《小白花养成手记?》 第1章 令我朦胧的她 2007年的夏天,在那个叫平洲县的小地方。 一本日记本摊开在一张漆皮剥脱的小木桌子上,上面开头第一句话用红笔写着。 她的死,是每个人对她进行的一场惨无人道的谋杀。 “宋楠,你怎么还不出来?” “我——” 我站在厕所隔间门外,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皱起了眉头。 宋楠怎么了,怎么上个厕所这么墨迹。 “你到底咋了?” 那个女孩磨磨蹭蹭地打开厕所门,脸颊煞白,浓墨一样黑的眼睫毛盛着一大汪眼泪,“晓蝶,我,我……这里……怎么会有血?” 我的心狠狠一蹦,不禁瞪大了眼睛,赶紧钻进去看。 她磨磨蹭蹭地推拒,我抓住她的手,疑惑地问:“到底哪儿破了,咱俩都是女孩,让我看看。” “可……” “别管了,快让我看看!” 她犹犹豫豫地,最后还是恐惧战胜了羞耻。 我长舒了一口气。 “你这是来月经了啊,怎么那么大惊小怪的,你家大人难道没告诉过你吗?” 她的脸腾得飞红了,像一颗熟透了的苹果。 “没,他们平时忙。可现在这怎么办?” “没事,你先拿卫生纸垫垫,撑到家找你妈要卫生巾吧。” “哦哦。” 我拿出书包里的纸,抽出来厚厚的一沓递给她,她感激地接过来就要蹲下,突然停下动作,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我眨眨眼睛,退出了那个小隔间。 过了几分钟,她打开隔间门,洗的泛黄的帆布鞋轻巧地踏在厕所的地板上。 “晓蝶,咱走吧。” “嗯~” 初中的黄昏,即使是黄昏,那也带着一股初晨的朝气,在我的眼里四处都带着一股子劲儿。 野草在拼命长,鲜花也在尽力开。 我一边蹦跶一边深深吸了一口放学后校园外清爽的空气,拍拍宋楠的肩膀。 “宋楠,数学作业写完没?借我抄抄。” 她默不作声,我奇怪地扭头看她一眼,显然她还沉浸在月经初潮的恐吓里分不出神来。 “宋楠,宋楠,宋楠!” “啊?!” “你怎么吓成那样?” “我以前不知道这个,你们也没人说。” “这种事肯定不会放到明面上说啊,这是咱女生里心照不宣的秘闻!虽然没人说,可是谁都知道。” “没人说怎么能谁都知道呢?” “有妈妈呀,妈妈会教你的,我妈很早就教我了。” 她像霜打过的茄子一样垂下头,露出十分惭愧的表情。 “我妈每天都只想着要弟弟,没时间管我。” 她握住我的手,秀气的鹅蛋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晓蝶,你真好,要不是你,我今天在厕所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心里瞬间涌上一大股骄傲,忍不住翘起嘴角,“我什么都懂的,以后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过来找我就行了。” 她葡萄大的眼睛弯起来,看着我的样子像在看天上最亮的星星,“好。” 那天以后,她突然不来上课了。 我看着旁边她塞满书本的桌洞,感觉心里有些空荡荡的,就这样独自一个人上学放学了三四天,这是我和她头一次分开那么久,后来有个叫林霖的女生主动过来要和我一起走。 一开始,和那个女生不熟,两个人走在路上很尴尬,没什么话说,没过两天熟了,于是把宋楠抛在脑后,也不再想她为什么总不来上课。 过了一个星期后,那是一个闷热的早晨。 我踩着上课铃的点呼哧呼哧地跑进班里,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发现宋楠已经安然坐在了她的座位上。 我像看一个刚转过来的插班生一样用陌生的眼光瞅着她,感觉她是已经在外面的世界翻滚了几圈回来了。 她低垂着头,在我的视角只能看到她白皙的脖颈,我想下课了大大咧咧地再去拍她的肩膀,但总觉得有种陌生的气息隔在我们之间。 叮铃~ 下课铃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将一支笔攥在手里,紧紧地捏着,一条腿在桌子里边,另一条腿岔在过道,心里天人交战。 我要不要过去找她呢? 宋楠和我是从这个年级一开学就一起玩的朋友,她却从来不让我去她家,我心里有点芥蒂,但也没那么在意,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谁在我心里都没有到特别重要的分量。 况且我现在已经有了个新玩伴林霖,如果去找宋楠玩,那放学怎么走,三个人一起玩吗?而如果她们两个玩不到一块去,最后反倒成了我的责任,那不如就抛下宋楠好了。 我打定主意,把腿收回来,心里却还是烦躁得很,我想起来了她那天看我的眼神,没有人用那种信赖的眼神看过我。 她为什么还不过来找我? 一定要我主动吗? 算了,我主动这一次好了,她好多天没来上课了,肯定落下了很多功课,现在她一定在忙着补前面的课业。 我瞅瞅她瘦削的背影,把桌洞里的各科笔记拿出来,刚要起身。 ——叮铃! 上课铃响了。 我怒锤大腿,把刚拿出来的笔记本扔回桌洞里。 算了,放学再给她吧,我心里暗暗嘀咕着。 谁知道在老师让我们默写文言文的时候,我看见她轻轻地站起来走向了教室门口。 她背对着我,不知道在跟语文老师说什么,老师严肃地皱着眉头,眼睛看着她,然后点了点头。 她就消失在了门口。 我按耐不住心里汹涌的心绪,忍不住地去思考——宋楠到底怎么了,是她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放学以后,和我最近一直搭伴的女生和一堆女孩儿围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我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走过去等着她一起走。 等凑近了后我才听到她们居然在讨论宋楠。 “对,我就住她家旁边,那这样算她弟弟比她小13岁呢这样看!” “那她这么早回去是去干嘛?” “回去给她一家子做饭啊,还得照看刚出生的弟弟,我妈说了,她应该上不了多久的学了。” “可这才初一啊……” “听我妈说,宋楠的妈妈有点精神病,时不时就爱发疯,疯起来骂她倒是小事,动手打都是家常便饭。” 什么?! 宋楠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我还总奇怪她夏天还要穿长袖,她跟我说她畏热,我就没多想过。 原来她是为了掩盖身上的淤青和伤痕。 我好像窒息了一样,愤怒如水泥堵在喉咙,呼吸不畅,浑身发冷,我猛地拽住了那个自称住在宋楠家附近的人,控制不住地大声质问:“她在哪儿?她家在哪儿?” 我要去找她,问她为什么都不和我说,难道我在她心里就是个外人吗? 不知道在路上狂奔了多久,只感觉喉咙烧灼似的痛,我看见前面冒出一个破旧的五层住宅楼小区。 五单元三楼。 我默念着,生怕自己对数字过敏的脑子忘了。 刚到五单元楼下,我就听见上面丁玲桄榔一顿响,接着就是孩子的哭声与大妈的怒骂声络绎不绝,我抬头晃着脑袋寻找声音的来源,最后不幸地发现来自三楼。 听着上面越骂越凶,我本来蠢蠢欲动的心突然冷静了下来。 看着眼前的水泥楼梯,我本能地萌生出一股子退意,但我走了那么远的路才到这里,不见她一面怎么对得起自己。 想到这里,我重新拔脚往前走去。 刚爬楼梯到二楼至三楼的拐弯处,一个不锈钢杯突然从上而下砸下来,吓得我往旁边一闪,整个后背贴在了墙上。 接着一个矮个子大叔穿着带水泥点子的裤子和暗蓝色条纹汗衫气冲冲地走下楼梯,一边走一边回头骂着一些我听不明白的东西。 他经过我旁边的时候扫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下去了,接踵而至的是更多的铁制品砸到地上的声音,一个包着头的大妈探出头来啐了几口,又把头缩回去。 楼梯里突然安静下来,我吓得心跳都跳不起来,僵硬地吞了吞口水。 我听见孩子小声哭了几声没了声响,四周陷入了诡异的寂静里,过了一会儿,一个白净的女孩,那是宋楠,她踉跄地走出来,手背抵着额头,蹲下身开始捡丢在地上的锅碗瓢盆。 我直起身子:“宋楠!” 她受了惊似的抬起头看着我,那眼光好像我是什么火星来的外来物种。 我本以为她会开心地奔过来,谁知道她站在丢了一地的破烂里,尴尬地别开了眼。 白净无暇的宋楠站在这个四处是灰的地方,显得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像一尊被抬上祭坛的牺牲品。 我刺破我们之间停滞住的空气,朝她走过去。 “宋楠,你前几天都没上课,我把我笔记带来了。” 她喉咙里呜咽几声,像受伤的小兽一样靠进了我怀里,泪珠滚出眼眶,浸湿了我肩头的衣服,也浸湿了我的眼。 第2章 谣言四起 “喜欢吗?” 她摇摇手里的小玩具。 “喜欢。” “我妈叫我回去了。” “好……晓蝶!” 她突然呼唤我的名字。 “怎么了?” 我停步扭头看她。 “我下星期再来找你啊。” 我用力点点头,朝她做了个鬼脸, “想开就来呗,我还能绊倒你不成?”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朝我挥挥手,“你快回吧,我也赶紧回家。” 我慢悠悠走到家门口,又鬼使神差地折返回去,宋楠还没走远,怀里紧紧抱着着我刚送她的毛绒玩具。 我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 宋楠已经好几个星期没去上过课了,但我会和她定时见面,每到周末的时候我就把记了笔记的笔记本给她,可惜她能出来的时间不多,我们也说不了几句话。 我回到家,家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我的爸妈闹离婚已经好几个月了,他们没怎么吵架可是也不搭理对方,两个人回到家就各回各屋,每天走的时候,我看到桌上有做好的饭,晚上回来的时候,桌上也有做好的饭。 只是永远也见不到他们的人。 我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孤单地吃着饭,突然看到妈妈推门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慢慢走到我旁边坐下,抬起右手轻轻地将我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晓蝶,今天做的汤好不好喝呀?” 我看她一眼,点点头。 “今天妈妈是想和晓蝶沟通个事情,当然呀,这妈妈肯定是都听晓蝶的意愿的。” 我心里一下涌上不好的预感,猛低下头把汤喝得滋滋作响。 “我和你爸爸呢,已经说好了过几天去办离婚手续,晓蝶是想跟爸爸呢,还是想跟妈妈呀?” 这汤太热了,喝起来居然有点发涩,我咽下去嘴里的汤,缓缓放下汤匙,虽然没扭头看妈妈,可我能感觉到她小心翼翼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不是个好爸爸。” 我冷着脸说,“每天都喝酒,喝得烂醉,你还负责一点,你搬家的时候,带我走吧——” “好!妈妈带你回姥姥那边,在颂和市,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这可是个大城市呢,那里有老多好玩的了,晓蝶在那里一定比在这边开心多了。” 她欣喜地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最近呀,我也往你学校跑了好几趟了,妈妈可是很关心你的学业的,听说你和一个叫宋楠的女孩儿玩的很好,妈妈当然也不是反对你交朋友,就是……我最近听说了宋楠家里的一些事,宋楠这个女孩不像是个好女孩——” “别说了!” 我一把抽回被她紧握住的手。 “我的事不用你指手画脚!” 她脸上的笑意瞬间像冷掉的蜡一样凝固住了,“晓蝶……”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我吃饱了。” 回到房间,我反锁上房门,静静地抱着兔子玩具,听见旁边厨房传来哗哗的洗碗声和母亲的叹息声,撇了撇嘴不让自己落眼泪。 没有谁值得我流泪。 这一夜,在对母亲管束的烦躁和对明天周一的恐惧当中慢慢过去,可有些事情经过一夜又一夜却愈演愈烈了。 我本以为我妈所说关于宋楠的那些话是为了吓唬我,宋楠家里穷,对她也不好,我妈肯定不想让我和她玩。可当我到学校以后才慢慢发现,这番言论已经在学校传的沸沸扬扬了。 初中时的那些男生是最恶心最厚脸皮的,总喜欢用不怀好意的眼神钉在一些漂亮女生身上,嘴上净说些流氓话。 我长相普通,又喜欢骂人,他们没惹过我,但宋楠是个美玉一般的人,刚开学不久就有几个男生在她走路的时候吹口哨。 一开始我想去找他们打一架,宋楠拉住我,她告诉我她从来不在意他们的话,也是从那时候,我从她柔弱的外表下窥见了一颗坚强的心。 所以,起初我听见有几个人讨论宋楠的时候并没有放在心上,课间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的时候,我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 我拍拍叶成洁的肩膀,问她:“宋楠怎么了?” 她和旁边围着的一圈女生面面相觑,磕磕巴巴地说:“没什么,我们讨论下节课要讲的题呢……” 我气得恨不得翻她一个白眼,她一个数学倒数第一编借口也编个像样点的理由好吧! “我都听见你们在说宋楠了,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了?” “我可不敢说,你平时和她玩的那么好,你怎么能不知道?” 我胸里像是憋了一口气,怎么也喘不顺:“你快说!” 她瞅瞅四周,凑近我的耳边:“我听说宋楠她和一个老男人……” “你放哪门子的屁!” 我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骂。 她吓得往后一缩,“这可不是我编的,我有理有据!” 周围的女生也异口同声地说:“对啊,这在长辈那边都传遍了。” “这怎么可能?” 我冲出教室门,跑到操场上,我好想去找到个出口,却像被困在密封瓶的苍蝇四处碰壁,只能等待窒息而死的结局。 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对面来了一个瘦猴儿似的男生,他突然撞了我一下,我没理他,正想继续往前走,他却折返回来站在了我旁边。 我感到奇怪,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他嬉皮笑脸地从上往下打量了我一通:“宋楠不是你好姐妹吗,怎么不给你介绍点儿资源,有钱不一起赚?” 一股恶心油腻的感觉从胃底直直地窜出来,我满腔的怒气正愁没地方撒,就一把揪住了正要逃窜的他。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大声嚷着:“松手!” “你个神经病,丑八怪,你们俩共享一个吧?” “松手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我咬紧了牙关,一头狠狠撞上了他的鼻子。 半个小时后,我梗着脖子站在了班主任办公室里,旁边是妈妈站在我旁边,她低着头,对面是那条男生,得意地捂着流血的鼻子,还有他盛气凌人的家长两只。 班主任眼镜框下边的老花眼气冲冲地看着我。 “无组织无纪律屡教不改!你看把人家男生的鼻子撞的,有没有一点女孩儿样子!” “还不快给人家男孩儿道歉!” “他说宋楠的坏话!” “他就是嘴上说说,宋楠又不会少块肉,再说了,他说的又不是你,你激动个什么劲!宋楠自己不自珍自爱,你怎么能朝她学呢?!” 妈妈在旁边低着头,一个劲地朝班主任道歉:“都是我当妈妈的教育的有问题,让班主任费心了,这男孩儿的医药费我们会承担的,晓蝶,你快跟人家说对不起。” 对面男生的父亲轻蔑地看我一眼:“是得好好教育了,一个女孩子怎么像个小子一样好打架,这还是我家孩子让着她,换做别的男生不给她打死……” 我攥紧了拳头刚要开火,却被妈妈拽住了手,我气愤地仰脸看她,她脸上挂满了泪珠。 我愣住了,不知不觉松开了拳头。 “对不起。” 这几个字简直不像从我喉咙里发出来的。 半个小时后。 妈妈拉着我的手慢慢走出校门口,她突然止住脚步,接着在我面前蹲下身:“晓蝶,你听妈妈的话,别和宋楠走太近,好吗?妈妈也是为了你好。” 她诚恳地看着我,眼睛里满是祈求,“我知道你在这个学校受委屈了,等过几天我们就离开这里,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妈妈,宋楠的事是真的吗?” 她愣了愣:“这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知道的……”,她扯扯我的袖子,“无论是不是真的,你都不能和她交往了,你听妈妈的,你看老师是怎么说她的,家长之间也都传遍了,和这种女孩儿走太近不好啊,晓蝶你也是个女孩你得注重自己的声誉呀,名声对一个女孩来说是最重要的,街坊邻居都会说闲话的,就算你不考虑自己,你难道想看别人戳妈妈脊梁骨吗?” 我想起今天班里的男生女生,他们凑成一团又一团,如果他们讨论的人是我……我心里突然一阵发凉。 “听妈的话,别再见宋楠了。” 我艰难地点点头,“知道了。” 她紧紧抱住我,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好孩子,好孩子……” 从那天开始,我的硬气泄了大半,每天缩在座位上,到了放学的时候就回家,完全隔绝了与别人的交流。 又是周末,到了我们约定好了要见面的日子。 我只能心神不宁地站在窗户边,心里祈祷她不要来,不要来,可能是上天听到了我的祈求,那天一直到晚上八点她的身影也没出现。 我应该是庆幸的,是喜悦的,可真看到她没来,为什么心里会那么难过,我跌到床上,看着那只兔子玩具,眼泪不知不觉间打湿了枕头。 第3章 再见宋楠 日子流水一样地过去了,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不仅没有过去,甚至传出来了更多新的版本。 就在这铺天盖地能淹死人的唾沫星子里,在某个极其平常的一天,宋楠居然回来上学了。 她更白了,白的吓人,也更瘦了,瘦得像一具骷髅,小小的身子荡在肥大的校服里,似乎要裹着她随风飞走。 没有人看她,又似乎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窃窃私语化作歹毒的暗箭一根根刺满她的全身,这比明面的指责更能杀死一个人。 “下面第三题,哪个同学能回答一下?” 老师扫视了一圈,这道题很难,基本没有人举手,他脸上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宋楠同学,你起来回答吧。” 我看见她身子一震,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她落下那么多功课,这道题这么难,她是肯定回答不上来的。 台上人的恶意彻底显现了出来:“宋楠啊,平时多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少去琢磨那些不三不四的,坐下吧!” 我看见周围几个男生偷摸地瞅着她,毫不客气轻蔑地笑了起来,而女生则用手捂住了嘴。 下课铃适时地响起来,教室里像窜上天的烟花一样炸开了,一片嗡鸣,宋楠动了动身子站起来,接着转身朝我座位的方向走过来了。 我惊恐地跑出座位,拉住叶成洁的胳膊,融进她的那圈女生堆,叶成洁吓得瞪大眼睛看着我:“干什么?!” 我僵硬地松开她胳膊:“没什么,找你们聊会儿天,你们接着说就行。” 她停住脚步,退回了她的座位。 那一小堆女生偷偷看着她,她却半天也没动弹一下,叶成洁无聊地收回目光:“她脸皮真厚,这样了都敢回学校。” 我的火气又窜上来,却没敢说什么。 放学以后,我一个人快步走出学校,直奔校门口旁边的零食部,余光瞥见她就跟在我后面,我拽紧书包带,转头往家的方向走,可无论我走得多快,她的脚步声都响彻在我的耳边,越来越近,直到,我的书包被拽住。 我停下脚步,把她拽到一个没人的小角落,四处张望了一圈,才缓缓去看她,只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我不敢再看她了。 “晓蝶,我那天没去找你,是我不对……” “以后也别来找我了!” 她错愕地“啊”了一声,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说,以后,也不要来找我了。” 说完我扭头就要走,却又被她扯住了衣角。 “为什么?!” 我看见她的眼睛里开始闪烁起晶莹的泪光,装满了对我的不可置信。 “你干了什么,你自己肯定清楚,我和你混在一起,别人不知道会怎么想我。” “我什么都没干,都是别人在造谣,别人不相信我,难道你也不相信吗?晓蝶,你是相信我的对不对……” 我想哭,就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睛,勉强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宋楠,我相不相信对你没有什么用,得他们相信你才行,我也快离开这里了,我要转学了,以后别找我了。还有——” “最近你最好不要来学校了,我不想看见你。” 说完这番话,我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呆愣愣地看着我,有些痴傻了。 我趁她愣住的瞬间挣开她的手,转身离开,可我没想到的是——那次见面居然是我此生与宋楠的最后一次相遇。 那天过后的两个星期,她没再去过学校,也没去找过我。 不久,爸妈的离婚手续办好了,去颂和市中学的转学稍微麻烦些,耽搁了一段时间,我以身体不舒服为借口最后一个星期没去上学,只是一味地把自己锁在屋里不愿出门。 很快就到了离开的那天,我走出家门时恍惚了一下,好像看见她在路边朝我像以前一样明媚地笑着,定睛一看,路边一个人影儿都没有。无数个夜里,我安慰自己,也许这段时间里,她的那段谣言已经平息了,她已经回到往日平静的生活,至于我,只是她认识过的一个懦弱自私的小人罢了,等我走了以后,她会长成像兰花一样的女孩,找到自己最心爱的,有能力保护她的一个人,幸福地度过一生。 我只希望,她能尽快忘了我,忘记我给她的伤害和背叛,忘记我的懦弱与冷漠。 在颠簸中,汽车载着我彻底驶出了在平洲县的生活。 我妈早就和外婆那边打好了商量,我刚到颂和市的第一天,舅舅就带我去了游乐园,还带我去看电影,大城市的繁华远不是小县城能比的,吃的玩的应有尽有,本来对陌生环境还有点抵触情绪的我瞬间兴奋起来,而且刚到班里就有几个外向的女孩来打招呼,没几天我们就打成一片,放学以后就搭伙去电玩城或者网吧,还热衷于瞒着家里几个人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去动物园玩。 我完全忘记了那个叫平洲县的地方,也忘记了那个叫宋楠的女孩。 直到那天早晨。 在我记忆里,那天天气很好,是一个周末,我一觉睡到自然醒后舒舒服服地睁开眼,等看清周围的环境后却愣住了,这不是在平洲县我的房间吗? 我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赶紧用力搓搓眼睛,再三确认这不是梦后,一股凉意窜上了我的后背,那股凉意肆意蔓延到了四肢,冷得我忍不住抖了起来。 “晓蝶!” 一个熟悉的声音恰在此时响了起来,是宋楠! 我跑到窗口往外看,清晨的初阳照在宋楠穿着校服的身上,她朝我笑着喊:“晓蝶!” 我顾不上换掉身上的睡裙,急匆匆地跑下去见她。 "宋楠!" “晓蝶,你走的时候都没跟我说,我还想送送你的。” “我.....”,我看着她,忍不住鼻头一酸,“我很想见你,可那天我和你说了那样的话,我以为你不会再想见我了。我一直很后悔,很后悔,可我不敢去找你。” “她拉住我的手:“没什么,我不怪你。” “那你现在有没有回去上学,有没有人欺负你?” 宋楠摇摇头:“都处理好了。晓蝶,我这次来是和你道别的,但我希望你不要忘了我。” “我肯定不会忘记你的,就是,我们是不是再也不会见面了?” 她朝我额头弹了一下:“宋楠不会和你见面了。” 宋楠为什么自称宋楠,她不应该自称我吗?我捂住被弹痛的额头震惊地想。 “好了,到时间了,我要走了。” “什么到时间了,宋楠,你要回哪里去?” “宋楠!” 我来不及反应,她已经转身走了,我急忙喊她,可她像听不见一样,急得我就想去追,一动身子却发现我的腿灌了铅一样重,怎么也抬不起来,我心一横,接着猛地一用力!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居然是梦..... 我还是有点惊魂未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嘎吱——”妈妈推门进来,“晓蝶,今天周末,再躺下多睡会儿吧。” 对,我已经到颂和市半个多月了,我揉着胸口躺下。 “死了。” 她突然说。 我瞪大眼睛,猛地又坐起来:“谁死了?” 妈妈站在窗户边,奇怪地看着我:“这盆花,死了。” 我松下一口气,回跌到床上,原来只是花死了。 下一刻,妈妈突然走到我床边坐下,“晓蝶,还有件事我想来想去感觉还是应该告诉你,今天你之前的班主任打电话告诉我的。” “那个叫宋楠的女孩,跳水自尽了。” 这句话猝不及防地砸进我的脑海里,我盯着妈妈一张一合的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仍然处于梦境中。 也许,现在这一切都是梦,我爸妈没有离婚,我没来过颂和市,这会儿我实际上正躺在平洲县的小房间里做着噩梦,等一会儿梦醒了,宋楠就来找我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一起去上学。 也许,宋楠真的自尽了,弥留之际她的灵魂还想着和我道个别,就跑了那么远的路来跟我说了几句话。 是我杀了她,是我们一起杀了她。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泪流满面。 “晓蝶,宝贝你鼻子怎么流血了?” 我木木地看着妈妈惊慌失措的脸,抬手摸摸鼻子,一大片殷红的血蹭在了手背上,我晃晃脑袋,看见面前白色的床单朝眼睛砸了过来,下一秒我完全陷入了黑暗。 半个月后,我痊愈出院,走出医院的那一刻,繁华的颂和市又一次撞入我的眼帘,我看它却像看红粉骷髅一样再提不起半点兴趣,我决定把这些发生在平洲的事情全都写在这个日记本里,封锁在柜子最深层再也不会拿出来。 再见,宋楠。 —————— 程忆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她将笔记本合上小心地放好,突然有人叫她。 “晓蝶,中饭做好了,吃饭吃饭! “妈!我改名字了,以后叫我程忆不行吗?” 妈妈推开门,满脸笑容:“好好好,好闺女,中饭做好啦,有你喜欢吃的糖醋排骨,快去洗手,吃饭吃饭!” “妈你做的饭每次都跟诈骗一样.....” 程忆一边嘟囔一边往厨房走,满脸对她妈的不信任。 “我这次进步可大了,别不相信啊!” 吃过中饭,程忆提着一个帆布包出了门,打算出门去公园逛逛。 外面阳光正好,春夏交接时分,阳光浓而不烈,程忆找了个阴凉处的长椅坐下,准备找点灵感写写文章,最近她发现自己特别喜欢记录周围的一切,用手里的圆珠笔。 远处的绿油油的草坪上,静静地躺着不知道是谁家的足球,草在努力地长,花也在尽力地开,程忆觉得以前的事遥远的像一场梦。 她以为她已经彻底走出了那段阴郁的日子,此时的她当然不会想到,多年以后,那个女人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 第4章 江思存 2025年的冬天,程忆搬到了北部的一个小城市,租了个群居房暂且度日,32岁的她刚刚失业,还断了和家里的一切联系,只能靠着仅剩不多的存款勉勉强强维持生活,偶尔写写东西,发到网上却没什么水花。 这样拮据却平静的日子过了大约半个月,直到她胡乱发的文字被同租的某室友江思存看到。程忆对她不熟悉,碰过几次面,知道她刚搬来不久,在附近一个饭店做洗碗工,每天回家很晚,程忆是个夜猫子,半夜上厕所碰到她的时候,她身上总带着一股油腻的味道。 那家饭店程忆迫于生活的压力曾经去问过,工资有两三千,本想卸下她的高傲,在闻到那股令人恶心的烟火味儿后,她还是放弃了。 与她,程忆表面还算温和,毕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年轻轻轻的江思存本该青春的面庞早已经被生活的风霜划满了纹路,有时候见到她蹒跚着进屋,程忆的心里有时会冒出一丝高高在上的同情,然后用手指虚掩着鼻子离开。 程忆很照顾他作为最底层穷苦人的情绪,虚掩的动作做地很隐蔽,她想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她后面会义无反顾地缠上自己吧。 那是一个阴天,程忆从单薄的被窝里睁开眼,曲起膝盖用手摩擦冰冷的小腿,她还记得那天,好像她本来打算再次出门去找找看有没有更合适的工作,但她没抱太大期望,她已经不年轻了,在看到格子窗外面的天后,程忆犹豫了下,又把被子裹紧了些。 看着屋里寥寥无几的家具,她想着自己悲惨的际遇,不禁悲从中来,抽泣了几声,慢慢爬起来打开电脑。 投出去的稿子还是无人问津。 叹了口气,程忆盯着房顶不知不觉发起呆来。 这是一个老式房顶,一根木梁横在中央,如果一条床单扔上去,可以绕着房梁围一圈。 “咚咚——”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谁啊?” 她不轻不重地回应,肚子恰巧响了起来。 “是我,江思存。” 是她?她来干什么? 程忆任由她继续敲着门,不紧不慢地穿上拖鞋,慢慢悠悠地走到门前打开。 老式破旧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她少年老成的脸出现在门口,比自己略高些,现在她一口洁白的牙暴露在空气里。 “程小姐!” 她一只手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另一个手在泛着油光的围裙上擦了擦,“吃馄饨不?” 程忆看着她有些发灰的手,粗肿的指关节,冻得紫乌的嘴唇,还有满是油污的围裙,顿感一阵恶心,本想一口回绝,谁知道馄饨的一缕清香飘入鼻腔,她不争气的胃开始疯狂分泌胃液,绞得她的肚子一阵针刺一样的痛。 她受不住痛苦,只能弯下腰捂住肚子,“是思存呀,快进来吧。” “你这咋了,怎么突然肚子疼起来了?去不去医院看看呀!” 她浮夸地搀着程忆大呼小叫地往床边走。 “没事没事,我这胃病是老毛病了,一会儿灌个热水袋暖暖肚子就好了。” 程忆又痛苦又烦,却还得装着客气回应她,到床边就装作自然地顺势将胳膊从她怀里撤了回来。 “这馄饨我刚煮好,热乎着呢,你快趁热吃点,我那屋里囤了点儿药,等会儿拿过来!” “不用了--” 程忆婉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生生打断了。 “其实呀,你这就是胀气,等喝了热汤,放几个屁就好了!” 她粗俗的话敲打着程忆脆弱的耳膜,烦的她只想闭眼,偏偏还得装着微笑去应对她。 “诶,思存,你先回去就成,我吃完就给你把碗刷好送回去。” “嗨咻!今儿饭店老板让我歇歇,不着急,程小姐你慢慢吃,咱俩两姐妹聊聊家常,一会儿我就直接把碗拿回去洗了,我看你一个文化人,哪里能干得了这些。” 她一笑,牙龈都露了在外面。 程忆很想再客气客气,或者的等江思存回去偷偷把馄饨倒了,毕竟谁知道她家的碗干不干净,可她一看见那碗色香味俱全馄饨就像被摄了心魂一样,等她反应过来,手里的碗只剩了个汤底。 她略带尴尬和心酸地舔舔嘴唇。 在这么一个人面前狼吞虎咽成这样真丢脸。 “给你,这馄饨做的真香,回头你教教我吧。” 她讪讪地把碗递过去。 “哎呦,真有这么香啊!程小姐你看你吃得满脸都是,赶紧擦擦。” 她咧开嘴哈哈笑了起来,抬起右手把碗一把拿过来又递过来一张纸。 她嘲讽的笑有些刺痛了程忆的内心,她是笑她一个看着高高在上的人居然会因为一碗馄饨吃成这样。 你真是个窝囊废, 程忆自暴自弃地想。 为了掩饰自己的酸楚,程忆装模作样地打开电脑,点出来自己以前写的小说,看起来应该是一副要开始忙工作的样子吧。 她快点走吧,希望她识趣点儿。 没想到这家伙看到她打字不但没走,反而还好奇地往前探头认真地看了起来。 程忆顿时感觉如芒在身,哪里都不对劲儿。 江思存身上那股属于饭店的潮湿油腻的味道像章鱼的触手缓缓将她的全身缠绕收紧,程忆只好屏住了呼吸来对抗这股强劲的气味。 “程小姐,你这是写啥呢?” “啊……要给出版社寄的稿子……” “啊呀!给出版社,这是不是说你能出书啊?”她灼灼的目光热烈地看着程忆不知所措的眼睛。 程忆深深吐出一口气,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并未答话。 她这样故意晾着她,她应该明白什么意思了。 江思存像听不懂好赖话一样,依旧固执地坐在她旁边,看着屏幕一看就是大半天,比程忆这个打字的看的还认真。 程忆打字时的余光瞅到她并着双腿,两只大手放在膝盖上不停地绞来绞去。 半晌后,她略显小心翼翼的话音在这方逼仄的房间响起,“程小姐……我前几天在网上看到一个账号,怎么我看着你屏幕上写的和那上面的有点像呢?” 程忆打字的手一停,略带震惊地转头看着她。 她怎么会刷到那个账号? 她,一个刷碗工,看着大字不识一个,言语粗俗,按理来说是刷不到那些东西的啊?难道.......程忆心里瞬间涌上大事不妙的预感。 “什么账号?” 程忆强装镇静,装作波澜不惊且有点惊喜地问。 “就这个就这个……” 她又露出一口大白牙,边笑边站起来,费半天劲地从围裙里边的臃肿的棉裤兜里掏出来一个智能手机。 她打开手机点了几下,将手机凑到程忆眼前,手机屏幕裂了很多纹,上面那个账号是星耀公司的,程忆还在那个公司的时候,会有人会把她写的小说的片段放到这个账号上。 那时候的程忆春风得意,名气挺大,随便写的几句话就会有人捧场甚至奉为圭臬,这个账号又有公司运营加持,上面那些文章的点击率和阅读量都是相当可以,这个账号现在还在照常更新,只是上面已经没有更新过她写的东西了。现在程忆自己开了个账号,只是暂时还无人问津。 “程小姐,你看是不是,这段,还有这段一模一样!” 天天看.....那她肯定知道她之前的笔名,之前她出的那些事不就.....程忆心头一紧。 “账号里边那些文章都是截取的片段,你有没有找过原文看过啊?” “那没有,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也就干活休息的时候刷刷短视频,刷到这个我就看看,不过我喜欢看,推的也多。” 听到这话,程忆本来踮着脚的心稍稍放了下来,“我现在自己开了个账号,那个账号是搬运的,谁写的都搬,也就这几条是我写的。” “我说呢!那你现在那个账号叫啥名啊?我搜搜!” 程忆动了动嘴唇,脑子里浮现出那个账号惨淡的点击量,还是没勇气说出口。 “哈哈……那个账号我还没正式用,等过段时间吧。” 好牵强的借口,说出来她都想扇自己一巴掌。 谁知道这傻子一点不怀疑的样子,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程小姐你那些故事都是你虚构的?” “基本上都是虚构的,就是没人看,你看到现在也挣不到什么钱。” 程忆的心又提了起来,谨慎地回答着。 “这有什么,程小姐你还年轻呢。” “不过......思存你是有什么事吗,怎么突然问我这些?” “啊,我,我没事,程小姐这碗我拿回去刷了,下回做了饭我再来找你!” 她突然结巴起来,拿着碗有些仓皇地走了,顺便带上了门。 留下程忆满腹犹疑。 这个叫江思存的洗碗工,突然上门送馄饨,又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难道她知道自己以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一直在装傻而已? 这也不对,她也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如果是特意为了那件事而来,干干脆脆地挑明不是更好,那个洗碗工长得又高,以她现在的处境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最多就是报个警。 程忆思来想去,仍然想不明白,也许江思存只是怀疑她,不想冤枉好人,一旦让江思存发现她真的就是那个小说家,她就真的危险了。想到这里,程忆觉得自己只想明白了一点,她绝对要提防那个叫思存的人,隐瞒好自己不被发现。 第5章 黑色轿车 “好了,这下能用了。你开灯试试” 江思存小心地扶好摇晃的灯泡,眼睛盯着它,慢慢撤回手。 “好!” 程忆一只手扶住江思存踩着的凳子,仰着头,另一只手里拉动灯绳。灯泡瞬间蹦出明亮的橘光,“真修好了!看不出来啊,思存你竟然还有这本事。” 她从板凳上下来,在水泥地上踏出重重的落地声。 她拍了拍手,粗糙的脸上出现一抹年画娃娃一样的脸颊红:“这不都是生活逼的,这么多年也没什么人帮我,手里又没啥钱,东西都是能凑合用的就凑合用用。” 程忆拿旁边的布擦着凳子,有些过意不去地说:"思存,今天晚上留下来吃饭吧,前几天还吃了你一碗馄饨,怎么说我也得请你吃一顿。" 正好她也想借这顿饭多试探试探她。 江思存看起来没多想什么,也没怎么客气就直接答应了,看她憨笑着的样子,实在是不像那么有心机的人。 程忆不由自主地放下了些许戒备。 甚至看到江思存什么活都会干的时候,还会有点小小的崇拜,她想自己之前是过惯了好日子,对江思存这类人有了严重的刻板印象,仔细接触下来,江思存还算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今天晚上给你露一手,那道糖醋排骨学了好长时间了,让你尝尝好的!” 程忆一边说一边给她端过来温水洗手。 “哪能让你动手呢,程小姐,你还是让我来吧,你就负责吃好了。” 她笑嘻嘻地洗洗手,正要接过程忆手里的毛巾,程忆一听这话,手里的动作一顿。 “不行,你让我露一手,我可不想让你看低。” “那好,那就程小姐你做。” “这还差不多。” 程怡松开手让江思存把毛巾拿走,她胡乱在毛巾上抹了抹手就扔在了一边,这时程忆趁机一把扯住了她的手。 “程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她脸色瞬间僵住了,澄澈的眼睛不解地看着程忆的手。 程忆意味深长地一笑,慢慢从兜里掏出来一只护手霜塞到她手里。 “你那工作对手摧残那么大,偏偏心还大,瞅瞅你这手上的口子都裂成什么样了。” 惊喜从她的嘴角疯狂流出来,“这是给我的?” “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家里东西总是坏这儿坏那儿的,多亏你过来修,不然我得花一大笔钱,这我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就是这护手霜很便宜,等以后……” 她没等程忆说完就摆摆手,“那都是顺手的事儿,不值得程小姐你大费周章地感谢我。” 程忆看着她把护手霜塞进外套兜里,开心地拍了拍她肩膀,江思存看了看我拍着她肩膀的手,微微低下了头。 程忆并没放在心上,只当她不习惯与别人肢体接触有点害羞,就赶紧收回了手:“你不用去厨房看我做饭了,那边电暖扇开着呢,快过去坐着烤烤手,等我做好饭端过来。” 她坚持了几次要一块儿做饭,被程忆以坚决的态度拒绝以后,才别别扭扭地过去坐在了小沙发上刷起了手机。 程忆这边就一头扎进了厨房,说实话,她在做饭的天赋和睡觉的天赋两方面处于两个极端,而几年前她的睡眠记录是连续睡了28个小时,做饭这边的天赋实在是随了她妈妈,无论怎么努力都能做得特别难吃。 但这道糖醋排骨是程忆最喜欢的,她学了有两个多月了,最近做的一次成果倒还不错。 她正手忙脚乱地折腾着,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了轻微的呼吸声。 一瞬间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提起胆子扭头一瞧,是江思存正站在旁边聚精会神盯着程忆手里的炒勺。 程忆气得瞪着眼睛说:“你属猫的?走路一点声没有。” 江思存咧嘴笑了起来:“我这不是怕打扰你炒菜么?” “你这样更打扰我,快回去坐着!” “我就看一会儿,不说话也不行么?” “不行,快出去快出去!” 程忆把她推出去,顺带锁上厨房门。 两个小时后。 程忆终于折腾出来了一荤一素一汤,她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碗汤放在桌子上,抬手擦擦额上零落的汗珠,兴奋地满脸通红:“快尝尝我做的怎么样,我这可是第一次给别人做饭。” 江思存那边儿却没声,程忆疑惑地朝江思存那边看过去,江思存背对她坐在沙发上,低着头,那么聚精会神是看什么呢? 程忆顿时感觉有些不对劲,就慢慢走了过去,想趁机偷窥江思存手机的内容,等她走到跟前儿啦,才发现原来江思存闭着眼已经睡着了,手里却还无意识地攥着手机,手机屏幕亮着——她玩消消乐居然玩到睡过去了。 程忆不禁轻笑出声,谁知道这声音把江思存倒弄醒了。 程忆推推睡眼惺忪的她,调侃道:"刚在那边这么大声叫你你不醒,凑近了那么轻的笑声都能喊醒,该说你睡得死还是不死?" 江思存揉揉眼睛,乐呵呵地随着程忆朝饭桌走:"你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要是有人大声喊,那肯定离我远,我能摸鱼睡觉,要是离近了,我就必须得醒了,要不早就被发现摸鱼睡觉开除了," "那我还真不清楚了,你快尝尝我这糖醋排骨和这道素炒小青菜怎么样!" 江夹起一筷子小青菜放嘴里,顿了两秒,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 “好吃。” “真的?” 她用力点点头,往嘴里扒拉一大口饭,含糊不清地说:“真的,你也尝尝。” 程忆兴奋地吃了一口菜,瞬间愣住了。 这菜怎么是甜的? 她算是闹了个大笑话,把糖当成盐给放进去了,幸好还有个糖醋排骨能吃,不然这顿饭也是要给她搞砸了。 “我觉得你这菜做的还挺好吃的,只想过用盐炒菜,偶尔吃吃甜甜的菜还真不错。” 说完,江思存又夹起一大口放进嘴里。 程忆将信将疑又吃了一口,还是受不了吐出来了,江思存果然是在安慰她。 吃完饭,程忆在电脑上调出来近期的热播剧和她窝在床上一块儿看,江思存的身上今天没有那股油腻的味道,反而有种奇特的香味,闻久了感觉竟然有种让人心安的感觉。 没看多久,程忆的眼皮越发沉重了,她朦朦胧胧听见江思存在说话,还扭过头朝她笑,她是在和自己讨论电视剧的剧情吧,程忆“嗯嗯”地回应着,慢慢地彻底闭上了眼, 第二天嗓子的干哑将程忆唤醒,她费力地坐起来,喝水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嘴也破了皮。北方的冬天总是干燥得吓人,她皱着眉头,这才想起来江思存昨晚没走,赶紧往旁边一看,旁边空了一块,看来是她已经去上班了。 江思存要很早去上班,晚上要到七点多才能到家。 程忆打开电脑,敲了几个字,手冻得握都握不紧,脑子里又没什么思路,索性关了电脑穿上外套出门溜达溜达。 这个小区在小城的老城区,外面的天刚放晴,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雪,踩在上面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小区门口的一家文具店卖稿纸,程忆出十次门有五次都是去这里买稿纸。 走出店门口,她不出意外地又看到了那辆黑色轿车,程忆对车本身没什么研究,但也能看出来这辆车价值不菲,她最近每次来这家文具店都能看到这辆车,难道.....程忆疑心顿起,正准备朝轿车方向走,文具店老板突然提着桶从旁边走了出来。 他和程忆打了个招呼,没有任何迟疑地径直朝车走去,原来是老板的车,程忆敲敲脑袋,自己的疑心病真是越来越重,她都已经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了,怎么可能有人跟过来。 程忆不禁苦笑了一下,她漫无目的地继续在街上走,不经意瞥见一团雪白的小狗正在雪堆里打滚儿,不知道是谁在它脸上涂了两抹红色颜料,看起来跟红脸蛋儿似的 ,她不由得想起昨晚江思存昨晚腼腆的笑。 看着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里逐渐消失的功夫,程忆决定去江思存工作的地方看看。 她打开手机导航,本来是想走着去,搜了才发现乘公交车都要半个钟,她看看卡里的余额心里又盘算了一下这个月的剩余,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决心走着去那个鬼饭店。 一个小时以后。 她揉着酸胀的小腿,一屁股就坐在了店里随便一把椅子上,一开始想看看街边找找灵感的诗情画意在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就磨没了,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到终点。 一个看着也是30出头的女人拿着菜单热情地走过来招呼,一张嘴一口整齐的白牙,旁边还有两个浅浅的大酒窝。 "妹子,想吃啥呀?" 程忆看看看着菜单上眼花缭乱的菜名,精心挑了一个最便宜的:"姐,就来碗打卤面吧,加个鸡蛋。" 说完程忆有点后悔,心里暗暗抽了自己俩嘴巴,加什么鸡蛋加鸡蛋,刚才省的公交车钱白省了,你这个馋嘴的! “打卤面一碗,加鸡蛋!” 老板朝后边吆喝了一句,笑着朝我说,“妹子,稍微坐坐啊,一会儿面就上来了!” 说完,她就坐在柜台后边磕着瓜子儿玩儿起了手机。 程忆仔细看了看这家店的装潢,这家饭馆不算大,现在只有自己一个客人,感觉店里面和自己之前来的时候还是差不多的样子,很快面端了过来,她一边吃着,一边琢磨着怎么见到江思存。 要不要直接问,这样会不会太冒昧.....那....."姐,你这里是不是有个叫江思存的帮工呀?" 那也只能直接问,话说回来,这碗面怎么这么香。 老板的脑袋从柜台后边探出来,瞧着程忆, "有,她在后面洗碗呢。你是她朋友?" 看来她真的只是个在饭馆帮工的,程忆心想,也就自己能脑补旁边的人是来跟踪她的。 "对,我想去看看她,姐你不用叫她,不用告诉她我来了,我就过去瞧瞧。" 老板露出有点疑惑的表情,"行啊妹子,进去那个门往后边儿走,走到头的那个小屋就是后厨洗碗的地儿了。" 程忆赶紧道谢,也吃得差不多饱了,她放下筷子,站到那扇门前往里看,里面是个小院子,但是遮了顶,光线很昏暗,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凑到了屋子门口。 江思存正在里面卖力地洗碗,薄薄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打在她高挺的鼻梁上,乌黑的睫毛投下一小片儿阴影,看不清她的眼睛,只看见她薄唇微张,晶莹的汗珠正从额头缓缓滑落。 她抬起袖子擦擦额头的汗,又接着继续干活。 程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心慌,她捂了捂胸口,慌张地回到了前堂准备付钱走人,老板却不见了踪影,她坐了一会儿准备等老板回来,谁知道那个人却迟迟不来了,程忆生怕江思存出来看见她,放下现金就悄悄离开了。 第6章 U盘 程忆的电脑出了问题。 每次打开都莫名其妙地的黑屏,她尝试自己修了修,最后还是打算找个修理店去修,提着电脑包下楼,快走到文具店的时候,暗沉的天空零零星星地又飘起了雪花。 程忆叹口气,停下来戴好帽子,扭头恰好看见江思存从文具店提着一个黑塑料袋匆匆忙忙走了出来。 程忆眼睛一亮,举起手朝着江思存喊:“思存!思存!” 江思存听到喊声,意外地看着她:“程小姐,要下雪了,你是要去哪里啊?” 程忆提着重的要死的电脑包,小跑到江思存面前:“我电脑坏了。” 她还特意提起来电脑包给江思存展示了一下:“这是真沉啊,提过去我胳膊也要报废了。” 江思存从程忆把电脑包拿过来,放在手上掂了掂,坏笑了一下:“还行啊,程小姐你力气好小.....” 程忆吃瘪地要把电脑包拿回来,江思存反而不还她了:“正好我下班了,程小姐我和你一起一块儿去吧。” “嗯?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这才五点多。” 江思存看看天,嘴上应着:“老板家里今天有事儿,关店早.....这雪我看着小不了,我们快走吧。” 她快步往前走,程忆赶紧跟了上去:“哎!走慢点走慢点,我这鞋不防滑!” 江思存在前面偷笑了一下,立刻放慢了脚步等她跟上来。 “我里三层外三层跟绑了一身的沙袋一样,我是真走不快。” 江思存看着她像一头粉色小熊一样笨拙地往前走,便将左手的电脑包换到右手,伸手拉住了程忆的胳膊。 “程小姐,你拉着我的手吧,我吨位重比较稳当。” 程忆不好意思地拉住了江思存的手跟着她,“思存,你看着一点也不胖,我就好奇了你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的,你第一天搬过来那天,那么大一箱子你搬起来就往楼上走。” “我家里穷啊,老跟着家里人干活,童子功啦!” 江思存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脸上又浮现出来两抹红。 像那天在路上打滚儿的白毛小狗。 “思存你是哪里人,本地的吗?” “不不,我家里离这里很远呢。程小姐你肯定是南方人,我一看就看出来了。” 她得意地朝程忆眨眨眼。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样子好油.....” “油是什么意思?” 江思存一脸茫然。 “你不是经常刷短视频,你不知道这什么意思?” “我.....” “这是描述一种行为的。” “是说人可爱的吗?” 程忆坏笑了一下:“是,以后你夸别人就可以夸她油,尤其是男孩哦。” 程忆本来以为江思存听了这话会很惊喜,谁知道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这样啊,程小姐你对男孩说过这话?” “那我,还真没有。” “除了我以外的女孩儿呢?” “那更没有了!”毕竟这又不是啥好词儿。 一瞬间,程忆感觉本来就冷得要命的天气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冷了,她看看天又看看地,左右乱看找话题的时候瞟到了江思存左手和电脑包一块儿提着的黑色塑料袋:“思存,你买的什么呀?” “这是我让文具店老板帮忙代购的安神茶。程小姐,到了。” 程忆刚想问她是不是最近失眠,被这一打断瞬间忘了自己想问什么,江思存把电脑包递给她:“程小姐,我去附近上个厕所,你先进去吧,一会儿我进去找你。” “好,你快去吧。” 程忆没多想,拿过来电脑包就进了店。 江思存往前走了一阵儿,随后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了旁边,自动打开了车门。 她上了车,将手里的U盘递给旁边坐着的女人,那个女人身着华丽的长裙,没带什么首饰却贵气自显,她伸出涂着红色指甲油的纤纤玉手,笑意盈盈地把玩着手里的U盘:“妹妹,你可真能干啊,今天回不回家,好久不回家爸妈可想念你了。” 江思存垂下眼:“现在不行,我要盯着她。姐,我先走了。” 江照仪疑惑地眯起眼:“你就这么恨她?她现在已经身败名裂了,江思存,做事留一线啊,这个道理你不是一直遵循得很好吗?” 她看江思存不说话,抚摸着怀里的小猫,无奈地叹了口气:“过段时间必须回家了,就算我不说你,家里迟早也会发现的,你去吧。” 江思存下了车,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匆忙朝修理店走去。 “哥,真的修不好了?” 那个小哥皱着眉头盯着电脑屏幕:“哎呀,女士。这个电脑嘛,我刚才说了修起来真是有点麻烦,你这样吧,我也没太大把握,过三天你在再过来取怎么样啊?” “那还是这个时间?哥,这几天一直下雪,路上不好走,我过来一趟很不容易的.....” “女士,看见墙上那个二维码了没?加下微信喽,具体微信沟通,女士你先回去,我这店里还有很多顾客。” 程忆失落地走出店门口,江思存没在,她有点疑惑地看看时间,已经半个多小时了,江思存是掉进厕所了? 她正要打电话,正好看见江思存从旁边的小商店推门出来了。 “程小姐,我买了点儿排骨,回去正好吃冬瓜炖排骨。你电脑呢?” 她提着一大兜菜,朝程忆炫耀着她的战利品。 “那老板说三天以后取,真麻烦。” 程忆无奈地笑了笑。 “那影不影响你工作呀?” “不影响不影响,我现在本来就是失业状态,没有工作。” “怎么会失业呢?” 江思存关切地看着她。 “就是.....” 此时程忆真的好想自己是个平时就谎话连篇的人,就不至于这会儿想撒谎都撒不出来了。 她眼珠一转,盯住了江思存手里的购物袋。 “思存,你提着这个大袋子很沉吧?来,我给你分担一点,给我,我提着。” 她伸手就要去拿那个袋子,谁知道左脚刚抬起来往前一迈,右脚就随之向左一滑,程忆于是成功地腰一扭,美美地侧躺在了洁白的地上,并发出疾痛惨怛后才会发出的痛呼——“啊—妈呀!疼死我了!” “程忆,小心!” 江思存刚要伸出手,然而已经太迟了,她看着猝不及防摔倒的程忆,震惊地瞪大了双眼,程忆僵硬地躺在地上,勉勉强强露出了尴尬的微笑。 * 江思存扶着她躺到床上,程忆的脚简直绑成了一个粽子,她愁眉苦脸地感谢江思存。 "思存呀,真谢谢你,要不是你扶我回来,我今天得在街上冻成冰雕。" 江思存给她掖好被角。 "这有什么好谢的,程小姐,我去做饭,你好好休息吧。" 程忆乖乖地点点头,"对了思存。" "怎么了?" "以后叫我程姐吧,不用叫我程小姐了,我听到这个头都大了。" 程忆把两只手放在脑袋上,模仿着头大的声音。 "啊——" 江思存顿时忍不住笑了,"好,程姐。" "快去给本小姐做饭吧。" 程忆傲娇地一仰头,像只活泼的小羊。 江思存把手往对肩上一放,一鞠躬,"臣妾遵旨~" 过了一会儿,程忆就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香味儿。 炖排骨! 她兴奋地坐起来,江思存正端着碗过来,她小心地把碗放在床旁边的桌子上。 "有点烫,小心喝。" 程忆流着口水点点头。 太香了,怎么能这么好吃,江思存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 程忆毫不吝啬地表达了她的赞美之情,并邀请江思存晚上一块儿睡。 江思存倒也没客气,跑到自己屋里搬来了被子和枕头。 "你最近腿脚不方便,我在这里也好帮帮忙。" 吃完饭,程忆感觉着旁边江思存的体温,心又开始莫名其妙地砰砰乱跳,她捂住自己的胸口,稍微撤来了一点和她的距离。 她和江思存又聊起来她在南方时候的生活,聊上学时候的事,聊着聊着又有点睁不开眼了。 在睡意朦胧中,她又闻到了江思存身上那股令人心安的香味。 等过几天腿好了,给思存买个手镯吧,她一件首饰都没有,程忆迷迷糊糊地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7章 噩梦 她睡醒的时候,看起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程忆穿上棉拖,从床旁的小柜子里拿出来一个红色的小方盒子,她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一只玉手镯。 把这个镯子送给江思存好了,她身上总有一种木质的淡然,和这个玉镯正好相配。 程忆将那红盒子揣进怀里,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话说回来,她还从来没有去过江思存的房间呢,正好趁她上班偷偷放进她被子里给她一个惊喜。 走到江思存房间的门口,程忆屏住呼吸,慢慢将门推开了一道缝,她将一只眼睛凑在门缝里往里瞧,里面没声音,看来江思存不在家。 江思存新买的桌子摆在屋子中央,惨白的月光照在上面,灰尘在月光中飞舞,窗户关的紧紧的,桌子旁边的房梁上挂着一根粗黑的麻绳,一晃一晃的。 绳子的影子映在墙上和一大团黑影混在一块,就是看不清楚那团黑影是什么。 程忆将房门彻底打开,摸黑走进去,准备把东西放在她床边就走,天太黑看不清路,她只好慢慢地摸索着进去,随后掀开被子将把盒子放了进去,随后她就要往外走。 刚走几步,一声凄厉的猫叫从窗户外边传过来,程忆循声望向窗外,一只毛色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猫正蹲在窗台上,它一只眼睛瞧着程忆,另一只眼睛成了血窟窿。 程忆心里一阵发毛,她不敢看那只黑猫,就回过了头,正好看到江思存床正对着的柜门没关严还半开着。里面……似乎有两个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 她没做多想,只想快点离这只半瞎的黑猫远点,直接匆匆离开了江思存的房间。 回到屋里,她惊魂未定地坐在床上,觉得浑身黏腻,不舒服得很。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惊觉自己刚刚居然出了那么多汗,程忆疑惑地搓搓手,挪到水龙头旁边洗了把脸,头在抬起的那一刻晕得十分厉害,程忆瞬间感觉疲惫非常,回到床边倒头就睡了过去。 一阵魂梦过后,那只猫又在她耳边叫唤,凄厉的叫声让人心慌。 程忆不耐烦地睁开眼,想把那只烦人的瞎猫撵走,动了动身体她才突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震惊地看看四周,喉头一阵发紧。 她……为什么还站在江思存的床头? 到底发生什么了,程忆难以置信地用力揉揉眼睛,生怕她看错了。 就在这时,在这个漆黑寂静的房间里,一阵粗重的喘息响了起来。 程忆看见床边半开的柜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尖叫,被慢慢推开,她控制不住地腿软,原来那两个闪烁的光点——是两只眼睛在看她。 柜子里面有人,不,那是人吗?那或许不是人。 程忆想往门口跑,可小腿不听使唤地发软。 快跑啊!她在心里对自己大声嘶吼着。快跑啊你个傻子! 在肾上腺素的极速飙升下,她终于找回自己小腿的使用权,瞬间拔腿就往门外跑,却一头撞上了门。 程忆瞳孔一缩,心脏几乎骤停。 这门什么时候关上了? 她来不及再多想,一边拍门一边撕心裂肺地喊叫:"有人在吗?救命救命!江思存,江思存!!" 一阵凉意在她的越逼越近,几乎就要碰到她的背了,那个柜子里的东西已经追过来了! 不要,来个人救救我—— 程忆绝望地拍着门,眼泪糊了一脸。 门突然开了,她拍门的力气一时间没收住,随着惯性狼狈地往前一扑,落进了一个冰冷带着凉意的怀里。 程忆喘着粗气抬眼往上一看看,江思存那张略带着平淡的脸正看着我。 “程小姐,你怎么了?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程忆顾不得和她解释,拉住她的手就要往外跑。 “思存,你房间里有东西,你房间柜子里有东西!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她却淡然地拉住程忆的手,回头指向她房里, "程小姐,你看错了吧?" 程忆顺着她的手指,哆哆嗦嗦地看过去,瞬间一愣。 她的屋里面空空如也。 “这?这不可能,刚刚明明有个东西追我,我能感觉到。” 程忆不可置信地摇头。 江思存皱皱眉:这里面就我一个人住,你是不是看错了。 “不可能呃,你相信我,那个东西就在那个柜子里。” 她无奈地笑笑:不信你进去看看,肯定是你自己吓自己。” 程忆恐惧地摇摇头。 "我不进去了我不进去了,我先回去睡觉了,你看天色这么晚。" 她想缩回手,奈何江思存的力气大的离谱,她根本缩不回来。 “我不去我不去。” 江思存浓墨般黑的眼睛看着程忆,带着安全感双手握住程忆的肩:"你不要害怕,有我呢"。 程忆嘴唇抖了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啪嗒—— 江思存的整个卧室瞬间亮了起来。 程忆看向窗台,那只黑猫已经消失了踪影。她的心情平复了很多,对江思存指着那个带着大镜子的木柜子,声音有点发抖。 “就在那里面,你过去看。” 江思存一脸的严肃,她慢慢地走过去,右手扶住柜门向外一拉。 程忆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 “嘎吱!” 柜子的门打开了。 江思存平静地翻了翻里面的衣服,直起身子,朝程忆轻松地咧开嘴。 “程小姐你过来啊,不用害怕,你看里边什么也没有。” 程忆咽了咽口水,踟蹰地凑过去,瞅了瞅她手里拿着的那件大衣,大衣的上面点缀着两颗有眼睛大的钻石,在屋里昏黄的灯光下发着熠熠的光。 “我想,你是把这个看错了吧。” 程忆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了,惊吓过后的她瞬间抱住了江思存。 “思存,你都不知道刚才我有多害怕。” "程小姐胆子也太小了,平时少看点恐怖片,人菜瘾大。" 程忆有点生气地睁开眼,刚要说什么,又愣了愣。 江思存的脖子上怎么有一圈绳子宽的青紫色,刚才太慌张她还没注意。 江思存注意到程忆身体一僵,关切地拍拍我的后背:“怎么不说话了?生气了?” 程忆眸光闪烁了一下,说不准又是自己吓自己,可不能再这样丢人了。 “我刚才是装的,谁人菜瘾大了,你猜人菜瘾大,你全家人菜瘾大!” 她绷不住笑出声来。 “那照你这么说,我全家人菜瘾大,你不还是人菜瘾大?” 程忆被噎了一下,不轻不重地锤了锤她。 “不跟你耍贫嘴了,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找工作。” 她打个哈切,折腾一宿本小姐是真疲惫了。 “行,我送你回去。” 程忆本来想拒绝她,自己回去,突然想到自己房间里应该也是一片黑,瞬间打消了拒绝的想法。 "好。" 两人就一起往程忆那个房间走。 “你刚才手为啥那么凉,冰到我了。” “家里没醋了,我下楼买瓶醋。” “我说呢。”简直不像活人的温度。 回到房间,程忆盖好被子,江思存坐在床边瞅着我,程忆朝她挥挥手:"速速回去,我要睡觉了。" “不用我陪着?” “不用不用,你快回吧。记得把门带上把灯关上。” 程忆麻溜地缩进被窝,用被子蒙住头。 她闭着眼睛,听见一阵细细簌簌的声响后,屋里随着一声轻微的关门声重新陷入沉寂。 可刚才背那么一吓,程忆的脑袋现在兴奋地根本睡不着。 她忍不住地胡思乱想。 不对呀,江思存刚才穿着的那么单薄的睡衣,下楼去买醋?这是一个特别破的老小区,最近的超市也有段距离。 现在是十一月份,深冬季节,她怎么可能穿着那件睡衣去,那是一件夏季的睡衣呀·····还有她脖子上那圈青紫色,到底干了什么才会让脖子上有一圈青紫色呢······ 像被一刀霹雳击中大脑,程忆突然想起来在门缝看到的麻绳的影子。 麻绳和一大团黑影混在一起…… 那团影子仔细想想,根本就是一个人挂在麻绳上在晃! 程忆的身体抑制不住抖得越来越厉害,莫名其妙地,后背又漫出来一股凉意。 一阵熟悉又毛骨悚然的呢喃在她的耳边响起:“真的不用我陪着吗,程小姐?” 程忆猛地睁开眼,僵硬地转动脖子往上看去。 江思存突出的眼球正好对上程忆的眼睛,在她泛着青紫色的脸上,一抹狰狞的笑弥漫开至耳根。 “啊——” 程忆凄厉地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