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见妖否?》 第一章 养肥再杀?这届妖王怎么还没断奶! 花见棠觉得自己能稳坐“穿越界倒霉蛋TOP1”宝座,放眼整个穿越圈,估计再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离谱的——前一秒还对着电脑屏幕,跟甲方爸爸死磕“感觉不对,再改一版”的第18版方案,一口老血差点喷在键盘上,下一秒天旋地转,再睁眼就成了除妖世家的“废柴大小姐”。 同名同姓的原主,灵力弱到什么程度?捏张入门符能把符纸捏出褶子,就是捏不冒烟;画道驱邪咒能把朱砂涂满整张纸,就是画不出正经符文,活脱脱一个“除妖世家之耻”。更绝的是,她还自带一本狗血虐文剧本——睡前囫囵吞枣看完的《霸道妖王爱上我:掏心虐恋三千年》,书里的“花见棠”简直是冤种本冤:会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于城外乱葬岗捡到重伤化形、伪装柔弱的灭世妖王玄魇,然后开启一段掏心掏肺(注意,是字面意思的掏心)的“感化”之旅,最后在剧情高潮时,被恢复实力的妖王亲手掏出心脏,美其名曰“偿还你当年欠下的债”。 最离谱的是,原主到死都没搞懂自己到底欠了啥“阴间高利贷”,就稀里糊涂成了妖王复仇路上的“垫脚石”。一想到自己最后会落得个心口空荡荡、死不瞑目的下场,花见棠就忍不住拍拍胸口,那股后怕劲儿比当年赶不上早高峰地铁、全勤奖泡汤还窒息。 “感化?感个锤子的化!”花见棠对着铜镜里那张苍白小脸,恶狠狠地咬着后槽牙,“最好的感化,就是让危险在摇篮里就把‘作恶许可证’撕了!” 于是,她做出了一个违背原著剧情,但绝对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决定——提前三年,把未来的灭世妖王,掐死在摇篮里! 为了这个“弑王计划”,花见棠充分发挥了前世社畜赶deadline的狠劲。别人赶项目是为了KPI,她赶计划是为了保命,那积极性比当年抢限量奶茶还高。她啃遍了花家藏书阁里积灰的古籍,从《妖物图鉴大全》到《妖王历劫大事记》,啃得嘴角起燎泡,眼镜度数都快涨了(虽然这具身体没戴眼镜);拿着罗盘在城郊画标记,从乱葬岗的东南西北四个角,到每块残碑的具体位置,画得鞋底磨穿两双,连玄魇坠落时会砸中第几块石碑、溅起多少泥点都算得清清楚楚。 花家上下都以为这位大小姐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转了性子,终日埋头故纸堆和演算罗盘,准备一雪前耻,连管家都私下跟老仆妇感慨:“大小姐这是终于开窍了,要为花家争光了!”只有花见棠自己知道,她哪是开窍,她是在为一场跨时空的“精准刺杀”磨刀子——偷偷攒私房钱,把原主那点不值钱的银饰熔了,混着朱砂和自身那点“蚊子腿”灵力,打造出能刺穿百年大妖的加强版桃木剑;熬夜画雷符,指尖被符纸磨出茧子,每张符都灌注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狠劲,画废的符纸堆起来都能当枕头。 终于,等到了那个注定的、乌云压顶、电蛇乱窜的雨夜。天空黑得跟泼了墨似的,狂风卷着雨丝,跟泼妇骂街似的往人脸上抽,城外乱葬岗的磷火在残碑间飘来飘去,跟鬼片特效似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花见棠披着蓑衣,踩着没过脚踝的泥水,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了乱葬岗。为了不引人注意,她还特意穿了身深色衣服,活脱脱一个“雨夜刺客”,就是走在路上差点被泥坑绊倒,差点把怀里的桃木剑甩出去——看来这具身体的平衡感,跟原主的灵力一样拉胯。 她缩在一棵歪脖子老树下,手心的桃木剑硌得掌心生疼,心脏却跳得像要蹦出来——一半是怕,毕竟乱葬岗这环境,换谁来都得发怵;一半是激动,马上就能“改写命运”,不用再担心被掏心,比当年拿到年终奖还兴奋。 “来了,就快来了!”花见棠盯着乱葬岗中央那块最显眼的、半截子的无字碑,眼睛都不敢眨。根据原著剧情,妖王玄魇就是在今夜,与宿敌火拼后身受重伤,被迫化形成最初始、最脆弱的状态,坠落于此。 “轰隆——!”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瞬间照亮乱葬岗的每一个角落,连残碑上的青苔都看得清清楚楚。紧接着,一声巨响传来,不是雷鸣,倒像是快递盒从十楼摔下来的动静,狠狠砸在了无字碑附近。 烟尘混合着雨水泥泞飞溅,花见棠精神一振:“就是现在!” 她握紧桃木剑,猫着腰,屏住呼吸,借助残碑和荒草的掩护,一步步靠近。刚走没几步,鼻尖突然飘来一股奇异的馨香——不是妖气该有的腥膻味,反倒像刚冲好的草莓牛奶味? “肯定是太紧张出现幻觉了!”花见棠甩甩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那是灭世妖王!吹口气能让一座城寸草不生的存在!跟奶味儿八竿子打不着!绝对是幻觉!” 她终于挪到了撞击点附近,拨开一丛湿漉漉的、带着倒刺的荆棘——为了不被划伤,她还特意把袖子往下拽了拽,结果还是被刺勾住了衣角,差点把衣服扯出个洞。 然后,她彻底僵在原地,跟被按了暂停键似的,连呼吸都忘了。 想象中狰狞恐怖、哪怕重伤也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妖魔,没有出现;预想中血流成河、煞气冲天的场面,也毫无踪影。在那被砸出的小小泥坑里,只有一团……东西。 一团雪白的、毛茸茸的、大概只到她膝盖那么高的一小团。 那团子似乎被摔懵了,小小的身子蜷缩着,还在微微发抖,跟刚被雨淋了的萨摩耶幼崽似的。雨水打湿了它看起来就柔软无比的绒毛,一绺一绺地贴在身上,显得更加弱小可怜又无助,让人忍不住想把它抱起来暖一暖。 似乎是听到了花见棠的脚步声,那团子艰难地、慢吞吞地抬起了头——动作慢得像树懒,看得花见棠都替它着急。 恰好这时,又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瞬间照亮了团子的脸。花见棠对上了一双眼睛。 湿漉漉的,仿佛蕴藏着破碎星光的,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的金色瞳孔。那金色太过干净,太过澄澈,像融化了的阳光,又像最上等的蜜糖,此刻因为疼痛和迷茫,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眼尾还泛着可怜的红晕,活脱脱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可怜。 它小小的、粉嫩的鼻子抽动了一下,似乎在辨认来人的气息,那模样跟刚满月的小猫似的。然后,它张开嘴,发出了一个声音。 不是震慑灵魂的咆哮,不是蛊惑人心的低语,更不是什么能让人闻风丧胆的妖吼。 那声音细细的,软软的,带着点委屈的、刚学会说话般的含糊不清,像裹了层棉花糖:“姐、姐姐……我饿……” “哐当——!” 花见棠手里那柄倾注了三年心血、刻满符文、足以对百年大妖造成重创的加强版桃木剑,直直地掉进了泥水里,溅起几滴浑浊的水花,剑身上的符文被泥水糊得跟花脸猫似的。 她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连雨丝打在脸上都没反应——这就是那个吹口气能让一座城寸草不生的灭世妖王?这就是要掏她心的魔头?怕不是拿错了剧本,应该是《萌宠奇缘:捡到一只小奶妖》吧! 灭世妖王?掏心魔头?令三界闻风丧胆的终极BOSS?就这??? 这只不及她膝盖高、一阵风就能吹跑、看起来rua一下就会嘤嘤叫的……雪白团子??? 她准备了三年!风里来雨里去!啃了无数晦涩古籍!熬了无数个夜画符!脑内演练了上百种对战方案和临终遗言!结果就这?!巨大的荒谬感和反差感像海啸一样冲击着花见棠的认知,比当年发现自己加班赶的方案被甲方毙了、还得重新做更崩溃。 她看着那小团子因为她的无动于衷,金色的大眼睛里水汽越来越重,小嘴巴委屈地扁了扁,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那小模样,简直像是一根无形的羽毛,在她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不轻不重地搔了一下,把她那点“弑王决心”搔得摇摇欲坠。 花见棠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内心却在天人交战,掀起惊涛骇浪,跟开了场激烈的辩论赛似的。 杀?对着这么个玩意儿,她下得去手?这跟一脚踹翻邻居家刚会摇尾巴的小狗、一巴掌拍飞刚学会飞的小麻雀有什么区别?她的良心(如果还有的话)会痛的吧!绝对会痛的吧!到时候晚上睡觉,说不定都能梦见这小团子找她要“命债”! 不杀?难道要重蹈原著覆辙,养虎为患,等他长大了再来掏自己的心?那她这三年忙活个什么劲儿?提前三年给自己预定心外科手术位吗?还是提前练习“被掏心时如何保持优雅”? 小团子见她久久没有反应,似乎更委屈了,尝试着向前挪动了一下,小短腿一软,差点又栽进泥水里,跟刚学会走路的小屁孩似的,看得人揪心。它努力稳住身子,仰着小脸,眼巴巴地望着花见棠,又小小声地、带着哭腔重复了一遍:“……饿……” 那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乞求,跟没断奶的小奶狗要吃的似的,听得花见棠的心都快化了。 花见棠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泥土腥味和淡淡奶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她低头看着泥水里的桃木剑,又抬头看看那只风吹就倒、疑似灭世妖王幼年体的白色团子,一个无比危险、极度不靠谱、但莫名带着点诱惑力的念头,如同雨后春笋般,顽强地从她混乱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现在……养肥了再杀……还……来得及吗? 就当……养了只特别能吃的宠物?等养肥了,说不定还能“下手更方便”?(虽然她自己都不信这个借口) 雨还在下,乱葬岗的阴森气氛,似乎被眼前这极不协调的一幕冲淡了不少。未来的灭世妖王,此刻只是一只饿得眼冒金星、瑟瑟发抖的幼崽;而立志要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的穿越者,正对着这只幼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关于“可持续发展式刺杀”的严肃思考。 她弯腰,捡起了泥水里的桃木剑,剑身上的符文被雨水冲刷,显得有些黯淡,跟她此刻的心情一样——没底。然后,她朝着那只雪白的团子,慢慢地、带着几分迟疑和探究地,伸出了手。 团子金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跟黑暗里突然点亮的小灯似的。那只小手,带着雨水的凉意,却又奇异地柔软,像一小团温热的云朵,怯生生地搭在了花见棠的指尖上。 花见棠浑身一僵,跟被电到了似的。理智在脑内疯狂拉响警报:危险!这是灭世妖王!掏心魔头!快甩开!用桃木剑捅他!用雷符劈他!现在!立刻!马上!别心软! 然而,她的手指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非但没有甩开,反而微微收拢,将那微凉柔软的小爪子虚虚地握在了掌心。 触感……该死的好。软乎乎的,毛茸茸的,比撸到别人家的猫主子还舒服,让人忍不住想多捏两下。 团子似乎感受到了她掌心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金色瞳孔里的不安和畏惧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懵懂的、全然的依赖。它甚至用小脑袋,无意识地蹭了蹭花见棠的手背,那绒毛,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顺滑,蹭得花见棠的心都快化了。 花见棠:“……” 完了。她好像……下不去手了。 “姐姐……”团子又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小小的身子因为寒冷和虚弱微微打着颤,看得人揪心。 花见棠闭了闭眼,内心天人交战,最终,一个极其不负责任的念头占据了上风——养!就养了!大不了……大不了等他长出一点凶相,稍微恢复一点妖力,看起来稍微有点威胁性了,再动手也不迟! 对,就是这样!这叫……战略性饲养!可持续性扼杀!绝对不是因为心软!绝对不是! 给自己找好了借口,花见棠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僵硬,甚至试图挤出一个和蔼可亲(自认为)的笑容,结果估计笑得比哭还难看:“咳,那什么……你先跟我回家。” 团子歪了歪脑袋,金色的大眼睛里满是纯然的无辜和信任,跟个好奇宝宝似的:“家?” “对,家。有……有吃的,有暖和的地方。”花见棠硬着头皮解释,感觉自己像个拐带无知幼崽的人贩子,还是个没经验的那种。 她试着抽回手,想先去把掉在地上的桃木剑和散落的雷符捡起来。谁知她刚一动,那小团子就紧张地“呜”了一声,跟被抛弃的小奶狗似的,两只小爪子一起抱住了她的手指,抱得紧紧的,仿佛生怕被她丢下,那力道不大,却抱得格外认真。 花见棠:“……” 行吧。她认命了。 她用空着的那只手,略显狼狈地将桃木剑胡乱插回后腰,又把沾满泥水的雷符塞进怀里——得亏雷符是油纸包着的,不然早湿透了。然后,她弯腰,用那只被紧紧抱住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将那只雪白的团子捞了起来,揣进自己还算干燥的怀里。 团子很小,很轻,窝在她心口的位置,像一团没有重量的暖云。它似乎极其疲惫,找到了热源和安全港湾后,小脑袋一歪,竟然就这么贴着花见棠的衣襟,沉沉睡了过去,发出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跟个熟睡的小婴儿似的。 温热的气息透过湿冷的布料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心安的频率,比抱着暖水袋还舒服。花见棠低头,看着怀里那毫无防备的睡颜,长长的白色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粉嫩的小嘴巴微微张着,看起来……人畜无害到了极点,别说灭世妖王了,连只凶一点的野猫都比不上。 她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依旧阴沉沉、雨幕连绵的天,内心只剩一个念头:这都什么事儿啊! --- 花家是传承数百年的除妖世家,府邸森严,规矩繁多,用管家的话说就是“走路不能踩砖缝,说话不能太大声,吃饭不能吧唧嘴”,活脱脱一个“封建大家长体验馆”。花见棠这个“废柴大小姐”的存在,本就有些尴尬,平日里除了几个老仆妇,基本没人真正关注她——毕竟谁会关注一个“除妖世家之耻”呢? 不过这倒方便了她偷偷摸摸带个“东西”回自己的小院。她住的院子叫“听竹院”,位置偏僻得离谱,离主院隔着三四个院子,平日里除了一个负责洒扫的、耳朵还有点背的张婆婆,基本没人来。张婆婆耳朵背到什么程度?你跟她说“今天吃米饭”,她能听成“今天吃面条”,跟她沟通全靠比划,倒省了不少麻烦。 饶是如此,花见棠还是做贼心虚,一路借着夜色和雨声的掩护,躲躲藏藏,跟个小偷似的。遇到巡逻的家丁,她就赶紧缩到墙角,把怀里的团子护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发现。有一次差点被家丁撞见,她急中生智,假装在躲雨,还故意打了个喷嚏,家丁看她是“大小姐”,也没多问,就走了,吓得她后背都出汗了——要是被发现她私藏“妖物”,估计不用等妖王掏心,她先被家族“清理门户”了。 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摸回了自己那略显破败的小院,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花见棠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偷运任务”。 她将怀里的小团子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那张不算柔软的床铺上,动作轻得跟怕碰碎了易碎品似的。团子似乎被惊动了,不安地动了动,但没醒,只是蜷缩得更紧了些,跟个小毛球似的。 花见棠站在床边,叉着腰,开始发愁——接下来怎么办? 喂什么?妖王幼年期吃什么?总不会是喝露水吸灵气吧?看他那饿得可怜巴巴的模样,花见棠也是犯起了愁。 第二章 捡到的“嘤嘤怪”竟是核武器幼崽?! 日子跟村口磨盘似的,不紧不慢又碾过一段。花见棠看着怀里的小白,血压跟坐火箭似的往上窜——这货哪是长身体,分明是吹气球! 当初捡回来时,也就膝盖高的雪团子,抱在怀里跟揣了个暖手宝似的,轻得能随手抛着玩。现在倒好,每次想把人捞起来,胳膊都得使劲绷着,跟举了袋二十斤的糯米似的,走两步就开始发酸。更气人的是,这货的绒毛还越长越蓬松,跟裹了层加厚版天鹅绒似的,摸一把能舒服得让人叹气,可也架不住这体重蹭蹭涨啊! 以前小白的金瞳里,满是“我是谁我在哪”的懵懂,跟只刚睁眼的奶猫似的,看啥都好奇又胆怯。现在倒好,眼尾似乎悄悄挑了点弧度,偶尔转着圈打量院子里的老槐树时,还会闪过点狡黠的光,活像只盘算着偷枣的小狐狸——当然,仅限于没看见花见棠的时候。 只要一瞅见花见棠,这货立马切换成“黏人精”模式,恨不得挂在她身上当挂件。夜里睡觉,非要挤在花见棠枕头边,毛茸茸的脑袋蹭得她脸颊发痒,尾巴还会无意识地圈住她的手腕,跟缠了圈暖乎乎的毛绳似的。有次花见棠嫌挤,想把人往旁边挪挪,刚碰到他的小胳膊,这货立马皱着眉头哼哼,跟被抢了糖似的,迷迷糊糊还往她怀里钻,嘴里嘟囔着“姐姐香香”,气得花见棠差点把枕头砸他脸上。 白天更过分。花见棠要是坐在桌边画符箓,笔尖刚蘸上朱砂,这货就凑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拱她的手背,跟撒娇的小狗似的。要是她不理,他就把那条蓬松得能当围脖的大尾巴,往她手里塞,金瞳眼巴巴地瞅着,那眼神,活像被抛弃的小可怜。有次花见棠故意逗他,把手往回缩,这货居然眨巴着眼睛,金豆豆眼看着就要往下掉,吓得花见棠赶紧把尾巴抓手里,撸了两把顺毛,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明明是来杀他的,怎么倒先被这货拿捏住了? “别蹭了,符箓都画歪了!”花见棠嘴上嫌恶地把人推开,手却诚实地在他尾巴上多揉了两把——没办法,这手感实在太好,软乎乎的跟云朵似的,比她见过的最极品的狐裘还要舒服。 揉完又开始后悔。她盯着腰上挂着的桃木小匕首,越看越觉得讽刺。这匕首是她特意找铁匠铺打的,刀刃淬了除妖水,柄上还刻了驱邪符文,原本是打算等小白长大点,瞅准机会给他来个“一剑封喉”。结果现在倒好,匕首天天挂在腰上,跟个装饰品似的,别说捅人了,她连把小白单独关在屋里的勇气都没有——生怕这货哭唧唧地扒着门喊“姐姐”,到时候她又得心软。 “我这哪是养仇人,分明是养了个祖宗!”花见棠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手里的符箓却不由自主地画得慢了些——怕笔尖的朱砂溅到小白凑过来的绒毛上。 就在花见棠纠结要不要把“杀妖王计划”再往后推推时,花家出事了。 出事的是看守祠堂的旁系子弟,叫花大壮,人如其名,长得五大三粗,平时总爱吹嘘自己胆子大,夜里走坟地都不带怕的。结果某天早上,有人发现他直挺挺地躺在祠堂门口,跟条被抽了筋的泥鳅似的,怎么喊都没反应。 家里赶紧请来医师,老医师把完脉,捋着胡子皱着眉,半天憋出一句“脉象紊乱,邪气缠身,老夫无能为力”。没办法,又请了族里擅长驱邪的长老,三位长老围着花大壮看了半天,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大长老捋着山羊胡,叹了口气:“邪祟入体太深,寻常符水根本没用。要么找至阳至刚的东西镇着,要么用灵力慢慢拔,可这过程太凶险,稍有不慎,邪气反扑,连施救的人都得遭殃。” 这话一出口,祠堂附近立马炸开了锅。本来就有人觉得祠堂阴气重,现在出了这事,更是人心惶惶。有人说半夜听见祠堂里有哭声,有人说看见黑影从墙头窜过去,越传越邪乎,最后连白天都没人敢往祠堂附近走。 花见棠也被喊去问话。倒不是怀疑她,主要是花大壮昏迷前最后接触的人里有她——就是前几天在巷子里堵她,想抢她符箓的那个。 “那天你俩没起冲突吧?”问话的是二长老,脾气还算温和。 花见棠摇摇头,语气平淡:“他拦我,我绕开了,没说话。” 这话半真半假。其实那天花大壮还想伸手推她,结果被小白突然凑过来的脑袋撞了下胳膊,没推成。不过这种小事,她觉得没必要说——总不能说自己被个奶娃娃护着吧? 问完话,花见棠赶紧拉着小白想溜。她现在可不想跟祠堂的事扯上关系,尤其是小白还在身边,万一被哪个眼尖的长老看出不对劲,麻烦就大了。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被人喊住了。 “且慢。” 说话的是三长老,这人平时就跟花见棠不对付,总觉得她是“废柴大小姐”,占着嫡系的位置却没本事,还爱见风使舵,谁得势就往谁身边凑。此刻他正捋着山羊胡,眼神跟探照灯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小白。 “棠丫头,你身边这孩子,看着面生得很啊。”三长老的声音带着点阴阳怪气,“而且这周身的气息,怎么瞧着有点……特别?” 花见棠心里“咯噔”一下,跟踩了空似的。她面上不动声色,手却悄悄把小白往身后拉了拉,语气尽量自然:“捡来的孤儿,身子弱,我带在身边养着,能有什么特别的?” “孤儿?”三长老冷哼一声,声音陡然拔高,“祠堂刚出事,你就带着个来历不明、气息异样的孩子晃悠,未免也太巧合了!依我看,说不定就是这妖孽在作祟!”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小白身上。小白似乎被这阵仗吓到了,往花见棠身后缩了缩,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角,金瞳里满是怯意。 花见棠刚想反驳,就见三长老指尖弹出一缕淡金色的灵力,跟小蛇似的,直直射向小白的面门! 花见棠瞳孔一缩——这是花家特有的除妖灵力,虽然不致命,但带着除妖印记,要是普通小妖沾到,立马就得现原形,严重的还会受伤。三长老这是故意找茬! “你敢!”花见棠想也不想,侧身就想把小白完全挡在身后。她虽然打不过三长老,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白受伤——倒不是心疼,主要是这货要是现了原形,她之前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可没想到,有人比她更快。 小白似乎被那缕金光吓到了,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小步,刚好把花见棠半护在身后。接着,他抬起小小的右手,对着那缕飞来的金光,轻轻一拂,动作跟赶苍蝇似的,漫不经心。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小白被灵力击中的惨状。连三长老都眯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他倒要看看,这来历不明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结果下一秒,所有人都傻眼了。 那缕带着除妖印记的金光,在碰到小白指尖的瞬间,跟冰雪掉进沸水里似的,无声无息地就没了。连点烟都没冒,连丝涟漪都没起,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整个祠堂偏厅,安静得能听见掉根针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黏了胶水似的,死死盯着小白。有惊讶的,有疑惑的,还有恐惧的。 三长老的脸,瞬间从得意变成了铁青,手指着小白,声音都在发抖:“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小白似乎被他的吼声吓到了,身子瑟缩了一下,转身就把毛茸茸的脑袋埋进花见棠的腰间,两只小爪子紧紧抱住她的腰,小小的身子还在微微发抖,带着哭腔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姐姐……怕……” 花见棠:“……” 众长老:“……” 这反差也太大了吧!刚才还能随手化解灵力,现在怎么跟个受了委屈的奶娃娃似的? 花见棠能感觉到怀里的小身子在发抖,不像是装的。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强行镇定下来,搂住小白,眼神跟刀子似的扫过三长老和其他人:“三长老这是想干什么?对一个无知孩童突然出手,这就是花家的待客之道?还是说,长老查不出祠堂事故的缘由,就想随便找个由头,拿我身边的人顶罪?” 她顿了顿,语气里满是讥诮:“要是他真是能无声无息害人,还能随手化解您老灵力的‘妖孽’,我们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听您质问?早该血溅五步了吧!” 这话怼得三长老哑口无言。他确实没法解释刚才那一幕——那孩子身上没有半点妖气,化解灵力的方式更是闻所未闻,干净得诡异。要是真有恶意,刚才那一下,他们这些人恐怕都不够打。 其他长老也你看我我看你,一脸茫然。大长老皱着眉,沉吟了半天,才开口:“好了,祠堂的事再从长计议,先把大壮安顿好。芷丫头,你带这孩子回去吧,以后多注意点。” 三长老还想说什么,被家主一个眼神制止了。家主轻咳了一声:“行了,都散了吧,别在这围着了,让外人看见笑话。” 这场闹剧,就这么不了了之。小白暂时被划归为“来历不明但似乎没恶意”的存在,花见棠悬着的心,总算稍微放下了点——但也只是稍微。 回到自己那破破烂烂的小院,花见棠“砰”地一声关上房门,把小白从怀里扒拉出来,按坐在床上。她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小白对面,脸色严肃得能滴出水来,跟审犯人似的。 “说吧,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她死死盯着小白的金瞳,试图找出哪怕一丝妖王的狡黠或威严。 小白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白色睫毛跟蝶翼似的扑扇了两下,小脸上满是茫然和无辜:“那个……光,讨厌。碰到,不舒服。我就……不想它过来。” 他说得磕磕绊绊,词不达意,跟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似的,仿佛刚才化解灵力,只是凭本能驱散了一件让自己不舒服的东西。 花见棠沉默地看着他。 她当然不信。化解长老的灵力,这绝不是普通妖物能做到的,更别说一个看起来只有几岁的孩子。可小白这反应,又实在不像是装的——那茫然的眼神,无辜的表情,跟平时撒娇卖萌时一模一样,连点破绽都没有。 她想起原著里对妖王玄魇的描写:性格乖张,喜怒无常,力量深不可测,尤其擅长隐匿和伪装,曾经有个宗门的长老,被他伪装的凡人骗了三年,最后连宗门都被灭了。 再看看眼前这只——因为被她严肃盯着,显得有些不安,小手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角,金瞳里慢慢蓄起水光,眼看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花见棠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 “我这是捡了个什么玩意儿啊……”她低声吐槽。 难不成,这货真是重伤后心智退化了?变成了一个拥有灭世之力,却只有三岁小孩智商的“嘤嘤怪”? 养肥再杀? 花见棠看着小白因为她久久不说话,越来越委屈,金豆豆都快掉下来的小脸,默默地把这个计划又往后挪了挪。 算了,先搞清楚这货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嘤嘤怪”再说。 从那以后,花见棠看小白的眼神彻底变了。 以前是看“未来心腹大患”兼“临时宠物”,现在则像看一个行走的、不定时的、威力不明的炸药包——还是裹着极品绒毛,会眨巴着金瞳嘤嘤嘤的那种。 她开始有意识地给小白做“测试”,想搞清楚这货的底。 第一次测试,是画攻击性符箓。 花见棠特意找出了家里压箱底的雷符图谱,坐在桌边,故意把朱砂和符纸摆得满满一桌,还故意用很大的力气蘸朱砂,弄得“沙沙”响,想吸引小白的注意。 小白果然凑了过来,趴在桌边,歪着脑袋看她画符。一开始还挺好奇,眼睛睁得大大的,跟看杂耍似的。可看了没一会儿,就开始打哈欠,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差点栽进朱砂碟里。 花见棠:“……” 她故意把刚画好的雷符往小白面前凑了凑,雷符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灵力波动,普通人碰一下都会觉得发麻。结果小白只是伸手戳了戳符纸的边角,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硬邦邦”,然后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桌角的糖罐上,用小手指着糖罐,眼巴巴地看着花见棠:“姐姐,糖……” 花见棠:“……” 得,这测试算是白做了。 第二次测试,是翻上古妖物秘闻。 花见棠特意去藏书阁,找了本落满灰尘的残卷,上面记载着各种上古妖物的传说,还有插图。她把书摊在桌上,指着上面一张狰狞的插图——画的是一只长着三个脑袋的妖兽,青面獠牙,还吐着火焰,看着就吓人。 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小白,你看这个,眼熟吗?” 小白踮着脚尖,扒着桌沿,努力伸着脖子看。一开始还皱着眉头,似乎在认真辨认。可看了没两秒,金瞳里就涌上了明显的恐惧,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嗖”地一下就扎进了花见棠怀里,声音闷闷的还带着颤:“丑……怕……” 花见棠拍着他的背顺毛,心里一阵无语——这妖王的审美,怎么跟个三岁小孩似的? 她又翻了几页,指着一张画着九尾狐的插图问:“这个呢?好看吧?” 小白从她怀里探出头,偷偷瞄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小声说:“毛多……软……” 花见棠:“……” 合着这货只关心毛多不多软不软? 第三次测试,是最冒险的一次——用桃木匕首。 那天夜里,小白挨着花见棠的枕头睡得四仰八叉,小肚子一起一伏的,还打着轻微的小呼噜,粉嫩的嘴角微微翘着,不知道在做什么好梦。 花见棠悄悄从枕下摸出桃木匕首,匕首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把匕首举起来,对准小白的心口——只要轻轻一送,只要一下,所有的潜在危险,所有的纠结不安,可能就都结束了。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小白毫无防备的睡颜上,白色的绒毛泛着柔和的光晕,他似乎梦到了好吃的,无意识地咂了咂嘴,嘟囔了一句模糊不清的:“姐姐……糖糕……好吃……” 花见棠握着匕首的手,僵在了半空,微微颤抖。 她看着小白熟睡的样子,想起这阵子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会在她画符时,安静地趴在旁边;会在她生气时,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手;会在夜里睡觉,紧紧抱着她的胳膊…… 虽然知道他是未来的妖王,是会带来灭世之灾的存在,可她现在看到的,只是一个依赖她、信任她的孩子。 “我下不去手……”花见棠颓然地叹了口气,收回匕首,泄愤似的揉了揉小白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小白在睡梦中不满地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又往她身边凑了凑,跟只黏人的小猫似的。 花见棠看着他,无奈地笑了笑——这见鬼的恻隐之心,真是要了她的命! 祠堂的事,终究还是没瞒住。 不知道是谁先传出去的,族里渐渐有了流言,说“大小姐身边跟着个来历不明、有些邪门的孩子”,还有人添油加醋,说那孩子能徒手化解长老的灵力,肯定是妖怪变的,祠堂的事说不定就是他干的。 花见棠能明显感觉到,周围人看她和小白的眼神变了。以前只是因为她是“废柴大小姐”而带着点轻视,现在却多了不少探究、猜疑,甚至忌惮。有人见了她,会故意绕着走;还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声音不大,却能隐约听见“妖孽”“邪门”之类的词。 花见棠倒也不生气,只是把小白看得更紧了,尽量让他待在小院里,少出去外面引人注意。 第三章 核武幼崽的“环保”用法,我悟了! 虽然不想让小白出去,可总有不长眼的会来招惹。 院子里的血腥气像黏人的蛛网,缠在鼻尖挥之不去。三具妖犬尸体直挺挺地瘫在地上,黑色皮毛下的肌肉还在微微抽搐,暗红色的血从口鼻眼耳里渗出来,在青石板上洇出一片片狰狞的痕迹。花浩那伙人连滚带爬逃走时,甚至忘了捡掉在地上的狗链子,金属链环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早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只有小白的哭声,像被揉皱的棉絮,闷闷地裹在花见棠怀里。他哭得身子一抽一抽的,小爪子紧紧攥着花见棠的衣襟,把那块布料都揪得变了形。花见棠一只手僵硬地拍着他的背,另一只手还攥着那柄桃木小匕首——刀刃冰凉,却连半点用处都没派上,活像个笑话。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大杀器”:小白的鼻尖哭得通红,金色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像盛着两汪碎金子,长长的白色睫毛被泪水黏成一绺一绺,垂在眼睑下,看着可怜得让人心尖发颤。任谁瞧见这模样,都会以为是个被恶犬吓坏的孩子,哪会想到地上那三具尸体,全是他一个眼神的杰作? 一个眼神啊。 没有妖力炸开的光效,没有术法吟唱的动静,就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像人看见地上的蚂蚁,随手碾死那么简单。可这简单背后,是更恐怖的东西:那是对“生”与“死”的绝对掌控,仿佛他心里念头一动,“这东西该死”,那东西就没了活路。 花见棠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在冒冷汗。她读过花家所有关于妖物的典籍,上到上古大妖翻江倒海,下到小妖小怪偷鸡摸狗,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力量——这根本不是“妖”该有的能力,倒像是传说里“规则”本身的化身。 她到底养了个什么怪物? “姐姐……”小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打了个带着奶音的嗝,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小爪子还在轻轻发抖,“它们……它们是不是死了呀?” 花见棠沉默了几秒,还是没敢说“死”这个字,只尽量温和地解释:“它们不会再凶你了,也不会再咬你了。” 小白似乎松了口气,小脑袋往她怀里又埋了埋,声音闷闷的:“它们好凶……扑过来的时候,我好怕……我不想被它们咬……” 是因为害怕,所以本能地把威胁去掉了? 花见棠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这理由听着荒唐,可结合小白平时那副懵懂无害的样子,竟诡异地说得通——他就像个拿着核弹的小孩,不知道这东西有多可怕,只知道“这个东西让我不舒服,我要把它弄没”。 不行,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次是三条狗,下次要是换成花家那些不长眼的子弟呢?要是有人故意挑衅,小白一个眼神把人瞪死,到时候她怎么收场?难不成真要陪着这位“核武幼崽”一起被花家追杀? 她这个“饲养员”,不仅要管吃管喝管撸毛,还得兼职“风险管控”和“道德老师”?这活儿也太离谱了! 花见棠深吸一口气,把小白从怀里稍微扒拉出来,双手扶住他小小的肩膀——小家伙还在因为哭泣微微发抖,肩膀软乎乎的,像揣了团棉花。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严肃起来,语气也放得郑重,试图跟这位“非人生物”聊一聊“生命可贵”和“力量不能乱使”的大道理。 “小白,你听姐姐说。”她盯着那双还湿漉漉的金色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以后要是再有人,或者像刚才那样的狗,让你不舒服,想伤害你……” 小白立马停下了抽噎,睁大眼睛看着她,小耳朵还微微竖了起来,像是在努力理解她的话。 花见棠顿了顿,硬着头皮继续:“你可以把他们赶跑,就像上次化解三长老的灵力那样,把他们的‘坏东西’弄没就行。但是,尽量别让他们像这几条狗一样,彻底不动了,明白吗?” 她感觉自己像在教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分辨“玩具”和“凶器”,还是最危险的那种凶器——生怕自己说不明白,下次这孩子就把“人”当成了“可以弄没的坏东西”。 小白歪了歪头,金色的瞳孔里满是困惑,小声重复了一遍:“……不要让他们不动了?” “对!”花见棠赶紧点头,还特意举了个他能理解的例子,“就是让他们跑掉就好,别让他们死掉。死掉的话,就再也不能跑、不能叫,也不能吃糖糕、吃鸡腿了,多可惜呀。” 她赌小白会在意“吃的”——毕竟这孩子平时除了黏她,最关心的就是什么时候能吃好吃的。 小白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泪珠“吧嗒”掉在衣襟上。他皱着小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不能吃好吃的了,不好。” 花见棠心里刚松了半口气,就见小白又仰起脸,金色的眼睛里没了刚才的委屈,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冷酷的疑惑,轻声问道:“可是姐姐,如果是他们先想让我不能动,想让我吃不了好吃的呢?” 花见棠的呼吸瞬间僵住了。 那双眼睛里没有孩童的天真,也没有妖王的暴戾,只有最原始、最直接的逻辑:你伤害我,我就伤害你;你想让我死,我就先让你死。 他不是不懂“死亡”,只是不懂“死亡”背后的伦理——不懂为什么“别人伤害我,我不能把他弄死”。在他的世界里,力量就是规则,保护自己就是最该做的事。 花见棠看着他那张精致得不像真人的小脸,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她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比如“不能以暴制暴”,比如“要留一线生机”,可话到嘴边,却发现所有的说教都那么苍白——在绝对的力量和本能的逻辑面前,这些道理根本站不住脚。 最后,她只能干巴巴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还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艰涩:“总之……尽量不要弄死,好不好?” 小白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乖乖地低下头,用毛茸茸的头顶蹭了蹭她的下巴,声音软得像棉花:“嗯,我听姐姐的。” 那副温顺依赖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提出冷酷问题的不是他。 花见棠抱着他,看着院子里的狼藉,只觉得眼前一片灰暗。这“道德教育”的活儿,比她画最难的符箓还难——毕竟符箓画错了可以重画,可这“核武幼崽”要是教错了,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这三具狗尸处理掉,再把今天的事遮掩过去。花浩那几个小子吓破了胆,短期内肯定不敢乱说话,但花家这么多人,保不齐有谁看见了,要是传出去,麻烦就大了。 花见棠把小白抱进屋里,让他坐在床边玩尾巴,自己则在院子里翻找起来——她记得自己还剩几张低阶火符,虽然威力不大,但烧几具尸体应该够了。 果然,在抽屉最底层找到了三张火符,纸边都有些发黄了。她又抱来院子里囤积的柴火,堆在狗尸旁边,然后捏着一张火符,指尖注入一点灵力——“轰”的一声,火焰瞬间窜了起来,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柴火,很快就把狗尸裹了进去。 火光跳跃着,映在花见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她站在原地,看着火焰一点点吞噬尸体,鼻尖萦绕着皮毛焦糊和血肉焚烧的怪异气味,难闻得让人想皱眉。 屋里的小白听见动静,偷偷跑了出来,扒着门框往外看。他皱着小鼻子,往花见棠身后缩了缩,小声说:“好难闻呀,姐姐。” 花见棠没回头,只淡淡“嗯”了一声,心里却在吐槽:你也知道难闻?要不是你一个眼神把它们弄死,我用得着在这儿闻这破味儿吗? 小白似乎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只是乖乖地站在她身后,偶尔伸出小手,戳一戳她的衣角,像是在安慰她。 等三具狗尸彻底烧成灰烬,花见棠又找了把扫帚,把灰烬扫到一起,埋进了院子角落的土里——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做完这一切,她才松了口气,拉着小白回屋,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 可她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花家这么大,没有不透风的墙,该来的麻烦,迟早会来。 果然,才过了两天,院门外就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花见棠刚把小白的糖糕端上桌,就听见门外有人喊:“花芷在吗?三长老找你!” 花见棠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她赶紧把小白推进里屋,小声叮嘱:“待会儿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别出来,知道吗?” 小白咬着糖糕,眨了眨眼,乖乖点头:“嗯,我听姐姐的。” 花见棠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才打开院门。 门外站着三长老,脸色比上次还阴沉,跟锅底似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中年人——看他们腰间的令牌,是执法堂的人。执法堂在花家专门管族规,平时没事不轻易出动,这次三长老把他们带来,显然是来者不善。 “棠丫头,”三长老开门见山,眼神跟鹰隼似的,扫过屋里,似乎在找什么,“前日浩儿和他几个朋友,在你这院外受了惊吓,回去后就高烧不退,胡言乱语,说见了极其恐怖的东西。他们当时,是不是来了你这院子附近?” 花见棠心里冷笑——花浩这是怕了,还想让他爷爷来出头?她面上却故作惊讶,睁大眼睛说:“三长老这话是什么意思?前日我一直在家主那里回话,回来的时候院门都是关着的,什么异常都没有。浩弟弟他们受了惊吓,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这花家内院,还有什么能吓到他们的‘恐怖之物’不成?” 她特意加重了“恐怖之物”四个字,眼神意有所指地瞟了三长老一眼——潜台词很明显:你要是说有“恐怖之物”,那上次你被小白化解灵力的事,要不要也拿出来说说? 三长老被她噎得脸色更青,嘴角抽搐了两下。他确实没有证据——那三条狗连骨头渣都没剩下,花浩几人吓得语无伦次,只说那孩子一个眼神就怎样怎样,这话传出去,谁会信?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换了个说法:“就算这事与你无关,你身边那孩子,终究来历不明。留在族中,恐生事端。依花家族规,不明外来者,需经执法堂查验身份,确认无害,才能收留。今日,我就是来带他去执法堂的。” 这是要明抢了! 花见棠心头一紧,刚要开口反驳,就听见里屋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小白居然自己跑出来了! 她赶紧想把小白拉到身后,可小白却先一步走到她面前,仰着小脸,金色的大眼睛望向三长老,软软地开口:“爷爷,你身上有不好的东西。” 三长老一愣,随即皱眉,语气不耐烦:“小孩子家家,胡说八道什么!” 小白却伸出小手指,准确地点向三长老左侧袖袍的下摆——那里沾了一点暗红色的污渍,颜色深得几乎与衣料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就在那里,”他歪着头,语气天真,却带着一种让人心里发毛的笃定,“臭臭的,和那天狗狗死掉之前的味道有点像。但是比那个更坏,更不舒服。” 三长老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污渍!那是他前几天在祠堂深处,偷偷用一本偏门古籍上的法子,以自己的精血蕴养阴玉,想强行提升灵力时,不小心沾染上的阴秽之血!这事他做得极其隐秘,连家主都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会察觉? 而且这孩子还说,那味道和“狗狗死掉之前的味道像”——难道那三条妖犬的死,真的和这孩子有关?他甚至能闻出这种连自己都快忽略的阴秽之气? 一瞬间,三长老的后背就沁出了一层冷汗,连手心都湿了。他看着小白那双纯净得仿佛能看穿一切的金色眼睛,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这恐惧压过了他对小白身上秘密的贪婪,也压过了对花见棠的不满。 他死死盯着小白,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小白的眼神太干净了,干净得像一面镜子,能照出他所有阴暗的心思和秘密——他甚至不敢再看那双眼睛,生怕自己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这孩子随口说出来。 “……既如此,你好自为之!”三长老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再也顾不上什么族规和脸面,转身就走,连身后的执法堂弟子都忘了招呼。那两个执法堂弟子对视一眼,也赶紧跟上,一行人脚步仓促,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 花见棠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身边的小白——小家伙已经转身,正好奇地戳着她的衣角,似乎不明白刚才还凶巴巴的爷爷,怎么突然就跑了。 她的心情复杂得像打翻了五味瓶——谁能想到,这位“核武幼崽”还有这种隐藏技能?人形测谎仪就算了,居然还能扫描别人的黑料? 这能力,可比那“瞪谁谁死”的眼神环保多了!至少不会弄出人命,还能吓得对方不敢再来找茬。 花见棠蹲下身,与小白平视,忍不住问道:“小白,你怎么知道那位爷爷身上有‘不好的东西’呀?” 小白抬起头,金色的瞳孔里满是理所当然:“就是闻到的呀。那个味道不好闻,闻着不舒服,像下雨天发霉的木头。”他想了想,又凑到花见棠身边,用小鼻子蹭了蹭她的衣服,笑得眼睛都弯了,“姐姐身上的味道最好闻,暖暖的,像晒过太阳的糖糕,香香的。” 花见棠:“……” 合着这是一种本能的感知能力,能分辨出“恶意”和“不好的能量”?虽然不像瞪眼杀人那么震撼,但用好了,绝对是她在花家周旋的利器——下次再有人想找茬,先让小白“闻一闻”,保不齐就能把对方的黑料扒出来,吓得对方不敢再来。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花见棠看着小白的眼神,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养肥再杀?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看来,“战略性饲养”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从“防止他毁灭世界(顺便保住我自己)”,调整为“在他不毁灭世界(顺便保住我自己)的前提下,适当利用他的能力,改善一下我的生存环境”——这计划,简直完美! 花见棠忍不住摸了摸小白柔软的脑袋,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小白似乎很享受她的抚摸,眯起眼睛,发出细微的呼噜声,还主动把脑袋往她手心蹭了蹭,像只黏人的小猫咪。 看着这毫无心机、全身心依赖自己的小家伙,花见棠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利用”的愧疚感,瞬间就被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了——其实,有这么个“核武保镖”在身边,好像也不错?至少以后在花家,没人敢再随便欺负她了。 “走啦,”花见棠拉起小白的小手,笑着说,“姐姐带你去厨房找王婶,让她给你做你最爱的糖糕,好不好?” 小白一听“糖糕”,眼睛瞬间亮了,拉着花见棠的手就往门外跑,声音里满是兴奋:“好呀好呀!要吃甜甜的糖糕!” 看着小白欢快的背影,花见棠忍不住笑了——虽然这“饲养员”当得有点惊险,但至少,日子好像没那么灰暗了。 不过,她还是得再跟小白强调一下:“小白,以后再闻到别人身上有不好的味道,先告诉姐姐,不要自己说出来,知道吗?” 小白一边跑一边点头:“知道啦!听姐姐的!” 花见棠跟在他身后,心里默默修正了“饲养员手册”的第一条:管好“核武幼崽”的嘴,比管好他的手更重要。 毕竟,比起“杀人”,“扒黑料”这种事,才是真的能让花家那些人忌惮的杀招啊! 她抬头看了看天,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洒在身上。花见棠深吸一口气——或许,这场穿越,也不是那么糟糕?至少,她捡了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核武幼崽”当保镖,这待遇,可不是谁都有的! 只是,她还没意识到,小白的能力,可不止“闻黑料”这么简单。未来等着她的,还有更多的惊喜(或者惊吓)。而此刻的花见棠,只想着赶紧给小白买糖糕,顺便犒劳一下自己——毕竟,这几天的心惊胆战,可得好好搓一顿。 第四章 核武幼崽半夜说梦话,连夜查避难攻略 三长老灰溜溜走了之后,花见棠和小白在花家的待遇,直接从“边缘人+可疑分子”升级成了“隐形禁地”——以前还有人明里暗里挤兑她是“废柴大小姐”,现在倒好,迎面碰见了,人家要么低头快走,要么绕路躲着,连句闲言碎语都不敢飘过来。 花见棠乐得清静,正好把时间掰成两半用:一半用来跟花家那本破功法死磕(虽然进展慢得像蜗牛爬),另一半……用来研究小白这个“活体外挂”。 瞪眼杀人那招太惊悚,跟按核弹按钮似的,万一哪天小白情绪没控制好,把花家祠堂炸了都有可能。花见棠严令禁止,反复强调“除非有人要杀你,否则绝对不能用”。小白似懂非懂地点头,只是偶尔看院外飞过的麻雀时,金瞳里会闪过一丝“这玩意儿要是烦我,我能让它消失”的漠然,看得花见棠心头一紧,赶紧扔块糖糕转移注意力。 相比之下,“人形黑料扫描器”这个技能就实用多了,不仅安全,还能创收。 花见棠开始有意识地训练小白:“小白,刚才送菜的仆役,你闻闻他身上有啥味道?” 小白皱着小鼻子嗅了半天,摇头:“没有不好的味儿,就是……他好像有点怕姐姐。” 花见棠挑眉——看来是个普通打工人,就是被原主以前偶尔的“大小姐脾气”(其实是摆烂)给吓着了,没什么问题。 又过了几天,管庶务的李执事来送月例。这人平时对花见棠还算客气,可这次递过来的灵石袋明显轻了不少,还假模假样地叹气道:“棠丫头啊,最近家族开支紧,你看这月例……就先委屈你几分,等过阵子宽裕了,再给你补上。” 花见棠还没开口,坐在旁边玩鲁班锁的小白突然抬起头,金瞳直勾勾盯着李执事腰间的新玉坠,软软地开口:“伯伯,你的坠子,和库房里丢了的那个,味道一样。” 李执事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额头上的汗瞬间冒了出来,手都开始抖。他支支吾吾地说了句“可能是看错了”,不仅不敢克扣月例,还偷偷从怀里多摸了几块灵石塞给花见棠,几乎是抱着灵石袋跑出去的,连脚步声都带着慌。 花见棠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灵石袋,看着身边一脸“求表扬”的小白,心情复杂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干得……不错。”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哪是捡了个妖王幼崽,这是捡了个会自动识别“贪污犯”的活宝啊!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了阵子。小白越来越黏人,胃口也越来越大,以前吃一块糖糕就满足,现在得吃三块才肯放下勺子。他的身形也抽条了些,虽然看着还是个半大孩子,但抱在怀里已经有点沉,花见棠偶尔想把他举起来,胳膊都得使劲绷着。 那身雪白的绒毛还是软乎乎的,只是金瞳里的懵懂少了些,偶尔会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比如看着院子里的老槐树发呆时,眼神里会有一种“这树活了多少年”的沧桑感,看得花见棠心里发毛。 花见棠的修炼还是没什么起色,花家那本《基础吐纳诀》,仿佛天生跟她这穿越过来的灵魂犯冲,别人练三天就能感受到灵力,她练了半个月,还是只能感觉到“饿”。不过她也不着急,反正有小白这个“核武保镖”在,等闲麻烦近不了身,修炼什么的,随缘就好。 直到那天半夜,出事了。 花见棠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细微的呜咽声惊醒——那声音不是从耳朵里听进去的,而是直接响在脑海深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和混乱,像有人在她脑子里敲小鼓。 她猛地坐起身,借着月光往旁边看——小白蜷缩成一团,身体微微发抖,眼睛闭着,似乎是在做噩梦。可平日里温顺垂着的绒毛,此刻竟隐隐散发出一种极淡的幽暗气息,那气息很弱,却让花见棠的灵魂都在发颤,像是面对一头沉睡了千万年的凶兽。 那气息里没有戾气,却有一种亘古的、混乱的、能吞噬一切的意味,仿佛能把周围的光线都吸进去。 小白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小脸上满是痛苦,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说什么梦话。花见棠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才听清断断续续的音节。 “……毁……都……该死……” “……禁锢……打破……” “……杀……” 那声音还是稚嫩的,却带着一种刻骨的冰冷,跟平时那个会奶声奶气喊“姐姐”的小白,判若两人。 花见棠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不是小白,这是玄魇——是那个原著里视众生为蝼蚁,掀起无边杀劫的灭世妖王。这是他意识深处,偶尔泄露出的、最真实的一面。 他好像被困在了某个混乱的梦境里,身体本能地挣扎着,那幽暗的气息随着他的挣扎,一点点变浓。花见棠甚至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像是要被那气息撕开一道口子。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花见棠不知道小白要是完全被噩梦掌控,会发生什么,但她的直觉告诉她,绝对是灭顶之灾——说不定整个花家都会被他无意识地“抹掉”。 她咬了咬牙,没有去摸枕边那柄早已形同虚设的桃木匕首,而是轻轻地伸出手,将那个被噩梦笼罩的小身子揽进了怀里。 “小白……”她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声音尽量放得轻柔,“没事了,姐姐在。” 她用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就像每次他被吓到的时候那样,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他。 怀里的身体先是僵了一下,那混乱的呓语和幽暗的气息,似乎有瞬间的停顿。过了几秒,一个带着浓浓睡意和不确定的声音响起:“……姐姐?” “嗯,是我。”花见棠继续拍着他的背,语气平静,“做噩梦了?” 小白在她怀里安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感受她的心跳和气息。那令人不安的幽暗气息,像潮水一样慢慢退去,周围的空气也恢复了正常。他往花见棠怀里又埋了埋,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襟,声音里带着残留的委屈:“嗯……梦里黑黑的,有东西追我,好可怕……” 花见棠抱着他,感受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悬着的心慢慢落了下来。她轻轻摸着小白的头发,低声安慰:“梦都是假的,醒了就没事了。” 小白在她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又睡熟了,这次眉宇间舒展了不少,还无意识地咂了咂嘴,像是梦到了好吃的。 可花见棠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抱着怀里温热的小身子,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心里像压了块石头。那晚的梦话,那惊鸿一瞥的幽暗气息,都在提醒她一个快要被遗忘的事实——她养的,终究是妖王玄魇。 以前觉得“养肥再杀”很荒谬,现在看来,连“养肥”都是自欺欺人。小白不是在“长肥”,他是在逐渐苏醒,像一座冰封的火山,表面平静,底下全是滚烫的岩浆,谁也不知道那层冰什么时候会碎。 而她这个“饲养员”,能在火山爆发前活多久? 摆在她面前的,似乎只有两条路:要么在小白彻底苏醒前,找到能制约他甚至杀死他的方法;要么……赌一把,赌那个依赖她、信任她的“小白”,能在玄魇彻底归来时,占一点上风。 可这赌注太大了,她输不起。 那晚之后,花见棠看小白的眼神变了。她不再只把他当成“宠物”或“危险品”,而是开始仔细观察他的每一个举动——看他对着院子里新开的野花好奇地戳露珠,看他吃到裹着糖霜的蜜饯时,金瞳亮得像星星,看他偶尔盯着天上飞过的灵鸟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漠然。 天真与威严,懵懂与冷酷,这两种特质在他身上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自然。花见棠知道,不能再等了,她必须尽快找到一条生路。 指望花家是不可能的——这个除妖世家,表面光鲜,内里全是勾心斗角,要是知道小白的真实身份,要么会因为恐惧杀了他,要么会因为贪婪利用他,无论哪种,都是死路。 她只能靠自己。 原主的记忆里,关于修炼的部分少得可怜,但关于地理志异、宗门传闻的内容却很多。花见棠开始疯狂地翻找家里的杂书,从落满灰尘的《九洲游记》,到被当成废纸的《荒诞传说集》,只要是能找到的,她都不放过。 她需要一个地方——足够隐蔽,足够安全,能隔绝外界探查,最好还能延缓小白的苏醒。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本兽皮封面的残破古籍《九洲山海轶闻录》里,她找到了一段语焉不详的记载:“极东有雾隐海,海中有岛,名‘蜃渊’。岛终年为幻雾所笼,非有缘者不得入。传闻其上留有上古大能禁制,可匿气息,断因果,然内里虚实变幻,危机暗藏,亦非凡土……” 蜃渊岛! 匿气息,断因果! 花见棠的心脏差点跳出来——这不就是为她和小白量身定做的避难所吗? 可高兴没几秒,现实就给了她一盆冷水。雾隐海在大陆极东,距离花家所在的青州有万里之遥,路上全是妖兽出没的山林和无人区。更要命的是,那“幻雾”据说连金丹修士都能困住,她一个连炼气期都没到的废柴,加上一个能力不受控的“核武幼崽”,怎么可能过得去? 花见棠合上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觉自己又陷入了死胡同。难道真要坐以待毙? 就在她焦头烂额的时候,花家迎来了一位“贵客”——云澜宗的巡查使。 云澜宗是修真界的巨头,地位超然,门下弟子偶尔会巡查各地,既是监督,也是为了选拔人才。对花家这样的地方世家来说,巡查使的到来,比过年还重要。 整个花家都忙疯了,张灯结彩,打扫庭院,家主和长老们亲自到门口迎接,态度恭敬得像学生见了先生。 花见棠本来不用露面——她这个“废柴大小姐”,在家族里就是个透明人。可她心里却隐隐不安,云澜宗的人感知敏锐,手段高明,小白的存在,能瞒过他们吗? 她把小白严严实实地藏在屋里,再三叮嘱:“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准出来,不准用能力,连呼吸都要轻一点,知道吗?” 小白似懂非懂地点头,抱着糖糕坐在床边,像个乖宝宝。 前厅的宴饮持续了很久,花见棠在院里坐立难安。她能感觉到几道强横的神识扫过花家——那是云澜宗修士的神识,温和却不容抗拒,像水流一样漫过每个角落。 当神识扫到她的小院时,花见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那神识只是停顿了一下,就缓缓移开了,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 她刚松了口气,院门外就传来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请问,院内可是花见棠师妹?” 花见棠的心脏“咯噔”一下——坏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月白道袍的年轻男子,长得俊雅非凡,气质出尘,嘴角含着一抹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他腰间佩着一柄古朴的长剑,周身的灵力收得极好,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正是此次云澜宗的巡查使之一,谢知非。 “见过谢师兄。”花见棠垂下眼睑,依礼问候,心里却警铃大作——她跟云澜宗素无往来,谢知非怎么会单独来找她这个“废柴”? 谢知非的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笑着说:“不必多礼。方才神识掠过,察觉师妹院中气息颇为清净,与别处不同,一时好奇,特来叨扰,还望师妹勿怪。” 花见棠心里冷笑——什么“清净”,分明是察觉到了小白刻意收敛后,仍与周围环境不符的那丝异常!她不动声色地回应:“师兄说笑了,陋室寒院,不过是无人问津,少了些烟火气罢了。” 她侧身让开:“师兄请进。” 她不能拒绝,拒绝反而显得心虚。 谢知非含笑点头,迈步走进院子。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却精准地扫过每个角落,最后落在了紧闭的房门上。 花见棠的手心都出汗了——小白千万不要出来! 可事与愿违,“吱呀”一声,房门被从里面推开了一条小缝,一只金色的眼瞳从门缝后露了出来,正好对上了谢知非的视线。 是小白! 他肯定是忍不住好奇,或者感应到了谢知非的气息,偷偷跑出来了! 谢知非脸上的笑容,在看到那双金瞳时,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光芒,像是惊讶,又像是……了然? 花见棠浑身冰凉,差点冲过去把小白塞回屋里。可谢知非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甚至对着门缝后的小白露出了一个更温和的笑容,还微微颔首示意。 小白盯着他看了几秒,金瞳里的警惕慢慢消散——他没察觉到直接的恶意,便又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关上了房门。 谢知非收回目光,转向面色紧绷的花见棠,语气依旧温和:“看来师妹并非独居?方才那位是……” 花见棠的指甲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是我远房表亲家的孩子,父母双亡,无处可去,我便带在身边照料。” “原来如此。”谢知非点了点头,没有深究,反而聊起了修炼上的事,从《基础吐纳诀》的要点,到如何快速感应灵力,说得头头是道,态度亲切得像是真的在关心一位普通师妹。 他停留了片刻,便起身告辞,自始至终,都没再提小白,也没表现出任何异常。 送走谢知非,花见棠关上院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不知道谢知非到底看出了多少,他那温和的笑容背后,藏的是善意,还是更大的危机? 花见棠抬头望向东方,眼神变得坚定——蜃渊岛,必须去! 不管前路有多难,那里都是她唯一的希望。她不能再留在花家,坐等小白苏醒,或者坐等下一个“谢知非”找上门。 她必须尽快带着小白离开这里! 花见棠站起身,推开房门——小白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半块糖糕,眼巴巴地看着她。看到她进来,他赶紧放下糖糕,跑过来抱住她的腿:“姐姐,刚才那个叔叔,身上的味道暖暖的,不像坏人。” 花见棠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脑袋,心里却更加坚定:“小白,我们要离开这里,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好不好?” 小白眨了眨金瞳,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只要跟姐姐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花见棠看着他纯真的笑脸,心里五味杂陈——她只希望,到了蜃渊岛,这份纯真,能多保留一会儿。 接下来的日子,花见棠开始偷偷准备:她把这些年攒下的灵石和值钱的东西都打包好,又从藏书阁里找了些关于雾隐海和蜃渊岛的记载,甚至还画了几张防身用的符箓。 她没告诉任何人要离开的事,包括花家的人——她知道,一旦说出去,肯定会被阻拦,甚至可能暴露小白的身份。 离开的那天,选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花见棠背着打包好的行李,牵着小白的手,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溜出了花家。 站在花家大门外,看着这座待了快一年的牢笼,花见棠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东方走去。 小白紧紧抓着她的手,小脸上没有丝毫害怕,反而满是兴奋:“姐姐,我们要去冒险吗?” 花见棠看着他亮晶晶的金瞳,忍不住笑了:“对,我们要去冒险。” 只是这场冒险,注定充满了未知和危险。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后,花家的屋顶上,一道月白身影静静站立——正是谢知非。他看着花见棠和小白远去的方向,嘴角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低声自语:“蜃渊岛……看来,好戏还在后头啊。” 而此刻的花见棠,还不知道,她以为的“逃生之路”,其实只是另一场风暴的开始。 第五章 一句话吓退追兵,连夜逃出牢笼! 谢知非离开后,花见棠盯着石桌上那枚定魄罗盘看了半宿。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罗盘上,银色符文泛着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可在她眼里,这东西更像个烫手山芋——云澜宗修士的“善意”,哪有那么好接?但转念一想,不管谢知非目的何在,这罗盘对她去蜃渊岛都是刚需,与其纠结,不如先攥在手里再说。 接下来的日子,花见棠彻底进入“备战状态”。白天她照旧窝在小院画符,见了彻底的家丁会主动点头问好,碰到旁支的堂姐妹,甚至会笑着让她们进屋喝杯茶——这副“温顺无害”的模样,成功让不少人放松了警惕,连之前总在背后嚼舌根的几个仆妇,都开始说“大小姐好像变懂事了”。 可一到夜里,她就像换了个人。原主的妆奁被她翻了个底朝天,鎏金梳匣里只有几根褪色的银钗,绣着鸳鸯的锦缎荷包里空空如也,最后翻到床底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才找出几件半新不旧的丝绸衣裙。她把衣裙叠得整整齐齐,塞进储物袋——这些料子虽不算顶级,但在外面总能换些盘缠。 画符成了她攒钱的主要手段。每天天不亮,她就点上油灯,铺开黄纸研磨朱砂,指尖掐着法诀,一点点将微薄的灵力注入符纸。清风符、净尘符、甚至还有最低阶的驱蚊符,她都画了个遍。这些符在修真界就是“日用品”,单个卖不出高价,但胜在需求量大,花见棠托了个相熟的、嘴严的仆妇,偷偷拿到城外的杂货铺寄卖,每天能换两三块下品灵石,积少成多,倒也攒下了一小袋。 小白成了她的“专属小助手”。花见棠画符时,他就搬个小凳子坐在旁边,一会儿帮她递张黄纸,一会儿帮她蘸点朱砂,偶尔还会用小爪子帮她揉一揉发酸的手腕。他不吵不闹,金色的眼睛总黏在花见棠身上,像只怕主人跑掉的小兽。 有次花见棠画到后半夜,实在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轻轻给她盖上了毯子,还把凉掉的茶水换成了温的。她睁开眼,就见小白踮着脚,正把一个温热的糯米团子往她嘴边送,小脸上满是担忧:“姐姐,饿。” 花见棠心里一暖,接过糯米团子咬了一口,甜香在嘴里散开。她摸了摸小白的头,忍不住问:“小白,如果以后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每天只能吃团子,不能吃糖糕了,你会怕吗?” 小白眨了眨金色的眼睛,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怕,跟姐姐在一起,吃什么都好。” 花见棠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软。她知道,带着小白逃亡,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这个把她当成全世界的小家伙。 路线规划比攒钱更让她头疼。那本《九洲山海轶闻录》被她翻得页脚都卷了边,关于雾隐海和蜃渊岛的记载只有寥寥数语:“极东雾隐海,海雾终年不散,误入者多迷失;蜃渊岛隐于雾中,有上古禁制,可匿气息,断因果,然岛内虚实难辨,危机暗藏。” 为了拼凑出完整路线,花见棠把原主记忆里所有关于“极东”的信息都挖了出来,又从藏书阁借了十几本游记和地方志,在一块洗干净的粗布上,用炭笔一点点画地图。她标了必经的城镇:青阳城、洛水镇、东海港;也标了危险区域:黑风岭(据说有三阶妖兽黑风豹)、断骨崖(常年刮罡风,炼气期修士都不敢靠近)、迷雾沼泽(瘴气弥漫,毒物丛生)。每个标记旁,她都用小字写了注意事项,粗布上密密麻麻的炭痕,像一条条狰狞的伤疤,提醒着她前路有多难。 为了应对可能遇到的危险,花见棠还开始了“幼崽应急训练”。 “小白,如果有坏人拿着会发光的剑追我们,怎么办?”她拿着一根树枝,模仿修士持剑的样子,对着空气挥了挥。 小白正抱着一块桂花糕啃得起劲,闻言抬起头,金色的眼睛里满是困惑:“跑?” “对!先跑!”花见棠赶紧点头,“如果跑不掉,就把他的‘光’弄没,但是绝对不能让他‘不动了’,记得吗?” “记得!”小白用力点头,还补充了一句,“不动了就不能吃桂花糕了,不好。” 花见棠扶额——虽然理由跑偏了,但好歹把重点记住了。她又模拟了几种情况:遇到妖兽怎么办?遇到劫匪怎么办?遇到修士盘问怎么办?小白的回答大多围绕“跑”和“弄没他们的坏东西”,偶尔会冒出一两句“姐姐别怕,我保护你”,听得花见棠又好笑又心酸。 日子在紧张的准备中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约定出发的前一天。花见棠把攒下的灵石分成两份,一份塞进贴身的荷包,一份装进储物袋;画好的符箓也按用途分类,清风符、净尘符这类生活符放在外层,防身用的烈火符、惊雷符放在内层;还买了些压缩的干粮和伤药,把储物袋塞得满满当当。 小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整天都黏在她身边,连平时最喜欢的桂花糕都只吃了一小块。晚上,他抱着花见棠的胳膊,小声问:“姐姐,我们明天要走了吗?” 花见棠摸了摸他的头,点了点头:“对,我们去一个新地方,那里有很多好看的花,还有甜甜的果子。” 小白眨了眨眼睛,没再问,只是把她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第二天夜里,乌云密布,连一点月光都没有,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花见棠换上一身深色劲装,把小白用厚厚的披风裹紧,抱在怀里。小白睡得迷迷糊糊,小爪子紧紧抓着她的衣襟,含糊地呓语:“姐姐……” “我在。”花见棠最后看了一眼这处她住了快一年的小院——破旧的木门,院角的老槐树,窗台上她亲手种的多肉,这些熟悉的景象,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怀里的定魄罗盘散发着微弱的暖意,像一颗小小的太阳,照亮了她前行的路。 花家宅邸很大,廊庑庭院纵横交错,像个巨大的迷宫。花见棠借着阴影的掩护,抱着小白悄无声息地穿梭着。原主记忆里那些被忽视的偏僻小径,此刻成了她的救命稻草——这条通往西侧角门的路,她前几天已经偷偷走了好几遍,哪里有假山,哪里有花丛,哪里有巡夜家丁的换班时间,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次脚步声、每一次咳嗽声,都让她神经紧绷。有一次,两个巡夜家丁举着灯笼从旁边经过,花见棠赶紧抱着小白躲进假山后面,连呼吸都屏住了。灯笼的光扫过假山石,离她只有一尺远,她甚至能闻到家丁身上的酒气。直到家丁走远,她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小白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紧张,在她怀里不安地动了动,小身子轻轻发抖。花见棠拍着他的背,小声安抚:“别怕,很快就好了。” 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前面就是荷花池,过了荷花池,就能看到西侧的角门了。花见棠心里一阵激动,加快了脚步。 可就在她即将走出竹林时,一道尖锐的声音突然划破夜空:“站住!” 花见棠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只见三长老带着两个气息明显强于家丁的护卫,从另一条小径的拐角处转了出来。三长老穿着一身深色锦袍,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得意与阴冷的笑容,目光像钩子似的,死死钉在她和她怀里的包裹上。 “深更半夜,大小姐这是要往哪里去?”三长老慢悠悠地踱步上前,视线扫过她鼓鼓囊囊的储物袋和怀里的披风,“还带着这来历不明的野种……怎么,是想叛出花家不成?” 花见棠的心沉到了谷底。怎么会是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她瞬间想明白了——谢知非前几日的拜访,虽然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一直盯着她和小白的三长老,肯定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他八成是猜到了她要逃跑,所以一直派人暗中监视! “三长老言重了。”花见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怀里的小白抱得更紧,声音尽量平稳,“我只是……带他出来走走,透透气。” “透气?”三长老嗤笑一声,眼神骤然变得凌厉,“花见棠!你当老夫是三岁孩童吗?你这分明是做贼心虚,想要携宝潜逃!说!你身边这妖孽,到底有什么秘密?你是不是藏了什么宝贝?” 他话音未落,周身灵力已然鼓荡,一股无形的威压朝着花见棠笼罩而来!那威压带着筑基期修士的强横,像一座大山压在花见棠身上,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两个护卫也同时上前一步,呈犄角之势,封住了她的所有退路。 炼气期对筑基期,毫无胜算! 花见棠额头渗出冷汗,大脑飞速运转。硬拼是死路一条,求饶更是无用——三长老对小白的“秘密”觊觎已久,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难道她的逃亡计划,就要在这里功亏一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怀里的披风动了动。 一只小手从披风的缝隙里伸了出来,接着,是小半张脸。小白被外面的动静和那股针对花见棠的恶意惊醒了,他没有完全钻出来,只是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睛,望向气势汹汹的三长老。 那双金色的眼瞳里,没有恐惧,没有茫然,只有一种被打扰到的不悦,和一丝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像人看一只烦人的苍蝇,既不屑,又厌恶。 他没有动用那瞪眼杀人的恐怖力量,甚至没有散发出任何强大的气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三长老,然后,微微皱起了小小的眉头,用一种带着睡意、却清晰无比的稚嫩嗓音,吐出了三个字: “你,很吵。” 三个字,轻飘飘的,像一阵风。 可落在三长老耳中,却仿佛晴天霹雳! 他周身鼓荡的灵力猛地一滞,那酝酿中的法术硬生生被打断,反噬之力让他气血翻涌,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更让他惊骇的是,在那孩童目光扫过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所有伪装,内心深处那些最阴暗、最龌龊的念头——对家主之位的觊觎,私下修炼禁术的贪婪,甚至年轻时为了上位,害死同门的秘密……所有他极力隐藏、连自己都不敢回想的东西,都无所遁形,暴露在那双纯净到诡异的金色眼瞳之下!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和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感觉自己像个赤身裸体的小丑,在那双眼睛面前,所有的伪装和算计都不堪一击。 “你……你……”三长老指着小白,手指颤抖得像筛糠,嘴唇哆嗦着,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想动用灵力反击,可身体却像被冻住了似的,连一丝灵力都调动不起来。 那两名护卫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看着自家长老骤然剧变的脸色,看着他眼中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再看看那个眼神冰冷的孩童,一时间竟不敢上前。他们能感觉到,那个孩子身上虽然没有散发出强大的气息,却有一种让他们灵魂都感到恐惧的威压——那是一种远超筑基期、甚至金丹期修士的恐怖力量! 花见棠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她不再犹豫,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近在咫尺的荷花池冲去!她的脚步很快,怀里的小白被她护得紧紧的,没有受到丝毫颠簸。 “拦住她!”三长老强压下神魂的悸动和恐惧,嘶声喊道。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两名护卫如梦初醒,刚要抬腿追击。 落在后面的小白,却再次回过头,金色的眼瞳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化。 可那两名护卫却像被无形的寒冰冻住了似的,动作瞬间僵直,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沿着脊椎骨往上窜,让他们浑身发冷。他们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远古凶兽盯上了,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被撕成碎片! 他们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花见棠抱着小白,飞快地冲过荷花池,朝着西侧的角门跑去。 花见棠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三长老看着空荡荡的荷花池,又看看那两个呆若木鸡的护卫,最后目光落在地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孩童冰冷的目光。他猛地喘了几口粗气,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噗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 他知道,他拦不住。 那个孩子……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妖孽!那是一种他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存在!刚才那孩子只是说了一句话,看了他一眼,就让他心神俱裂,若那孩子真的动了杀心,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一种巨大的后怕和庆幸,混杂着未能得逞的恼怒,席卷了他。他瘫在地上,浑身发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此刻,花见棠已经抱着小白,冲到了那扇破旧的角门前。这扇门常年落锁,门上的漆皮早已脱落,锁孔里积满了灰尘。花见棠从怀里掏出那把粗糙的钥匙——这是她前几天用废铁片磨出来的,边缘还带着毛刺,硌得她手心生疼。 她颤抖着将钥匙插进锁孔,用力一拧!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锁开了。 花见棠推开沉重的木门,门外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巷子里黑漆漆的,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这是她第一次走出花家的高墙,第一次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她毫不犹豫地跨了出去,反手将门关上,然后将怀里的小白往上托了托,一头扎进了小巷深处。 怀里的定魄罗盘,依旧散发着稳定而微弱的暖意,像一颗定心丸,让她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小白在她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小手环住她的脖子,迷迷糊糊地嘟囔:“姐姐……不怕……吵人的……赶跑了……” 花见棠奔跑在无人的小巷中,夜风刮过她的脸颊,带着料峭的寒意,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和自由。她低头,蹭了蹭小白柔软的发顶,小白的头发带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让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她看着前方黑漆漆的路,虽然不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危险,但她知道,她已经迈出了最重要的一步。 “嗯,不怕。”她的声音带着奔跑后的喘息,却充满了决绝和希望,“我们……去新家了。” 小巷的尽头,是通往城外的路。花见棠抱着小白,脚步不停地往前跑着,她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了更广阔的夜色之中。 定魄罗盘在她怀里,指引着东方的方向。 逃亡之路,正式开始了。 第六章 逃亡路惊现生存神技 花家高墙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时,花见棠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她抱着裹在厚披风里的小白,借着黎明前最后一丝夜色掩护,一头扎进青州城外连绵起伏的莽莽山花。晨雾很快漫上山坡,将枝叶染成朦胧的乳白色,直到确认身后没有追兵的气息,她才在一处藤蔓垂落的山壁凹陷处停下——这里背风隐蔽,岩石缝隙里还长着几株耐旱的蕨类,勉强算得上临时安全港。 小心翼翼地放下小白,小家伙被一路颠簸晃得半睡半醒,不满地哼唧两声,蜷在花见棠铺好的干树叶堆里,小脑袋往柔软的披风里蹭了蹭,很快又陷入沉睡。花见棠靠在冰凉的石壁上,大口喘着气,汗水浸透的深色劲装黏在背上,风一吹就泛起刺骨的凉意。她摸出怀里的定魄罗盘,指尖触到温润的罗盘表面,银色符文泛着柔和微光,不仅驱散了晨雾的阴寒,更像一颗定心丸,让她狂跳的心脏慢慢平复。 “暂时安全了。”她喃喃自语,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块干硬的麦饼和水囊。饼渣剌得喉咙生疼,冷水顺着食道滑下,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干涩。看着小白熟睡时微微蹙起的眉头,花见棠心里清楚,这只是逃亡路的起点,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按照地图规划,他们要先穿越这片绵延数百里的山花,才能抵达下一个凡人城镇补充物资,而这片看似宁静的山林里,藏着的危险远比花家的勾心斗角更致命。 第一天的行程还算顺利。花见棠跟着定魄罗盘的指引,避开了明显的兽径和散发着腐臭气息的瘴气区。小白对山花的适应力远超她的预期,甚至自带“山野生存外挂”。路过一片潮湿的灌木丛时,一条手臂粗的青鳞毒蛇突然从枯叶堆里窜出,毒信子吐得飞快,直奔花见棠的脚踝。花见棠吓得心脏骤停,手忙脚乱地去摸腰间的符箓,可还没等她掏出雷符,小白只是从她身后探出头,金色的眼瞳淡淡地扫了毒蛇一眼。 下一秒,那原本张牙舞爪的毒蛇突然僵在原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毒信子缩了回去,连脑袋都不敢抬。几秒后,它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猛地调转方向,钻进石缝里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片鳞甲都没留下。 花见棠愣在原地,手里的符箓差点掉在地上。她低头看向小白,小家伙正眨巴着金色的眼睛,一脸无辜地问:“姐姐,它怎么跑了呀?” “它……怕你。”花见棠咽了口唾沫,心里暗暗惊叹——妖王幼崽的威慑力,果然是天生自带的,连三阶毒蛇都能吓得落荒而逃。 安稳日子没持续几天,麻烦就主动找上门了。 第三天午后,一阵低沉的狼嚎突然划破山林的宁静。花见棠心里一紧,立刻把小白护在身后,警惕地朝着声音来源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斜坡上,一头足有牛犊大小的黑鬃妖狼正缓步走下来,铜铃大的眼睛泛着嗜血的红光,嘴角挂着涎水,锋利的獠牙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更让她心惊的是,这头妖狼周身散发的妖力波动,竟相当于炼气中期修士,显然是把他们当成了送上门的猎物。 花见棠瞬间绷紧神经,一手捏紧了仅存的雷符,一手握紧了桃木匕首——这把匕首还是原主小时候练手用的,材质普通,却已是她能拿出的最强武器。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盘算着对策:雷符的威力能暂时击退妖狼,只要能争取到几秒钟的时间,就能带着小白钻进旁边的密林中躲避。 可还没等她动手,小白却从她身后探出头,金色的眼睛好奇地盯着黑鬃妖狼,不仅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歪着小脑袋,喉咙里发出一串模糊的音节。那音节不成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像是古老的咒语,又像是野兽间的交流。 下一秒,原本龇牙咧嘴、蓄势待发的黑鬃妖狼突然僵住了。它凶戾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茫,硕大的脑袋左右摇晃着,鼻子不停抽动,像是在小白身上嗅到了某种令它既恐惧又本能臣服的气息。过了片刻,它低低地呜咽了一声,夹起尾巴,转身就往斜坡上跑,连头都不敢回,很快就消失在密林中。 花见棠愣在原地,手里的雷符和匕首尴尬地悬着,连呼吸都忘了。小白扯了扯她的衣角,小脸上满是得意:“姐姐,它跑啦!我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特别厉害。”花见棠默默收起武器,心情复杂——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保护者,没想到真正的“靠山”竟在身边,还是个连糖糕都没吃过几块的小家伙。 不过小白的能力也有“副作用”,偶尔还会帮倒忙。 第五天清晨,他们途经一处幽深的峡谷。谷中弥漫着淡淡的粉色雾气,阳光透过雾气洒下来,形成一道道斑斓的光柱,美得像仙境。花见棠正想感叹,怀里的定魄罗盘却突然开始微微颤动,指针变得紊乱起来,显然是感知到了危险。 “这雾不对劲,我们绕路走。”花见棠立刻做出决定,拉着小白就要往回走。可小白却像被施了定身术,站在原地挪不动脚,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粉色雾气,嘴里喃喃道:“好看……想进去看看。”说着就要挣脱花见棠的手往雾里冲。 “小白!回来!”花见棠吓得赶紧拽住他,手心都冒出了冷汗。她曾在杂书上看到过类似的记载,这种粉色雾气名为“迷魂雾”,能迷惑人的心智,吸入过多会让人陷入幻境,最终被困在雾中活活饿死。她不敢耽搁,立刻掏出两张清风符,用指尖的灵力激活,淡青色的气流瞬间在两人周身形成一道屏障,勉强挡住了雾气的侵袭。 “这雾很危险,进去就出不来了,知道吗?”花见棠蹲下身,认真地看着小白的眼睛。小白委屈地瘪了瘪嘴,却还是点了点头,乖乖地跟着她绕路。 类似的情况后来又发生了几次:小白会对着发光的毒蘑菇伸手,会盯着蕴含微弱灵力的矿石发呆,甚至会追着色彩鲜艳的毒蝴蝶跑。每次花见棠都要费尽心机才能把他拉回来,这也让她意识到,小白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心智却还像个懵懂的孩童,对危险没有认知,需要时刻引导和约束。 旅途的艰辛远超花见棠的预期。干粮很快就吃完了,她只能学着辨认野菜野果——对照着从藏书阁借来的《山野百草图》,小心翼翼地采摘,生怕误食有毒的植物。有次她在挖野菜时,不小心被荆棘划伤了手背,鲜血直流。小白看到后,立刻跑过来,用小爪子轻轻按住伤口,嘴里念念有词。 花见棠正想安慰他,却突然感觉手背传来一阵清凉,原本火辣辣的疼痛感竟慢慢减轻了。她低头一看,伤口处的血迹正在逐渐凝固,连红肿都消退了不少。 “小白,你还会疗伤?”花见棠又惊又喜。 小白挠了挠头,一脸茫然:“不知道呀,就是觉得姐姐疼,想让它不疼。” 花见棠心里一暖,摸了摸他的头——这个小家伙,总是在不经意间给她带来惊喜。 每晚扎营时,他们都会生一小堆篝火。花见棠就着火光研究地图,在关键路线上做标记,小白则坐在她旁边,玩着白天捡来的彩色小石子。有时花见棠累得没力气说话,小白会安静地帮她添柴,把干树枝一根根放进篝火里,还会把自己舍不得吃的野果递过来:“姐姐,这个甜,你吃。” 偶尔小白会做噩梦。夜里,花见棠总能听到他压抑的呜咽声,借着篝火的光,能看到他蜷缩成一团,身体不停颤抖,周身还会飘起那股令她心悸的幽暗气息。每当这时,花见棠都会放下地图,把他抱进怀里,轻声哼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安眠曲,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 那股幽暗气息会在她的安抚下慢慢散去,小白会在她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嘟囔着“姐姐别走”,重新陷入沉睡。花见棠抱着他,看着跳动的火光,心里总会冒出一句矛盾的话:“快点长大吧,这样你就能保护自己了……可又别长得太快,我还想多护你一阵子。” 翻过最后一道陡峭的山梁时,眼前的景象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郁郁葱葱的山花,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苍青色荒原。劲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砂砾,打在脸上又疼又麻。花见棠掏出那张被摸得边缘起毛的粗布地图,上面歪歪扭扭的线条清晰地指向荒原深处——穿过这片名为“寂风原”的荒芜之地,就能抵达通往雾隐海的必经之路——沧澜江。 “姐姐,这里好空旷啊。”小白牵着花见棠的手,仰着头看向前方,白色的头发被风吹得乱飞,声音被风扯得有些破碎。 “嗯,我们要从这里穿过去。”花见棠握紧他微凉的小手,把背上的包袱往上掂了掂——里面只剩下最后一点野果干和两张符箓,“跟紧我,别走远,荒原上很容易迷路。” 踏入寂风原后,花见棠才真正体会到“荒芜”二字的含义。脚下是板结龟裂的土地,坚硬得像石头,只有零星几丛带刺的灌木顽强地生长着,叶片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天空是压抑的灰蓝色,看不到一丝云彩,除了呼啸的风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连飞鸟都很少见。 定魄罗盘在这里成了救命稻草。荒原上没有任何参照物,极容易迷失方向,全靠罗盘中央的银色指针稳定地指向东方,才让他们不至于在茫茫荒原中迷路。 最大的难题是缺水。在山花里,还能找到溪流和山泉,可在寂风原上,连一滴水都难寻。花见棠水囊里的最后一点水,在进入荒原的第二天就喝光了。干渴像一团火焰,在喉咙里灼烧着,说话都变得费劲,嘴唇干裂起皮,一说话就会渗出血丝。 她按照游记里记载的办法找水:观察植被分布——有灌木生长的地方,地下可能藏着水源;挖掘低洼地——雨季时,这些地方可能会积水。可她挖了好几个坑,最深的挖到了三尺多,却只找到一些带咸涩味的泥浆,根本不能饮用。 小白的情况也越来越差。他的嘴唇干裂得比花见棠还严重,金色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变得黯淡无光。可他从不抱怨,只是偶尔会用舌头舔舔嘴唇,默默地跟着花见棠挖地,小爪子被坚硬的土地磨得通红,却没喊过一句疼。 第三天傍晚,花见棠终于撑不住了。她靠在一丛枯黄的刺棘旁,眼前阵阵发黑,四肢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小白挨着她坐下,小脑袋靠在她的胳膊上,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姐姐,我不渴,你别着急……我们再找找,肯定能找到水的。” 看着小白强撑着安慰自己的模样,花见棠心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她咬了咬牙,挣扎着站起身,目光在荒原上急切地搜索——突然,她看到不远处的土坡下,长着一株形态奇特的植物。那植物的茎秆是灰褐色的,表面布满了瘤状凸起,正是她在《荒原生存记》里见过的“沙瘤木”。 据记载,沙瘤木的根系能深入地下数十丈,汲取深层地下水,茎秆内部储存着少量可饮用的汁液。虽然汁液味道极苦,还带有微毒,过量饮用会导致幻觉,但在缺水的绝境中,这已是唯一的生机。 花见棠立刻拉着小白跑过去,拔出短刀,费力地砍向沙瘤木的茎秆。木质异常坚硬,她砍了好几刀,才终于砍出一道缝隙。浑浊的汁液慢慢从缝隙里渗出来,带着一股混合了土腥和腐败的怪味,令人作呕。 她用一片宽大的树叶接了一点汁液,深吸一口气,先尝了一口。苦涩和麻痒感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她差点吐出来,强忍着咽下去,喉咙里像有无数细小的沙子在摩擦,又疼又痒。 “小白,过来喝一点,只能喝两口,不能多。”花见棠把树叶递过去,声音沙哑。小白看着她皱成一团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过去,小口小口地喝了两口。喝完后,他立刻皱起脸,吐着舌头:“好苦!比药还苦!” “苦也得喝,不然我们会渴死的。”花见棠揉了揉他的头,又砍了些汁液,装在几片大叶子里,小心翼翼地收好——这是他们在荒原上唯一的水源了。 靠着沙瘤木汁液和偶尔找到的多浆植物根茎,两人勉强维持着生命。可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疲惫,让他们的步伐越来越慢。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天傍晚,天色突然变得阴沉起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荒原上空,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风势越来越大,卷起的沙尘遮天蔽日,能见度不足三尺。 “不好,是沙暴!”花见棠心里一紧。她曾在游记里看到过沙暴的描述——在荒原上遭遇沙暴,轻则迷路,重则被流沙掩埋,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她拉着小白,拼尽全力往前跑,目光在沙尘中急切地搜索着,希望能找到一处可以躲避的地方。 就在她快要绝望时,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点。花见棠心中一喜,立刻朝着黑点的方向跑去。跑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座半塌陷的土坯堡垒,不知是哪朝哪代的旅人遗弃的,只剩下几段残破的墙壁,勉强能遮挡一下风沙。 花见棠拉着小白刚躲进墙壁的缝隙里,外面就彻底变了天。黄沙漫天飞舞,狂风呼啸着,像无数头野兽在咆哮。砂砾打在残垣断壁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无数鞭子在抽打,震得墙壁都在微微颤抖。 花见棠用身体挡住风口,把小白紧紧护在怀里。沙尘无孔不入,从墙壁的缝隙里钻进来,呛得人没法呼吸,眼泪直流。她摸出最后一点掺了沙瘤木汁液的水,浸湿一块布巾,小心翼翼地捂住小白的口鼻,自己则用衣袖遮着脸,尽量减少沙尘的吸入。 小白紧紧抱着她的腰,小身子在发抖,却没哭出声,只是偶尔会小声说:“姐姐,我不怕,我们会没事的。” “对,我们会没事的。”花见棠轻声回应,心里却没底——她不知道这场沙暴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到沙暴结束。 沙暴整整刮了一夜。 当天色微明,风势渐渐减弱时,花见棠才敢慢慢抬起头。她和小白几乎被埋在沙子里,浑身上下都是土,只有眼睛露在外面,狼狈得像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土豆。她费力地拨开身上的沙子,爬出来后,又赶紧把小白拉出来——小家伙咳嗽不止,金色的眼睫毛上沾着厚厚的黄沙,小脸憋得通红,却还不忘伸手帮花见棠拍掉身上的沙子:“姐姐,你身上有好多沙子,我帮你拍掉。” 花见棠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模样,突然笑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涌上心头,连喉咙里的苦涩都淡了些。她摸出水囊,晃了晃,里面只剩下最后一口混着沙子的汁液,她把水囊递给小白:“喝了吧,补充点水分。” 小白摇摇头,把水囊推回去:“姐姐喝,我不渴,你比我更需要水。” 花见棠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心里一暖。她没再推辞,仰头喝掉了那口苦涩的汁液——奇怪的是,这次竟尝出了一丝甜味。她拉起小白的手,看向定魄罗盘,只见罗盘中央的银色指针依旧稳定地指向东方,仿佛在告诉他们:希望就在前方。 “走吧,我们快到沧澜江了,过了江,就能离雾隐海更近一步。” 小白用力点头,握紧了花见棠的手。虽然两人都很虚弱,脚步踉跄,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们已经熬过了最难的日子,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看到新的希望。 风还在吹,荒原依旧荒凉,但两个依偎着的身影,却在这苍茫天地间,一步步走出了属于自己的生路。定魄罗盘的微光在晨光中闪烁,像一颗永不熄灭的星,指引着他们朝着东方,朝着未知却充满希望的未来走去。 第七章 妖王幼崽言出法随! 寂风原的风沙不仅磨糙了花见棠的脸,还意外激活了小白的“特殊技能树”——自从用眼神吓退第三只长得像变异土豆成精的沙行妖后,这小家伙竟对“降妖除魔”产生了浓厚兴趣,甚至学会了主动“筛选目标”,活像个刚拿到新玩具的孩子,每天都在琢磨怎么“小试牛刀”。 这天正午,两人躲在一块巨大的风蚀岩石后歇脚,刚啃完半块干硬的麦饼,就见一只圆滚滚的“生物”从面前蹦过。那东西通体土黄,跟荒原的颜色融为一体,圆脑袋上顶着两片嫩绿小叶子,蹦跳时叶子还会轻轻晃动,活脱脱一颗成精的“沙萝卜”——这是花见棠根据它的外形起的名。 她早就从杂书上见过这玩意儿的记载:学名“地脉灵根”,毫无攻击性,肉质鲜嫩多汁,不仅能解渴,还能补充少量体力,是穿越寂风原的旅人梦寐以求的“移动水源+应急口粮”。花见棠眼睛一亮,悄悄放下水囊,正琢磨着怎么绕到它身后、趁其不备抓住,身旁的小白却已经先一步举起了小手。 只见他微微踮起脚尖,金色眼瞳死死锁定那只沙萝卜精,小脸绷得比平时画符时还严肃,小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用一种近乎吟唱的、带着奇异腔调的稚嫩声音,一字一顿地喝道:“定!” 下一秒,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只还在欢快蹦跳的沙萝卜精瞬间僵在原地,保持着单脚离地、叶子上扬的滑稽姿势,活像个被按下暂停键的玩偶。圆滚滚的身体微微颤抖,两片小叶子抖得像筛糠,显然是吓坏了,却连动都动不了一下。 花见棠:“???”她盯着那坨僵硬的“食材”,又看了看身旁一脸“快夸我”的小白,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这能力……也太好用了吧?她走过去,毫不费力地将沙萝卜精捡起来,入手沉甸甸的,能清晰感觉到里面充盈的汁水,捏一下还会轻轻回弹。 “干得……漂亮。”花见棠心情复杂地摸了摸小白的头,既有惊喜,又有点哭笑不得。虽然过程有点诡异,但结果确实喜人——省了她不少功夫,还不用担心被这灵活的小家伙跑掉。 小白立刻眉开眼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小脑袋在她手心蹭了蹭,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奖赏。接下来的路程里,他更是把“定”字诀玩出了花:遇到乱窜的沙鼠,喊一声“定”,就能轻松捡走沙鼠藏在洞里的草籽;看到有毒的刺藤挡路,喊一声“定”,就能安全地从旁边绕过去。 可这“言出法随”的能力,偶尔也会出点“偏差”,而且偏差得相当离谱,甚至能把花见棠吓出一身冷汗。 三天后,两人正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前行,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轰隆隆”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花见棠赶紧拉着小白躲到一块巨石后面,探头一看,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是一小群迁徙的刺甲驼! 这种妖兽体型堪比小山,浑身覆盖着厚重的鳞甲,背部长满尖锐的骨刺,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首领,背上那簇骨刺又长又亮,颜色鲜红,像一顶精心打造的王冠,在阳光下闪着光泽,一看就不好惹。更要命的是,刺甲驼脾气暴躁,领地意识极强,一旦被冒犯,就会用骨刺疯狂冲撞,连炼气后期的修士都要绕着走。 花见棠赶紧捂住小白的嘴,示意他别出声,准备等驼群走远了再继续赶路。可小白却扒开她的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刺甲驼首领背上的“王冠骨刺”,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嘴里还小声嘟囔:“不好看……乱糟糟的……” 没等花见棠反应过来,小白已经再次举起了手,金色眼瞳微微眯起,小嘴唇一张,脆生生地喝道:“秃!” “唰——”一道微不可查的淡金色光芒闪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可下一秒,刺甲驼首领背上那簇引以为傲的“王冠骨刺”,竟凭空消失了!不是折断,不是脱落,是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地消失,连一点残渣都没留下,只留下几个光秃秃的、泛着粉色的疤痕,在阳光下刺眼得很。 刺甲驼首领茫然地停下脚步,似乎感觉背上轻了不少,它下意识地扭头,想看看自己那顶威武的“王冠”,可当它的视线扫过光秃秃的后背时,整个驼都僵住了。 空气安静了足足三秒。 然后,一声混合着震惊、愤怒、崩溃和难以置信的凄厉嚎叫,响彻了整个寂风原:“嗷——!!!”那声音之悲愤,那情绪之绝望,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连远处的风沙都仿佛停顿了一瞬。 整个驼群瞬间骚动起来,其他刺甲驼纷纷围拢过来,用脑袋蹭着首领的后背,眼神里满是“你那顶好看的骨刺呢”“怎么突然没了”的困惑和惊恐。 刺甲驼首领彻底暴怒了!它赤红的眼睛瞬间锁定了不远处的巨石——刚才那道奇怪的光芒,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它刨动着蹄子,地面被踩得坑坑洼洼,鼻孔里喷出阵阵粗气,低着头,亮出背上剩余的、依旧锋利的骨刺,像一座失控的小山,轰隆隆地朝着巨石冲撞过来! “跑啊!!!”花见棠魂飞魄散,一把捞起还在歪头琢磨“为什么它反应这么大”的小白,塞进怀里,转身就开始狂奔。她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感觉肺都要炸了,耳边全是刺甲驼首领悲愤欲绝的咆哮,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小白!以后不准随便用‘秃’字!听见没有!”花见棠一边跑一边崩溃大喊,“尤其是有毛的、有刺的、看起来特别珍惜自己‘发型’的!!” 小白被她夹在胳膊底下,颠得七荤八素,小脸蛋通红,却还一本正经地辩解:“可是姐姐,它那个……真的不好看,秃了干净……” “干净个鬼啊!那是人家的尊严!是身份的象征!!”花见棠欲哭无泪,恨不得当场找块地缝钻进去。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刺甲驼首领的咆哮声也越来越近,她甚至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烈。 关键时刻,花见棠急中生智,从储物袋里掏出最后几张烟雾符,用力扔向身后!“嘭嘭嘭”几声,白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挡住了刺甲驼的视线。小白也配合地探出头,对着追得最近的两头刺甲驼,脆生生喊了声:“绊!” 那两头刺甲驼正拼命往前冲,听到声音的瞬间,前蹄突然莫名其妙地缠在了一起,“扑通”一声摔成了滚地葫芦,还顺便挡住了后面的同伴。 借着这个空档,花见棠抱着小白,一头钻进了前面一处狭窄的岩石缝隙里。这缝隙刚好能容纳两人,外面还长着不少低矮的灌木,正好能遮挡身形。 两人屏住呼吸,听着外面刺甲驼首领愤怒的咆哮声、撞击岩石的“砰砰”声,直到半个时辰后,声音才渐渐远去。花见棠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汗水湿透了后背,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小白也跑得小脸通红,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却还在惦记:“姐姐,下次我们能不能用‘顺’字?让它把骨刺‘顺’给我们,这样就不会生气了……” 花见棠:“……”她看着小白纯净的眼睛,内心充满了绝望。这哪是养了个妖王幼崽?分明是养了个行走的“美学毁灭大师”,还是言出法随低配版!她深刻反思:之前只强调“不能杀人”太片面了,现在必须补充一系列“行为准则”——“不准随便让人(妖)秃头”“不准拆除他妖(人)身体部件”“审美要包容,尊重他人(妖)的外形自由”“使用能力前必须先跟姐姐报备”…… 前途漫漫,不仅多艰,还多“秃”啊。 总算在第七天傍晚,两人熬到了寂风原的尽头。当看到那条奔腾咆哮的大江时,花见棠差点激动得哭出来——那就是地图上标注的沧澜江,过了江,就能离雾隐海更近一步了! 可兴奋劲儿没持续多久,现实就给了她一记重击。沧澜江的江水浑浊湍急,浪花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溅起丈高的水花,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对岸隐在朦胧的水汽里,根本看不清轮廓。江面上没有任何桥梁,只有下游几处渡口,停泊着几艘看起来饱经风霜、船身布满补丁、随时可能散架的旧船。 花见棠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钱袋,心里凉了半截——最后几块下品灵石,早就在荒原边缘的一个小补给点,换了干粮和清水。正规渡船肯定坐不起,只能找那些私人运营的、看起来不太靠谱的小渡船碰碰运气。 她牵着小白,沿着江岸走了足足半个时辰,脚都磨起了水泡,才在一处极其偏僻的、芦苇丛生的河湾里,找到一艘“勉强能称之为船”的玩意儿。 这船身破得离谱,木板颜色深浅不一,明显是用各种废弃木料拼凑的,船帮上还破了几个小洞,用破布和沥青胡乱塞着,看起来随时都可能散架。船头坐着一个戴着破斗笠的老船夫,皮肤黝黑,满脸褶子,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篙,嘴里叼着根干枯的草茎,眯着眼睛打盹。船篷里隐约能看到两个人影,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做什么。 “老丈,请问……能过江吗?”花见棠试探着走上前,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对方,也生怕这船被自己的声音震散了。 老船夫缓缓掀开眼皮,浑浊的眼睛扫了她和小白一眼,又慢悠悠地闭上,过了好一会儿,才伸出三根手指,哑着嗓子说:“三个人,三十个铜钱,或者等值的东西。少一个子儿,都别想上船。” 花见棠松了口气,还好,价格不算太离谱。她赶紧从储物袋里掏出几块鞣制好的兽皮——这是她在山花里猎杀小妖兽后,自己鞣制的,质地还算不错——又拿出一小包盐。在凡人界,盐可是硬通货,比铜钱还管用。 老船夫睁开眼,接过兽皮和盐,掂量了一下,又闻了闻盐的味道,终于点了点头,用竹篙指了指船篷:“进去坐吧,等会儿还有两个人,凑齐了就开船。” 花见棠牵着小白,小心翼翼地踏上船板。船身晃了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随时都会断裂。她心里捏了把汗,赶紧拉着小白钻进船篷。 船篷里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穿着粗布衣裙、背着药篓的中年妇人,面色愁苦,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另一个是个穿着洗得发白道袍的年轻道士,腰间挂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酒葫芦,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束着,眉眼疏朗,却带着几分落拓不羁。见花见棠和小白进来,道士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又靠在船篷上打盹,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花见棠找了个远离两人的角落坐下,将小白护在身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小白则好奇地打量着船篷里的两人,又扒着船缝,看向外面奔腾的江水,金色的眼睛里满是新奇。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老船夫终于站起身,用竹篙将船推离岸边,然后跳上船,撑着竹篙,慢悠悠地朝着江心划去。 一开始还算平稳,只是江水湍急,小船颠簸得厉害,像一片叶子在浪涛中飘摇。小白是第一次坐船,紧张地抓着花见棠的衣袖,小身子随着船身轻轻摇晃,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船舷外翻涌的浊浪,连大气都不敢喘。 花见棠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安抚:“别怕,很快就到对岸了。”可她心里却越来越不安——这老船夫划船的路线,似乎有些偏离正常的航道,朝着江心更湍急的地方去了;而且船篷里的妇人和道士,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安静得有些诡异。 果然,就在小船行至江心最湍急的位置时,异变陡生! 原本在船头撑船的老船夫突然发出一声怪笑,那笑声尖锐刺耳,完全不像个老人该有的声音。他猛地将手中的竹篙往江水里一插!令人震惊的是,那根看起来普通的竹篙,竟像活物般瞬间伸长变粗,生出无数带着黏液的黑色触手,牢牢缠住了船底,将小船固定在了江心! 与此同时,船篷里的妇人和道士也猛地站了起来!妇人一把扯掉头上的头巾,露出一张狰狞的脸,从药篓里抽出一把淬着绿光的短刃,刃身上还隐隐散发着腥臭的气息,显然是淬了剧毒;道士则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黑气从葫芦里弥漫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船篷,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起来。 “嘿嘿,等了半天,总算等来两只肥羊!”老船夫扯下头上的破斗笠,露出一张布满诡异黑色鳞片的脸,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凶光,“把身上值钱的东西,还有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娃娃交出来,爷爷们还能大发慈悲,给你们留个全尸!” 是水匪!而且是懂得幻化伪装、还有些道行的妖匪!花见棠心头一紧,立刻将小白护在身后,右手扣住了仅剩的两张雷符,左手握紧了那柄桃木匕首——早该想到这船不靠谱,可现在后悔也晚了,只能拼一把了! “识相的就乖乖听话,别逼我们动手!”持刃妇人狞笑着逼近,匕首上的绿光闪烁不定,“这沧澜江里,每年都要多几具浮尸,也不差你们两个!” 道士则晃动着酒葫芦,那股腥臭的黑气如同有生命般,朝着花见棠和小白缠绕而来。花见棠能感觉到,这黑气带着强烈的腐蚀性,船篷的木板被黑气沾到,瞬间就变得发黑、腐朽。她屏住呼吸,正准备抛出雷符,与对方拼个鱼死网破,身后的小白却突然探出了小脑袋。 他先是看了看面目狰狞的船夫,又看了看逼近的妇人和弥漫的黑气,金色的眼瞳里没有丝毫恐惧,反而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仿佛这几人的出现,破坏了他看江水的兴致。 只见小白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先指了指那个船夫,又指了指他那根已经变成触手的竹篙,小嘴一张,脆生生地喝道:“断!” “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如同利刃斩断木头,那根粗壮的、生满触手的竹篙应声而断!断口光滑如镜,仿佛被无形的利刃齐根斩断!剩下的半截竹篙瞬间恢复了原样,掉在船舱里,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船夫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手里的半截竹篙,又猛地抬头看向小白,眼睛瞪得像铜铃,声音都在发抖:“你……你做了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白没理他,小手指转向那弥漫过来的腥臭黑气,再次开口,声音依旧稚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散!” 话音刚落,那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气如同被烈日照射的冰雪,瞬间消融瓦解,连一丝痕迹、一点味道都没留下。船舱里的空气重新变得清新,之前被黑气腐蚀的木板,也停止了腐朽。 道士捧着酒葫芦,目瞪口呆地看着空空如也的身前,脸上满是茫然和恐惧,仿佛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最后,小白的小手指指向了已经冲到近前的妇人。他歪了歪头,似乎在认真思考该用什么指令——花见棠之前反复强调过“不能杀人”,荒原上用“秃”字对付刺甲驼的效果又太“显著”,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他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一个自认为“温和又有效”的词。 只见小白小脸一绷,对着那妇人,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冲锋到一半的妇人动作猛地刹住,脸上那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然后,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她的五官开始移位、扭曲——原本还算周正的脸,渐渐变得蜡黄粗糙,眼角和嘴角向下耷拉,鼻子歪到了左边,嘴唇肿得像根香肠,脸上还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斑点,头发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枯、打结,像一团乱糟糟的稻草。 短短两三秒内,她就从一个还算正常的中年妇人,变成了一个仿佛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歪瓜裂枣般的夜叉模样! 妇人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脸,触手所及,全是坑洼和粗糙,没有一丝光滑的地方。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虽然现在她的左眼大、右眼小,看起来格外怪异),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不似人声的尖叫:“我的脸——!!!” 那声音尖锐刺耳,震得船篷都跟着嗡嗡作响,连江心的浪花都仿佛被这声尖叫惊得停顿了一瞬。 船夫和道士看得目瞪口呆,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吞咽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哪儿是什么小娃娃?这分明是个能操控他人样貌的“小祖宗”!刚才那黑气、那竹篙,说断就断、说散就散,现在连人的脸都能说丑就丑,这要是轮到自己身上…… “妖……妖怪啊!!!”船夫再也顾不得什么“肥羊”,也忘了自己是“水匪首领”,发出一声比妇人还凄惨的嚎叫,“噗通”一声就跳进了湍急的沧澜江里。他甚至忘了自己水性并不好,只顾着拼命往远处游,连头都不敢回,生怕晚一秒就被那“小祖宗”盯上,落得个“脸歪眼斜”的下场。 那道士也吓得魂飞魄散,酒葫芦“哐当”一声掉在船舱里,里面残存的黑气瞬间消散。他连滚带爬地扑到船边,也不管江水有多急,纵身一跃就跳了下去,划水的速度比平时御剑飞行还快,只留下一道白色的水花,转眼就没了踪影。 只剩下那个被“丑”字诀命中的妇人,还在船上捂着脸疯狂尖叫,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她一边叫,一边下意识地摸自己的脸,越摸越崩溃,最后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此地不宜久留”,连滚带爬地翻过船舷,也“扑通”一声坠入江中。湍急的江水瞬间就将她的身影吞没,只留下一声模糊的、充满绝望的哀嚎,很快就被浪涛声盖过。 破旧的小船上,瞬间只剩下花见棠、小白,还有那根断掉的竹篙、一个滚在角落里的空酒葫芦,以及船板上几滴还没干透的、属于妇人的眼泪。 江风呼啸而过,吹动着小白额前的白发,他仰起脸,看着花见棠,金色的眼瞳里带着点小得意,又有点不确定,小声问道:“姐姐……我做得对吗?你说不能杀,我就没让他们消失,只让她变丑了一点……你看,她就不凶了,还跑了……” 花见棠看着空荡荡的船舷,又低头看向怀里这个一脸“求表扬”的小家伙——就是这个看起来软乎乎、连糖糕都能开心半天的小团子,刚才只用了三个字,就解决了一船带着凶器、会用妖术的水匪。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以后不能随便用‘丑’攻击别人,这太伤人自尊了”,或者“其实你可以用‘定’字把他们定住,等我们到岸了再交给官府”,又或者“下次用能力前能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 可看着小白那双纯净又带着点忐忑的眼睛,仿佛在说“我按照你说的‘不杀人’做了,是不是很棒”,花见棠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长长的、长长的叹息。她伸手揉了揉小白的头,手指触到他柔软的头发,语气复杂又有些干涩:“……做得很好。下次……下次尽量用‘定’字就好,‘定’字比较温和。” 至少“定”字只会让人暂时动不了,不会造成这种直观到扎眼、还可能留下永久心理阴影的“视觉暴击”啊!她真怕这小家伙以后遇到不顺心的人,张口就来一句“丑”,那岂不是要把整个修真界的人都得罪遍? 正想着,船身突然晃了一下,花见棠才猛然想起一个更严峻的问题——船夫跑了!没人划船了! 这艘破旧的小船失去了操控,像一片无根的叶子,在江心的浪涛里打着转,一会儿被浪头推得老高,一会儿又被拽得往下沉,船板“嘎吱嘎吱”地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小白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紧紧抓住花见棠的衣袖,小声问:“姐姐,船怎么在转圈呀?我们什么时候到对岸呀?” 花见棠扶着船帮,探头看向对岸——距离倒是不远,可江水湍急,没有船夫掌舵,仅凭他们两个,怎么把这船划过去?她扫了一眼船舱,看到船尾放着两支破旧的船桨,木头都已经发黑,桨叶上还裂了几道缝。 “看来只能我们自己划了。”花见棠叹了口气,挽起袖子,走到船尾,费力地拿起一支船桨。她小时候在花家的池塘里划过小船,可那池塘的水风平浪静,跟这沧澜江的湍急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刚划了一下,船身就晃得更厉害,水花溅了她一身。 小白也想帮忙,踮着脚尖想去拿另一支船桨,却被花见棠拦住了:“你乖乖坐着,别乱动,不然船会翻的。”她可不敢让小白再碰船桨,万一这小家伙又冒出“让船桨自己动”或者“让江水变平缓”的念头,天知道会出什么乱子——上次让刺甲驼“秃头”已经够惊险了,这次可不能再在江中心冒险。 小白只好乖乖坐下,却没闲着,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花见棠划船,时不时还喊一句“姐姐加油”“姐姐,左边一点”“姐姐,浪来了!”。虽然偶尔会帮倒忙,比如提醒晚了让花见棠被浪花溅一脸,但那股认真的劲儿,倒也让花见棠觉得没那么累了。 划了大概一个时辰,花见棠的胳膊已经酸得快要抬不起来,手心也被船桨磨出了水泡。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小船终于慢慢靠近了对岸。当船底“咚”的一声撞上岸边的浅滩时,花见棠长长地松了口气,差点瘫坐在船板上。 她扶着船帮,先把小白抱下船,又把储物袋、水囊这些东西拿下来,最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下了船。脚踩在坚实的土地上,那种踏实感,比在船上安全多了。 小白蹦蹦跳跳地在岸边转了一圈,又跑回花见棠身边,指着远处一片隐约可见的房屋,兴奋地说:“姐姐,你看!有房子!我们是不是可以去那里吃东西呀?我想吃甜的!” 花见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确实能看到一片村落的轮廓。她摸了摸小白的头,笑着说:“好,我们先去村里看看,找个地方歇脚,再给你买甜的。” 两人收拾好东西,朝着村落的方向走去。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也洒在他们一前一后的身影上。花见棠看着身边蹦蹦跳跳、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小白,心里默默想:下次再找渡船,一定要找看起来“根正苗红”的——比如官府运营的,或者挂着“百年老字号”招牌的,再也不能找这种藏着水匪的破船了。 可她心里清楚,这恐怕只是个美好的愿望。有这么个“言出法随”的妖王幼崽在身边,她的逃亡之路,注定不会平凡。不过,看着小白开心的笑脸,花见棠又觉得,就算路上再多波折,只要两人能一直在一起,能朝着雾隐海的方向前进,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至少,下次再遇到麻烦,她可以提前跟小白说一句:“除了‘定’字,其他字都先憋回去!” 第八章 言灵幼崽与求生大佬 小船在江心像被顽童抽疯了的陀螺,滴溜溜转得人眼晕,船板缝里渗进来的江水打湿了花见棠的裙摆,凉得她一激灵。她盯着那根断成两截的竹篙,断面处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再低头看看自己细得跟麻杆似的胳膊腿,最后把求救的目光落在了怀里的小白身上。 小白被她晃得有点懵,金色眼瞳眨了眨,小短手指了指船舷外奔腾的江水,奶声奶气地试探:“姐姐,要……分开它们吗?” 花见棠脑子里“嗡”一下,瞬间蹦出江水从中间裂开、露出满是淤泥和死鱼的干涸河床的惊悚画面,吓得她一把捂住小白的嘴,声音都在发颤:“不不不!千万别!咱……咱就漂着,漂着安全!” 她真怕这小祖宗一句话把整条江劈成两半,到时候别说逃命了,他俩先得成了江里鱼虾的笑话。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小船借着最后一点惯性和水流,“哐当”一声撞在了对岸的浅滩上——说是有惊无险,主要是对他俩而言,江里来不及躲的鱼虾可遭了殃,被船底扫得翻着白肚皮飘了一路。花见棠拉着小白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岸,回头看那艘破船,船底都快漏成筛子了,却还顽强地完成了最后一次摆渡,之后便像片枯叶似的随波逐流。她忍不住对着破船行了个注目礼,心里五味杂陈:“真是艘敬业的船,就是下次别这么敬业了。” 小白歪着头看她,小手扯了扯她的衣角:“姐姐,船船走了。” “嗯,它去度假了。”花见棠一本正经地胡说,拉着小白往密林里走。她没料到,接下来的路途,竟然成了小白的“言灵实验场”,还附带了诡异的“新手保护期”。 刚进密林没走几步,一股黄绿色的毒瘴就飘了过来,闻着就让人头晕眼花。花见棠正想拉着小白绕路,小白却先开了口,脆生生喊了句:“散!” 话音刚落,那毒瘴跟见了猫的老鼠似的,“唰”一下就没影了,周围的空气清新得能直接灌装成“森林氧吧”牌罐头,连带着旁边歪脖子树上的叶子都绿得发亮。花见棠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摸了摸鼻子:“这……这效率,比空气净化器还猛啊。” 又走了一会儿,前面突然出现一片长满尖刺的荆棘丛,那些尖刺跟小刀子似的,闪着寒光,别说人了,就算是野猪来了都得绕道走。花见棠正琢磨着要不要找块石头砸出条路,小白却歪着脑袋看了看荆棘丛,小眉头皱了皱,然后喊了声:“趴下!” 下一秒,那片张牙舞爪的荆棘丛“唰”地一下就贴在了地上,尖刺全都收了回去,乖顺得像刚被剃了毛的绵羊,连叶片都耷拉着,仿佛在说“您请”。花见棠看着眼前的景象,嘴角抽了抽,拉着小白踩在荆棘丛上走过去,脚底下软乎乎的,跟踩在地毯上似的。 “小白啊,”花见棠斟酌着开口,“你这能力……能不能稍微收着点用?太显眼了。” 小白眨巴着金色眼瞳,一脸茫然:“显眼?可是很快呀。” 花见棠:“……”行吧,在速度面前,显眼都是浮云。 可她没料到,更离谱的还在后面。 那天中午,他们正坐在树下啃野果,突然来了一群拳头大的毒蜂,“嗡嗡”地叫着,跟战斗机似的扑了过来。花见棠吓得魂都飞了,抱着小白就跑,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野果撒了一路。小白被她拉着跑,还不忘回头看了眼毒蜂,脆生生喊了句:“跳舞!” 花见棠正跑得气喘吁吁,突然发现身后的“嗡嗡”声变了调,她回头一看,差点笑喷——那群毒蜂在半空中疯狂扭动,一会儿排成“之”字,一会儿排成“人”字,还有几只凑在一起转圈圈,跟陷入了集体癫狂的广场舞大妈似的,别说追他们了,连方向都分不清了。 “我的天,”花见棠扶着树直喘气,“小白,你这是给它们开了个广场舞培训班啊?” 小白挠了挠头,笑得一脸天真:“它们跳得不好看。” 花见棠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再到现在的习惯性扶额。她觉得自己不是在逃亡,而是在玩一个“满级大佬带小号刷图”的游戏,就是这大佬的技能点加得有点歪,还不受控制。 晚上扎营的时候,花见棠觉得有必要跟小白好好谈谈“能力使用规范”的问题。她坐在篝火旁,表情严肃得像个教导主任,小白则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一个刚用“熟”字召唤下来的野果,啃得满嘴汁水。 “小白,你看啊,”花见棠清了清嗓子,“遇到荆棘,我们可以绕过去,或者用刀砍断,不一定非要让它‘趴下’,对吧?这样太引人注目了。” 小白嚼着野果,含含糊糊地说:“可是姐姐,绕路慢,砍断也慢,‘趴下’最快呀。” 花见棠:“……”她竟无法反驳。 “还有毒蜂那次,”花见棠继续说,“你让它们‘停下’或者‘飞走’就行了,为什么要让它们跳舞啊?” 小白眨了眨眼,一脸认真:“跳舞好玩呀,它们不追我们了,还能玩。” 花见棠扶着额,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她算是看明白了,跟一个能扭曲局部规则的小怪物讲“过程”和“低调”,简直是对牛弹琴。在小白简单的逻辑里,能达到目的的最快路径,就是最好的路径;如果还能顺便“玩”一下,那就更完美了。 说教行不通,花见棠只好换个思路——研究如何“引导性”地使用小白的能力。 第二天早上,他们站在一个岔路口,左边的路杂草丛生,右边的路相对平坦,但花见棠总觉得右边有点不对劲。她拿出定魄罗盘,指针转来转去,不太稳定。这时,她想起了小白的“直觉”,于是蹲下来,摸了摸小白的头:“小白,你觉得我们走哪边,‘顺眼’一点?” 小白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然后伸出小手指了指左边的路。花见棠心里犯嘀咕,但还是决定相信小白,她拿着定魄罗盘往左边走了几步,发现指针渐渐稳定下来,而且比刚才更清晰了。她又往右边走了几步,指针立刻开始疯狂转动,还带着细微的嗡鸣——这是遇到危险区域的信号! “我的天,小白,你也太厉害了吧!”花见棠惊喜地抱起小白,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简直是个活的‘危险预警仪’!” 小白被她亲得有点害羞,小脸红扑扑的,埋在她怀里小声说:“姐姐,左边舒服。” 花见棠明白了,小白能感觉到路途中的能量和气息,他觉得“顺眼”的方向,就是最安全的方向。 从那以后,花见棠开始把小白当成一个“超级灵敏的人形自走危险预警兼环境优化仪”来用。 寻找宿营地时,她会问:“小白,你觉得哪里‘舒服’?” 小白指的地方,总是地势平坦,背风干燥,附近还能找到干净的水源。有一次,小白指了个山洞,花见棠进去一看,山洞里不仅干燥,还有天然的石桌石凳,甚至角落里还堆着一些干柴,像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一样。 找食物的时候,花见棠会问:“小白,哪里有‘好吃的’?” 小白总能准确地指出有野果、野菜的地方,甚至有一次,他们遇到一只野鸡,小白对着野鸡说了句:“过来。”那野鸡就跟中了邪似的,摇摇摆摆地走到他们面前,还主动跳进了花见棠准备好的锅里——字面意思!花见棠看着锅里的野鸡,目瞪口呆,半天没说出话来。 “小白,”花见棠咽了口唾沫,“你这……算不算‘强买强卖’啊?” 小白眨了眨眼:“它愿意来的。” 花见棠看了看锅里的野鸡,又看了看小白,只好叹了口气:“行吧,它愿意就好。” 有了小白这个“外挂”,他们行进的速度大大加快,沿途有惊无险,甚至还能时不时改善伙食。花见棠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的逐渐适应,再到最后,竟然有点沉迷这种“躺赢”的感觉了。 “小白,今天想吃烤鱼吗?” “想!” “那你看看哪里有‘肥肥的鱼’?” 小白指了指旁边的小溪,花见棠走过去一看,果然有几条肥美的鱼在水里游来游去。小白对着小溪喊了句:“上来。”那几条鱼就“扑腾扑腾”地跳上了岸,还主动跳进了鱼篓里。 花见棠看着鱼篓里的鱼,笑得合不拢嘴:“小白,你真是我的福星!” 小白被她夸得很开心,小脸上满是笑容,金色眼瞳亮晶晶的,像两颗小星星。 但这种“躺赢”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那天傍晚,他们在一个山谷小溪边扎营。花见棠忙着生火,让小白去溪边打水。小白拿着水囊走到溪边,看着清澈的溪水,忽然皱了皱小鼻子,对着溪水说:“干净。” 下一秒,花见棠就听到“哗啦啦”的声音,她抬头一看,惊呆了——整条小溪,从上游到下游,肉眼可见地变得晶莹剔透!溪水清澈得能看到河底的每一颗石子,甚至连石子上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但与此同时,溪水里的小鱼小虾开始疯狂挣扎,然后翻着白肚皮浮了上来;岸边的水草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变成了褐色。 花见棠赶紧跑过去,看着溪水里的死鱼和枯萎的水草,又看了看小白手里的水囊——里面的水干净得像蒸馏过一样,没有一丝杂质,却也没有一丝生气,喝起来寡淡无味。 小白看着溪水里的死鱼,金色眼瞳里满是茫然:“姐姐,鱼鱼怎么不动了?” 花见棠蹲下来,摸了摸小白的头,心里五味杂陈:“小白,有些东西,它本来是什么样子,就让它是什么样子,也很好。就像这条小溪,它本来有鱼,有虾,有水草,虽然可能有点泥沙,但那也是它生命的一部分。你把它变得‘太干净’,里面的小鱼小虾就没有家了。” 小白似懂非懂地听着,小手指了指枯萎的水草:“水草也没有家了吗?” “嗯,”花见棠点点头,“它们都没有家了。” 小白低下头,小手紧紧攥着水囊,小声说:“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花见棠看着他委屈的样子,心里软了下来,她把小白抱进怀里:“姐姐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以后我们注意就好啦。” 那天晚上,花见棠抱着小白坐在篝火旁,看着星空,跟他讲了很多关于“自然”和“平衡”的故事。小白靠在她怀里,安安静静地听着,金色眼瞳里映着星光,偶尔会问一两个天真的问题。 “姐姐,星星也有家吗?” “有呀,星星的家在天上。” “那我们的家在哪里呀?” 花见棠愣了一下,然后温柔地说:“我们现在在找家,等找到了,就有属于我们的家了。” 小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花见棠的衣角。 花见棠不知道小白听懂了多少,但第二天早上,她看到了惊喜。 他们路过一片野花丛,里面有红的、黄的、蓝的、紫的,五颜六色,好看极了。要是以前,小白肯定会让所有花都变成他喜欢的金色,但这次,他却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摘了一朵蓝色的、花瓣有点残缺的小野花,递到花见棠面前。 “姐姐,给你。”小白的眼睛亮亮的,“它本来,就好看。” 花见棠接过那朵并不完美的小花,别在衣襟上,心里软成了一滩水。她低头在小白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小白真乖,这朵花真好看。” 小白被她夸得有点害羞,小脸红扑扑的,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花见棠看着身边的小白,心里暗暗想:看来,道德教育和审美培养,还是有点效果的。虽然前路依旧未知,身边依旧跟着一个能随时引发小型生态灾难的“言灵”幼崽,但她觉得,或许……她真的能把他教好?至少,教成一个有原则的、破坏力小一点的……小怪物? 越往东行,人烟越发稀少,天地间弥漫着一股蛮荒的气息。定魄罗盘指向的终点——那片被称为雾隐海的区域,似乎也越来越近,空气中开始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咸湿的水汽。花见棠的心,也跟着这水汽,一点点提了起来。 她知道,希望就在前方,但希望之前,往往是最后的、也是最凶险的关隘。 这日,他们行至一片怪石嶙峋的丘陵地带。黑色的巨石如同巨兽的獠牙,狰狞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石头上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青苔,滑溜溜的,一不小心就会摔倒。四周寂静得可怕,连风声到了这里,都变得小心翼翼,仿佛怕惊动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花见棠怀里的定魄罗盘,指针开始剧烈地颤抖,发出细微的嗡鸣,指向正前方一片最为浓重的、几乎化不开的灰色雾霭。那雾霭像是有生命一样,缓缓地流动着,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息。 “就是这里了。”花见棠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将小白往身边拉了拉,“小白,跟紧我,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松开我的手,知道吗?” 小白似乎也感受到了此地不同寻常的气氛,金色眼瞳里少了几分平日的懵懂好奇,多了些警惕,他用力点了点头,小手紧紧回握住花见棠的手指,小声说:“知道了,姐姐。” 两人一步步踏入那片灰色雾霭。 霎时间,天旋地转! 周围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又迅速重组。不再是怪石丘陵,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燃烧的、熟悉的宅院——是林家! “孽女!竟敢勾结妖邪,叛出家族!还不跪下受死!”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花见棠抬头一看,正是林家的三长老。他手持法剑,脸上满是狰狞,身后跟着无数林家子弟,他们的面目模糊,却散发着浓烈的恶意,将花见棠团团围住。那剑锋的寒意,几乎要刺穿她的皮肤。 花见棠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明明知道这是幻象,可源自原主记忆深处的恐惧和压抑,还是如同潮水般涌上,让她呼吸急促,手脚冰凉。她想起了原主被林家欺负的日子,想起了原主被诬陷勾结妖邪的委屈,那些记忆如同刀子般,在她的心上割着。 就在这时,她感觉握着自己的那只小手,用力紧了紧。 花见棠低头,看到小白正仰头看着她,金色眼瞳清澈依旧,里面映着她有些苍白的脸。他没有被这林家幻象所惑,只是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周围那些“凶神恶煞”的人,然后对着叫嚣得最凶的三长老,撇了撇嘴,小声嘟囔:“假的,吵死了。” 没有言灵,只是单纯的嫌弃。 但这声带着童稚的嫌弃,却像一根针,轻轻戳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泡沫。花见棠猛地清醒过来,是啊,假的!都是心魔作祟!这些幻象,不过是想利用她的恐惧,让她沉沦罢了。 她不再看那些幻影,目光重新聚焦在怀中嗡鸣不止的定魄罗盘上。罗盘散发出的稳定暖意,像是黑暗中的一盏灯,指引着她的方向。花见棠深吸一口气,拉着小白,一步踏出! “哗啦”一声,林家幻象如同烟雾般消散,周围的景象再次变换。 这一次,不再是熟悉的场景,而是一片尸山血海! 苍穹碎裂,黑色的裂缝如同巨兽的伤口,不断有碎石和火焰落下;大地崩陷,深不见底的沟壑里流淌着岩浆,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无数狰狞的魔物与形态各异的修士厮杀在一起,魔物的嘶吼声、修士的爆炸声、临死前的哀嚎声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让人作呕。 而在这片血色炼狱的中央,矗立着一个身影。 墨色长发无风狂舞,身周缠绕着令人绝望的幽暗气息,金色的眼瞳冰冷地俯瞰着脚下蝼蚁般的众生,不带一丝情感。那张脸……赫然是长大后的小白,或者说,是妖王玄魇!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凝聚着毁灭性的力量,那力量如同黑洞般,不断吞噬着周围的光线和能量,朝着花见棠的方向,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她连同这片天地一起,彻底抹除! 第九章 临时队友的惊魂渡海 崖顶的风裹挟着雾隐海特有的咸湿,像无数根冰冷的细针,扎得人皮肤发紧。花见棠刚把定魄罗盘从怀中掏出来,指尖还没触到冰凉的罗盘边缘,身后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粗嘎的喊叫,硬生生打破了崖顶的死寂。 “快!就是这边!刚才破幻阵那动静绝对是从这儿传的!” “他娘的,这鬼地方的幻阵真邪门,老子刚才差点以为自己回村娶媳妇了,连新房都看真切了!” “少扯没用的!赶紧找宝贝!都传雾隐海里藏着上古遗宝,要是能捞着一件,咱们哥几个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七八道身影从浓雾中冲了出来,个个衣着破烂,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手里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有缺了三分之一刃口的长刀,有灵力黯淡得快要看不见的青铜飞剑,还有人直接扛着一根包着铁皮的粗木棍,活像刚从乱葬岗里爬出来的亡命徒。 这群散修修为参差不齐,最高的是为首那个满脸刀疤的汉子,气息浮沉间能看出是筑基中期,剩下的大多是炼气中后期,还有两个炼气五层的小修士,缩在人群后面,眼神里满是怯懦,却又忍不住盯着花见棠手里的罗盘放光。 “哟,没想到还有比咱们先到的?”疤脸汉子的目光像黏腻的苍蝇,先扫过花见棠还算整洁的衣裙,又落在她怀中粉雕玉琢的小白身上,最后死死钉在定魄罗盘上,那贪婪的眼神几乎要把罗盘吞下去,“小娘子胆子不小啊,带着个奶娃娃就敢闯雾隐海?识相点就把手里的罗盘和储物袋交出来,哥哥们心情好,还能带你一程,不然……” 他故意顿了顿,身后的散修们立刻跟着哄笑起来,有人还吹了声口哨,不怀好意地朝着花见棠逼近了两步,那架势,显然是打算软硬兼施,直接明抢。 花见棠心头一沉,下意识把小白往身后藏了藏,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桃木匕首——这匕首是原主留下的,虽然只是凡品,却也浸过符水,对付低阶修士还能勉强用用。可对方有七八个人,还有个筑基中期的领头者,真要打起来,她和小白绝无胜算。 小白从花见棠身后探出半个脑袋,金色的眼瞳好奇地打量着这群吵吵嚷嚷的人,小鼻子还皱了皱,似乎不太喜欢他们身上那股混杂着血腥和汗臭的味道。 疤脸汉子见花见棠只是戒备,没半点要交东西的意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猛地探出手,蒲扇大的手掌带着一股腥风,直朝花见棠手中的罗盘抓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罗盘的瞬间——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突然响起,像是熟透的果子砸在石头上。 疤脸汉子的动作猛地顿住,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一颗啃了一半的朱红灵果核,正黏糊糊地粘在疤脸汉子光秃秃的脑门上,紫红色的果汁顺着他的刀疤往下流,滴在他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污渍。 全场死寂。 疤脸汉子僵了三秒,才缓缓抬手,摸了一把脑门上的果核,看着指尖的果汁,眼神瞬间变得狰狞:“谁?!谁他妈用果核砸老子?!”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果核飞来的方向——崖边一块一人高的黑色巨石上,不知何时坐了个穿着亮粉色长袍的年轻男子。 这男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着,连一丝碎发都没有,腰间挂着七八个颜色各异的香囊,风一吹,还飘出淡淡的甜香。他正翘着二郎腿,手里捏着半个啃得只剩果肉的朱红灵果,见众人望过来,慢条斯理地把最后一口果肉塞进嘴里,用丝帕擦了擦手指,才用那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瞥了疤脸汉子一眼,语气里满是嫌弃:“吵什么吵?没看见小爷我正对着雾隐海吟诗作对,思考人生真谛吗?打扰别人的雅兴,可是要遭天谴的。” 这骚包的打扮,这欠揍的语气,跟这凶险的崖顶环境格格不入,活像个走错片场的富家公子。 疤脸汉子被气得浑身发抖,他横行边缘地带这么多年,还从没被人用果核砸过脑袋,更何况对方看起来还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他怒吼一声:“哪里来的小白脸!找死!”说着就抽出背后的长刀,朝着粉袍男子冲了过去。 粉袍男子却一点都不慌,甚至还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水灵灵的桃子,对着疤脸汉子晃了晃,笑得眉眼弯弯:“哟,还想动手?信不信小爷我用这桃子砸得你亲妈都认不出你?” “你!”疤脸汉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举着刀就要劈下去。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像寒冬腊月里的寒风,冻得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废物。”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威压,让疤脸汉子的动作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旁边一棵枯死的歪脖子树上,不知何时站了个黑衣少年。他穿着一身纯黑的劲装,腰间系着一把古朴的长剑,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却冷得像块万年不化的寒冰。他的眼神锐利如剑,扫过下方的散修时,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看一群蝼蚁,最后目光落在花见棠身后的浓雾上,再没移开过。 得,又来一个画风清奇的。 疤脸汉子和他的小弟们面面相觑,心里都泛起了嘀咕。这雾隐海果然邪门,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奇怪——带着奶娃娃的小娘子,用果核砸人的骚包,还有站在树上装酷的冰坨子,这哪是闯秘境,简直是撞进了疯子窝! 花见棠也觉得头皮发麻。前有虎视眈眈的散修,后有两个来历不明、实力深不可测的怪人,这局面比刚才闯幻阵还要凶险。她下意识把小白抱得更紧了,生怕这群人打起来,波及到小白。 小白却对这两个新出现的人很感兴趣,金色的眼瞳在粉袍男子和黑衣少年之间来回转,最后,目光死死盯在了粉袍男子手里的桃子上。那桃子粉白相间,表皮还挂着水珠,看起来就汁水丰盈,比他之前吃过的任何果子都诱人。 他扯了扯花见棠的衣袖,小声说:“姐姐,那个,看起来好吃。” 花见棠:“……”现在是关心桃子好不好吃的时候吗?!她低头瞪了小白一眼,用眼神警告他别添乱。 可粉袍男子的耳朵却尖得很,一下子就听到了小白的话。他眼睛一亮,立刻从巨石上跳下来,几步走到花见棠面前,把桃子递到小白面前,笑容灿烂:“小弟弟,好眼光!这可是三百年一熟的玉露仙桃,不仅好吃,还能补灵力,想不想吃呀?” 小白诚实地点点头,金色的眼瞳里满是渴望:“想。” “那哥哥就送给你了。”粉袍男子把桃子塞到小白手里,又笑眯眯地看向花见棠,“这位姑娘,在下花无影,是个游历四方的雅士。”他指了指树上的黑衣少年,“那个冰块脸叫冷千山,是个剑痴。我们俩也是为了蜃渊岛来的,可惜这雾隐海的幻雾太邪门,转悠了半天都没找到路。看姑娘手里这罗盘,似乎是件能指引方向的宝贝?” 花见棠没接话,脑子飞速转动。这两个人能在散修没察觉的情况下出现在崖顶,还敢公然挑衅筑基中期的疤脸汉子,实力绝对不弱。花无影看起来吊儿郎当,却能随手拿出三百年的玉露仙桃,家底肯定不一般;冷千山虽然没动手,却仅凭一句话就让疤脸汉子不敢动弹,剑气更是隐晦而凌厉,绝不是普通修士。 他们现在明显也被困在雾隐海外围,需要定魄罗盘指引方向。如果能拉他们入伙,倒是多了两个强力保镖,可这两个人来历不明,万一他们也对罗盘或者小白的能力感兴趣,那岂不是引狼入室? 就在花见棠犹豫不决的时候,树上的冷千山突然开口了,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的‘闻香识路’术,失灵了?” 花无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干咳两声,若无其事地说:“咳咳,此地幻雾蕴含的能量太诡异,干扰了我的术法,失灵也正常。倒是你的‘剑心通明’,不也没找到路?” 冷千山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却从树上飘了下来,落在离花无影三步远的地方,抱着剑,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花见棠心中了然。原来这两人各有手段,却都在雾隐海的幻雾面前栽了跟头。她手里的定魄罗盘,成了唯一的破局关键。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独自带着小白穿越雾隐海,变数太多,有这两个实力强横的人同行,至少能应对路上的妖物和散修。至于他们的目的,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 “这罗盘确实能指引方向。”花见棠举起定魄罗盘,银色的指针稳稳地指向浓雾深处,“我可以带你们去蜃渊岛,但有两个条件。” 花无影眼睛一亮:“姑娘请说!只要能去蜃渊岛,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第一,到了蜃渊岛后,我们各走各路,互不干涉,你们不能打我和小白的主意。”花见棠顿了顿,看向怀里正小口啃桃子的小白,眼神变得坚定,“第二,在渡海途中,你们必须保护好小白,不能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没问题!”花无影拍着胸脯保证,“我花无影最讲信用,而且保护小朋友,本来就是我的职责!”他又凑近小白,笑着问:“小弟弟,哥哥保护你,好不好?” 小白抬起头,嘴角还沾着桃子汁,看了看花无影,又看了看花见棠,见花见棠点头,才奶声奶气地说:“好。” 冷千山也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可。” 一个极其不稳定的临时小队,就这么仓促成立了。 花见棠根据定魄罗盘的指引,在崖壁下方找到了一处隐蔽的洞穴。洞穴里藏着三艘破旧的小舟,看起来是前人遗弃在这里的,船身虽然有些漏水,但修补一下还能使用。 四人选了一艘相对完好的小舟,花无影自告奋勇要撑船,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把玉骨扇,说是用千年暖玉做的,既能扇风,又能当船桨。冷千山则站在船头,周身剑气若隐若现,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活像个人形雷达兼制冷机。花见棠抱着小白坐在船中间,紧紧盯着定魄罗盘,生怕走错方向。 小舟缓缓驶入浓雾,刚进去没多久,周围的景象就开始扭曲变幻。这次的幻象比之前在丘陵遇到的更加光怪陆离——一会儿是雕梁画栋的仙宫楼阁,身穿羽衣的仙子在云端起舞,仙乐飘飘;一会儿又变成漆黑的幽冥地府,恶鬼嘶吼着从地底爬出来,伸手就要抓人的脚踝;一会儿又切换成繁华的街市,人声鼎沸,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清晰可闻,甚至能闻到街边包子铺传来的香味。 “哎哟,这幻阵有点东西啊!”花无影一边摇着玉骨扇撑船,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你看那个仙子,水袖甩得真好看,就是脸有点假,像是画上去的。还有那个包子铺,香味挺逼真,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 冷千山眉头微皱,周身的剑气更盛了几分,凡是靠近小舟的幻象,都被无形的剑气绞碎,化作点点光影消散。他冷冷地提醒:“静心凝神,别被幻象迷惑。” 花见棠也不敢放松,紧守心神,定魄罗盘传来的温暖是她唯一的依靠。小白似乎对这些幻象免疫,他好奇地看着周围不断变换的场景,偶尔伸出小手指戳戳那些靠近的光影,每当指尖碰到幻象,那些看似真实的景象就会像气泡一样破灭。 “姐姐,假的。”小白每次戳破一个幻象,都会仰头跟花见棠汇报,小脸上满是得意,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任务。 花见棠被他逗得笑了笑,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一些。有小白这个“幻象探测器”在,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小舟在浓雾中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周围的雾气突然变得更加浓郁,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连定魄罗盘的指针都开始微微震颤起来,发出细微的嗡鸣。 “小心,前面有东西。”冷千山突然开口,手按在了剑柄上,眼神锐利地盯着前方的浓雾。 花无影也收敛了嬉笑,玉骨扇横在胸前,脸上露出了严肃的表情:“我也感觉到了,有股很浓的死气。” 花见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把小白护在怀里,右手紧紧握着桃木匕首,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浓雾中,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像是干燥的骨骼在摩擦。紧接着,七八道庞大的身影从雾中缓缓浮现——那是一群由森白骸骨拼接而成的怪物,每一个都有两丈高,眼窝中跳动着幽绿的鬼火,巨大的骨爪上还残留着黑色的血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是骸骨水鬼!”花无影脸色一变,“这是雾隐海特有的妖物,骨头比精铁还硬,还不怕普通的法术攻击!” 话音刚落,最前面的一只骸骨水鬼就猛地挥起骨爪,朝着小舟拍了下来!那骨爪带着一股腥风,力量大得惊人,要是被拍中,整个小舟都会被拍成碎片! “小心!”花无影大喊一声,玉骨扇挥出,数道粉色的灵力刃朝着骨爪斩去! “铛铛铛!” 灵力刃斩在骨爪上,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火星四溅,却只在骨爪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连油皮都没蹭掉! “我去!这么硬的骨头!”花无影咋舌,赶紧操控小舟后退,避开了骸骨水鬼的攻击。 冷千山也动了,他猛地拔出长剑,剑光如雪,带着一股凌厉的剑气,直斩向另一只骸骨水鬼的脖颈! “咔嚓!” 剑刃砍在骸骨水鬼的颈骨上,发出一声脆响,颈骨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剑痕,却依旧没有断裂!那骸骨水鬼只是顿了顿,又挥舞着骨爪冲了上来。 “这骨头也太硬了吧!”花见棠看得心惊肉跳,她没想到这些骸骨水鬼竟然这么难对付,连冷千山的长剑都砍不动。 更多的骸骨水鬼从雾中涌了出来,足足有十几只,把小舟团团围住,幽绿的鬼火在雾中闪烁,看起来诡异又恐怖。 花见棠看着越来越近的骸骨水鬼,心里涌起一股绝望。她只有几张雷符和一把桃木匕首,根本对付不了这些怪物,要是被它们攻上船,她和小白就死定了! 就在这时,被花见棠紧紧护在怀里的小白突然动了动,他从花见棠的臂弯里探出头,看着那些张牙舞爪的骸骨水鬼,金色的眼瞳里没有丝毫害怕,反而闪过一丝嫌弃,小鼻子皱得更紧了,似乎很不喜欢这些骨头架子散发的死气。 他伸出小手,对着那群蜂拥而上的骸骨水鬼,用一种带着点不耐烦的、命令式的口吻,清晰地说道: “散架。”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浓雾中炸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花无影挥出的灵力刃僵在半空,冷千山斩向骸骨水鬼的剑也停在了原地,花见棠更是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些骸骨水鬼。 下一秒,令人惊骇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气势汹汹、连刀剑都砍不动的骸骨水鬼,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它们的力量,在一阵密集的“咔嚓咔嚓”声中,从头到脚,瞬间解体! 硕大的骷髅头“咚”的一声掉在甲板上,又滚进海里;粗壮的臂骨、腿骨散落在船边,噼里啪啦地掉进水里;肋骨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掉了一地……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骸骨水鬼大军,顷刻间变成了一堆堆杂乱无章的、失去了所有活性的森白骨头,连眼窝中的幽绿鬼火都熄灭了。 小舟周围的浓雾依旧,但那些令人心悸的“咔咔”声和幽绿鬼火,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海水轻轻拍打船身的声音。 花无影张大了嘴,手里的玉骨扇差点掉进海里,他瞪着眼睛看着小白,半天没说出话来,嘴里还喃喃自语:“这……这是什么术法?言灵?不对啊,言灵哪有这么厉害的?” 冷千山握着剑柄的手也紧了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表情,看向小白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甚至还带着一丝警惕。他能感觉到,小白刚才那句话里,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却仿佛直接改写了规则——那些骸骨水鬼的存在逻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掰断,连带着它们坚硬如铁的骨骼,都成了脆弱的琉璃。 花见棠默默扶额,把还保持着伸手姿势的小白重新捞回怀里,用披风裹得严严实实,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幕只是错觉。她甚至能感觉到,花无影和冷千山的目光像两道实质的射线,死死黏在小白身上,带着震惊、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第十章 别忘了我 骸骨水鬼“散架”的脆响还在雾隐海的浓雾中回荡,小舟上的三人却像被施了定身术,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花无影手里的玉骨扇“啪嗒”一声砸在船板上,扇面上精致的桃花纹被溅起的海水打湿,他却浑然不觉。这位向来嬉皮笑脸的“雅士”此刻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被花见棠裹回披风里、只露出半颗毛茸茸脑袋的小白,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变调的话:“散、散架了?就……就这么一句‘散架’,全、全碎了?!” 要知道,刚才那些骸骨水鬼的骨头硬得能当炼器材料!他那能斩开三阶妖兽皮毛的“销魂扇风”劈上去,连道白印都留不下;冷千山那柄吹毛断发的长剑砍过去,也只在骨头上划开浅浅一道痕。可这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轻飘飘一句“散架”,十几只凶戾的骸骨水鬼就成了堆没用的碎骨头,这哪是天赋异禀,这简直是逆天改命! 冷千山虽还维持着抱剑而立的姿势,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古朴纹路。他那双素来冰冷如霜的眸子此刻像淬了寒星,锐利的目光反复扫过花见棠怀里的披风,试图从那团柔软的布料下,找出这孩子能操控规则的秘密——是身怀上古秘宝,还是本身就非人族? 花见棠被这两道灼热的目光盯得后背发僵,手心全是冷汗。她干咳一声,硬着头皮试图圆场,语气却虚得发飘:“咳……小孩子童言无忌,可能……可能就是运气好,刚好撞上那些水鬼的弱点了。” “运气好?!”花无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小爷我闯秘境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运气好’能让十几只硬骨头水鬼集体散架的!这要是运气,那我这半辈子的运气加起来,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他话没说完,冷千山突然投来一道警告的目光。那眼神冷得像冰锥,瞬间让花无影闭了嘴。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能拥有这种匪夷所思的力量,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贸然追问,万一触怒了对方背后的势力,或者……触怒了这孩子本身,他们俩能不能活着离开雾隐海都难说。 花无影立刻换上一副谄媚到能滴出蜜的笑容,搓着手凑到花见棠身边,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披风里的小白:“哎呀,是哥哥说错话了!小弟弟这哪是运气好,这是天赋异禀!骨骼清奇!将来必定是叱咤修真界的大人物!哥哥这儿还有不少灵果点心,你看……” 小白从披风里探出半只眼睛,扫了眼花无影空空如也的手,又瞥了眼他腰间鼓鼓囊囊的储物袋,小嘴一撇,把头缩了回去,还特意用披风角把耳朵也盖住了——没实际行动,光靠嘴说,免谈。 花无影:“……”这小祖宗还挺现实! 冷千山收回目光,不再纠结小白的秘密,转而看向花见棠手里的定魄罗盘,声音依旧冷淡,却少了几分疏离:“继续赶路。” 花见棠松了口气,知道这关算是暂时糊弄过去了。她赶紧握紧罗盘,指尖传来的温暖让她稍稍安心,定了定神,指引着小舟继续往浓雾深处驶去。 接下来的路程,简直顺利得离谱。 刚驶出没多远,前方突然飘来一片灰黑色的雾气,雾气里隐约传来女子的呜咽声,那声音缠绵悱恻,听着就让人心头发软,连冷千山的剑眉都微微蹙起——是能蛊惑人心的魅影雾。 花无影刚想挥扇驱散雾气,披风里突然传来一个软糯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字:“滚。”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片灰黑色雾气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抓住,“唰”地一下往后退去,转眼就消失在浓雾中,连带着那勾魂的呜咽声也没了踪影。 花无影举着扇子的手僵在半空,嘴角抽了抽,默默把扇子收了回去。 又行片刻,小舟突然剧烈颠簸起来,船底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拖拽。花见棠低头一看,差点惊呼出声——水下竟缠着十几根半透明的触手,触手上还带着紫色的毒刺,正疯狂地往船底钻,是雾隐海特有的毒水母! 冷千山的剑刚出鞘半寸,披风里又传来一个字:“定。” 水下的触手瞬间僵住,连带着那些隐藏在雾中的毒水母,都像被冻住了似的,一动不动。花无影探头一看,忍不住咋舌:“这……这比禁锢符还好用啊!” 最惊险的一次,是他们遇到了一道扭曲的空间裂隙。那裂隙只有手指粗细,却散发着恐怖的吞噬力,船边的雾气靠近裂隙,瞬间就被绞成了虚无。冷千山脸色骤变,这种空间裂隙最是凶险,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空间乱流,连尸骨都找不到。 他正欲操控小舟绕路,小白却从披风里伸出小手,指着那道裂隙,轻声说:“合。” 下一秒,那道扭曲的空间裂隙像是被针线缝合,“嗡”的一声轻响,瞬间消失不见,连一丝能量波动都没留下。 花无影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再到现在的彻底躺平。他干脆把玉骨扇扔在一边,从储物袋里摸出个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看着小白“清理”障碍,还不忘点评几句:“哎,刚才那个‘滚’字要是换成‘退散’,就文雅多了;这个‘合’字用得好,干净利落,比我们宗门里那些研究空间术的老家伙还厉害……” 冷千山虽然依旧沉默,握着剑柄的手却早已放松。他看向小白的眼神,从最初的惊疑、审视,慢慢变成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未知力量的忌惮,有对天赋异禀的好奇,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对绝对力量的敬畏。 花见棠已经放弃思考了。她像个没有思考的导航机器,只负责盯着定魄罗盘指引方向,偶尔在小白“工作”结束后,机械地拍拍他的背,说一句“做得不错,下次可以稍微温和一点”,虽然她知道这话基本等于放屁——对一个能直接修改规则的“小怪物”来说,“温和”从来都不在选项里。 她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带着小白来找避难所的,而是带着一个“人形自走规则修改器”来雾隐海搞拆迁的。 终于,在小白用一个“静”字让前方一片能发出刺耳魔音、扰乱神魂的诡异雾区彻底变成哑巴后,定魄罗盘的指针突然停止了转动,笔直地指向下方,罗盘表面的纹路亮起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连带着周围的浓雾,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隐约间,一座岛屿的轮廓在前方显现出来。那岛屿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流动的七色光晕中,光晕如同丝绸般拂过岛屿边缘的林木,让那些古树看起来如同仙境中的灵植,神秘又圣洁,却又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疏离感。 “蜃渊岛!我们到了!”花见棠激动得声音发颤,眼眶瞬间湿润。她紧紧抱住小白,感受着怀里温热的小身子,连日来的奔波、恐惧、疲惫,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小舟穿过最后一片薄雾,轻轻撞上了岛屿边缘的沙滩。沙滩上的沙子细腻洁白,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云朵上,与雾隐海浑浊的海水形成鲜明对比。 四人踏上实地,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花无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深吸一口岛上清新的空气,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灵气,吸入肺腑,连精神都为之一振。他理了理并不凌乱的粉袍,对着花见棠和小白露出一个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容:“林姑娘,还有这位小道友,既然已经到了蜃渊岛,不如我们结伴同行?这岛上据说藏着上古机缘,也遍布致命陷阱,人多也好有个照应嘛!” 他嘴上说着“照应”,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小白,那点想抱大腿的小心思昭然若揭——有这么个能随手修改规则的“小祖宗”在身边,别说找机缘了,就算遇到化神期的老怪物,说不定都能靠一句“躺平”解决。 冷千山没说话,只是抱着剑,目光扫过岛屿深处那片氤氲着灵气的茂密丛林。丛林深处隐约传来妖兽的嘶吼声,却透着一股忌惮,显然是畏惧岛上某种力量。他微微颔首,意思很明显——他要单独行动,寻找传闻中的上古剑道传承。 花见棠正要婉拒花无影,她可不想再跟这两个深浅不明的家伙待在一起。小白的能力已经暴露了不少,再结伴同行,指不定会引来什么麻烦。 然而,她还没开口,一直安静牵着她的手、好奇打量四周环境的小白,却突然松开了她的手。 他小小的鼻子微微抽动,像是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特殊的气息,原本清澈的金色眼瞳里,渐渐褪去了懵懂和好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还有一丝……近乎本能的渴望? 他迈开小短腿,不由自主地朝着岛屿深处走去,脚步虽然缓慢,却异常坚定,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 “小白!”花见棠一惊,连忙跟上。她心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这种感觉,和小白在雾隐海中无视幻象、精准“清理”障碍时很像,却更加深沉,更加……不受控制。 花无影和冷千山也察觉到了小白的异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他们虽然各有目的,却也好奇这孩子的异常与蜃渊岛有什么关联,不约而同地跟了上去。 小白一路往前走,对路边散发着奇异芬芳、一看就价值连城的灵草视而不见,对脚下偶尔闪过的、能让外界修士疯狂争抢的稀有矿石也毫不在意。他的目标非常明确,像是早已烙印在灵魂深处。 穿过一片开满血色花朵的花丛时,花见棠注意到那些花朵在小白靠近时,竟然自动合拢了花瓣,仿佛在畏惧什么;路过一处布满尖刺的荆棘丛时,那些原本张牙舞爪的尖刺,也悄悄收了回去,为小白让出一条路。 花见棠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不是巧合,这是整个岛屿的力量在对小白示好,甚至是……臣服。 终于,在穿过一片扭曲的、如同水晶般透明的树林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巨大的天池,天池的水如同融化的蓝宝石,清澈见底,却又深不见底,水面上氤氲着浓郁的七彩灵气,灵气凝结成细小的水珠,从空中滴落,砸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而在天池的正中央,悬浮着一座小小的祭坛。 祭坛通体由某种黑色晶石构成,晶石表面泛着幽暗的光泽,上面刻满了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古老符文。那些符文如同活物般,正随着天池的水波明灭不定地闪烁着,与岛屿上空的七彩光晕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仿佛一方在镇压,一方在反抗。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从祭坛上弥漫开来,那气息古老而苍茫,像是跨越了万年时光,却又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威严与混乱,仿佛里面封印着一头即将苏醒的巨兽。 小白在看到那座祭坛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他停下脚步,小小的身子站在天池边,一动不动。金色的眼瞳死死地盯着那座黑色祭坛,瞳孔深处,仿佛有黑色的漩涡在缓缓生成,原本纯净的金色,开始染上一丝丝难以察觉的幽暗,像是被墨汁浸染的宣纸。 “这……这是什么?”花无影收敛了笑容,面色凝重地看着那座祭坛。他能感觉到,祭坛上散发出的气息远超他的认知,那是一种源自上古的压迫感,让他体内的灵力都开始躁动不安。 冷千山的手再次按上了剑柄,眉头紧锁,周身的剑气自发流转,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那祭坛的气息让他感到了极大的威胁,比他曾经遇到过的任何妖兽、任何敌人都要危险。 花见棠却是浑身冰凉,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看着小白那陌生的、仿佛被无形之力操控的侧影,看着他眼中逐渐被幽暗侵蚀的金色瞳孔,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这不是什么机缘之地,这是封印!是禁锢!是囚禁妖王玄魇本体的核心所在! 谢知非给的定魄罗盘,哪里是在指引生路?分明是将小白——不,是将他体内沉睡的妖王玄魇,送回了力量的源头!送回了这个能唤醒他的祭坛! 小白(或者说,他体内正在苏醒的那部分意识)似乎无意识地朝前迈了一步,小手微微抬起,指尖朝着那座祭坛的方向,仿佛想要触碰什么。 祭坛上的幽暗符文瞬间闪烁得更加急促,像是在回应他的呼唤,黑色的晶石表面,甚至开始渗出一丝丝黑色的雾气,雾气在空中凝结成细小的锁链,朝着小白的方向延伸。 “小白!回来!”花见棠再也忍不住,冲上前一把将他紧紧抱住,双臂用力,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别靠近!那东西危险!” 被她抱住的小白身体僵硬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花见棠。那双金色的眼瞳里,此刻充满了混乱和挣扎——一会儿是花见棠熟悉的依赖和懵懂,清澈的金色如同阳光下的溪流;一会儿又变成了全然的冰冷和漠然,幽暗的色泽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仿佛有两个灵魂在他体内激烈地争夺着主导权。 “姐姐……”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带着哽咽和痛苦,小小的身子在花见棠怀里微微颤抖,“那里……在叫我……好难受……可是……又好舒服……” 他语无伦次,小脸上满是痛苦之色,仿佛被两股力量撕扯着,一半想留在花见棠身边,一半想奔向那座能让他力量觉醒的祭坛。 花见棠抱着他,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心如同被刀绞般疼痛。她不知道那座祭坛会对小白做什么,是彻底唤醒玄魇,让小白消失,还是将他的身体吞噬,成为玄魇复活的容器? “别看!别听!”她用手捂住小白的眼睛,将他的头按在自己怀里,声音带着哭腔,“那是假的!是幻觉!姐姐带你离开这里,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再也不闯秘境了!” 花无影和冷千山看着这诡异的一幕,都沉默了。他们不是傻子,到了这一步,怎么可能还看不出小白的异常与那座祭坛息息相关?这蜃渊岛,根本不是什么藏有机缘的秘境,而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一个为唤醒妖王玄魇而设的陷阱!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仿佛是感应到小白的靠近和体内意识的挣扎,那座黑色祭坛猛地爆发出冲天而起的幽暗光柱!光柱如同黑色的巨龙,直冲云霄,瞬间冲破了岛屿上空的七彩光晕,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墨色! 与此同时,岛屿上空的七彩光晕也骤然亮起,化作无数道七彩锁链,如同愤怒的巨蟒,朝着那幽暗光柱缠绕、镇压而去! “轰隆——!” 两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力量,在天池上空剧烈地碰撞、交锋!黑色的光柱与七彩的锁链相互撕扯,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连空间都开始扭曲、震荡! 整个蜃渊岛都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岸边的山石滚落,砸进天池,激起巨大的水花;岛上的林木倒伏,断裂的树干如同利剑般插入地面;天池之水沸腾翻滚,掀起数丈高的巨浪,朝着岸边涌来! “不好!这岛要塌了!”花无影脸色大变,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正在开裂,无数道缝隙如同蛛网般蔓延,随时都可能崩塌。 冷千山一把抓住还有些发愣的花无影,厉声喝道:“走!”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紧紧相拥的花见棠和小白,知道这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事情。那两股力量的交锋,已经超出了筑基期修士的认知,留下来只会被波及,连尸骨都找不到。他周身剑气暴涨,卷起花无影,如同两道闪电,朝着岛屿边缘的沙滩急速退去。 花见棠抱着小白,被那两股力量交锋的余波冲击得几乎站立不稳。她的衣衫被巨浪打湿,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却死死地抱着小白,不肯松手。 她看着那如同末日般的景象——黑色的光柱与七彩的锁链相互吞噬,天空被撕裂出一道道缝隙,地面不断崩塌,天池的水开始倒灌,整个蜃渊岛都在朝着雾隐海下沉。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以为自己找到了生路,却原来是踏上了绝路。她拼尽全力想要保护小白,最后却把他亲手送回了最危险的地方。 她低头,看着小白那张在力量风暴中显得无比脆弱的小脸。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小眉头紧紧皱着,似乎还在承受着体内意识的挣扎。 花见棠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滴在小白的脸颊上。她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用尽最后的力气,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不管你是谁……小白,还是玄魇……别忘了我。别忘了曾经有个人,拼尽全力想保护你。” 下一秒,幽暗的光柱与七彩的锁链同时爆烈开来,将他们吞噬其中…… 第十一章 这条路真是越走越专业了 意识像是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海,花见棠在混沌中沉浮。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破碎的画面如同海草般缠绕着她——花家祠堂里摇曳的烛火映着冰冷的牌位,寂风原上灼人的烈日晒得嘴唇干裂出血,沧澜江上小白那句清脆的“丑”字让船夫瞬间变脸,雾隐海中骸骨水鬼散架的脆响还带着骨质碎裂的钝感,最后,是那双在幽暗与七彩光芒中挣扎的金色眼瞳,里面翻涌的痛苦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记忆。 “姐姐……” 谁在叫她?那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的颤抖,像羽毛拂过心尖,又带着一种让她心脏揪紧的熟悉感。花见棠费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像坠了铅块,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后又用粗线潦草拼合,每动一下都疼得钻心,连呼吸都带着牵扯般的酸痛。 “姐姐……” 声音再次响起,近在咫尺,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刚哭过。花见棠终于攒足力气,用尽全力掀开了一条眼缝。模糊的光线涌入,刺得她眼眶发酸,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她眨了眨眼,适应了好一会儿,视野才逐渐清晰。 她躺在一片柔软的巨大叶片上,叶片边缘泛着淡淡的荧光绿,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绒毛,摸起来像上好的丝绸。四周是光滑的青黑色岩石壁,爬满了会发光的藤蔓——藤蔓的叶片呈半透明状,叶脉里流淌着暖白色的光,将这个约莫两丈见方的小小空间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混杂着海腥味与湿润泥土的芬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 这里是哪里? 花见棠艰难地转动脖颈,下一秒,心脏骤然停跳——叶片边缘蜷缩着一个身影,不再是那个只到她膝盖、浑身毛茸茸的雪白团子,而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七八岁的男孩。 男孩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白色短衫,衣摆垂到膝盖,袖口松松垮垮地挽到小臂,露出纤细却匀称的胳膊,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能清晰看到皮下淡青色的血管。他的头发依旧是纯净的白色,却不再是蓬松的绒毛状,而是变得柔软顺滑,垂到肩头,衬得他的脸庞愈发精致,如同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小白的轮廓,却褪去了大半稚气,眼尾微微上挑,多了几分清冷的少年感。 最让她心头震颤的是那双眼睛。依旧是璀璨的金色,如同融化的阳光洒在琉璃上,此刻却盛满了不安、恐惧,还有未干的泪痕——长长的白色睫毛湿漉漉地垂着,像受惊的蝶翼,每颤动一下,都有细小的泪珠从睫毛尖滚落,砸在叶片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他蜷缩在那里,膝盖抵着胸口,双臂环抱着小腿,像一只被遗弃在寒风中的小兽。小手紧紧抓着叶片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手背都绷起了细细的青筋。见花见棠醒来,他金色的眼眸里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亮,却又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身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小声地、带着哭腔再次唤道:“姐姐……?” 花见棠的大脑一片空白。小白长大了?不是循序渐进的成长,不是从幼崽慢慢长到孩童,而是如同被施了催熟术,直接跳过了中间所有阶段,从那个需要她弯腰才能抱起的小团子,变成了如今能与她平视的少年。 是那座黑色祭坛的力量所致?还是沉睡在他体内的玄魇,意识在加速苏醒,连带着躯体也开始发生异变? 她张了张嘴,想回应,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男孩见她没有回应,眼中的光亮迅速黯淡下去,像是被乌云遮住的太阳。恐惧和委屈如同潮水般涌上他的脸庞,金豆豆顺着脸颊滚落得更急了,砸在叶片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姐姐,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了?”他哽咽着,语无伦次,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我是小白……真的是我……我好像睡了好久,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醒过来就变成这样了……这里好黑,我喊你你也不答应,我好怕……怕你也像之前那些人一样,不见了……” 他哭得越来越凶,眼泪打湿了胸前的衣襟,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那副可怜无助的模样,与之前那个言出法随、让骸骨水鬼瞬间散架的“小怪物”判若两人,却又奇异地与雨夜乱葬岗里那个缩在墓碑后、瑟瑟发抖的雪白团子重合在一起——无论他的外形怎么变,骨子里那份依赖和脆弱,似乎从未改变。 花见棠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那些关于妖王玄魇的恐惧,关于祭坛与毁灭的疑虑,在这一刻,都被眼前这个哭泣的少年冲得烟消云散。 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他体内沉睡着怎样可怕的存在,此刻在她面前流泪的,依旧是那个会把她当成唯一依靠的小白。 花见棠挣扎着想坐起身,刚一用力,腰间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男孩见状,立刻止住哭声,连眼泪都忘了擦,慌忙手脚并用地爬过来,小手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肩膀,动作笨拙又紧张,生怕碰疼了她。 “姐姐,你疼吗?哪里疼?”他焦急地问,金色眼眸里满是担忧,之前的恐惧仿佛都被对她的关心压了下去。他甚至想伸手帮她揉一揉,却又怕自己力气太大弄疼她,手悬在半空中,迟迟不敢落下。 靠着男孩单薄却意外稳当的支撑,花见棠慢慢坐稳。她抬起无力的手,指腹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他的皮肤很软,像温热的白玉,眼泪带着淡淡的咸味。花见棠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清晰了些:“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听到她的声音,确认她真的醒了过来,男孩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拨云见日的天空。他一把抱住花见棠的胳膊,把脸埋在她的手臂上,用力蹭了蹭,像是在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声音里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浓浓的鼻音:“姐姐,你醒了!太好了!我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刚才我喊了你好多声,你都没理我……” 花见棠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温度和力度,心中五味杂陈。她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封闭的洞穴,看不到出口,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只有发光藤蔓的叶片偶尔会随着气流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想来是蜃渊岛沉没时,某种未知的力量将他们从毁灭的中心带了出来,抛到了这个相对安全的地下空间——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未来的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 她看着紧挨着自己的小白,少年的躯壳下,眼神依旧是孩童般的稚嫩,像一株被强行催熟的幼苗,外表看似长成,内里却依旧脆弱易碎。之前谢知非暗示的“养肥再杀”,此刻在她脑海中闪过,却显得如此荒谬又残忍——眼前这个会抱着她的胳膊撒娇、会因为怕失去她而哭泣的少年,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个传说中毁天灭地的妖王玄魇。 花见棠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小白柔软的白色短发。他的头发很顺滑,摸起来像上好的丝绸,与之前的绒毛手感截然不同。“别怕,”她说,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姐姐在。” 至少现在,她还在。至少现在,小白还认她这个姐姐。 小白抬起头,破涕为笑,金色的眼眸弯成了月牙状,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喜悦。他用力点头,像小鸡啄米一样:“嗯!有姐姐在,我就不怕了!” 依赖依旧,信任依旧。但花见棠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她看着小白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深沉——那是属于玄魇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虽然暂时平静,却随时可能喷发。花见棠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不管你是谁,不管你体内藏着怎样的力量,既然你还认我这个姐姐,那在我被你“掏心”之前,就得先把你掰正了!这饲养员,看来是当定了,还得是终身制的。 花见棠靠着发光藤蔓坐下,让身体尽可能放松。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状况:身上的衣服虽然湿透了,却没有破损;除了腰间和胳膊上有几处擦伤,没有其他致命伤;之前放在怀里的定魄罗盘不见了,想来是在蜃渊岛沉没时弄丢了,但好在储物袋还在,里面的伤药和干粮都还完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小白亦步亦趋地挨着她坐下,膝盖抵着她的膝盖,像是生怕一离开就会失去她。那双属于少年的、本该清冽的金色眼瞳,此刻却像小狗一样眼巴巴地望着她,里面盛满了全然的依赖和一丝未散的后怕。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拉住花见棠的一片衣角,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花见棠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那点因为他突然“长大”而产生的隔阂感,消散了不少。壳子是换了,芯子好像还是那个黏人的小哭包。 “我们怎么到这里的?”花见棠环顾这个封闭的洞穴,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她需要弄清楚现状,才能找到离开的办法。 小白茫然地摇了摇头,小脸上露出努力回忆的神色,眉头微微皱起,显得有些苦恼:“我记不太清了……当时有好多光,黑色的,还有彩色的,特别亮,晃得我眼睛都睁不开……我只记得我抱着姐姐,然后就像掉下去一样,一直在往下落……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姐姐你一直没醒,我喊了你好久……” 他描述得颠三倒四,逻辑混乱,却也能让花见棠大概拼凑出当时的场景——是蜃渊岛沉没时,黑色祭坛与七彩光晕碰撞产生的力量,将他们从毁灭的中心抛了出来,最终落在了这个地下洞穴里。 “姐姐,饿吗?”小白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松开她的衣角,手脚并用地爬到洞穴的一角。那里堆着几个拳头大小的白色果子,果子表面泛着柔和的光泽,像是上好的白玉雕琢而成,还散发着淡淡的清甜香气。小白拿起一个果子,用袖子仔细擦了擦上面的灰尘,然后献宝似的递到花见棠面前,眼神亮晶晶的,带着期待:“我刚才在那边找到的,闻起来好香,应该可以吃。我试过了,不苦,是甜的!” 花见棠接过果子,触手温润,还带着一丝凉意。她放在鼻尖闻了闻,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让人瞬间食欲大开。花见棠咬了一口,果肉入口即化,汁水充沛,带着浓郁的甜味,却不腻人。果肉咽下去后,一股温和的暖流从喉咙滑到胃里,然后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之前因为脱力而产生的疲惫感,瞬间缓解了不少——这果子竟然是灵果,而且品级还不低。 “很好吃。”花见棠点点头,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小白立刻开心地笑了,眼睛弯成了两道小月牙。他自己也拿起一个果子,小口小口地啃着,吃相依旧带着点孩子气的珍惜,每一口都吃得很慢,像是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他还时不时抬起头,看看花见棠,见她也在吃,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 填饱肚子,花见棠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计划。这个洞穴虽然暂时安全,但总不能一直困在这里——这里没有水源(虽然灵果能补充水分,但不是长久之计),也没有足够的食物,必须尽快找到出路。 她尝试调动体内的灵力,惊讶地发现,原本微弱得如同烛火的灵力,此刻竟然变得比之前顺畅了许多,运转起来也快了不少。花见棠猜想,大概是这里的灵气异常浓郁,连带着她的灵力也得到了滋养。 花见棠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开始沿着洞穴边缘仔细探查。她的手划过冰冷的岩石壁,试图找到暗门或者通道的痕迹。小白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她走哪,他就跟哪,半步都不肯离开。 洞穴不大,约莫两丈见方,四面都是坚硬的青黑色岩石壁,上面爬满了发光的藤蔓,藤蔓的根系深深扎进岩石缝隙里,看起来十分牢固。花见棠敲敲打打了一圈,每一块岩石都坚硬无比,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也没有发现任何暗门或缝隙——仿佛这个洞穴就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封闭空间,没有任何出口。 难道真要被困死在这里? 花见棠有些焦躁地停下脚步,眉头紧紧皱起。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白,发现他正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她,眼神里满是依赖。花见棠的心又软了下来——她不能放弃,她得带着小白出去。 跟在后面的小白没刹住车,鼻子轻轻撞在了花见棠的后背上。“唔……”他痛得闷哼一声,连忙捂住鼻子,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泪眼汪汪地看着花见棠:“姐姐……” 花见棠看着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心里那点焦躁感瞬间消失了。她蹲下身,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鼻子,柔声问道:“疼吗?” 小白摇摇头,眼泪却还是掉了下来:“不疼……就是吓到我了。姐姐,我们找不到出去的路了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显然是怕被困在这里。 花见棠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心中一动。小白的直觉一向很准——之前在雾隐海,他能准确地察觉到危险,能找到隐藏的宝贝,甚至能感觉到空间裂隙的存在。或许,他能找到离开这里的路? 花见棠站起身,蹲下来,与小白平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又有引导性:“小白,你仔细看看这里,你觉得我们该怎么离开这里?有没有哪里让你觉得‘不一样’?” 小白眨了眨金色的眼睛,似乎没太理解“不一样”是什么意思。他歪着头,认真地打量着洞穴的四周,金色的眼眸里满是专注。他看了看左边的岩石壁,又看了看右边的岩石壁,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洞穴最里面的那面石壁上——那面石壁上爬满了发光的藤蔓,与其他三面石壁看起来并无不同。 小白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那面石壁,语气带着一种天然的笃定:“那里,”他说,“我感觉……那里可以出去。” 花见棠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面石壁严丝合缝,藤蔓长得比其他地方更茂密,看起来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小白的直觉,在过去已经无数次被证明其准确性——他说那里可以出去,或许真的可以。 花见棠走到那面石壁前,伸出手,轻轻触摸着冰冷的岩石。触感与其他石壁并无不同,都是坚硬冰凉的。她尝试着用力推了推,石壁纹丝不动,连一丝缝隙都没有。“小白,你确定是这里?”花见棠回头问道,心里还是有些怀疑。 小白用力点头,像小鸡啄米一样。他也走过来,学着花见棠的样子,把手贴在石壁上。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白色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在感受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金色眼瞳里闪过一丝困惑,小声嘀咕道:“好像……有什么东西挡着……摸不到后面……” 他皱着眉头,似乎觉得那“挡着”的东西很讨厌。之前在雾隐海,遇到挡路的瘴气,他一句“散”就能让瘴气消失;遇到空间裂隙,他一句“合”就能让裂隙弥合;遇到不听话的骸骨水鬼,他一句“散架”就能让水鬼变成碎骨头。现在遇到挡路的“东西”,他下意识地想用法术解决。 小白抬起头,对着石壁,带着点不耐烦地吐出两个字:“开门。” 花见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又来?她几乎能想象到石壁轰然倒塌、碎石飞溅的场景,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准备随时护住小白。 然而,预想中的地动山摇并没有发生,石壁依旧纹丝不动,连一丝缝隙都没有。只有小白清亮的声音在洞穴里回荡,带着点空荡荡的回音,显得格外突兀。 小白自己也愣住了。他眨了眨金色的眼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毫无变化的石壁,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次不管用了。他之前用过很多次,每次都很管用,为什么这次失灵了? 小白有些急了,他又对着石壁喊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大了些:“开门!” 石壁依旧沉默,像一块没有生命的顽石,完全无视了他的命令。 小白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委屈和慌乱如同潮水般涌上他的脸庞。他无助地转过身,看向花见棠,声音带着哭腔:“姐姐……它不听我的话了……为什么?之前都很听话的……” 花见棠看着他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再看看那面“冥顽不灵”的石壁,一时间哭笑不得。是这石壁的“级别”太高,言灵术无法影响?还是小白的力量在蜃渊岛异变后,发生了什么变化,导致言灵术失效了? 花见棠走过去,拉住小白因为无措而微微发抖的手,指腹轻轻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语气尽量放得温和:“没事,不是你的问题,可能是我们用的方法不对。” 她拉着小白重新走到那面石壁前,这次没有急于尝试,而是蹲下身,借着藤蔓的微光仔细观察。之前只觉得石壁爬满藤蔓、平平无奇,可此刻凑近了看,才发现藤蔓交织的缝隙深处,藏着几个极其黯淡的刻痕——刻痕浅得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若不是光线恰好落在上面,根本不可能发现。 花见棠小心翼翼地拨开缠绕的藤蔓,指尖轻轻拂过刻痕表面。那是几个古老而扭曲的符文,线条粗糙却带着一种莫名的韵律,与她在蜃渊岛黑色祭坛上看到的符文有几分相似,却更加残缺、黯淡,像是被岁月磨平了棱角。更特别的是,这些符文的排布隐隐构成了一个“锁”的形状,每一个符文都像是锁芯的一部分,环环相扣。 “难道需要特定的能量才能打开?”花见棠心中嘀咕。之前小白的言灵术能直接修改规则,可面对这带着古老符文的石壁却失效了,或许这石壁本身就被施加了某种禁制,蛮力和言灵都无法破解,只能用对应的“钥匙”——也就是能量,才能启动符文、打开通道。 她尝试着调动体内那点微末的灵力,按照符文的排布顺序,一点点将灵力注入最外侧的一个符文。指尖刚触碰到刻痕,那枚原本黯淡的符文就微微亮了一下,发出如同萤火虫般微弱的白光,可仅仅一瞬,光芒就熄灭了,像是风中残烛被轻易吹灭。 有戏!但她的灵力太弱,根本不足以支撑符文完全启动。 花见棠转头看向身边还在揉眼睛的小白,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小白体内的力量虽然不稳定,却异常精纯古老,或许他的力量,才是启动这些符文的关键。 “小白,你看这些石头上的印记,”花见棠指着符文,尽量用他能理解的语言解释,“你试着像之前感觉哪里‘舒服’、哪里‘危险’一样,去‘摸’这些印记,然后把你的力量轻轻送一点进去,就像……就像给小花浇水一样,慢慢来,好不好?” 她怕小白听不懂“能量注入”这类复杂的词,只能用“浇水”这种简单的比喻,一边说,一边还做了个轻轻洒水的动作。 小白吸了吸鼻子,眼眶还有点红,但听到花见棠的话,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他对花见棠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哪怕不太明白“送力量”是什么意思,也愿意试着去做。 小白学着花见棠的样子,将手心贴在布满符文的石壁上。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白色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小脸上满是专注。一开始,他的手还有点僵硬,似乎在琢磨“怎么送力量”,过了片刻,他的肩膀慢慢放松,呼吸也变得平缓下来。 花见棠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他的手心和石壁上的符文。 忽然,她感觉到小白的手心传来一股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那股力量不像言灵术那样霸道直接,反而像山间的清泉,温润、精纯,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顺着他的手心,缓缓渗入石壁的符文之中。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最先接触到力量的那枚符文,先是微微颤动了一下,接着便亮起柔和的白光,光芒比刚才花见棠注入灵力时亮了数倍,而且异常稳定。紧接着,相邻的符文也被点亮,白光顺着符文的纹路蔓延,如同多米诺骨牌般,一个接一个的符文接连亮起,最终整面石壁上的符文都被激活,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发光的“锁形”图案。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从石壁内部传来,石壁表面的岩石竟然开始像水波一样轻轻荡漾,原本坚硬的质感消失不见,仿佛变成了流动的液体。随着荡漾的幅度越来越大,石壁中央慢慢裂开一道缝隙,缝隙逐渐扩大,最终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通道里一片幽深,却有浓郁的草木清香夹杂着灵气扑面而来,比洞穴里的灵气还要醇厚,吸入一口,都能感觉到身体的疲惫在慢慢消散。 小白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打开的通道,金色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像盛满了星光。他兴奋地转过身,一把拉住花见棠的手,声音里满是雀跃:“姐姐!门开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花见棠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又看了看那条幽深未知的通道,心中五味杂陈。她伸手揉了揉小白的头发,轻声夸赞:“嗯,你做得很棒。” 之前她还在担心小白的言灵术失控,现在却发现,他体内还藏着这样一种温和的本源力量——只是这种力量需要引导,需要耐心去“教”他如何控制。 花见棠在心里默默叹气:看来她的“饲养员手册”又要更新了,从之前的“规范言灵使用,防止破坏环境”,变成了“引导本源力量开发,教他精准控制能量”。 这条路,真是越来越“专业”,也越来越难走了。 但看着小白眼中纯粹的信任和依赖,花见棠又觉得,就算难走,也得走下去。她深吸一口气,拉着小白的手,率先迈步走进了通道:“走吧,我们去看看前面是什么。” 小白紧紧跟着她,小手攥得更紧了,虽然通道里很暗,他却一点都不怕——因为姐姐在身边。 第十二章 快点长大,但又别长得太快 通道沿着石壁向下延伸,越往里走越幽深,仿佛通往地底的心脏。发光藤蔓在这里变得稀疏,仅余下石壁缝隙中零星镶嵌的荧光苔藓,散发着微弱却持久的绿光,勉强照亮脚下湿滑的石阶。 花见棠走在最前面,右手下意识地护在身前,指尖偶尔触碰到冰凉的岩壁,能清晰感觉到岩石表面凹凸不平的纹路。小白紧紧跟在她身后,一只手攥着她的衣角——那力道比在洞穴里更紧了些,另一只手则好奇地在石壁上摸索,指尖划过荧光苔藓时,还会轻轻停顿,似乎在感受那微凉的触感和微弱的光芒。 “姐姐,这个亮亮的草,摸起来软软的。”小白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带着孩童般的好奇。 花见棠回头看了他一眼,借着苔藓的微光,能看到他眼底闪烁的好奇,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她放缓脚步,轻声叮嘱:“小心脚下,石阶滑。” “嗯!”小白用力点头,目光却依旧忍不住在周围的苔藓上流连。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约传来潺潺的水声,伴随着水流声的,还有一股更加浓郁的灵气——那灵气混杂着泥土的湿润和奇异的花香,吸入一口,都能感觉到体内原本滞涩的灵力变得顺畅了几分。 转过一个弯,眼前的景象骤然开阔,两人几乎同时停下脚步,眼中满是惊叹。 他们站在一个巨大的地下空腔边缘,空腔顶端足足有数十丈高,无数钟乳石从顶端垂下,每一根钟乳石都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如同倒悬的星辰,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空腔中央,是一汪圆形的水潭,潭水清澈见底,水面泛着淡淡的灵气光晕,水下似乎还有细小的灵鱼在游动,搅动起细碎的涟漪。 水潭周围,生长着各种外界难得一见的灵植:有叶片呈扇形、边缘泛着金边的“金纹草”,有开着紫色铃铛状花朵、散发着甜香的“醉心兰”,还有几株挂满红色小果、果实表面覆盖着细密绒毛的“火棘果”——这些都是在外界能卖出高价的灵材,此刻却在这里肆意生长,看得人眼花缭乱。 而在水潭的另一侧,两道身影正背靠着岩壁打坐调息,赫然是花无影和冷千山! 花无影那身标志性的粉色锦袍此刻破了好几处,衣摆沾满了泥污,连束发的玉簪都歪了,显得有些狼狈;冷千山情况稍好,但他怀里抱着的长剑剑鞘上多了几道细微的划痕,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散落了几缕发丝,脸色也比平时苍白了几分,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听到脚步声,两人几乎同时睁开眼,目光瞬间锁定在通道口的花见棠和小白身上。 花无影原本还带着几分疲惫的脸,在看到小白时,瞬间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手指着小白,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这才多久没见?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么……怎么长这么快?!” 他清晰记得,在蜃渊岛上见到小白时,对方还是个只到花见棠膝盖、浑身毛茸茸的小团子,怎么才过了一天,就变成了一个身高到花见棠腰际、穿着不合身白衣的少年?这成长速度,简直比催生灵植还夸张! 冷千山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节明显收紧了几分,眼底也闪过一丝凝重。蜃渊岛沉没前那毁天灭地的黑色光柱,还有小白一句“散架”就让骸骨水鬼化为碎骨的画面,此刻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如今这孩子又以诡异的速度“成长”,其体内潜藏的力量,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两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紧紧聚焦在小白身上,带着探究、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小白被他们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往花见棠身后缩了缩,小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角,小声说:“姐姐,他们……眼神好奇怪。” 花见棠能感觉到小白指尖传来的轻微颤抖,她不动声色地将小白往身后护了护,迎上花无影和冷千山的目光,心中暗自苦笑——该来的总会来,小白的异常,终究是瞒不住的。 “蜃渊岛突发异变,我们被卷入地底,侥幸来到这里。”花见棠避重就轻地解释,没有提及黑色祭坛和玄魇的事,“小白他……体质特殊,这次异变似乎对他影响不小。” 花无影毕竟是老江湖,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又挂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眼神深处多了几分凝重。他踱步上前,绕着小白走了半圈,一边走一边啧啧称奇:“特殊?林姑娘,你这弟弟的‘特殊’,怕是能惊掉整个修真界的下巴!” 他伸手想去拍小白的肩膀,却被小白警惕地躲开了。花无影也不尴尬,收回手,摸着下巴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这模样倒是生得越发俊俏了,比小爷我年轻的时候还胜三分!就是这身衣服……太不合身了,显得拖沓。等出去了,哥哥送你几套最新款式的锦袍,保证让你成为最靓的仔!” 小白对他的示好显然不感兴趣,尤其是听到“出去”两个字时,金色眼瞳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又往花见棠身后藏了藏,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冷千山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冷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地不宜久留。蜃渊岛虽已沉没,但周围空间不稳,随时可能出现空间裂隙或其他危险。我们需尽快找到出路,离开这片区域。”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小白,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明显——有小白这个“不稳定因素”在,他们待在这里的每一秒,都可能面临未知的危险。 花见棠点头表示同意。她也想尽快离开这个充满变数的地底,回到地面上,哪怕只是暂时的安全也好。 四人达成了短暂的微妙平衡,开始分头在空腔内寻找出口。花无影负责检查水潭和周围的灵植,嘴里一边念叨着“暴殄天物”,一边手脚麻利地将几株品相最好的灵植小心采下,收入储物袋中,那熟练的动作,一看就是经常做这种“顺手牵羊”的事。 冷千山则沿着空腔边缘缓步前行,手中长剑偶尔会轻轻敲击岩壁,通过剑气的反馈感知石壁的厚度和内部结构,寻找可能存在的通道或薄弱处。他的动作沉稳而专注,每一次敲击都精准无比,显然在探查地形方面极有经验。 花见棠拉着小白,在空腔的另一侧查探。让她意外的是,小白似乎对这里的环境格外敏感,他不需要像冷千山那样敲击岩壁,只需将手贴在石壁上,就能准确地指出几处能量流动异常的地方。 “姐姐,这里面是空的。”在一丛茂密的、散发着蓝色荧光的蕨类植物前,小白停下脚步,指着身后的岩壁说。 花见棠将信将疑地拨开蕨类植物,果然发现岩壁上有一道极其隐蔽的裂缝——裂缝窄得几乎看不出来,只有凑近了才能看到一丝微弱的气流从里面透出。她用手轻轻推了推裂缝边缘的岩石,能感觉到岩石后面是空的。 “这里有通道!”花见棠立刻招呼另外两人。 花无影和冷千山迅速聚拢过来。冷千山用剑气小心地扩大裂缝,露出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通道,通道内一片漆黑,只能隐约感觉到有气流从中流出,不知通向何处。 “我先探路。”冷千山言简意赅,周身瞬间萦绕起淡淡的剑气,形成一层防护罩,率先侧身挤入通道。他的动作利落,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花无影看了看狭窄的通道,又看了看花见棠和小白,叹了口气:“得,小爷我就勉为其难断后吧!林姑娘,你们走中间,注意脚下,通道里可能有碎石。” 花见棠点点头,拉着小白,紧随冷千山之后挤入通道。通道内果然狭窄逼仄,两侧的岩壁冰凉刺骨,脚下不时能踩到松动的碎石,稍不注意就会滑倒。小白似乎有些害怕这种封闭的环境,紧紧抓着花见棠的手,呼吸都放轻了,金色的眼瞳在黑暗中微微发亮,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亮光,伴随着清新的空气——那是带着海风咸腥味的、属于地面的气息! 冷千山加快速度,率先钻了出去。花见棠和小白紧随其后,当两人踏出通道,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时,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有种重见天日的轻松感。 他们出来的地方,是一片荒凉的海岸线,脚下是粗糙的沙砾和黑色的礁石,远处能看到雾隐海那标志性的、永不消散的灰白色浓雾,如同巨大的幕布笼罩在海平面上。而曾经矗立在海中的蜃渊岛,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只余下海面下偶尔翻涌的暗流,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的剧变。 花无影最后一个钻出来,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和蜘蛛网,看着茫茫大海,夸张地哀叹一声:“完了完了!船也沉了,罗盘也丢了,这下真成荒岛求生记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贪那点好处,跟着来这破岛!” 冷千山走到一块高耸的礁石上,极目远眺,目光扫过远方的海岸线,似乎在辨认方向。他常年在外历练,对地形的敏感度远超常人,很快就锁定了一个方向。 花见棠看着身边的小白,他正仰头望着天空,金色的眼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里面满是纯粹的好奇——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外面的世界”,没有黑暗的洞穴,没有危险的祭坛,只有蔚蓝的天空和呼啸的海风。 花见棠轻轻握紧了他的手,小白感受到她的触碰,回过头,对着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那笑容干净而纯粹,瞬间驱散了她心中的几分阴霾。 蜃渊岛的危机暂时解除,但花见棠很清楚,更大的麻烦或许才刚刚开始。花无影和冷千山已经察觉到小白的异常,以他们的身份和人脉,小白的存在恐怕很快就会传入其他人的耳中。而修真界从不缺贪婪之辈,小白体内潜藏的力量,必然会引来无数窥伺的目光。 她低头,轻声问:“小白,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小白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认真地看着花见棠,金色的眼瞳里没有丝毫犹豫,清晰地说:“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依旧是那句依赖的话,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坚定。花见棠看着他眼中一如既往的信任,心中稍安——至少此刻,他还是那个需要她、依赖她的小白。 她抬起头,望向远方海天一线的交界处,心中做出了决定:“那我们先去最近的修士坊市,打听一下消息,再做打算。” 陌生的海岸线上,四人站在礁石旁,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海风卷着浪花,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也打乱了各自的思绪。 花无影眼珠子转了转,脸上又堆起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凑到花见棠和小白面前:“林姑娘,小白兄弟(他瞄了一眼小白抽条的身形,艰难地改了口),你看这荒郊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到处都是未知的危险。不如我们结伴而行?我花无影别的不说,人脉广,路子野,不管是找住处还是打听消息,都比你们两个人方便。保管把你们安安全全送到想去的地方!” 他这话半真半假,想要护送他们是真,但更多的,是想近距离观察小白这个“来历惊天”的活宝贝——毕竟,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成长、还能操控强大力量的存在,整个修真界都找不出第二个。 冷千山站在不远处,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离开,显然也打着同样的主意。只是他的方式更加直接,那双冰碴子似的眼睛时不时扫过小白,像是在评估一件绝世凶器的危险等级,仿佛只要小白有任何异动,他就会立刻出手。 花见棠心里门儿清。带上花无影和冷千山,无异于带上两个移动的监视器,而且以他们的身份,很可能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但如果拒绝,以她如今的实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和小白不稳定的状态,在这完全陌生的地界独自行动,风险恐怕更大——万一遇到散修或者妖兽,他们连自保都成问题。 她正权衡利弊,身边的小白却忽然拉了拉她的袖子,力道不大,却带着明显的抗拒。 花见棠低头,只见小白蹙着精致的眉头,金色眼瞳里满是抵触,小声但清晰地说:“姐姐,不要和他们一起。” 他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不远处的花无影和冷千山听到。花无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哎哟喂,小白兄弟,这话可就伤感情了!咱们好歹也是一起扛过灾(蜃渊岛沉没)、一起逃过难(地底求生)的交情啊!怎么能说不一起就不一起呢?” 小白却不理他,只是固执地看着花见棠,重复道:“不要。”他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只要花见棠点头,他就会立刻露出更抗拒的姿态。 花见棠有些意外。小白虽然黏她,对陌生人也很警惕,但很少如此明确地表达厌恶。她蹲下身,与小白平视,轻声问:“为什么不想和他们一起?” 小白抿了抿嘴唇,金色眼瞳里闪过一丝困惑,似乎自己也说不清缘由,只是凭着本能说:“他们……味道不好。” “味道?”花见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小白说的“味道”,恐怕不是指气味,而是指他们身上的气息,或者某种更深层的“恶意”。花无影身上带着商人的精明和算计,冷千山则藏着修士的警惕和疏离,这些或许都被小白敏锐地感知到了。 花无影和冷千山也听到了这话,脸色都有些微妙。花无影是尴尬,冷千山则是眼神更冷了几分,显然对“味道不好”这个评价很不认同。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冷千山忽然开口,目光落在花见棠身上,声音依旧冷硬:“东北方向,百里外有一座修士聚集的坊市,名为‘望海坊’。那里有传送阵,可以通往各大主城。” 说完,他不再停留,周身剑气暴涨,化作一道凌厉的白色剑光,朝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干脆利落得让人反应不及——显然,他也看出了小白的抗拒,不愿再做无谓的停留。 花无影看着冷千山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呸!这冰块脸,跑得倒快!生怕晚一秒就被人嫌弃似的!”他又转向花见棠,不死心地劝道:“林姑娘,你再考虑考虑?望海坊虽然不远,但路上可能会遇到妖兽,我……” “多谢花道友一路照应。”花见棠打断他的话,语气客气而疏离,“既然已有明确方向,我们就不麻烦道友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她的态度很坚定,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花无影看着她眼中的决绝,又看了看她身边那个眼神依旧排斥的小白,知道事不可为,只得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行吧,既然林姑娘心意已决,那小爷我就不勉强了!山水有相逢,咱们以后有缘再见!” 他倒也光棍,说完,立刻祭出一件飞行法器——那是一个巴掌大小、雕刻着繁复花纹的莲花座,被他注入灵力后,瞬间变大到能容纳一人。花无影翻身坐上莲花座,朝着与冷千山相反的方向飞去,临走前还不忘对小白喊了一句:“小白兄弟,有空记得来找哥哥玩啊!哥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保管让你满意!” 小白把头一扭,用后脑勺对着他,显然对他的“邀请”毫无兴趣。 目送花无影的身影消失在天际,花见棠终于松了口气。她拉起小白的手,轻声说:“我们也走吧,争取在天黑前赶到望海坊。” 根据冷千山指的方向,两人沿着海岸线朝着东北方前行。没有飞行法器,只能靠双腿赶路,速度比预想中慢了许多。好在小白虽然外形变成了少年,体力却比普通孩童好得多,走了大半天也只是微微喘气,没有喊累。 让花见棠意外的是,离开花无影和冷千山后,小白明显放松了许多,不再需要她时刻牵着手,却依旧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像个小小的护卫,时不时会主动扶她绕过路上的碎石或积水,眼神里满是细心。 “姐姐,你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走到一处平坦的沙滩时,小白停下脚步,看着花见棠额角的薄汗,关切地问。 花见棠确实有些累了,她点点头,和小白一起坐在一块干净的礁石上休息。海风拂过脸颊,带着淡淡的咸腥味,让人精神一振。 小白坐在她身边,目光落在远处的海面上,看着浪花一次次涌上沙滩,又一次次退去,金色的眼瞳里满是好奇。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声音在海风的吹拂下显得有些轻:“姐姐,我们……一定要去人多的地方吗?” 花见棠动作一顿,转头看向他。小白的头微微低着,长长的白色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嘴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我们需要去坊市打听消息,也需要补充一些东西。”花见棠解释道,“而且,一直待在没人的地方,也不行。” 小白低下头,用小树枝拨弄着脚下的沙子,闷闷地说:“可是……人多,不好。他们会……抢姐姐,还会……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花见棠心中一软。原来他是在担心这个。林家、雾隐海散修、甚至花无影和冷千山……过往的经历,让他对“外人”产生了强烈的不信任和排斥。 她坐到他身边,轻轻揽住他的肩膀(现在揽起来已经有点别扭了,毕竟外形是个小少年了)。 “别怕,”她柔声说,“有姐姐在,不会让别人抢走我。至于奇怪的眼神……”她顿了顿,看着跳动的火焰,“我们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喜欢我们,但只要我们自己知道彼此是什么样的人,就够了。而且……” 她笑了笑,带着点自嘲:“说不定到了人多的地方,别人看你长得这么好看,只会羡慕我呢?” 小白抬起头,金色眼瞳眨了眨,似乎在消化她的话。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问:“我……好看吗?” “当然好看。”花见棠肯定地点点头,捏了捏他没什么肉的脸颊(手感依旧很好),“我们小白最好看了。” 小白的耳朵尖悄悄红了,他低下头,嘴角却微微翘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眼神变得认真起来:“那……我要变得很厉害!非常非常厉害!这样,就能保护姐姐,把想抢姐姐的坏人都打跑!让那些用奇怪眼神看姐姐的人,都不敢再看!” 他说这话时,金色的眼瞳里没有孩童的戏言,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那股潜藏在他体内、属于妖王玄魇的冰冷威严,似乎又隐隐泄露出一丝。 花见棠看着他在火光下显得格外认真的小脸,心中百感交集。 她希望他拥有自保和保护她的力量,却又害怕那力量彻底苏醒后带来的未知。 她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好,姐姐等着小白变得很厉害的那天。” “不过,”她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起来,“答应姐姐,不能随便用力量伤人,知道吗?就像之前说的,尽量用‘定’,不能用‘秃’,也不能用‘丑’,更不能让人‘散架’或者‘不动了’,记住了吗?” 小白用力点头:“记住了!不能用‘秃’、‘丑’、‘散架’、‘不动了’!”他掰着手指重复了一遍,神情严肃得像在背诵最高指令。 花见棠看着他这副乖巧(?)的样子,稍稍安心。 夜色渐深,小白靠在花见棠身边,沉沉睡去。呼吸均匀,长长的白色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花见棠却毫无睡意。 她看着小白安静的睡颜,又抬头望向东北方向。 坊市……修士聚集之地…… 带着这样一个状态不稳、来历成谜的小怪物踏入其中,是福是祸?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从她决定带走他的那一刻起,这条路,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滑落的披风往小白身上拉了拉。 “快点长大吧……”她在心里默念,“但又……别长得太快。” 这句矛盾的期盼,如今显得更加沉重。 第十三章 在他掏你心之前,先保护好他 东北方向百里路程,对修为低微、只能靠双腿赶路的花见棠和小白而言,足足走了两天两夜。白天顶着烈日赶路,夜晚就找背风的岩石或山洞休息,饿了就吃之前在地下空腔采摘的灵果,渴了就喝沿途溪流里的水,日子过得清贫却也算安稳。 第三天清晨,当一座依山傍水、由粗糙原木和青黑色巨石垒成的简陋城镇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时,花见棠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却在看到城镇入口的瞬间再次提了起来。 城镇入口处立着一块饱经风霜的木牌,木牌边缘已经开裂,上面用暗红色朱砂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大字——沉舟集。名字透着一股破罐破摔的不祥气息,与周围荒凉的海岸线倒是格外契合。 还未靠近,一股混杂着汗味、劣质酒气、妖兽腥膻和焦糊丹药味的复杂气味就扑面而来,呛得花见棠忍不住皱了皱眉。耳边更是传来此起彼伏的喧闹声:有修士的争吵声、摊贩的叫卖声、灵禽的啼叫声,甚至还有武器碰撞的清脆声响,远比青州城最热闹的坊市还要嘈杂几分。 走进沉舟集,眼前的景象更是让花见棠心头一紧。狭窄的街道上,穿着各色服饰、佩戴着五花八门武器的修士摩肩接踵,几乎没有落脚之地。有刚从雾隐海方向归来的渔夫修士,浑身湿透,一边骂骂咧咧地清理着渔网般法器上缠绕的黑色水草,一边向周围人吹嘘着自己遇到的“深海巨兽”;有当街摆开摊子的商贩,摊位上摆放着还滴着粘液的不知名妖兽爪子、带着泥土的残缺矿物,甚至还有几颗散发着微弱灵气的虫卵,叫卖声中气十足;还有一群修士围在一起,为了一株品相普通的“青纹草”争得面红耳赤,手都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眼看就要动手。 这里混乱、粗野,却又透着一股顽强的生机,同时暗藏着汹涌的危机。这就是沉舟集——雾隐海外围最大、也是唯一的修士聚集地,是亡命徒、投机者和落魄修士的乐园,更是弱肉强食法则的极致体现。 花见棠下意识地握紧了小白的手,指尖能清晰感觉到他掌心的微凉。小白一踏入这喧嚣混乱的环境,身体就明显僵硬了一下,那双纯净的金色眼瞳里瞬间充满了警惕和不适。他微微蹙着眉,小巧的鼻子轻轻抽动了几下,显然是被周围杂乱的气味和噪音吵到了,下意识地往花见棠身边靠了靠,几乎要贴在她身上,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打量着周围。 “姐姐……”小白小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手指攥得更紧了。 “没事,跟紧我,别说话,我们尽快找到地方打听消息。”花见棠低声安抚,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四周。她很清楚,他们这一大一小的组合,尤其是小白那过于出色的容貌、耀眼的白发和奇异的金瞳,在沉舟集这遍地糙汉的地方,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扎眼,必然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果然,不过片刻,就有不少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射过来。有带着探究好奇的,有带着贪婪算计的,甚至还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小白身上流连,让花见棠后背发凉。她将小白往身后挡了挡,尽量目不斜视,加快脚步朝着集市深处走去——她记得冷千山提过,沉舟集里有个叫“百晓屋”的地方,专门买卖情报,或许能从那里打探到离开雾隐海的方法。 刚穿过最拥挤的一段路口,麻烦就主动找上门了。 三个穿着统一褐色短打、腰间挂着制式佩刀的汉子,拦在了他们面前。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疤的壮汉,身材魁梧,裸露的胳膊上满是狰狞的纹身,修为在炼气后期,身上散发着一股凶悍的气息。他的目光先是隐晦地在花见棠脸上转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猥琐的笑容,随即落在她身后的小白身上,眼睛一亮,咧嘴露出满口黄牙:“哟,哪儿来的小娘皮,长得倒是标志!这小白脸是你弟弟?啧啧,这细皮嫩肉的模样,要是卖到南风馆,肯定能当个头牌,保准赚大钱!”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立刻发出猥琐的哄笑声,目光在花见棠和小白身上来回扫视,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 花见棠眼神一冷,右手悄悄摸向了袖中的桃木小匕首——这是她唯一的防身武器。她不想在沉舟集惹事,可事到临头,也绝不会任人欺凌。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周旋,却没想到,身后的小白反应比她更快,也更直接。 小白显然听懂了那疤脸汉子话语里的恶意,尤其是那句针对花见棠的轻薄之语,让他瞬间炸毛。那双原本充满警惕的金色眼瞳,瞬间沉了下去,蒙上了一层冰冷的、近乎实质的怒意,仿佛有寒气从他眼底溢出。他甚至没有从花见棠身后完全走出来,只是微微抬起头,冷冷地盯了那疤脸汉子一眼。 没有言灵,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一个眼神。 那疤脸汉子脸上的淫笑猛地僵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下一秒,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原本嚣张的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声音,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僵立在原地,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褐色短打,顺着脸颊和脖颈往下流,在地上积成了一小滩水渍。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自家老大突然像是中了邪一样,眼神涣散,身体僵硬。紧接着—— “噗通!” 疤脸汉子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双眼翻白,口吐白沫,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着,竟是直接被一个眼神吓破了胆,昏死过去! 两个跟班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比疤脸汉子还要惨白。他们看看地上不省人事的老大,又看看那个被护在女子身后、只露出一双冰冷金瞳的少年,哪里还敢停留,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拖起疤脸汉子的胳膊,拼尽全力钻进了人群,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句狠话都不敢留下。 周围原本看热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我的天!那少年是什么来头?一个眼神就把炼气后期的汉子吓晕了?” “看那白发金瞳,莫非是哪个隐世宗门的弟子?” “不像啊,隐世宗门的弟子怎么会跟一个普通女子走在一起?怕不是什么特殊体质,能影响人的心神?” 议论声中,看向小白和花见棠的目光,从之前的贪婪和戏谑,彻底变成了惊疑和忌惮。没人再敢轻易打量他们,甚至有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被波及。 花见棠也被小白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了一下。她知道小白体内藏着强大的力量,却没想到,仅仅一个眼神就能有如此威慑力。她回头看向小白,只见他眼中的冰冷已经迅速褪去,又变回了那副带着点不安和依赖的样子,只是小手依旧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小声说:“姐姐,他坏。” 花见棠看着地上那滩还没干涸的水渍,又看了看小白认真的表情,心情复杂。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白的头,低声道:“嗯,他坏,我们不用理他。但下次遇到这种事,尽量别把人吓晕,好不好?我们现在还不能太引人注目。” 小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我知道了,姐姐。” 虽然教训了不长眼的苍蝇,但花见棠很清楚,麻烦并未结束。她能感觉到,暗处投来的目光更多了,而且更加隐蔽和危险。沉舟集这种地方,欺软怕硬是常态,可真正棘手的,是那些隐藏在暗处、如同毒蛇般窥伺的势力——他们不会像疤脸汉子那样直接挑衅,却会在暗中观察,一旦发现有机可乘,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将他们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她不敢再多停留,拉着小白,加快脚步穿过人群,终于在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尽头,找到了一家挂着“百晓屋”木牌的矮小店铺。店铺的木门看起来有些破旧,门板上布满了划痕,门楣上的木牌也褪色严重,若不是仔细看,很容易错过。 花见棠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陈旧书卷和淡淡药草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店内光线昏暗,只有柜台后点着一盏小小的琉璃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柜台后,一个头发花白、戴着厚厚水晶眼镜的老者,正伏在桌上,对着一本残破的古籍打盹,呼吸均匀,似乎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听到门响,老者才懒洋洋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向花见棠和小白。当他的目光落在小白身上时,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精光,随即又恢复了慵懒的样子,沙哑的声音带着一股老态龙钟的懒散劲儿:“来打听消息的,还是来买卖情报的?” 花见棠定了定神,走上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老先生,我们想打听一下,最近雾隐海周边,可有什么异常?另外,我们还想知道,关于一座沉没的岛屿,有没有相关的消息?”她没有直接提及蜃渊岛,怕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老者慢悠悠地坐直身体,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指节分明,皮肤上布满了皱纹:“三个问题,三十块下品灵石,或者等值的灵材、法器也行。” 花见棠暗暗咂舌——这价格也太黑了!三十块下品灵石,几乎是普通炼气修士一个月的生活费。但她现在急需消息,也只能咬牙答应。她从储物袋里翻了半天,才数出三十块下品灵石——这是她最后的积蓄了,之前的灵石大多在逃亡中遗失,剩下的也只够维持基本开销。她将灵石放在柜台上,推到老者面前:“老先生,这是三十块下品灵石,还请您告知我们想知道的消息。” 老者瞥了一眼柜台上的灵石,满意地点点头,枯瘦的手指将灵石一一收进储物袋,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雾隐海哪天没异常?风暴、幻雾、妖兽暴动,早就见怪不怪了。不过要说最近的异常……三天前,雾隐海深处确实有过一次不小的动静,灵力紊乱得厉害,连沉舟集都能感觉到震动,持续了足足半日。有几个胆大的散修想去查探情况,结果要么迷失在幻雾里,要么……就再也没回来。”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再次看向花见棠,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审视:“姑娘突然问起沉没的岛屿和雾隐海的异常,莫非……你们是从那片海域来的?” 花见棠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老先生说笑了,我们只是路过沉舟集,偶然听到别人提起,觉得好奇罢了。多谢老先生告知,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她不敢再多问,生怕言多必失,暴露更多信息。她拉着小白,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老者忽然叫住她,目光再次落在小白身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更深层的东西,“这位小友……似乎,不太一般啊。” 小白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下意识地往花见棠身后缩了缩,金色的眼瞳里充满了警惕。 花见棠心中一紧,强自镇定道:“老先生说笑了,舍弟从小体弱,胆子也小,没见过什么世面,让您见笑了。”她说完,不再停留,拉着小白快步走出了百晓屋,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 走出百晓屋,回到喧闹的街道上,花见棠的心情更加沉重。蜃渊岛沉没的消息看来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虽然目前还没人知道具体情况,但用不了多久,恐怕就会有更多势力介入调查。而小白的存在,更是如同黑夜中的明灯,太过显眼,只要有人稍加留意,就会发现他的异常。 必须尽快离开沉舟集! 花见棠正盘算着是先去买一张地图,还是想办法弄点盘缠,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街角的一个糖画摊子。摊主是个中年妇人,手艺极好,只见她手持小铜勺,舀起熬得金黄的糖浆,手腕轻转,糖浆如同细丝般落在光滑的青石板上,很快就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琥珀色光泽,引得周围几个孩童围在摊前,眼睛都看直了。 小白显然也被吸引了,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金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晶莹剔透的糖画,喉咙轻轻动了一下,小声咽了口口水,眼神里满是渴望。 花见棠看着他这副眼巴巴的样子,心中一软。自从穿越过来,她带着小白一路逃亡,风餐露宿,惊险重重,每天都在为生存担忧,似乎从未让他享受过片刻孩童应有的简单快乐。之前在地下空腔找到的灵果虽然能果腹,却远不如这普通的糖画更能勾起孩子的兴趣。 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钱袋,又看了看小白渴望的眼神,最终还是一咬牙,走到糖画摊前,从储物袋里翻出最后几枚铜钱——这是她仅剩的世俗货币,原本想留着应急,现在却觉得,让小白开心一下更重要。她将铜钱递给摊主,轻声说:“麻烦给我一个小兔子形状的糖画。” 摊主接过铜钱,笑着点了点头,很快就做好了一个小兔子糖画,用一根细竹签插着,递给小白:“小朋友,拿好哦,小心烫。” 小白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接过糖画,看着那晶莹剔透的小兔子,金色的眼瞳里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比刚才看到的糖画还要耀眼。他凑到嘴边,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甜味在舌尖化开,带着浓郁的焦糖香气,甜而不腻。 小白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抬起头,对着花见棠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毫无阴霾的笑容,眼睛弯成了两道小小的月牙,嘴角还沾着一点糖渍:“姐姐,好甜!” 那一刻,他仿佛又变回了最初那个在乱葬岗被她捡到、因为一块桂花糕就能满足的雪白团子,纯净、简单,没有任何杂质。 看着他的笑容,花见棠觉得,这一路的艰辛和提心吊胆,似乎都值得了。她伸出手,轻轻擦去小白嘴角的糖渍,笑着说:“喜欢就好,慢点吃,别噎着。” 然而,这温馨的时刻并未持续多久。 一阵急促的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嚣张的呼喝声,打破了街道的宁静:“让开!都给我让开!玄天门办事,闲杂人等一律回避!挡路者,后果自负!” 街道上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原本喧闹的叫卖声和议论声戛然而止,修士们纷纷向两侧退让,脸上露出惊惧的神色,甚至有人直接钻进了旁边的店铺,生怕被波及。 花见棠的脸色骤然变了! 玄天门?! 她怎么会忘了这个宗门!在原著中,玄天门是与妖王玄魇有着不死不休血仇的正道魁首之一!千年前,玄天门的创派祖师就是死在玄魇手下,宗门传承的镇派功法也被玄魇损毁大半,因此,玄天门历代弟子都以斩杀玄魇及其余孽为己任,对妖族,尤其是与玄魇有关的存在,更是恨之入骨,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沉舟集这种偏远的地方?! 花见棠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下意识地,拉起还在低头舔糖画的小白,就要往旁边的小巷里躲。 但,已经晚了。 一队身着玄天门标志性银白道袍的修士,骑着神骏的灵驹,如同旋风般冲到了街道中央,恰好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灵驹通体雪白,神骏非凡,鼻孔里喷着白气,不安地刨着蹄子,显然也感受到了周围的紧张气氛。 为首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面容冷峻,剑眉星目,周身散发着强大的灵力威压,赫然是金丹期修为!他的银白道袍一尘不染,腰间挂着一枚刻有“玄天门”字样的玉佩,背后背着一把古朴的长剑,剑鞘上雕刻着繁复的符文,一看就不是凡品。 青年的目光如同锐利的箭矢,越过混乱的人群,在扫过花见棠时没有丝毫停留,却在落在她身边的小白身上时,猛地顿住! 当他看到小白那头耀眼的白发、纯净的金色眼瞳,以及那张精致得近乎妖异的脸庞时,青年的瞳孔,瞬间收缩! 他的脸上,先是布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随即,滔天的、毫不掩饰的杀意,如同火山喷发般,从他身上狂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街道! “妖孽……” 青年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仿佛与小白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嗡——” 他背后的长剑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杀意,自动出鞘半寸,发出清越而冰冷的剑鸣,剑身散发出森寒的剑气,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刹那间,整个喧闹的沉舟集,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队杀气腾腾的玄天门修士,以及……被他们死死锁定的,那个拿着糖画的少年身上。 小白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浓烈杀意惊到了,他手里的糖画“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对他散发出恐怖敌意的青年,金色眼瞳里,充满了无措和一丝……被冒犯的冰冷。 花见棠的心,沉入了万丈深渊。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猝不及防。 她下意识地,将小白完全挡在了自己身后,尽管她的身躯,在那金丹修士的威压下,显得如此渺小和不自量力。 饲养员手册第一条,此刻显得无比清晰—— 保护他。 在他掏你心之前,先保护好他。 糖画的甜香仿佛还在鼻尖萦绕,碎裂的琥珀色糖块在地上格外刺眼。 沉舟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嘈杂、叫卖、争执声都在那声“妖孽”和冰冷的剑鸣中戛然而止。空气凝滞,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攥紧,只剩下玄天门修士座下灵驹不安的刨蹄声,和那名为首青年身上散发出的、几乎要将人碾碎的灵压。 金丹期! 花见棠只觉得呼吸困难,血液都快要冻结。她死死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瘫软下去,依旧固执地将小白完全挡在身后,尽管她的背影在那青年眼中,恐怕与纸糊的无异。 小白被她严实地护着,只从她身侧露出小半张脸。他似乎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金色眼瞳里先是茫然,随即被那青年毫不掩饰的、如同实质的杀意刺得缩了缩。但很快,那茫然褪去,一种被侵犯领地的、冰冷的怒意,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在他眼底滋生、汇聚。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盯着那青年。 “阁下何人?为何无故拦我去路,还出言辱我弟弟?”花见棠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因紧绷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股不肯退让的硬气。她必须争取时间,哪怕只能多一秒! 那青年,名为赵乾,玄天门内门精英弟子。他根本没看花见棠,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小白身上,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仿佛要将他从皮到骨都剖析开来的审视和滔天恨意。 “弟弟?”赵乾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淬满了冰碴子,“妖气冲天,金瞳白发……这等特征,与宗门典籍中记载的、千年前掀起浩劫的灭世妖王玄魇一般无二!你还敢说他不是你弟弟?!” 他每说一个字,身上的杀意就浓重一分,背后的长剑嗡鸣不止,寒光四射。 “妖王玄魇早已伏诛!此獠定是其残党余孽,或是借体重生的祸根!今日被我撞见,合该你形神俱灭!”赵乾厉声喝道,根本不给花见棠任何辩解的机会,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辩解。宁杀错,不放过! 他并指如剑,遥遥指向被花见棠护在身后的小白,周身灵力疯狂涌动,显然是要施展雷霆一击! 周围的人群早已退开老远,生怕被波及。有人面露惊恐,有人眼神闪烁,更有人暗中握紧了武器,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沉舟集,从来就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花见棠浑身冰凉,绝望如同冰水浇头。实力差距太大了!她连对方随手一击都接不下! 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被花见棠护在身后、沉默着的小白,动了。 他没有看赵乾,甚至没有去看那即将发出的致命攻击。他只是低下头,看着地上那摔得粉碎的、再也拼不回来的小兔子糖画。 那是姐姐给他买的,很甜很甜的糖画。 被这个坏人,吓掉了。 弄坏了。 一股无名火,混杂着被冒犯的冰冷怒意,如同沉寂的火山,在他心口轰然爆发! 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金色的眼瞳,此刻不再是纯净无暇,也不再是懵懂茫然,而是被一种极致的、冰冷的暴怒所充斥!瞳孔深处,仿佛有幽暗的漩涡在疯狂旋转,要将眼前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他没有动用任何言灵,也没有散发出多么强大的妖力波动。 他只是,对着那即将出手的赵乾,以及他身后那队杀气腾腾的玄天门修士,发出了一声低吼。 那声音并不响亮,甚至有些稚嫩,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洪荒远古的、直击灵魂深处的威严与戾气! “滚——!!!” 一个字。 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神魂最深处! 首当其冲的赵乾,脸色瞬间煞白!他凝聚的灵力被这声低吼硬生生震散,胸口如同被巨锤砸中,气血翻腾,喉头一甜,险些一口血喷出来!他眼中充满了骇然和难以置信,这……这是什么力量?!仅仅是声音,就能震散他的法术?! 而他身后那些筑基期的玄天门弟子更是不堪,一个个如遭重击,闷哼声中,修为稍弱的甚至直接从灵驹上栽落下来,狼狈不堪! 整个沉舟集,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如果说刚才的寂静是因为玄天门的威势,那么此刻的死寂,则是源于一种发自灵魂的、本能的恐惧!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那个被女子护在身后的白发少年。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形单薄,面容精致,但那双燃烧着冰冷怒火的黄金瞳,却让所有人都不敢直视! 赵乾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死死盯着小白,眼神中的杀意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为这份超出掌控的力量而变得更加疯狂和决绝! “果然是妖孽!留你不得!”他怒吼一声,不再试探,背后长剑终于完全出鞘!剑光如匹练,带着撕裂一切的锋锐剑意,朝着小白和花见棠当头斩下!这一次,他动用了十成力量! 金丹修士的全力一击,威力何等恐怖!剑光未至,那凌厉的剑气已经将地面割裂出深深的沟壑,周围的建筑发出不堪重负的**! 花见棠瞳孔收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小白眼中的怒火燃烧到了极致!他小小的身体里,那股沉睡的、恐怖的力量似乎就要彻底爆发! 然而,就在这毁灭性的剑光即将吞噬两人的前一刹那—— 异变再生! 一道更加磅礴、更加厚重、带着一种镇压万物气息的土黄色光幕,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如同一面巨大的盾牌,精准地挡在了花见棠和小白面前! “轰——!!!” 赵乾那凌厉无匹的剑光,狠狠斩在土黄色光幕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将周围靠得近的修士和摊贩全都掀飞出去! 然而,那看似朴拙的土黄色光幕,却只是剧烈地荡漾了一下,泛起层层波纹,竟硬生生将那足以开山裂石的一剑,完全挡了下来! 光幕之后,花见棠和小白,毫发无伤! 赵乾脸色剧变,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街道另一侧的屋顶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朴素褐色短褂、面容憨厚如同老农的中年汉子。那汉子手里还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灵气盎然的黄色灵薯,正慢悠悠地嚼着。 刚才那道防御力惊人的土黄色光幕,显然就是出自他手! “谁?!”赵乾又惊又怒,厉声喝道。能如此轻描淡写挡住他全力一剑,此人修为绝不在他之下! 那憨厚汉子咽下嘴里的灵薯,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对着赵乾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朴实,说出来的话却让赵乾心头一沉: “玄天门的小娃娃,火气别这么大嘛。在这沉舟集动手,也不问问俺们‘地头蛇’同不同意?” 第十四章 石敢当的条件与夹缝求生 剑光与土黄光幕碰撞的余波在空气中嘶鸣,卷起的碎石和尘土如同细密的雨点,落在沉舟集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原本喧闹的街道此刻一片狼藉,摊位翻倒,货物散落,几个来不及躲闪的修士被气浪掀飞,狼狈地摔在地上,却连抱怨都不敢,只是慌忙爬起来,缩到角落,眼神惊惧地望着场中央。 赵乾脸色铁青如铁,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指节分明。他死死盯着屋顶上那个还在啃灵薯的憨厚汉子,背后的长剑依旧嗡鸣不止,却再也不敢轻易出手。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挡住他金丹期的全力一击,这看似粗鄙的汉子,修为绝对深不可测——至少是金丹后期,甚至可能是传说中的元婴修士! “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要袒护这危害苍生的妖孽!”赵乾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玄天门作为正道魁首之一,在修真界向来横行无阻,何时受过这等掣肘?尤其是在沉舟集这种偏远之地,被一个不知名的汉子当众拦下,这对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那汉子三两口将剩下的灵薯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从容。他从屋顶上轻飘飘地跳了下来,落地时竟悄无声息,仿佛一片羽毛落在地上,丝毫没有惊动周围的尘土。他缓步走到赵乾与花见棠、小白之间,那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厚重的石墙,恰好隔绝了赵乾身上那冰冷刺骨的杀意。 “俺叫石敢当,在这沉舟集混口饭吃,算不上什么大人物。”石敢当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脸上依旧带着憨厚的神情,但眼神里却没了刚才的随意,反而多了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威严,“至于袒护……小娃娃,话可不能乱说。俺只是按沉舟集的规矩办事,不想有人在俺的地盘上坏了规矩。” 他指了指脚下的石板路,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沉舟集有沉舟集的规矩——不准在集内杀人,不准搞大规模斗法。要打要杀,出去打,哪怕把对方挫骨扬灰,俺也不会多管闲事。但在俺这地头上,谁要是敢坏了规矩,就别怪俺不客气。” 规矩? 花见棠紧紧拉着小白的手,手心全是冷汗,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她看着石敢当宽厚的背影,心中满是惊疑——这混乱不堪、弱肉强食的沉舟集,竟然还有人在维持秩序?而且,这个石敢当,为什么要突然出手帮他们?是真的为了所谓的“规矩”,还是另有所图? 小白被花见棠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他眼中的冰冷怒意早在那道土黄光幕出现时就消散了大半。此刻,他只是微微蹙着眉,探出小半张脸,好奇地打量着石敢当的背影,又警惕地瞥了一眼对面脸色难看的赵乾,金色的眼瞳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戒备,像只被惊动后还没完全放松的小兽。 赵乾的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玄天门弟子何时受过这等气?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杀意,目光越过石敢当,再次死死钉在小白身上,一字一顿地说道:“此獠乃千年前灭世妖王玄魇的余孽,其存在本身就是对天下苍生的威胁!此事事关重大,绝非你沉舟集一隅之地的规矩所能约束!石道友,你莫非真要为了包庇一个妖孽,与我玄天门为敌?” 这话已经带上了赤裸裸的威胁。玄天门势力庞大,遍布修真界,若是真的得罪了玄天门,别说一个小小的沉舟集,就算是一些中等宗门,也未必能承受住玄天门的怒火。 石敢当掏了掏耳朵,似乎觉得赵乾的话有些刺耳,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妖王玄魇?那都是千年前的老黄历了,谁知道是真是假。俺只看到你玄天门的人,仗着修为高,要在俺的地盘上,对一个看起来还没断奶的娃娃下杀手。这要是传出去,说玄天门弟子欺负弱小,怕是有损你们正道魁首的名声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赵乾身后那些惊魂未定的玄天门弟子,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再说了,你说他是妖孽,他就是妖孽?证据呢?就凭他长了白头发、金眼睛?俺看你旁边那个弟子,眼眶深陷,尖嘴猴腮,长得还像俺昨天炖了的那只偷粮的贼鸟呢,俺是不是也能把他当妖孽砍了?” “你!”赵乾被这粗鄙又蛮不讲理的类比气得差点吐血,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身后的弟子更是怒目而视,握着剑柄的手都在发抖,却又不敢发作——连师兄都打不过石敢当,他们上去也只是送死。 石敢当摆摆手,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语气带着明显的逐客令:“行了,少跟俺扯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要么,带着你的人滚出沉舟集,要打出去打;要么,就乖乖遵守俺的规矩,在集子里老实待着。别在这儿耽误俺做生意,俺还要等着收今天的‘平安钱’呢。” 赵乾的脸色变幻不定,一会儿青,一会儿白,难看至极。他知道,今天有石敢当在,无论如何也动不了那个“妖孽”了。继续僵持下去,不仅讨不到好处,反而会更加丢人。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那充满杀意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最后在小白和花见棠身上剐了一眼,仿佛要将他们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好!好一个沉舟集!好一个石敢当!”赵乾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里充满了屈辱和愤恨,“今日之事,我赵乾记下了!我们走!” 他不再停留,猛地收剑入鞘,转身就走。那些玄天门弟子连忙跟上,搀扶起受伤的同伴,灰头土脸地挤出人群,很快就消失在街道尽头,只留下一路压抑的怒火和不甘。 随着玄天门众人的离开,空气中压抑的气氛终于稍稍缓解。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看向花见棠和小白的目光,却变得更加复杂——有惊惧,有好奇,有贪婪,还有幸灾乐祸。所有人都知道,被玄天门盯上的人,就算暂时逃过一劫,也绝不会有好下场。 石敢当转过身,那双看似憨厚的眼睛落在花见棠和小白身上,目光在小白那双金色的眼瞳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精光,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花见棠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将小白往身后藏了藏,警惕地看着石敢当。刚摆脱了玄天门的杀身之祸,她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又落入了另一个更危险的陷阱。这个石敢当,实力深不可测,心思也必然不简单。 石敢当似乎看出了她的戒备,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语气随意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小姑娘,别这么紧张。俺不是坏人,就是个讲规矩的生意人。刚才那玄天门的小子太不懂事,在俺地盘上撒野,俺只是按规矩办事,顺便帮你们一把。” 他指了指地上碎裂的糖画,又看了看小白,语气带着几分温和:“看这娃娃吓得不轻,俺那摊子上还有刚出炉的灵薯饼,甜得很,还管饱,要不要来点?算俺请客,就当是给你们压压惊。” 他的态度自然得仿佛只是邻居家的大叔在招呼受惊的孩子,没有丝毫敌意,却也让花见棠更加摸不透他的心思。 小白眨了眨金色的大眼睛,听到“甜”字,下意识地舔了舔还有些糖渍的嘴角,眼神里透出一点意动。但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抬头看向花见棠,眼神里带着询问——显然,他已经学会了凡事先征求花见棠的意见。 花见棠看着石敢当,心中飞快地权衡着利弊。此人实力高深,在沉舟集的地位显然不低,而且刚才确实帮他们解了围。虽然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但眼下,得罪他绝非明智之举。更何况,他们现在处境艰难,若是能得到石敢当的庇护,至少能暂时安全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拉着小白,对着石敢当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多谢石前辈出手相助,晚辈感激不尽。只是前辈的好意,我们……” “别叫什么前辈,听着生分。”石敢当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俺就是个粗人,叫俺石大哥就行。走,先去俺那儿坐坐,喝杯热茶,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小白,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有些事,在这里说不方便。” 花见棠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知道!他肯定看出了小白的异常! 去,还是不去? 看着石敢当那看似憨厚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神,再看看身边依旧状况不明、却已引来滔天大祸的小白,花见棠知道,她们已经没有太多选择。在这危机四伏的沉舟集,拒绝石敢当的“善意”,或许下一秒就会被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窥伺者吞噬。 她咬了咬牙,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点头道:“那就……叨扰石大哥了。” 石敢当的“铺子”就在百晓屋斜对面,是一间比百晓屋还要破旧的石屋。石屋没有招牌,只有一扇简陋的木门,门板上布满了划痕和裂缝,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倒塌。推门进去,里面的景象更是简陋得超出想象——只有一张磨得发亮的石桌,四个粗糙的石凳,角落里随意堆着些散发着土腥味的矿石和几捆干枯的、不知名的草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泥土气息,与其说是铺子,不如说是个临时落脚的山洞。 石敢当自顾自地在主位的石凳上坐下,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两个还冒着热气的、金黄色的灵薯饼。那灵薯饼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外皮酥脆,看起来就很美味。他将灵薯饼递给眼巴巴望着的小白,语气随意:“喏,趁热吃,这灵薯饼是用雾隐海特产的‘蜜薯’做的,比你刚才吃的糖画甜,还顶饱。” 小白看了看花见棠,见她微微点头,才小心翼翼地接过灵薯饼。他捧着温热的饼子,小口小口地啃起来,腮帮子很快就塞得鼓鼓囊囊的,像只正在储食的小仓鼠,金色的眼瞳里满是满足,暂时忘记了刚才的惊险。 石敢当看着他的吃相,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仿佛看到了自家晚辈。但很快,他的目光转向花见棠,那笑意便淡了下去,眼神变得有些深沉,不再像刚才那样随意。 “小姑娘,俺也不跟你绕弯子,有话就直说了。”石敢当开门见山,声音压低了些,以免被外面的人听到,“你这‘弟弟’,不是普通人吧?” 花见棠心中一紧,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沉默着,等待着石敢当继续说下去。 石敢当似乎也不指望她回答,自顾自地说道:“金瞳白发,气息特殊,还能仅凭眼神和声音就震慑修士……这些特征,和千年前灭世妖王玄魇的记载,几乎一模一样。玄天门那小子虽然莽撞,但眼力倒是不差。你们这麻烦,可是惹大了。” 他顿了顿,看着花见棠瞬间绷紧的身体,话锋却又一转:“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俺这人,不爱管闲事,更不爱掺和那些名门正派斩妖除魔的勾当。俺在这沉舟集待了几十年,只在乎一件事——沉舟集的规矩,还有俺的‘生意’。” “规矩就是,在沉舟集内,不准随意打杀。而俺的生意……就是给在这里讨生活的人提供‘平安’。”石敢当伸出两根粗壮的手指,语气变得有些严肃,“两个人,二十块中品灵石。只要你交了这笔‘平安钱’,俺就能保你们在沉舟集内,不受刚才那种明面上的袭杀。至于暗地里的算计,或者你们出了这沉舟集,俺可就管不了了。” 二十块中品灵石! 花见棠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很清楚,一块中品灵石相当于一百块下品灵石,二十块中品灵石就是两千块下品灵石!这对现在的她而言,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她全身的家当加起来,也只有之前剩下的几十块下品灵石,连零头都不够。 “石大哥,我……我没有那么多灵石。”花见棠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她知道,在石敢当这样的人物面前,撒谎是没有用的,还不如坦诚相告。 石敢当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小白身上,眼神变得有些奇异,带着一种矿工发现稀有矿脉般的兴奋和探究:“没钱,也好说。俺看你弟弟……似乎有些特别的本事?刚才他发怒的时候,俺能感觉到一股很特别、很古老的力量波动,那力量似乎与‘大地’有关,能轻易影响人的心神,甚至震慑修士。” 他盯着小白,眼神灼热,像是在打量一件绝世璞玉:“玄天门的小子只知道喊打喊杀,是个蠢货!他们看不到这力量的价值。这等与大地相连的古老力量,若是能加以引导和利用,无论是挖矿、筑城,还是防御,都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想“研究”小白,或者说,想利用小白身上的特殊力量,为他做事。 花见棠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石敢当出手相助,根本不是为了什么“规矩”,而是看中了小白那诡异的能力!刚摆脱了玄天门的杀身之祸,又落入了另一个更危险的境地!石敢当比赵乾更可怕,因为他不仅实力更强,而且心思更深沉,手段也更隐蔽。 “他只是个孩子!”花见棠忍不住将小白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语气带着一丝急切的维护,“他还不懂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那些都只是本能反应。石大哥,你不能……” “孩子?”石敢当呵呵一笑,语气意味深长,“能一个眼神吓昏炼气后期修士,一声低吼震退金丹修士的孩子?小姑娘,你太天真了。你护不住他,尤其是在他身上这‘特征’如此明显的情况下。” 他指了指外面,语气带着一丝警告:“玄天门的眼线肯定没走远,他们不会甘心就这么放弃。而且,这沉舟集里,多的是想拿你们去玄天门领赏钱,或者想从你们身上榨取好处的人。没有俺的庇护,你们不出这个门,就会被那些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石敢当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花见棠的心上。她知道,石敢当说的是实话。在这弱肉强食的沉舟集,没有实力,没有靠山,她们就像是待宰的羔羊,随时可能被吞噬。 “跟俺合作,至少能暂时保住你们的性命。”石敢当看着花见棠眼中的动摇,继续抛出诱饵,“而且,俺在雾隐海混了几十年,认识不少奇人异士,或许能帮你们找到……掩盖甚至控制他这身‘特征’的方法。你应该很清楚,他这金瞳白发的样子,走到哪里都是活靶子。” 掩盖特征?控制力量? 这恰恰是花见棠目前最迫切需要的!小白这显眼的模样,还有那不受控制的力量,已经给他们带来了太多麻烦。如果真的能找到掩盖特征、控制力量的方法,他们至少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不用再四处逃亡。 看着花见棠眼中越来越明显的动摇,石敢当知道,他的诱饵起作用了。他慢悠悠地补充道:“当然,合作嘛,总要有点诚意。在找到方法之前,你们得留在沉舟集,偶尔……帮俺做点小事。比如,帮俺感应一下某些矿脉的位置,或者在俺遇到危险的时候,帮俺震慑一下敌人。” 所谓的“小事”,不言而喻,就是让小白利用他的力量,为石敢当做事。这根本不是合作,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和利用。 花见棠紧紧抿着嘴唇,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脱身之策。硬拼肯定是死路一条,石敢当的实力远超她的想象;答应合作,又等于将小白推向另一个火坑,谁知道石敢当会不会得寸进尺,用更过分的方式利用小白?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啃着灵薯饼的小白,忽然抬起头。他看了看面色凝重、进退两难的花见棠,又看了看眼神灼热、明显在打他主意的石敢当,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了然。他放下吃了一半的灵薯饼,用油乎乎的小手,轻轻扯了扯花见棠的袖子。 “姐姐,”小白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打破了屋内的沉默,“我们不给他。” 石敢当的眉毛微微一挑,有些意外地看向小白,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懵懂的孩子,竟然能察觉到他的意图。 小白迎着石敢当的目光,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带着一种孩童式的、直白的嫌弃:“他看我的眼神,和之前想抢姐姐的坏人,一样。臭臭的。” 石敢当脸上的憨厚笑容瞬间僵住,随即,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眼中精光更盛,抚掌笑道:“好!好灵觉!果然非同一般!” 他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孩童的价值,远超想象! 花见棠却被小白这话吓得魂飞魄散,生怕石敢当恼羞成怒。 然而,石敢当并未动怒,他只是重新坐直身体,看着花见棠,语气变得不容置疑:“小姑娘,俺的耐心有限。两条路:一,留下二十块中品灵石,俺保你们三天平安。二,答应跟俺合作,俺不仅可以提供庇护,还能帮你们寻找……或许能掩盖甚至控制他这身‘特征’的方法。” 他抛出了一个花见棠无法拒绝的诱饵。 掩盖特征?控制力量? 这恰恰是花见棠目前最需要的!小白这金瞳白发的样子,走到哪里都是活靶子! 看着花见棠眼中闪过的动摇,石敢当知道,鱼上钩了。 他慢悠悠地补充道:“当然,合作嘛,总要有点诚意。在找到方法之前,你们得留在沉舟集,偶尔……帮俺点小忙。” 所谓小忙,不言而喻。 花见棠看着身边依旧懵懂、却已身处漩涡中心的小白,又看看对面那个深不可测、意图不明的石敢当,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这沉舟集,果然是一滩能将人彻底吞噬的浑水。 她们,还能脱身吗?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 第十五章 交易 “好”字出口的瞬间,花见棠感觉像是把自己和小白的未来,都抵押给了眼前这个看似憨厚实则精明的石敢当。石敢当脸上那爽朗的笑容,在她眼中此刻却充满了算计的冷光,仿佛下一秒就会露出獠牙,将他们彻底吞噬。 “爽快!”石敢当抚掌大笑,似乎对花见棠的识时务格外满意,“既然答应了,那你们就先在俺这后院将就住下。放心,有俺在,沉舟集里没人敢来撒野,玄天门的人也不敢轻易踏进来。” 他所谓的“后院”,不过是石屋后面用歪歪扭扭的篱笆围起来的一小片空地。空地上搭着一个简陋的茅草棚,棚顶铺着稀疏的茅草,连雨水都未必能完全挡住,角落里堆着一些废弃的矿石和枯木,地面上满是尘土和碎石,比露宿街头强不了多少。 条件的艰苦,花见棠并不在意。真正让她心神不宁的,是石敢当看向小白时那毫不掩饰的目光——那是一种混合了贪婪、探究和一丝狂热的眼神,仿佛小白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而是一座蕴藏着无尽宝藏、亟待挖掘的矿脉。 果然,安顿下来的第二天,石敢当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他的“研究”。 他先是从库房里搬来一堆奇奇怪怪的矿石,有泛着幽蓝光泽的、有布满细密纹路的、还有通体漆黑如同墨玉的,将这些矿石在茅草棚前一字排开,然后拉着小白走到矿石前,语气带着几分诱导:“娃娃,你试试,看看这些石头里,有没有哪一块让你觉得‘舒服’,或者‘特别’?不用怕,跟着感觉走就行。” 小白起初还有些好奇,他伸出小手,轻轻拂过那些冰冷的矿石。当他的指尖触碰到一块看起来毫不起眼、灰扑扑的矿石时,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微光,他抬起头,指向那块矿石,小声说:“这个,里面有暖暖的东西。” 石敢当眼睛一亮,立刻拿起那块矿石,仔细打量起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好家伙!这可是‘暖玉矿’的伴生矿,里面藏着微量的暖玉精华,连俺都差点看走眼!娃娃,你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 小白又依次触摸了剩下的矿石,先后指出了三块蕴含着隐晦能量波动的稀有矿石,每一次都精准无误。石敢当的笑容越来越灿烂,看向小白的眼神也越发火热,仿佛看到了一座会自己发光的金山。 接着,石敢当又开始尝试引导小白“沟通”地气。他带着小白来到沉舟集外一处相对空旷的土地上,让小白闭上眼睛,感受脚下土地的“气息”。小白按照他的要求做了,可没过多久,他就皱起了眉头,睁开眼,有些不耐烦地说:“下面好吵,有好多碎石头在挤来挤去。” 石敢当却眼前一亮,连忙追问:“那你能感觉到,哪块地方的‘碎石头’最密集吗?那里很可能藏着矿脉!” 小白摇了摇头,显然对这些“碎石头”没什么兴趣。可石敢当却不肯放弃,他又找来一株快要枯死的“地脉草”,这是一种依赖地脉灵气生长的灵草,若是能让它重新焕发生机,就能证明小白能操控地脉之力。 “娃娃,你试试,让这株草‘活过来’,就像你之前让它长高那样。”石敢当将地脉草递到小白面前,眼中满是期待。 这一次,小白明显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他讨厌这种被当成工具一样反复摆弄的感觉,尤其是石敢当那灼热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当石敢当第三次催促他时,小白皱紧了眉头,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戾气,他对着那株蔫头耷脑的地脉草,没好气地吐出一个字:“长!” 下一秒,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那株原本快要枯死的地脉草,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狂暴的能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窜高,叶片变得墨绿肥厚,茎秆粗壮得如同小拇指,几乎要顶破茅草棚的顶棚!更诡异的是,它散发出的不再是温和的地脉灵气,而是一种带着侵略性的狂暴能量,周围几株普通的杂草瞬间被这股能量吸干了生机,迅速枯萎、发黑,变成了一堆灰烬。 石敢当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微变,他连忙抬手,一股厚重的土系灵力喷涌而出,形成一个透明的灵力罩,将那株变异的地脉草连同周围被污染的土地一起封禁起来。那株地脉草在灵力罩中依旧不安分地扭动身体,叶片上甚至浮现出了细密的黑色纹路,看起来诡异又危险。 石敢当看着灵力罩中那株张牙舞爪的怪草,又看看一脸“我按你说的做了”、毫无愧疚的小白,嘴角抽搐了一下,干笑两声:“咳咳……这个,力量控制方面,还需要再精细一些。不急,咱们慢慢来,总有一天能掌握好的。”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暂时打消了让小白当“人形催生器”的念头——这力量太狂暴了,一不小心就会弄出乱子,要是在矿脉里引发能量暴动,后果不堪设想。 花见棠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她发现,小白的力量似乎带着某种不可控的“扭曲”和“强制”特性——他能轻易达成目的,却无法控制过程和结果,往往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副作用,甚至引发危险。这让她更加坚定了要尽快找到控制或掩盖小白力量的决心,否则,迟早会因为这不受控制的力量引来更大的灾难。 然而,石敢当所谓的“帮忙寻找方法”,进度却缓慢得令人绝望。他每天只是口头答应着“正在找”“快有眉目了”,却从未拿出过实际行动,反而将更多的时间花在如何“开发”和“利用”小白的感知力上,要么让小白帮忙鉴别矿石,要么让小白感应地脉走向,将小白当成了一个随叫随到的“人形探测器”。 几天下来,小白肉眼可见地变得沉闷了许多。他不再像刚到沉舟集时那样,对周围的一切充满好奇,会指着街上的糖画摊流口水,会对着飞过的灵禽发呆。现在的他,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待在花见棠身边,要么低头用脚尖碾着地上的小石子,要么望着茅草棚外灰蒙蒙的天空发呆,眼神里充满了落寞。只有当花见棠拿出偷偷藏起来的灵果,或者轻声跟他说话时,他金色的眼瞳里才会闪过一丝短暂的光亮。 花见棠知道,他不喜欢这里,不喜欢石敢当,不喜欢这种被束缚、被研究、被当成工具的生活。她也不喜欢,可她没有选择——在这危机四伏的沉舟集,没有石敢当的庇护,他们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必须想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这天夜里,沉舟集陷入了沉睡,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和醉汉的呓语。花见棠哄睡了小白,看着他熟睡时依旧微微蹙着的眉头,心中满是心疼。她悄悄起身,借着微弱的月光,轻手轻脚地走出茅草棚,想去前屋找石敢当,再探探他的口风,看看有没有尽快找到掩盖小白特征方法的可能,或者……寻找离开这里的线索。 刚靠近前屋,就听到里面传来压低的交谈声,除了石敢当那熟悉的粗犷嗓音,还有一个尖细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他的某个手下。 “……石老大,消息确定吗?‘千面狐’真的在沉舟集里?”那个尖细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 “错不了!东边酒楼的王掌柜亲眼见过他那标志性的银狐面具,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绝不会认错!”石敢当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这狐狸可是块硬骨头,不仅擅长伪装和逃遁,修为也深不可测,手里还攥着不少秘密,各大宗门都想抓他,却连他的影子都摸不到。这次他主动出现在沉舟集,肯定没那么简单。” “那咱们要不要……”尖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贪婪,“据说他身上宝贝不少,要是能抓住他,无论是交给宗门领赏,还是自己留着,都能发一笔大财!” “哼,宝贝?那也得有命拿!”石敢当冷哼一声,语气带着几分警告,“这狐狸滑溜得很,而且心狠手辣,当年玄天门派了三个金丹修士围堵他,都被他耍得团团转,最后还折了一个!通知下去,让弟兄们都机灵点,一旦发现他的踪迹,立刻上报,谁也不准擅自行动!咱们先摸清他的目的,再做打算。” “是!属下明白!” 里面的人应声退下,前屋只剩下石敢当一个人的脚步声。 花见棠躲在墙角,心脏狂跳——千面狐!她在穿越前看过的原著杂闻里,对这个名字有过记载!千面狐是修真界一个极其神秘的独行大盗,擅长易容伪装和逃遁之术,修为高深莫测,行踪诡秘,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和样貌,只知道他每次出现时,都会戴着一副银色的狐面面具。他不仅盗窃各大宗门的宝物,还经常戏耍那些追捕他的修士,因此被多个宗门列入了最高通缉榜,却始终没人能抓住他。 最关键的是,千面狐最擅长的就是改变形貌、隐藏气息!如果他真的在沉舟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有办法帮小白掩盖那显眼的白发金瞳?!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花见棠心中蔓延开来,让她激动得几乎发抖。虽然与千面狐这样的亡命之徒合作,风险极大,甚至可能比留在石敢当身边更危险,但比起被困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小白被“研究”,甚至可能因为石敢当的贪婪而引来更大的灾难,寻找千面狐,似乎成了他们唯一的、渺茫的生机! 她屏住呼吸,悄悄退回后院,生怕被石敢当发现。躺在简陋的草席上,花见棠毫无睡意,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才能在不被石敢当察觉的情况下,找到千面狐,并说服他帮忙。 接下来的两天,花见棠表面上依旧顺从,每天跟着石敢当“学习”如何鉴别矿石,暗地里却开始留意所有关于“千面狐”的蛛丝马迹。她借着帮石敢当购买日常用品、或者去集市上打探消息的名义,在沉舟集的各个角落小心打探,收集关**面狐的传闻。 沉舟集鱼龙混杂,消息流传得极快。关**面狐的传闻越来越多,版本也各不相同——有人说他伪装成了一个卖假药的邋遢老头,在集市东头摆摊;有人说他变成了一个娇媚动人的女修,经常出现在酒楼里,勾搭那些有钱的修士;甚至有人说他根本没伪装,就大摇大摆地戴着银狐面具,坐在酒馆里喝酒,只是没人敢认…… 这些传闻真真假假,难以分辨,甚至可能有一半是千面狐自己故意放出来的***,用来混淆视听。花见棠不敢轻举妄动,她知道,一旦打草惊蛇,不仅找不到千面狐,还可能被石敢当发现她的意图,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这天下午,石敢当要去库房整理矿石,让花见棠带着小白去集市上买一些符纸和草药。花见棠趁机带着小白,来到集市边缘一个相对冷清的摊位前,假装挑选便宜的符纸,目光却在暗中观察着周围的人。 小白百无聊赖地站在她身边,低头用脚尖碾着一颗小石子,对周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忽然,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眼瞳瞬间变得锐利,死死地看向斜前方一个蹲在墙角、衣衫褴褛的老者。 那老者看起来再普通不过,身上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灰色布衣,头发花白而杂乱,脸上布满了皱纹和污垢,手里拿着一根破旧的拐杖,面前摆着几块黯淡无光的矿石,看起来落魄又可怜,如同一个快要饿死的流浪汉,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小白的目光却牢牢锁定了他,小小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种……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讨厌的东西的厌恶感,那是一种发自本能的排斥,比之前对石敢当的排斥还要强烈。 他用力拉了拉花见棠的衣袖,小手指向那个老者,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意:“姐姐,那个人……味道最坏!” 花见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猛地一凛!小白的感觉从未出过错——他说“味道最坏”,意味着那老者身上,要么有着极强的恶意,要么……就是隐藏着极其危险的力量,或者,他根本不是表面看起来的样子! 难道……这个老者,就是千面狐伪装的?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花见棠心头,让她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拉着小白,状若无意地朝着那个墙角的老者慢慢走了过去。她知道,机会可能只有一次,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办法摆脱石敢当了。 墙角的老者依旧耷拉着眼皮,对走近的花见棠和小白毫无反应,仿佛已经睡着了,又或者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他面前那几块矿石灰扑扑的,表面布满了灰尘,看起来毫无价值,连最外行的人都不会多看一眼。 花见棠的心跳得如同擂鼓,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她蹲下身,假装查看那些矿石,手指轻轻拂过一块褐色的矿石,目光却飞快地扫过老者——破旧的衣衫下,隐约能看到他手腕上有一道极淡的疤痕,那疤痕的形状,与原著中记载的千面狐某次受伤后留下的疤痕极为相似;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和尘土味,但在这两种气味之下,还隐藏着一丝极淡的、被刻意掩盖的空青石粉末的气息,而空青石是修真界常用于干扰追踪、掩盖气息的低级材料,千面狐这样的人,随身携带这种材料,再正常不过。 “老丈,这石头怎么卖?”花见棠拿起那块褐色的矿石,声音尽量自然,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仿佛真的在考虑要不要买。 老者眼皮都没抬,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声音苍老沙哑,充满了疲惫,毫无破绽:“三块下品灵石,不二价。” 但花见棠注意到,在她靠近的瞬间,老者那看似随意搭在膝盖上的、布满老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那是一种下意识的戒备动作,只有常年处于危险中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小白站在花见棠身后,依旧死死盯着那老者,金色的眼瞳里的厌恶和警惕几乎要溢出来,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泛白了,仿佛随时准备动手。 花见棠知道,不能再试探了。她从储物袋里取出三块下品灵石,轻轻放在老者面前的石板上,拿起那块褐色的矿石,站起身,拉着小白,假装准备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狐爷,想谈笔生意吗?” “狐爷”两个字,是她赌的——如果这个老者真的是千面狐,那他绝对能听懂这个称呼;如果不是,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怀疑,最多只会以为她认错了人。 果然,在她说出“狐爷”两个字的瞬间,老者搭在膝盖上的手指骤然收紧,指甲几乎嵌进了粗糙的布料里!虽然只是一瞬,他就立刻松开了手指,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姿态,但那细微的变化,还是没能逃过一直紧绷着神经的花见棠的眼睛! 他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这就足够了! 花见棠不再停留,拉着小白,快步混入了熙攘的人流,朝着石敢当的石屋方向走去。直到走出很远,拐进一条无人的小巷,她才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连手心都全是汗水。 “姐姐,那个人,很坏。”小白仰头看着她,小脸上满是认真,语气无比肯定。 “嗯,姐姐知道。”花见棠摸了摸他的头,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稍稍安定了一些,“但他可能是我们唯一能离开这里的希望。” 她几乎可以确定,那个老者就是千面狐!小白那针对性的、强烈的厌恶感,很可能就是感应到了千面狐身上那种善于伪装、狡诈多变的“味道”——那是一种与小白纯粹的力量完全相反的、充满了算计和伪装的气息,自然会引起小白本能的排斥。 找到了目标,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避开石敢当的耳目,与千面狐进行接触。石敢当对小白看得极紧,几乎不允许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想要单独去见千面狐,难如登天。 接下来的两天,花见棠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她不敢再轻易去集市寻找千面狐,生怕被石敢当的眼线发现;同时,她还要装作对千面狐的传闻毫无兴趣,每天按时帮石敢当鉴别矿石,配合他的“研究”,生怕引起他的怀疑。石敢当似乎对小白的“感知力”越来越满意,只是偶尔会因为无法控制小白的力量而烦躁,看管得也更加严密。 直到第三天傍晚,转机终于出现了。 石敢当收到手下的消息,说在沉舟集西面的黑风涧,发现了“寒铁石”的踪迹。寒铁石是一种稀有的炼器材料,能用来炼制中低级法器,他立刻带着几个手下匆匆离去,似乎对那材料志在必得。 机会! 花见棠强压住心中的激动,等到天色完全黑透,石敢当布置在院子周围的几个简易警戒阵法因为能量波动而出现短暂间歇时,她立刻给小白和自己身上拍了两张最低阶的匿踪符(还是用之前画符剩下的边角料做的,效果聊胜于无),然后拉着小白,如同两道模糊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溜出了石屋。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花见棠带着小白,在沉舟集复杂肮脏的巷道里快速穿行,躲避着偶尔路过的醉醺醺的修士和巡逻的守卫。 终于,他们再次来到了那个偏僻的墙角。 月光被浓重的乌云遮挡,四周一片昏暗。那个衣衫褴褛的老者,依旧如同雕塑般蹲在那里,仿佛从未离开过。 花见棠深吸一口气,拉着小白,一步步走了过去。 这一次,没等花见棠开口,那一直耷拉着眼皮的老者,缓缓抬起了头。 那双原本浑浊不堪的眼睛,在黑暗中,竟闪过一丝如同狐狸般狡黠锐利的光芒!他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了一些,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依旧穿着破旧,却再无半分落魄之感。 他的目光,先是饶有兴致地扫过花见棠,最后,落在了她身边,那个即使在昏暗光线下,白发金瞳也异常显眼的小白身上。 “啧啧啧……”千面狐(花见棠已经确定就是他)发出意义不明的咂舌声,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小姑娘,胆子不小啊。带着这么个‘稀世珍宝’,还敢来找我这‘味道最坏’的人做生意?” 他竟然听到了那天小白的话! 花见棠心头一紧,将小白护得更紧,沉声道:“前辈既然在此等候,想必也对这‘生意’感兴趣。” 千面狐嘿嘿低笑两声,不置可否:“说吧,想谈什么?事先声明,杀人放火,价格翻倍。对付石敢当那种硬茬子,得加钱。” “我们想离开沉舟集,彻底消失,不让任何人找到。”花见棠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尤其是玄天门和石敢当。” 千面狐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就这?我还以为你们想让我去宰了石敢当或者玄天门那个小崽子呢。”他摸了摸下巴,目光再次落到小白身上,眼神变得幽深,“不过,带着他……想彻底消失,可不容易。这特征,太扎眼了。” “所以,我们需要前辈的帮助。”花见棠从怀中取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鼓鼓囊囊的布袋,放在千面狐面前——里面是她和小白所有的家当,包括之前石敢当“赏赐”的几块低阶灵石,以及她身上最后几件稍微值钱点的首饰。“这是我们所有的财物。只求前辈能提供两副足以以假乱真的身份,以及……安全离开的路径。” 千面狐看都没看那布袋,只是嗤笑一声:“就这点东西,想买‘千面狐’的招牌?小姑娘,你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他站起身,虽然穿着破烂,却自有一股逼人的气势。他踱步到小白面前,蹲下身,与他对视。 小白毫不畏惧地回视着他,金色眼瞳里满是冰冷和排斥。 “小家伙,你很讨厌我?”千面狐饶有兴致地问。 小白抿着嘴,不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千面狐也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种狐狸般的狡猾:“讨厌就对了。干我们这行的,身上就没点‘坏味道’,那才叫失败。” 他重新站起身,看向花见棠,语气变得正式起来:“钱,不够。但我可以帮你们。” 花见棠心中一喜,随即又警惕起来:“条件是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千面狐这种人的。 千面狐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我要他……”他指向小白,“帮我做一件事。放心,不杀人,不放火,只是让他用他那‘特别’的感觉,帮我在一个地方,找一件小东西。” 花见棠心脏猛地一沉。果然! “第二,”千面狐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我很好奇。所以,在你们‘消失’之前,我得跟着你们,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位……小友,究竟还能带来多少‘惊喜’。” 他看着小白,眼神如同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品,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探究欲。 花见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刚出狼窝,又引狐入室! 石敢当是想利用小白的力量,而这千面狐,似乎对小白本身更感兴趣!他的条件,比石敢当更加不可控,更加危险! 答应他,无异于与魔鬼同行! 可是,不答应……她们还能有什么选择?继续被困在石敢当那里,迟早会被榨干所有价值,或者被玄天门找到! 花见棠看着千面狐那笃定的、仿佛吃定了她们的笑容,又低头看看身边对她全身心依赖的小白,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 这见鬼的世道!这要命的饲养员生涯! 她咬了咬牙,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什么事?要去哪里找?” 千面狐满意地笑了,露出森白的牙齿: “不远,就在这沉舟集底下。我们去……挖一座坟。” 第十六章 秒杀 “挖坟”两个字像两块淬了冰的巨石,狠狠砸在花见棠心上,让她瞬间从头凉到脚。她看着千面狐那副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兴奋的模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前辈……这……”盗墓掘坟,即便是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也是极其犯忌讳、损阴德的事情,更何况要带着小白去这种阴气森森的地方,风险简直难以想象! 千面狐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去摘朵花”:“放心,不是谁的祖坟,就是个无主的古修废弃洞府,早就塌得差不多了,藏在沉舟集地底深处。只是那地方残留的禁制有点麻烦,空间也不太稳定,寻常修士的感知容易被干扰,进去了也找不到方向。” 他的目光再次灼灼地落在小白身上,眼神里的探究欲几乎要溢出来:“但这小家伙不一样……他似乎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对吧?有他指路,咱们能省不少力气,也能避开不少危险。” 小白对“挖坟”没什么概念,却本能地讨厌千面狐指使他做事。他紧紧抱着花见棠的胳膊,把小脸埋在她的衣襟里,像只受了惊的小兽,用沉默的抗拒表达自己的态度。 花见棠心乱如麻。盗墓的风险极大,且不说可能触动的古老禁制、潜藏的阴邪之物,光是带上千面狐这个极度不稳定的“定时炸弹”,就足以让人头皮发麻。更何况小白的力量本就不受控制,在那种阴气浓郁、能量混乱的地方,万一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前辈,能否换个条件?”花见棠做着最后的挣扎,声音带着一丝恳求,“或者……加钱?我们可以想办法再凑一些灵石,只要您能换个要求。” 千面狐嗤笑一声,眼神扫过地上那袋寒酸的财物,语气里满是不屑:“加钱?就凭这些?小姑娘,我千面狐在修真界混了这么多年,还不至于缺这点灵石。我出手帮你们,一是看你们有点胆子,二是……对这小家伙感兴趣。” 他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花见棠,脸上的笑容带着笃定的算计:“要么,你们现在回去,继续给石敢当当‘人形探测器’,等着玄天门的人找上门,到时候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你们的运气。要么,跟我走一趟,事成之后,我保证给你们弄两张连你亲娘都认不出来的脸,再送你们去个玄天门和石敢当都找不到的安全地方。” 他吃定了花见棠别无选择——在沉舟集,除了他,没人能帮他们彻底摆脱眼下的困境。 花见棠看着怀里对她全身心依赖的小白,又想起石敢当那探究的眼神、玄天门不死不休的追杀,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她知道,千面狐说的是实话,他们没有退路。 最终,她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足以改变命运的决定:“……好。我们去。” 千面狐脸上立刻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拍了拍手:“明智的选择。” 他不再废话,从破烂的衣衫里摸出几张材质特殊、闪烁着微光的符箓,递给花见棠两张:“这是‘匿踪符’,能暂时干扰低阶的追踪术和窥视,虽然效果有限,但应付石敢当那些粗浅的警戒阵法,应该够了。贴上,跟我来。” 他转身,朝着沉舟集更深处、那片连简陋棚户都没有的、堆满垃圾和废弃物的区域走去。他的步伐变得飘忽诡异,明明走在实地上,却像融入了阴影一般,悄无声息,连气息都变得若有若无——这就是他赖以生存的伪装和逃遁之术。 花见棠拉着小白,紧紧跟在他身后。她将匿踪符贴在自己和小白身上,感受着符箓散发出的微弱波动,心中默默祈祷:石敢当还没从黑风涧回来,或者没注意到他们的消失。 千面狐带着他们七拐八绕,避开了几处散发着恶臭的积水坑和蜷缩在角落里沉睡的流浪汉,最后在一堵布满苔藓和污渍、看起来像是某个废弃仓库后墙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伸出手,在墙壁上几个不起眼的凸起处按了特定的顺序敲击了几下——“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后,墙壁上一块看似完整的巨石,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漆黑洞口!一股混合着泥土、腐朽和淡淡阴冷气息的风从洞内吹出,让花见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就是这儿了,跟紧点,别乱碰东西。”千面狐压低声音交代了一句,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花见棠深吸一口气,拉着有些抗拒的小白,也钻进了洞口。身后,巨石无声地合拢,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彻底隔绝,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阴冷。 洞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千面狐打了个响指,指尖冒出一簇幽蓝色的、毫无温度的火焰,勉强照亮了前方的路。这是一条人工开凿的、粗糙向下的石阶,墙壁湿滑,布满了黏糊糊的苔藓,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咯吱”的摩擦声,仿佛随时会碎裂。 空气中那股阴冷腐朽的气息更加浓郁,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臭味,让花见棠胃里阵阵翻腾。小白一进来就打了个喷嚏,金色的眼瞳在幽蓝火焰的映照下,显得有些不安。他紧紧抓着花见棠的手,小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小声说:“姐姐,这里……不舒服,有臭臭的东西。” “忍一忍,很快就好了。”花见棠低声安抚着他,自己的心跳却快得像要冲出胸膛。她能感觉到,这地底深处隐藏着未知的危险,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千面狐走在最前面,脚步轻得像猫。他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对路径颇为熟悉,甚至不用刻意辨认方向。石阶蜿蜒向下,仿佛没有尽头,途中经过了几个岔路口,千面狐每次都毫不犹豫地选择其中一条。花见棠注意到,有些岔路口的深处,隐约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微摩擦声,或者飘出淡淡的彩色雾气——那些雾气散发着危险的能量波动,显然隐藏着致命的陷阱。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扇半塌陷的、由某种黑色金属打造的大门。大门上布满了扭曲的符文,但大部分已经黯淡无光,只有少数几个还在顽强地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散发出不稳定的能量波动。门轴早已断裂,大门歪斜着,露出后面更加深邃的黑暗,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到了,就是这儿。”千面狐在门前停下,指着那扇破败的大门,语气带着一丝兴奋,“里面就是那古修的坐化之地。我要找的‘定魂珠’,据说就在他尸身旁边的陪葬盒里——那珠子能安抚神魂,对我修炼某种秘术很有用。” 他转头看向小白,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小家伙,靠你了。感觉一下,从哪里进去最‘安全’?或者,那‘定魂珠’在哪个方向?” 花见棠紧张地看着小白。这里气息混乱,残存的禁制还在散发着危险的波动,连千面狐都感到棘手,小白能准确感知到安全的路径吗? 小白蹙着眉,金色的眼瞳扫过那扇破败的大门和后面深邃的黑暗。他似乎很不喜欢这里的气息,小脸上满是抗拒,紧紧抿着嘴唇。他闭上眼睛,小小的眉头皱得更紧,似乎在努力排除混乱的气息干扰,专注地感知着什么。 几息之后,他睁开眼,伸出小手指,指向大门左侧一个不起眼的、被碎石半掩住的缺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那里,感觉……稍微‘干净’一点点,没有那么多吵人的东西。” 千面狐眼睛一亮,立刻走到那个缺口前,仔细观察了一下,然后从怀里掏出几根细如牛毛的银色长针,小心翼翼地插入缺口周围的石缝中。只见那几处还在闪烁的红色符文,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后彻底熄灭——他竟然用特殊的手法,暂时压制了残存的禁制! “走!”千面狐低喝一声,率先从那缺口钻了进去。 花见棠拉着小白,紧随其后。穿过缺口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门后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大,是一个巨大的、坍塌了近半的石室。石室中央有一个高台,上面盘坐着一具早已化为白骨的尸骸,尸骸身上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法袍,虽然历经岁月侵蚀,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华贵。尸骸旁边,果然放着一个材质不明、布满灰尘的黑色盒子,看起来就是千面狐所说的陪葬盒。 那就是他们的目标! 然而,石室内并不平静。地面上散落着不少枯骨,显然之前有不少修士来过这里,却没能活着离开。墙壁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爪痕,深达数寸,仿佛被某种凶猛的野兽袭击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那是阴邪之物特有的气息。 更让人心悸的是,在幽蓝火焰的照耀下,可以看到石室的角落阴影里,似乎有无数双猩红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这些不速之客!那些眼睛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仿佛在等待着猎物靠近。 是尸傀!或者是被此地阴气滋养出来的其他邪祟! 千面狐显然也察觉到了,他脸色微变,低骂了一句:“妈的,上次来还没这么多鬼东西!看来这地方的阴气越来越重了,连这些死物都被滋养得活跃起来了。” 他话音刚落,那些阴影中的猩红眼睛猛地亮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和低沉的嘶吼,数十具动作僵硬、眼中跳动着鬼火的骷髅,以及几具身上还挂着腐肉、散发着恶臭的尸傀,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保护好他!”千面狐对花见棠喊了一声,身形如同鬼魅般闪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刃。刃光闪过,冲在最前面的几具骷髅瞬间被拆散,碎骨散落一地。他的身法诡异莫测,在尸傀群中穿梭,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命中尸傀的要害——对于这些靠阴气驱动的怪物来说,摧毁它们的头颅或核心,就能让它们彻底失去行动力。 花见棠也将小白死死护在身后,手中紧紧握着那把唯一能用来防身的桃木小匕首。她的修为只有炼气初期,在这些至少相当于炼气中后期的尸傀面前,根本不够看,只能寄希望**面狐能尽快解决掉这些怪物。 然而,还是有一只尸傀突破了千面狐的防线!它嘶吼着朝花见棠扑来,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腐烂的爪子几乎要抓到小白的头发! 花见棠瞳孔骤缩,正要拼死一搏,将小白推开,自己挡在前面。可就在这时,她身后的小白,却猛地踏前一步! 他似乎被这些丑陋、散发着恶臭的东西彻底激怒了。那双金色的眼瞳里,再次燃起了冰冷的火焰,小小的身体里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他没有再用言灵,而是抬起了小手,对着那只扑来的尸傀,凌空一握!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那具尸傀前冲的动作猛地僵住,然后,它的头颅,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瞬间扭曲、变形,最后“嘭”的一声,直接爆裂开来!黑色的污血和碎骨四处飞溅,溅了花见棠一身。 秒杀! 千面狐百忙之中回头瞥见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骇然,随即又被更深的贪婪取代——这小家伙的力量,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 小白却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看都没看那无头的尸傀,冰冷的目光扫向其他涌来的怪物,小手连续挥动! “嘭!”“嘭!”“嘭!” 接二连三的爆裂声在石室内响起!凡是靠近花见棠和小白三丈范围内的尸傀,无论是骷髅还是腐尸,头颅都如同熟透的西瓜般,一个个凭空爆开!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干净利落,残忍高效! 转眼间,石室内还能站着的尸傀,就只剩下被千面狐缠住的那几具了。 千面狐趁机发力,短刃划过道道寒光,将剩下的尸傀也尽数解决。石室内,终于暂时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满地狼藉的碎骨和污血,以及那高台上依旧盘坐的古修尸骸。 千面狐喘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看向小白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一件绝世凶器,充满了震惊和贪婪:“好……好厉害!这力量,简直是这些阴邪之物的克星!” 小白却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扑进花见棠怀里,把脸埋在她的脖颈间,闷闷地说:“姐姐,它们好臭,弄脏你了。” 花见棠抱着他,感受着他微微发抖的小身子,心中充满了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她知道,小白虽然表现得很冷静,但内心其实也很害怕。她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安抚道:“没事,姐姐不脏。我们小白最勇敢了,保护了姐姐。” 千面狐压下心中的激动,快步走到高台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黑色的盒子。盒子没有上锁,他轻轻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鸽卵大小、色泽黯淡、布满了细密裂纹的灰色珠子——那珠子散发着微弱的、能安抚神魂的能量波动,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定魂珠!虽然看起来破损严重,但确实是正品! 千面狐大喜过望,连忙将盒子盖上,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仿佛得到了稀世珍宝。 “东西到手!我们快走!此地不宜久留,万一再引来其他怪物,就麻烦了!”他招呼花见棠和小白,准备原路返回。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即将踏出石室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高台上,一直安静盘坐的古修尸骸,空洞的眼窝中,猛地燃起了两簇幽绿色的鬼火!那鬼火跳动着,充满了怨毒和不甘,仿佛沉睡了数百年的怨念,在此刻彻底苏醒! 它身上那件破烂的法袍无风自动,一股远比那些尸傀强大、阴冷、充满了毁灭气息的恐怖能量,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整个石室!花见棠和千面狐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擅闯吾之安眠……觊觎吾之遗宝……死!!!” 一个沙哑、扭曲、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直接在三人的脑海中炸响!那声音带着积攒了数百年的怨毒和愤怒,如同生锈的刀片刮过骨头,狠狠凿进他们的神魂,让花见棠瞬间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差点直接昏死过去。 小白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紧紧抱住了花见棠的腰,小脸煞白,金色的眼瞳里充满了痛苦——这声音对神魂的冲击,对他来说更加剧烈。 千面狐脸色剧变,猛地回头,只见高台上那具古修尸骸,已经缓缓站了起来!它周身缠绕着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黑色怨气,幽绿的眼窝死死锁定着他们,尤其是千面狐怀中那个装着定魂珠的盒子! “糟了!是尸变!这老鬼生前至少是元婴期修士,执念太深,死后魂魄没有消散,反而被定魂珠和生人气息同时刺激,彻底诈尸了!”千面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元婴期的尸傀,即便死后修为百不存一,也绝非我们能对付的!” “把……珠子……还来!!!” 古修尸傀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嚎,干枯的骨爪猛地抬起,朝着千面狐凌空一抓!一股无形的、阴冷刺骨的巨大吸力瞬间传来,千面狐怀中的盒子剧烈震动起来,仿佛有一股力量要将它从千面狐怀中夺走! “妈的!到嘴的肉还想让老子吐出来?!”千面狐也是个狠角色,怒骂一声,周身灵力疯狂爆发,死死按住怀中的盒子,同时身形如同泥鳅般向后急滑,试图摆脱那股吸力! 但那吸力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让他根本无法脱身!更可怕的是,随着古修尸傀的动作,整个石室开始剧烈摇晃,顶部的碎石簌簌落下,墙壁上那些原本黯淡的符文疯狂闪烁起来,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爆裂开来!混乱的能量乱流在狭小的空间内肆虐,如同锋利的刀子,刮得人皮肤生疼! “不好!这老鬼在引爆残留的禁制!这鬼地方要彻底塌了!”千面狐惊骇大叫,他能感觉到,整个地底空间都在崩溃,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彻底掩埋! 前有苏醒的元婴尸傀,后有即将崩塌的洞穴!真正的绝境! “走!快走!别管这老鬼了!”千面狐朝着花见棠和小白嘶吼,自己则拼命与那股吸力抗衡,试图冲向来时的缺口——只要能离开这里,就算丢了定魂珠,也能保住性命! 花见棠脸色惨白,拉着小白就要往外冲。可就在这时,那古修尸傀的注意力,却被刚才小白瞬间秒杀大量尸傀的举动所吸引,它那幽绿的眼窝猛地转向小白,骨爪方向一变,一股更加阴寒、带着侵蚀神魂力量的黑气,如同毒蛇般,朝着小白疾驰而去! “小心!”花见棠想也不想,就要将小白推开! 但小白的速度更快! 在被那古修尸傀锁定的瞬间,他体内那股冰冷、暴戾的力量就被彻底激发了!一次次被打扰、被冒犯、被攻击的怒火,在此刻达到了顶点! 他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眼瞳不再是冰冷,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毁灭一切的赤金色火焰!他小小的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都要令人绝望的气息,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睁开了猩红的眼眸! 他没有去看那袭来的黑气,也没有去看那狰狞的尸傀。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具古修尸骸,用一种仿佛来自九幽炼狱的、带着无尽威严和暴虐的稚嫩声音,发出了一个简单的、却蕴含着天地规则般力量的音节: “跪下。” “轰——!!!” 整个地下空间,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炸雷! 那具正准备发出第二击的古修尸傀,动作猛地僵住!它周身的怨气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烟雾,瞬间溃散!那幽绿的眼窝中,充满了极致的、源自灵魂本能的恐惧和臣服! 然后,在千面狐和花见棠呆滞的目光注视下—— 那具拥有元婴底子、凶威滔天的古修尸骸,如同被无形的巨山压顶,骸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双膝一弯—— “噗通!” 竟然真的……朝着小白的方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它那高昂的骷髅头深深低下,几乎要碰到地面,庞大的身躯瑟瑟发抖,仿佛在朝拜着它至高无上的君王! 整个石室的震动,戛然而止。 那些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温顺的绵羊,瞬间平息。 只剩下那具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尸傀,以及……那个站在原地,白发无风自动,金色眼瞳燃烧着毁灭火焰,如同幼神临世般的少年。 千面狐张着嘴,手里的盒子“啪嗒”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他看着小白,看着那跪下的元婴尸傀,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骇然。 这……这他妈是什么?! 言出法随?!不!这已经不是言灵了!这是……规则压制!是位阶的绝对碾压! 花见棠也彻底懵了。她知道小白不一般,但从未想过,他能不一般到这种地步!一声令下,元婴尸傀俯首跪拜?! 小白……不,此刻的他,更像是……玄魇! 施展出这恐怖的一击后,小白(玄魇?)眼中的赤金火焰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疲惫和茫然。他小小的身子晃了晃,脸色变得苍白如纸,直直地向后倒去。 “小白!”花见棠惊呼一声,慌忙上前将他抱住。入手一片冰凉,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昏睡了过去。 那具跪伏的尸傀,在小白昏迷后,似乎失去了那恐怖力量的压制,幽绿的眼窝中鬼火再次闪烁起来,但其中却充满了迷茫和恐惧,它看了看昏迷的小白,又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定魂珠,最终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呜咽,庞大的身躯竟然缓缓沉入了地下,消失不见。 危机……解除了? 千面狐这才如梦初醒,他猛地喘了几口粗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被花见棠抱在怀里的小白,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贪婪,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 他飞快地捡起地上的定魂珠盒子,塞进怀里,声音干涩地对花见棠说道:“走……快走!这里不能再待了!” 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从容和算计,只剩下劫后余生的仓皇。 花见棠抱起昏迷的小白,跟在千面狐身后,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即将彻底坍塌的石室,沿着来路亡命奔逃。 她低头,看着怀中小白恬静(?)却苍白的睡颜,心脏一阵阵抽紧。 这一次,他透支的力量,似乎远超以往。 而他那声“跪下”带来的震撼,更是如同梦魇,深深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妖王玄魇…… 她抱紧了怀里的小身体,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彻底醒来? 而到那时,我……又该如何自处? 第十七章 易容后的危机与海上惊魂 坍塌的轰鸣声被远远甩在身后,千面狐带着花见棠和小白,如同丧家之犬般在沉舟集错综复杂的地下通道与肮脏巷道里亡命穿梭。千面狐显然对这里的每一条暗道都了如指掌,他不再掩饰身法,快得像一道扭曲的影子,偶尔停下来将耳朵紧贴墙壁或地面,确认没有追兵后,又立刻继续狂奔,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在夜色中泛着微光。 花见棠怀里抱着昏迷的小白,咬紧牙关紧跟在后。小白的身体冰凉得像块寒玉,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每一次颠簸都让她心惊如焚——她能清晰感觉到,这次力量透支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仿佛连他体内那股潜藏的狂暴力量,都暂时陷入了沉睡。 终于,在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千面狐在一处位于沉舟集最边缘、紧靠着陡峭崖壁的破烂木屋前停了下来。木屋半悬在崖壁上,下面就是波涛汹涌的雾隐海,海风刮过木板缝隙,发出“吱呀吱呀”的摇晃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坠入海中。 “进去!”千面狐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海腥与灰尘的霉味扑面而来。屋内狭小阴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微弱的晨光,地面上散落着破旧的渔网和几个空酒坛,唯一能落脚的地方,是屋角一张铺着干草的破床。 花见棠抱着小白走进屋内,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破床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她蹲下身,轻轻拨开小白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白发(此刻尚未染色),指尖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时,心脏不由得揪紧。 千面狐反手关上门,又迅速在门后和窗户上贴了几张闪烁着幽光的符箓——那是用来隔绝气息和警示的低阶符文。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显然还没从刚才元婴尸傀的阴影中完全恢复。 他看向床上昏迷的小白,眼神复杂难明,半晌才沙哑着开口:“他……没事吧?会不会醒不过来?” 花见棠探了探小白的鼻息和脉搏,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只是气息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紊乱。她摇了摇头,声音疲惫得像蒙上了一层灰:“不知道,力量透支太严重了,连气息都不稳。” 千面狐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定魂珠的黑色盒子,手指在盒面上反复摩挲,眼神变幻不定——他显然对这枚能安抚神魂的珠子极为看重。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将盒子扔给花见棠:“喏,答应你们的东西,我会尽快弄好。这几天你们就待在这里,哪里也别去,更别动用任何灵力——石敢当肯定发现你们不见了,现在外面估计全是他的眼线,玄天门的人也没走远。这地方暂时安全,但撑不了太久。” 花见棠接过盒子,没有打开,只是紧紧攥在手里。她知道,千面狐现在比她们更不想暴露——毕竟他刚从沉舟集地底“偷”走了定魂珠,若是被石敢当或玄天门发现,必然会引来疯狂追杀。 “多谢前辈。”她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 千面狐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谢?呵……我现在只希望,跟你们扯上关系,别把老子自己也搭进去。”他看了一眼小白,眼神里满是心有余悸,“他那一声‘跪下’……太吓人了。那老鬼生前至少是元婴修士,就算变成尸傀,位阶压制也不该如此彻底。这小子,根本就是个怪物,比传说中的玄魇还要邪门。” 花见棠抿紧嘴唇,没有反驳。她知道千面狐说的是事实,只是小白在她心里,永远是那个会依赖她、会因为“臭臭的东西”而皱眉头的孩子。 “你打算怎么帮我们改变容貌和气息?”花见棠转移话题,她更关心这个关乎他们生死的关键问题。 千面狐从储物袋里掏出几个瓶瓶罐罐和一些奇特的工具——有磨成粉末的妖兽骨、带着淡淡荧光的植物汁液,还有几根细长的银针。他将这些东西在地上一字排开,开始熟练地调配起来,动作精准得像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易容术分三乘,皮相改变只是下乘,骨相调整是中乘,高明的易容,是连气息、骨相甚至灵力波动都彻底改变。”他一边搅拌着粘稠的药膏,一边解释道,“我需要点时间准备材料,等这小子醒了,状态稳定点就开始。过程可能会有点……难受,你们得忍着点——调整骨相时,会像骨头被拆开重组一样疼。” 花见棠点了点头,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要能摆脱玄天门和石敢当的追杀,再大的痛苦她都能承受,更何况还有小白在身边。 接下来的两天,花见棠和小白就藏在这间破烂的木屋里。千面狐白天基本不见人影,只有晚上才会带着干硬的饼子、清水和一些调配易容材料所需的古怪东西回来。他每次回来,都会先检查小白的状况,确认他没有醒来的迹象后,才继续在角落里忙碌,偶尔会和花见棠说几句话,内容也全是关于易容和逃离的细节,绝口不提地底的经历。 小白一直昏睡着,没有醒来的迹象。花见棠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心中的焦虑与日俱增。她怕他再也醒不过来,更怕他醒来后,体内的妖王玄魇会彻底苏醒,再也不是那个依赖她的小白。夜里,她常常会握着小白冰凉的手,轻声呢喃,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小白,快醒醒,我们还要一起去安全的地方呢……” 期间,她能隐约听到外面街道上不时传来的喧哗和搜查声——“有没有看到一个白发小孩和一个年轻女人?”“石老大说了,找到他们重重有赏!”“玄天门的仙师说了,凡是知情不报的,一律按同党处置!”这些声音像针一样扎在花见棠心上,让她更加不敢放松警惕。 第三天夜里,小白终于悠悠转醒。他睁开眼睛时,金色的眼瞳先是有些迷茫,像迷路的小鹿般四处张望,直到看到守在床边的花见棠,才瞬间聚焦,眼中闪过一丝安心的光亮,虚弱地唤道:“姐姐……” 花见棠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她连忙扶起小白,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点温水:“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会不会疼?” 小白摇了摇头,靠在花见棠怀里,小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肩膀,声音细若蚊蚋:“就是……没力气,浑身都软。”他看了看陌生的木屋环境,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安,“姐姐,这是哪里?那个……味道坏坏的人呢?” “这里是暂时安全的地方,千面狐前辈去帮我们准备离开的东西了。”花见棠温柔地安抚道,刻意避开了他昏迷后那惊世骇俗的一幕——她不想让小白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可怕,更不想让他因此产生负担。 小白听到千面狐的名字,小眉头又皱了起来,嘴角微微向下撇,显然对那个“味道坏坏”的人没什么好感。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更紧地依偎着花见棠,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 又过了两天,在小白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能勉强下床走动后,千面狐宣布,易容的准备已经全部完成。 过程果然如他所说,极其难受。一种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冰凉粘稠的药膏被千面狐仔细地涂抹在花见棠和小白的脸上、脖颈、手臂等所有裸露的皮肤上,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让花见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紧接着,千面狐取出细长的银针,配合着微弱的灵力,开始在他们的面部穴位上轻轻刺入——这是为了暂时麻痹神经,减少调整骨相时的痛苦。 当银针落下的那一刻,剧痛、麻痒、仿佛骨头被强行拆开重组的怪异感瞬间席卷了花见棠。她死死咬着牙,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硬是一声不吭。小白则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脸憋得通红,但他看着花见棠坚毅的侧脸,也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只是紧紧抓着花见棠的衣角,小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发抖。 千面狐的动作很熟练,每一次揉捏、每一次调整,都精准地落在骨骼的关键位置。他一边操作,一边提醒:“忍一忍,很快就好。别乱动,不然骨相调整错位,以后脸就歪了。” 几个时辰后,易容终于完成。千面狐收起工具,递给花见棠一面模糊的铜镜——镜面是用打磨过的铜片制成的,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划痕,只能勉强看清大致轮廓。 花见棠接过铜镜,深吸一口气后看向镜中的自己。镜子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皮肤蜡黄,颧骨略高,眼角下垂,嘴唇干裂,还带着几点淡淡的雀斑,一副营养不良、饱经风霜的普通妇人模样,扔进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她试着动了动嘴角,发现面部肌肉有些僵硬,但整体看起来毫无破绽。 她又转头看向小白。原本精致得如同玉琢的脸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面色苍白、带着几分怯懦的乡下少年面孔:枯黄的头发贴在额前,眉毛变粗变淡,鼻梁显得有些塌陷,嘴唇也变得厚实。唯有那双眼睛……即使经过药膏和幻术的遮掩,依旧比常人更加清澈明亮,只是颜色从金色变成了普通的褐色。 “眼睛没办法彻底改变,只能用幻术稍微遮掩一下光泽。”千面狐看着小白的眼睛,皱了皱眉,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平时尽量低着头,别跟人对视太久,只要不遇到修为太高的修士,应该没什么问题。” 此刻的小白,看上去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甚至有些病弱的凡人少年,再也没有了之前那令人瞩目的模样。 花见棠看着镜中完全陌生的自己和身边模样大变的小白,心中百感交集。这样的易容,真的能瞒过玄天门和石敢当的眼睛吗?她不知道,但这已经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这是新的身份路引。”千面狐又将两张盖着模糊官印的粗纸递给花见棠,“上面写着你们是一对从南边青禾镇逃难来的母子,家乡遭了水灾,准备去北方的黑岩城投奔远亲。记住,从现在起,忘掉你们原来的名字和身份——你叫‘阿禾’,他叫‘小石头’。” 他最后看了一眼小白,眼神依旧复杂,有忌惮,有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明天一早,有艘运送矿石的货船会离开沉舟集,前往黑岩城。船老大是我的老相识,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他会安排你们上船。到了黑岩城,你们就自求多福吧——那里是三不管地带,鱼龙混杂,但至少玄天门的势力没那么强。” 交代完一切,千面狐不再停留。他走到门边,回头看了花见棠和小白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木屋里,只剩下易容后的花见棠和小白。小白不适应地摸了摸自己枯黄的头发,又摸了摸变得平凡的脸,眼神里带着几分茫然。他抬头看着花见棠,小声问:“姐姐,我们……变成这样,那些坏人就找不到我们了吗?” 花见棠看着他眼中那丝属于小白的、未曾改变的依赖,心中瞬间安定下来。她蹲下身,轻轻抱住小白,低声道:“嗯,只要小白乖乖的,不随便用力量,我们就安全了。以后,姐姐叫‘阿禾’,你叫‘小石头’,记住了吗?” 小白用力点头,将脸埋在花见棠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记住了,我叫小石头,姐姐叫阿禾。我会听话,不用力量。”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按照千面狐的指示,花见棠牵着“小石头”,低着头,混在早起忙碌的苦力和商贩中,沿着雾隐海的海岸线,来到了沉舟集唯一的小码头。 码头上一片繁忙,搬运工们扛着沉重的货物来回穿梭,水手们大声吆喝着,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味和矿石的粉尘味。一艘看起来破旧不堪、船身沾满黑色矿粉的货船正停靠在码头边,船员们正忙着将最后一批矿石搬上船。 花见棠深吸一口气,牵着小白走到船边,找到了那个穿着粗布短衫、皮肤黝黑、满脸胡茬的船老大。她按照千面狐的吩咐,递上了一枚刻着狐狸图案的铜哨——这是千面狐给的信物。 船老大接过铜哨,看了一眼,又扫了花见棠和小白一眼,目光在小白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收回视线,什么都没问,只是粗声粗气地说了句:“跟我来。” 他将花见棠和小白带到船舱底部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这里阴暗潮湿,弥漫着矿石的粉尘和霉味,只有一个小小的通气孔能透进一点微光。角落里堆着几捆破旧的麻绳和几块木板,勉强能坐下两个人。 “开船前别出来,也别乱说话。”船老大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仿佛他们只是两捆无关紧要的货物。 花见棠和小白蜷缩在角落里,听着头顶甲板上船员们粗鲁的吆喝声、脚步声和货物搬运的碰撞声,感受着船身开始微微晃动——货船,缓缓驶离了沉舟集的码头。 透过杂物缝隙,花见棠看向窗外,那座混乱、危险、却又给了她们一线生机的城镇,在视野中渐渐变小,最终被雾隐海常年笼罩的浓雾彻底吞噬。 她低下头,看着靠在她身边、因为易容而显得平凡又怯懦的小白。他正睁着那双被幻术遮掩了光泽、却依旧清澈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她,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新的身份,新的容貌,前往陌生的北方。前路依旧充满未知,或许还有更多的危险在等待着他们。但至少,她们暂时摆脱了最迫在眉睫的追杀,有了喘息的机会。 花见棠轻轻握住了小白的手,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心中充满了力量。无论未来还有什么在等待着她们,无论小白体内沉睡的妖王何时会彻底苏醒,这条路,她都会陪他走下去。这终身制的“饲养员”,她认了。 货船在雾隐海边缘破浪前行,船身颠簸得像醉汉的脚步,每一次起伏都让船舱底部的杂物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阴暗潮湿的环境里,矿石粉尘混合着霉味,呛得人喉咙发痒,花见棠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连忙用手捂住嘴,生怕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小白靠在花见棠身边,像只温顺的小猫,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坐着,偶尔会好奇地看向通气孔外的海面,眼神里带着一丝向往。花见棠怕他无聊,也怕他因为易容而感到不安,便从怀里掏出一本从沉舟集顺手牵来的破旧药草图鉴——这是她唯一能找到的、不带任何修炼内容的书籍。 她开始教小白识字,手指指着图鉴上的文字,一个一个地念给他听:“这是‘草’,这是‘药’,这个是‘石’……”小白的学习速度快得惊人,几乎过目不忘,一个时辰就能记住几十个字,而且能准确地指认出来。花见棠又惊又喜,却不敢教他太多,更不敢让他接触任何与修炼、灵力相关的内容——她怕那会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惊动他体内沉睡的“巨兽”。 航行的日子枯燥而漫长。船上的水手和苦力都是些常年在海上漂泊的粗人,满口脏话,脾气暴躁,为了一点劣酒或几块铜钱就能打得头破血流。花见棠谨记千面狐的叮嘱,尽量降低自己和小白的存在感,每天只在夜深人静时,才带着小白悄悄溜到甲板角落,透一口气,看看那片仿佛永远也穿不透的灰色海雾。 小白很乖,即使在甲板上,也会紧紧跟着花见棠,不跑不闹,只是安静地看着海浪。偶尔,有喝醉的水手摇摇晃晃地闯进底舱,看到他们这对“逃难的母子”,会投来鄙夷或好奇的目光,甚至有人会借着酒劲,伸手想摸小白的头,或者对花见棠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每到这时,花见棠就会立刻将小白护在身后,用一种带着浓重口音的、怯懦的乡下妇人语气哀求:“这位大哥行行好,我们只是逃难的,没什么值钱东西……”如果对方不依不饶,她就会掏出仅剩的几枚铜钱,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孝敬”。那些水手大多只是图个乐子,拿到铜钱后,啐一口唾沫,也就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她能感觉到,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小白都会在她身后绷紧身体,那双被幻术遮掩的眼睛里,会闪过一丝冰冷的怒意,小小的拳头也会悄悄攥紧。但他记住了花见棠的话,没有动用任何力量,只是用那种带着寒意的眼神,死死盯着那些找麻烦的人,直到对方被看得心里发毛,悻悻离开。 几天后,货船在一个名叫“礁石镇”的小港口短暂停靠,补充淡水和食物。花见棠觉得一直待在船上也不是回事,便拉着小白,混在人群中下了船,想透透气,也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小镇比沉舟集安静许多,但也贫瘠得多。街道上多是渔民和农户。 在一家茶摊歇脚时,他们听到了邻桌的议论。 “听说了吗?沉舟集前几天可热闹了!” “怎么了?又有哪个不开眼的在石老大地盘上闹事了?” “何止是闹事!玄天门知道吧?来了个金丹期的弟子,据说在集子里发现了妖王玄魇的踪迹!” “妖王玄魇?!不是早死透了吗?” “谁知道呢!反正闹得挺大,石老大好像也掺和进去了,最后还让人给跑了!玄天门那位气得够呛,把沉舟集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人,昨天刚灰溜溜地走了。” “跑了?能从石老大和玄天门眼皮子底下跑掉?什么人这么厉害?” “不清楚,据说是一大一小,那小的尤其邪门,好像有什么特别的能力……现在两边都在暗中悬赏呢,赏金高得吓人!” 花见棠端着粗糙的陶碗,手心里全是冷汗。她低着头,不敢让脸上的易容露出破绽。小白坐在她旁边,小口喝着没什么味道的粗茶,似乎对那些议论毫无反应,但花见棠能感觉到,他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收紧了一下。 消息还是传开了。虽然版本有些失真,但“一大一小”、“特别的能力”这些关键词,足以让知情者联想到他们。悬赏……这意味着,未来的路上,她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玄天门和石敢当,还有无数被赏金吸引而来的鬣狗。 必须更加小心。 回到货船上,花见棠的心情更加沉重。她看着身边因为易容而显得平凡又安静的小白,一股巨大的压力如同船外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她只是一个炼气期都勉强的穿越者,真的能护住这个身怀核弹、被天下觊觎的小怪物吗? 货船继续向北。 又过了七八天,海水的颜色逐渐从墨蓝转向灰黑,空气中的咸腥味里掺杂了更多的尘土气息。远处,一道绵延无际的、如同巨兽脊背般的黑色山脉轮廓,出现在海平面尽头。 黑岩城,快到了。 这天夜里,海上起了风浪。货船在波涛中剧烈起伏,仿佛随时都会被撕碎。底舱里灌进了不少海水,冰冷刺骨。 小白似乎有些害怕这种天地之威,紧紧挨着花见棠,小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 “姐姐……船会沉吗?”他小声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花见棠搂紧他,感受着船身令人心悸的摇晃,自己心里也没底,但还是强作镇定:“不会的,很快就到了。” 就在这时,头顶甲板上传来船员们惊恐的呼喊和杂乱的奔跑声! “不好!是暗流!触礁了!!” “快!弃船!跳海!” 船身猛地一震,发出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声!冰冷的海水瞬间从多个缺口疯狂涌入底舱! 货船,真的要沉了! “小白!抓紧我!”花见棠脸色大变,一把将小白紧紧抱在怀里,在齐腰深、还在迅速上涨的冰冷海水中,艰难地朝着记忆中来时的舱门方向挪去! 船舱内一片混乱,杂物漂浮,其他的苦力和水手也在惊恐地尖叫、挣扎,为了抢夺救生木筏或一块木板而大打出手! 人性的丑恶在生死关头暴露无遗。 一个满脸凶悍的水手,看到花见棠抱着孩子行动不便,眼中凶光一闪,竟然直接伸手来抢她刚刚抓到的一块漂浮的木板! “滚开!把木板给老子!”那水手面目狰狞。 花见棠死死抱着木板和小白,不肯松手。 那水手怒了,挥拳就朝花见棠脸上打来! 就在这危急关头—— 一直被花见棠紧紧护在怀里的小白,猛地抬起了头! 易容也掩盖不住他此刻眼中迸发出的、如同被侵犯了逆鳞般的冰冷怒火!接连的颠簸、沉船的恐惧、冰冷的海水,尤其是眼前这个竟敢对姐姐动手的坏人……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叠加、爆发!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水手,只是死死盯着对方挥来的拳头,用一种带着海水的咸涩和刺骨寒意的声音,低吼道: “断!”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在混乱的哭喊和海浪声中,异常清晰地响起! 那水手挥出的手臂,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猛地反向弯折!白森森的骨头茬子甚至刺破了皮肉,暴露在冰冷的海水和空气中! “啊——!!!”水手发出杀猪般的凄厉惨叫,抱着诡异弯曲的手臂,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被一个浪头卷入了深海! 周围几个看到这一幕的人,全都吓得僵住了,看向小白的眼神如同看着海妖! 花见棠也惊呆了!她看着怀里的小白,他眼中的怒火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做完事后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茫然?他看了看那水手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花见棠,小声说: “姐姐,他坏,想打你。” 花见棠心脏狂跳,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又动用力量了!在这么多人面前! 而且,这次不是驱散,不是定身,是直接……断手! 虽然是为了保护她,但这力量的残忍和不可控,让她感到深深的恐惧! “走!快走!”她来不及多想,抱着小白,趁着其他人被吓住的空隙,拼命游出了即将彻底沉没的船舱,抓住一块较大的船体碎片,在冰冷的海水中随波逐流。 货船在他们身后,带着不甘的**,缓缓沉入漆黑的海底。 天空中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 花见棠紧紧抱着小白,趴在冰冷的碎木板上,在滔天巨浪中挣扎。咸涩的海水和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体力在迅速流失。 她低头,看着怀里被冻得嘴唇发紫、却依旧紧紧抓着她衣襟的小白。 易容被海水冲刷,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卷边脱落,露出底下一点点原本白皙的皮肤。 她不知道她们还能不能撑到岸边。 也不知道即使撑到了岸边,等待她们的,又将是怎样的命运。 她只知道,怀里这个小怪物,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的责任。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抱紧了他,在狂风暴雨中,朝着那片黑色的海岸线,艰难地漂浮而去。 第十八章 一个大胆的念头 意识在冰冷与窒息感中沉浮,花见棠感觉自己像一块被狂风撕扯的破布,在滔天巨浪里反复抛掷。咸涩的海水灌满了她的喉咙,肺部火辣辣地疼,仿佛要被灼烧殆尽。四肢早已冻得失去知觉,唯有怀中那个小小的、紧紧攥着她衣襟的温热躯体,还在提醒她——不能松手,死也不能松手。 就在她力气即将耗尽,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意识快要沉入黑暗的刹那,后背猛地撞上了什么坚硬粗糙的东西!剧烈的疼痛如同电流般窜过全身,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是……礁石?! 求生的本能如同沉寂的火山般爆发,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扒住那块凸出海面的黑色礁石。冰冷的岩石棱角划破了她的手掌,鲜血在海水中晕开淡淡的红色,但她浑然不觉。借着下一个浪头推涌的力道,她艰难地拖着怀里的小白,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向上攀爬,指甲抠进岩石的缝隙里,留下深深的痕迹。 终于,在又一个巨浪袭来之前,她带着小白爬上了相对平缓的礁石区。脱离海水的瞬间,冰冷的海风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刀子,刮在湿透的衣服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花见棠瘫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大口地咳嗽,吐出呛进肺里的海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她顾不上休息,第一时间看向怀中的小白——小家伙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冻得发紫,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显然是因为力竭加上惊吓,暂时昏睡了过去。易容的药膏被海水泡得斑驳不堪,边缘卷起,露出底下一点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在黑色礁石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花见棠松了口气,强撑着坐起身,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荒凉的黑石滩,巨大的、棱角分明的黑色礁石如同蛰伏的巨兽,狰狞地刺向铅灰色的天空。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轰鸣,卷起白色的泡沫,又迅速退去,仿佛永不停歇。远处,那道绵延无际的黑色山脉轮廓比在船上看到的更加巍峨,也更加压抑,山巅隐没在厚重的云层里,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们被冲到了黑岩城附近?还是更荒僻、更危险的地方?花见棠不知道,但她清楚,当务之急是找个能避风、能生火的地方——否则就算没被淹死,也会被这刺骨的寒风活活冻死。 她尝试调动体内那点微末的灵力,却发现丹田空空如也,灵力几乎枯竭,连个最简单的火球术都凝不出来。储物袋在落水时也不知被冲到了哪里,里面的干粮、符箓、还有千面狐给的那点保命灵石,全都没了踪影。 真正的山穷水尽。 花见棠咬了咬牙,将小白背在背上——他现在的外形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虽然清瘦,但背起来也有些吃力。她扶着冰冷的礁石,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内陆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脚踝传来阵阵酸痛。 必须在天黑前找到落脚点!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花见棠感觉双腿如同灌了铅,快要支撑不住,甚至开始出现幻觉时,终于在一处背风的黑色山崖下,发现了一个浅浅的洞穴。洞口被几丛枯黄的、带着尖刺的灌木遮挡着,位置隐蔽,从远处很难发现。 她心中一喜,连忙背着小白钻了进去。洞穴不深,大约只有一丈多宽,高也只够一个人勉强站直,但足够容纳她们两人,地面还算干燥,没有积水。花见棠将小白轻轻放在角落的干草堆上(不知是哪个幸运儿留下的),自己也瘫坐在地,累得几乎虚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歇了好一会儿,她才挣扎着爬起来,忍着浑身的酸痛,收集了一些洞外的枯枝和干燥的苔藓。没有火折子,她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钻木取火。她找了一根干燥的硬木,用随身携带的、千面狐留下的短匕首在上面挖了个小洞,又找来一根柔软的树枝作为钻杆,开始快速旋转。 双手很快就磨破了皮,渗出的鲜血染红了钻杆和硬木,火辣辣地疼。就在她几乎要放弃,觉得自己和小白就要冻死在这荒山野岭时,一簇微弱的火苗终于从干燥的苔藓中冒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簇来之不易的希望之火,轻轻吹了几口气,又添上细小的枯枝。火苗渐渐变大,最终燃成了一小堆篝火。橘红色的火光驱散了洞穴的阴冷和黑暗,也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暖意,让她冻得僵硬的身体慢慢恢复了知觉。 花见棠将湿透的外衣脱下,放在火堆旁烘烤,又检查了一下小白的情况。他依旧昏睡着,但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似乎好了一些,呼吸也比之前平稳了些。她轻轻将他揽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和火堆的热量,温暖着他冰凉的身体,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易容的药膏已经失效,原本的白色发丝正一点一点显露出来。 看着跳动的火焰,花见棠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易容快要失效,财物尽失,修为低微,还带着一个状态不稳、随时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的小白……在这完全陌生、看起来就资源匮乏的黑岩山脉,她们该如何生存下去?难道刚出狼窝,又要饿死冻死在这荒山野岭? 她低头,看着小白在睡梦中无意识咂嘴的恬静侧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再次涌上心头。这“饲养员”,当得真是太难了…… 接下来的几天,花见棠和小白就暂时栖身在这个狭小的洞穴里。靠着采摘附近一些确认无毒的野果(大多酸涩难咽)和挖掘味道苦涩但能充饥的植物根茎(她凭着那本破旧药草图鉴,勉强辨认出几种可食用的),两人勉强维持着生计。水源倒是不缺,山崖附近有一条细细的山泉,水质清澈,能直接饮用。 小白在第二天就醒了过来,身体依旧虚弱,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精神状态还算不错。他似乎对这片黑色的山峦很好奇,偶尔会趴在洞口,透过灌木的缝隙,看着外面嶙峋的怪石和远处盘旋的、叫声凄厉的黑羽怪鸟,眼神里带着一丝孩童的好奇。 花见棠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更不敢让他再动用任何力量。她反复叮嘱小白,现在她们是“逃难的普通人”,要装得像一点,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特殊之处——尤其是那双金色的眼睛,她用千面狐留下的最后一点幻术材料,勉强维持着颜色的遮掩,让它看起来像普通的褐色。 小白很听话,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待在洞里,要么帮花见棠捡拾柴火,要么就翻看那本破旧的药草图鉴,虽然很多字还不认识,但他看得很认真。只是他偶尔看向花见棠时,那双被幻术遮掩的眼睛里,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能感觉到姐姐的焦虑和疲惫,也能察觉到她们现在的处境很艰难。 易容药膏的效果在持续减弱,尤其是在缺乏补充材料的情况下。花见棠脸上那些伪装的蜡黄和斑点开始逐渐褪去,露出原本清秀的轮廓;小白那头枯黄的头发也开始褪色,发根处隐隐透出原本的雪白,如同冬天的初雪,在黑色的洞穴里格外显眼。 这让她们不敢再轻易靠近可能有人迹的地方,只能在洞穴周围半里范围内活动,生怕被路过的修士或山民发现异常。 这天,花见棠看着洞穴里仅剩的几个酸涩野果,知道必须冒险走远一些,寻找更多的食物,最好能弄到点盐——没有盐,身体很快就会垮掉。她将小白留在洞里,反复叮嘱他“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能出来,也不能动用力量”,然后才背着一个破旧的藤筐(在洞外找到的),朝着更深的山林方向走去。 在一处山谷里,她惊喜地发现了几棵挂满红色小果子的灌木。这种果子她在药草图鉴上见过,名叫“赤珠果”,酸甜可口,富含水分和维生素,正是她们急需的。她正小心翼翼地采摘,忽然,耳朵捕捉到远处传来一阵模糊的、金铁交击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声怒喝和妖兽的嘶吼! 有人?而且在战斗? 花见棠心中一凛,立刻伏低身体,借着岩石和灌木的掩护,像一只警惕的兔子,悄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爬上一处高坡后,她趴在岩石后面,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 只见山谷下方的空地上,五六个穿着统一青色劲装、看起来像是某个小宗门弟子的年轻人,正围着一头体型庞大、形似蜥蜴、周身覆盖着黑色鳞甲、口中喷吐着墨绿色毒烟的妖兽激烈战斗! 那妖兽是“黑鳞毒蜥”,她在药草图鉴上见过记载,实力不弱,相当于筑基初期修士,不仅皮糙肉厚,防御力极强,喷吐的毒烟更是含有剧毒,一旦沾染,轻则麻痹,重则丧命。而那几个年轻弟子,修为最高的也不过炼气八九层,虽然配合还算默契,手中拿着制式长剑,结成了简单的阵法,但在黑鳞毒蜥狂暴的攻击下,已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地面上已经躺倒了一个弟子,不知生死,身上的青色劲装被毒烟染成了黑色,显然是被毒烟所伤。 “结阵!快结阵!困住它的四肢!”为首的一个面容俊朗的青年焦急大喊,手中长剑挥舞,剑光闪烁,试图挡住黑鳞毒蜥甩来的粗壮巨尾。但黑鳞毒蜥的力量太大,巨尾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剑光上,青年瞬间被震得连连后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阵法瞬间被破开一个缺口!另一个身材瘦小的弟子闪避不及,被黑鳞毒蜥喷出的毒烟擦中了手臂,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条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黑肿胀,失去了知觉,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眼看就要出现更多伤亡! 花见棠躲在岩石后,心脏怦怦直跳。她不是圣母,自身难保,根本不想多管闲事。但……那些弟子身上的储物袋,还有他们使用的法器、丹药……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冒了出来——如果能趁乱…… 就在她犹豫之际,战场形势再度恶化!那黑鳞毒蜥似乎被彻底激怒,仰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周身的黑色鳞片倒竖起来,如同锋利的刀片,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腥臭气息的毒雾猛地从它口中喷出,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小心毒雾!快退!”青衣弟子们惊慌失措地后退,原本就松散的阵型彻底大乱! 黑鳞毒蜥抓住机会,血红的眼睛锁定了一个落在最后、吓得呆立当场的年轻女弟子,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带着刺鼻的腥风,猛地扑了过去! 那女弟子看着近在咫尺的獠牙,瞳孔骤缩,发出绝望的尖叫!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侧面的灌木丛中猛地窜出! 不是花见棠! 那身影速度极快,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他手中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甚至有些残缺的短矛,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精准无比地刺向了黑鳞毒蜥相对脆弱的、张开的嘴巴内部! “噗嗤!” 短矛深深刺入黑鳞毒蜥的口腔,穿透了它的下颚! 黑鳞毒蜥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哀嚎,扑击的动作猛地僵住,庞大的身躯因为惯性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它疯狂地甩动头颅,想要将嘴里的异物甩出,鲜血混合着墨绿色的毒涎从嘴角不断涌出,染红了地面。 而那个突然出现的身影,则在一击得手后,毫不停留,如同灵活的猿猴,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旁边的乱石堆中,快得让人看不清他的样貌,只留下一道模糊的灰影。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些青衣弟子都惊呆了,直到黑鳞毒蜥因为剧痛而开始疯狂破坏周围的一切,用巨尾砸断旁边的树木,才反应过来。 “快!它受伤了!防御大减!一起上!”为首的青年率先回过神来,强忍着对毒雾的恐惧,擦去嘴角的鲜血,带领其他还能动弹的弟子,朝着因为痛苦而失去理智的黑鳞毒蜥发起了猛攻! 剑光闪烁,法器轰鸣!最终,在付出了又一人轻伤的代价后,那头强大的黑鳞毒蜥终于倒在了血泊中,庞大的身躯渐渐失去了气息。 战斗结束,幸存的几个弟子瘫坐在地,大口喘息着,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 “刚才……刚才那是谁?”那个被救下的女弟子心有余悸地问道,目光望向那人消失的乱石堆,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好奇。 为首的青年摇了摇头,脸色凝重:“没看清。他的身法很快,而且出手非常精准狠辣,显然是常年在这山里讨生活的人,对黑鳞毒蜥的弱点了如指掌。” 他走到黑鳞毒蜥的尸体旁,拔出了那柄还插在妖兽口中的锈蚀短矛,仔细观察着,眉头紧锁:“这武器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是破烂不堪,但能用这种东西,一击重创黑鳞毒蜥的口腔……此人绝不简单,至少有筑基期的实力。” 躲在岩石后的花见棠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心中同样充满了震惊。那个神秘人是谁?为什么会突然出手救人?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吗? 这黑岩山脉,果然藏龙卧虎,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她看着那些正在收拾战利品、处理伤口的青衣弟子——他们腰间挂着鼓鼓囊囊的储物袋,显然收获不小。一个念头再次冒了出来,但她很快又压了下去——刚才那个神秘人还在暗中,她贸然出手,很可能会引火烧身,成为“黄雀”口中的猎物。 安全第一。 她悄悄退后,一点一点地远离高坡,准备返回洞穴。然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在对面山坡的阴影里,似乎有一双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她刚才藏身的位置! 那双眼睛很亮,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和锐利,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猎手,让人脊背发凉! 花见棠浑身汗毛倒竖!她被发现了?! 她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回头确认,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来时的方向发足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直到跑回栖身的洞穴附近,她才敢停下来,靠着冰冷的石壁,大口喘息着,冷汗浸湿了内衫,手脚依旧在微微发抖。 小白听到动静,从洞里跑了出来,看到花见棠苍白的脸色和慌乱的神情,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声音带着担忧:“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坏人了?” 花见棠一把将他拉进洞里,紧紧抱住,仿佛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安全感。她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双隐在阴影里的眼睛——冷静、锐利、深不可测,绝不是普通山民或散修该有的眼神。 “姐姐,有坏人吗?”小白感受到她的恐惧,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声音小声地问,金色的眼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澈。 花见棠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不知道……可能比坏人更麻烦。”她回想起那双眼睛,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那个神秘人为什么会注意到她?他是敌是友? 接下来的几天,花见棠更加谨慎,几乎不敢离开洞穴太远,每天只在洞口附近采摘一些野果、挖掘一些根茎,勉强维持生计。食物再次告急,洞穴里只剩下几个干瘪的野果和几块苦涩的根茎,再这样下去,她们很快就会断粮。 必须想办法弄到正常的食物和盐分,否则不用等敌人找来,她们自己就先垮了。 这天,花见棠狠下心,将小白独自留在洞里(再次反复叮嘱他“无论如何不能出来,不能动用力量”),自己则朝着记忆中那条山泉的下游方向探索——下游水流平缓,或许能找到鱼类或者可食用的水生植物,运气好的话,还能遇到其他山民,用野果换点盐。 沿着陡峭的溪谷向下走,水流声越来越大。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河滩,河水在这里变得平缓,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花见棠心中一喜,正要上前查看水潭里是否有鱼,脚步却猛地顿住! 河滩上,有人! 不是之前那些宗门弟子,而是三个穿着破烂皮甲、身上带着浓重血腥气和煞气的汉子。他们看起来像是猎人,但眉宇间的凶戾和随意丢弃在旁边的、带着齿痕的不知名兽骨,都表明他们绝非善类——更像是在这黑岩山脉里以猎杀妖兽、甚至干些拦路抢劫的无本买卖为生的“山狩”。 此刻,他们正围着一小堆篝火,火上架着一条烤得金黄的兽腿,油脂滴落在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浓郁的肉香飘散在空气中,让花见棠的肚子不自觉地叫了起来。旁边还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猎物袋,显然收获不小。 花见棠屏住呼吸,将自己隐藏在河岸上方的岩石后面,心脏狂跳。这些山狩常年在山里搏杀,实力不明,但那股久经杀戮的气息做不得假,绝对不好惹。她正想悄悄退走,目光却猛地被其中一人腰间挂着的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粗麻布袋,袋口没有扎紧,白花花的结晶颗粒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是盐!旁边还散落着几块深褐色的风干肉条,油脂浸透了肉纤维,隐约能闻到咸香。 花见棠的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舌尖泛起本能的干涩。她们已经三天没沾过盐了,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连力气都比平时弱了几分。这袋盐和肉条,对现在的她们来说,就是救命的物资。 抢?她瞥了眼三个山狩腰间别着的砍刀和磨得发亮的兽骨匕首,那是常年沾染血腥才有的寒光,自己这点微末修为冲上去,跟送菜没区别。偷?篝火旁的汉子正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盐袋,眼神警惕,稍有动静就会被察觉。 就在她蹲在岩石后犹豫不决时,河滩上的谈话声顺着风飘了过来,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朵。 “妈的,这趟真是晦气!在黑毛彘窝蹲了三天,就逮着三只瘦的,还跑了一头!风狼也是条瘸腿的,卖不了几个钱!”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踹了踹旁边的猎物袋,语气烦躁。 “知足吧老疤,”另一个留着络腮胡的汉子撕下一块烤得焦香的兽肉,含糊不清地说,“至少够换两坛劣酒了。听说前几天东边山谷,青玄宗那几个雏儿差点被黑鳞毒蜥给吞了,不知道被哪个路过的高人救了,不然咱们这阵子进山都得绕着走。” “高人?”被称作“老疤”的汉子嗤笑一声,脸上的刀疤随着表情扭曲,“这鸟不拉屎的黑岩山哪来的高人?我看就是哪个跟咱们一样的山耗子,想黑吃黑没找着机会,顺手捡了个便宜罢了!” “说起来……”络腮胡突然压低声音,眼神往四周扫了扫,“你们听没听说沉舟集那边的悬赏?一大一小两个人,据说那小的邪门得很,能操控什么特殊力量,玄天门都惊动了,还派了金丹修士过来!” 老疤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狠狠瞪了络腮胡一眼:“嘘!你他妈不要命了?那事儿是咱们能瞎嚼舌根的?玄天门和石敢当都在找的人,那是烫手的山芋!就算真见着了,也得绕着走——有命拿悬赏,也得有命花!” “悬赏”“一大一小”“特殊力量”——这几个词像惊雷一样在花见棠脑子里炸开!消息竟然已经传到黑岩山脉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颊,易容药膏早已斑驳,露出的皮肤细腻白皙,和这身破烂衣裳格格不入。 不能再待下去了!她屏住呼吸,慢慢往后退,想趁着几人没注意悄悄离开。可脚下突然一滑,一块松动的石子顺着斜坡滚了下去,在寂静的山谷里发出“咕噜噜”的声响,格外刺耳。 “谁?!” 三个山狩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狼,猛地站起身!老疤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扫过河岸,最后精准地锁定了花见棠藏身的岩石方向。 花见棠头皮发麻,转身就往山林里跑!她甚至能听到身后传来的粗重脚步声,像擂鼓一样砸在心上。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老疤的吼声带着杀意,距离越来越近,粗糙的大手几乎要抓住她的后襟!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一道灰影突然从侧面的灌木丛里窜出,快得像一道闪电!没有多余的动作,只听“嗖”的一声轻响,一枚打磨得锋利无比的石片破空而出,精准地扎进了追在最前面那个山狩的小腿! “啊——!” 惨叫声骤然响起!那山狩踉跄着扑倒在地,鲜血瞬间浸透了粗布裤腿,染红了地上的枯草。 老疤和络腮胡猛地刹住脚步,惊疑不定地看向石片射来的方向。林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可那种被毒蛇盯上的寒意,却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谁?!滚出来!别躲躲藏藏的!”老疤抽出砍刀,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声音却有些发颤。 花见棠趁机连滚带爬地躲到一块一人多高的巨岩后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她认得那道灰影的身法——是之前在山谷救了青玄宗弟子的神秘人!他怎么会在这里? 老疤和络腮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惧。对方藏在暗处,一击就废了一个同伴,手段狠辣又精准,显然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走!”老疤当机立断,也顾不上地上哀嚎的同伴,更没心思管那些猎物和盐袋,拉着络腮胡转身就往山林深处跑,连砍刀都差点掉在地上,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那个被石片击中的山狩还在地上挣扎,想爬起来却被剧痛拽回,只能捂着流血的小腿,发出痛苦的**,没过多久就因为失血和恐惧,眼皮一沉昏了过去。 花见棠躲在巨岩后,听着周围的动静渐渐平息,才敢慢慢探出头。这时,一道身影从林中走了出来,步伐轻盈得像踩在棉花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还是看不清样貌。他穿着一身用黑岩兽皮和粗麻布缝补的衣裳,布料上沾着泥土和草屑,脸上涂着黑绿色的汁液,和周围的岩石、灌木几乎融为一体,只有一双眼睛格外醒目——深邃、冷静,像黑岩山脉深处的寒潭,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没看地上昏死的山狩,也没理会散落的猎物袋,目光直接落在了花见棠藏身的巨岩上,像早就知道她在那里。 “出来。”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长期不与人交流的沙哑,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只要他开口,就没人能拒绝。 花见棠的心跳又快了几分,手心沁出冷汗。她知道躲不过去,深吸一口气,扶着巨岩慢慢走了出来,双手下意识地攥紧衣角,警惕地看着对方。 那人打量了她几眼,目光先落在她散乱的头发和破烂的衣裳上,又扫过她因为奔跑而泛红的脸颊,最后停在她手腕上——易容药膏已经脱落,露出底下细腻白皙的皮肤,和这身“山民”打扮格格不入。 “外面来的?”他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吃了吗”。 花见棠点了点头,没敢说话。她不知道对方的意图,多说多错。 那人的视线又移到地上的盐袋和猎物袋,再扫了眼昏死的山狩,只吐出六个字:“东西,拿走。人,处理掉。”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花见棠愣住了,下意识地叫住他:“等等!” 那人脚步顿住,却没回头。 “为……为什么帮我?”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既困惑又警惕。在这人人只为自保的黑岩山,没人会无缘无故伸出援手。 林子里静了几秒,风卷着落叶飘过,他沙哑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带着一丝冰冷的残酷,却又透着最真实的生存法则: “黑岩山,不养废物。想活,自己挣。”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几个闪烁,就消失在茂密的丛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地上的血迹和物资,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花见棠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自己挣”——这三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她心上,冰冷,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清醒。 她走到昏死的山狩身边,看着他小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还在慢慢渗出,胃里一阵翻腾。“处理掉”——她知道是什么意思,可看着一个失去反抗能力的人,她实在下不去手。 最终,她咬了咬牙,费力地将山狩拖到河边,用冰冷的河水冲洗掉伤口周围的血污,又撕下自己衣摆上还算干净的内衬,笨拙地给他包扎止血。做完这一切,她把人拖到一处隐蔽的灌木丛后——是死是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她拿起那袋盐,手指触到粗糙的麻布,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然后拎起装着风干肉条和块茎的猎物袋,转身朝着洞穴的方向快步走去。 回到洞穴时,小白正趴在洞口的灌木后张望,看到她的身影,立刻跑了过来,眼睛亮得像星星:“姐姐!你回来了!” 花见棠把东西放在地上,疲惫地坐在火堆旁,火光映得她脸色有些苍白。小白很快注意到她手上的擦伤和残留的血迹,连忙拉过她的手,担忧地问:“姐姐,你受伤了?是不是遇到坏人了?” 花见棠摇了摇头,把刚才在河滩发生的事,包括神秘人的出现和那句“黑岩山不养废物”,都轻声告诉了小白。 小白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金色的眼瞳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少了几分孩童的稚气,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认真。等花见棠说完,他突然握紧小拳头,眼神坚定地看着她:“姐姐,那个人说得对。” 花见棠愣了一下,看向他。 “我们不能一直等着别人帮忙,也不能一直躲着,”小白的声音虽然还有点稚嫩,却透着一股执拗,“我会保护姐姐,我会变得很厉害,让所有想欺负姐姐的坏人,都不敢靠近我们!” 看着他眼中熟悉的、混合着依赖与守护的光芒,花见棠心里的迷茫和疲惫,像被火光烤化的冰雪,渐渐消散了。她伸手把小白揽进怀里,下巴抵着他柔软的头发,低声说:“好,我们一起努力,在这黑岩山,挣条活路出来。” 从那天起,易容药膏彻底失去了作用。花见棠不再刻意遮掩自己的样貌,小白的白发也任由它自然生长,在黑色的山林里格外显眼。她们开始真正学着适应黑岩山的生存法则——白天,花见棠带着小白在附近探索,对照着药草图鉴辨认可食用的植物,观察妖兽的踪迹,记下危险的区域;晚上,她们围着篝火,烤着白天找到的野菜和偶尔捕捉到的小动物,用珍贵的盐调味,小白会缠着花见棠教他识字,偶尔还会指着天上的星星,问些天马行空的问题。 偶尔,花见棠会想起那个神秘人。他就像黑岩山的影子,偶尔出现,却从不露面,既给了她们援手,又不干涉她们的生存,仿佛在默默观察着什么。 这天傍晚,花见棠和小白坐在洞口,看着夕阳把远处的黑色山峦染成金红色。小白突然指着山巅的方向,轻声说:“姐姐,我们以后,会不会在这黑岩山,有一个真正的家?” 花见棠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心里忽然有了底气。她点了点头,声音温柔却坚定:“会的,只要我们一起努力,一定会有的。” 风掠过山林,带着草木的清香。花见棠知道,在这黑岩山脉,她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十九章 换物危机 黑岩山脉的风,总裹着砂砾与铁锈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细小的刀片,刮得喉咙发紧。易容膏在第七天彻底失效时,花见棠正蹲在一处干涸的溪床旁,用桃木匕首刮着岩壁上的地衣。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痒,她抬手摸向脸颊,指尖沾到的不是预想中粗糙的伪装层,而是自己原本细腻的皮肤——那层能让她们在人迹罕至处勉强隐匿的保护色,终究还是败给了山脉里腐蚀性极强的风与潮气。 “姐姐,”小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嫩,却又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警惕,“那些虫子又跟着来了。” 花见棠猛地回头,只见百米外的乱石堆后,几只灰黑色的“铁羽蝗”正展开半透明的翅膀,复眼死死盯着她们。这种虫子单个无害,但成群时能啃食生肉,之前她们就差点被一小群追得慌不择路。她立刻拉起小白的手,指尖触到少年微凉的掌心,“走,去前面的断崖洞。” 两人在嶙峋的黑石间穿梭,花见棠能清晰地感觉到双腿肌肉的酸胀。前世她是坐在写字楼里敲键盘的社畜,颈椎腰椎全是毛病,爬两层楼梯都喘。可在黑岩山待了半个多月,攀爬陡峭的岩壁时,脚掌竟能稳稳扣住石缝;奔跑时,胸腔的灼痛感也渐渐变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属于“活着”的力量感。 小白的速度比她快得多,却始终刻意放慢脚步,指尖偶尔会轻轻勾住她的衣袖,像怕她跟不上。这孩子的体力简直不像人类——昨天遇到一只成年的“石纹兽”,那东西皮糙肉厚,连修士的低阶法术都能扛住,小白却能在它扑过来时,带着她侧身躲过,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雪白的残影。可他总把这份异常藏得很好,走路时会故意弯着膝盖,让自己看起来更瘦弱;看到她采集野果时,还会学着普通少年的样子,笨手笨脚地把果实捏烂。 只有在危险突临时,他才会露馅。就像昨天傍晚,她为了摘悬崖边的一颗“血珠果”,脚下的碎石突然松动,整个人朝着下方的乱石滩滑去。就在她以为要摔得骨断筋折时,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量攥住——小白不知何时冲了过来,手指扣进她的皮肉里,眼底翻涌着冰冷的厉色,那眼神不像少年,倒像一头护崽的野兽,死死盯着下方可能出现的任何威胁。直到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低声说“我没事”,他眼底的戾气才慢慢褪去,重新变回那个会依赖地蹭她手心的孩子。 “姐姐,那个人还会来吗?”夜里在断崖洞休息时,小白蜷缩在她身边,声音带着一丝不安。他说的是那个神秘人——在她们刚进入黑岩山时,遇到过一群劫道的散修,就在她以为要丧命时,那个穿着玄色衣袍的人突然出现,只抬手一挥,那些散修就倒在地上没了气息。他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了她和小白一眼,就消失在山林里。 花见棠摸了摸小白的头发,指尖划过他柔软的雪色发丝——这头发也是个麻烦,太扎眼了,只能用布条裹住。“应该不会了。”她轻声说,可心里却没底。那双眼睛像有钩子,总让她觉得,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注视下。 日子就在这样的警惕与忙碌中一天天过去。花见棠开始有意识地锻炼自己:每天清晨绕着断崖跑十圈,用桃木匕首切割坚硬的黑石,练习在闭眼时靠听觉分辨周围的动静。她还学着设置陷阱——用藤蔓编织成网,埋在野兽经常出没的路径下,再用野果做诱饵。三天前,她终于靠陷阱捕到了一只“雪耳兔”,那兔子肉质细嫩,烤着吃时,油脂滴在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小白吃得眼睛都亮了,嘴角沾着油星,像只满足的小兽。 这天上午,阳光难得穿透了黑岩山厚重的云层,洒在一处向阳的山坡上。花见棠在这里发现了一种类似菠菜的野菜,叶片肥厚,尝起来带着淡淡的甜味,正好可以用来煮汤。她蹲在地上,指尖刚碰到野菜的根部,目光突然被旁边几株被啃过的灌木吸引——那灌木的叶片呈锯齿状,边缘还沾着一点透明的黏液,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可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段模糊的记忆。 那是原主的记忆。原主出身于一个没落的修仙家族,虽然没什么天赋,却跟着族里的药师学过不少杂识。这段记忆里,药师曾指着一本药草图说:“‘蛇涎草’是低阶解毒草,能解百虫之毒,可遇不可求。它有个伴生植物叫‘锯齿藤’,叶片带锯齿,沾着黏液,看到这藤,附近十步内必能找到蛇涎草。” 花见棠的心脏猛地一跳。蛇涎草!她在沉舟集时见过,一株品相普通的就能卖五十块下品灵石,足够她们买半个月的盐和粮食!她立刻放下手里的野菜,顺着锯齿藤的方向仔细搜寻,手指拨开杂乱的草丛,在一处隐蔽的石缝里,终于看到了几株通体碧绿的植物——叶片肥厚得像碧玉,顶端开着细碎的小黄花,凑近闻,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腥甜。 “小白,快来看!”她压低声音喊。小白立刻跑过来,蹲在她身边,金色的眼瞳里满是好奇。“这是蛇涎草,能换钱的。”花见棠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将草连根挖出,生怕损伤一点根系——药材的品相直接影响价格。她从背包里掏出一块柔软的苔藓,将蛇涎草裹好,放进贴身的布袋里,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或许,她们不用再靠野果和陷阱过活了。如果能多采些药材,就能去山外的城镇换物资,甚至能买一本基础的修炼功法——她现在体内只有一丝微弱的灵力,连最低阶的法术都用不出来,在这危机四伏的黑岩山,没有实力就等于待宰的羔羊。 可这份激动没持续多久,就被现实浇灭了。三天后,花见棠带着采集到的五株蛇涎草和一小捆止血藤,准备去山脉外围的“落石谷”——她之前听路过的散修说,那里有个小型坊市,专门做山货交易。可还没走到谷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她躲在一块巨大的黑石后,悄悄探出头——只见谷内的空地上,两伙修士正打得不可开交。一方穿着青色道袍,手里拿着长剑,法术光芒呈淡蓝色;另一方则穿着黑色劲装,使用的是短刀,法术带着黑色的雾气。地面上散落着几株被踩烂的灵草,看样子是为了争夺这些药材才打起来的。一个穿青袍的修士被对方的法术击中,胸口瞬间出现一个血洞,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没了气息。 花见棠的心脏瞬间缩紧。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蛇涎草,手心全是冷汗。没有实力,带着药材去坊市,和拿着金子在强盗窝里走有什么区别?她立刻往后退,脚步放得极轻,生怕被里面的人发现。直到退到远离落石谷的地方,她才敢大口喘气。 “姐姐,我们不去了吗?”小白拉着她的衣角,声音里带着一丝失落。 花见棠蹲下来,看着他纯净的眼睛,轻轻摇头:“不去了。等我们再强一点,再想办法。”可她心里清楚,“变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们带来的盐已经快用完了,肉干也只剩下最后一小块。野果和野菜只能勉强果腹,小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都要吃很多东西,最近他总是在夜里悄悄饿醒,却从不跟她说。 必须找到更稳定的食物来源。花见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断崖洞外的风声像鬼哭,偶尔还能听到远处妖兽的嚎叫。她盯着洞顶的黑石,脑子里飞速思考:陷阱捕猎不稳定,有时候几天都捕不到一只;采集野果受季节限制,再过一个月,黑岩山就要进入寒季,到时候连野菜都找不到…… 就在她一筹莫展时,转机突然来了。 那是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能见度不足十米。花见棠像往常一样,去检查设置在洞外的绳套陷阱。刚走到陷阱旁,就听到里面传来“扑腾扑腾”的声音——一只肥硕的禽鸟被绳套缠住了翅膀,正拼命挣扎。那鸟通体呈五彩斑斓的颜色,羽毛像缀了宝石,喙和爪子都是鲜红色,看起来格外锋利。花见棠认得这种鸟,叫“彩羽鸡”,肉质鲜美,而且鸟蛋营养丰富,在坊市上很受欢迎。 她刚掏出匕首,准备割断绳子把鸟抓住,小白突然跑了过来。他蹲在陷阱旁,好奇地看着那只不断扑腾的彩羽鸡,伸出白嫩的小手,轻轻点在了鸡的额头上。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只原本还在疯狂挣扎的彩羽鸡,瞬间停止了动作,翅膀不再扑腾,连脖子都放松下来。它歪着头,用鲜红的喙轻轻蹭了蹭小白的手指,眼神里满是温顺,像只被驯化的宠物。 花见棠手里的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是怎么回事?小白怎么能让这么凶的彩羽鸡变得这么乖? 小白抬起头,金色的眼瞳里带着一丝小得意,像个邀功的孩子:“姐姐,它说它的窝就在前面的矮树丛里,里面还有五个蛋,比它的肉更好吃。” “它说?”花见棠的声音都在发抖。她这才猛然想起,之前在山林里遇到小动物时,小白总能让它们乖乖听话。有一次遇到一只受伤的小狐狸,那狐狸原本对人充满敌意,可小白只是蹲在它身边,轻轻摸了摸它的耳朵,小狐狸就主动把受伤的爪子伸了出来。当时她只觉得小白运气好,现在才明白,这根本不是运气——小白能和动物沟通!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花见棠混沌的思绪。如果小白能和动物沟通,那她们的食物问题不就解决了?他可以让温顺的动物主动靠近陷阱,甚至可以找到它们的巢穴,捡拾鸟蛋、收集兽毛……这比盲目捕猎和采集安全多了,也高效多了! 接下来的几天,花见棠开始“开发”小白的这项能力。她先教小白分辨哪些动物是安全的——彩羽鸡、雪耳兔、青鬃羊这些草食性动物可以接触,而铁羽蝗、石纹兽、赤眼狼这些攻击性强的,必须远离。小白学得很快,他甚至能通过动物的眼神和动作,判断出它们是否处于警戒状态。 “姐姐,那边的青鬃羊群里,有一只母羊要生宝宝了。”一天上午,小白指着远处的山坡对她说。花见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群青鬃羊正围在一起,中间一只母羊的肚子鼓鼓的,看起来很痛苦。“我们别过去,会吓到它们的。”小白又说,“母羊说,等宝宝生下来,它们会搬到山那边的草地上,那里有更嫩的草。” 靠着小白的“兽语”,她们的生活渐渐有了起色。每天清晨,小白都会去附近的山林里“和动物聊天”,回来后就告诉花见棠哪里有彩羽鸡的巢穴,哪里有雪耳兔经常出没。花见棠则根据他的指引,去捡拾鸟蛋、设置陷阱。她们的食物越来越丰富,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肉和蛋,小白的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苍白。 除了食物,小白还能帮她找到更好的药材。有一次,他跟着一只小松鼠,在一处悬崖的石缝里找到了几株“千年灵芝”——那可是高阶药材,一株就能卖上百块下品灵石!花见棠把灵芝小心翼翼地收好,心里暗暗决定,等攒够了药材,一定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卖掉,买一本修炼功法和几件防身的法器。 可花见棠没有被眼前的顺利冲昏头脑。她知道,小白的能力是把双刃剑——一旦被其他人发现,小白很可能会被当成“怪物”抓起来,甚至被修士用来炼制丹药。所以她反复叮嘱小白,在外人面前绝对不能显露这项能力,哪怕是遇到危险,也只能用普通人的方式躲避。 她自己也没有放松修炼。每天晚上,等小白睡着后,她都会盘膝坐在火堆旁,尝试感应体内的灵力。原主留下的记忆里,有一套基础的修炼功法叫《引气诀》,虽然低级,却能慢慢提升灵力。刚开始时,她只能感应到一丝微弱的灵力,像一根细线,在经脉里缓慢流动。可随着日复一日的修炼,那丝灵力渐渐变粗,流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现在,她已经能使用最低阶的法术“火球术”了——虽然威力不大,只能点燃柴火,但至少在遇到危险时,多了一点自保的能力。 她还开始绘制黑岩山的地图。用炭笔在鞣制好的兽皮上,标记出她们栖身的断崖洞、水源地、安全的采集区域,以及危险的妖兽出没地。小白也会帮她——他的方向感极好,能准确记住走过的每一条路,甚至能根据星星的位置判断方向。 “姐姐,这里应该画一条河。”小白指着兽皮上的一处空白说,“我上次跟着一只小鹿,走到过那里,河水很清,里面还有鱼。”花见棠立刻按照他的描述,在兽皮上画了一条蜿蜒的河流,心里暖暖的。她和小白,就像这黑岩山里的两株野草,相互依靠着,在贫瘠的土地上顽强地生长。 可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这天傍晚,花见棠正在岩石上补充地图,小白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小手指向山脉深处的方向——那里的天色比其他地方更暗,云层压得很低,看起来阴森森的。 “姐姐,”小白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那边有东西在‘叫’我。” 花见棠手里的炭笔猛地一顿,炭粉落在兽皮上,留下一个黑色的印记。她抬起头,紧紧盯着小白:“叫你?什么意思?” 小白皱着小眉头,努力形容着那种感觉:“就是……有个声音,轻轻的,一直在我耳朵里响。有点熟悉,又有点不舒服。它在说‘过来’,让我去那边。” 熟悉的呼唤?不舒服的感觉?花见棠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猛地想起在蜃渊岛时,那座诡异的黑色祭坛——当时小白靠近祭坛时,也说过类似的话,说祭坛在“召唤”他。后来她才知道,小白体内封印着“玄魇”,那是一种极其强大的魔物,而祭坛就是用来唤醒玄魇的。 难道这黑岩山脉深处,也有类似的祭坛?或者说,有能唤醒玄魇的东西?花见棠看着小白那双纯净的金色眼瞳,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她伸手摸了摸小白的脸颊,指尖传来少年温热的体温,可她的心却像被冰包裹着。 “能感觉到具体在哪里吗?”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或者,是什么东西在叫你?” 小白闭上眼睛,小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似乎在努力感应。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摇了摇头:“很远……很模糊。我只知道在那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靠进花见棠怀里,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姐姐,那个声音好讨厌,我不想听。” “那就不听。”花见棠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我们现在在这里很好,有吃的,有地方住,很安全。不管是什么东西在叫你,我们都不去管它,好不好?” 小白用力点头,小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嗯!和姐姐在一起,最好了。” 可花见棠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那声音既然能召唤小白,就说明它对玄魇有吸引力。如果不弄清楚那是什么,她们迟早会被它找到。她看着兽皮地图上,小白指的那个方向——那里还是一片空白,代表着未知。黑岩山脉的秘密,远比她想象的要多。 那天晚上,花见棠一夜没睡。小白在她身边睡得很熟,呼吸均匀,偶尔还会咂咂嘴,像在做什么美梦。可花见棠却睁着眼睛,盯着洞顶的黑石,脑子里全是小白说的话。蜃渊岛的祭坛、神秘人的眼睛、山脉深处的呼唤……这些事情像一团乱麻,缠绕在她心里,让她喘不过气。 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自身实力短期内无法快速提升,那就要寻找外部的助力。她突然想起了那个神秘人——他实力高深,对黑岩山肯定很熟悉,而且他之前两次出手相助(虽然方式冷酷),或许他知道山脉深处的秘密,也知道哪里有安全的交易渠道。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压下。第二天一早,花见棠把小白留在洞里,再三叮嘱他不要乱跑,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然后带着那几株千年灵芝和蛇涎草,朝着上次遇到神秘人的河滩走去。 她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只能凭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去碰碰运气。 沿着记忆中的路径前行,脚下的黑石被晨露打湿,踩上去格外滑。花见棠走得格外小心,桃木匕首别在腰间,指尖始终扣着一小撮干燥的艾草——这是她从原主记忆里学到的,艾草的气味能驱赶部分毒虫,在黑岩山这种地方,任何一点防护都不能少。 越靠近河滩,水流声越清晰。上次来这里时,地上还留着散修的血迹,如今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只剩下几块散乱的碎石,证明这里曾发生过争斗。花见棠站在河滩边,目光扫过周围的景象:左侧是陡峭的岩壁,右侧是湍急的河流,中间是一片开阔的鹅卵石地,除了风声和水流声,听不到任何动静。 “前辈?”她试着喊了一声,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很快被水流吞没。没有回应。 她并不意外,只是心里掠过一丝失落。她沿着河滩慢慢走,目光仔细扫过每一处可能藏人的地方——岩壁下的石缝、河边的灌木丛、甚至是河对岸的树林。可直到走到河滩尽头,也没看到半点人影。 难道他真的不在?或者,他根本不想见自己? 花见棠蹲在河边,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脸色比刚进黑岩山时红润了些,可眼底的疲惫却藏不住。她摸了摸怀里的药材,指尖触到灵芝坚硬的菌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她可以留下点东西?就像之前在坊市看到的那样,有人会把想交换的物品放在固定的地方,等着对方来取。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太冒险了——万一被其他修士发现,这些药材不仅会被抢走,还可能暴露她和小白的踪迹。可除此之外,她又想不出别的办法。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左侧的岩壁。那岩壁陡峭光滑,上面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看起来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上次来的时候,她好像没见过这么密集的藤蔓。 她走过去,伸手拨开藤蔓。指尖刚碰到叶片,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草味——不是藤蔓本身的味道,更像是从岩壁内部传出来的。她心里一动,顺着藤蔓的缝隙往里看,只见岩壁底部竟藏着一个半人高的裂缝,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这里……难道是他的落脚点? 花见棠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用干净树叶包好的蛇涎草和灵芝,小心翼翼地放在裂缝入口处一块相对干燥的石头上。然后,她后退几步,对着裂缝轻声说道:“前辈,晚辈花见棠,多谢您前两次相助。这是晚辈偶然采到的药材,或许对您有用。晚辈和弟弟在山中求生不易,想用这类药材换些盐和粮食,若前辈知道哪里有安全的交易渠道,还望指点一二。” 她说得很诚恳,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其他人听到。说完,她又站了一会儿,见裂缝里还是没有动静,才转身离开。 走回断崖洞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小白正坐在洞口的石头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看到她回来,立刻站起来跑过来,小脸上满是担忧:“姐姐,你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没事,就是去了趟河滩,没找到人。”花见棠摸了摸他的头,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空布袋,“不过我留了些药材在那里,或许会有收获。” 小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拉着她的手进了洞。洞里的火堆还没灭,旁边放着几个彩羽鸡的蛋,还有一小捆新鲜的野菜——都是小白早上准备的。“姐姐,我今天和小松鼠聊天了,它说山那边有一片青鬃羊,我们明天可以去捡它们掉的羊毛,冬天可以做毯子。”他兴奋地说着,金色的眼瞳里满是期待。 花见棠看着他的样子,心里的失落渐渐散去。不管能不能得到神秘人的帮助,她还有小白,还有眼前的生活。她坐在火堆旁,拿起一个鸟蛋,在石头上轻轻敲了敲,笑着说:“好啊,明天我们就去捡羊毛。不过今天,我们先煮鸟蛋吃。” 接下来的两天,花见棠照常带着小白在附近活动。白天,他们去山林里捡拾鸟蛋、设置陷阱、采集野菜;晚上,她就盘膝修炼《引气诀》,小白则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偶尔会帮她添几根柴火。 日子过得平静,可花见棠心里始终悬着一块石头。每天清晨,她都会悄悄去一趟河滩,看看放在裂缝入口的药材还在不在。第一天去时,药材还在;第二天去时,药材依旧没动。她心里的希望一点点冷却,甚至开始怀疑,那个裂缝根本不是神秘人的落脚点,只是自己想多了。 直到第三天清晨,她再次来到河滩。刚走到岩壁下,就看到裂缝入口处的石头上,放着一个用宽大树叶包裹的小包——她昨天留下的药材不见了。 花见棠的心脏猛地一跳,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小包。树叶包裹得很严实,里面沉甸甸的。她打开树叶,只见里面放着两块粗粝的盐砖,还有几条用特殊方法熏制过的肉干,肉干的表面泛着油光,散发着淡淡的咸香味。 这分量,足够她和小白吃大半个月! 她的手微微发抖,连忙把盐砖和肉干收进怀里,目光再次落在树叶上——盐砖下面,还压着一小块打磨光滑的黑色薄石片。石片约莫巴掌大小,上面用某种尖锐之物刻着一个简单的箭头,指向东北方向,箭头尽头,刻着一个小小的房屋图案。 花见棠拿起石片,指尖拂过上面的刻痕,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他收到了!他回应了!而且,他还给出了指引! 东北方向……有可以安全交易的地方! 这不仅仅是物资的交换,更是一个信号——那个神秘人,至少目前,对她们没有恶意,甚至愿意提供有限的帮助。花见棠紧紧攥着石片,仿佛攥着一份珍贵的希望。她对着裂缝深深鞠了一躬,轻声说:“多谢前辈。”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回到断崖洞时,小白刚醒,正揉着眼睛找她。看到她回来,立刻跑过来,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小包上,好奇地问:“姐姐,这是什么?” “你看。”花见棠打开小包,露出里面的盐砖和肉干。小白的眼睛瞬间亮了,兴奋地跳起来:“是盐!还有肉干!我们换到东西了!” “嗯!”花见棠重重地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她把石片拿出来,递到小白面前,“你看,前辈还帮我们指了路,东北方向有可以安全交换东西的地方。” 小白接过石片,金色的眼瞳盯着上面的图案,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姐姐,这个地方……感觉比沉舟集‘安静’。” 花见棠心里一动。小白的感知一向比普通人敏锐,他说“安静”,或许意味着那里秩序更好,或者更隐蔽,没有沉舟集那么多争斗和戾气。她摸了摸小白的头,轻声说:“等我们准备好,就去看看。” 接下来的几天,花见棠和小白开始为前往东北方向做准备。她把之前采集到的药材都整理出来,分类包好——蛇涎草、止血藤、千年灵芝,还有几株刚找到的“清心草”,这些都是低阶修士常用的药材,应该能换不少物资。她还把之前猎到的兽皮拿出来,用石头反复鞣制,让兽皮变得更柔软,方便携带——如果遇到合适的买家,兽皮也能换些灵石。 小白则负责记忆路线。他每天都会去附近的山林里,和小动物“聊天”,询问东北方向的路况。“姐姐,小松鼠说,往东北走要翻过三道山梁,第三道山梁后面有一片瘴气林,要绕着走。”“姐姐,小鹿说,山梁上有青鬃羊,它们不会攻击人,但是会抢东西吃。”“姐姐,彩羽鸡说,东北方向的天气比这边冷,晚上会下霜。” 他把听到的信息一一告诉花见棠,花见棠则把这些信息记在兽皮地图上,用不同的符号标记出危险区域和安全路线。看着地图上越来越详细的标记,她心里的底气也越来越足。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花见棠把所有物资都打包好,背在背上试了试重量——不算太重,但要翻山越岭,对她来说还是个挑战。小白也没闲着,他把捡来的羊毛分成两捆,用藤蔓捆好,一左一右挂在自己肩上,还把几块熏肉干塞进怀里,小声说:“姐姐,这些肉干我来背,你背药材就好。” 花见棠看着他小小的身影,心里暖暖的。她蹲下来,帮他把羊毛调整到舒服的位置,轻声说:“小白,明天路上会很辛苦,要是累了,一定要告诉姐姐,知道吗?” “我不累!”小白用力点头,金色的眼瞳里满是坚定,“我能保护姐姐!”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花见棠和小白就背着行囊出发了。按照石片上的指引,他们朝着东北方向走去。刚开始的路还算好走,都是平缓的山坡,路边偶尔能看到几株熟悉的野菜。小白走在前面,像个小小的向导,时不时停下来,对着路边的小动物小声“交流”几句,然后告诉花见棠:“姐姐,前面没有危险,可以走。” 走了大约两个时辰,他们来到第一道山梁下。山梁陡峭,上面没有路,只能踩着碎石往上爬。花见棠走得很吃力,双腿肌肉酸胀,呼吸也变得急促。小白走在她前面,时不时回头拉她一把,小小的手掌很有力,总能在她快要滑倒时,稳稳地扶住她。 “姐姐,加油!”小白回头对她笑,阳光洒在他脸上,让他的金色眼瞳像落了星光,“小松鼠说,翻过这道山梁,前面有个山泉,我们可以去喝水。” 花见棠点点头,咬着牙继续往上爬。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为了她,也为了小白,她必须走下去。 终于,在中午时分,他们爬上了第一道山梁。山顶上果然有一处山泉,泉水清澈甘甜。花见棠和小白坐在泉边,拿出随身携带的饼乾——这是用之前换的粮食做的,虽然粗糙,却很顶饿。他们就着泉水吃了饼乾,休息了半个时辰,才继续赶路。 接下来的路越来越难走。第二道山梁上全是碎石,走一步滑半步;第三道山梁后面,果然有一片瘴气林,黑色的瘴气像浓雾一样,看不清里面的景象。他们按照小白从小鹿那里得到的信息,绕着瘴气林走了大半圈,才找到一条狭窄的小路。 小路两旁长满了带刺的灌木,时不时会刮到他们的衣服。花见棠的手臂被刮破了好几道口子,渗出血来,她却毫不在意,只是把小白护在身后,尽量让他少受些伤。小白看在眼里,悄悄从怀里掏出一片干净的树叶,蘸了点泉水,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伤口:“姐姐,疼吗?” “不疼。”花见棠笑着摇头,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楚。这孩子,总是这么懂事。 就这样,他们走走停停,渴了就喝山泉,饿了就吃饼乾和熏肉干,累了就找个背风的地方休息一会儿。天快黑的时候,他们翻过了最后一道山梁。 刚翻过山梁,花见棠就愣住了——山梁下面,是一个隐蔽的小山谷。谷口被浓密的紫色藤蔓遮掩着,藤蔓上开着小小的紫色花朵,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驱散了周围的瘴气。谷内绿意盎然,能看到几块整齐的药田,里面种着各种灵植,几间简陋却结实的木屋散落在谷中,屋顶上飘着袅袅炊烟。 这里,就是石片上标记的地方? 花见棠和小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和期待。他们拨开藤蔓,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刚走进山谷,就有几个穿着朴素的修士看了过来。他们的气息很沉稳,没有散修身上的戾气,目光落在花见棠和小白身上,带着审视,却没有敌意。看到花见棠背上的药材和小白肩上的羊毛,他们只是微微点头,就继续忙自己的事——有的在药田里除草,有的在屋前晾晒药材,有的在劈柴,气氛格外平和。 “新来的?换东西?”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花见棠抬头,看到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老者从最大的一间木屋里走出来。老者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手里拿着一个药锄,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药草味。 “是的,前辈。”花见棠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晚辈采了些药材,想换些盐粮和日常用品。”她说着,把背上的行囊放下来,打开袋子,露出里面分门别类包好的药材。 老者走过来,蹲下身,拿起一株蛇涎草,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点了点头:“品相尚可,处理得也干净。”他又拿起一株千年灵芝,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这灵芝年份不短,你倒是会找。” 花见棠笑了笑,没有说话——总不能说,这是小白跟着小松鼠找到的吧。 老者把药材放回袋子里,站起身,对她说:“按这里的规矩,蛇涎草五十块下品灵石一株,止血藤十块下品灵石一捆,清心草十五块下品灵石一株,千年灵芝一百五十块下品灵石一株。你这些药材,一共能换八百二十块下品灵石。你想换些什么?” 这个价格,比花见棠预想的要高——在沉舟集,千年灵芝最多只能卖一百块下品灵石。她心里大喜,连忙说:“前辈,晚辈想换些盐、粮食、还有几件御寒的衣物,要是有基础的修炼功法,晚辈也想换一本。” “盐和粮食有,御寒的衣物也有,修炼功法……”老者想了想,转身走进木屋,很快拿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这是《基础引气诀》,虽然低级,却是正宗的功法,适合刚入门的修士。你拿去吧,算在灵石里。” 花见棠接过小册子,指尖触到粗糙的纸张,心里激动得快要跳出来——她终于有一本正经的修炼功法了!她连忙从老者手里接过换来的盐、粮食和衣物,还有剩下的灵石,一一收好,然后对着老者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前辈。” “不用谢,这里的规矩就是公平交易。”老者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小白身上,突然顿住了。 花见棠心里“咯噔”一下,顺着老者的目光看去——小白不知何时解开了裹在头上的灰布,雪色的头发在夕阳下格外显眼,尤其是那双金色的眼瞳,清澈见底,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光泽。 老者的脸色瞬间变了,平和的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死死地盯着小白,嘴唇微微颤抖,手里的药锄都差点掉在地上:“你……你这孩子……头发和眼睛……是天生如此?!” 花见棠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糟了。 第二十章 洗髓泉 老者的惊呼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烫在寂静的山谷里。原本埋头在药田除草的修士猛地直起身,劈柴的壮汉停了动作,连屋前晾晒药材的妇人也抬起头——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过来,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小白那头雪色长发和金色眼瞳上。 “白发金瞳……这不是古籍里写的……妖王玄魇的特征吗?”一个年轻修士的声音发颤,手里的药锄“哐当”掉在地上,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像是怕被什么沾染到。 “胡说!妖王都死了千年了,哪能这么巧?”另一个中年修士厉声反驳,可他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小白,带着掩不住的忌惮,“说不定是得了什么怪病,把头发眼睛给熬变了色……” “怪病能变成这样?你见过哪家的病能让眼睛变成金色?还这么亮,跟淬了光似的!” 议论声像涨潮的水,一波波涌过来。花见棠只觉得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黏住了粗布衣衫。她几乎是本能地侧身,将小白完全挡在身后,手肘紧紧贴着少年微微发颤的胳膊——她能感觉到小白的指尖在发抖,小拳头攥得死紧,显然是被这阵仗吓住了。 “都闭嘴!”管事老者突然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修士特有的灵力威压,谷内瞬间安静下来。可他自己的目光,依旧像黏在小白身上似的,浑浊的老眼里翻涌着震惊、疑惑,还有一丝极淡的恐惧。他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视线与被花见棠护在身后的小白平齐,声音放轻了些:“孩子,你抬起头,让老夫看看。” 小白往花见棠身后缩了缩,金色眼瞳里满是警惕。花见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轻轻拍了拍小白的手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怕,姐姐在。”然后她转向老者,脸上挤出一副惶恐又委屈的表情,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哽咽:“前辈,您别吓着他……舍弟自幼体弱,三岁那年发了场高烧,烧了整整七天七夜,郎中都说没救了,是我爹娘磕破了头,才求来一味偏方把他救回来。可从那以后,他的头发就慢慢变白,眼睛也变成了这样……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当是那场病伤了根基,落下的怪症。” 她说着,抬手抹了抹眼角——其实根本没眼泪,只是借着这个动作掩饰眼底的慌乱。这话半真半假:小白的“体弱”是真的(力量时常失控),“怪症”的表象也是真的,唯独高烧和偏方是她编的。可越是这种掺着真实的谎言,越容易让人相信。 老者盯着她看了许久,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角、紧绷的嘴角,又落回小白身上。小白被他看得不自在,往花见棠怀里又缩了缩,金色眼瞳里满是依赖,半点没有传说中妖王的戾气。老者的眉头慢慢舒展开,长叹了口气:“罢了,或许真是老夫想多了。妖王玄魇当年作恶多端,死时尸骨无存,哪能留下血脉?这孩子眼神干净,不像是染了邪气的样子。” 他站起身,对着周围依旧心存疑虑的修士挥了挥手:“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别瞎猜了。” 修士们虽然还有些嘀咕,但老者毕竟是谷里的管事,实力也最高,没人敢反驳,纷纷低下头继续忙活,只是偶尔还会偷偷往这边瞥一眼。 老者转过身,将之前准备好的物资和灵石推到花见棠面前——两块盐砖、一小袋糙米、两匹粗布、还有一小袋下品灵石,旁边还放着那本泛黄的《基础引气诀》。“按规矩,这些是你应得的。”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又带着一丝郑重,“不过小姑娘,老夫得提醒你一句——你弟弟这模样,实在太扎眼了。黑岩山虽比外面清净,可也有不少见利忘义的散修,还有些宗门弟子在山里历练,若是被他们看到……” 他没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花见棠心中一凛,连忙躬身道谢:“多谢前辈提醒!晚辈记住了,以后定会小心,绝不让舍弟在外人面前露了真容。” “嗯。”老者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回了木屋。 花见棠不敢再停留,匆匆将物资和灵石塞进背包,拉起小白的手,几乎是小跑着冲出了谷口的紫色藤蔓。直到翻过一道山梁,再也看不到那个山谷的影子,她才停下来,扶着一棵黑松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 小白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小声问:“姐姐,那些人为什么怕我?我是不是……真的是怪物?” 花见棠蹲下身,看着他眼底的委屈和不安,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她伸手摸了摸小白的头发,指尖划过柔软的发丝,轻声说:“不是的,小白不是怪物。是那些人不懂,他们看到和自己不一样的人,就会害怕,就会乱猜。这不是小白的错,是他们的错。” “真的吗?”小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真的。”花见棠用力点头,把他搂进怀里,“姐姐向你保证,以后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不用再被人这样看着。” 怀里的少年轻轻“嗯”了一声,小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渐渐放松下来。可花见棠的心,却沉得越来越深。 刚才的侥幸,绝不会有第二次。那个管事老者是心善,可换了别人,若是认出小白的特征,恐怕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玄魇的名声太臭了,千年过去,依旧是修士们谈之色变的存在,一旦被贴上“玄魇后裔”的标签,他们将成为整个修仙界的公敌。 必须尽快找到掩盖小白特征的方法!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她心里迅速生根发芽。她想起了那个神秘人——他能指引她们找到这个安全的交易谷,或许也知道如何掩盖小白的特征?毕竟,他看起来对黑岩山的秘密了如指掌。 回程的路上,花见棠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小白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思,没有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地说和动物聊天的趣事,只是安静地走在她身边,偶尔会拉着她的手,用小小的力气捏一捏,像是在安慰她。 回到断崖洞时,天已经黑了。花见棠点燃火堆,将换来的物资一一清点:盐砖够吃一个月,糙米能煮成粥,粗布可以做两件新衣服,《基础引气诀》虽然低级,但比原主记忆里的残缺版本完整得多。最珍贵的是那袋灵石,虽然只有几十块,却能在关键时刻换些急用的东西。 小白坐在火堆旁,拿着那本《基础引气诀》翻来翻去,金色的眼瞳在火光下亮晶晶的:“姐姐,这个能让你变得更强吗?” “嗯。”花见棠点了点头,摸了摸他的头,“等姐姐学会了,就能更好地保护小白了。” 小白的眼睛瞬间亮了,把书递还给她:“那姐姐快学!我帮你守着,有动静我就喊你。” 花见棠接过书,心里暖暖的。她靠在岩壁上,借着火光翻看《基础引气诀》,书页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但勉强能看清。按照书上的记载,引气入体需要先感应天地间的灵气,再将灵气引入经脉,循环一周后存入丹田。她尝试着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去感受周围的灵气——之前修炼时,她只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灵气,像细线一样难以捕捉,可这次,或许是因为心境不同,她竟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点,那些光点带着淡淡的暖意,正缓缓向她靠近。 就在她准备引导灵气进入经脉时,脑海里突然闪过神秘人的身影。她睁开眼睛,看着火堆旁正在帮她整理野菜的小白,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明天,再去找一次神秘人。 哪怕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哪怕要再次与虎谋皮,她也必须试试。 第二天一早,花见棠将大部分物资藏进洞穴深处的石缝里,只带上少量肉干和清水,还有那枚刻着箭头的黑色石片,独自出发了。小白原本想跟着去,却被她劝住了:“小白乖乖在洞里等姐姐,姐姐很快就回来。你要是跟着,姐姐还要分心照顾你,反而不方便。” 小白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叮嘱道:“姐姐要小心,遇到危险就跑,别硬撑。” “知道了。”花见棠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身离开了洞穴。 沿着熟悉的路径前往河滩,花见棠走得比上次更快。她心里清楚,这次去见神秘人,风险比上次更大——上次只是交易,这次却是求他帮忙解决小白的隐患,对方很可能会提出苛刻的条件,甚至可能发现小白的真实身份。 可她没有退路。 来到河滩边,花见棠径直走向左侧的岩壁。那道裂缝依旧被藤蔓遮掩着,散发着淡淡的药草味。她没有像上次一样留下药材,而是深吸一口气,对着裂缝深处喊道:“前辈!晚辈花见棠,有要事相求!此事关乎舍弟性命,恳请前辈现身一见!” 她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带着孤注一掷的恳切。喊完后,她便安静地站在裂缝外,耐心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从东边升到头顶,又慢慢向西倾斜。裂缝里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风吹过藤蔓的“沙沙”声。花见棠的心里,从最初的期待,渐渐变得焦虑,最后甚至有些绝望——难道他真的不肯见自己?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裂缝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人踩碎了枯叶。花见棠立刻停下脚步,凝神望去。 只见一道黑影从裂缝里缓缓走出,依旧是那身兽皮与粗布混搭的衣物,脸上涂着黑绿色的汁液,只有那双眼睛,像寒潭一样深邃,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说。”神秘人的声音依旧沙哑简短,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花见棠的心猛地一跳,连忙上前一步,语速极快地说道:“前辈!舍弟天生白发金瞳,此特征与古籍所载的妖王玄魇极为相似。日前在交易谷中,已引起他人猜疑,若长此以往,恐会招来杀身之祸!晚辈恳请前辈,是否知晓有什么方法,能彻底掩盖或改变舍弟的容貌特征?无论需要晚辈付出什么代价,晚辈都愿意!” 她紧紧盯着神秘人的眼睛,不敢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神秘人沉默着,目光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握紧的拳头上,又似乎透过她,看到了那个被她护在身后的少年。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逆天改貌,遮掩本源,难。” 花见棠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像被投入了冰窖。 可神秘人接下来的话,又让她燃起了一丝希望:“不过,黑岩山深处,有一处‘洗髓泉’。” “洗髓泉?”花见棠愣住了,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泉眼隐匿于地脉之中,百年才会现世一次。”神秘人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泉水有洗精伐髓、纯化灵力之效,若是运气好,或许能冲刷掉你弟弟身上过于显眼的外在特征,让其内敛,不再引人注目。” 洗髓泉!能冲刷特征!花见棠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光彩,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神秘人接下来的话,就给她浇了一盆冷水。 “但洗髓泉周围,有‘石灵’守护。”神秘人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石灵非妖非兽,乃是黑岩山的地脉煞气所化,无形无质,专噬生灵精气。修为在金丹以下的修士,一旦靠近,精气会被瞬间吸干,化为枯骨。” 金丹以下触之即溃! 花见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现在只是刚引气入体的修为,连炼气期都算不上,小白虽然体质特殊,却没有系统修炼过,两人去洗髓泉,无异于送死! “前辈,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花见棠不甘心地追问,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神秘人摇了摇头:“至少在黑岩山范围内,我知道的,仅此一途。” 花见棠的心里,像被一块巨石压住,喘不过气。她看着神秘人,突然想起上次他说小白“并非常人”,连忙问道:“前辈,您上次说舍弟并非常人,莫非……他有办法对抗石灵?” 神秘人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缓缓说道:“石灵虽凶,却有克星——它畏惧极阳至刚之力,也畏惧某种更高位阶的威压。你弟弟体内,似乎藏着一股不弱的力量,若是能稳定控制,或许能震慑住石灵。” 更高位阶的威压……花见棠的心脏骤然一缩。她当然知道小白体内藏着什么——那是属于玄魇的力量!神秘人这是在暗示,让她动用小白体内的妖王之力,去对抗石灵!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花见棠压了下去。太疯狂了!小白现在根本无法稳定控制体内的力量,上次只是因为她遇到危险,力量才短暂爆发,事后还昏睡了整整一天。若是强行让他动用力量,一旦失控,不仅可能唤醒玄魇,甚至可能让小白自己被力量反噬,魂飞魄散! 这简直是一个两难的绝境:不用力量,无法取得洗髓泉;动用力量,可能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前辈,这……”花见棠的声音干涩,不知该如何回应。 神秘人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纠结,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淡淡道:“洗髓泉下次现世,就在半月之后,地点在黑风涧往西三十里的葬骨渊边缘。去与不去,你们自行决断。” 说完,他不再多言,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瞬间消失在裂缝深处,只留下花见棠一个人站在原地,心乱如麻。 葬骨渊……光是听名字,就知道那是个极其危险的地方。花见棠看着裂缝,心里反复挣扎着:去,还是不去? 回去的路上,花见棠的脚步无比沉重。她脑子里全是神秘人的话,一会儿是洗髓泉带来的希望,一会儿是石灵的恐怖,还有小白体内那股随时可能爆发的力量。 回到洞穴时,天已经黑了。小白看到她回来,立刻跑过来,拉着她的手关切地问:“姐姐,怎么样了?那个前辈帮我们了吗?” 花见棠看着他纯净的金色眼瞳,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不能告诉小白真相——不能让他知道,解决他容貌问题的方法,需要动用他体内那股恐怖的力量,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可能是妖王玄魇的容器。 “前辈说,解决你的问题有点难,需要找一种很稀有的药材,他会帮我们留意。”花见棠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摸了摸小白的头,“我们再等等,说不定很快就有消息了。” 小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可花见棠知道,他其实是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只是不想让她为难。 接下来的几天,花见棠陷入了极度的焦虑和挣扎之中。她白天带着小白去山林里采集药材、设置陷阱,可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常常会走神;晚上修炼《基础引气诀》时,也总是无法集中精神,灵气在经脉里乱蹿,差点走火入魔。 小白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变得更加懂事。每天早上,他会提前把野菜采摘好,洗干净放在洞口;晚上花见棠修炼时,他会安静地坐在旁边,帮她守着火堆,不让火星溅出来;甚至有一次,他还独自去山林里,用花见棠教他的方法,捕到了一只雪耳兔,兴奋地跑回来,说要给她补补身体。 看着小白忙碌的身影,花见棠的心里越发难受。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下去了——再这样拖下去,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让小白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 这天夜里,花见棠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梦里,她看到小白的眼睛变成了纯黑色,浑身散发着恐怖的戾气,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长剑,一步步向她走来,嘴里说着:“姐姐,我不是小白了,我是玄魇……” 她猛地坐起身,冷汗浸湿了衣衫。旁边的小白睡得很熟,呼吸均匀,月光透过石缝洒在他脸上,那头白发像银缎一样柔软。花见棠看着他,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去葬骨渊!不是现在就冒险去取洗髓泉,而是先去探查情况,了解石灵的习性,评估风险。 总比在这里坐以待毙、胡思乱想强! 第二天一早,花见棠开始为前往葬骨渊做准备。她将剩下的肉干和清水仔细打包,装在一个结实的布包里;又将桃木匕首磨得更加锋利,用兽皮裹好,别在腰间;还把之前从散修身上搜到的两张低阶符箓——一张“火球符”,一张“隐身符”,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布袋里。 她还拿出兽皮地图,用炭笔在上面标记出前往黑风涧和葬骨渊的路线。根据神秘人的说法,黑风涧在黑岩山脉的东北部,距离她们现在的洞穴有三天路程,途中要翻过两道陡峭的山梁,还要穿过一片布满瘴气的密林。花见棠在地图上用红炭标出瘴气林的位置,又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她记得原主的记忆里提过,瘴气在正午阳光最烈时会消散大半,那时通行最安全。 小白蹲在旁边,看着她在地图上写写画画,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帮她把磨好的石片放进背包里。这些石片是他这几天特意找的,边缘锋利,既能用来切割猎物,也能在危急时刻当武器。 “小白,”花见棠停下笔,转头看向他,“接下来几天,我们要去一个远一点的地方找一种草药,可能会有点危险,你怕不怕?” 小白抬起头,金色的眼瞳里没有丝毫犹豫:“不怕,有姐姐在,我就不怕。”他伸手拉住花见棠的衣角,小声补充道,“而且我能和小动物聊天,它们会告诉我们哪里有危险。” 花见棠的心微微一暖,揉了揉他的头发:“对,有小白在,我们肯定能安全回来。” 出发的那天清晨,天还没亮,花见棠就叫醒了小白。两人简单吃了点烤饼,背上背包,借着微弱的晨光,踏上了前往黑风涧的路。 刚开始的路程还算顺利,都是之前走过的山道,小白时不时会停下来,和路边的小松鼠或野兔“交流”几句,然后告诉花见棠:“姐姐,前面没有危险,小松鼠说昨晚没有妖兽经过。” 走了大约两个时辰,他们来到了第一道山梁下。这道山梁比之前翻过的任何一道都要陡峭,岩壁上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只有几根顽强生长的藤蔓垂下来。花见棠抬头看了看,深吸一口气:“小白,你跟在我后面,抓稳藤蔓,别松手。” “嗯!”小白点了点头,紧紧跟在花见棠身后。 花见棠踩着岩壁上的缝隙,一点点往上爬,手里的藤蔓勒得手心发疼。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小白,确保他没有跟丢。小白的动作比她灵活得多,像只小猴子一样,抓着藤蔓轻轻一跃,就能跳出老远,很快就跟到了她身边。 “姐姐,我拉你一把!”小白伸出手,小小的手掌却很有力,紧紧抓住花见棠的手腕,轻轻一拉,就把她拉上了一个平整的石台。 花见棠喘着气,看着小白额头上的汗珠,拿出水壶递给他:“慢点喝,别呛着。” 两人在石台上休息了半个时辰,又继续往上爬。中午时分,终于翻过了第一道山梁。山梁顶上有一片开阔的草地,草地上开满了黄色的小花,远远望去,像铺了一层金色的地毯。 “姐姐,你看!”小白突然指向远处,“那里有鹿!” 花见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只青鬃鹿正在草地上悠闲地吃草,它们的毛色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看起来温顺又漂亮。小白跑过去,蹲在离鹿群不远的地方,小声对着一只小鹿说了些什么。那只小鹿似乎听懂了,抬起头看了看他,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吃草。 “小鹿说,前面的瘴气林今天中午的瘴气很淡,我们可以过去。”小白跑回来,兴奋地对花见棠说。 花见棠点了点头,心里松了口气。她原本还担心瘴气太浓,需要等到明天才能过去,现在看来,运气还算不错。 两人沿着草地往前走,很快就来到了瘴气林的边缘。这片林子很大,树木长得枝繁叶茂,阳光很难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进来,林子里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灰色瘴气,闻起来有股刺鼻的味道。 “捂住鼻子,别吸入太多瘴气。”花见棠拿出两块干净的布条,用水浸湿,递给小白一块,自己也捂住了口鼻。 小白跟着花见棠,小心翼翼地走进瘴气林。林子里很安静,只有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还有偶尔传来的不知名鸟类的叫声。小白时不时会停下来,和路边的昆虫“交流”几句,然后告诉花见棠:“姐姐,前面有一条小路,沿着小路走就能出去。” 花见棠按照小白的指引,沿着小路往前走。小路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路边长满了带刺的灌木,时不时会刮到他们的衣服。花见棠的手臂被刮破了好几道口子,渗出血来,她却毫不在意,只是把小白护在身后,尽量让他少受些伤。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前面终于出现了光亮。花见棠心中一喜,加快脚步,带着小白走出了瘴气林。 出了瘴气林,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前面是一片开阔的山谷,山谷里流淌着一条清澈的小溪,溪边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远处的山峰高耸入云,山顶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雪。 “姐姐,我们到黑风涧了吗?”小白问道。 花见棠拿出地图,对照着眼前的景象看了看,摇了摇头:“还没有,我们还要翻过前面那道山梁,才能到黑风涧。” 两人在溪边休息了一会儿,喝了点溪水,吃了点干粮,又继续赶路。翻过第二道山梁时,天已经快黑了。山梁下就是黑风涧,涧水湍急,水流撞击在岩石上,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像打雷一样。涧边的风很大,吹得人站不稳脚跟。 “我们今晚就在这里露营吧。”花见棠看了看天色,对小白说。她找了一个背风的山洞,清理干净里面的碎石和杂草,然后拿出火种,点燃了火堆。 小白坐在火堆旁,看着洞外的黑风涧,小声说:“姐姐,这里的风好大,晚上会不会有妖兽来?” 花见棠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别怕,我们有火堆,妖兽一般不会靠近有火的地方。而且小白能和小动物聊天,要是有妖兽来,小动物会提前告诉我们的。” 小白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火堆。花见棠靠在岩壁上,拿出《基础引气诀》,借着火光翻看。她现在已经能熟练地引气入体了,只是灵气在经脉里运行的速度还很慢,需要不断地练习。 第二天一早,两人吃过早饭,就沿着黑风涧往西走。按照神秘人的说法,葬骨渊就在黑风涧往西三十里的地方。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周围的景象渐渐变得荒凉起来。路边的树木越来越少,地上的岩石越来越多,颜色也从灰色变成了深黑色,看起来很压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腐朽味,让人很不舒服。 “姐姐,这里好难闻。”小白皱着眉头,捂住了鼻子。 花见棠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她拿出桃木匕首,握在手里,警惕地看着周围:“小白,跟紧我,别离开我的视线。” 又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片巨大的山谷。山谷里布满了白骨,有人类的,也有妖兽的,堆积如山,看起来触目惊心。山谷的边缘有一个巨大的深渊,深不见底,里面不断传来“呼呼”的风声,像是有无数冤魂在里面哀嚎。 “这里就是葬骨渊了。”花见棠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没想到葬骨渊会是这样一副恐怖的景象,光是看着这些白骨,就让人头皮发麻。 小白紧紧抓住花见棠的手,金色的眼瞳里满是恐惧:“姐姐,我们还是走吧,这里好可怕。” 花见棠心里也有些打退堂鼓,可她一想到小白的容貌问题,又咬牙坚持了下来:“小白,我们再看看,找到洗髓泉的位置就走。”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进葬骨渊,尽量避开地上的白骨。山谷里很安静,只有风声和他们的脚步声。花见棠的目光仔细地扫过周围的每一个角落,寻找着洗髓泉的踪迹。 突然,小白拉了拉花见棠的手,小声说:“姐姐,我感觉到前面有一股很奇怪的力量,好像在吸引我。” 花见棠心中一动,连忙顺着小白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葬骨渊的深处,有一个小小的泉眼,泉眼周围散发着淡淡的白色雾气,雾气中蕴含着浓郁的灵气。 “那一定就是洗髓泉!”花见棠兴奋地说。她拉着小白,快步向泉眼走去。 可就在这时,周围的白骨突然动了起来。一根根白骨从地上站起来,组成了一个个巨大的骨架,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骨架的眼睛里闪烁着红色的光芒,看起来很诡异。 “不好,是石灵!”花见棠脸色一变,连忙把小白护在身后,举起桃木匕首,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骨架。 石灵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一步步向他们逼近。花见棠知道,自己不是石灵的对手,她看了一眼小白,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 “小白,你听我说,”花见棠的声音很严肃,“等会儿我会用符箓攻击石灵,你趁机跑到泉眼边,用你的力量试试能不能压制住石灵。记住,一定要小心,要是不行,就立刻跑回来。” 小白点了点头,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坚定地说:“姐姐,我知道了。” 花见棠深吸一口气,拿出“火球符”,口中念动咒语。符箓瞬间燃烧起来,化作一个巨大的火球,向石灵飞去。火球击中了石灵的骨架,发出“轰”的一声巨响,骨架被烧得黑糊糊的,却没有倒下,反而更加疯狂地向他们扑来。 “小白,快!”花见棠大喊一声,又拿出“隐身符”,贴在自己身上,瞬间消失在原地。她绕到石灵的身后,用桃木匕首狠狠刺向石灵的骨架。 小白趁机向泉眼跑去。他来到泉眼边,伸出手,放在泉水里。一股温暖的力量从泉水里传来,流遍他的全身。他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开始苏醒,一股强大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石灵感受到这股威压,动作瞬间停了下来,骨架开始颤抖。花见棠趁机又用火球符攻击石灵,火球击中了石灵的头部,骨架终于倒在地上,化作一堆白骨。 花见棠解除隐身,跑到小白身边,担心地问:“小白,你没事吧?” 小白摇了摇头,笑着说:“姐姐,我没事。我感觉体内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好像能压制住石灵。” 花见棠松了口气,看着眼前的洗髓泉,心里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他们找到了洗髓泉,担忧的是小白体内的力量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小白,我们先离开这里,”花见棠说,“洗髓泉还有半个月才会现世,我们先回去准备一下,等准备好了再来。” 小白点了点头,跟着花见棠离开了葬骨渊。两人沿着原路返回,一路上,花见棠的心里一直在思考着如何才能安全地让小白使用洗髓泉,既解决他的容貌问题,又不会让他体内的力量失控。 回到断崖洞后,花见棠开始查阅《基础引气诀》,希望能从中找到控制力量的方法。小白也没有闲着,他每天都会去山林里和小动物聊天,了解更多关于黑岩山的秘密,希望能帮到花见棠。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这半个月里,花见棠的修为有了很大的提升,已经达到了炼气期一层。她还从《基础引气诀》里找到了一种暂时压制力量的方法,虽然不能完全控制小白体内的力量,但至少能在短时间内不让它失控。 出发前往葬骨渊的那天,天还没亮,花见棠和小白就背上背包,踏上了征程。这一次,他们的心中都充满了决心,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成功让小白使用洗髓泉。 经过三天的路程,两人再次来到了葬骨渊。洗髓泉已经现世,泉眼周围的白色雾气更加浓郁,灵气也更加充沛。 花见棠按照之前找到的方法,在小白身上布下了一个简单的阵法,用来暂时压制他体内的力量。然后,她让小白走进泉眼里,开始吸收泉水的力量。 小白走进泉眼里,一股温暖的力量从泉水里传来,流遍他的全身。他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开始被泉水冲刷,身上的白发和金瞳也在慢慢发生变化。白发渐渐变成了黑色,金瞳也变成了深棕色,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花见棠看到这一幕,心里无比激动。她知道,他们成功了! 可就在这时,泉眼周围的雾气突然变得浓郁起来,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雾气中传来,向小白袭来。 “不好,是石灵的本体!”花见棠脸色一变,连忙拿出桃木匕首,准备攻击。 小白也感觉到了危险,他体内的力量开始苏醒,准备对抗石灵的本体。可就在这时,他身上的阵法突然发出一道光芒,压制住了他体内的力量。 “小白,别冲动!”花见棠大喊一声,“石灵的本体很强大,我们不是它的对手,快跟我走!” 小白点了点头,跟着花见棠跑出了泉眼。石灵的本体在后面紧追不舍,雾气越来越浓,把他们包围了起来。 花见棠知道,他们已经陷入了绝境。她看了一眼小白,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她拿出最后一张“火球符”,贴在桃木匕首上,然后对小白说:“小白,你先跑,我来挡住石灵!” “姐姐,我不跑,我要和你一起战斗!”小白坚定地说。 花见棠看着小白,心里很感动。她知道,自己不能让小白有事。她深吸一口气,举起桃木匕首,向石灵的本体冲去。 火球符在桃木匕首上燃烧起来,发出耀眼的光芒。花见棠用尽全力,将桃木匕首刺向石灵的本体。石灵的本体发出一声惨叫,雾气开始消散。 花见棠趁机拉着小白,跑出了葬骨渊。他们一路狂奔,直到再也看不到葬骨渊的影子,才停下来休息。 两人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花见棠看着小白的头发和眼睛,高兴地说:“小白,你的头发和眼睛都变回来了!” 小白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笑着说:“真的变回来了!姐姐,我们成功了!” 花见棠点了点头,心里无比欣慰。她知道,虽然这次经历了很多危险,但他们终于解决了小白的容貌问题。从今以后,他们再也不用躲躲藏藏,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了。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就沿着原路返回断崖洞。一路上,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第二十一章 搞砸了 通往葬骨渊的路,比花见棠想象的更加难行。 黑风涧往西,地貌开始变得诡异。黑色的岩石不再是单纯的嶙峋,而是扭曲成各种狰狞的形态,如同挣扎的恶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硫磺和腐朽气息的怪味。植被变得稀疏,只剩下一些颜色暗沉、带着尖刺或分泌着粘液的怪异植物。 这里几乎看不到任何动物的踪迹,死寂得令人心慌。 小白一踏入这片区域,就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他紧紧挨着花见棠,金色眼瞳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小声道:“姐姐,这里……不舒服。有很多……不好的东西。” 花见棠握紧了他的手,她能感觉到,越往里走,周围的能量场就越混乱、越压抑。连她这微末的修为,都能隐约察觉到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胁。 “跟紧我,别乱看,别乱碰任何东西。”花见棠低声嘱咐,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 根据地图和神秘人模糊的指引,她们在扭曲的山石间艰难穿行了两天。途中,她们遇到了一片布满了彩色气泡的沼泽,那些气泡破裂时,会散发出致幻的毒雾;也绕过了一处不断传出低沉嗡鸣、仿佛有无数细小生物在啃噬岩石的山谷。 每一次,都是靠着小白那超乎寻常的危险直觉,她们才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陷阱。 花见棠越发觉得,带小白来这里,或许并非完全错误的选择。他的感知,在这种绝地,成了她们活下去的关键。 第三天正午,她们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葬骨渊边缘。 那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天坑!站在边缘向下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翻滚着的灰黑色雾气,仿佛连接着九幽地狱。刺骨的阴风从深渊底部倒卷上来,带着一种能冻结灵魂的寒意和无数细碎的、仿佛亡魂哀嚎般的声音。 仅仅是站在边缘,花见棠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体内的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她毫不怀疑,若是失足跌落,绝对会尸骨无存! 而根据神秘人的说法,那洗髓泉,就在这葬骨渊靠近边缘的某一处崖壁之上! 这要怎么找?!又该如何下去?! 就在花见棠望着那令人绝望的深渊,感到一阵无力时,小白却忽然拉了拉她的袖子,小手指向天坑左侧一处相对平缓、布满了巨大骸骨(不知是何等巨兽所留)的斜坡。 “姐姐,那边……有‘水’的味道。”他歪着头,仔细感受着,“很干净,但是……旁边有……很凶很凶的东西守着。” 洗髓泉!还有石灵! 花见棠精神一振,顺着小白指的方向望去。那片斜坡看起来并无特别,但仔细感知,确实能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周围阴煞之气格格不入的纯净水汽。 而守护的石灵……她凝神感应,却什么都感觉不到。石灵无形无质,若非小白提醒,她根本无从察觉。 “能感觉到……那‘很凶的东西’在哪里吗?有多少?”花见棠压低声音问道。 小白闭上眼睛,长长的白色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在努力分辨着那无形无质的威胁。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金色眼瞳里带着一丝困惑和凝重: “很多……到处都是……像……像雾气一样,飘来飘去。它们……不喜欢活的东西。” 像雾气一样无处不在?! 花见棠的心沉了下去。这比想象中还要麻烦!这意味着,只要她们踏入那片区域,就会立刻受到攻击! “姐姐,我们……一定要去那里吗?”小白看着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斜坡,小声问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抗拒。那里的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厌恶和危险。 花见棠看着他那双带着不安的眼睛,又看了看那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洗髓泉,内心再次陷入了剧烈的挣扎。 去,九死一生。 不去,后患无穷。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硫磺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 石灵畏极阳至刚之力,或更高位阶的威压。小白的力量,显然属于后者。但关键在于“状态稳定”和“控制”。 她们或许……可以尝试一次极小规模的、可控的……接触? “小白,”花见棠蹲下身,与他平视,语气异常严肃,“姐姐需要你帮一个忙,非常非常重要,但也非常危险。” 小白看着她严肃的表情,也绷紧了小脸,用力点头:“姐姐你说,我不怕!” “待会儿,我们慢慢靠近那个有‘水’的地方。如果感觉到那些‘很凶的东西’靠近我们,你就……试着像以前赶走那些坏狗和坏人一样,”花见棠斟酌着用词,尽量避免刺激性的指令,“让它们……不要靠近我们。但是,只能用一点点力气,非常非常少的一点点,就像吹一口气那样,明白吗?绝对不能多用!” 她紧紧盯着小白的眼睛,强调道:“如果觉得控制不住,或者不舒服,立刻告诉姐姐,我们马上退走!绝对不要勉强!记住了吗?” 小白认真地点了点头,重复道:“嗯!让它们不靠近,用一点点力气,控制不住就告诉姐姐,马上退走!” “好孩子。”花见棠摸了摸他的头,心中却丝毫没有放松。这完全是一场赌博,赌小白能精确控制那恐怖的力量,赌那力量不会反噬。 两人调整好状态,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片布满了巨兽骸骨的斜坡走去。 越靠近,那股阴冷的、仿佛能侵蚀灵魂的煞气就越发浓重。花见棠不得不运转起那点可怜的灵力护住周身,依旧感觉如坠冰窖。 小白似乎也受到了影响,脸色有些发白,但他依旧紧紧跟着花见棠,金色眼瞳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无形的威胁。 就在她们踏入斜坡范围,距离那隐约能感知到的水汽源头还有近百丈距离时—— 异变骤生! 周围的空间仿佛微微扭曲了一下,一股无形的、冰寒刺骨的恶意,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朝着她们涌来!那恶意并非针对肉体,而是直刺神魂! 花见棠闷哼一声,只觉得脑袋像是被无数根冰针刺穿,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昏死过去!这就是石灵的攻击?! “姐姐!”小白惊呼一声,立刻踏前一步,将花见棠半护在身后! 他显然也感受到了那恐怖的灵魂攻击,小脸上瞬间布满怒意!这些“坏东西”竟然敢伤害姐姐! 几乎是想也不想,遵循着花见棠刚才“让它们不靠近”的指令,以及保护姐姐的本能,他对着那汹涌而来的无形恶意,猛地抬起了小手! 没有言灵,没有呼喊。 只是随着他抬手的动作,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至高无上的冰冷威压,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纹般,骤然扩散开来! 那威压并不强烈,甚至没有引起任何风声或光影效果。 但就在这威压扩散开的瞬间—— 那原本汹涌而来的、冰寒刺骨的恶意,如同遇到了克星般,发出一阵无声的、却能让灵魂感知到的尖锐嘶鸣,然后……如同潮水般疯狂退去!速度比来时更快! 眨眼之间,周围那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连葬骨渊中那常年不散的灰黑色雾气,似乎都在这一刻,被驱散了些许,露出了更远处嶙峋的崖壁。 斜坡上,恢复了死寂。只有风穿过巨大骸骨孔洞时,发出的呜咽声。 成功了?! 花见棠扶着依旧有些刺痛的额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小白……他真的做到了!用极其微量的力量,驱散了那些恐怖的石灵! 她连忙看向小白。 小白保持着抬手姿势,小脸有些苍白,呼吸略微急促,金色眼瞳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去的冰冷怒意,但看起来并没有失控的迹象。 “姐姐,它们跑了。”他收回手,转头看向花见棠,语气带着点小得意,但更多的还是对花见棠的担忧,“你没事吧?” “我没事!”花见棠一把抱住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小白,你做得太好了!太好了!” 她仔细检查着小白的状态,确认他除了消耗了些精神,并没有其他异常,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这次赌博,她们赌赢了! 有了这次成功的经验,花见棠信心大增。她拉着小白,继续朝着水汽源头前进。途中又遇到了两次石灵的袭扰,但都被小白用同样轻描淡写的方式驱散。 终于,她们在一处巨大的、如同龙首般的骸骨下方,找到了那眼传说中的洗髓泉。 那是一个只有脸盆大小的泉眼,泉水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乳白色,散发着浓郁至极的纯净灵气和淡淡的馨香,与周围死寂阴森的环境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泉眼周围寸草不生,只有光洁的玉石般的池壁。 “就是这里!”花见棠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历经千辛万苦,她们终于找到了! 然而,就在她准备上前,收取泉水之时—— “嗡——!!!” 一声低沉、古老、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猛地从葬骨渊底部传来! 整个斜坡,不,是整个葬骨渊边缘,都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与此同时,那眼平静的洗髓泉,泉水开始疯狂沸腾!乳白色的水汽蒸腾而起,在空中凝聚不散! 一股远比之前那些零散石灵强大百倍、千倍的恐怖气息,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带着滔天的怒火和毁灭一切的意志,从深渊底部,以及那沸腾的泉眼中,轰然爆发! 小白脸色骤变,猛地将花见棠拉到自己身后,金色眼瞳瞬间被一种极致的冰冷和暴戾所充斥,他死死地盯着那沸腾的泉眼和震动的深渊,小小的身体里,那股沉睡的毁灭之力,似乎被这同等级别的威胁彻底激醒,不受控制地开始奔腾、咆哮! “不好!”花见棠魂飞魄散! 她们触动了更可怕的东西!或者说,洗髓泉的现世,本就伴随着更大的凶险! 而小白的力量,似乎也因此……失控了! 完了! 花见棠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脚下的大地如同筛糠般抖动,碎石从崖壁滚落,坠入深不见底的葬骨渊。那眼洗髓泉不再圣洁,沸腾的乳白色泉水如同烧开的滚油,蒸腾的水汽在空中扭曲,凝聚成一张模糊而狰狞的巨脸,发出无声的咆哮! 更恐怖的是那股从深渊底部升腾而起的意志,古老、蛮横、充满了对整个生灵世界的憎恶与毁灭欲!它锁定了泉眼,也锁定了泉眼旁这两个渺小的闯入者! 而小白,就站在这风暴的中心! 他小小的身躯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雪白的短发无风狂舞,那双金色的眼瞳里,最后一丝属于孩童的懵懂和依赖被彻底冲刷干净,只剩下纯粹的、俯瞰蝼蚁般的冰冷与暴虐!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幽暗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流,从他体内奔涌而出,与那深渊意志和泉眼凶煞悍然对冲! “轰——!!!” 无形的碰撞在空气中炸开肉眼可见的波纹!空间都在扭曲、哀鸣! 花见棠被那恐怖的威压余波直接掀飞出去,重重撞在一块巨大的骸骨上,喉头一甜,鲜血从嘴角溢出。她顾不得疼痛,挣扎着抬起头,嘶声喊道:“小白!回来!!” 她的声音在惊天动地的轰鸣和意志交锋中,微弱得如同蚊蚋。 小白(或许此刻,称他为玄魇更合适)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有。他缓缓转过头,那双冰冷的金色瞳孔扫过花见棠,没有任何情感,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就是这一丝不耐烦,让花见棠如坠冰窟! 就在这时,那由泉眼煞气凝聚的狰狞巨脸,和深渊中那股古老意志,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将所有的怒火,同时倾泻向这个胆敢挑衅它们权威的“同类”! 巨脸张开虚无的大口,一道灰黑色的、足以湮灭神魂的死光喷射而出!同时,深渊意志化作无数只无形的、由纯粹恶念构成的巨手,从四面八方抓向小白!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攻击,小白(玄魇)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只是抬起了右手,对着那喷射而来的死光和抓来的恶念巨手,五指微微收拢。 没有声音,没有光华。 但在他五指收拢的瞬间,那足以湮灭金丹的死光,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掌捏住的烟柱,瞬间扭曲、溃散!而那无数只恶念巨手,则在靠近他周身三丈范围内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不可逾越的壁垒,纷纷崩碎成最原始的负面能量,被他周身缭绕的幽暗气息如同长鲸吸水般,吞噬殆尽! 轻描淡写,化解了必杀之局! 葬骨渊的震动,戛然而止。 泉眼停止了沸腾,那张狰狞的巨脸发出一声不甘的、充满恐惧的嘶鸣,重新溃散成水汽,缩回了泉眼之中。深渊底部那股古老的意志,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无尽的怨毒和忌惮。 一切,重新恢复了死寂。 只有那个站在泉眼边的白发少年,周身缭绕着令人心悸的幽暗气息,金色的眼瞳漠然地扫视着这片因为他而臣服的土地。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似乎有些疑惑这具身体为何如此弱小,却又蕴含着……如此熟悉而强大的力量。 然后,他再次抬起头,目光越过狼藉的斜坡,落在了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花见棠身上。 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一种好奇,还有一种……仿佛在看一件许久未见、却又并非完全陌生的……所有物? 花见棠浑身僵硬,血液仿佛都在那一刻冻结了。 她看着那双不再有丝毫温情、只剩下神性(或者说魔性)冰冷的金色眼瞳,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到极点的脸,一个清晰的认知如同丧钟般在她脑海中敲响—— 小白,不在了。 至少,暂时不在了。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苏醒的,妖王,玄魇。 她张了张嘴,想喊他的名字,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如同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玄魇看着她那副惊惧交加、却又强撑着不肯倒下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他迈开脚步,朝着花见棠,一步步走来。 他的步伐很稳,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掌控一切的韵律。 花见棠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巨大骸骨,退无可退。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身高已经比她矮不了多少,需要微微仰视才能看清他的脸。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未散的幽暗气息,缓缓探向花见棠的脸颊,似乎想触碰,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花见棠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未知的命运。是立刻被掏心?还是……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那微凉的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的瞬间,停了下来。 然后,她听到一个略带沙哑、却依旧残留着一丝稚嫩,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是谁?” 花见棠猛地睁开眼,对上了那双近在咫尺的、探究的金色眼瞳。 他……不记得她了? 还是……在戏弄她?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荒谬的希冀,在她心中疯狂交织。 她看着这张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脸,看着那双冰冷中带着一丝茫然的金色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从颤抖的唇齿间,挤出了那个她呼唤了无数遍的名字: “小……白?” 玄魇(?)微微偏头,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清晰的困惑。 “白?”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眉头微蹙,似乎对这个称呼感到陌生,又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收回手,不再看花见棠,而是转身,望向那眼已经恢复平静、散发着诱人灵气的洗髓泉。 “这具身体……太弱。”他自语般说道,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需要……重塑。” 说完,他不再理会僵在原地的花见棠,径直走到洗髓泉边,俯下身,用手捧起那乳白色的泉水,毫不犹豫地……浇在了自己的头上! “嗤——” 仿佛冷水滴入滚油,一阵剧烈的、带着净化意味的能量波动从他身上爆发开来!他周身的幽暗气息与泉水中的纯净灵气激烈冲突、交融,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他闷哼一声,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那双金色的眼瞳,却越发冰冷和坚定。 花见棠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在用洗髓泉……洗涤自身?! 洗涤掉……属于“小白”的痕迹?还是……在适应和强化这具身体?!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福是祸。 她只知道,那个会依赖她、信任她、叫她姐姐的小白,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她沾染了尘土和血迹的脸颊滑落。 她看着那个在灵泉冲刷下,气息变得越来越纯粹、也越来越冰冷的背影,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如同葬骨渊本身的寒意,瞬间将她彻底吞没。 这一次,她好像……真的搞砸了。 第二十二章 这担子她扛定了 洗髓泉的乳白水流裹挟着细碎的光晕,顺着玄魇垂落的银发蜿蜒而下,滴落在墨色岩石上时,竟迸发出细碎的“滋滋”声——那不是水与石的碰撞,更像是两股力量在无声对抗,岩面甚至隐隐泛起一层极淡的白霜,仿佛连山石都在畏惧这泉水里的净化之力。 他闭着眼,长睫在眼睑下投出浅淡的阴影,任由那蕴含新生气息的泉水冲刷周身。诡异的是,他身上缠绕的幽暗气息并未被泉水削弱分毫,反而在一次次冲刷与对抗中,如同淬过火的精钢,变得愈发凝实内敛,却也更添了几分蚀骨的冰冷,连周遭的空气都似要被冻结。 花见棠背靠在冰冷的巨兽骸骨上,指节因用力攥着衣角而泛白。她看着玄魇挺拔却陌生的背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无声滚落,砸在骸骨的骨缝里,悄无声息。她不敢哭出声,不敢挪动分毫,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眼前的人早已不是那个会黏着她叫“姐姐”的小白,而是苏醒的魔神,稍有不慎,她便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死寂在葬骨渊里漫延,每一秒都像被无限拉长。 终于,玄魇停下了动作。他缓缓直起身,湿漉漉的银发贴在苍白的脸颊边,衬得那张本就精致的脸愈发不似凡人,却也冰冷得没有一丝生气。他睁开眼的瞬间,金色瞳孔里翻涌着深不见底的寒雾,目光扫过仍在战栗的花见棠时,没有半分停留,径直落在了那眼洗髓泉上。 他抬了抬手,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不是去捧泉水,而是对着泉眼凌空虚抓。 “嗡——” 泉眼骤然发出一阵低沉的悲鸣,像是濒死生物的哀嚎。乳白色的泉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锐减、干涸,泉底的灵纹迅速黯淡,仿佛所有精华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抽离、掠夺。不过数息,原本充盈的泉眼便只剩下一层灰白粉末,失去了所有灵性,风一吹便散作飞灰。 而那被掠夺的庞大灵源,化作一道璀璨的乳白色流光,直直飞入玄魇口中。 他周身的气息在这一刻陡然攀升!尽管依旧收敛着,可那种源自生命层次的压迫感,却让花见棠胸口发闷,几乎要窒息昏厥。她看着玄魇周身若隐若现的幽暗光晕,心脏沉到了谷底——这才是妖王的真正力量。 玄魇再次将目光投向花见棠,金色瞳孔里少了几分初醒时的茫然,多了几分清晰的审视,还有一丝近乎本能的掌控欲,仿佛她只是他领地中一件随时可以丢弃的物件。 他朝她走来,步伐缓慢却带着无形的威慑,每一步都像踩在花见棠的心尖上。她的心脏瞬间停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果然,她这短暂的“饲养员”生涯,终究要以被饲养对象掏心收尾,连结局都如此平庸。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指尖还带着洗髓泉残留的湿润,以及一丝奇异的干净气息,驱散了她周身的寒意。花见棠被迫睁开眼,撞进了那双近在咫尺的金色眼眸——瞳孔深处翻涌着寒雾,却又似乎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 “怕我?”他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沙哑,却已刻入骨子里的威严,不容置疑。 花见棠牙齿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点头,恐惧几乎要将她吞噬。 玄魇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恐惧,金色瞳孔里闪过一丝极淡的不悦——快得如同错觉,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松开手,目光落在她嘴角干涸的血迹上,又扫过她身上狼狈的擦伤,语气平淡得听不出喜怒:“弱小。” 下一秒,他做出了让花见棠目瞪口呆的举动——他伸出手,不是攻击,而是轻轻按在了她之前被石灵撞得生疼的后背上。 一股精纯而温和的暖流顺着他的掌心注入她体内,带着洗髓泉特有的清冽气息。暖流所过之处,刺骨的疼痛迅速消散,淤血化开,连之前被石灵攻击受损的经脉,都在以惊人的速度修复、滋养。不过几个呼吸间,花见棠便感觉身上的伤势好了七七八八,连奔波损耗的元气都恢复了大半。 这是什么情况?他不杀她,还帮她疗伤? 花见棠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玄魇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看着她脸上残留的泪痕和震惊的表情,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在困惑她为何如此反应。 “走。”他吐出一个字,转身朝着葬骨渊外走去,步伐不快,竟像是在等她跟上。 花见棠站在原地,心里翻江倒海——跟他走?去哪里?可若是不跟他走,黑岩山脉深处危机四伏,以她现在的状态,独自存活不过是奢望。她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背影,咬了咬牙——赌了!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一死,而且他现在似乎并没有要杀她的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与混乱,迈开发软的双腿,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玄魇没有回头,脚步却悄悄放缓了一丝,恰好能让她勉强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死寂的黑岩山脉中。玄魇对这里熟悉得如同自家后院,所选的路径总能避开隐形的陷阱与难行的地段,连潜伏在暗处的妖兽都不敢靠近他周身的气息。花见棠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却依旧单薄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还是小白的模样,洗髓泉的冲刷让他的皮肤愈发莹润,银发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月华般的光泽,可他又不再是小白了。 他不会主动牵她的手,不会用依赖的眼神看她,更不会软软地叫她“姐姐”。他沉默、冰冷,周身的威严与疏离,像一道无形的墙,将她彻底隔绝在外。 花见棠不知道他为何不杀她,反而带着她——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还是在苏醒的妖王意识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属于“小白”的、对她这个“饲养员”的印记?她不敢问,也不敢想。现在的他,就像行走的天灾,喜怒无常,心思难测,她只能加倍小心。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玄魇在一处背风的巨大黑石下停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在此休息。”说完,他便自顾自走到岩石凹陷处盘膝坐下,闭上眼进入了调息状态。 花见棠默默走到离他稍远的地方坐下,生起一堆篝火。跳跃的火光映着她的脸,心中满是茫然与酸楚——她好像把那个黏人的小怪物弄丢了,换回来的,是一个更麻烦、更危险,却也更让人心疼的大怪物。她偷偷抬眼看向玄魇,火光勾勒出他如画的眉眼,却也衬得他愈发冰冷如霜。 “玄魇……”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满心都是疑问,“你究竟是谁?我又该如何面对你?” 夜色渐深,篝火噼啪作响。一直闭目调息的玄魇忽然睁开眼,金色瞳孔在黑暗中如同两盏幽冷的鬼火,直直看向花见棠。 花见棠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过来。”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像一道冰冷的锁链,瞬间捆住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心脏漏跳一拍,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过去做什么?他终于要动手了吗?恐惧让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玄魇看着她煞白的脸和抗拒的眼神,眉头又蹙了一下,似乎对她的迟疑感到不悦。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目光如同实质,一点点碾磨着她的神经。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恐惧。花见棠咬着下唇,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点点挪到他面前,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垂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再近。”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花见棠闭了闭眼,又往前挪了一小步。此刻,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混合着洗髓泉的清冽,还有一丝更深沉的幽暗,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玄魇似乎满意了,不再说话,重新闭上眼恢复调息的姿态,仿佛叫她过来,只是为了让她站得更近一些。 花见棠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浑身都不自在。夜风穿过石缝带来刺骨的寒意,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牙齿轻轻打颤。 时间在沉默与煎熬中流逝,花见棠站得腿脚发麻,又冷又困,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就在她以为要站着度过一夜时,玄魇忽然睁开眼,目光落在了她微微发抖的身上。 他伸出手,没有碰她,只是对着篝火凌空一点。原本正常燃烧的篝火瞬间窜高,火苗从橘红变成淡淡的金色,散发出的热量骤然增强数倍,像一个温暖的小太阳,瞬间驱散了周围的寒意。 花见棠被暖意包裹,冻得僵硬的身体渐渐回暖。她惊愕地看着那簇异常的火焰,又看向玄魇——他是在给她取暖?这个认知让她更加茫然,她完全无法理解这位妖王的行为逻辑。 玄魇做完这一切,便不再理会她,重新闭目调息。花见棠看着他在火光下依旧冰冷的侧脸,心中紧绷的弦稍稍松动了一丝——或许,他暂时真的不会杀她。 困意如同潮水般涌上,她小心翼翼地靠着岩石滑坐下来,蜷缩在火堆旁,眼皮越来越沉重。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回到了破败的林家小院,小小的毛茸茸的团子窝在她怀里,用软糯的声音喊着“姐姐”,金色的大眼睛里满是依赖…… “姐姐……” 一声极轻的、带着含糊与不确定的呓语,突兀地在夜里响起。 花见棠猛地惊醒!她循声望去,玄魇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双眼紧闭,眉头却微微蹙起,似乎在睡梦中遇到了困扰——刚才那声呓语,正是从他口中发出的! 他在叫“姐姐”? 花见棠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是梦吗?在梦里,那个依赖她的小白,还没有完全消失?她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看着他。 玄魇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呼吸重新变得均匀绵长,仿佛刚才那声呓语只是错觉。可花见棠再也无法入睡,她看着他在火光下难得的恬静睡颜,看着他长长的白色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阴影,心中百感交集——灭世的魔头,也会做梦吗?梦里,会有她这个“姐姐”吗? 这个微小的发现,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在她心中漾开涟漪。或许,小白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被妖王意识压制、沉睡了?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苗,虽然微弱,却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希望与勇气——如果小白还在,她一定要把他找回来!她不再是被动等死的饲养员,她要成为唤醒者! 第二天清晨,天光微熹。玄魇准时睁开眼,金色瞳孔里一片清明冰冷,昨夜的呓语仿佛从未发生过。他站起身,看都没看花见棠,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跟上”。 花见棠连忙爬起身跟上。经过一夜的思考,她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恐惧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观察、试探,还有寻找破绽的决心。她开始小心翼翼地留意玄魇的行为:他很少说话,行动目的明确,对黑岩山脉的熟悉程度远超她的想象;他在有意识地搜集特定的东西——蕴含浓郁阴煞之气的黑色矿石、生长在极阴之地的腐臭蘑菇,甚至会在妖兽尸体前停留,用幽暗火焰将残魂炼化成能量吸入体内。 他在靠阴邪之物恢复力量!花见棠心中凛然——这绝非正道法门,每一次吸收,都在加速妖王的回归,将小白推向更深的深渊。她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干扰。 中午休息时,玄魇盘膝坐下,准备炼化上午收集的死气。花见棠鼓起勇气,拿着水囊和用昨夜篝火烤好的肉干走到他面前,尽量让声音带着“姐姐”的关切:“你要不要喝点水?或者吃点东西?” 玄魇睁开眼,金色瞳孔淡漠地扫过她手中的东西,没有任何回应,又重新闭上眼。 拒绝。 花见棠并不气馁,将水囊和肉干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在他旁边不远处坐下,拿出翻得起毛边的药草图鉴假装翻看,嘴里却轻声哼起了调子——那是她那个世界的旋律,不成曲,却轻缓安抚,是以前小白做噩梦时,她常哼来哄他的。 她哼得极轻,几乎像自言自语。 玄魇调息的姿势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周身的幽暗气息也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有效果!花见棠心中一动,哼得更加用心。 可下一秒,一股冰冷的威压骤然降临,如同无形的山岳压在她身上,让她瞬间喘不过气。 “聒噪。”玄魇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与警告,冰冷刺骨。 花见棠的哼唱戛然而止,脸色瞬间惨白。他睁开眼,金色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冻彻骨髓的寒意:“再发出声音,死。” 花见棠死死咬住嘴唇,用力点头,不敢再有任何动作。玄魇收回威压,重新闭目调息,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 花见棠瘫坐在地,大口喘息,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失败了,还差点引来杀身之祸。她看着玄魇的身影,心中满是挫败与无力——唤醒他,真的有可能吗?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玄魇放在膝盖上的手——那只刚吸收过死气的手,指尖竟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花见棠的心脏猛地漏跳一拍,死死盯着那只手。 一炷香的时间里,那根修长的手指,又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蜷缩了两次——就像以前小白紧张时,会下意识做的小动作! 她猛地抬头看向玄魇冰冷的脸,一个疯狂的念头破土而出——他感觉得到!他感觉得到她的哼唱,感觉得到她的靠近!沉睡的小白没有消失,他就在这具身体深处,正在挣扎,正在试图回应她! 这个发现如同熹微的晨光,驱散了她心中的绝望。花见棠用力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无论多么艰难,无论希望多么渺茫,她一定要把小白找回来!这唤醒者的担子,她扛定了! 第二十三章 你需要我就像我需要你一样 玄魇的警告如冰锥悬顶,每一个字都带着淬骨的寒意,将花见棠前几日刚燃起的试探念头彻底浇灭。她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彻底沉下心来,像一头蛰伏在暗处的兽,沉默地跟在那道银发身影后。脚下的黑石地面粗糙硌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无声的博弈场——她不敢再轻易触碰他的底线,却也从未停止观察:他指尖掠过阴煞矿石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幽光,吞噬妖兽残魂时喉结滚动的弧度,甚至连他偶尔驻足时望向某个方向的沉默,都被她一一记在心里,如同在黑暗中拼凑拼图,等待着能撬动全局的那一块。 玄魇搜集阴邪之物的行径,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肆无忌惮。最初,他还只是在妖兽骸骨旁驻足,汲取残留的死气;后来,他开始主动追踪体内蕴含阴寒妖力的生灵,从体型如猫的阴狐,到能喷吐冰雾的玄甲熊,无一例外。那些在外围修士眼中需要组队应对的凶兽,在他面前竟脆弱得如同纸糊——有时是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妖兽便僵在原地,浑身精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抽离,最后化作一具干瘪的皮囊;有时是随手一挥,无形的妖力便如利刃般剖开妖兽躯体,连骨骼中的灵力都被提炼殆尽,只留下一地毫无生机的碎肉。 随着力量的飞速恢复,他周身的气息也愈发深不可测。那头银发在昏暗的山林中像是镀上了一层冷冽的月华,走动时发梢流转的光泽,竟带着几分令人不敢直视的威压;金色瞳孔里的寒意更甚,以往偶尔还会闪过一丝茫然,如今却只剩下冰封般的漠然,唯有在吞噬精纯妖力时,瞳孔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幽暗光泽,如同深渊在眨眼,让人想起传说中“灭世妖王”的可怖名号。 花见棠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属于小白的、温暖而依赖的意识,正被这汹涌复苏的妖力一点点挤压、掩埋。有时她夜里醒来,会看到玄魇独自站在崖边,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周身的幽暗气息如同实质般缠绕,那一刻,她甚至会恍惚——那个会抱着她的手臂蹭来蹭去、软软叫“姐姐”的小怪物,真的还在这具冰冷的躯壳里吗?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小白的意识恐怕会被彻底吞噬,再也无法唤醒。花见棠攥紧了藏在怀里的、那片从林家小院带出来的干枯花瓣——那是小白第一次为她摘的花,如今花瓣边缘已经发脆,却依旧带着一丝微弱的、属于过去的暖意。她必须主动创造一个契机,一个能刺穿妖王意识、直击小白本能的契机——那个小怪物最害怕的,从来都是她受伤。 三日后,他们踏入了一片地势险峻的黑色石林。这里的石柱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纹路,像是被岁月啃噬过的痕迹,最高的石柱直插天际,顶端隐没在灰蒙蒙的云层里,连阳光都难以穿透。石缝间弥漫着淡淡的灰色雾气,吸入肺中会带来一丝轻微的麻痹感,不仅遮蔽视线,还能缓慢侵蚀修士的感知——走在其中,连脚步声都会被雾气吸收,只剩下心跳声在耳边格外清晰,让人莫名心慌。 花见棠紧了紧身上的衣袍,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想离玄魇更近一些。雾气越来越浓,前方的银发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就在她抬手想喊住他时,异变陡生——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突然炸开,仿佛大地都在颤抖!花见棠猛地抬头,只见侧面一根需数人合抱的巨型石柱,毫无征兆地从中断裂,断裂处的石茬参差不齐,带着尖锐的棱角,整根石柱如同倒塌的巨塔,裹挟着万钧之势,朝着走在稍前位置的玄魇当头砸下!石柱坠落的风压卷起碎石和雾气,形成一股强劲的气流,拍在脸上生疼,这般威势,别说是她这样的筑基修士,就算是金丹修士,恐怕也会被瞬间碾成肉泥! 是自然坍塌?还是石林深处隐藏的古老禁制被触动了?花见棠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却又在下一秒被本能的恐慌淹没。她只看到那根巨大的石柱越来越近,玄魇的背影在石柱的阴影下显得格外渺小,而他似乎还未察觉——不,他不可能没察觉!以他如今的修为,就算是百里外的妖兽呼吸,他都能感知到,可他为什么没有动? 没有时间细想,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花见棠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小心!”这两个字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她甚至来不及站稳,便朝着玄魇猛扑过去,双臂张开,想要将他推开——哪怕自己会被石柱一同砸中,哪怕下一秒就会粉身碎骨,她也不能看着他(或者说,看着小白)被这样的意外吞噬。 扑出的瞬间,风在耳边呼啸,碎石砸在她的背上,带来火辣辣的疼。她能清晰地看到石柱表面的纹路,能闻到石头被摩擦产生的尘土味,甚至能预见到自己被砸中后骨骼碎裂的剧痛。可她没有停下,指尖已经快要触碰到玄魇的后背,那熟悉的、带着一丝清冽气息的衣料,让她心中涌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能推开他!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玄魇后背的刹那,时间仿佛被骤然拉长、扭曲。 坠落的巨石化作慢动作,每一块飞溅的碎石都清晰地悬浮在半空,连石屑飘落的轨迹都看得一清二楚;周围的灰色雾气像是被冻结,不再流动;甚至连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变得异常缓慢。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唯有玄魇的背影,在这静止的画面中,猛地一僵!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抬手防御,更没有施展瞬移躲开。可花见棠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狂暴、混乱的气息,正从他体内轰然爆发!那气息不再是纯粹的、冰冷的妖王威严,而是夹杂着一种极其尖锐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悸与恐慌,像一头被激怒却又不知该如何发泄的困兽,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连周围的雾气都被这股气息震得剧烈波动,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滚开!” 一声完全不似他平日语调的嘶吼,突然从他喉间迸发。这声音不再冰冷,也不再威严,而是带着一种破碎感,像是压抑到极致的崩溃,又像是被某种恐惧逼到绝境的怒吼。花见棠甚至能听出,这声嘶吼里,还藏着一丝属于小白的、孩童般的慌乱——那是以前小白被雷声吓到躲在她怀里时,才会有的语气。 随着这声嘶吼,他周身刚恢复不久的磅礴妖力,瞬间失去了控制!如同决堤的洪水,以他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无差别地疯狂倾泻!空气仿佛被撕裂,发出尖锐的嗡鸣,地面上的黑石被妖力掀起,在空中碎成更小的石块,又被瞬间碾成粉末;石缝间的灰色雾气被冲散,露出石林深处更幽暗的景象。 首当其冲的,是那根砸落的巨柱——在距离玄魇头顶还有数尺距离时,庞大的石柱突然顿住,紧接着,从顶部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纹,“咔嚓”声不绝于耳。下一秒,整根石柱骤然炸裂成最细微的粉末,连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石都未曾留下,粉末被妖力卷起,形成一股黑色的旋风,消散在空气中。 紧接着,是周围方圆数十丈内的所有石柱、岩石乃至地面!那些坚硬如铁的黑石,在这毁灭性的力量风暴中,如同脆弱的琉璃,纷纷碎裂、消融,最后化为一片均匀的齑粉。一个光滑如镜的圆形深坑,以玄魇为中心赫然成型,坑底甚至能映出天空灰蒙蒙的云层,边缘整齐得像是被利刃切割过一般。 而扑向他的花见棠,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正面击中。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痛呼,整个人就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胸口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口中狂喷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猩红弧线,溅落在黑石地面上,瞬间被干燥的岩石吸收,只留下深色的痕迹。 “嘭——!” 重重的撞击声在石林中回荡。花见棠摔在深坑边缘的黑石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翻滚了十几圈,每一次翻滚都伴随着骨骼断裂的脆响,最后停在一块凸起的岩石旁,再也动弹不得。她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耳边还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体内灵力紊乱冲撞的刺痛。 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抬起眼,模糊的视线穿过弥漫的粉尘,落在深坑中央的玄魇身上。那个造成这一切毁灭的白发身影,正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子——他的动作像是被生锈的齿轮驱动,每一个关节的转动都带着滞涩感,银发垂落在脸颊两侧,遮住了他的表情,却遮不住那双金色瞳孔。 那双眼睛里,不再是全然的冰冷漠然。花见棠清晰地看到,瞳孔深处翻涌着如同海啸般剧烈的情绪——有混乱,像是两种意识在疯狂拉扯;有挣扎,如同被困在牢笼中的野兽;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慌,那恐慌不是因为刚才的危险,而是因为……看到了她的惨状? 是……小白吗? 这个念头如同微弱的火星,在她即将熄灭的意识中闪过。花见棠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想告诉他“我没事”,可嘴角刚一牵动,便牵扯到胸口的伤势,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眼前的景象彻底陷入黑暗,她像是坠入了无边的深渊,失去了所有知觉。 …… 不知过了多久,花见棠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悠悠转醒。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胸口的剧痛让她几乎立刻又要昏过去,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许久才逐渐清晰——她躺在一个干燥的山洞里,身下铺着一层柔软的干草,带着阳光晒过的淡淡气息,显然是被人特意整理过的。洞口被一块巨大的黑石挡住,只留下些许缝隙透进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玄魇的清冽气息。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心中涌起一阵劫后余生的恍惚。她记得自己被玄魇失控的妖力击飞,本以为会必死无疑,是谁救了她?是玄魇吗?可他为什么要救她? 她艰难地转动脖颈,试图看清周围的环境。山洞不大,石壁粗糙,角落里堆着一些干枯的树枝,显然是用来生火的,却没有点燃。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那个坐在干草堆上的身影,背对着她,银发垂落在背后,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身上的白衣虽然沾染了些许尘土,却依旧整洁,身姿挺拔如松。 是玄魇。 他没有离开?还把她带到了这里? 花见棠心中涌起一丝荒谬的希望,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缕微光。她张了张嘴,想叫他的名字,喉咙却像是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听到动静,那个背影猛地一僵。他的肩膀瞬间绷紧,像是被突然触动的弹簧,连垂落在背后的银发都停止了晃动。他没有立刻回头,身体绷得笔直,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是克制着对她的厌恶?还是克制着某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绪? 山洞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花见棠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洞外偶尔传来的、不知名妖兽的嚎叫。过了好一会儿,玄魇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子。 洞内光线昏暗,花见棠看不清他脸上的具体表情,只能看到他苍白的下颌线,以及那双在阴影中依旧清晰的金色瞳孔。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冰冷依旧是底色,那是属于妖王玄魇的、深入骨髓的漠然;可在这底色之下,却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有烦躁,像是对眼前的状况感到不耐烦;有懊恼,仿佛在为自己的某个举动而后悔;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孩童做错事般的无措,那无措藏在瞳孔深处,稍纵即逝,却被花见棠精准地捕捉到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又一次静止。花见棠能看到他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脸色惨白,嘴角还残留着血迹,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而玄魇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棘手的麻烦,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凝滞。 终于,玄魇率先移开了目光。他站起身,走到洞口,背对着她站定,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洞口的黑石壁,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他的声音依旧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冷意,却又似乎多了点什么别的东西,生硬得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你……没死。” 这不是疑问,更像是一种确认。甚至在那冰冷的语调下,花见棠还听出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庆幸? 她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心中那微弱的火苗,在经历了生死后,再次摇曳着亮了起来。她忍着浑身的剧痛,用尽力气,从嘶哑的喉咙里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小……白……” 这两个字刚一出口,玄魇的背影便瞬间剧烈颤抖了一下!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他猛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手臂上的青筋都隐隐凸起。周身那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幽暗气息,再次开始不稳定地波动起来,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巨石,涟漪一圈圈扩散,连洞口透进来的微光都被这股气息扭曲。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否认。只是僵在原地,如同一尊在挣扎中沉默的雕像。银发垂落在背后,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晃动,却始终没有动作——既没有像上次那样怒吼着让她闭嘴,也没有转身离开,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在与体内某种汹涌的情绪对抗。 山洞里的寂静再次降临,这一次,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张力。花见棠躺在干草上,感觉自己的意识又开始模糊,剧痛和虚弱让她几乎要再次昏睡过去。就在她的眼皮快要合上时,玄魇终于有了动作。 他用一种极其压抑的、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困惑和恼怒,低吼道:“闭嘴……不准……再叫那个名字!”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起手,一拳砸在旁边的石壁上!“轰”的一声巨响,石壁剧烈震动,碎石簌簌落下,在地面上堆起一小堆。他的拳头陷在石壁里,黑色的石屑顺着指缝滑落,却看不到任何伤口——以他如今的修为,这样的撞击对他来说,不过是发泄情绪的方式。 下一秒,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诡异的气氛,猛地抽回手,化作一道幽影,瞬间冲出了山洞,连洞口的黑石都被他带起的气流吹动,发出“轰隆”一声轻响。洞口的微光重新涌入,却再也看不到那个银发身影。 山洞里,再次只剩下花见棠一个人,还有那声低吼在石壁间回荡,久久不散。 花见棠躺在干草上,看着洞口的方向,尽管浑身剧痛,嘴角却艰难地、缓缓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滑落,混着脸颊上未干的血污,滴在干草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知道了。小白还在。他没有消失,只是被关在了这具冰冷的躯壳里,被妖王的意识压制着。而她刚才喊出的“小白”,还有她不顾一切的扑救,显然触动了他——那个小怪物,终究还是会因为她而慌乱,而失控。 那把打开枷锁的钥匙,似乎就是她这个“姐姐”。 山洞里弥漫着血腥和尘土的味道,花见棠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骨处的剧痛,冷汗浸湿了她的衣袍,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寒意。可她的心里,却像是燃着一团小小的火——玄魇那声压抑着无数混乱情绪的低吼,不是愤怒,更像是恐惧。他害怕听到“小白”这个名字,害怕自己会因此失控,害怕那个属于“小白”的、依赖她的意识会再次苏醒。 不准叫……是害怕听到?还是害怕回应? 花见棠看着洞口那块被他砸出裂纹的巨石,心中那份荒谬的希望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如同被浇了油的篝火,越烧越旺。他失控了,两次——第一次是因为她遇险,第二次是因为她叫出了“小白”。这两次失控,都证明了那个依赖她、会害怕她受伤的小白,就在这具冰冷躯壳的深处,并未湮灭。 接下来的几天,玄魇始终没有露面。花见棠躺在山洞里,起初只能勉强动弹手指,后来在体内微弱灵力的自行运转下,伤势渐渐有了起色。她发现,每天清晨,当她从昏睡中醒来时,洞口总会放着一些东西:用宽大树叶层层包裹的清水,叶片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显然是刚采集不久;几枚拳头大小的野果,果皮呈深紫色,咬开后果肉晶莹剔透,入口甘甜,还带着浓郁的灵气,咽下去后能明显感觉到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入丹田,滋养着受损的经脉;甚至有一次,洞口放着一小截被仔细剥去外皮的灵植根茎,根茎泛着淡绿色的光泽,渗出的乳白色汁液散发着极其浓郁的生机,她认出这是“凝髓草”的根茎——这种灵植对修复骨骼和内脏损伤有奇效,在外界是千金难寻的宝贝,没想到他竟能找到,还细心地剥去了带着微毒的外皮。 没有言语,没有露面,甚至连气息都隐藏得极好,仿佛害怕被她发现。可这些沉默的、带着笨拙温度的“照顾”,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花见棠默默地收下每一份东西,小心翼翼地将凝髓草根茎分成小块,每天吃一点,配合着野果的灵气,伤势恢复的速度比预期快了许多。 她知道,他就在附近。有时夜里她会听到洞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停在洞口,似乎在犹豫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又轻轻离去;有时她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刻意收敛了冰冷的气息徘徊在山洞周围,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又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监视者——他在害怕靠近她,却又忍不住想确认她是否安好。 花见棠心中明镜似的:他在挣扎。妖王玄魇的意识想要彻底掌控这具身体,想要远离她这个“变数”和“弱点”,因为对妖王而言,任何情感都是致命的破绽;可属于小白的那部分意识,却在本能地靠近她、保护她,那份刻在灵魂里的依赖,哪怕被压制得再深,也会在看到她受伤时,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第七天清晨,花见棠已经能够勉强坐起身。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阳光透过洞口的缝隙照在她身上,带来一丝暖意。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还有些无力,但已经能灵活地活动手指,胸口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只剩下隐隐的钝痛。她知道,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下去——玄魇的力量还在恢复,每多等一天,小白的意识就会被压制得更深一分。她需要再次主动出击,在他这脆弱的意识平衡中,再添上一把属于“姐姐”的柴火。 傍晚时分,天空突然阴沉下来,没过多久,淅淅沥沥的小雨便落了下来。雨水打在洞口的黑石上,发出“哒哒”的声响,阴冷潮湿的空气顺着石缝灌入山洞,让本就不高的温度再次下降。花见棠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薄衣,目光落在洞口——那里放着一张厚厚的兽皮,是前几天玄魇留下的,显然是用来挡风御寒的。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她没有去动那张兽皮,反而抱着膝盖,缩在山洞最里面的角落里,将自己的身体尽量蜷成一团。她故意让牙齿轻轻打颤,发出细微的、压抑的咳嗽声,每一次咳嗽都带着刻意的虚弱,身体也随着咳嗽微微发抖,扮演着一个重伤未愈、在寒冷中难以支撑的可怜模样。 她在赌。赌那份源于小白的、刻在骨子里的“心疼”。以前在林家小院,只要她稍微咳嗽两声,小白就会立刻凑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手,嘴里还会发出“呜呜”的担忧声。现在的玄魇,还会有这样的本能吗? 雨声渐渐变密,山洞里越来越冷。花见棠的手脚开始变得冰凉,她咬着牙坚持着,没有去碰那张近在咫尺的兽皮。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真的冻僵,连牙齿打颤的频率都变快时,洞口的光线突然暗了一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如同融入雨幕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洞口。 是玄魇。 他站在雨里,银发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几缕发丝垂在额前,遮住了他的眉眼。身上的白衣也被雨水浸透,勾勒出他略显单薄却挺拔的身形。他没有进来,只是站在洞口的阴影里,金色的眼瞳在昏暗的光线下,复杂地注视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她,目光落在她微微发抖的肩膀上,久久没有移开。 花见棠心中一动,缓缓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她没有说话,只是那双因为伤病和寒冷而显得格外脆弱的眼睛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依赖和委屈——那是以前她生病时,小白最无法抗拒的眼神。 玄魇的眉头瞬间拧紧!他周身的气息再次出现了那熟悉的、不稳定的波动,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石子,连周围的雨水都似乎停顿了一瞬。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走进山洞,可脚步刚动了一下,又硬生生停住,像是在与自己的本能对抗。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矛盾——有不耐烦,有恼怒,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心疼? 僵持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洞外的雨还在下,洞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花见棠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可她不敢动,只能继续维持着那副脆弱的模样,等待着他的反应。 终于,玄魇像是败下阵来。他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恼怒的冷哼,大步走进山洞。雨水从他的银发和衣角滴落,在地面上留下一串湿痕。他弯腰捡起那块被扔在洞口的兽皮,看也没看,动作有些粗鲁地将兽皮扔到花见棠身上,兽皮带着他身上的清冽气息,还有一丝雨水的凉意,却恰好将她整个人都盖住,挡住了洞内的寒气。 “穿上!”他的声音硬邦邦的,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烦躁,仿佛做了什么让他极其不自在的事情。 说完,他没有停留,转身走到山洞另一侧,离她最远的角落,背对着她盘膝坐下。周身瞬间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显然是想通过调息来平复混乱的情绪。只是那原本该平稳悠长的呼吸,却显得有些急促,连调息的节奏,都比平时紊乱了许多,显然是心绪难平。 花见棠裹着还残留着他气息的兽皮,感受着逐渐回升的体温,看着那个浑身都写着“别扭”二字的背影,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很好,反应很激烈,证明她的赌又赢了——小白的本能,果然还是无法抗拒她的脆弱。 她不再故意咳嗽,安静地裹着兽皮,靠在石壁上,闭上眼睛开始休息。山洞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玄魇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交织成一种微妙的氛围。 然而,后半夜,花见棠却被一阵极其压抑的、仿佛梦魇般的喘息声惊醒。 她悄悄睁开眼,借着从石缝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向玄魇的方向。他依旧保持着盘膝的姿势,脊背却不再挺拔,而是微微弓着,双手紧紧攥着衣袍的下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鬓角的银发。紧抿的嘴唇失去了血色,脸色苍白得如同纸张,那双即使在睡梦中也习惯性蹙起的眉头,此刻更是拧成了一个结,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在做噩梦。 花见棠的心猛地一紧。是因为白天她的“刺激”,让他的意识再次陷入混乱了吗?还是他本身就被两种意识的交锋所折磨,连睡梦中都不得安宁? 一个念头突然在她脑海中闪过——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再次触动小白意识的机会! 她小心翼翼地起身,忍着身上尚未完全痊愈的疼痛,蹑手蹑脚地朝着玄魇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他。玄魇似乎沉浸在最深的梦魇里,对她的靠近毫无察觉,只是那喘息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痛苦,偶尔还会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破碎的低吟,像是在求救,又像是在抗拒。 花见棠在他面前蹲下身子,借着月光,清晰地看到了他脸上的痛苦。即使在睡梦中,他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金色的眼睫毛剧烈地颤动着,像是在害怕什么。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冰冷可怖的妖王,只是一个被噩梦困住的、脆弱的孩子。 花见棠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眼眶微微发热。她缓缓伸出手,这一次,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带着一丝颤抖,轻轻地、如同羽毛拂过般,抚上了他紧蹙的眉心。 就像以前无数次,小白被噩梦困扰时,她做的那样。那时的小白,只要她轻轻抚着他的眉心,哼几句不成调的曲子,他就会慢慢平静下来,嘴角还会无意识地勾起,像个安心的孩子。 在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 玄魇猛地睁开了眼睛! 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如同两盏突然点燃的鬼火,里面充满了未散的惊悸、暴戾,还有一丝猝不及防的茫然!他的身体瞬间绷紧,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抬手一把狠狠攥住了花见棠的手腕!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冰冷的指尖掐进她的皮肉里,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呃!”花见棠痛呼出声,脸色瞬间煞白,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她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颤抖,还有那股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暴戾气息——显然,他刚从噩梦中惊醒,意识还处于混乱状态,把她当成了威胁。 听到她的痛呼,玄魇眼中那汹涌的暴戾杀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混乱和……无措?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甚至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看着花见棠手腕上瞬间红肿起来的痕迹,又看向她疼得发白的小脸和那双含着泪光、却依旧倔强地望着他的眼睛,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猛地站起身,像是无法再忍受这诡异而煎熬的氛围,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背对着她站定,肩膀微微起伏,双手紧紧攥着,指节泛白,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山洞里,只剩下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雨还在下,洞口的缝隙透进微弱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过了很久,久到花见棠手腕上的剧痛都开始麻木,连眼泪都快要流干时,玄魇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像是跋涉了万里沙漠般疲惫,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困惑,低低地问道:“为什么……不躲?” 他不明白。刚才他的气息那么暴戾,眼神那么吓人,她明明可以躲开的,为什么不躲?为什么还要主动靠近他?难道她不怕死吗? 花见棠看着他那透着一丝孤寂和迷茫的背影,忍着手腕的疼痛和眼眶里的泪水,用尽量平稳却无比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回答:“因为……你需要。” 你需要有人叫醒你,需要有人告诉你,噩梦已经结束了。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玄魇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一道惊雷击中,他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月光透过石缝,恰好照亮了他半边脸。那张精致的、属于妖王玄魇的脸上,此刻却没有了丝毫冰冷和威严,只剩下一种近乎破碎的、深可见骨的茫然。他看着花见棠,金色的眼瞳里,清晰地倒映着她苍白却坚定的脸,像是在透过她,看着某个遥远的、被遗忘的过去。 “需要……什么?”他喃喃地问,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 花见棠迎着他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滚烫的勇气。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是唤醒小白意识的最好机会。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说道: “你需要我。” “就像……我需要你一样。” “小白。” 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清晰地叫出了那个名字。 玄魇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像是被这句话击中了最柔软的地方,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周身的幽暗气息瞬间变得混乱不堪,金色的瞳孔里翻涌着无数情绪——有震惊,有抗拒,有痛苦,还有一丝深埋的、几乎要破土而出的……依赖。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怒吼着让她闭嘴,可最终,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是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像是快要哭出来的孩子。 山洞里的雨声似乎变小了,月光温柔地洒在两人身上。花见棠看着他眼中那渐渐复苏的、属于小白的情绪,眼眶终于忍不住红了。 她知道,她离唤醒小白,又近了一步。 第二十四章 反抗 “小白。” 这两个字如同携着惊雷,轻轻落在山洞里,却瞬间击穿了玄魇周身维持的冰冷壁垒。他猛地后退一步,银发在空中划出一道慌乱的弧线,仿佛被这两个字烫到了灵魂深处。原本凝聚的幽暗气息骤然崩裂,金色瞳孔剧烈收缩又扩张,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有玄魇被触怒的暴戾赤红,有小白挣扎欲出的恐慌水雾,还有一丝深埋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在眼底一闪而过。 “闭嘴!”他低吼出声,声音却失去了往日的绝对威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狼狈。他死死盯着花见棠,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仿佛要将她撕碎,可身体却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每一寸肌肉都绷得发紧,像是在承受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撕裂之痛。 花见棠没有退缩。她忍着腕骨传来的钻心疼痛,向前迈了一小步,目光坚定地迎上他混乱的视线,声音轻却有力:“你记得的,对不对?” 她开始细数那些属于“小白”的记忆碎片,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击着玄魇意识构筑的壁垒:“记得我第一次叫你小白,你躲在树后,偷偷把野果塞给我;记得我做的桂花糕太甜,你皱着眉头却还是吃了三块;记得我们从林家逃出来,你怕我冷,把自己的绒毛披风裹在我身上;记得在寂风原遇到野狗,你明明自己也吓得发抖,却还是挡在我前面……” 每说一段,玄魇周身的气息就混乱一分。那些温暖的、琐碎的、带着烟火气的记忆,像阳光穿透乌云,一点点驱散着他身上的冰冷。当花见棠说到“记得你答应过我,要变得厉害,保护姐姐”时,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却依旧坚定:“你现在很厉害了,小白。所以……回来好不好?” “我不是!”玄魇发出一声近乎崩溃的嘶吼。他猛地抬手,掌心瞬间凝聚起一团漆黑的能量,毁灭的气息瞬间充斥整个山洞,洞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连空气都仿佛被这股力量扭曲。他眼中的金色几乎要被暴戾的赤红完全取代,那是玄魇意识即将彻底占据上风的征兆。 花见棠看着那足以将她轻易撕碎的力量,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却依旧倔强地站在原地,缓缓闭上了眼睛。她在赌——赌小白不会让她受伤,赌那份刻在灵魂里的依赖,能战胜妖王的暴戾。 预想中的毁灭并未降临。 那团凝聚的恐怖力量在即将脱手的瞬间,突然僵住了。玄魇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手臂上青筋暴起,漆黑的能量在他掌心明灭不定,像是有两个灵魂在拼命争夺控制权。他的脸扭曲到极致,时而冰冷如霜,是玄魇的漠然;时而眉头紧锁,是小白的痛苦挣扎。 “不准……伤……姐姐……”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泣音的孩童意念,断断续续地从混乱的气息中挤了出来。那声音稚嫩又脆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是小白!他在反抗! “蝼蚁……执念……”另一个冰冷威严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充满了不屑和杀意,是玄魇在压制。 两个意识在这具身体里展开了最激烈的拉锯战。玄魇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咆哮,掌心的能量彻底失控,轰然炸开! “轰——!!!” 强大的冲击波将花见棠再次掀飞,她重重撞在石壁上,一口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身前的干草。整个山洞摇摇欲坠,顶部的石块不断坠落,烟尘弥漫,几乎要将两人掩埋。 处于风暴中心的玄魇情况更糟。他单膝跪地,银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嘴角溢出一丝金色的血液——那是灵魂层面剧烈冲突导致的反噬。他的金色瞳孔如同坏掉的灯盏,光芒明灭不定,时而闪过玄魇的冰冷,时而露出小白的茫然,时而又被痛苦淹没。 “姐姐……痛……” “闭嘴!这具身体是本座的!” “坏人……走开……” “尔等……皆当湮灭……” 混乱的声音从他口中断断续续溢出,他已经无法完整控制身体和力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花见棠挣扎着爬起身,胸口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却依旧死死盯着玄魇的方向。看到他意识分裂、痛苦不堪的模样,她心疼得如同刀绞,却也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小白在为她反抗!他没有被玄魇彻底吞噬! 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在玄魇再次凝聚危险力量之前,张开双臂,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了他。她将脸埋在他冰冷却颤抖的颈窝,泪水浸湿了他的衣料,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小白!姐姐在这里!别怕!我们一起把他赶走!” 她的拥抱带着温暖的体温,她的声音带着熟悉的安抚,像一束强光,穿透了层层冰冷的壁垒,精准地照进了那个蜷缩在意识深处、孤军奋战的孩童灵魂。 玄魇的身体猛地一僵。 混乱冲突的气息在这一刻瞬间凝滞。他眼中疯狂闪烁的金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委屈的、依赖的泪光,像迷路的孩童终于找到了归途。他的身体不再剧烈颤抖,紧绷的肌肉缓缓放松,连呼吸都变得平缓了几分。 过了许久,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臂,一点一点地,回抱住了花见棠。他的力道很轻,带着不确定的试探,仿佛怕自己一用力,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姐……姐……”一个细弱的、带着浓浓哭腔和疲惫的声音,终于清晰地、完整地从他口中唤出。 不再是玄魇的冰冷,不再是意识的碎片。 是小白。是那个会黏着她、会保护她、会因为她受伤而慌乱的小怪物。他回来了。 花见棠的泪水瞬间决堤,她用力抱紧他,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泣不成声:“嗯!是姐姐!姐姐在!” 山洞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缕熹微的晨光顽强地穿过石缝,照进这狼藉却温暖的山洞,在地面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柱,驱散了残留的阴冷。 小白靠在花见棠怀里,像个受了极大惊吓的孩子,紧紧抓着她的衣襟,将脸埋在她胸前,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低声啜泣着。他的气息虚弱得厉害,每一次抽噎都带着疲惫,显然为了夺回身体控制权,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花见棠轻轻拍着他的背,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易碎的珍宝。感受着怀中人真实的温度和依赖,她心中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却也藏着一丝沉重的忧虑——玄魇的意识只是暂时被压制,并未消失。他就像一头蛰伏在小白灵魂深处的凶兽,只要小白稍有松懈,就可能再次反扑。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此刻,她找回了她的小白。这就够了。 待小白哭累了,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花见棠低头一看,他已经沉沉睡去。长长的白色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眉头偶尔会无意识地蹙起,显然睡得并不安稳,梦魇仍在纠缠。 花见棠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他这来之不易的平静。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借着晨光仔细查看自己的伤势——之前被能量冲击和石壁撞击,断了三根肋骨,内腑也受了震荡,虽然靠着玄魇之前留下的灵果和凝髓草根茎恢复了些许,但依旧行动不便,稍微一动就会牵扯到伤口,传来钻心的疼。 她尝试着调动体内微末的灵力,想运转周天滋养伤处。可灵力刚在经脉中流动,怀里的小白就突然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微的呓语,眉头瞬间拧紧,身体也开始微微紧绷。花见棠心中一紧,立刻散去灵力,轻声安抚:“没事了小白,姐姐在,睡吧……” 在她的声音安抚下,小白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再次沉入睡眠。花见棠却不敢再轻易尝试疗伤——她发现,自己灵力的运转会牵动小白体内那两股纠缠的力量,打破这脆弱的平衡。这意味着,在找到彻底解决隐患的方法前,她连提升自保能力都变得困难重重。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日头渐渐升高,山洞里变得闷热起来。小白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瞳孔里还带着初醒的迷茫,直到看清花见棠近在咫尺的脸,那抹迷茫才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依赖和安心。 “姐姐……”他声音沙哑,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小手习惯性地攥紧了花见棠的衣襟,生怕她突然消失。 “嗯,醒了?还难受吗?”花见棠用手背轻轻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正常,没有发热。 小白摇了摇头,把脸在她怀里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兽:“就是没力气……”他顿了顿,抬起头,金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困惑和残留的恐惧,“姐姐,我好像做了个很可怕的梦。梦里有个黑黑的坏东西,想把我抓走,还想伤害你……” 花见棠心中一痛,知道那并非完全是梦。她搂紧小白,尽量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解释:“那只是梦,不是真的。你看,姐姐不是好好的吗?而且小白很勇敢,已经把那个坏东西赶跑了呀。” “真的吗?”小白眼睛亮了一下,可随即又黯淡下去,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小声说,“可是我感觉他还在……就在这里面。”小脸上带着不属于他年龄的忧虑,让花见棠既心疼又心酸。 她沉默片刻,斟酌着词句:“那个坏东西只是暂时躲起来了,只要小白一直勇敢,一直记得保护姐姐,他就不敢再出来。”她避开了“妖王”“玄魇”这些复杂的词汇,只将其归结为一个需要被打败的“坏东西”。 小白似懂非懂,但“保护姐姐”这四个字,他听懂了。他用力点了点头,握紧小拳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嗯!我会保护姐姐!再把坏东西打跑!” 看着他重新振作的样子,花见棠欣慰地笑了。可还没等她再说些什么,一阵不合时宜的“咕噜噜”声从小白肚子里传来。他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说:“姐姐,饿了……” 花见棠这才想起,从昨天到现在,他们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她自己的干粮早就耗尽了,之前全靠玄魇留下的灵果充饥。现在灵果已经吃完,必须尽快找到食物——小白身体虚弱,急需补充能量。 “你在这里乖乖等着,姐姐出去找点吃的。”花见棠小心翼翼地将小白放下,准备起身。 “不要!”小白立刻紧张地抓住她的袖子,金色瞳孔里满是恐慌,“姐姐别走!万一你走了,那个坏东西又出来怎么办?我一个人害怕……” 看着他眼中真切的恐惧,花见棠心中一软,又坐了回来。确实,现在让小白独自待着太危险了。可食物问题不解决,他们迟早会陷入困境。她环顾山洞,目光最后落在了洞口那块被玄魇砸出裂纹的巨石上——或许可以试试用石片挖掘些可食用的植物根茎? 她让小白靠在石壁上休息,自己则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片,小心翼翼地爬出山洞。刚走出洞口,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雨后的湿润和泥土的气息。她按照记忆中玄魇之前寻找灵果的方向,在附近的草丛中仔细搜寻,可找了半天,只发现几株不知名的野草,根本无法食用。 就在她焦急万分时,身后传来小白的声音:“姐姐!左边!左边那块大石头后面,有甜甜草!” 花见棠回头,看到小白正扶着洞口的石壁,吃力地探出头,小手指着不远处一块半人高的黑石。她心中一动,想起小白那堪比灵犬的敏锐感知力——即使在虚弱状态下,他的嗅觉和感知也远超常人。 她按照小白的指引,果然在黑石后面找到了一丛叶片肥厚、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这种植物的叶片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她用石片小心地挖掘,很快挖出了几条婴儿手臂粗细、表皮呈紫红色的块茎。块茎捏起来很结实,断面洁白,还渗出了些许透明的汁液,闻起来有股清甜的味道。 花见棠将块茎带回山洞,用带来的清水仔细清洗干净。没有火,只能生吃。她咬了一口,口感有些涩,但汁水充沛,甜意很浓,确实能果腹。小白接过块茎,小口小口地啃着,吃得很香,仿佛这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看着他渐渐恢复精神,花见棠稍稍安心。可填饱肚子后,更大的问题摆在了面前——他们不能一直待在这个山洞里。这里不仅缺乏生存物资,而且距离葬骨渊太近,随时可能遇到高阶妖兽或其他修士,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应对。 “小白,”花见棠轻声问道,“你能感觉到吗?我们去哪里,会比较安全?”她再次将希望寄托于小白的直觉。 小白放下手中的块茎,闭上眼睛,小鼻子轻轻抽动着,似乎在感知周围的气息。过了好一会儿,他睁开眼,金色瞳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小手指向与葬骨渊相反的方向——那是通往黑岩山脉外围的路。 “那边……没有坏坏的味道。”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怀念,“还有……家的感觉。” 家?花见棠心中一动。她想起之前他们在山脉外围找到的那个隐蔽洞穴——那里干燥温暖,附近有水源和可食用的植物,还能避开大部分妖兽的巡逻范围,是他们在黑岩山唯一的“家”。 “好,那我们就回家。”花见棠做出了决定。 休息到午后,小白恢复了些许体力,花见棠也勉强能正常行走。他们收拾了简单的物品——几块剩下的甜甜草根茎,还有玄魇留下的那张兽皮,便踏上了返回山脉外围的旅程。 没有了玄魇的强横实力庇护,也没有花见棠可以随意动用的灵力,两人的行进速度慢得像蜗牛。花见棠每走一步都牵扯着断骨的疼痛,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小白则紧紧跟在她身边,走不了多久就会气喘吁吁,需要停下来休息。 一路上,小白变得异常沉默和警惕。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好奇地东张西望,而是时刻紧绷着神经,金色瞳孔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草丛和树林。哪怕是风吹草动的声音,都会让他立刻停下脚步,紧张地攥紧花见棠的手,直到确认没有危险,才敢继续前进。 花见棠知道,他是怕那个“坏东西”突然出来,也怕有危险伤害到她。她尽量放柔声音,跟他聊起以前在“家”里的生活:“还记得吗?上次我们在洞口种的小野菊,现在应该开花了。还有你找到的那只受伤的小兔子,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小白安静地听着,偶尔会点点头,眼神里的警惕稍稍放松一些,但始终没有完全卸下防备。看着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模样,花见棠心中充满了无力感——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他却要承受如此沉重的负担。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到彻底解决小白体内隐患的方法,让他能像普通孩子一样开心地生活。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山林中,避开了几波低阶妖兽的巡逻,也绕开了险峻的悬崖和沼泽。白天,他们靠着甜甜草根茎和小白找到的野果充饥;夜晚,他们就裹着兽皮,在山洞或大树下休息,小白总是会紧紧抱着花见棠的手臂,生怕她在夜里消失。 终于,在第五天的傍晚,他们远远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洞穴——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只留下一道狭窄的入口,正是他们之前栖身的“家”。看到洞穴的瞬间,小白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脚步也加快了几分:“姐姐!到家了!” 花见棠心中也涌起一股暖流,连日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不少。她牵着小白的手,一步步走向洞穴,准备好好休息几天,再规划接下来的打算。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进洞穴的刹那,小白却猛地停下了脚步,一把拉住了花见棠的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金色瞳孔死死地盯着洞口,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惧:“姐姐!别进去!里面……里面有坏人的味道!很多很多!” 花见棠的心猛地一沉。她顺着小白的目光看向洞穴,洞口的藤蔓依旧茂密,看起来和他们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藤蔓的缝隙里,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人类修士的灵力波动——而且不止一道! 有人闯进了他们的“家”! 第二十五章 机会来了 “坏人的味道!很多!” 小白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惧,像一道惊雷劈在花见棠心头。她猛地刹住脚步,几乎是本能地将小白紧紧护在身后,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是谁?是之前追杀她们的玄天门弟子?还是石敢当派来的人?亦或是黑岩山脉里那些以劫掠为生的亡命徒?她们才离开不到半月,这个唯一能称得上“家”的洞穴,就被人占据了? 洞口静悄悄的,藤蔓依旧茂密地遮掩着入口,连一丝风都透不出来,可那无形的危机感却如同冰冷的潮水,从洞穴深处弥漫出来,顺着她的脊背往上爬,让她浑身发凉。 绝对不能进去! 花见棠当机立断,拉着小白的手腕,脚步放得极轻,如同猫科动物般向后疾退,迅速隐匿到旁边一块巨大的、布满青绿色苔藓的岩石后面。这块岩石足够高大,正好能将她们两人完全遮挡住,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能勉强观察洞口的动静。 “小白,能感觉到里面有多少人吗?他们的气息……厉害吗?”花见棠压低声音,气息急促地问道。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洞口,生怕下一秒就有刀光剑影从里面冲出来。 小白闭上眼,小鼻子微微抽动着,纤长的白色睫毛在眼睑下颤抖,仔细分辨着空气中混杂的陌生气息。几息之后,他缓缓睁开眼,金色瞳孔里满是凝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好像……有四个?不对,是五个!他们的味道很奇怪,不像之前那些追我们的坏人——有很重的血腥味,还有……药味。好像有人受伤了,在里面休息。” 五个?受伤?药味? 花见棠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听起来,这伙人不像是专门来蹲守她们的追兵,倒更像是一群在山林中经历了恶战、急需落脚疗伤的亡命徒。可亡命徒往往比名门正派的弟子更危险——他们没有规矩束缚,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是敌是友?眼下根本无法判断。但无论如何,以她们现在的状态,既没有玄魇的力量庇护,花见棠自己又伤势未愈,小白更是虚弱不堪,别说夺回洞穴,一旦被发现,恐怕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花见棠刚要拉着小白绕开洞穴,朝着更偏僻的西侧撤离,一道凌厉的破空声突然划破空气——“嗖!” 声音尖锐得如同毒蛇吐信,一支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弩箭从洞穴侧上方的藤蔓丛中射出,精准无比地钉在了她们刚才藏身的岩石上!箭尾还在嗡嗡颤动,箭尖深深嵌入石缝,泛着诡异的蓝光,显然淬了毒。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滚出来!” 一个粗犷而充满警惕的厉喝声从洞穴方向传来,声音里带着未散的戾气,显然是常年在生死边缘打滚的人才能有的语气。 被发现了! 花见棠脸色剧变,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下意识地将小白抱得更紧,大脑飞速运转:跑?以她们现在的速度,根本跑不过淬毒的弩箭;反抗?她连调动灵力都不敢,怕刺激到小白体内的玄魇意识;求饶?亡命徒会轻易相信两个突然出现在洞口的陌生人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她护在怀里的小白突然浑身一僵。花见棠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带着毁灭意味的冰冷气息,正从他周身缓缓溢出——是玄魇的力量!刚才那支弩箭和厉喝,彻底激发了他的应激反应! “小白!冷静!看着姐姐!”花见棠心中大骇,猛地转身,用身体完全隔绝了小白看向洞口的视线,同时将嘴唇凑到他耳边,用极快又极温柔的声音说道,“不能动手!我们约定好的,保护姐姐的方式不是打架,对不对?你忘了?我们还要回家呢!” 她的声音带着急切的安抚,手掌轻轻拍着小白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怀里的人身体渐渐放松,那股冰冷的气息也随之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后怕的颤抖。小白用力回抱住花见棠,把小脸埋在她的颈窝,带着哭腔小声说:“姐姐……我怕……” “别怕,有姐姐在。”花见棠一边安抚小白,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硬拼肯定不行,只能试试“示弱”——亡命徒虽然狠辣,但只要没有威胁到他们的利益,或许不会对两个“逃难的弱女子和孩子”下死手。 她深吸一口气,拉着小白的手,从岩石后慢慢走了出来。同时,她高高举起双手,掌心朝前,示意自己没有携带武器,脸上故意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别放箭!我们不是坏人!只是路过,想找个地方歇脚,不知道这里有人……” 洞穴那边沉默了片刻,只有风吹过藤蔓的沙沙声。随即,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三个身影从洞口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壮的中年汉子,身高近两米,肩宽背厚,身上穿着一件沾满血污的黑色劲装,脸上带着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新鲜刀疤,伤口还泛着红肿,显然刚受伤不久。他手中握着一柄还在滴着暗红色血液的阔背砍刀,刀刃上的血迹顺着刀身滑落,在地面上留下一小滩深色的印记,眼神锐利如鹰,扫过花见棠和小白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警惕。 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男的身材瘦小,穿着灰色短打,动作轻捷,手里把玩着三枚淬了毒的飞镖,飞镖在他指间灵活地转动,眼神滴溜溜地转,看起来像是个擅长偷袭的角色。女的则蒙着一层黑色面纱,只露出一双冷静的杏眼,腰间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药囊和一柄短刃,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但气息有些不稳,显然也消耗不小。 这三个人身上都带着浓郁的煞气,是常年与鲜血打交道才会有的气息。花见棠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伙人,比她想象中更危险。 刀疤汉子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在花见棠和小白身上刮过,当他看到小白那头即使沾满尘土也难掩光泽的银发,以及那双过于清澈的金色瞳孔时,眼神明显凝滞了一瞬,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惊疑,像是在疑惑这孩子为何生得如此怪异。 “路过?”刀疤汉子冷笑一声,声音粗哑如砂纸摩擦,“这黑岩山深处,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们两个细皮嫩肉的,来这里路过?”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花见棠——虽然她衣衫褴褛、面带尘土,但依旧能看出细腻的皮肤和清秀的轮廓,再看看小白那张精致得不像凡人的脸,显然与“逃难者”的身份格格不入。 花见棠心中叫苦,知道这副模样确实缺乏说服力。她硬着头皮,继续扮演楚楚可怜的角色,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我们……我们是从南边逃难来的,家乡遭了洪水,爹娘都没了,听说北边能活命,就一路走到这里,迷路了……身上的干粮早就吃完了,看见这个山洞,就想进来避避风……” 她说着,暗中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眼圈瞬间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格外可怜。小白也很配合地往她身后缩了缩,金色瞳孔里满是怯意,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那个玩飞镖的瘦小男子嗤笑一声,声音尖细:“逃难?编得挺像!大哥,我看他们八成是哪个宗门派来的探子!说不定是黑煞教的人,故意装成逃难的来探我们的底!干脆……”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刀疤汉子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睛,再次仔细打量着花见棠和小白。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显然在权衡——杀了她们,固然能绝后患,但也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放了她们,又怕真的是探子。 就在这时,洞穴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一个虚弱的声音喊道:“老……老大!黑子……黑子快不行了!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刀疤汉子脸色骤变,狠狠瞪了花见棠和小白一眼,对身后的蒙面女子道:“阿阮,看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说完,他转身快步冲回了洞穴,阔背砍刀在地面上拖出一道刺耳的划痕。 那个叫阿阮的蒙面女子上前几步,站在距离她们三米远的地方,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们,没有说话,但手一直按在腰间的短刃上,姿态警惕,显然只要她们有任何异动,就会立刻出手。 气氛瞬间僵持下来。洞穴里传来压抑的呼喊声和兵器碰撞的脆响,显然里面的人正在紧急处理伤员。花见棠心中焦急万分——如果那个叫“黑子”的人真的死了,这些亡命徒在盛怒之下,很可能会拿她们泄愤。 必须想办法破局! 她的目光落在阿阮腰间的药囊上,又想起小白之前说的“药味”,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阿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真诚而怯懦:“这位……女侠,我……我略懂一点草药。如果里面的人真的伤得很重,或许……或许我能帮上点忙?” 阿阮闻言,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神终于起了一丝涟漪。她看了看花见棠,又回头看了看洞穴方向,眉头微蹙,似乎在犹豫。洞穴里的咳嗽声越来越微弱,显然情况越来越危急。 就在这时,洞穴里传来刀疤汉子暴躁的吼声:“妈的!止血散没用!伤口太深,邪气入体了!阿阮!你那还有没有清心丹?!” 阿阮摇了摇头,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最后一颗,昨天给你处理刀伤时用了。” 洞穴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那个伤者越来越微弱的**声。花见棠知道,机会来了! 她鼓起勇气,再次开口,声音提高了一些,确保洞穴里的人也能听到:“我……我知道这附近有一种‘月光苔’!这种苔藓长在背阴潮湿的石壁下,晚上会发出微光,捣碎了外敷,能拔除伤口里的阴寒邪气,对刀剑创伤引发的煞气入体有奇效!” 这话一出,阿阮猛地转头看向她,眼中满是惊讶。就连洞穴里的刀疤汉子也再次冲了出来,脚步急切,目光灼灼地盯着花见棠:“你说的是真的?月光苔在哪里?!”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显然,那个叫黑子的人,对他很重要。 花见棠指了指洞穴左侧不远处的一块石壁:“就在那边,那块长满青苔的石壁下方,只要找散发微光的青色苔藓就是,很好认。” 刀疤汉子立刻对那个玩飞镖的瘦小男子使了个眼色:“侯三,去看看!” 侯三应了一声,身形如同狸猫般窜了出去,动作快得惊人。不过片刻,他就拿着几片泛着莹莹微光的青色苔藓跑了回来,兴奋地喊道:“老大!真有!这苔藓真的会发光!” 刀疤汉子看着侯三手里的月光苔,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他看向花见棠,眼神中的杀意消退了不少,但警惕依旧:“你,跟我进来!帮忙弄药!” 这既是命令,也是试探——把她带进洞穴,相当于把她置于他们的掌控之中,既能确保她不敢耍花样,也能随时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花见棠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又低头对小白轻声道:“乖乖在这里等姐姐,别乱动,也别……用刚才的力量,好吗?姐姐很快就回来。” 小白紧张地抓住她的袖子,金色瞳孔里满是担忧,但还是听话地松开了手,小声说:“姐姐小心。” 花见棠跟着刀疤汉子和阿阮走进洞穴。洞内光线昏暗,只有几支燃烧的火把插在石壁上,跳动的火光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刺鼻的气息。地面上铺着一层干草,干草上躺着两个伤员——一个胸口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发黑,还在不断渗出带着腥臭气的黑血,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就是那个叫“黑子”的人;另一个伤在胳膊上,伤口已经用布条包扎好,但布条也被血浸透了,正靠在石壁上,大口喘着气。 阿阮立刻接过侯三手里的月光苔,从药囊里取出一个石臼,将月光苔捣成糊状,又加入了几味草药,迅速敷在黑子的伤口上。 说也神奇,月光苔刚敷上去没多久,黑子伤口周围发黑的皮肉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黑色,慢慢恢复成正常的肤色,渗出的血液也从黑色变成了鲜红色。他原本微弱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甚至还轻轻哼了一声,显然疼痛减轻了不少。 “有效!真的有效!”侯三惊喜地叫道,眼中的敌意也消散了大半。 刀疤汉子看着黑子好转的迹象,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一些。他转过身,再次看向花见棠,目光中的敌意已经基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探究:“你到底是什么人?普通的逃难妇人,可不会认得黑岩山里这么罕见的月光苔,更不会有……”他的目光落在洞口,扫过那个安安静静站着的白发少年,“这样的‘弟弟’。” 花见棠心中凛然——这些常年在生死边缘打滚的老江湖,果然不好糊弄。她苦笑一声,半真半假地说道:“实不相瞒,我们姐弟确实有些难言之隐。舍弟天生异瞳,银发金眼,在家乡被当成‘怪物’,备受排挤欺凌,连村子里的巫医都说他是‘不祥之人’,要烧死他。我们不得已才背井离乡,只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安稳稳过日子。至于认得草药……不过是久病成医,为了给弟弟调理身体,我自己在山里找了不少医书,瞎琢磨出来的。” 这番话既解释了小白的外貌异常,也说明了她懂草药的原因,合情合理,还带着几分凄惨,很容易让人信服。 刀疤汉子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在判断她是否在说谎。最终,他挥了挥手,语气缓和了一些:“罢了,看在你救了黑子一命的份上,这山洞分你们一半。不过,管好你弟弟,别打听我们的事,也别乱跑——这黑岩山深处,晚上有不少吃人的妖兽,乱跑只会送死。”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要是让我发现你们耍花样……后果你知道。” “多谢雷老大!”花见棠连忙道谢,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至少,暂时安全了。 她拉着小白,在洞穴最里面的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尽量远离那伙人。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洞内燃起了一堆篝火,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几张疲惫而警惕的脸。雷烈(刀疤汉子)、侯三、阿阮围坐在篝火旁,低声交谈着,偶尔会看向花见棠和小白的方向,眼神里带着戒备。 小白靠在花见棠身上,似乎因为紧张和疲惫而昏昏欲睡,但花见棠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还有那透过眼皮缝隙、偶尔扫向雷烈等人的金色眸光——他在装睡,在暗中警惕。 花见棠心中叹息,轻轻揽住他的肩膀,用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予无声的安抚。她侧耳倾听着雷烈等人的交谈,试图从他们的对话中获取更多信息。 “……妈的,阴魂不散!那帮黑煞教的杂碎,追了我们三天三夜!”侯三啐了一口,声音压抑着愤怒,“要不是为了那株‘地脉血莲’,咱们何至于被追得像丧家之犬!” 地脉血莲?花见棠的耳朵微微一动。她曾在一本残破的草药书上看到过关于这种灵药的记载——地脉血莲生长于地煞之气浓郁的深谷之中,花瓣呈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液,能淬炼肉身、稳固修为,甚至能帮助筑基期修士突破瓶颈。但它也伴随着极大的风险,采摘时会引动地脉煞气,稍有不慎就会被煞气侵蚀,甚至引动心魔。 雷烈脸色阴沉,用一块破布擦拭着砍刀上的血迹,声音低沉:“东西到手了,麻烦也惹上了。黑煞教睚眦必报,绝不会善罢甘休。这黑岩山不能久留,等黑子伤势稳定,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可黑子的伤至少需要休养三日。”阿阮的声音依旧清冷,“他伤口里的煞气虽然被月光苔压制住了,但根基受损,经不起颠簸。” “三天……”雷烈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凝重,“太久了。黑煞教的追踪手段诡异,他们有专门追踪煞气的法器,说不定明天就能摸过来。” 三人陷入沉默,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在洞穴里回荡。花见棠心中念头飞转——黑煞教?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善茬。这伙人果然是烫手山芋,不仅带着重宝,还招惹了狠辣的仇家。和他们待在一起,迟早会被牵连。必须尽快想办法和他们分道扬镳。 就在这时,一直“沉睡”的小白突然轻轻扯了扯花见棠的衣袖。花见棠低头,对上他悄然睁开的金色眼瞳——里面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种清晰的、带着厌恶的警惕。 “姐姐,他们身上……有那个‘坏东西’的味道。”小白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道,小眉头紧紧皱着,金色眼瞳里满是排斥,“很淡,但是和之前梦里那个黑黑的坏东西,一样臭。” 花见棠心中猛地一凛! 坏东西的味道?是指玄魇身上那种混乱邪恶的气息,还是……与煞气相关的能量?小白对这类负面气息的感知远超常人,绝不会出错。难道这伙人招惹的黑煞教,修炼的功法与玄魇的力量有某种关联?或者说,他们抢夺的那株地脉血莲,本身就蕴含着类似的邪恶能量,以至于让小白产生了排斥感? 这个发现让花见棠更加坚定了尽快离开的决心。任何与“那个坏东西”有关联的存在,都可能刺激到小白体内的玄魇意识,万一在这里引发意识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花见棠就主动找到了正在洞口警戒的雷烈。她知道,停留的时间越长,风险就越大,必须尽早脱身。 “雷老大。”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而怯懦,微微低着头,姿态放得极低,“多谢您昨晚收留我们姐弟。我们……我们想今天就离开,不多打扰您了。” 雷烈转过身,那双锐利的眼睛落在花见棠身上,又扫了一眼跟在她身后、始终低着头的小白,忽然开口问道:“你们姐弟,对这黑岩山,似乎很熟?” 花见棠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哪里算熟?只是逃难路上瞎走,误打误撞闯进来的,连方向都辨不太清。” 雷烈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诱:“想不想做笔交易?” “交易?”花见棠愣了一下,有些意外。 “你们帮我们带路,找一条能避开黑煞教追踪的路,离开黑岩山脉。”雷烈缓缓说道,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个不起眼的布袋,掂了掂,布袋里传来灵石碰撞的清脆声响,“这里面有五十块下品灵石,够你们姐弟在外面租个院子,安稳过上半年了。而且……”他的目光落在小白身上,“我看你这弟弟身子骨弱,阿阮懂医术,路上还能帮他看看,调理调理身体。” 五十块下品灵石! 花见棠的心脏猛地一跳。对于现在几乎山穷水尽的她来说,这无疑是雪中送炭。更让她心动的是“帮小白看病”——她一直不知道小白体内的状况到底该如何缓解,阿阮既然能处理煞气入体的伤口,说不定真的能看出些什么。 可转念一想,带路就意味着要和这伙被黑煞教追杀的人同行,还要靠近那些让小白排斥的“坏味道”。小白刚才看向雷烈时,眼神里的抗拒已经很明显了。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小白。小白立刻紧紧抓住她的手,金色眼瞳里满是清晰的反对,小幅度却用力地摇了摇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显然不愿与这些人同行。 花见棠瞬间冷静下来。小白的直觉从未出过错,他感受到的危险,比五十块灵石和未知的医术帮助更重要。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渴望,对雷烈露出一个歉然的笑容:“雷老大,实在对不住。我们姐弟俩没什么本事,只求个平安,实在不敢掺和您的大事。带路需要熟悉地形,我们真的做不来,怕耽误了您的事……” 雷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变得危险,身上的煞气也随之弥漫开来:“怎么?嫌钱少?还是觉得我们兄弟不配让你带路?” 他身后的侯三立刻跳了出来,阴阳怪气地说道:“大哥,我就说他们心里有鬼!说不定就是黑煞教派来的探子,故意装成逃难的,想摸清我们的底细!依我看,直接把他们绑了,省得夜长梦多!” 气氛骤然紧张,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花见棠后背瞬间冒出冷汗,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雷烈身上散发出的筑基期威压——那是远超她目前实力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不是的!雷老大您误会了!”她连忙摆手,语气更加惶恐,眼眶瞬间红了,“我们真的不敢!只是舍弟他……”她拉过小白,让他露出一张苍白怯弱的脸,“他前几天被山里的妖兽吓破了胆,现在一听到‘打架’‘追杀’就浑身发抖,实在经不起折腾了。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们走吧!” 她说着,就要拉着小白跪下求饶,姿态放得极低。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小白突然抬起头,那双金色的眼瞳直直地看向雷烈。没有恐惧,没有怯懦,只有一种与他年龄和外表格格不入的冰冷平静,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雷烈。 可雷烈在与这双眼睛对视的瞬间,心脏没来由地猛地一缩!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了上来,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仿佛被一头极其古老、极其恐怖的凶兽盯上了!他刚才凝聚起来的威压,在这无声的对视中,竟然硬生生被压了下去,连呼吸都变得滞涩起来。 这小子……不对劲! 雷烈眼神剧烈变幻,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活了几十年,见过的奇人异事不少,却从未见过一个孩子能有如此可怕的眼神。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握着刀柄的手也紧了紧。 最终,他冷哼一声,收敛了威压,挥了挥手:“罢了!既然你们不愿,老子也不强求!滚吧!别让我再在这附近看到你们!” 花见棠如蒙大赦,连忙拉着小白,对着雷烈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几乎是逃离般地转身,快步朝着远离洞穴的方向走去,不敢有丝毫停留。 直到走出将近三里地,确认雷烈等人没有追上来,花见棠才敢停下来,靠在一棵大树上大口喘息,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姐姐,你没事吧?”小白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小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花见棠摇了摇头,一把将他抱进怀里,心有余悸:“没事……小白,刚才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们今天恐怕走不了。”她知道,刚才若不是小白那一眼镇住了雷烈,以雷烈的性格,绝不会轻易放她们离开。 小白靠在她怀里,小声说:“那个拿刀的人,身上‘坏东西’的味道更浓,他看姐姐的眼神不好,我不喜欢他。” “嗯,姐姐也不喜欢。”花见棠摸了摸他的银发,心中一阵温暖,“我们离他们远远的,再也不跟他们碰面了。” 虽然失去了得到灵石和医术帮助的机会,但花见棠并不后悔。只要小白安全,其他的都不重要。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决定带着小白往黑岩山脉更外围的方向走——那里妖兽等级较低,也更容易遇到人类村镇,或许能找到更安全的落脚处。 然而,她们并不知道,就在她们离开后不久,洞穴口的雷烈望着她们消失的方向,眼神变得无比幽深。 侯三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大哥,就这么放他们走了?那小子刚才的眼神,邪门得很!我总觉得不对劲!” 雷烈摸了摸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狠厉:“放长线,才能钓大鱼。”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冰冷,“你没看出那小子的异常吗?银发金瞳,还能散发出让我都心悸的气息……他绝非凡品,说不定比那株地脉血莲的价值还大!” 侯三眼睛一亮:“大哥的意思是……” “派人悄悄跟着他们。”雷烈冷声道,“看看他们要去哪里,有没有什么靠山。等我们处理完黑煞教的麻烦,再回来找他们算账。记住,别打草惊蛇,一旦被发现,立刻撤回来!” “明白!”侯三立刻应道,转身对着洞穴暗处打了个手势。 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藤蔓后窜出,身上裹着能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深色斗篷,悄无声息地朝着花见棠和小白离开的方向追去,连一丝气息都没有留下。 新的危机,如同阴云般再次笼罩了这对艰难求生的姐弟。而这一次,来自背后的毒蛇,比正面的豺狼更加防不胜防。 花见棠拉着小白的手,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树林中,避开茂密的荆棘和可能藏有妖兽的草丛。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小白偶尔会停下来,指着路边的野果,小声告诉她哪些能吃,哪些有毒——他的感知力在这时成了最可靠的保障。 “姐姐,前面好像有小溪。”小白突然停下脚步,小鼻子轻轻抽动着,“能闻到水的味道,还有鱼的味道。” 花见棠心中一喜——她们已经半天没喝水了,找到小溪不仅能补充水分,说不定还能抓到几条鱼,给小白补充营养。她跟着小白朝着溪水的方向走去,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然而,她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大树上,一道黑影正趴在树枝间,透过树叶的缝隙,死死盯着她们的背影,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第二十六章 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 花见棠拉着小白,在茂密的山林间深一脚浅一脚地疾行。脚下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头顶的树枝交错,将阳光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落在两人沾满尘土的衣衫上。摆脱了雷烈一伙,却并未带来多少轻松,心头反而像压了一块浸了水的巨石,沉甸甸地坠着,连呼吸都觉得滞涩。 小白的小手冰凉,紧紧攥着花见棠的手指,指节泛白。连续的精神紧绷和之前的意识冲突,耗尽了他原本就虚弱的心力,小脸苍白得像张薄纸,连脚步都有些虚浮。“姐姐,我们去哪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金色眼瞳里满是不安——从林家逃出后,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到“无家可归”。 花见棠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参天古树遮天蔽日,不知名的藤蔓缠绕着树干,远处隐约传来妖兽的嘶吼,提醒着她们仍身处危机四伏的黑岩山脉深处。回之前的洞穴?雷烈的人大概率已经盯上了那里;去交易山谷?小白银发金瞳的特征太过显眼,上次山谷里修士的目光她至今还记得;漫无目的地乱走?只会更快耗尽体力,沦为妖兽的猎物。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慌乱。越是绝境,越不能自乱阵脚。她蹲下身,与小白平视,伸手轻轻拂去他脸颊上的尘土,声音尽量放得温柔:“我们先找个隐蔽的地方休息,你需要恢复体力。等你缓过来,姐姐再想办法弄点吃的,好不好?” 小白乖巧地点点头,将脸轻轻靠在她的掌心,汲取着这片刻的温暖。花见棠心中一软,拉着他继续前行,目光在四周搜寻——她需要一个既能躲避追踪,又能暂时遮风挡雨的地方。 然而,就在她们绕过一块巨大的岩石,准备钻进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时,花见棠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侧后方远处的树影——那棵松树的枝条明明没有风,却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幅度小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不是风吹的。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有人跟踪!是雷烈的人!他们果然没打算轻易放过她们! 花见棠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心渗出冷汗,但脸上却强装镇定。她知道,一旦暴露慌乱,只会让追踪者更快得手。“小白,别回头。”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握紧了小白的手,脚步看似没有变化,方向却悄然转向,朝着不远处一片怪石嶙峋、布满岩缝的区域走去,“跟紧姐姐,我们玩个‘躲猫猫’的游戏,把后面的人甩开。” 小白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虽然没有回头,金色眼瞳却如同最敏锐的探测器,快速扫过周围的环境,几息后便用气音汇报道:“左边,三十步外那块青灰色的石头后面,有一个人,他的衣服和树叶颜色一样;右边,更远一点的那棵老槐树上,还有一个,他躲在树杈间,手里好像拿着东西。” 两个跟踪者!还带着伪装和武器! 花见棠的心沉到了谷底。对方显然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不仅懂得隐藏气息,还分工明确,一前一后形成夹击之势。以她们现在的体力,想要硬拼绝无可能;一味逃跑也只是徒劳——对方熟悉山林,体力比她们充沛,迟早会被追上。 必须想办法反击,或者……制造混乱,趁机脱身! 她的目光飞快扫过周围的地形,突然停在不远处一片生长着大量蘑菇的区域——那些蘑菇伞盖颜色极其艳丽,红、紫、蓝三色交织,还散发着淡淡的甜香,正是她之前在杂书上看到过的“幻彩菇”。这种蘑菇本身无毒,但伞盖会缓慢释放孢子,一旦吸入过量,就会引发强烈的致幻效果,让人产生恐怖的幻觉,失去行动能力。 一个冒险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形。 “小白,相信姐姐吗?”花见棠低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语气严肃。这个计划需要小白的配合,而且必须精准控制力量,稍有差池就可能引发不可控的后果。 小白毫不犹豫地点头,金色眼瞳里满是信任:“相信姐姐。” “好。”花见棠深吸一口气,快速交代,“待会儿我喊‘跑’,我们就一起往那片颜色很花的蘑菇地冲。等我们跑到蘑菇地边缘,你用最小的力气,对着我们身后的地面喊一声‘起风’——不用太大的风,只要能把地上的尘土和枯叶扬起来,挡住他们的视线就行。记住,千万不要碰到那些蘑菇,也不要用太多力气,明白吗?” 她特意强调“最小的力气”,是怕小白再次引发体内玄魇意识的躁动。现在的她们,已经经不起任何意外了。 小白认真地听着,把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然后重重点头:“嗯!只扬尘土,不碰蘑菇,不用大力气!” “准备……跑!” 花见棠低喝一声,拉着小白的手,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幻彩菇区域狂奔!两人的速度远超平时,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她们这突如其来的加速和变向,显然出乎了跟踪者的意料。隐藏在青石后的跟踪者低骂一声,猛地站起身,身上的伪装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树上的跟踪者也立刻反应过来,从树杈间一跃而下,手中寒光一闪,竟是一柄淬了毒的短刃。 “追!别让他们跑了!”青石后的跟踪者低吼一声,两人同时迈开脚步,如同猎豹般朝着花见棠和小白的方向追来,速度极快,转眼间就拉近了距离。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幻彩菇区域,伸手就能抓住小白衣角的瞬间—— 小白猛地回头,金色眼瞳里闪过一丝专注,对着身后追兵脚下的地面,用尽控制到极致的微弱力气,清晰地吐出两个字:“起风!” 没有狂风呼啸,没有能量奔涌,甚至连周围的树叶都只是轻轻晃动了一下。 但在追兵脚下的地面,却突然凭空生成了一股范围精准的微型旋风!旋风卷起大量的尘土、枯枝和落叶,如同一张灰色的网,劈头盖脸地朝着两个跟踪者扬去! “咳咳!什么鬼东西!” “小心!闭气!这尘土不对劲!” 两个跟踪者被突如其来的尘土迷了眼,视线瞬间受阻,下意识地抬手挥袖格挡,同时屏住呼吸——常年在生死边缘游走的本能,让他们警惕任何异常的环境。追击的步伐顿时乱了,速度也慢了下来。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混乱瞬间,花见棠已经拉着小白冲进了幻彩菇区域的中心。她们屏住呼吸,弯腰避开那些摇曳的蘑菇伞盖,借助弥漫的尘土和密集的菌杆掩护,如同两条灵活的鱼,几个闪身就钻进了蘑菇地深处,然后沿着之前观察好的一条狭窄岩缝,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跟踪者的视野里。 “人呢?!” “妈的!跟丢了!” 两个跟踪者好不容易驱散眼前的尘土,却只看到一片空荡荡的幻彩菇区域,哪里还有花见棠和小白的身影。他们不敢轻易踏入蘑菇地——这片区域的诡异气息让他们心生忌惮,只能在边缘徒劳地搜索,气得脸色铁青,却毫无办法。 而此时,花见棠和小白已经顺着岩缝钻到了另一端的出口。这里是一片隐蔽的乱石堆,周围长满了带刺的灌木,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两人靠在冰冷潮湿的岩壁上,大口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小白看着花见棠,小脸上露出一丝完成任务的雀跃:“姐姐……我做到了!没有碰蘑菇,也没有用大力气!” “嗯!小白最棒了!”花见棠紧紧抱住他,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欣慰。刚才那一瞬间,她真的怕小白控制不住力量,还好,他做到了。 然而,短暂的庆幸过后,花见棠的心又沉了下去。甩掉跟踪者只是暂时的,雷烈既然已经盯上了小白,绝不会轻易放弃。只要她们还在黑岩山脉,就始终处于危险之中。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离开黑岩山脉! 可是,身无分文,小白的状态时好时坏,特征又如此显眼,离开山脉后,她们又能去哪里?天下之大,竟找不到一处能让她们安稳藏身的地方吗? 一股巨大的迷茫和无力感涌上心头,让花见棠几乎喘不过气。她低头看着怀中因为疲惫而渐渐昏昏欲睡的小白,看着他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蹙起的眉头,一股强烈的保护欲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消极情绪。 不,不能放弃。小白还在等着她,她必须为他撑起一片天。 花见棠轻轻拍着小白的背,哼起了以前在林家时,哄他睡觉的不成调的小曲。熟悉的旋律似乎让小白安心了许多,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眉头也舒展了开来,彻底陷入了沉睡。 看着小白恬静的睡颜,花见棠心中那个模糊的念头逐渐变得清晰—— 黑岩山不能再待了,必须去人类聚集的城镇。只有在人多的地方,小白的特征才可能被“稀释”,她们也才有机会获取更多的信息和资源。 首先,需要一张地图,了解黑岩山脉周边的城镇分布,确定最安全的路线;其次,需要伪装,比如买一顶能遮住小白银发和眼睛的斗笠,让他看起来和普通修士无异;最后,需要初始的资金——没有灵石,寸步难行,连最基本的食物和住宿都无法解决。 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储物袋,里面只剩下几片干枯的草药,那是上次从交易山谷换来的,还没来得及用。想要获取地图、伪装用品和灵石,唯一的途径,似乎还是那个交易山谷。 虽然知道山谷里可能已经有人在打听她们的消息,但现在,她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花见棠轻轻将熟睡的小白安顿在岩缝深处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用之前从雷烈那里“借”来的、已经有些破烂的兽皮仔细盖好,又在岩缝入口用藤蔓和碎石做了伪装,确保从外面看不出这里有人。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小白,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为了小白,就算那山谷是龙潭虎穴,她也必须闯一闯。 凭借着之前的记忆和小白之前标记的安全路径,花见棠小心翼翼地朝着交易山谷的方向摸去。她尽量选择偏僻的小路,避开可能有妖兽出没的区域,同时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生怕再次遇到雷烈的人。 途中,她顺手采集了一些沿途发现的、确认无毒的普通草药,比如止血草、清心叶之类的——这些虽然不值钱,但聊胜于无,或许能换一点微薄的灵石。 当她再次拨开那片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紫色藤蔓,踏入交易山谷时,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几间简陋的木屋错落分布,药田长势良好,几个修士或坐在木屋前打坐,或在药田间忙碌,气氛依旧安静。 但这一次,她明显感觉到了不同。当她的目光与谷内修士接触时,那些修士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单纯好奇或审视,而是多了一丝复杂——有探究,有忌惮,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同情。 花见棠心中一沉:难道小白银发金瞳的事,已经在山谷里传开了? 她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快步走向那间最大的木屋——那里是山谷管事老者的住处,也是交换物资的地方。 管事老者依旧坐在木屋前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草药书,看到花见棠独自一人进来,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了然,但并未多问,只是放下书,平静地看着她:“小姑娘,这次要换些什么?” 花见棠恭敬地行礼,将背篓里的草药全部取出,放在石桌上:“前辈,晚辈想用这些草药,换一些盐和干粮,再……换一张黑岩山脉周边的简图。” 老者仔细清点了草药,然后从木屋角落的储物架上取下一个小布包和一张卷起的兽皮,递给花见棠:“这些草药能换十块下品灵石的东西,盐和干粮给你装好了,这张地图是老夫之前绘制的,也算你一份,不用额外加钱。” 花见棠心中一喜,连忙道谢:“多谢前辈!” 然而,就在她接过地图,准备转身离开时,老者突然开口,压低声音道:“小姑娘,听老夫一句劝,带着你弟弟,尽快离开黑岩山吧。” 花见棠的脚步一顿,心中猛地一跳:“前辈何出此言?” 老者叹了口气,目光扫过谷内其他几个看似在忙碌、实则竖着耳朵偷听的修士,声音压得更低了:“你们姐弟的事,虽然老夫尽力压了下来,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白发金瞳,酷似妖王’,这等特征太过惹眼,已经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前几日,已经有几波不明身份的人在山谷附近打听你们的消息了,看他们的穿着和气息,不像是善茬。此地……已非善地。” 果然! 花见棠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雷烈的人!还有其他被小白特征吸引来的势力!她们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多谢前辈告知!晚辈感激不尽!”花见棠深深鞠躬,将布包和地图紧紧抱在怀里,不敢再多停留,转身快步离开了山谷。 老者看着她匆忙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喃喃自语:“唉,红颜祸水,异相也祸人啊……希望这小姑娘能逢凶化吉吧。” 离开山谷后,花见棠不敢有丝毫耽搁,沿着原路疾行。老者的警告如同警钟般在她脑海中回荡——必须立刻离开黑岩山,一刻也不能等! 她打开兽皮地图,借着林间的光线快速查看。地图虽然粗糙,但标注了黑岩山脉周边的主要城镇和路线。离山脉最近的城镇叫做“磐石镇”,位于山脉东北方向,大约需要五日的路程。地图上标注着,磐石镇是进出黑岩山脉的修士和冒险者主要的补给点,鱼龙混杂,但也意味着机会更多,更容易隐藏身份。 “就去磐石镇!”花见棠打定主意,将地图重新卷好,放进怀里,加快了脚步。她只想尽快回到岩缝,带上小白,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她即将接近那片乱石堆,看到岩缝入口的伪装藤蔓时,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太安静了! 周围听不到任何虫鸣鸟叫,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消失了,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更让她心惊的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花见棠的心脏骤然缩紧,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像一只受惊的狸猫,瞬间伏低身体,借助灌木和岩石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岩缝入口摸去。 当她透过灌木丛的缝隙,看清岩缝外的景象时,瞳孔猛地收缩,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岩缝入口的伪装被彻底破坏了——她之前用来遮挡的藤蔓被暴力扯断,碎石散落一地,地面上还残留着打斗的痕迹,几道深深的刀痕刻在岩石上,旁边散落着几滩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而小白……不见了踪影! “小白!!!” 花见棠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失声尖叫起来,声音因恐惧而变得嘶哑。她疯了一样扑到岩缝口,不顾岩石的锋利划伤手掌,冲进岩缝里——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她给小白盖上的那张兽皮,孤零零地掉在地上,上面还残留着小白淡淡的气息。 是谁?!是谁抓走了小白?! 是雷烈的人?还是老者说的那些“不明身份的人”?或者是……之前被雷烈追杀的黑煞教?! 无尽的恐慌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吞噬,让她几乎窒息。她瘫坐在岩缝里,看着地上的兽皮,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都怪她!都怪她太没用!都怪她没能保护好小白!如果她没有离开,如果她的实力再强一点,小白就不会被抓走了! 她像疯了一样冲出岩缝,在周围疯狂地搜寻,希望能找到一丝线索。她的手指被灌木划伤,膝盖被碎石磕破,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恐惧和焦虑。 终于,在离岩缝不远的一处被踩倒的草丛里,她发现了一小块被撕裂的黑色布条——布条上沾染着淡淡的血腥味,和雷烈那伙人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而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干上,她又发现了一枚深深嵌入木头的毒镖——毒镖呈幽蓝色,造型奇特,镖尖还残留着一丝阴邪的气息,与之前雷烈提到的“黑煞教”隐隐吻合! 是雷烈!还有黑煞教的人! 他们是联手了?还是在追踪小白的过程中遭遇,发生了冲突?无论哪种情况,小白都落入了最危险的境地! 花见棠死死攥着那枚毒镖和布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破了皮肤,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只是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连自保都成问题,如何去从雷烈和黑煞教那群凶徒手中救回小白?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几乎要将她压垮。她瘫坐在满是血迹的地面上,看着手中泛着幽蓝寒光的毒镖,看着周围打斗的痕迹,脑海中不断闪过小白无助的眼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怀中的兽皮突然滑落,露出了那张刚刚换来的磐石镇地图。地图上“磐石镇”三个粗糙的墨字,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那里有修士聚集,有资源,或许还有能让她变强的方法!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泪水还未干涸,却已燃起了近乎疯狂的决绝。对,磐石镇!她不能放弃!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就算要付出一切代价,她也要去! 花见棠擦干眼泪,将毒镖和布条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这是找到小白唯一的线索。她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岩缝,那里曾是她们短暂的避风港,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的岩石和残留的血迹。 “小白,等着姐姐。”她轻声呢喃,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坚定,“无论你在哪里,无论要面对什么,姐姐一定会找到你。” 说完,她毅然转身,朝着东北方向迈开脚步。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单薄却挺拔的背影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铠甲。 接下来的路程,花见棠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赶路。白天,她借着地图和林间的标志物辨别方向,避开妖兽出没的区域,饿了就啃几口换来的干粮,渴了就喝山间的溪水;夜晚,她不敢停下,只能借着月光继续前行,累到极致时,就靠在树干上小憩片刻,一有动静就立刻惊醒。 她的体力在飞速消耗,脸色越来越苍白,脚步也越来越虚浮,但她的眼神却始终没有变——那里面燃烧着寻找小白的信念,支撑着她一步步朝着磐石镇靠近。 途中,她遇到过几波低阶妖兽,凭借着从杂书上看来的技巧和之前在山林中积累的经验,勉强周旋逃脱;也遇到过其他赶路的修士,她总是远远避开,生怕暴露自己的行踪。 终于,在第五天的傍晚,远处隐约出现了一座城镇的轮廓。高大的城墙用青黑色的岩石砌成,远远望去如同一块巨大的磐石,正是她们的目的地——磐石镇。 花见棠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然而,就在她即将靠近城门时,却被两个守城的修士拦了下来。 “站住!入城需缴纳一块下品灵石,或者出示身份证明!”守城修士穿着统一的灰色制服,腰间佩刀,眼神警惕地打量着花见棠。 花见棠心中一紧——她身上只剩下几块下品灵石,是准备用来寻找小白的,若是用来缴纳入城费,接下来的日子会更加艰难。但她也知道,没有灵石,根本无法进入磐石镇。 她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块下品灵石,递给守城修士:“前辈,这是入城费。” 守城修士接过灵石,掂了掂,然后挥了挥手:“进去吧。记住,在磐石镇内,禁止私斗,否则后果自负。” 花见棠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快步走进了城门。 一进入磐石镇,眼前的景象就让她有些目不暇接。宽阔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有出售丹药、法器的,有提供住宿、饮食的,还有专门发布任务的佣兵公会。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有穿着华丽的修士,有背着武器的冒险者,还有叫卖货物的小贩,热闹非凡。 但花见棠并没有心思欣赏这些,她的目标很明确——尽快找到关于小白的线索,同时想办法提升自己的实力。 她首先来到了一家茶馆。茶馆是修士们交流信息的重要场所,或许能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她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茶水,然后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周围修士的交谈。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黑岩山脉那边不太平,好像有什么宝贝出世,引来了不少势力争夺。” “何止是宝贝,我还听说,有人在黑岩山脉看到了一个银发金瞳的孩子,长得酷似传说中的妖王,不少人都在找他呢!” “妖王?真的假的?要是真的,那可就热闹了,说不定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听到“银发金瞳”“妖王”这两个关键词,花见棠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攥着手中的茶杯,指节泛白,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我也是听一个从黑岩山脉出来的修士说的,据说那个孩子被一伙亡命徒和黑煞教的人盯上了,双方还发生了冲突,至于孩子最后落到了谁的手里,就不清楚了。” 亡命徒!黑煞教! 花见棠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果然是雷烈和黑煞教的人!他们真的联手了,或者说,为了争夺小白,发生了冲突!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听着周围的交谈。然而,接下来的话题却转移到了其他事情上,再也没有人提到那个银发金瞳的孩子。 花见棠有些失望,但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她确认了小白确实被雷烈和黑煞教的人盯上了,而且就在黑岩山脉附近。 她付了茶钱,起身离开了茶馆。接下来,她需要找一个地方住下来,然后想办法进一步打听消息。同时,她也意识到,想要从雷烈和黑煞教手中救出小白,没有足够的实力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想起了之前在杂书上看到过的一种快速提升实力的方法——服用“聚气丹”。聚气丹是一种低阶丹药,能够快速提升炼气期修士的修为,但副作用也很大,可能会损伤根基。 但现在,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提升实力,救出小白,就算损伤根基,她也在所不惜。 花见棠来到了一家丹药铺。店铺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丹药,琳琅满目。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掌柜正坐在柜台后,悠闲地喝着茶。 “掌柜的,我想买一瓶聚气丹。”花见棠走到柜台前,低声说道。 掌柜抬起头,看了看花见棠,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小姑娘,聚气丹副作用不小,你确定要买?” “我确定。”花见棠坚定地说道,“多少钱一瓶?” “一瓶聚气丹,五十块下品灵石。”掌柜说道。 五十块下品灵石! 花见棠心中一沉——她身上只剩下几块下品灵石,根本不够买一瓶聚气丹。 “掌柜的,能不能便宜一点?我身上的灵石不多。”花见棠恳求道。 掌柜摇了摇头:“小姑娘,这已经是最低价了,聚气丹的药材成本不低,我总不能做亏本买卖吧。” 花见棠有些绝望,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凑够五十块下品灵石。 就在这时,她看到店铺门口张贴着一张告示,上面写着:“招募采药人,前往黑岩山脉采集‘幽冥草’,成功采回者,奖励一百块下品灵石。” 幽冥草! 花见棠心中一动。幽冥草是一种生长在阴寒之地的草药,虽然采摘难度很大,而且伴有危险,但奖励却很丰厚——一百块下品灵石,足够她买两瓶聚气丹,还能剩下一些用来打听消息。 “掌柜的,我想报名参加采药,采集幽冥草。”花见棠说道。 掌柜看了看花见棠,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小姑娘,幽冥草生长在黑岩山脉的阴寒山谷,那里不仅有强大的妖兽,还有可能遇到其他势力的人,很危险的,你一个小姑娘,能行吗?” “我能行!”花见棠坚定地说道,“我在黑岩山脉待过一段时间,对那里的环境比较熟悉。” 掌柜见她态度坚决,便点了点头:“好吧,你跟我来,我给你登记一下,再告诉你幽冥草的特征和注意事项。” 花见棠跟着掌柜来到后院,登记了自己的信息。掌柜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幽冥草的特征和生长地点,然后又叮嘱道:“小姑娘,一定要小心,要是遇到危险,保命要紧,别硬撑。” “多谢掌柜的提醒。”花见棠接过纸条,感激地说道。 离开丹药铺后,花见棠没有立刻前往黑岩山脉,而是先找了一家便宜的客栈住了下来。她需要好好休息一晚,养足精神,为明天的采药之旅做准备。 客栈的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但花见棠已经很满足了。她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不断闪过小白的身影。 “小白,姐姐很快就能变强了,很快就能找到你了。”她轻声呢喃,眼中满是思念和坚定。 第二十七章 磐石镇 磐石镇,名副其实。 巨大的、未经打磨的黑色岩石垒成的城墙,粗犷、冰冷,带着黑岩山脉特有的压抑感。城门口没有守卫,只有几个穿着破烂皮甲、眼神麻木的修士或蹲或站,打量着每一个进出的人,像秃鹫在巡视可能的腐肉。 花见棠混在几个刚从山里出来、浑身带着血腥和疲惫的猎妖队伍后面,低着头,走进了这座传闻中机遇与死亡并存的边陲小镇。 镇内的景象比城墙更加不堪。街道狭窄、泥泞,两旁是歪歪扭扭的石屋和木棚,空气中混杂着汗臭、血腥、劣质酒气和某种焦糊丹药的味道。叫卖声、争吵声、女人的娇笑声、以及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的痛苦**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嘈杂。 这里没有秩序,只有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花见棠裹紧了身上那件从死去山狩身上扒下来、已经看不出原色的皮甲,将脸埋在高竖的领子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周围那些落魄的散修没什么两样。 她的目标很明确——赚钱,打听消息,寻找快速提升实力的方法。 她先去了镇子中央那片最大的、也是最混乱的露天集市。这里什么都卖,从还滴着粘液的妖兽材料,到锈迹斑斑、灵力黯淡的法器残片,再到一些来历不明、效果存疑的丹药和符箓。 花见棠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将她从黑岩山带出来的、最后一点品相尚可的草药摆了出来。她没有吆喝,只是沉默地坐着。 很快,就有几个眼神精明的贩子围了上来,一番压价后,她用草药换到了十几块品相低劣、但勉强能用的下品灵石。这点钱,连一件最普通的法器都买不起,但至少是她启动的资金。 揣着微薄的灵石,花见棠开始在集市上漫无目的地逛着,耳朵却竖得像天线,捕捉着每一丝可能有用的信息。 “……听说了吗?‘血刃’雷烈那伙人,前几天在黑风涧那边栽了大跟头!” “哦?雷烈那家伙可是个硬茬子,筑基中期,谁能动得了他?” “好像是黑煞教的人!据说是因为一株地脉血莲!两边杀得两败俱伤,雷烈那边死了两个,黑煞教也折了不少人手!” “地脉血莲?!啧啧,那可是好东西!不过黑煞教那帮疯子可不好惹,修炼的功法邪门得很,专吸人精血魂魄……” “谁说不是呢!不过听说……雷烈他们好像还抓了个‘稀罕物’?” “稀罕物?什么稀罕物?” “不清楚,传得神神秘秘的,只说是个半大孩子,好像……长得有点特别……” 孩子!长得特别! 花见棠的心脏猛地揪紧!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不动声色地靠近那几个交谈的散修。 “……那孩子现在在哪儿?”她装作随意地问道,声音沙哑。 一个满脸横肉的散修瞥了她一眼,嗤笑道:“怎么?你也想分一杯羹?别做梦了!雷烈虽然伤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稀罕物’肯定被他藏到老巢‘狼窝’去了!那地方,谁敢去?” 狼窝!雷烈的老巢! 花见棠记下了这个名字,默默退开。她不敢再多问,生怕引起怀疑。 接下来的几天,花见棠像幽灵一样在磐石镇游荡。她一边用那点可怜的灵石购买最廉价的食物果腹,一边疯狂地打听着关于“狼窝”、关于黑煞教、关于任何可能快速提升实力的方法。 她去过镇子里最混乱的酒馆,听着醉醺醺的修士吹嘘自己的“光辉战绩”和知道的“秘密”;她也去过那些藏在阴暗小巷里的、专门售卖各种见不得光东西的黑店,看着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丹药和功法玉简,内心挣扎。 “小姑娘,看你根骨一般,修为低微,想快速提升?嘿嘿,我这里有‘噬灵丹’,一颗下去,抵你三年苦修!只要……三十块中品灵石!”一个干瘦如鬼的老者,在阴影里对着她桀桀怪笑。 噬灵丹?花见棠知道那东西,以透支潜力和生命力为代价,换取短暂的灵力暴涨,是名副其实的毒药。 她摇了摇头,默默离开。 “我这有本《血煞功》,引地煞之气入体,修炼速度一日千里!只要你能扛住煞气反噬,筑基指日可待!价格嘛……好商量。”另一个摊主神秘兮兮地递过来一枚血色玉简。 花见棠接过玉简,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瞬间,一股暴戾、混乱的意念就试图钻入她的脑海!她吓得连忙将玉简丢开,脸色发白。 不行!这些邪门歪道,先不说她买不起,就算买得起,修炼之后恐怕还没救出小白,自己就先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就在花见棠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她在集市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一个摆摊的老妪。 那老妪衣衫褴褛,满脸褶皱,面前只铺着一块脏兮兮的布,上面零零散摆放着几块颜色暗淡的矿石、几株蔫头耷脑的草药,还有……几枚看起来古朴无华、甚至有些残缺的玉简。 与其他摊主的热络不同,这老妪只是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花见棠本欲直接走过,目光却无意间扫过其中一枚颜色灰白、边缘有烧灼痕迹的玉简。那玉简给她一种极其奇异的感觉,不是邪恶,也不是强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和……悲伤? 鬼使神差地,她停下了脚步,蹲下身,拿起了那枚玉简。 “这是什么?”她轻声问道。 老妪缓缓睁开眼,那是一双浑浊却异常平静的眼睛。她看了花见棠一眼,声音苍老而沙哑:“《燃元诀》。燃百年寿元,换一炷香的……金丹之力。” 燃寿元?!换金丹之力?! 花见棠的手猛地一抖,玉简差点脱手! 这……这简直比噬灵丹还要霸道!噬灵丹只是透支潜力和部分生命,而这《燃元诀》,是直接燃烧寿命! “代价……太大。”花见棠声音干涩。 老妪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嘲讽:“想要力量,又不想付出代价?天下哪有这等好事?这法门,是给走投无路的人准备的。一炷香的金丹之力,或许能报仇,或许能救命,或许……能让你在乎的人,多一线生机。” 老妪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花见棠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报仇?救命?一线生机? 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小白那双纯净又无助的金色眼瞳,浮现出岩缝外刺目的血迹…… 走投无路……她不就是走投无路了吗?! 用百年寿元,换一炷香救小白的机会……值吗? 花见棠死死攥着那枚灰白色的玉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内心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她才穿越过来没多久,这具身体还很年轻,百年寿元……可能就是她的大半辈子! 可是……如果没有力量,她连小白的面都见不到!又何谈以后?! “多少……灵石?”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老妪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三十块下品灵石。” 这个价格,低得超乎想象。对于这种近乎禁忌的法门而言,简直像是白送。 花见棠看着老妪那平静无波的脸,又看了看手中这枚仿佛承载着无尽悲凉的玉简,一咬牙,将身上仅剩的、准备用来购买食物和情报的十几块下品灵石,连同之前换草药剩下的,全都掏了出来,堆在老妪面前。 “我……只有这些。” 老妪看都没看那些灵石,只是默默收起了摊子,将那枚《燃元诀》玉简往花见棠手里一塞,然后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起身,蹒跚着消失在集市拥挤的人潮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花见棠握着那枚冰凉刺骨的玉简,站在原地,如同雕塑。 她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用未来,赌一个渺茫的现在。 她将玉简贴身藏好,如同藏起一道狰狞的伤疤。 然后,她抬起头,望向磐石镇深处,那片据说被称为“狼窝”的区域,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然。 小白,等着姐姐。 姐姐……来救你了。 磐石镇的夜晚,比白天更加危险。阴影里潜藏着无数窥伺的眼睛,空气中浮动着欲望和血腥。 花见棠没有回那个只用几块灵石租来的、四面漏风的破窝棚。她像一道幽灵,悄无声息地穿梭在狭窄、肮脏的巷道里,朝着镇子西北角那片被称为“狼窝”的区域摸去。 《燃元诀》的玉简紧贴着她的胸口,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所付出的代价。百年寿元……她不敢细想,只能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都转化为救出小白的执念。 “狼窝”并非一个具体的建筑,而是一片由废弃矿洞、简陋石屋和天然岩穴组成的混乱区域。这里是磐石镇最无法无天的地方,亡命徒、通缉犯、以及像雷烈这样拥有自己势力的地头蛇,大多盘踞于此。 还未靠近,一股混合着劣酒、呕吐物和淡淡血腥的恶臭就扑面而来。昏暗的、摇曳的灯火从一些洞口和破窗里透出,映照出影影绰绰、形态各异的人影,伴随着粗野的狂笑、尖锐的叫骂和意义不明的嘶吼。 花见棠将自己隐藏在一条堆满垃圾的巷子阴影里,仔细观察着“狼窝”入口处的动静。那里有两个穿着皮甲、腰间挎着刀的汉子守着,眼神凶悍,显然是雷烈的手下。 硬闯是找死。 她需要情报,需要知道雷烈的具体位置,需要知道小白被关在哪里。 她在阴影中耐心地等待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后半夜,酒气和喧嚣才渐渐平息下去,守门的汉子也开始打起了哈欠。 就在这时,一个喝得醉醺醺、脚步踉跄的矮胖汉子,哼着下流的小调,从“狼窝”里晃了出来,朝着花见棠藏身的这条巷子走来,似乎是想找个地方放水。 机会! 花见棠眼中寒光一闪。在那汉子解开裤腰带,对着墙壁准备释放的瞬间,她如同捕猎的雌豹,猛地从阴影中窜出!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持着那柄桃木小匕首,狠狠抵在了他的后心! “别动!出声就死!”花见棠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厉声道。 那醉汉吓得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感受到后心那冰冷的刺痛,顿时僵在原地,裤裆湿了一片,发出呜呜的求饶声。 花见棠将他拖到巷子更深处,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匕首往前送了送:“说!雷烈在哪儿?前几天他抓回来的那个孩子,关在什么地方?!” 那醉汉浑身发抖,语无伦次:“雷……雷老大……在……在‘毒牙洞’……最……最里面那个大洞……孩子……孩子好像也关在那儿……饶命……女侠饶命……” 毒牙洞! 花见棠记下这个名字,又逼问了一些关于洞里守卫和地形的问题。这醉汉只是个底层的小喽啰,知道得不多,只说毒牙洞是雷烈的老巢,守卫森严,尤其是最近,好像加强了戒备。 得到想要的信息,花见棠一个手刀狠狠劈在醉汉的后颈上。醉汉闷哼一声,软软地瘫倒在地。 花见棠不敢耽搁,将他拖到垃圾堆里藏好,然后深吸一口气,朝着“狼窝”深处摸去。 根据醉汉的描述,“毒牙洞”位于“狼窝”区域的中心地带,入口像一个张开的毒蛇巨口,很好辨认。 她避开偶尔路过的巡逻队和醉汉,如同狸猫般在阴影和废墟间穿行。越往里走,守卫果然越发严密。明哨、暗桩,交错分布。 幸好她修为低微,气息微弱,加上《敛息术》(用最后一点灵石在黑市买的低级货色)的辅助,又有夜色的掩护,竟让她有惊无险地摸到了“毒牙洞”附近。 那洞口果然如同描述的般,狰狞可怖,里面隐隐传来火光和人声。 洞口守着四个精悍的汉子,气息都不弱,至少是炼气后期。想要无声无息地潜进去,几乎不可能。 花见棠伏在一块巨大的、散发着霉味的矿石后面,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硬闯是下下策,她需要制造混乱,调虎离山!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最后落在了不远处一堆堆积如山的、用来酿造劣质酒液的发酵谷物上。那堆谷物旁,还散落着几个空了的酒坛。 一个计划在她脑中形成。 她悄悄绕到那堆谷物后面,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几个空酒坛砸去! “哐当!哗啦——!”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什么声音?!” “那边!去看看!” 洞口守卫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其中两人立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谨慎地摸去。 就是现在! 花见棠如同离弦之箭,从矿石后猛地窜出,利用另外两名守卫视线被同伴吸引的瞬间,如同鬼魅般贴地疾掠,险之又险地冲进了“毒牙洞”! 洞内光线昏暗,墙壁上插着燃烧的火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味、酒味和……淡淡的血腥味。通道曲折向下,两旁有一些开凿出来的小石室,里面传出鼾声和模糊的呓语。 花见棠屏住呼吸,按照醉汉描述的路线,朝着洞穴最深处摸去。 越往里走,守卫反而越少,但气氛却越发压抑。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也变得更加浓郁。 终于,她来到了洞穴的最深处。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大厅般的空间,墙壁上镶嵌着几颗散发着幽光的夜明珠,照亮了中央一个巨大的、由兽骨和粗糙岩石垒成的“王座”。 王座上空无一人。 但在王座旁边,有一个用儿臂粗的铁栅栏围成的……牢笼! 牢笼里,一个蜷缩着的、小小的白色身影,刺痛了花见棠的眼睛! 是小白! 他背对着她,蜷在冰冷的石地上,那头银发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小小的身子一动不动,仿佛……没有了生机。 “小白!!!” 花见棠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再也顾不得隐藏,疯了一般朝着牢笼冲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冲到牢笼前的刹那—— “呵呵……果然来了。” 一个阴冷、带着戏谑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花见棠猛地回头! 只见雷烈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身后的通道口!他脸上带着那道狰狞的刀疤,嘴角咧开一个残酷的笑容,手中把玩着那枚幽蓝色的毒镖。而他身后,还站着那个蒙着面纱的阿阮,以及另外几个气息凶悍的手下。 这是一个陷阱!他们早就料到她会来! “放开他!”花见棠死死盯着雷烈,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颤抖,手中的桃木匕首指向他。 雷烈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放开?就凭你?一个炼气期的废物?”他一步步逼近,筑基期的威压如同潮水般向花见棠涌来,“老子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原来就是个送死的蠢货!正好,拿你的血,给老子新得的‘宝贝’开开锋!” 他口中的“宝贝”,目光却贪婪地投向了牢笼里那个白色的身影。 花见棠被那强大的威压逼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几乎要站立不住。实力的差距,如同天堑!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小白…… 不!绝不! 她猛地将手按向胸口,那里,贴着那枚冰冷的《燃元诀》玉简! 百年寿元……换一炷香的金丹之力! 就在她准备不顾一切,催动这禁忌法门的瞬间—— 一直蜷缩在牢笼里、仿佛失去意识的小白,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无比冰冷、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凶兽睁开了眼眸,悄无声息地……从牢笼中弥漫开来! 雷烈的脚步猛地顿住!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他和他身后的手下,包括一直冷静的阿阮,都在这一刻,脸色剧变,瞳孔骤然收缩! 那气息……那是什么?! 仿佛被天敌盯上,源自生命本能的、最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般浇遍了他们全身! 牢笼里,那个白色的身影,缓缓地……抬起了头。 金色的眼瞳,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两轮冰冷的太阳,缓缓扫过雷烈等人。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绝对的漠然。 然后,他看向了正准备拼命的花见棠。 目光接触的瞬间,花见棠仿佛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带着无尽疲惫和一丝……安抚意味的意念,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姐姐……别怕。’ ‘这次……换我……保护你。’ 第二十八章 子书玄魇 那意念响起的瞬间,花见棠准备催动《燃元诀》的动作猛地僵住!她难以置信地望向牢笼。 牢笼中,那小小的白色身影已经站了起来。依旧是那副精致却稚嫩的轮廓,但周身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懵懂依赖的幼童,也不是之前意识混乱挣扎的小白,而是一种……仿佛亘古便存在的、俯瞰众生的冰冷与威严。 银发无风自动,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那双金色的眼瞳,深邃如同星海,里面倒映着雷烈等人惊恐扭曲的脸,却不起丝毫波澜。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如临大敌的敌人,只是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花见棠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疲惫,还有一丝……仿佛跨越了漫长时光才终于重逢的……释然? “你……”花见棠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她不知道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究竟是小白,还是……那个她一直恐惧的,妖王玄魇? 不,他刚才叫她“姐姐”…… 雷烈从极致的恐惧中强行挣脱出来,脸上那道刀疤因为惊怒而扭曲,他色厉内荏地吼道:“装神弄鬼!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到了老子的地盘,是龙也得盘着!一起上,宰了他!” 他身后的手下虽然畏惧,但在老大的命令和人多势众的壮胆下,还是嚎叫着,挥舞着武器,朝着牢笼扑去!各种低阶的法术光芒和淬毒的兵刃,交织成一片死亡的罗网! 然而,面对这汹涌的攻击,牢笼中的“小白”——或者说,子书玄魇,只是淡淡地抬起了眼帘。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毁天灭地的妖力奔涌。 他只是对着那些冲来的身影,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 “跪。” 言出,法随。 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规则的恐怖威压,如同九天倾塌,轰然降临! “噗通!”“噗通!”“噗通!”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炼气期手下,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双膝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骨折碎裂!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带着巨大的惯性,狠狠地跪倒在地,头颅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鲜血迸溅,当场昏死过去! 而稍后一些、包括那个玩飞镖的侯三在内的几人,虽然勉强支撑着没有跪下,却也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动作变得无比迟缓,脸上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仿佛背负着万钧山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唯有筑基期的雷烈和那个神秘的阿阮,还能勉强站立,但也是脸色煞白,浑身冷汗淋漓,看向子书玄魇的眼神,充满了骇然和难以置信! 一个字! 仅仅一个字! 就让数名炼气后期修士失去战斗力,让筑基修士举步维艰! 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这根本不是他们能够理解的存在! 雷烈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一个绝对不该招惹的存在!他心中的贪婪早已被无边的恐惧取代,此刻只想活命! “前……前辈!误会!都是误会!”雷烈声音颤抖,试图求饶,“晚辈有眼无珠,冒犯了前辈!这……这孩子,晚辈立刻放了!地脉血莲也献给前辈!只求前辈饶我等性命!” 子书玄魇金色的眼瞳淡漠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他没有理会雷烈的求饶,而是将目光再次投向花见棠,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姐姐,闭上眼睛。” 花见棠下意识地遵从了他的话,闭上了眼睛。 在她闭眼的瞬间,耳边传来了雷烈绝望的嘶吼,以及几声短促到极致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喉咙的闷响,还有利器穿透肉体的声音……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 没有激烈的打斗,没有绚烂的法术对轰。 只有绝对的、碾压式的……抹杀。 当一切声音平息,子书玄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好了。” 花见棠缓缓睁开眼。 眼前的情景,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雷烈、侯三、阿阮,以及所有刚才还在叫嚣的手下,此刻全都倒在了地上,生机全无。他们的脸上还凝固着死前那一刻的极致恐惧。整个洞窟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而那座坚固的铁栅栏牢笼,早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子书玄魇站在一片狼藉之中,银发白衣,纤尘不染,与周围的修罗场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他微微蹙着眉,似乎不太喜欢这里的味道。 他走到花见棠面前,看着她苍白而呆滞的脸,伸出微凉的手指,轻轻擦去她脸颊上不知何时溅上的一滴血珠。 “吓到了?”他问,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花见棠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金色眼瞳,心脏依旧在狂跳,声音干涩:“你……你到底是小白……还是……玄魇?” 子书玄魇沉默了一下,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他避开了她的问题,转而说道:“此地不宜久留。黑煞教的人,很快会察觉到这里的动静。” 他拉起花见棠的手,触感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让她因为恐惧而有些发软的双腿恢复了力气。 “跟我走。” 他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拉着她,朝着洞窟外走去。 花见棠被动地跟着他,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无数的疑问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叫她姐姐,他保护了她,他拥有着恐怖的力量…… 可他不再是那个会依赖她、会因为她一块糖画而开心的小白了。 他是子书玄魇。 那个在传说中,掀起无边杀劫的……灭世妖王。 他们轻易地离开了“狼窝”,没有任何人敢阻拦。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亡命徒,在感受到子书玄魇身上那若有若无、却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时,都明智地选择了蛰伏。 子书玄魇带着花见棠,没有回磐石镇,而是直接离开了这片区域,朝着黑岩山脉更深处,人迹罕至的地方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似乎在迁就花见棠的速度,但对路径却熟悉得惊人,总能避开所有可能的危险。 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花见棠有太多问题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而子书玄书玄魇则一直微蹙着眉头,似乎在承受着什么,又像是在消化着什么。 直到他们来到一处位于雪山之巅、可以俯瞰大半黑岩山脉的隐秘平台,子书玄魇才停下脚步。 他松开花见棠的手,走到平台边缘,望着下方苍茫的黑色山峦,银发在凛冽的山风中飞舞,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 “我名,子书玄魇。” 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如同惊雷,炸响在花见棠耳边。 他终于……承认了。 花见棠的心脏猛地一缩。 “至于‘小白’……”子书玄魇顿了顿,转过身,金色的眼瞳望向她,里面翻涌着花见棠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那是我力量耗尽、意识沉沦时,一段……意外的旅程。” 他的目光落在花见棠脸上,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探究,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 “而你……花见棠。”他念出她的名字,语气有些奇异,“是你,在那段浑噩的岁月里,唤醒了那一缕……本不该存在的‘我’。” 花见棠怔怔地看着他。 所以……小白,真的是他?是力量耗尽、意识沉沦的妖王子书玄魇? 那声“姐姐”,那份依赖,那些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难道都是……假的吗?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心痛,瞬间淹没了她。 看着她骤然黯淡下去的眼神和苍白的脸色,子书玄魇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淡淡道:“你不必害怕。你于‘他’有护持之恩,于‘我’……亦有唤醒之谊。我子书玄魇,恩怨分明。” 他顿了顿,补充道:“在你拥有足够自保的力量之前,我会护你周全。这是……承诺。” 承诺…… 花见棠抬起头,看着他那张冰冷却依旧带着一丝少年稚气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抹不容置疑的认真,心中的酸楚和恐惧,奇异地平复了一些。 无论他是小白,还是子书玄魇。 无论那段经历是真是假。 至少此刻,他站在这里,承诺会保护她。 这就够了。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山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那……我以后,该叫你什么?” 子书玄魇看着她,金色的眼瞳微微闪动了一下,半晌,才移开目光,望向远方的云海,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语调说道: “随你。” 雪山之巅,风声呼啸,卷起细碎的雪沫,扑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随你。” 这两个字从子书玄魇口中吐出,轻飘飘的,却让花见棠怔在了原地。她看着他那张在冰雪映衬下愈发精致冰冷的侧脸,看着他负手而立、仿佛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的孤高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叫她如何随意?叫那个会窝在她怀里撒娇的小白?还是叫这个弹指间让筑基修士灰飞烟灭的妖王玄魇? 她张了张嘴,那个熟悉的“小白”在舌尖滚了滚,终究还是没能叫出口。最终,她只是低低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唤了一声: “玄魇……大人。” 子书玄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纠正,只是那望着云海的金色眼瞳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认可了这个称呼。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花见棠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物,抵御着山巅的严寒。她看着子书玄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玄魇大人,您……您的力量,恢复了吗?还有……黑煞教,他们会不会……” 子书玄魇终于转过身,金色的眼瞳落在她因为寒冷而有些发青的嘴唇上,眉头微蹙。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抬手,凌空对着她轻轻一点。 一股温和而磅礴的暖流瞬间包裹了花见棠,驱散了所有寒意,连带着她体内一些陈旧的暗伤,都在这暖流中悄然愈合。这力量精纯而霸道,与她之前接触过的任何灵力都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属于他子书玄魇的独特印记。 “恢复?”他收回手,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若非为了压制那蠢蠢欲动的‘本能’,区区筑基蝼蚁,也配让本王动用‘言律’?” 言律?是指他之前那种言出法随的力量吗? 花见棠心中骇然。原来对付雷烈他们,对他而言,竟然还是一种“压制”后的结果?那他全盛时期,该是何等恐怖? “至于黑煞教……”子书玄魇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一群窃取了一丝幽冥煞气、便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他们若敢来,杀了便是。”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漠然。 花见棠心中一寒。这才是真正的妖王吗?视杀戮为寻常?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子书玄书玄魇的眼睛。他金色的眼瞳微微眯起,周身的气息似乎冷了几分。 “怕了?”他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花见棠咬了咬嘴唇,没有回答。怕吗?自然是怕的。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和……距离感。 看着她沉默而戒备的样子,子书玄魇忽然觉得有些烦躁。这种情绪对他而言,极为陌生。他习惯于掌控一切,习惯于众生的敬畏或恐惧,却唯独不习惯……这种沉默的疏离。 他不再看她,转而望向山脉深处,那个曾经被称为“葬骨渊”的方向。 “本王需要一处地方,彻底炼化这具身体的隐患,并取回一些……旧物。”他说道,“你,跟我一起。” 不是商量,是命令。 花见棠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她点了点头:“是。” 子书玄魇不再多言,袖袍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卷起花见棠,化作一道幽暗的流光,朝着葬骨渊的方向疾驰而去。 速度太快,花见棠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色块。凛冽的罡风被一股柔和的力量隔绝在外。她偷偷抬眼,看向身旁的子书玄魇。 他目视前方,银发在疾速飞行中纹丝不动,侧脸线条冷硬,仿佛一座没有感情的玉雕。 这一刻,花见棠无比清晰地认识到——那个需要她保护、会依赖她的小白,真的……回不来了。 现在的他,是子书玄魇。是强者,是妖王。 而她,对于他而言,或许真的只剩下那点微不足道的“护持之恩”和“唤醒之谊”。 一种巨大的失落和茫然,如同这雪山之巅的云雾,将她层层笼罩。 飞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那片熟悉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葬骨渊,再次出现在眼前。 与上次来时不同,这一次,子书玄魇直接带着花见棠,无视了那令人心悸的深渊和残留的禁制,如同回自己家一般,径直落在了深渊底部一处相对平坦的区域。 这里煞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冰冷刺骨,寻常修士在此待上片刻,恐怕就会被侵蚀成白骨。但子书玄魇却仿佛如鱼得水,他周身的幽暗气息与这里的煞气隐隐共鸣,不仅不受影响,反而像是在汲取其中的力量。 他松开花见棠,随手布下了一道无形的结界,将外界浓郁的煞气隔绝开来。 “在此等候,不要离开结界范围。”他交代了一句,便走到不远处一块巨大的黑色石碑前,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 浓郁的幽暗气息开始从他体内弥漫而出,与深渊中的煞气交织、融合,仿佛在进行着某种深层次的炼化。 花见棠站在结界内,看着他入定的身影,感受着周围那令人窒息的邪恶能量,心中充满了不安。 这里……真的是他能“炼化隐患”的地方吗?为什么感觉……他更像是在恢复某种……黑暗的力量? 她不敢打扰他,只能抱着膝盖,在结界边缘坐下,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时间在死寂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闭目炼化的子书玄魇,身体忽然微微颤抖起来!他周身的幽暗气息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暴涨,时而收缩,脸上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紧抿的嘴唇边缘,甚至渗出了一丝……金色的血液?! 他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在与某种东西激烈地对抗! 是那个“隐患”吗?还是……他口中那蠢蠢欲动的“本能”? 花见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紧张地看着。 突然,子书玄魇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金色的眼瞳,此刻竟然变成了如同鲜血般的赤红!里面充满了暴戾、杀戮、毁灭一切的疯狂欲望!完全失去了之前的冰冷和理智! “吼——!!”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兽性的咆哮,猛地站起身,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结界内的花见棠! 那目光,充满了赤裸裸的、想要将她撕碎的杀意! 不好!他失控了! 花见棠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被那恐怖的杀意锁定,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子书玄魇(或者说,失控的怪物)一步步朝着结界走来,每踏出一步,地面都在微微震动!他抬起手,掌心凝聚起一团毁灭性的赤红能量,眼看就要朝着结界轰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花见棠看着那双完全陌生的、充满了毁灭欲望的赤红眼瞳,不知从哪里涌起一股勇气,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喊道: “小白——!!!” 这个名字,如同带着某种特殊的魔力,穿透了狂暴的能量和疯狂的杀意,清晰地传入了那个失控存在的耳中! 子书玄魇(怪物)的动作猛地一僵! 掌心的赤红能量剧烈地闪烁、明灭不定! 他脸上的疯狂和暴戾出现了一丝裂痕,那双赤红的眼瞳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在试图冲破那层毁灭的迷雾…… “……姐……姐……”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痛苦和挣扎的、属于孩童的呓语,断断续续地,从他喉间挤了出来! 是小白!是那个意识!他还在! 花见棠眼中瞬间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她不顾一切地冲到结界边缘,对着那双挣扎的赤红眼瞳,大声喊道:“小白!回来!快回来!姐姐在这里!” 在她的呼喊声中,子书玄魇眼中的赤红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变回了璀璨的金色!只是那金色之中,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悸。 他掌心的毁灭能量彻底消散,身体晃了晃,单膝跪倒在地,大口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抱歉……”他抬起头,看向结界内脸色惨白、却依旧担忧地望着他的花见棠,声音沙哑地吐出了两个字。 花见棠看着他恢复清明的金色眼瞳,看着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疲惫和后怕,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了下来。 她隔着结界,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没关系。”她说。 只要你能回来,没关系。 子书玄魇看着她,金色的眼瞳里,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它’……比我想象的……更顽固。” 花见棠明白,他指的是那股毁灭的“本能”。 “我们……一定要待在这里吗?”她忍不住问道,“这里的气息,似乎会让‘它’更容易……” 子书玄魇摇了摇头:“此地煞气,是炼化这具身体驳杂力量的必需之物。唯有借助此地,才能尽快稳固状态,压制‘它’。”他顿了顿,看向花见棠,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你,也必须尽快提升实力。否则,下次‘它’再失控,我未必能及时醒来。” 花见棠心中一凛。提升实力……在这煞气浓郁、连灵力都无法动用的地方? 子书玄魇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他伸出手指,凌空在结界上一点。一道细微的、精纯无比的幽暗能量,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注入花见棠体内。 “引煞入体,以杀证道。这才是……最适合你的路。” 第二十九章 跟上,去清理一些聒噪的虫子 “引煞入体,以杀证道。” 子书玄魇的话如同冰锥,刺入花见棠的耳膜。那缕精纯却冰寒刺骨的幽暗能量在她经脉中游走,所过之处,原本温和的灵力如同遇到天敌般剧烈震颤、溃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锐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痛楚和一种……对杀戮与毁灭的原始渴望! “呃啊——!”花见棠惨叫一声,蜷缩在地,浑身冷汗淋漓,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这力量太霸道,太邪恶!与她所知的任何修炼法门都背道而驰! 子书玄魇站在结界外,金色的眼瞳平静无波地看着她痛苦挣扎,没有丝毫动容。 “忍住。若连这点煞气都承受不住,你便没有资格跟随在本王身边。”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情感,“想想雷烈,想想黑煞教,想想那些觊觎‘他’的人。没有力量,你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花见棠的心上。雷烈狞笑的脸,黑煞教阴邪的毒镖,小白(玄魇)失控时那双赤红的眼瞳……一幕幕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 是啊,没有力量,她什么都不是!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护不住! 强烈的屈辱和不甘混合着经脉被撕裂的剧痛,化作一股狠劲!她死死咬住下唇,直至口中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强行引导着那缕在她体内横冲直撞的煞气,按照一个极其粗暴、简单的路线运转——那并非任何已知的功法,更像是子书玄魇凭借本能,为她开辟的一条……独属于煞气的通行路径! 过程如同酷刑。每一次运转,都像是用烧红的烙铁熨烫着她的经脉和灵魂。她的意识在剧痛和那股滋生的毁灭欲望中浮沉,几次险些彻底迷失。 子书玄魇始终冷眼旁观,只在她的意识即将被煞气彻底吞噬的临界点,才会弹出一缕更加精纯的力量,如同冰冷的针,刺醒她的神智。 “守住本心。煞气是刀,你才是执刀之人。”他偶尔会吐出几句冰冷的提点。 不知过了多久,当花见棠几乎要虚脱昏厥时,那缕煞气终于被她强行炼化了一丝,化作一股微弱却凝实、带着冰冷死寂气息的灰色能量,沉淀在她的丹田。而更多的煞气,则潜伏在她经脉深处,蠢蠢欲动。 剧痛稍减,但一种冰冷的、看待万物都带着审视与漠然的心态,却悄然滋生。 她抬起头,看向结界外的子书玄魇,眼神里少了几分之前的恐惧和依赖,多了几分陌生的冰冷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戾气。 子书玄魇对上她的目光,金色的眼瞳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满意。 “很好。”他淡淡评价,“今日到此为止。明日继续。” 接下来的日子,变成了重复的折磨与煎熬。 每天,子书玄魇都会引来葬骨渊中精纯的煞气,注入花见棠体内,逼迫她炼化。他不再提供任何庇护,任由她在煞气侵蚀的痛苦和心神失守的边缘挣扎。只有在花见棠快要撑不住时,他才会出手,用更强大的力量强行稳住她的状态,然后继续。 花见棠的修为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提升”着。她的灵力被煞气逐渐同化、取代,丹田内那团灰色的能量越来越浓郁。她的气息也变得冰冷、晦涩,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意。 她不再轻易流露出情绪,眼神大多时候是沉寂的,偶尔掠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寒光。她开始习惯于这种力量带来的冰冷和强大感,甚至……有些沉迷于那种执掌生死(煞气对生灵的克制)的错觉。 子书玄魇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并未阻止,只是偶尔在她吸收煞气时,会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眼底那丝滋生的戾气。 这天,花见棠刚刚结束一次炼化,正闭目调息,巩固那新增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力量。忽然,她察觉到结界外传来一阵细微的能量波动。 她猛地睁开眼,眼中灰芒一闪而逝。 只见子书玄魇站在深渊一侧的崖壁前,那里不知何时,竟被他用力量开辟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口幽深,里面隐隐传来锁链拖曳的沉重声响,以及一种……让花见棠体内煞气都为之躁动的、更加古老纯粹的黑暗气息! “过来。”子书玄魇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花见棠起身,走出结界。越靠近那洞口,她体内的煞气就越是活跃,仿佛遇到了同源之物,欢呼雀跃,却又带着一丝本能的敬畏。 她跟着子书玄魇走进洞口。里面是一条向下的石阶,墙壁上刻满了扭曲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古老符文。空气中弥漫着万年不化的阴冷和一种……仿佛被囚禁了无数岁月的怨毒与不甘! 石阶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 石窟中央,矗立着一座高达数丈的黑色祭坛!祭坛的样式,与之前在蜃渊岛沉没的那座,有七八分相似,但更加完整,也更加……邪恶!祭坛周围,缠绕着无数粗大的、闪烁着幽光的黑色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没入石窟四周的黑暗之中,仿佛囚禁着什么。 而在祭坛的正上方,悬浮着一柄通体漆黑、造型古朴狰狞的长枪! 那长枪没有任何光华,却散发着一种吞噬一切光与热的极致黑暗!枪身缠绕着实质般的怨念与煞气,仅仅是看上一眼,花见棠就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要被吸摄进去!她体内的煞气在这长枪面前,温顺得像只家猫! 这是……什么兵器?!竟有如此恐怖的威势! 子书玄魇走到祭坛前,仰望着那柄黑色长枪,金色的眼瞳里,流露出一种复杂难明的情感,似是怀念,似是憎恶,又似是……一种绝对的掌控。 “寂灭。”他轻声唤道。 仿佛回应他的呼唤,那柄名为“寂灭”的长枪微微震颤了一下,周围缠绕的怨念煞气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锁链摩擦声。 子书玄魇伸出手,试图去触碰那柄长枪。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枪身的瞬间—— “轰!!!” 整个石窟猛地一震!祭坛周围那些黑色锁链骤然绷紧!无数凄厉、怨毒、充满了无尽恨意的嘶吼与诅咒,如同实质的音波,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爆发出来,疯狂地冲击着子书玄魇的心神! “叛徒!!!” “玄魇!你不得好死!!” “禁锢吾等万载!吾要噬你血肉!吞你魂魄!!” “杀!杀!杀——!!!” 那些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带着积攒了万古的怨气,足以让任何心智不坚者瞬间疯狂! 子书玄魇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周身的幽暗气息剧烈波动起来,眼底再次隐隐泛起了赤红之色! 是那些被囚禁在此地的……古老怨魂?!它们在反抗他!在刺激他体内那毁灭的本能! 花见棠站在入口处,被那恐怖的怨念冲击波及,只觉得头痛欲裂,体内刚刚炼化的煞气几乎要失控暴走!她看着子书玄魇那再次出现失控征兆的状态,心脏狂跳! 不行!不能再让他失控! 几乎是本能反应,她不顾那恐怖的怨念冲击,猛地向前冲了几步,对着祭坛方向,用尽所有力气,再次喊出了那个名字: “小白——!稳住心神!!” 她的声音,在无数怨魂的咆哮中,显得如此微弱。 但就是这微弱的声音,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一滴水,让子书玄魇周身狂暴的气息猛地一滞! 他眼底那抹赤红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暴怒! “聒噪!” 他猛地转头,那双金色的眼瞳不再是看向花见棠,而是扫向石窟四周的黑暗!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纯粹的妖王威压,如同宇宙初开时的黑暗,轰然降临! “本王面前,也敢放肆?!” “镇!” 一个“镇”字吐出,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 那些疯狂咆哮的怨魂嘶吼声,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瞬间戛然而止!整个石窟内肆虐的怨念煞气,如同温顺的绵羊,被强行压制、收拢,重新归于沉寂!只有那祭坛上的黑色长枪“寂灭”,依旧静静地悬浮着,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它无关。 子书玄魇缓缓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那柄长枪,眼神恢复了绝对的冰冷和掌控。他伸出手,这一次,毫无阻碍地,握住了“寂灭”的枪杆! 在他握住长枪的瞬间,一股莫名的契合感油然而生。枪身微颤,发出愉悦的嗡鸣,仿佛沉睡的凶兽,终于等来了它的主人。 他随手一挥。 没有动用任何力量,仅仅是枪锋划过空气,前方的空间便出现了一道细微的、久久无法弥合的黑色裂痕! 子书玄魇抚摸着冰冷的枪身,感受着其中沉睡的毁灭力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这才转过身,看向还僵在原地的花见棠。 “看清楚了?”他问,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那双金色的眼瞳里,却似乎多了一丝之前未曾有过的……东西。 “这才是,力量。” 花见棠看着他那手持寂灭、仿佛执掌死亡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绝对强大,再感受着自己体内那微弱得可怜的灰色煞气,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感和……渴望,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她用力点了点头。 看清楚了。 她想要……这样的力量! 子书玄魇将她的眼神变化尽收眼底,不再多言,握着寂灭,转身朝着石窟外走去。 “跟上。该去……清理一些聒噪的虫子了。” 葬骨渊底,煞气如墨。 子书玄魇手持寂灭,枪尖垂地,划破坚硬的岩石,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他走在前面,银发在浓郁的煞气中依旧流淌着冷光,步伐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踏碎一切的决绝。 花见棠跟在他身后三步之遥。体内新炼化的灰色煞气自行运转,抵御着周围蚀骨的阴寒。她的眼神比之前更加沉寂,也更加锐利,像淬了冰的刀锋。子书玄魇那句“清理虫子”,让她明白,黑煞教的人,还是找来了。 果然,刚走出葬骨渊的范围,踏入一片相对开阔的黑色谷地,前方煞气翻涌,十几道身着黑袍、周身缠绕着灰黑色煞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拦住了去路。 为首一人,身形干瘦,眼眶深陷,瞳孔是诡异的纯黑色,没有一丝眼白。他手中握着一柄白骨法杖,杖顶镶嵌着一颗不断扭曲、发出痛苦哀嚎的骷髅头。其气息阴冷晦涩,赫然是筑基后期,甚至隐隐触摸到了金丹的门槛! “啧啧啧……果然在这里。”那黑煞教首领发出夜枭般的怪笑,纯黑的瞳孔贪婪地扫过子书玄魇,尤其是在他手中的寂灭枪上停留了许久,最终,那令人不适的目光落在了花见棠身上。 “看来传言不虚,妖王玄魇……当真重现世间,还带着个……有趣的小丫头。”他舔了舔乌黑的嘴唇,“将妖王本源和那柄魔枪交出,本座或可考虑,留你这小姘头一个全尸。” 他身后的黑煞教徒发出阵阵怪笑,煞气翻涌,凝聚成各种狰狞的鬼影,朝着两人压迫而来。 子书玄書玄魇金色的眼瞳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看一群叽喳的麻雀。他甚至懒得回应,只是微微侧头,对身后的花见棠吐出两个字: “看着。” 话音未落,他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是简单的一步踏出。 然而这一步,却仿佛缩地成寸,瞬间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出现在了那黑煞教首领的面前!速度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黑煞教首领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纯黑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看到一点冰冷的黑色枪尖,在他的视野中急速放大! “噗嗤!”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入牛油。 寂灭枪轻而易举地刺穿了他仓促间凝聚的煞气护盾,洞穿了他的眉心! 那黑煞教首领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之中,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寂灭枪上蕴含的恐怖毁灭之力,已经瞬间湮灭了他所有的生机!连同他杖顶那颗哀嚎的骷髅头,也一同化为了飞灰! 秒杀! 筑基后期,触摸金丹门槛的强者,在他面前,如同纸糊! 直到那首领的尸体软软倒地,他身后的那些黑煞教徒才反应过来,发出惊恐的尖叫,如同炸窝的马蜂,各种阴邪法术、淬毒法器,不要命地朝着子书玄魇倾泻而去! 子书玄魇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手腕微转,寂灭长枪划出一道优美的、冰冷的黑色弧线。 枪锋过处,空间仿佛都被割裂!那些汹涌而来的法术、毒镖、鬼影,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触碰到黑色弧线的瞬间,便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 只有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抹除。 紧接着,那道黑色弧线如同死亡之环,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不——!” “饶命……” 惊恐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十几名黑煞教徒,保持着前冲或施法的姿势,僵立在原地。下一秒,他们的身体如同风化的沙雕,从被黑色弧线扫过的部位开始,寸寸碎裂,化作最细微的尘埃,消散在空气中。 连一滴血,一丝残魂,都未曾留下。 整个谷地,瞬间恢复了死寂。 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余波,和那弥漫开的、更加浓郁的死亡气息,证明着刚才这里发生过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子书玄魇持枪而立,银发白衣,纤尘不染。他缓缓转过身,看向站在原地的花见棠。 “看清楚了?”他问,语气依旧平淡。 花见棠站在那里,浑身冰凉。 她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他的强大,那种视众生如蝼蚁、弹指间灰飞烟灭的绝对力量。 也看清楚了……杀戮的本身。无关正义邪恶,只是纯粹的……毁灭。 她体内那点因为炼化煞气而滋生的微弱戾气,在这真实的、血腥(虽然无血)的杀戮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渺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冰冷,和对力量本质更加清醒的认知。 这不是游戏。这是你死我活的修罗场。 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因为刚才那震撼的一幕而有些干涩:“看清楚了。” 子书玄魇不再多言,收起寂灭,继续向前走去。 花见棠默默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荒凉的黑岩山脉中。所过之处,妖兽蛰伏,邪祟退避。 几天后,他们来到了一处位于山脉边缘、靠近人类城镇的隘口。 子书玄魇停下脚步,望着远处那座隐约可见的、比磐石镇规模大了数倍的城池轮廓。 “前方,‘流云城’。”他开口道,“人族修士聚集之地,亦有……本王所需之物。” 他转过身,金色的眼瞳落在花见棠身上,带着一种审视。 “你之煞气,初具雏形,但驳杂不纯,心性未定。需经实战磨砺,见血淬心。” 花见棠心中一紧。实战磨砺?见血淬心? “本王会封印你体内大半煞气,只留炼气三层修为。”子书玄魇语气不容置疑,“入流云城,自行生存,磨砺己身。一月为期。” 封印修为?独自入城?生存一月? 花见棠脸色微变。流云城不比磐石镇,那里势力盘根错节,规矩更多,但也更加危险。以炼气三层的修为进去,无异于羊入狼群! “若……若我做不到呢?”她忍不住问。 子书玄魇金色的眼瞳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那便……死在城里。” 说完,他抬手,一道幽暗的符印打入花见棠丹田。花见棠只觉得周身力量瞬间被抽空,体内那团灰色的煞气被强行压缩、禁锢,只剩下微弱的一丝在经脉中流淌,修为气息赫然跌落至炼气三层!连带着她的脸色也苍白了几分,仿佛真的成了一个修为低微、营养不良的散修。 “此符亦会遮掩你身上与本王的因果牵连。”子书玄魇淡淡道,“一月后,若你还活着,来城西‘断魂崖’寻我。” 他不再看她,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幽影,消失在了旁边的山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空旷的隘口,只剩下花见棠一人。 山风凛冽,吹动她单薄的衣衫。她感受着体内那微不足道的力量,看着远处那座如同巨兽匍匐的流云城,一股巨大的压力和孤立无援的寒意,瞬间将她笼罩。 她知道,这不是考验。 这是……生存。 要么在杀戮与挣扎中淬炼成钢,要么……如同子书玄魇所言,悄无声息地死在某个无人角落。 她用力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抬起头,望向流云城的方向,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软弱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冰冷的决然。 她迈开脚步,朝着那座未知而危险的城池,一步步走去。 背影单薄,却挺得笔直。 如同一株在绝境中,也要顽强刺破冻土的……冰棱草。 第三十章 冰心诀 流云城的城墙比磐石镇高了数倍,由巨大的青灰色条石垒成,上面布满了岁月和法术留下的斑驳痕迹。城门口有穿着统一制式皮甲、气息精悍的守卫盘查,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城的人。 花见棠混在一群风尘仆仆、修为大多在炼气期的散修和行商队伍里,低着头,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滴水入海,毫不起眼。 守卫只是随意扫了她一眼,目光在她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和炼气三层的微弱灵力波动上停留了一瞬,便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她进去了。 踏入城内,喧嚣声浪扑面而来。 宽阔(相对磐石镇而言)的青石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售卖着各式各样的法器、丹药、符箓、材料。行人如织,修士、凡人、甚至一些化形不完全、还保留着部分兽类特征的妖修混杂其中。空气中弥漫着灵草清香、丹药异香、以及……一种属于大城的、秩序下的浮躁与欲望。 这里比磐石镇繁华了何止十倍,但也意味着更加复杂,更加……吃人不吐骨头。 花见棠紧了紧身上那个空瘪的、只装着几块硬得像石头的干粮的包袱,感受着丹田内那缕被封印后、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微弱煞气,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感和危机感攥紧了她的心脏。 子书玄魇将她扔在这里,只给了她一个月时间。没有灵石,没有依靠,只有这炼气三层的修为和……一颗被逼到绝境的心。 首要问题是生存。需要住处,需要食物,更需要……获取灵石,购买能提升实力或者保命的东西。 她沿着街道慢慢走着,目光快速扫过两旁的店铺和那些贴在墙上的各种告示。 “招挖矿工,炼气二层以上,日结三块下品灵石,包吃住!(风险自负)” “收购黑岩山脉特产‘阴魂草’,年份十年以上,价格面议。” “诚聘护卫,护送商队前往‘落霞宗’,需筑基期修为,报酬丰厚……” 这些都不是她目前能做的。挖矿风险太高,阴魂草她不认识,护卫更是要求筑基期。 她需要更低门槛,更……适合她现在状态的工作。 走到街道尽头,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这里的建筑低矮破旧了许多,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血腥气。 巷子深处,有一家看起来摇摇欲坠的酒馆,门口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四个潦草的大字——血斗酒馆。 酒馆门口围着一圈人,正对着墙上新贴出的一张告示指指点点。 花见棠心中一动,挤了过去。 告示上画着一个简易的擂台图案,下面写着: “血斗场招‘试招人’!” “要求:炼气期修士,不限修为,抗揍耐打!” “职责:配合场内修士练习新法术、测试法器威力。” “报酬:按承受攻击次数及伤势程度结算,基础日薪五块下品灵石!重伤额外补贴!当场结算!” “备注:生死各安天命,签订生死状,后果自负!” 试招人?抗揍耐打? 花见棠看着那“生死各安天命”、“后果自负”的字眼,心脏猛地一沉。这分明就是人肉沙包!是用命去换灵石! 周围有人嗤笑:“又是这坑人的玩意儿!上个月老李头进去,接了筑基修士一掌,出来就剩半口气,那点灵石够买药的吗?” “嘿,总有不长眼的愣头青或者走投无路的想去试试呗。” 花见棠站在原地,看着那张告示,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走投无路…… 她现在,不就是走投无路吗? 用命去搏一线生机,和死在某个无人角落……有区别吗?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和屈辱,拨开人群,走到了酒馆门口。 酒馆里光线昏暗,充斥着劣质酒气和汗臭。一个穿着油腻皮围裙、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正靠在柜台上打盹。 花见棠走到柜台前,声音有些干涩:“我……应聘试招人。” 刀疤壮汉掀开眼皮,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尤其是在她炼气三层的修为和单薄的身板上停留了片刻,咧嘴露出满口黄牙,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炼气三层?小丫头,细皮嫩肉的,经得住几下揍?别到时候一拳就打死了,晦气!” 花见棠没有退缩,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告示上说不限修为。我需要灵石。” 刀疤壮汉看着她眼中那与年龄和修为不符的沉寂和一丝狠厉,倒是来了点兴趣,嗤笑一声:“行!有种!签了这生死状,跟我来!” 他扔过来一张散发着淡淡灵力波动的兽皮卷,上面用鲜血般的颜料写着冰冷的条款。 花见棠没有犹豫,咬破指尖,在上面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跟着刀疤壮汉穿过嘈杂的酒馆,从后门出去,是一个被高墙围起来的、露天的场地。场地中央有一个高出地面尺许的土台,便是所谓的“血斗台”。四周零散地坐着一些眼神麻木或带着兴奋的看客。 此刻,台上正有一个身材魁梧、修为在炼气五层的汉子,在硬扛着一个炼气六层修士的火球术。那汉子身上已经有多处焦黑,嘴角溢血,动作越来越迟缓。 “嘭!” 又一记火球砸在他胸口,他惨叫一声,倒飞出台子,重重摔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 立刻有两个杂役模样的人上前,面无表情地将他拖走,在地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刀疤壮汉指了指台上,对花见棠狞笑道:“看到没?这就是试招人的下场!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花见棠看着那摊尚未干涸的血迹,胃里一阵翻腾,脸色更加苍白,但眼神却越发冰冷。 她摇了摇头。 “下一个!谁上来给张爷试试新买的‘裂金爪’?”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站在台上喊道。 台下短暂的寂静。裂金爪听起来就不是善茬。 “我来。”花见棠深吸一口气,走上了土台。 她的上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女的?还这么瘦小?” “炼气三层?找死吧!” “啧啧,可惜了这张脸蛋……” 那个被称为张爷的,是个满脸横肉、修为在炼气七层的壮汉,他看着走上台的花见棠,眼中闪过一丝邪恶和残忍:“小娘皮,细皮嫩肉的,张爷我这裂金爪可是能开碑裂石的!你现在跪下求饶,陪张爷我喝杯酒,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 花见棠没有理会他的污言秽语,只是默默运转起体内那缕微弱的煞气,凝聚于双臂和胸前,摆出了一个防御姿势。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 “哼!给脸不要脸!”张爷狞笑一声,右手五指成爪,指尖瞬间泛起金属般的寒光,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朝着花见棠的肩膀狠狠抓来!他存心要废掉她一条胳膊! 爪风凌厉!速度极快! 花见棠瞳孔收缩,将所有的煞气都凝聚在肩头,同时身体尽力侧闪! “嗤啦——!” 裂金爪擦着她的肩膀划过,带起一溜血花!布帛撕裂,肩膀上出现了五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但……挡住了!没有被直接抓碎骨头! 那缕灰色的煞气在接触裂金爪的瞬间,虽然微弱,却顽强地抵消了一部分锋锐的金系灵力! 张爷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炼气三层的小丫头能硬抗他一击而不废。 台下也响起几声轻咦。 花见棠忍着剧痛,脚下踉跄后退了几步,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冷汗,但眼神依旧死死盯着张爷。 “有点意思!”张爷眼中凶光更盛,“再看爪!” 他再次扑上,裂金爪舞得虎虎生风,招招不离花见棠要害! 花见棠只能凭借那微弱煞气带来的些许防御和远超常人的忍耐力,在台上狼狈地躲闪、格挡。每一次碰撞,都让她气血翻腾,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身衣衫。 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撑下去!拿到灵石! 不知挨了多少下,就在她感觉视线开始模糊,快要支撑不住时,那张爷似乎也打累了,或者觉得再打下去真要出人命了(打死人虽然不违反规矩,但可能影响他测试效果),终于停了下来。 “行了!还算抗揍!”张爷满意地看了看自己那双泛着寒光的爪子,转身跳下了台。 管事走上前,看了看浑身是血、摇摇欲坠的花见棠,点了点头:“承伤十七次,轻伤。基础薪酬五块下品灵石,轻伤补贴三块。一共八块。” 八块下品灵石! 花见棠颤抖着手,接过那八块冰凉、蕴含着微弱灵气的石头,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着自己的命。 她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一步步挪下血斗台,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 周围的目光有怜悯,有漠然,也有不屑。 她全都无视。 走到无人角落,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看着手中那八块沾着她鲜血的灵石,咧开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最终化作一声压抑的、带着血腥气的哽咽。 活下来了……第一关。 她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血和泪,将灵石小心收好。 然后,她抬起头,望向流云城更深、更黑暗的角落。 眼神疲惫,却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焰。 这只是一个开始。 她还要变得更强,赚更多的灵石,活下去……直到,有资格再次站在他的面前。 八块下品灵石,带着血腥味,紧贴在花见棠胸口。她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在流云城阴暗的巷道里蹒跚,寻找着最廉价的落脚点。 最终,她在靠近城墙根的一片窝棚区,用一块下品灵石,租下了一个只能勉强容身、四面漏风、散发着霉味的破棚子,租期十天。 将剩下的七块灵石藏好,她瘫在铺着干草的地上,连处理伤口的力气都没有。肩膀、手臂、后背,火辣辣地疼,那是裂金爪留下的印记。煞气在体内微弱地流转,带来一丝冰凉的镇痛感,却也加剧着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不能睡。她强迫自己坐起来,忍着剧痛,检查伤势。伤口很深,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是金系灵力残留的侵蚀。普通的金疮药恐怕效果不大。 她想起了那本破旧的药草图鉴,想起了黑岩山里那些常见的止血草。或许……可以去城外的山林碰碰运气?能省一点是一点。 休息了半个时辰,恢复了些许力气,花见棠用撕下的衣摆粗略包扎了伤口,遮住满身狼狈,再次走出了窝棚。 流云城依山而建,城外不远便是连绵的山林。这里不像黑岩山脉深处那般危险,但也并非全无风险。 花见棠不敢深入,只在边缘地带仔细搜寻。凭借着图鉴上的记忆和小白(玄魇)曾经无意中指点过的一些特性,她运气不错,找到了一些常见的止血草和一种能缓解灵力侵蚀的“清灵叶”。 回到窝棚,她将草药捣碎,敷在伤口上。清灵叶带来一丝凉意,缓解了灵力侵蚀的刺痛,但伤口愈合的速度依旧缓慢。炼气三层的身体,自愈能力太差了。 接下来的几天,花见棠的生活变成了固定的模式——白天去血斗场当“试招人”,晚上回来敷药、调息,偶尔去城外采药。 血斗场的工作,每一次都是在刀尖上跳舞。她遇到过测试毒掌的,遇到过挥舞重锤的,甚至遇到过御使低阶妖兽的……每一次上台,她都拼尽全力去躲、去扛,将体内那缕微弱的煞气运用到极致。 她发现,这煞气虽然属性阴寒霸道,但在防御方面,尤其是对抗五行灵力侵蚀时,有着意想不到的韧性。也正是靠着这点韧性,加上她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她一次次从台上活着走了下来。 身上的伤添了又添,旧伤未愈,又叠新伤。赚来的灵石,大部分都用来购买了效果更好的伤药和补充体力的粗劣丹药。她不敢乱花,每一块灵石都算计着用。 她的气息在生死边缘的磨砺中,变得更加凝实,那缕灰色的煞气虽然总量被封印限制,却愈发精纯、凝练,运转起来如臂指使。她的眼神也愈发沉寂冰冷,看人时,总带着一种下意识的审视和防备,像一只受伤后极度警惕的幼兽。 偶尔,在深夜伤口的刺痛中,她会想起那个银发金瞳的身影。想起他冰冷的话语,想起他弹指间灰飞烟灭的强大,也想起……他失控时那双赤红的眼瞳,和最后那句低沉的“抱歉”。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而自己这条路,又到底能走多远?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她只能将所有的迷茫和软弱,都压在心底,化为第二天走上血斗台时,那不顾一切的狠厉。 这天,花见棠接了一个颇为奇怪的活儿。雇主是一个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修士,修为在炼气八层左右。他不测试法术,也不测试法器,只是要求花见棠站在台上,运转她全部的“灵力”(他以为是灵力),承受他一种特殊的精神冲击。 精神攻击?花见棠心中警惕。这类攻击最为凶险,直接损伤神魂。 但报酬给得很高——二十块下品灵石! 她需要这笔钱。她看中了一本在黑市流传的、据说能锤炼意志、稳固心神的《冰心诀》残篇,要价十五块灵石。有了它,或许能更好地抵御煞气对心神的侵蚀。 “我接。”花见棠走上了台。 那斗笠修士也不废话,见她准备好,便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波动。 “镇魂!” 他低喝一声,一股强大的、充满了混乱、恐惧、诱惑种种负面情绪的精神力量,如同潮水般朝着花见棠冲击而来! 花见棠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瞬间出现了各种幻象——雷烈狰狞的脸,黑煞教徒诡异的怪笑,子书玄魇赤红的双眼,还有……小白无助哭泣的模样……无数嘈杂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嘶吼、尖叫! 她的意识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瞬间就要被吞没!体内那缕煞气也受到了刺激,开始躁动不安,隐隐有反噬的迹象! 不行!不能迷失! 她死死咬住舌尖,剧痛让她获得了一丝清明。她疯狂运转起那缕灰色的煞气,不是去对抗,而是……引导! 既然煞气能侵蚀心神,那是否也能……吞噬这些外来的精神力量?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煞气本身就会影响心智,再吞噬这些负面精神力量,无异于饮鸩止渴! 但她没有选择! 她放开了一丝对煞气的压制,任由那灰色的能量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主动迎上了那股混乱的精神冲击! “嗤——” 仿佛冷水滴入滚油,两股性质都有些相近的负面能量猛烈碰撞、交织、相互吞噬! 花见棠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瞬间变得灰败,七窍甚至渗出了丝丝血迹!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在无尽的负面幻境中沉沦,一半在煞气的冰冷暴戾中冻结! 那种痛苦,远超肉体上的伤害! 台下的看客都屏住了呼吸,有些人甚至不忍地转过头。这种精神层面的对抗,凶险程度更胜刀剑! 斗笠修士隐藏在斗笠下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讶异。他这“镇魂”之术,对付同阶修士都鲜有失手,这炼气三层的小丫头,竟然能扛住?而且,她身上那股抵抗的力量,似乎……有些特别? 就在花见棠感觉自己即将彻底崩溃的刹那—— 她丹田深处,那被封印的、沉寂了许久的大部分煞气,似乎被这极致的痛苦和生死危机所引动,猛地……躁动了一下! 虽然依旧被符印牢牢禁锢,无法冲破,但那一瞬间泄露出的、一丝极其精纯、极其古老的冰冷意志,如同帝王的惊鸿一瞥,瞬间横扫而过! “嗡!” 那斗笠修士发出的混乱精神力量,在这丝冰冷意志面前,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土崩瓦解,消散于无形!连带着他本人,也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数步,斗笠下的脸色一片骇然! 发生了什么?!刚才那一瞬间……那是什么?! 而台上的花见棠,在那丝冰冷意志掠过的瞬间,所有幻象和痛苦如同潮水般退去。她浑身脱力,瘫软在台上,大口喘息,眼神涣散,仿佛刚从地狱走了一遭。 但她的神智,却前所未有的清明。体内那缕活跃的煞气,在吞噬了部分精神力量后,似乎壮大了细微的一丝,也更加……驯服了一些? “你……你没事吧?”斗笠修士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花见棠挣扎着坐起身,擦去脸上的血迹,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报酬。” 斗笠修士不敢怠慢,连忙取出二十块下品灵石递给她,然后像是怕沾染上什么似的,匆匆离开了血斗场。 花见棠握着那二十块灵石,感受着体内那缕壮大了一丝、却依旧被牢牢禁锢在炼气三层的煞气,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她不知道刚才那瞬间的异动是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而这条路,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加诡异和……不可控。 她走下台,无视周围各种复杂的目光,径直离开了血斗场。 她用十五块灵石买下了那本《冰心诀》残篇,又用剩下的灵石购买了一些品质稍好的伤药和食物。 回到那个破旧的窝棚,她点燃了一盏昏暗的油灯。 灯光下,她摊开那本薄薄的、字迹都有些模糊的《冰心诀》残篇,开始研读。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古老的经文,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缓缓流淌过她饱受创伤的心神。 她闭上眼睛,尝试按照法诀引导心神。 然而,当她试图进入那“冰清”之境时,脑海中浮现的,却不是平静,而是子书玄魇手持寂灭、漠视众生的一幕;是血斗台上,对手狰狞的面孔和飞溅的鲜血;是体内那缕蠢蠢欲动、渴望杀戮与毁灭的灰色煞气…… “冰心”?她的心,早已被鲜血和煞气浸透,如何能“冰”?如何能“清”? 她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这《冰心诀》……对她无用? 不,或许不是无用。 是她……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路。 一条与“冰心”背道而驰,充满了血腥、煞气与毁灭的……不归路。 她看着跳跃的灯火,看着自己布满新旧伤疤、缠绕着灰色气息的手,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自嘲的弧度。 既然如此…… 那便不必求什么“冰清”了。 她合上《冰心诀》,将其扔到角落。 然后,她再次运转起体内那缕灰色的煞气,不再试图安抚,不再试图净化,而是……主动去沟通,去引导,去适应那股冰冷、暴戾、毁灭的意志。 既然无法摆脱,那便……融为一体。 灯火如豆,映照着少女冰冷而决绝的侧脸。 窝棚外,是流云城永不停歇的喧嚣与黑暗。 她的试炼,远未结束。 而蜕变,已在无声中,悄然开始。 第三十一章 是时候去面对他了 流云城的夜晚,潮湿而阴冷。窝棚里,油灯的火苗被缝隙里钻进来的风吹得摇曳不定,在花见棠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她盘膝坐在干草铺上,不再试图研读那本被扔到角落的《冰心诀》。体内的那缕灰色煞气,如同一条苏醒的毒蛇,在她刻意地引导下,沿着一条更加诡异、更加契合其本性的路径缓缓运转。 不再是抵抗,而是接纳。 不再是净化,而是同化。 每一次运转,都像是在刀锋上跳舞。煞气带来的冰冷与暴戾侵蚀着她的经脉,也冲刷着她的意志。脑海中不时闪过血斗台上的惨叫、对手临死前扭曲的脸、以及子书玄魇那双漠视生命的金色眼瞳。 这些曾经让她恐惧、作呕的画面,此刻在煞气的浸染下,竟渐渐变得……模糊,甚至带上了一丝扭曲的“熟悉感”。一种对痛苦和死亡的麻木,如同苔藓,在她心间悄然滋生。 她知道这很危险,这是在玩火。但她没有退路。子书玄魇给她的时间只有一个月,用常规方法,她根本不可能在流云城这种地方生存下去,更别提提升实力。 唯有剑走偏锋,与这煞气共生,甚至……将其化为己用。 几天后,伤好了大半,花见棠再次踏入血斗场。 她的出现,引起了一些常客的注意。这个只有炼气三层、却异常抗揍且沉默寡言的少女,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今天,她的对手是一个修炼《厚土诀》、防御力惊人的炼气六层壮汉。那人往台上一站,如同半截铁塔,周身土黄色灵力涌动,散发着沉稳如山的气息。 “小丫头,认输吧!我这‘磐石甲’你破不了!”壮汉瓮声瓮气地说道,带着一丝不屑。 花见棠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运转煞气。这一次,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纯粹防守。在那壮汉挥舞着如同重锤般的拳头砸来时,她眼中灰芒一闪,不退反进,侧身避开正面锋芒,缠绕着灰色煞气的右手并指如刀,精准而又狠辣地戳向对方腋下灵力运转的一个细微节点! “嗤!” 一声轻微的、仿佛皮革被刺破的声音。 那壮汉前冲的动作猛地一滞,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感觉腋下传来一股尖锐的、带着强烈侵蚀性的冰冷力量,瞬间打断了他《厚土诀》的运转!周身的土黄色灵光骤然黯淡下去! “你?!”他又惊又怒。 花见棠一击得手,毫不恋战,立刻抽身后退,冷冷地看着他。 台下响起一片哗然! “她刚才……破掉了王老五的磐石甲?” “怎么可能?!她只是炼气三层!” “那灰色的力量……是什么?感觉好邪门!” 那壮汉王老五又惊又怒,试图重新凝聚灵力,但腋下那处被煞气侵蚀的节点却传来阵阵刺痛和阻滞感,让他气息不畅。 花见棠抓住这个机会,再次揉身而上!她的身法不再像之前那样笨拙,反而多了一丝属于煞气的诡异和刁钻,专攻对方灵力运转的薄弱之处!指尖缭绕的灰色气息,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侵蚀力,让王老五束手束脚,十成实力发挥不出七成! 此消彼长之下,原本实力悬殊的两人,竟然在场面上形成了僵持! 最终,王老五因为灵力运转不断被打断,气息越来越紊乱,被花见棠找到破绽,一记蕴含煞气的掌刀劈在胸口,虽然没能造成重创,却让他气血翻腾,踉跄着跌下了擂台! 赢了?! 台下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一个炼气三层,竟然越级战胜了炼气六层?!虽然王老五擅长防御不擅攻击,但这结果也足够惊人! 花见棠站在台上,微微喘息。肩膀的旧伤因为刚才的剧烈动作又崩裂开来,渗出血迹。但她看着台下那些惊疑、忌惮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目光,心中却涌起一股冰冷的、扭曲的快意。 力量……这就是力量带来的感觉吗? 哪怕这力量,源自黑暗与毁灭。 管事走上前,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递过来十块下品灵石——这是越级挑战获胜的额外奖励,加上基础报酬,一共十五块。 花见棠接过灵石,面无表情地走下台。 从这一天起,花见棠在血斗场的日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挨打的“沙包”。她开始利用那缕愈发精纯和驯服的煞气,结合自己观察到的对手弱点,进行反击。她的战斗方式变得愈发狠辣、刁钻,往往能以弱胜强,虽然过程依旧凶险,身上也时常添上新伤,但胜率却大大提升。 赚取的灵石多了起来。她换了个稍微好一点的住处,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不漏雨。她购买了更好的伤药,甚至咬牙买下了一柄淬了剧毒的匕首藏在身上——在流云城,没人会跟你讲道义。 她的名声,也渐渐在血斗场和附近的底层散修中传开。有人叫她“灰煞”,有人叫她“毒蛛”,形容她战斗时那如同蜘蛛般冷静、致命,又带着不祥煞气的风格。 她对此毫不在意。名声不能当饭吃,实力才能保命。 只是,随着煞气运用得越发频繁和深入,她发现自己对痛苦和死亡的耐受度越来越高,心肠也变得越来越硬。看到有人在她面前被杀,她可以眼皮都不眨一下。偶尔在巷子里遇到劫道的,她出手也毫不留情,那柄毒匕首已经饮过不止一人的血。 她知道自己正在滑向某个深渊,但她停不下来。 生存的压力,和对力量的渴望,如同两只无形的手,推着她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越走越远。 这天,她刚从血斗场出来,揣着今天赚到的二十块灵石,准备去购买一种能微弱滋养经脉的“润脉散”。刚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巷道,就被三个人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蜈蚣般疤痕的汉子,修为炼气五层,另外两个也是炼气四层。三人眼神不善,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勾当。 “‘灰煞’是吧?听说你最近赚了不少啊?哥几个手头紧,借点灵石花花?”疤脸汉子咧嘴笑道,露出满口黄牙,手中把玩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 花见棠停下脚步,看着他们,眼神沉寂,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她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 “没有?”疤脸汉子脸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罚酒!动手!” 三人同时扑上!刀光闪烁,直取花见棠要害! 若是半个月前的花见棠,面对这种围攻,恐怕凶多吉少。 但现在…… 花见棠眼中灰芒暴涨!体内那缕煞气瞬间运转到极致!她不退反进,身形如同鬼魅般切入三人中间! “嗤!” 毒匕首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划过左侧一人的手腕!那人惨叫一声,短刀脱手,伤口瞬间变得乌黑! 同时,她侧身避开疤脸汉子的劈砍,缠绕着煞气的左手并指,闪电般点向另一人的咽喉! 那人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后仰,指风擦着他的皮肤掠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和冰冷的侵蚀感! 电光火石间,花见棠便化解了两人的攻势! 疤脸汉子又惊又怒,没想到这丫头如此棘手!他怒吼一声,短刀挥舞得更加疯狂! 花见棠眼神冰冷,不再留手。她利用巷道的狭窄环境,身形飘忽,专攻三人配合的间隙和防御薄弱之处!毒匕首和蕴含煞气的指掌,每一次出击都带着致命的威胁! 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工夫,另外两个炼气四层的便一个中毒倒地抽搐,一个被煞气侵入经脉,丧失了战斗力。 只剩下疤脸汉子一人,他看着步步紧逼、眼神如同看着死人般的花见棠,终于感到了恐惧! “你……你别过来!我大哥是‘黑蛇帮’的!”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花见棠脚步不停,声音冰冷:“黑蛇帮?没听过。” 话音未落,她身形猛地加速,毒匕首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刺疤脸汉子心口! 疤脸汉子拼命格挡! “铛!” 匕首与短刀碰撞,溅起火星! 但就在这时,花见棠空着的左手,如同鬼魅般探出,缠绕着浓郁灰芒,狠狠拍在了疤脸汉子的丹田气海之上! “噗——!” 疤脸汉子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滑落下来,眼神涣散,修为竟被这一掌直接废掉! 花见棠看都没看地上失去战斗力的三人,走过去,熟练地从他们身上搜出所有值钱的东西——几块灵石,一些劣质丹药。 然后,她收起匕首,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朝着巷子外走去。 阳光从巷口照进来,落在她沾着几点血迹、却面无表情的脸上。 冷漠,平静,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苍蝇。 她握了握怀里那二十块灵石和刚搜刮来的“战利品”,感受着体内那缕因为刚才战斗而更加活跃、甚至带着一丝满足感的灰色煞气。 力量…… 她抬起头,看向流云城那被高墙分割的天空。 还远远不够。 距离一月之期,只剩下不到十天。 她需要更快地变强。 需要……更多的杀戮,更多的煞气,更多的……灵石。 她的目光,投向了流云城中,那些更加黑暗,也更加“高效”的……角落。 流云城的阴影面,远比血斗场更加深邃。 花见棠揣着身上所有的灵石——包括之前积攒的和刚刚“收获”的,一共七十多块下品灵石,走进了一条位于城市最底层、连巡逻卫兵都懒得踏足的肮脏巷道。巷子尽头,有一扇毫不起眼的、被油污覆盖的木门。 推开木门,一股混合着血腥、药味和某种焦糊恶臭的气味扑面而来。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屠宰场般的昏暗空间,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和粗重的喘息。 这里是“黑坊”,流云城见不得光的交易与“处理”中心。这里售卖的东西,大多来历不明,或者……根本不该存在。 花见棠的目标很明确——寻找能快速、甚至不惜代价提升实力的东西。 她在拥挤、混乱的摊位间穿行,目光扫过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物件:浸泡在不知名液体里的妖兽器官、刻画着扭曲符文的骨片、盛放在玉瓶里、颜色诡异的粘稠血液…… 最终,她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售卖丹药的摊位。摊主是个干瘦得如同骷髅的老者,眼窝深陷,指尖漆黑。 摊位上摆着几个药瓶,标签上的字迹潦草而骇人: “燃血丹:燃烧精血,一刻钟内灵力暴涨三成!代价:折寿三年,根基受损。” “蚀骨丸:剧毒,可蚀人筋骨,亦可微量服用,刺激潜力,强化肉身。风险:剧痛,易失控,可能致残。” “煞魂液:萃取地煞阴魂炼制,服之可短暂强化神魂,抵御精神攻击,并有几率领悟煞气运用法门。警告:煞气反噬风险极高,神魂俱灭者十之八九!” 花见棠的目光,死死盯在了那瓶标注着“煞魂液”的黑色瓶子上。 强化神魂,领悟煞气运用法门…… 这正是她目前最需要的!她的煞气虽然精纯,但运用方式粗糙,更多是凭借本能。若能有所领悟,实力必将大增! 但……神魂俱灭者十之八九! 她拿起那瓶不过拇指大小的黑色瓶子,触手冰凉,仿佛握着一块寒冰,里面粘稠的液体缓缓流动,隐约能听到细微的、怨魂哀嚎般的声音。 “五十块下品灵石。”骷髅老者抬起眼皮,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五十块!几乎是她的全部身家! 花见棠握着瓶子的手紧了紧。她想起了子书玄魇冰冷的眼神,想起了血斗台上的生死一线,想起了那三个劫道者临死前的恐惧…… 没有力量,连活着都是一种奢侈。 她不再犹豫,将五十块下品灵石推到对方面前,拿起那瓶煞魂液,转身就走。 回到那个稍微像样点的出租屋,花见棠反锁好门,看着手中那瓶不祥的液体。 她没有立刻服用。而是先盘膝坐下,将状态调整到最佳,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拔开了瓶塞。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精纯、也更加暴戾的煞气混合着无数负面情绪,如同实质般冲出瓶口!整个房间的温度仿佛都骤然下降! 花见棠深吸一口气,没有犹豫,仰头将瓶中那粘稠、冰凉的黑色液体,尽数倒入口中! “轰——!!” 液体入喉的瞬间,仿佛吞下了一口烧红的烙铁混合着万载寒冰!无法形容的剧痛从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部,随即猛地炸开,化作无数冰冷刺骨、又带着疯狂毁灭意念的洪流,朝着她的四肢百骸、尤其是识海神魂,疯狂冲去! “啊——!!!” 花见棠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整个人蜷缩在地,剧烈地抽搐起来!她的皮肤表面瞬间凝结出一层黑色的冰霜,七窍之中溢出黑色的血液! 脑海中,不再是幻象,而是无数怨魂煞魄最本源的嘶吼与冲击!它们要撕碎她的意识,占据她的身体! 比之前在血斗场经历的精神冲击,猛烈了何止十倍!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扔进了绞肉机,正在被一寸寸地撕裂、碾碎!意识迅速沉沦,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 要死了吗…… 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甘心…… 她还没有救回小白……还没有……站在他面前……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强的执念,如同狂风暴雨中最后一点星火,在她即将彻底湮灭的识海中,猛地亮起! 与此同时,她丹田内那缕被封印的、沉寂的煞气,似乎感应到了主人濒死的危机,再次剧烈地躁动起来!封印符印明灭不定,一丝更加精纯、更加古老、带着无上威严的冰冷意志,如同沉睡的巨龙,再次被引动,透出一丝气息! “滚出去!” 一个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念,如同帝王的敕令,在她识海中轰然炸响! 那原本疯狂肆虐的怨魂煞魄洪流,在这丝古老意志面前,如同遇到了天敌,发出惊恐的尖啸,瞬间变得温顺,甚至……带着一丝本能的臣服! 它们不再试图毁灭花见棠的意识,反而如同百川归海般,被那丝古老意志强行收束、炼化,化作最精纯的煞魂本源,融入了花见棠濒临崩溃的神魂之中! 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强大! 花见棠缓缓睁开眼。 瞳孔深处,一抹极淡的灰色幽光一闪而逝。她的识海,比之前扩大了近乎一倍!神识强度更是暴涨!原本只能模糊感应周身数丈,此刻却能清晰“看”到屋外街道上行人的脚步声,甚至能隐约捕捉到他们身上微弱的灵力波动! 更重要的是,她对体内那缕煞气的感知和控制,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心念微动,煞气便如臂指使,运转如意。一些之前模糊不清的、关于煞气运用的零碎感悟,如同破碎的镜片,开始在她脑海中自动拼接、组合…… 她抬起手,指尖一缕灰色煞气缭绕,不再是之前那种散乱的状态,而是凝练如丝,吞吐不定,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锋锐与死寂。 成功了! 虽然过程凶险万分,几乎殒命,但她在最后关头,似乎……借助了体内那封印深处的一丝力量,强行炼化了煞魂液,不仅神魂壮大,更是对煞气的掌控迈上了一个台阶! 她感受着体内那缕虽然总量未变、却更加凝练、更加“听话”的煞气,以及那暴涨的神识,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近乎冷酷的笑意。 力量……又变强了。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身上的伤势在那股精纯煞气的滋养下,竟然好了七七八八。 推开房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眯起眼,看向流云城西的方向。 断魂崖…… 一月之期,将近。 是时候,去面对他了。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将所有的情绪收敛于那双愈发沉寂的眼底,迈步融入了街道的人流。 步伐沉稳,气息内敛。 如同一条收敛了所有毒牙,准备给予猎物致命一击的……灰蛇。 第三十二章 清理清理 流云城西,断魂崖。 名副其实。 崖高千仞,陡峭如削,黑色的岩石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崖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罡风呼啸,卷起碎石,发出如同亡魂哭泣般的呜咽声。 花见棠站在崖顶,山风吹动她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她提前了一天到来。 体内那缕被封印在炼气三层的煞气,此刻凝练如钢针,在经脉中静静流淌。暴涨的神识让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环境的每一丝变化,包括……身后那道不知何时出现的、无声无息的身影。 她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崖下翻涌的云海,声音平静无波:“我来了。” 身后,子书玄魇缓缓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银发在风中纹丝不动,金色的眼瞳扫过她,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审视。 “炼气三层,煞气凝练,神识……筑基初期?”他精准地道出了花见棠此刻的状态,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这一个月,你未曾虚度。” 花见棠没有接话。她知道,在他面前,任何解释或表功都是多余的。 子书玄魇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望向流云城的方向,那里灯火初上,如同散落的星辰。 “本王所需之物,已到手。”他淡淡说道,“明日,离开此地。” 花见棠心中微动。他要走了?那自己呢?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问,子书玄魇转过头,金色的眼瞳再次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一月之期未至,你提前完成生存。按约定,本王可允你一求。” 允她一求? 花见棠的心脏猛地一跳!无数念头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求他解开封印?求他传授更高深的煞气功法?求他…… 但最终,她抬起头,直视着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金色眼瞳,问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玄魇大人,您当初……为何会选择‘小白’那个名字?” 这个问题,她憋在心里太久太久。那个雨夜,乱葬岗,他为何会认同那个她随口取出的、充满凡俗气息的名字? 子书玄魇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 “名字,不过代号。”他语气平淡,“彼时意识混沌,灵光蒙昧,闻你呼唤,便应了。” 闻你呼唤,便应了。 如此简单,又如此……理所当然。 花见棠看着他冰冷的侧脸,心中那点微弱的、关于“小白”或许还存在的希冀,彻底熄灭。 她低下头,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复杂,再抬头时,眼神已是一片沉寂的坚定。 “我的请求是,”她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请大人,带我一起走。” 这个请求,显然再次出乎子书玄魇的意料。他微微挑眉,金色的眼瞳里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探究:“跟着本王?” “是。”花见棠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我想变强。真正的强。留在流云城,或是去任何地方,都不及跟随在大人身边,见识更广阔的世界,经历更残酷的厮杀。”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坦诚:“而且,大人体内那股‘本能’,似乎……与我有关。跟在大人身边,或许对压制‘它’……有所帮助。” 最后这句话,是她大胆的猜测,也是一种孤注一掷的赌博。她赌子书玄魇需要她这个“变数”,赌她那声能唤醒“小白”的呼唤,对他而言,并非全无价值。 子书玄魇沉默了。 山风呼啸,卷动着两人的衣袂。 他看着她。看着这个在一个月前还弱小不堪、需要他庇护的少女,如今却敢站在他面前,冷静地分析利弊,提出如此大胆的请求。 她的眼神,不再有恐惧,不再有依赖,只有一种被磨砺过的冰冷和一种对力量的纯粹渴望。 这种眼神,他并不陌生。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本王前路,荆棘遍布,杀劫重重。跟随本王,你面对的,将不再是流云城这等小打小闹。” “我知道。”花见棠语气平静。 “或许下一刻,你就会因本王之故,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我明白。” “你体内煞气,虽初步掌控,但根源与本王同出一脉,跟随越久,侵蚀越深,终有一日,或许你会彻底迷失,化为只知杀戮的傀儡。” “我愿意承担。” 三个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子书玄魇看着她那双映着夕阳余晖、却冰冷如渊的眸子,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消散在风里。 “既然如此……”他伸出手,指尖幽光一闪,点在花见棠眉心。 花见棠只觉得丹田那道封印剧烈一震,随即如同冰雪消融般散去!被禁锢了许久的煞气如同脱缰野马,轰然奔涌而出,瞬间充盈她的四肢百骸!她的修为气息节节攀升,炼气四层、五层、六层……最终,稳稳停在了炼气七层! 不仅如此,那煞气似乎与她的身体更加契合,运转起来圆融自如,带着一种水到渠成的顺畅感! “封印已解。此为你一月磨砺,水到渠成之果。”子书玄魇收回手,负手而立,“跟上。若掉队,无人会等你。” 说完,他转身,一步踏出,便已是在数十丈之外,朝着北方而去。 花见棠感受着体内那久违的、更加强大的力量,看着那道即将消失在暮色中的银发背影,用力握紧了拳头。 没有犹豫,她运转起炼气七层的煞气,身法展开,如同一道灰色的影子,紧紧追了上去。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融入苍茫的夜色之中。 断魂崖上,只余下呜咽的风声,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未知旅途的开启。 跟随着子书玄魇,花见棠知道,她将踏上一条远比流云城更加危险、也更加波澜壮阔的道路。 那里有更强大的敌人,更残酷的厮杀,也或许……有她一直追寻的,关于力量,关于他,关于自身的……最终答案。 她的眼中,没有畏惧,只有一片冰冷的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将……走下去。 北行的路,比花见棠想象中更加……枯燥,且压抑。 子书玄魇似乎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信步向北。他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地赶路,或者偶尔停下来,望着某个方向出神,金色的眼瞳里是花见棠看不懂的深邃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追忆? 他的速度并不快,似乎刻意维持在花见棠炼气七层修为能勉强跟上的程度。但即便如此,花见棠也必须全力运转煞气,才能不被甩开太远。每一次停下调息,她都感觉经脉隐隐作痛,那是煞气高速运转带来的负荷。 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引煞气给她修炼,也没有任何指点。仿佛带着她,真的就只是“带着”而已。 花见棠也不多问,只是沉默地跟着,抓紧一切时间调息,适应着暴涨的修为和更加凝练的煞气。她发现,虽然子书玄書玄魇不再主动提供煞气,但跟在他身边,周围天地间的阴煞之气似乎都活跃了许多,她吸收炼化的效率,远比在流云城时高出数倍。 这让她更加确信,跟随他是正确的选择。 几天后,他们途经一片荒芜的山谷。谷中弥漫着淡淡的死气,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巨大的、不知名生物的白色骸骨。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山谷时,前方煞气翻涌,十几道身影拦住了去路。 不是黑煞教那种阴邪风格,这些人穿着统一的暗红色劲装,胸口绣着一个狰狞的鬼首图案,气息彪悍,眼神锐利,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铁血煞气。为首一人,是个独眼龙,修为赫然是筑基中期! “站住!”独眼龙声如洪钟,目光如电,扫过子书玄魇和花见棠,尤其是在子书玄魇那过于出色的容貌和淡漠的气质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猎物的贪婪。 “此路是我‘赤鬼帮’所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还有……”他独眼中邪恶之光一闪,指着花见棠,“这小娘皮,也留下给弟兄们乐呵乐呵!” 他身后的赤鬼帮众发出阵阵猥琐的哄笑。 花见棠眼神瞬间冰冷,体内煞气蠢蠢欲动。这些人的气息,比流云城那些劫道的强了不止一筹,尤其是那独眼龙,给她的压力很大。 她下意识地看向子书玄魇。 子书玄魇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眼前这群凶神恶煞的家伙只是空气。他只是淡淡地,对花见棠吐出了两个字,如同在血斗场时一样: “清理。” 清理。 不是“看着”,而是“清理”。 这意味着,他要她……动手。 花见棠心脏猛地一缩!对方有筑基中期,还有十几个炼气后期甚至大圆满的帮手!她只是炼气七层! 但子书玄魇的命令,不容置疑。 她没有犹豫。 在那独眼龙因为被无视而勃然大怒、正要下令动手的瞬间,花见棠动了! 她将一个月来在血斗场和黑巷中磨砺出的所有战斗本能,与体内那凝练如钢针的煞气结合到了极致!身形如同鬼魅,不退反进,直接冲入了赤鬼帮的人群之中! 目标,不是最强的独眼龙,而是那些炼气期的帮众! “找死!”独眼龙怒吼,一拳轰出,带着炽热的火系灵力,如同流星砸向花见棠后背! 花见棠仿佛背后长眼,在间不容发之际猛地侧身,火拳擦着她的肩膀掠过,灼热的气浪让她皮肤刺痛!但她毫不停留,指尖灰色煞气凝聚成针,如同毒蜂刺出,精准地刺入一个炼气八层帮众的咽喉! “呃!”那人捂住喉咙,眼中充满惊骇,喉咙处迅速变得乌黑,倒地毙命! 快!准!狠! 一击毙命! 她没有使用那柄毒匕首,纯粹的煞气,此刻展现出了惊人的杀伤力! “杀了她!”独眼龙又惊又怒,没想到这炼气七层的小丫头如此棘手!他周身灵力爆发,火系法术如同连珠炮般砸向花见棠! 其他帮众也反应过来,各种法术、兵器朝着花见棠笼罩而来! 花见棠将身法施展到极限,在密集的攻击中辗转腾挪,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她的神识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总能提前一丝预判到攻击的轨迹,险之又险地避开! 同时,她的反击更加致命!煞气凝成的细针、掌刀,专攻人体要害和灵力运转节点!每一次出手,必有一人倒下!灰色的煞气带着强烈的侵蚀性,中者非死即残! 她就像一台精准而高效的杀戮机器,冷静地收割着生命。 鲜血飞溅,惨叫连连。 独眼龙越打越是心惊!这丫头的身法太诡异,那灰色的力量太霸道!他带来的手下,转眼间就倒下了大半! “混蛋!”独眼龙彻底暴怒,不再顾及误伤,双手结印,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凝聚! “烈焰焚天!” 他怒吼一声,一片炽热的火海凭空生成,朝着花见棠席卷而去!范围极大,几乎覆盖了她所有闪避的空间! 眼看就要被火海吞没! 花见棠眼中厉色一闪,不再躲闪,反而将体内所有煞气疯狂凝聚于双掌! “凝煞……破元!” 她双掌猛地向前推出!一道凝练至极的灰色气劲,如同离弦之箭,悍然撞入了那片火海! “轰——!!” 煞气与烈焰猛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 灰色的煞气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湮灭着火焰!那炽热的火海,竟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缺口! 花见棠脸色一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硬抗筑基中期的法术,让她内腑受创!但她眼神依旧冰冷,穿过火海缺口,如同索命的幽魂,瞬间逼近了因为法术被破而气息一滞的独眼龙! “死!” 她并指如剑,凝聚着最后力量的煞气,直刺独眼龙心口! 独眼龙瞳孔骤缩,仓促间凝聚灵力护盾! “噗——!” 煞气指剑如同刺穿败革,轻易洞穿了他的护盾,刺入了他胸口! 独眼龙身体猛地一僵,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个迅速变得灰败、扩散的伤口,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绝望。 “你……”他张了张嘴,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剩下的几个赤鬼帮众,看到首领被杀,吓得魂飞魄散,发一声喊,四散逃窜。 花见棠没有去追。她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浴血,大部分是敌人的,也有她自己的。肩膀、手臂、后背,添了数道新伤,内腑更是火辣辣地疼。 她看着满地的尸体,闻着浓郁的血腥气,体内那因为杀戮而异常活跃的煞气,带来一种扭曲的满足感。 她抬起头,看向一直负手旁观、仿佛局外人的子书玄魇。 子书玄魇金色的眼瞳平静无波,扫过地上的尸体,最后落在花见棠身上。 “太慢。”他吐出两个字的评价,听不出喜怒,“对付这等杂鱼,三息足矣。” 三息…… 花见棠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没有反驳。她知道,对他而言,刚才的战斗,或许真的只是小孩子过家家。 “煞气运用,徒具其形,未得其神。”子书玄魇继续点评,语气淡漠,“空有杀戮之技,而无毁灭之意。” 杀戮之技……毁灭之意…… 花见棠若有所思。 “走吧。”子书玄魇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前行。 花见棠默默跟上,一边调息,一边回味着他刚才的话。 接下来的路程,依旧沉默。 但花见棠能感觉到,子书玄魇的速度,似乎比之前……快了一丝。 她必须更加拼命,才能跟上。 而沿途,类似的拦截和厮杀,开始变得频繁起来。 有时是占山为王的匪修,有时是某些宗门外出历练、目中无人的弟子,有时甚至是一些被煞气吸引而来的、没有灵智只知杀戮的阴邪之物…… 子书玄魇从不插手,只是在她解决掉所有麻烦后,给出几句冰冷而精准的点评。 “左侧三步,可避。” “煞气散而不凝,浪费。” “对敌犹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花见棠如同最饥渴的海绵,疯狂吸收着他的每一句话,在一次次生死搏杀中实践、印证、改进。 她的战斗风格,开始悄然发生变化。不再仅仅追求一击毙命,而是更加注重对煞气本质的理解和运用。她尝试着将煞气凝聚成各种形态,尝试着引导其中的毁灭意念,尝试着在杀戮中,去体会那种……漠视一切、摧毁一切的“意”。 她的修为,在不断的战斗和煞气滋养下,稳步提升到了炼气八层。煞气更加凝练,神识覆盖范围也更广。 身上的伤,几乎从未断过。旧伤叠新伤,但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痛苦。眼神也愈发沉寂,那抹灰色,几乎要沉淀为她眼底的底色。 她不知道子书玄魇到底要带她去哪里,也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她只知道,跟着他,不断变强。 直到……能够真正站在他身边,而不是仅仅作为一个需要“清理”杂鱼的跟随者。 这一日,他们来到了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江边。 江水呈暗红色,散发着淡淡的腥气和水煞。对岸,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雾之中,看不真切。 子书玄魇在江边停下脚步,望着对岸的灰雾,金色的眼瞳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清晰的……凝重。 “前面,是‘幽冥渡’。”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过了此渡,便是‘北冥鬼域’。” 北冥鬼域? 花见棠心中一震。她在一些志怪杂谈中听过这个名字,据说那是生者禁地,鬼物横行,邪修盘踞,是九州大陆上最为混乱和危险的区域之一! 他要去那里? 子书玄魇转过头,看向花见棠,金色的眼瞳深邃如同寒潭。 “鬼域之内,煞气更浓,杀戮更盛。但也……更加危险。”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 花见棠看着他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金色眼瞳,又看了看怀中那枚一直贴身藏好的、属于小白的、已经失去光泽的糖画碎片(不知何时留下的纪念),最后,目光落在了那暗红色的、仿佛流淌着鲜血的江面。 她仿佛能看到,对岸的灰雾中,有无数的鬼影在嘶吼,有无尽的杀戮在等待。 危险?她经历的还少吗? 她抬起头,迎着子书玄魇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桀骜的弧度。 “我的路,没有回头。” 子书玄魇看着她眼中那毫不退缩的决然,金色的眼瞳微微闪动了一下,不再多言。 他袖袍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起花见棠,化作一道幽暗的流光,径直射向了那暗红色的江心,射向了对面那片被死亡与灰雾笼罩的…… 北冥鬼域。 第三十三章 本王略懂 暗红色的江水在脚下奔腾,腥煞之气扑面而来。花见棠被那股无形的力量裹挟着,只觉得眼前一花,已穿过重重灰雾,踏上了对岸的土地。 一股远比葬骨渊更加浓郁、更加精纯、也更加混乱狂暴的阴煞死气,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唔!” 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体内那原本运转自如的灰色煞气,在这股庞大的外界煞气冲击下,竟如同小溪汇入汪洋,变得滞涩、混乱起来!经脉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识海也仿佛被投入了冰窟,无数混乱、暴戾、充满负面情绪的意念,试图钻入她的神魂! 这里,就是北冥鬼域?! 子书玄魇站在她身旁,银发在灰雾中依旧显眼。他周身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力场,那些狂暴的煞气靠近他时,便如同臣民遇到了君王,自然而然地温顺、分流,无法侵蚀他分毫。 他看了一眼脸色难看、正在拼命运转功法抵抗煞气侵蚀的花见棠,金色的眼瞳里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适应它。” 说完,他便迈步向前走去,身影很快没入了前方更加浓郁的灰雾之中。 适应它…… 花见棠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再试图去对抗这股无处不在的煞气,而是尝试着放开身心,引导体内那缕属于自己的灰色煞气,去沟通、去融合外界这更加庞大的力量。 过程依旧痛苦。外界的煞气属性更加斑杂混乱,充满了各种亡魂的怨念和死寂之意,与她那相对“纯净”的煞气格格不入,相互冲突、撕扯。 但她凭借着在流云城磨砺出的坚韧意志和在《煞魂液》中淬炼过的强大神魂,硬生生扛住了这种灵魂层面的冲刷! 渐渐地,她发现自己的煞气在这种冲突与融合中,似乎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颜色变得更加深邃,气息也更加内敛,少了几分之前的锋锐,多了几分属于这片鬼域的……死寂与包容。 虽然修为没有立刻提升,但她对煞气的掌控和理解,似乎又深入了一层。 她抬起头,看向子书玄魇消失的方向,眼神更加坚定,迈步跟了上去。 鬼域之内,天色永远是灰蒙蒙的,不见日月。脚下是松软、带着腐殖质气息的黑色土地,四周是扭曲、干枯、形态怪异的黑色树木,枝桠如同鬼爪般伸向天空。 偶尔能看到一些残破的墓碑和倒塌的建筑废墟,昭示着这里曾经或许也有过生灵,但如今,只剩下死寂。 然而,死寂并不意味着安全。 没走多远,前方的土地突然翻涌,数只皮肤灰败、眼窝中跳动着绿色鬼火、指甲尖锐如刀的尸鬼,嘶吼着从地下爬出,朝着花见棠扑来!它们气息不强,大约相当于炼气五六层,但数量不少,而且不畏疼痛,不知恐惧! 花见棠眼神一冷,正要出手。 “嗡——” 一声轻微的嗡鸣。 前方灰雾中,一道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那些扑来的尸鬼,如同被定格了一般,动作猛地僵住,然后,眼中的鬼火瞬间熄灭,身体如同沙雕般垮塌,化作一蓬蓬黑色的灰烬,消散在空气中。 子书玄魇的身影从灰雾中显现,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继续前行。 花见棠看着那瞬间湮灭的尸鬼,心中凛然。这就是他的力量吗?言出法随,甚至无需言语,意念所至,万物寂灭。 她默默跟上,更加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越往鬼域深处走,遇到的“东西”就越发诡异和强大。 有由纯粹怨念凝聚而成、能直接攻击神魂的“厉魄”;有寄生在枯骨中、能喷吐腐蚀性毒液的“骨妖”;甚至有一次,他们遇到了一群漫无目的游荡的、身披残破甲胄的“阴兵”,它们结成的战阵煞气冲天,足以让筑基修士饮恨! 而子书玄魇,始终如同行走在自家庭院。任何敢于靠近的邪祟,无论强弱,都在他周身那无形的力场下,悄无声息地化为齑粉。 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偶尔会停下脚步,感应片刻,然后调整方向。 花见棠跟在他身后,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她不再需要动手“清理”杂鱼,因为根本没有杂鱼能靠近。她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抵抗无处不在的煞气侵蚀,以及……观察子书玄魇。 她发现,进入鬼域后,他似乎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冰冷。那双金色的眼瞳里,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的、连她都难以捕捉的……疲惫? 是因为要时刻维持那强大的力场吗?还是……这片鬼域,对他而言,也并非全无影响? 这天,他们来到了一片巨大的、由黑色乱石堆砌而成的废墟前。废墟中央,隐约可见一座保存相对完好的、风格古朴诡异的黑色神殿。 神殿周围,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荡漾的暗红色光罩,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与不祥气息。 子书玄魇在废墟边缘停下脚步,望着那座黑色神殿,金色的眼瞳微微眯起,里面翻涌着花见棠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有厌恶,有杀意,还有一丝……仿佛宿命般的……决然? “在此等候。” 他第一次,对花见棠下达了明确的停留指令。 然后,他一步踏出,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层暗红色的光罩,消失在了神殿入口的黑暗中。 花见棠站在原地,看着那荡漾的暗红光罩,感受着其中散发出的、让她灵魂都在战栗的邪恶气息,心中充满了不安。 那神殿里……有什么? 能让子书玄魇都如此郑重对待的存在…… 她不敢靠近光罩,只能在废墟边缘找了个相对隐蔽的角落,盘膝坐下,一边调息,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以及……那座沉寂的神殿。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几个时辰。 突然! “轰隆隆——!!!” 整个废墟猛地剧烈震动起来!那座黑色神殿爆发出冲天而起的暗红血光!一股远比之前任何邪祟都要恐怖、都要暴戾、充满了无尽怨恨与毁灭欲望的滔天煞气,如同火山喷发般,从神殿深处轰然爆发! 紧接着,一声充满了痛苦与愤怒的咆哮,从神殿内传出!那声音……赫然是子书玄魇的! 花见棠脸色剧变,猛地站起身! 他受伤了?!还是……失控了?! 几乎想也不想,她体内煞气疯狂运转,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暗红光罩! 然而,就在她即将触碰到光罩的瞬间—— 神殿的震动和咆哮戛然而止。 暗红血光如同潮水般退去。 一切,重新恢复了死寂。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只是一场幻觉。 花见棠僵在原地,心脏狂跳,死死地盯着神殿入口。 又过了许久,就在花见棠几乎要按捺不住时,一道身影,缓缓从神殿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依旧是银发白衣,纤尘不染。 但花见棠却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变得更加内敛,也更加……深沉。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他彻底镇压、或者说……吞噬了。 而他手中,多了一物。 那是一块约莫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通体漆黑如墨、表面却流淌着暗红色血丝的……碎片。 那碎片散发出的气息,与之前神殿的邪恶煞气同源,却更加纯粹,更加古老,带着一种……仿佛能吞噬诸天万界的……寂灭之意。 子书玄魇看着手中那块碎片,金色的眼瞳里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灰雾,望向了鬼域更深、更黑暗的远方。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还僵在原地的花见棠,将那块黑色碎片随意抛给了她。 “拿着。” 花见棠下意识地接住。 碎片入手冰凉刺骨,沉重得超乎想象,仿佛握着一座山岳!其中蕴含的寂灭之意,让她体内的煞气都为之颤栗、臣服! “这是……?”她忍不住问道。 子书玄魇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该离开了。” 说完,他不再看那神殿一眼,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花见棠握着那块仿佛蕴含着大恐怖的黑色碎片,看着他那决绝而孤高的背影,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座重归死寂的黑色神殿。 她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个惊天秘密的边缘。 而手中的这块碎片,或许就是……钥匙。 她不再多想,将碎片小心收起,快步跟上了子书玄魇。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这片诡异的废墟,再次融入了北冥鬼域无边的灰雾与死寂之中。 只是这一次,花见棠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无论是他,还是她。 亦或是……他们即将面对的,那未知的、仿佛早已注定的……命运。 北冥鬼域,灰雾弥漫,死寂一片。花见棠跟在子书玄魇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感觉自己像个误入恐怖片的喜剧演员。 “那个……玄魇大人,”她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这能把人逼疯的沉默,指了指旁边一株长得张牙舞爪、酷似巨型西兰花的黑色怪树,“您说这玩意儿,炖汤能好喝吗?加点蒜蓉爆炒是不是更香?” 子书玄魇脚步未停,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仿佛她刚才问的是“今天天气怎么样”。 花见棠撇撇嘴,不死心,又快走两步,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大人,您看前面那块石头,像不像个趴着的王八?我赌它三秒内会翻身,赌注一块下品灵石!您押不押?” 子书玄魇:“……” 他周身的气压似乎更低了。 花见棠讪讪地缩回脑袋,暗自腹诽:这妖王哪儿都好,就是太闷!简直是个移动的冰山加哑巴!跟着他,迟早得患上社交牛逼症晚期和自言自语癖! 为了排解这令人窒息的无聊,她开始自娱自乐。 比如,对着路过的一只眼冒绿光的骷髅头,她会突然摆出个咏春起手式,压低声音:“呔!妖孽,看我降妖除魔掌!”然后虚空比划两下,那骷髅头茫然地“看”了她一眼,咔哒咔哒地走远了。 又比如,看到一丛散发着恶臭的、不停蠕动着的黑色蘑菇,她会捏着鼻子,用唱戏的腔调哀叹:“哎呀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们这些蘑菇精,何苦长得如此……提神醒脑?” 子书玄魇依旧目不斜视,仿佛身边跟着的不是个活人,而是个自带背景音效的隐形挂件。 直到花见棠试图用煞气凝聚成一根鱼竿,想去钓旁边暗河里一条长得像带了牙套的胖头鱼时,子书玄魇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转过头,金色的眼瞳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她手里那根歪歪扭扭的灰色“鱼竿”。 花见棠动作一僵,干笑两声,默默散掉了煞气。好吧,她知道这行为有点过于沙雕了。 “聒噪。”他吐出两个字,复又转身前行。 花见棠对着他的后背做了个鬼脸,用气音嘟囔:“冰山闷骚怪,活该没朋友……” 就在这时,前方灰雾翻涌,一群浑身滴着粘液、没有固定形态、如同烂泥组成的“腐沼怪”蠕动着围了上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腐气息。 花见棠眼神一凛,立刻进入战斗状态,煞气凝聚! 然而,还没等她出手,子书玄书玄魇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似乎很不喜欢这股味道。 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周身那无形的力场微微荡漾了一下。 然后,在花见棠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群气势汹汹的腐沼怪,如同被投入了巨型烘干机,身体肉眼可见地迅速干瘪、硬化,最后“噗噗”几声,变成了一地干巴巴的、像被风干了的牛粪一样的硬块…… 花见棠:“!!!” 她看看地上那一坨坨“牛粪”,又看看面不改色继续前行的子书玄魇,默默收起了自己的煞气。 得,大佬清怪,效率就是高。还……挺环保?直接物理脱水,连火化都省了。 她小跑着跟上,忍不住好奇地问:“大人,您这招……叫什么名堂?‘瞬间风干术’?还是‘行走的烘干机’?” 子书玄魇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花见棠似乎能听到冰山内部传来一丝微弱的、名为“无语”的裂响。 他依旧没有回答。 花见棠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睛一亮,继续在她雷区蹦迪:“大人,您说您这么厉害,平时会不会觉得很无聊?比如,想找人下个五子棋都没对手?或者,看着那些小妖怪,会不会有种‘无敌是多么寂寞’的感慨?” 子书玄魇终于……再次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金色的眼瞳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落在了花见棠的脸上。 那眼神,依旧冰冷,但花见棠莫名从中读出了一丝……类似于“这人脑子是不是被煞气腌入味了”的探究。 花见棠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干笑道:“呃……我开玩笑的,活跃下气氛,呵呵……” 子书玄魇盯着她看了三秒,然后,用他那毫无起伏的语调,慢条斯理地开口: “本王若觉无聊,可去拆了阎罗殿,与十殿阎罗‘下棋’。” 花见棠:“……”对不起,是在下输了! “至于无敌寂寞……”他微微偏头,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然后淡淡道,“踩死蚂蚁时,你会觉得寂寞吗?” 花见棠:“……”好的大佬,没问题大佬!您帅您说了算! 她彻底闭嘴了,老老实实当个鹌鹑。跟这位爷玩梗,简直是对牛弹琴,不,是对冰山说相声! 然而,就在她以为这场单方面的“语言骚扰”终于结束时,走在前面的子书玄魇,却忽然极轻、极快地,几不可闻地低语了一句: “……五子棋,本王……略懂。” 花见棠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清冷绝尘的背影。 她……她刚才是不是幻听了?! 那座万年冰山……居然……接梗了?!虽然接得如此生硬,如此别扭!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荒谬和一丝丝诡异的成就感,涌上花见棠心头。 她看着前方那道仿佛与整个灰暗鬼域格格不入的银发身影,嘴角控制不住地,一点点向上扬起。 好像…… 跟着这个冰山闷骚的妖王,未来的日子,或许也没那么……无聊? 第三十四章 求知若渴 北冥鬼域的灰雾似乎都因为花见棠那憋不住上扬的嘴角,而稀薄了那么一丝丝。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子书玄魇身后,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用煞气凝个棋盘需要多少灵力,以及赢了妖王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大人,”她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正经一点,“等出了这鬼地方,找个安全地儿,咱……切磋切磋棋艺?” 子书玄魇脚步不停,连个“嗯”都没施舍给她。 花见棠也不气馁,自顾自地规划:“赌注嘛……就一块下品灵石!不能再多了!我可是穷得叮当响。”她摸了摸怀里那块冰冷沉重的黑色碎片,心里补充:虽然现在揣着个看起来就很值钱的“板砖”。 就在她思维发散到赢了灵石是去买烧鸡还是去听小曲儿时,前方景象豁然开朗——他们竟然走到了一片相对“繁华”的地带。 说繁华,是因为这里居然有了……“建筑”。 那是一片依托着几座巨大骸骨搭建起来的简陋棚户区,歪歪扭扭,破败不堪。一些形态各异的“生物”在其中穿梭。有飘忽不定的半透明幽魂,有缺胳膊少腿还坚持营业的骷髅,甚至还有几个身上带着缝合痕迹、眼神呆滞的“尸傀”在漫无目的地游荡。 空气中弥漫着更加复杂的味道:腐朽、阴冷、还有一丝……劣质香火的气息? 而在那片棚户区的中心,竟然支着几个……摊位?! 花见棠眼睛都瞪圆了。鬼市?!这鬼地方还有市场经济?! 她好奇心爆棚,扯了扯子书玄魇的袖子(在他冰冷的眼神扫过来前迅速松开),压低声音,兴奋中带着一丝跃跃欲试:“大人!有集市!咱去看看呗?说不定能淘到宝贝!比如……千年鬼灵芝?或者哪个大能坐化后留下的绝世功法?” 子书玄魇金色的眼瞳扫过那片混乱的棚户区,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对这种“低级”场所毫无兴趣。但他看着花见棠那双亮得几乎要冒光的眼睛,到嘴边的“走”字顿了顿,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算是默许。 花见棠如同得了特赦令,立刻像只脱缰的哈士奇,嗖地一下就钻进了鬼市之中。 子书玄魇则站在原地,周身气息收敛到了极致,如同一个完美的背景板,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没有被任何“东西”打扰。那些鬼物邪祟仿佛本能地绕开了他所在的一片区域。 花见棠可没管那么多,她兴致勃勃地在一个个摊位前流连。 第一个摊主是个抱着自己脑袋的无头鬼,摊位上摆着几颗还在滴着黑色粘液的眼珠子,招牌上写着:“幽冥鬼眼,透视阴阳,跳楼价,三块阴魂石一颗!” 花见棠嘴角抽搐了一下,默默走开。透视阴阳?她怕看了长针眼。 第二个摊主是个舌头耷拉到大腿根的长舌妇鬼,卖的是各种颜色的“忘忧水”,据说是用孟婆汤的边角料勾兑的。 花见棠敬谢不敏。忘忧?她还想留着脑子记仇呢! 她逛了一圈,发现这里卖的东西大多阴间得不能再阴间,什么“怨灵编织的裹尸布”、“百年老僵的指甲盖”、“用婴灵眼泪泡过的彼岸花”……没一个正常人能用得上的。 就在她有些失望,准备回去找她的“冰山导航”时,眼角余光瞥见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摊。 摊主是个穿着破旧道袍、看起来还算“完整”的老道士……鬼?他面前只摆着几本破破烂烂的线装书。 花见棠凑过去一看,书名差点让她笑出声—— 《母猪的产后护理(鬼界修订版)》 《论如何在三界五行中合理避税》 《三句话,让女鬼为你花十八万冥币》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鬼界也这么卷了吗?连母猪护理和成功学都有?! 她强忍着笑意,目光扫过最后一本,书名倒是正常点:《基础符箓大全(残卷)》。 她心中一动。符箓?这倒是正经东西。虽然她主修煞气,但多学点杂艺傍身总没坏处,说不定关键时刻能阴……啊不,是出奇制胜! 她拿起那本《基础符箓大全》,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问那老道士鬼:“这个怎么卖?” 老道士鬼抬起浑浊的眼皮,伸出三根手指:“三块……下品灵石。” 价格倒是不贵。花见棠正要掏钱,忽然眼珠子一转,想起了前世在菜市场跟大妈砍价的功力。 她脸上立刻堆起愁苦的表情,唉声叹气道:“老神仙,您看我这穷得都快当裤子了,三块灵石实在掏不出来啊!一块!一块灵石行不行?就当结个善缘!” 老道士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长长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如果那算嘴唇的话):“两块……最低。” “一块五!”花见棠寸土不让,“再多我真没了!您这书都残破成这样了,指不定缺了多少页呢!” 就在她和老道士鬼为了五毛钱(灵石)争执不下时,一道冰冷的、带着无形压迫感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摊位旁。 子书玄魇甚至没看那本书,只是淡淡地扫了老道士鬼一眼。 那老道士鬼浑身一僵,抱着脑袋的手都抖了一下,舌头瞬间缩回去半截,结结巴巴道:“一……一块!一块灵石……您……您拿走!” 花见棠:“……”卧槽!还能这样?! 她默默掏出一块下品灵石,递给吓得快魂飞魄散的老道士鬼,拿起那本符箓书,对着子书玄魇投去一个“大佬牛逼”的眼神。 子书玄魇面无表情地转身,继续当他的背景板。 花见棠美滋滋地把书塞进怀里,感觉赚了一个亿。果然,带个牛逼保镖逛街就是爽! 她心情大好,连带着看这阴森森的鬼市都顺眼了不少。蹦跶着回到子书玄魇身边,献宝似的晃了晃手里的书:“大人!砍价成功!省了两块灵石呢!晚上我请您……呃……”她卡壳了,这鬼地方好像没啥能吃的。 子书玄魇垂眸,看了一眼她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又很快移开视线,望向鬼域更深处的黑暗。 “走吧。”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花见棠却莫名觉得,周围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她跟在他身后,一边翻看着那本破旧的符箓书,一边在心里盘算:等出去了,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地方试验一下,看看用煞气画出来的符,会不会有什么……惊喜(或者惊吓)? 嗯,生活嘛,就是要勇于尝试! 尤其是,当你身边有个能镇场子的冰山大佬时。 鬼域的灰雾似乎没有尽头。花见棠跟在子书玄魇身后,已经彻底放弃了计算时间。她感觉自己像个被家长带着进行超长距离、超无聊徒步的小屁孩,唯一的娱乐就是骚扰前面那个沉默是金的“家长”。 “大人,”她第一百零一次试图打破沉默,指着路边一丛散发着蓝色磷光、长得像芦荟但会自己扭动的植物,“您说这玩意儿,能不能用来敷脸?说不定有美白祛痘,还附带夜间照明功能?” 子书玄魇连个眼神余光都没给她。 花见棠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那本《基础符箓大全(残卷)》,开始自娱自乐地研究。看着上面那些歪歪扭扭、需要灵力勾勒的符文,她突发奇想——用煞气画符,会怎么样? 说干就干!她指尖凝聚起一丝灰色的煞气,学着书上的图案,在空中歪歪扭扭地画了个最简单的“清风符”。 符文成型的瞬间,没有预期的微风,反而“噗”的一声轻响,冒出一小股带着硫磺和腐烂气息的黑色烟雾,呛得她直咳嗽。 “咳咳……失败品。”她挥散黑烟,有些沮丧。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前行的子书玄魇,却忽然极淡地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精准地指出了问题所在: “煞气属阴,戾而不纯,强摹阳属符文,徒具其形,反遭反噬。” 花见棠一愣,猛地抬头看向他冷硬的背影。 他……在指点她? 虽然语气还是那么冻人,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她立刻打蛇随棍上,捧着书凑近几步,虚心(且狗腿)地请教:“那……大人,依您看,煞气适合画什么符?有没有那种……嗯,比较有‘煞气特色’的?比如‘一秒变秃头符’?或者‘走路必踩狗屎符’?” 子书玄书玄魇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花见棠仿佛能听到冰山内部传来“咔嚓”一声,似乎是某种名为“无语”的冰棱断裂的声音。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花见棠以为他又要开启静音模式时,他却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嫌弃? “煞气本质,在于侵蚀、毁灭、掌控。低级趣味,有辱其格。” 花见棠眨巴眨巴眼:“那高级趣味是……?” 子书玄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屈指一弹,一缕精纯至极的幽暗气息凌空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充满了不祥与死寂意味的符文。 那符文成型瞬间,周围的光线仿佛都被吸了进去,连灰雾都停滞了一瞬!一股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一闪而逝。 “寂灭符纹雏形。”他散去符文,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可蚀人灵力,崩坏法器,湮灭低阶魂体。” 花见棠看得目瞪口呆,口水差点流下来。 高级!太高级了!这玩意儿比什么秃头符带劲多了! “教教我!大人!求您了!”她眼睛亮得像探照灯,恨不得立刻抱住这根金大腿。 子书玄魇瞥了她一眼,看着她那副“求知若渴”(实则想学坏)的模样,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无奈。 “心性不足,强行摹画,反噬自身,神魂俱灭。”他泼下一盆冰水,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先从……稳定煞气输出,勾勒基础阴蚀纹开始。” 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详细指导了! 花见棠立刻像打了鸡血,也不觉得路漫长了,开始一边赶路,一边小心翼翼地用煞气在空中练习勾勒最简单的直线、曲线,努力让煞气的输出稳定得像尺子画出来的一样。 子书玄魇偶尔会在她煞气即将失控、差点又弄出一股黑烟时,弹出一缕更精纯的力量帮她稳住,或者在她勾勒的线条歪到姥姥家时,给出一个字的点评:“歪。”或者:“散。” 花见棠也不气馁,反而学得更起劲。她发现,这种精细操控煞气的练习,不仅让她对力量的掌控力大大提升,连带着修为都隐隐有了一丝增长。 果然,学霸(虽然是冰山款)的随口指点,胜过自己瞎琢磨十年! 就在她沉浸在“符纹学徒”的新角色中时,前方灰雾再次翻涌,而且这次的气息,远比之前的腐沼怪、尸鬼要强大得多! 一股阴冷、暴虐、带着浓郁血腥气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压迫而来! 灰雾散开,露出一个高达三丈、身披残破青铜铠甲、手持巨大骨刀的身影!它眼眶中燃烧着两团猩红的灵魂之火,周身缠绕着无数哀嚎的怨魂,气息赫然达到了筑基大圆满,甚至隐隐触摸到了金丹的门槛! “吼——!!” 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骨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花见棠当头劈下!似乎认定她是两人中较弱的那个软柿子! 花见棠脸色一白,这威压让她呼吸都困难!她下意识就要全力防御!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刚才子书玄魇勾勒的那个“寂灭符纹雏形”! 虽然她连皮毛都没掌握,但那股毁灭、侵蚀的“意”,却深深印在了脑海里! 拼了! 她不再试图防御,而是将体内所有煞气疯狂凝聚于指尖,不再追求复杂的符文,只是遵循着那股“毁灭”的意念,对着劈来的骨刀,凌空划出了一道简练到极致、却充满了死寂与侵蚀意味的灰色细线! “凝煞……蚀灵!” 灰色细线如同活物般,精准地撞上了巨大的骨刀!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细微的、如同瓷器碎裂般的“咔嚓”声。 那柄看起来坚不可摧的骨刀,在与灰色细线接触的瞬间,刀身上迅速蔓延开无数灰色的裂纹!紧接着,裂纹如同瘟疫般扩散到那青铜铠甲鬼将的全身! 鬼将前冲的动作猛地僵住,猩红的灵魂之火剧烈闪烁,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下一秒—— “嘭!” 它庞大的身躯,连同那柄骨刀、那身铠甲,如同风化了千万年的岩石,轰然崩塌,化作一地灰色的粉末!连它周身的怨魂,都如同被无形的抹布擦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秒杀! 依旧是秒杀! 但这次,出手的是花见棠!用的是她刚刚领悟了一丝皮毛的、属于煞气的“毁灭之意”! 花见棠站在原地,保持着出指的姿势,微微喘息,脸色因为力量瞬间抽空而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她做到了?!用炼气八层的修为,秒杀了一个接近金丹的鬼将?! 虽然取巧,虽然借助了子书玄魇那一闪而逝的“意境”,但这确确实实是她自己的力量! 她猛地转过头,兴奋地看向子书玄魇,像个考了一百分求表扬的小朋友:“大人!您看到没?!我……”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子书玄魇并没有看她,也没有看那堆灰烬。他正微微抬着头,望着灰雾笼罩的天空,金色的眼瞳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甚至是一丝……如临大敌般的警惕? 花见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里咯噔一下。 只见上方的灰雾,不知何时,开始剧烈地翻涌、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一股远比刚才那鬼将恐怖千百倍、仿佛能吞噬整个鬼域的、令人绝望的邪恶气息,正在缓缓苏醒…… 子书玄魇缓缓低下头,看向花见棠,第一次,用了一种近乎命令的、不容置疑的语气: “跟紧我。” “真正的麻烦,来了。” 第三十五章 中指 灰雾漩涡悬在头顶,如同一只睁开的巨型鬼眼,漆黑的瞳孔中翻涌着浓郁的煞气,每一次旋转都让周围的空间微微震颤。那股苏醒的邪恶气息如同实质的锁链,死死缠住花见棠的四肢百骸,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沉重——她毫不怀疑,这玩意儿随便散逸出一丝力量,都能让她瞬间化为飞灰。 “大、大人!”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蹿到子书玄魇身后,紧紧抓住他一片洁白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发颤,“现在跑还来得及吗?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子书玄魇没有理会她怂包的举动,金色眼瞳死死盯着漩涡中心,周身那一直内敛的妖力终于如同解开了千年封印,轰然爆发!银发无风狂舞,冰冷的能量如同涨潮的海水,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所过之处,浓郁的灰雾如同遇到烈火的冰雪,瞬间被逼退数十丈,露出一片干净的虚空。他右手虚握,那柄沉寂已久的寂灭枪再次显现,枪身萦绕着幽暗的光纹,枪尖微微震颤,发出渴望饮血的嗡鸣,仿佛迫不及待要撕碎眼前的敌人。 “藏头露尾的鼠辈。”他对着漩涡冷冷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呼啸的风声和灵魂层面的压迫,清晰地传入漩涡深处,“滚出来。” 漩涡中心沉默片刻,随即传来一阵低沉沙哑的怪笑,那笑声仿佛由无数冤魂的嘶吼拼凑而成,听得人头皮发麻:“桀桀桀……玄魇……没想到,你竟真的敢重回北冥鬼域……还带着个……细皮嫩肉的小点心……” 话音未落,一只完全由煞气和怨魂凝聚而成的巨型鬼爪突然撕裂漩涡,遮天蔽日的爪身覆盖着嶙峋的骨刺,每一根指甲都泛着幽蓝的寒光,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朝着两人狠狠抓下!那威势远超金丹修士的全力一击,连周围的空间都被压迫得发出“咯吱”的悲鸣。 花见棠吓得瞬间闭上眼,脑海中开始走马灯般闪过糖画的甜香、烧鸡的油光,还有没来得及和小白下完的五子棋——她以为自己这次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 然而,预想中的毁灭并未降临。 她只听到子书玄魇发出一声极其不耐烦的轻啧,那语气,就像被蚊子烦到的贵公子,带着几分嫌弃,几分漫不经心。 下一秒,她看到了让自己永生难忘的一幕—— 子书玄魇没有挥动寂灭枪,也没有施展什么毁天灭地的大招。他只是缓缓抬起空着的左手,对着那足以碾碎山峰的巨型鬼爪,极其自然地、标准地……比了个中指。 花见棠:“!!!” 她是不是眼花了?!这位前一秒还逼格拉满、冷得像冰山的妖王大人……他……他竟然竖中指了?!这比看到鬼爪拍下来还让她震惊! 更离谱的还在后面。随着这个充满现代(且极其不文明)气息的手势,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本源嘲讽与蔑视的意念,如同核弹般轰向那只鬼爪! “噗——” 就像一个被针扎破的气球。 那威势滔天的巨型鬼爪在接触到这股“嘲讽意念”的瞬间,竟剧烈地扭曲、颤抖起来!组成鬼爪的煞气和怨魂发出惊恐的尖啸,仿佛遇到了比灭顶之灾更可怕的东西,然后……就在半空中,如同被晒化的沥青般,缓缓融化成一缕缕灰烟,消散在空气中。 融化了……就这么融化了…… 花见棠张着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什么攻击方式?精神污染?嘲讽技能点满了?还是……这位爷偷偷学了什么“抽象派法术”? 漩涡中心的怪笑戛然而止,显然也被这操作整懵了。过了好几秒,才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咆哮,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玄魇!你……你竟敢如此辱我?!” 子书玄魇收回中指,优雅地弹了弹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个无关紧要的小动作。他语气平淡,却能把死人气活:“丑,拒。” 花见棠:“……” 救命!妖王大人他……他开始抽象了!这简洁明了的两个字,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伤人! 漩涡彻底被激怒了!整个鬼域的灰雾都开始沸腾,如同烧开的水般翻滚不休!无数狰狞的鬼影在灰雾中若隐若现,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面目全非,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仿佛要将这片空间撕碎! “本王要吞了你!!!” 面对这如同末日降临的景象,子书玄魇却忽然偏过头,看向还处于石化状态的花见棠,用讨论“晚上吃烤肉还是喝汤”的语气,极其平静地问道:“你怕鬼吗?” 花见棠脑子还没转过来,下意识地回答:“还……还行?主要看长得吓不吓人……像刚才那样的,就挺怕的。” 子书玄魇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然后,他做了一件让花见棠世界观彻底崩塌的事情—— 他抬起寂灭枪,没有指向暴怒的漩涡,而是转身走向旁边空地上的一块半人高的黑色岩石。枪尖划过岩石,发出“唰唰”的轻响,碎石飞溅间,那块原本普通的岩石被他用枪尖精准地削成了一个线条简陋、但特征分明的形状——圆滚滚的脑袋,咧开的大嘴,还有两个用枪尖戳出来的圆溜溜的眼睛。 是那个在凡间网络上随处可见的……“滑稽”表情包脸! 花见棠:“???” 她是不是在做梦?这位冷酷无情的妖王,竟然会刻表情包?! 还没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子书玄魇屈指一弹,一缕幽暗的妖力没入那“滑稽”石雕。下一秒,石雕仿佛活了过来——两个圆溜溜的眼睛突然射出两道探照灯般的强光,直直打在漩涡中心!同时,石雕那道歪歪扭扭的嘴巴里,传出一阵极其欠揍的、电音合成的腔调,开始无限循环播放: “你过来呀~~~略略略~~~” “你过来呀~~~略略略~~~” “你过来呀……” 强光刺眼,妖音灌耳!那魔性的腔调在空旷的鬼域中回荡,带着令人抓狂的穿透力。 整个鬼域陷入了一种死寂的尴尬。 沸腾的灰雾僵住了,咆哮的鬼影卡壳了,连那旋转的漩涡都仿佛停止了转动,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花见棠清晰地感觉到,漩涡中心那股恐怖的气息先是极致的错愕,然后是滔天的愤怒,最后……竟然诡异地带上了一丝憋屈?! 这他妈比直接打它一顿还侮辱人啊!用一个石头表情包嘲讽,比任何法术都更能戳中对方的痛点! “玄——魇——!!!” 漩涡中心传来一声蕴含着无尽屈辱和暴怒的嘶吼,声音里满是抓狂的意味。然后,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整个漩涡猛地向内收缩,如同被吓得缩回去的乌**,连同那股恐怖的气息一起,“嗖”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灰雾都没留下。 跑了?! 那个看起来牛逼哄哄、差点把花见棠吓尿的大家伙……被一个石头表情包和一句“你过来呀”……给气跑了?!! 花见棠僵在原地,看着地上那个还在孜孜不倦发射强光、播放妖音的石雕,又看了看身边已经收起寂灭枪、恢复了一脸“无事发生”模样的子书玄魇,感觉自己的世界观碎得比之前那鬼将的骨刀还要彻底。 子书玄魇抬手一挥,一道妖力掠过,那聒噪的石雕瞬间化为齑粉,世界终于重归(相对)安静。他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嗡嗡叫的蚊子,对着还在怀疑人生的花见棠,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走了。” 花见棠看着他那清冷绝尘的背影,又想起刚才那个竖中指、刻表情包的“抽象大佬”,用力咽了口唾沫。她好像……对自己跟随的这位妖王大人,有什么了不得的误解。 这哪儿是冰山啊……这分明是座内部装着整活发动机的火山!平时看着高冷,一出手就是让人猝不及防的骚操作!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奔腾的草泥马,快步跟了上去。看来,未来的路不仅不会无聊,还可能……有点过于刺激了。 鬼域的灰雾在前方逐渐稀薄,隐隐透出些许不同于死寂昏暗的光亮。花见棠跟在子书玄魇身后,脑子里还在反复回放刚才那石雕表情包妖音灌耳的画面,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 “大人,”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问题,“您刚才那招……‘嘲讽之光’?是跟哪位……呃,世外高人学的?”她实在没法把“抽象”“网络”这些词和这位逼格满满的妖王联系起来。 子书玄魇脚步未停,银发在渐亮的光线下流淌着冷辉,如同上好的月光绸缎。他沉默了片刻,就在花见棠以为他又要开启“静音模式”时,却听他用一种仿佛在陈述“今天煞气浓度一般”的平淡语气回答:“无聊时,观摩凡间……‘网络’,习得一二。” 花——见——棠:“!!!” 网……网络?!! 妖王大人他……他上网冲浪?!! 她忍不住开始脑补画面:子书玄魇顶着一张冰山脸,坐在一张精致的玉桌前,面前放着一面能显示网络内容的水镜,面无表情地刷着修仙论坛,看着沙雕网友的发言,甚至可能还偷偷存了几个搞笑表情包…… “噗——”她赶紧捂住嘴,把差点溢出的笑声憋回去,肩膀却抖得像筛糠。 子书玄魇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静,微微侧头,金色的眼瞳扫过她憋得通红的脸,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仿佛在问“你笑什么”。 花见棠立刻立正站好,一脸严肃地拍马屁:“大人学贯三界,博采众长,连凡间的‘网络’都能研究透彻,实乃我辈楷模!”心里却在补刀:就是这楷模的学习方向有点歪…… 子书玄魇收回目光,没再说什么。但花见棠发誓,她好像看到他嘴角极快地、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绝对是笑了! 冰山他……他内心果然住着一个沙雕! 这个发现让花见棠胆子瞬间肥了起来。她快走两步,与子书玄魇并肩而行,开始试探性地进行“同好交流”。 “大人,您平时……都逛哪些板块啊?是修仙论坛的‘斗法交流区’,还是……凡间的‘情感天地’?”她实在无法想象子书玄魇在情感天地发帖“道侣太能吃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的样子,光是想想就觉得反差感爆棚。 子书玄魇目视前方,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杂。” 一个字,言简意赅,却堵住了花见棠所有的好奇。她撇了撇嘴,不死心,继续挖料:“那……您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网络用语’?比如‘绝绝子’‘YYDS’什么的?”要是从这张薄唇里吐出“YYDS”,那画面简直太美不敢想! 这次,子书玄魇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就在花见棠以为触及到了大佬的隐私、准备放弃时,他却忽然开口,吐出了四个字:“就这?” 花见棠:“……啊?” 子书玄魇停下脚步,终于转过头,金色的眼瞳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他抬手指了指前方,示意她看。 花见棠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灰雾已经彻底消散,前方是一片荒凉但正常的黑色山脉景象——岩石裸露,植被稀疏,空气中虽然还残留着淡淡的煞气,却已经没有了鬼域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们……走出北冥鬼域了?!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子书玄魇用那冷淡的嗓音,将她刚才秒杀鬼将的壮举,精准地评价为:“菜鸡互啄,就这?” 花见棠:“……” 好的,破案了。大佬最喜欢的网络用语是“就这”。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精准戳中她的痛点。 她嘴角抽了抽,试图挽尊:“我那是一时灵光乍现!是悟性!是天赋!换成别人,早就被鬼将砍死了!” 子书玄魇懒得跟她争辩,继续前行,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回去之后,基础阴蚀纹,加练三百遍。” 花见棠顿时蔫了,哭丧着脸跟上:“大人,三百遍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手指头会抽筋的……” “五百。” “别别别!三百!就三百!大人您英明神武!”她立刻认怂,心里却在吐槽:果然是大佬,连惩罚都这么“简单粗暴”。 离开鬼域后,周围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相对而言)。花见棠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重获新生,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大人,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她屁颠屁颠地跟在子书玄魇身后,好奇地问道。经历了鬼域的“抽象操作”,她对接下来的行程既期待又忐忑。 子书玄魇望着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山峦,望向了某个遥远而危险的地方:“万妖渊。” 花见棠心里咯噔一下。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善地——万妖渊,一听就是妖怪扎堆、危险重重的地方。但她现在已经有点习惯了这种“刀尖上行走”的日子,甚至开始自动脑补:在万妖渊会不会遇到更抽象的妖怪?子书玄魇又会用什么新的“网络技能”对付它们?是刻个“狗头保命”石雕,还是循环播放“退退退”? “去万妖渊干嘛?又有像鬼域里那样的‘旧物’要取吗?”她想起之前在鬼域深处看到的那块诡异的黑色碎片,忍不住问道。 子书玄魇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你可知,何为‘妖’?” 花见棠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在流云城看过的话本——那些话本里,妖怪大多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反派,长得也极其丑陋。她犹豫了一下,回答:“呃……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长得特别丑?” 子书玄魇轻轻摇了摇头,金色的眼瞳里掠过一丝深邃,仿佛藏着千百年的沧桑。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认真:“妖,生于心,长于欲,显于形。” 花见棠皱起眉头,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子书玄魇继续解释:“凡人心中有恶念,修士心中有执念,这些念头若是得不到疏导,日积月累,便会化为‘妖’。万妖渊,汇聚了世间所有至恶之念,是一切‘妖’的源头,亦是……最好的镜子。” 镜子? 花见棠若有所思。是指能照出人心底隐藏的欲望和恶念吗?她想起自己体内那缕越来越强的煞气,想起自己在战斗中越来越冰冷的心态,心脏微微一沉。 子书玄魇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转过头,看着她,眼神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你体内的煞气,虽已初具掌控,但根源未明,心性也尚未稳定。万妖渊的‘妖镜’,可助你……看清自己。”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凝重。花见棠明白,这不是建议,而是必须——她体内的煞气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若是不能弄清根源、稳住心性,迟早会被煞气反噬,变成自己最讨厌的“妖”。 她握了握拳,感受着经脉中那缕安静流淌的灰色能量,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无论万妖渊有多危险,我都会去。” 子书玄魇不再多言,转身继续朝着北方前行。阳光(如果这片荒芜之地也算有阳光的话)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背影依旧清冷孤绝,却似乎比之前少了一丝孤寂,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 花见棠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大人,那您……在万妖渊的镜子里,会看到什么?” 子书玄魇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风从山间吹过,吹动他的银发,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站了片刻,然后继续前行,背影比刚才更加沉默,仿佛一座亘古不变的冰山,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冰冷的外表之下。 花见棠看着他的反应,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她好像……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或许,这位看似强大的妖王,心底也藏着不愿被人看见的秘密,藏着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恶念”。 她默默闭上嘴,不再多言,只是安静地跟在子书玄魇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北方那片更加未知、也更加危险的“万妖渊”走去。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荒芜的黑色山脉上,形成两道交错的剪影。 第三十六章 妖镜 北行的路,景色愈发荒凉。黑色的山石棱角分明,如同巨兽骸骨般散落山间,表面布满风化的裂纹,在昏暗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零星点缀的耐旱植物颜色暗沉,叶片扭曲如爪,仿佛在无声地控诉这片土地的贫瘠。空气干燥得呛人,混杂着硫磺的刺鼻与金属的腥气,每呼吸一口都觉得喉咙发紧。 花见棠跟在子书玄魇身后,一边机械地赶路,一边在脑海中用煞气默画“基础阴蚀纹”。三百遍的任务如同大山压在心头,她感觉自己的手指头已经快不是自己的了——哪怕只是精神层面的勾勒,也让她的识海隐隐作痛。 “歪了。” 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吓得花见棠心神一颤,空中那缕即将成型的灰色线条瞬间溃散,化作一小股黑烟,消散在干燥的空气中。 花见棠:“……”大佬您背后是长了眼睛,还是能读心啊?! 她哀怨地看了一眼子书玄魇挺拔的背影,认命地重新凝聚煞气。自从离开北冥鬼域,这位爷就像突然开启了“严师”模式,对她煞气的掌控精度要求苛刻到令人发指——线条必须笔直,弧度必须精准,哪怕只是细微的偏差,都会被他立刻指出。 “大人,”花见棠试图用聊天分散对手指(精神层面)酸痛的注意力,“您说这万妖渊,会不会也有……像鬼域那样的集市啊?”她有点怀念那个卖《母猪产后护理》的老道士鬼了,至少能淘到些奇奇怪怪却有用的东西。 子书玄魇脚步不停,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妖,不事生产。” 花见棠:“……”好吧,看来妖界的经济体系比凡间还落后,连个像样的集市都没有。 她不死心,继续开脑洞:“那……它们平时都干嘛?互相吞噬?还是……凑在一起开辩论赛,讨论‘极恶之道’的哲学意义?” 子书玄魇似乎被她的奇葩想法噎了一下,沉默了两秒,才用毫无波澜的语气淡淡道:“睡觉,或者……找死。” 花见棠眨眨眼,没反应过来:“找……找死?” “挑衅本王,即为找死。” 花见棠:“……”您说得真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合着在这位爷眼里,万妖渊的妖物就只有两种状态:安静睡觉,或是主动送人头。 她识趣地闭上嘴,继续跟自己的煞气线条较劲。就在她感觉快要成功画出一条完美笔直的线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还夹杂着灵力碰撞的爆鸣和……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有人在打架? 花见棠瞬间精神一振,立刻收起煞气,踮起脚尖往前张望。只见前方一片相对平坦的谷地中,两伙人正打得不可开交——一方穿着统一的青色道袍,袖口绣着云纹,显然是某个宗门的弟子;另一方则衣着杂乱,武器各异,一看就是散修,甚至可能是盘踞在此的匪类。地上已经躺倒了好几个伤者,鲜血染红了黑色的土地,在干燥的空气中凝结成暗褐色的痂。 而在战圈不远处,一块凸起的黑色岩石上,竟然生长着一株通体赤红、形状如同跳跃火焰的植物!那植物散发着浓郁的灵气和炽热的能量,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暖意。 “赤炎朱果?!”花见棠眼睛瞬间亮了!她在杂书上见过这种灵植的记载——百年以上的赤炎朱果能淬炼肉身、精纯灵力,对火系修士更是至宝,在凡间的拍卖行里,至少能拍出上千块下品灵石的高价!看这朱果的成色和散发的灵气,起码有两百年的年份! 难怪这两伙人会打得头破血流,甚至不惜死伤! 她下意识地看向子书玄魇,却见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战场,眼神毫无波澜,仿佛在看一群蚂蚁抢食,脚步甚至都没有停顿的意思,径直朝着远离战场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大人!”花见棠忍不住叫住他,伸手指了指那株赤炎朱果,语气带着一丝急切,“那个……咱们要不要……”她做了个“顺手牵羊”的手势。以这位爷的实力,别说两伙炼气、筑基期的修士,就算来个金丹,也未必能拦住他,拿个朱果简直跟玩儿似的。 子书玄魇停下脚步,缓缓回过头,金色的眼瞳里没有任何对宝物的贪婪,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他看着那株赤炎朱果,吐出两个字:“垃圾。” 花见棠:“……”百年赤炎朱果是垃圾?!大佬您的眼界是有多高?!难道您平时都是拿千年灵根当零食吃吗? 她不死心,试图用“凡间疾苦”说服他:“大人,蚊子腿也是肉啊!这朱果拿回去能卖好多好多灵石!有了灵石,咱们就能买丹药、买法器,还能住最好的客栈……”她可是穷怕了,一想到上千块下品灵石,就忍不住心痒。 子书玄魇看着她那副财迷心窍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觉得跟她解释都是浪费时间。他干脆利落地吐出三个字:“掉价。” 花见棠:“……”好的,您清高,您了不起!您视灵石如粪土,我等凡人比不了! 她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那株诱人的朱果,咽了口口水,最终还是选择跟上子书玄魇的脚步。毕竟,跟着大佬有长期“饭票”(虽然大佬可能觉得那是垃圾),为了一个朱果掉队,实在不值当。 然而,他们不想惹事,事却偏偏要找上门来。 就在他们即将绕过战场边缘时,一个被散修打飞出来的青衣弟子,好死不死地,朝着子书玄魇的方向摔了过来!那弟子显然已经杀红了眼,人在半空,看到前方有人(主要是看到了看起来“好欺负”的花见棠),想也不想,手中长剑凝聚起凌厉的剑气,就朝着花见棠的心口刺来!口中还怒吼着:“邪妖外道,受死!” 花见棠眼神一冷,体内煞气瞬间凝聚,就要出手反击——她可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被动挨打了! “定。” 一个冰冷的字眼从身旁响起,如同言出法随。 那飞在半空的青衣弟子,连同他刺出的长剑,以及那凌厉的剑气,就那样……极其突兀地、违反物理定律地、定格在了半空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那弟子脸上还保持着狰狞愤怒的表情,眼神里却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茫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却完全无法控制,连眼珠子都无法转动,只能像个滑稽的雕塑般悬在那里,连呼吸都变得停滞。 激烈厮杀的两伙人,也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手中的武器悬在半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连伤口的疼痛都忘了。 整个山谷,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风吹过山石的呜咽声。 子书玄魇甚至连看都没看那定格在半空的“雕塑”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按停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他目光淡漠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那株引发争斗的赤炎朱果上。 在所有人(包括那尊“雕塑”)惊恐的注视下,他缓缓抬起手,对着那株百年朱果,凌空……轻轻一握。 “噗。” 一声轻响,如同捏碎了一个熟透的葡萄。 那株散发着浓郁灵气、引得两伙人拼死争夺的百年赤炎朱果,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瞬间化作了一蓬红色的粉末,随风飘散,连一点残渣都没剩下。 花见棠:“!!!”我的灵石——!!!上千块下品灵石,就这么没了?! 两伙修士:“!!!”我们的朱果——!!!打了半天,死伤惨重,结果宝物没了?! 子书玄魇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对着身边一脸肉痛、表情扭曲的花见棠,用他那特有的、能把人气死的平淡语气说道:“现在,干净了。” 花见棠看着那飘散的红雾,感觉心在滴血。干净了……确实干净了!连带着她发财的美梦,也一起被扬得干干净净! 子书玄魇不再理会石化的众人和那个还定在半空的“雕塑”,转身,继续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去。 花见棠欲哭无泪,最后哀怨地看了一眼那株朱果曾经生长的岩石,蔫头耷脑地跟了上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远处的山坳,那定格的青衣弟子才“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恐惧,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而山谷中的两伙人,面面相觑,再也提不起丝毫争斗的兴致——连百年朱果都能被人随手捏碎,他们这点实力,在真正的强者面前,跟蝼蚁没什么区别。最终,两伙人默默地收拾起同伴的尸体,灰溜溜地各自散去,连地上的血迹都没心思清理。 经此一役,花见棠彻底认清了一个事实——跟在这位妖王大人身边,捡漏发财什么的,想都别想!他不直接把你看上的东西扬了,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在脑海中默画阴蚀纹。算了,还是老老实实提升实力吧,毕竟实力才是硬道理……虽然这位爷的“道理”,有点过于硬核了。 又赶了半日的路,万妖渊的入口终于出现在眼前。 出乎花见棠意料的是,这传说中汇聚世间至恶之念的妖物源头,入口竟然异常朴素——那是一个巨大无比、仿佛被巨斧劈开的地缝,深不见底,只有无尽的黑暗和从中翻涌而出的、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混杂妖气。没有守卫,没有结界,甚至没有任何标志性的建筑,只有一种赤裸裸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和生机的死寂,让人望而生畏。 站在地缝边缘,花见棠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在被那深渊中的妖气拉扯,体内的煞气也变得躁动不安,隐隐与下方的妖气产生共鸣,仿佛要挣脱她的掌控,投入那片黑暗之中。 “跳。” 子书玄魇言简意赅,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给花见棠做心理建设的时间。他身影一晃,如同一片羽毛般,悄无声息地坠入漆黑的深渊,瞬间消失不见。 花见棠看着那仿佛巨兽喉咙般的入口,咽了口唾沫。跳?这跟从悬崖上往下跳有什么区别?!万一下面有尖刺,或者有埋伏的妖物怎么办? 但想到子书玄魇之前说的“万妖渊可助你看清自己”,想到体内那越来越难掌控的煞气,她一咬牙,一闭眼,运转体内煞气护住周身要害,深吸一口气,也跟着纵身跃下! 失重感瞬间传来!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无数混乱、疯狂、充满负面情绪的妖念,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识海—— “杀!杀光那些虚伪的修士!” “力量!我要更多的力量!我要把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踩在脚下!” “背叛!他们都背叛了我!我要让他们都下地狱!” “好饿……我要吃……吃掉所有活物……” 各种恶毒、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嘶吼、冲撞,试图侵蚀她的神智,勾起她心底隐藏的负面情绪。花见棠紧守心神,运转子书玄魇教她的法门,用煞气在识海外围构筑起一道屏障,抵抗着妖念的冲击。但那些妖念如同无孔不入的毒蛇,不断寻找着屏障的缝隙,让她心烦意乱,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知下坠了多久,就在她感觉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双脚终于踏上了实地。 眼前的景象并非想象中的漆黑一片,而是一片光怪陆离、色彩扭曲事实的空间——天空是流动的暗紫色,仿佛随时会滴下墨来;地面是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踩上去软软的,还带着一丝诡异的温热;空气中弥漫着硫磺、血腥和一种甜腻到发齁的腐香混合的气味,令人作呕。远处隐约能看到一些扭曲的、不知是植物还是岩石的东西,轮廓怪异,散发着微弱的妖气。 这里……就是万妖渊的内部? 花见棠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极其不和谐的、甜腻到骨头酥软的动静。 “啾咪~小哥哥~来玩呀~你看人家的尾巴好不好看~” 她猛地扭头一看,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只见一个穿着几乎遮不住重点部位的粉色薄纱、身材火辣的女子,正搔首弄资地朝着子书玄魇走去。她身后摇曳着一条毛茸茸的白色狐狸尾巴,尾巴尖轻轻扫过地面,带着勾人的意味;脸上画着浓艳的妆容,眼神拉丝,嘴角挂着魅惑的笑容,声音嗲得能滴出蜜糖,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勾魂。 花见棠:“……”这万妖渊……业务范围还挺广泛?连色诱这种“服务”都有?! 她下意识地看向子书玄魇,想看看这位冰山大佬会如何应对这种“糖衣炮弹”——是直接动手斩杀,还是无视走开? 然后,她看到了让自己永生难忘的一幕。 子书玄魇甚至没看那狐尾妖女一眼,只是在她即将碰到自己衣角的瞬间,微微蹙了蹙眉,似乎很不喜欢那股甜腻到刺鼻的香味。 下一秒,他抬起手,不是凝聚煞气攻击,也不是施展妖术,而是……凌空画了个圈。 一个由精纯煞气构成的、歪歪扭扭却辨识度极高的……“禁”字,凭空出现,然后“啪”地一下,如同盖章般,精准地印在了那狐尾妖女的脑门上。 狐尾妖女:“……啾咪?” 她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媚笑凝固在嘴角,眼神从勾魂的拉丝状态变成了茫然无措。她试图再往前靠近一步,却感觉身前仿佛多了一道无形的墙壁,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逾越子书玄魇周身三尺之地!连她引以为傲的、能魅惑金丹修士的神通,也在“禁”字印上脑门的瞬间,彻底失效! 她就像个被按了暂停键的劣质玩偶,保持着那个诱人的姿势,卡在了原地,脑门上的灰色“禁”字格外显眼,显得又滑稽又可怜。 花见棠嘴角疯狂抽搐。禁……禁止靠近?!还能这样操作?!这简直就像给不听话的宠物贴了张“禁入区域”的贴纸,既没有伤人,又达到了目的,还自带一种莫名的喜感! 子书玄魇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随手清理了一块挡路的石子,面无表情地转身,继续朝着万妖渊深处走去。 花见棠同情地看了一眼脑门上顶着“禁”字、在原地怀疑妖生的狐尾妖女,赶紧跟上子书玄魇的脚步。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位爷对付妖物的方式,从来都不走寻常路。 没走多远,前方又蹦出来一个浑身肌肉虬结、头顶双角、手持巨大狼牙棒的“暴力妖”。他身高近三丈,浑身覆盖着黑色的鳞片,看起来凶神恶煞,一看到子书玄魇和花见棠,就张开血盆大口,咆哮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还有那个女人!本大王看上了!留下当压寨夫人!” 这次,没等花见棠反应过来,子书玄魇似乎连画“禁”字都觉得麻烦了。他直接抬起手中的寂灭枪,没有用锋利的枪尖,而是用枪柄的末端,对着那暴力妖的脑门,如同敲木鱼般,“咚”地轻轻敲了一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甚至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那暴力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原本狰狞的表情瞬间变得呆滞,然后双眼一翻,口吐白沫,庞大的身躯如同推金山倒玉筑般,“轰隆”一声栽倒在地,震得地面都微微一颤。更离谱的是,他倒下后,竟然还发出了均匀的鼾声——直接睡着了?! 花见棠:“……”物理催眠?!这他妈是什么原理?!用枪柄敲脑门就能把妖物敲睡着?!这操作比之前的“嘲讽表情包”还离谱! 她看着子书玄魇那云淡风轻的样子,感觉自己对“力量”的认知再次被刷新。这位爷对付妖物的方式,怎么都这么抽象且不讲道理啊?! 接下来的路程,简直成了子书玄魇的“妖物处理方式”展览会,各种奇葩操作层出不穷—— 遇到试图用幻术迷惑他们的“幻心妖”,子书玄魇没有破除幻术,而是直接用煞气凝聚了一面镜子,怼到幻心妖面前。那幻心妖看到镜子里自己扭曲丑陋的真容(它平时用幻术把自己伪装成俊男美女),当场尖叫着把自己吓晕了过去,连幻术都自动解除了。 遇到能分身无数、让人分不清真假的“影妖”,子书玄魇随手抓过一个影妖分身,用煞气在它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猪头。结果,所有的影妖分身瞬间都顶着个猪头,互相看着彼此滑稽的样子,陷入了“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长着猪头”的混乱,最后互相撕咬起来,子书玄魇则带着花见棠施施然从旁边走过。 遇到擅长诅咒、能远程施展恶咒的“咒怨妖”,那妖物躲在暗处,念了半天晦涩的咒语,试图用“血咒”让子书玄魇和花见棠浑身流血。结果子书玄魇只是打了个哈欠,一股无形的煞气顺着咒语的轨迹反冲回去。下一秒,那咒怨妖自己突然开始疯狂打喷嚏,鼻涕眼泪直流,咒语反噬之下,把自己咒得满地打滚,哀嚎不止。 花见棠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再到最后,甚至开始有点期待下一个妖物会以何种奇葩方式被“处理”。这万妖渊哪里是凶险的妖窟?分明是子书玄魇的个人抽象行为艺术秀现场! 她跟在后面,一边偷偷“捡乐子”(不敢笑出声,怕被大佬罚加练阴蚀纹),一边默默观察学习。她发现,子书玄魇对付这些妖物,几乎从不使用蛮力,也不浪费多余的煞气,而是精准抓住每个妖物的“弱点”——或是虚荣心,或是暴躁本性,或是对自身的不接纳,用一种近乎“规则”层面的方式,以最小的代价达成目的。 这让她对煞气的运用有了新的模糊感悟:煞气不止能用来攻击和防御,还能像画笔一样,勾勒出特定的“效果”,甚至能影响对方的心智和行为。 就在她以为会一直这么“轻松愉快”地走下去时,前方的景象陡然一变! 扭曲的色彩和诡异的香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绝对的黑暗和死寂。没有风,没有声音,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纯粹的“恶”——那不是妖物的凶戾,也不是怨气的嘈杂,而是一种冰冷、死寂、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与希望的本源之恶。 而在那片黑暗的中心,矗立着一面巨大无比的黑色石壁。 那石壁高约百丈,宽数十丈,表面光滑如镜,却又不像普通镜子那样映照出人影。它就像一块纯粹的黑色琉璃,吸收着周围所有的光线和气息,明明就在眼前,却又给人一种“不存在于这片空间”的诡异感。 子书玄魇在石壁前停下了脚步。这是他进入万妖渊后,第一次停下脚步,也是第一次露出如此凝重的神情。他金色的眼瞳紧紧盯着那面黑色石壁,周身的煞气不再外放,而是收敛成一层薄薄的光膜,仿佛在警惕着什么。 “到了。”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花见棠走到他身边,看着那面诡异的黑色石壁,心中莫名一紧。她能感觉到,石壁中似乎藏着某种极其恐怖的力量,那力量让她体内的煞气都变得安分起来,甚至带着一丝畏惧。 “这……就是能照见本心的妖镜?”她轻声问道,声音有些发颤。 第三十七章 镜像 这面石壁与万妖渊光怪陆离的景象格格不入,它吞噬一切光线,连周遭空气中飘荡的妖气流经它附近时,都仿佛被无形之力抚平,变得温顺而沉寂。它静默地矗立在那里,像一道亘古存在的伤疤,又像一只闭合的、窥探着深渊内部的巨眼。 子书玄魇凝视着石壁,金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细微的流光转动,与石壁的绝对黑暗形成无声的对峙。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静静站着,仿佛在等待,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花见棠屏住呼吸,不敢打扰。她能感觉到,这里的氛围与之前截然不同。没有喧嚣,没有攻击,只有一种沉甸甸的、直压心魂的威压。她体内的煞气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像是被某种更本源、更古老的力量所压制。 “此乃‘渊瞑之壁’。”子书玄魇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它会映照出你心中最深的执念,或渴望,或恐惧,或……本质。直视它,即是直视己心。若心神失守,魂魄将被吸入壁中,永世沉沦。” 花见棠心头一跳。听起来比之前的打打杀杀凶险多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那……要怎么才算‘看清’?” “走进去。”子书玄魇言简意赅。 花见棠看着那光滑得连灰尘都无法附着的壁面,傻眼了:“走……走进去?”这明明是实心的啊! 子书玄魇不再解释,他伸出手,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凝练的暗金煞气,轻轻点向石壁。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壁面的瞬间,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绝对黑暗的壁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一圈圈涟漪。涟漪中心,颜色变淡,逐渐显露出其后模糊扭曲的景象——那并非现实中的任何地方,而是充斥着混乱光影与低语的呢喃,仿佛另一个维度的空间入口。 “跟上。”子书玄魇收回手,一步迈入那涟漪之中,身影瞬间被扭曲的光影吞没。 花见棠看着那诡异的人口,心脏砰砰直跳。进去?万一里面是她最怕的东西怎么办?万一她心神不够坚定…… 但退缩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想起子书玄魇带她来此的目的,想起自己那点微末的实力在这妖渊之中的无力感。变强,是她唯一的选择,哪怕前路再危险。 她深吸一口气,将体内躁动的煞气强行压下,学着子书玄魇的样子,伸出手指,触碰那冰冷的壁面。 嗡—— 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传来!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景象骤变! 不再是万妖渊的暗红与紫黑,而是一片……熟悉的、让她灵魂震颤的景象。 --- 【花见棠的“镜象”】 她站在一条人来人往、喧嚣热闹的现代商业街上。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穿着T恤牛仔裤的年轻人说笑着从她身边走过,空气中弥漫着奶茶和炸鸡的香气。 这是……她穿越前的世界? 花见棠愣住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怀念涌上心头。她几乎要沉溺在这份虚假的熟悉感中。 但下一秒,景象突变。 商业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破旧却温馨的小屋。一个面容憔悴却带着温柔笑意的妇人正坐在灯下缝补衣物,那是她早已病逝的母亲。 “棠棠,回来了?饿不饿?娘给你留了馍。”妇人抬起头,笑着对她招手。 花见棠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去。 “别去!”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是子书玄魇! 她猛地顿住脚步,用力咬了下舌尖,剧痛让她清醒了几分。她看着那栩栩如生的“母亲”,心中剧痛,却厉声道:“假的!都是假的!” 景象如同玻璃般碎裂。 周围再次变幻,这次,是她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被几个低阶妖物追逐,狼狈逃窜,险些丧命的场景。恐惧、无助、绝望的情绪再次将她淹没。 “废物!连这点妖物都对付不了!”一个尖刻的声音响起,是她曾经待过的那个小宗门里,欺辱她的师姐的嘴脸。 “天生煞体?呵呵,不过是灾星转世,谁靠近你谁倒霉!” “花见棠,你就不该活着!” 无数充满恶意的面孔和话语向她涌来,仿佛要将她撕碎。 花见棠浑身发抖,煞气不受控制地开始暴走。就在她即将被这些负面记忆吞噬时,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闭嘴!” 她体内那点微薄的煞气轰然炸开,虽然微弱,却带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强行将那些幻象冲散! “我的路,我自己走!轮不到你们这些魑魅魍魉指手画脚!” 幻象再次破碎。 周围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她感觉心神俱疲,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 【子书玄魇的“镜象”】 与花见棠经历的激烈幻象不同,子书玄魇所处的“镜象”,是一片绝对的虚无。 没有光,没有暗,没有声音,没有物质,甚至连时间的概念都变得模糊。这里只有“无”。 在这极致的“无”中,连思维都仿佛要停滞。 然而,就在这片虚无的中心,渐渐浮现出一点微光。光芒逐渐扩大,凝聚成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身着素雅长裙,面容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中,看不真切,却给人一种无比温暖、宁静的感觉。 子书玄魇一直平静无波的金色眼瞳,在看到这道身影时,骤然收缩,周身那亘古不变的冰冷气息,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紊乱。 女子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要触摸他,唇瓣轻启,无声地吐出一个名字。 那口型,分明是——“玄魇”。 子书玄魇定定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像对待其他妖物那样,用任何抽象的方式去“处理”这个幻象。 他只是看着。 仿佛过了亘古之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一片沉静的金色冰封。 “逝者已矣。”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留恋的决绝。 随着他的话语,那女子的身影如同风中残烛,轻轻摇曳,最终化作点点流光,消散在虚无之中。 眼前的虚无也开始崩塌。 --- 花见棠只觉得脚下一实,周围的混沌景象迅速褪去,她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那面巨大的“渊瞑之壁”前,只是壁面恢复了最初的绝对黑暗,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她心有余悸地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侧头看去,子书玄魇就站在她身边,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仿佛刚才在镜象中什么都没发生。 但花见棠敏锐地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似乎比之前更加沉寂冰冷了几分。 “看清了?”子书玄魇目光落在她身上。 花见棠回想起幻境中的种种,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恐惧、软弱和执念,如同被放在阳光下暴晒。她沉默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虽然过程痛苦,但她确实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内心——那些牵挂,那些恐惧,以及……那份无论如何都想活下去、想变强的决心。 子书玄魇不再多言,转身:“走吧。” 花见棠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刚才在镜象中听到他那声及时的警示,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大人,刚才……谢谢。” 子书玄魇脚步未停,只有冷淡的声音传来: “不必。你若沉沦,本王还需费神捞你,麻烦。” 花见棠:“……”好吧,果然不能指望这位爷说出什么温情的话。 她撇撇嘴,赶紧跟上。 只是经过这“渊瞑之壁”一照,她隐隐感觉,体内那一直难以精细控制的煞气,似乎……温顺了那么一丝丝。而对前方那道永远挺拔冰冷的背影,除了敬畏之外,似乎也多了一点点难以言喻的……探究。 这万妖渊之行,看来远不止“提升实力”那么简单。而这位煞神大佬身上,似乎也藏着比她想象中更深的……故事? 花见棠一边揉着还在隐隐作痛(主要是心疼那些幻象里没喝到的奶茶和没吃到的炸鸡)的太阳穴,一边蔫头耷脑地跟在子书玄魇身后。刚才“渊瞑之壁”的体验实在算不上愉快,她现在看什么都觉得像是幻象。 “大人,”她没精打采地开口,试图用说话驱散心里的那点后怕,“您说,刚才那面破镜子,会不会也有业绩考核?比如一个月必须迷惑多少个修士,不然就被扣工资?” 子书玄魇脚步不停,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花见棠自顾自地继续说:“我猜它肯定KPI没完成!不然怎么连我这种穷得叮当响、修为低得看不见的都拉进去充数?简直是饥不择食!” 子书玄魇:“……”他感觉自己的煞气似乎凝滞了零点一秒。 “还有啊,”花见棠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它变什么不好,变我娘催我吃饭……好歹变个灵石山给我看看啊!一点诚意都没有!差评!” 走在前面的子书玄魇,几不可察地摇了一下头。他开始怀疑,带这么个玩意儿来万妖渊,是不是自己漫长生命中一个极其抽象的决定。 两人又前行了一段路,周围的妖气似乎变得更加浓郁粘稠,光线也愈发昏暗。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怪异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泥沼里翻滚。 花见棠立刻警惕起来,煞气凝聚于指尖——虽然可能没啥大用,但架势要足! 只见前方的暗红色地面上,缓缓隆起一个巨大的、由淤泥和腐烂物质构成的“泥团”。泥团表面翻滚着,逐渐凝聚出模糊的五官,一双空洞的眼睛“盯”住了他们,张开巨大的、流淌着黑色粘液的嘴巴: “闯入者……留下你们的……恐惧……作为贡品……”它的声音如同无数气泡破裂,带着一股沼气的臭味。 花见棠严阵以待,准备迎接一场恶战……或者看大佬如何抽象地解决它。 然而,那“泥沼妖”似乎并没有直接攻击的意图。它只是张着大嘴,开始……吟唱? “啊——你的恐惧,是儿时掉进的茅坑!” “啊——你的焦虑,是储物袋里永远缺少的灵石!” “啊——你的绝望,是画了三百遍依旧歪歪扭扭的阴蚀纹!” 花见棠:“!!!”卧槽!这妖物怎么回事?!攻击性不强,侮辱性极高!它怎么知道的?!读心术吗?! 她感觉自己的膝盖连中数箭,差点当场吐血。 那泥沼妖似乎还很得意,空洞的眼睛转向子书玄魇,继续它的“恐惧吟唱”: “啊——你的……” 它刚开了个头,子书玄魇终于动了。 他没有用寂灭枪,也没有画什么“禁”字。他只是微微抬眸,看了那泥沼妖一眼。 就那么平静无波的一眼。 泥沼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吟唱戛然而止。它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极致的、难以言喻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比深渊本身更可怕的存在。 下一秒,在花见棠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巨大的泥沼妖……“噗”地一声,像个被戳破的气泡般,迅速坍缩、干瘪,最后化作一小滩毫无妖气、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烂泥,瘫在了地上。 连点妖核都没剩下! 花见棠张大了嘴巴,看看那滩泥,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子书玄魇,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大佬……您刚才……是对它用了“眼神杀”吗?!而且杀完之后还顺便给它“物理超度”(变成普通泥巴)了?! 这又是什么原理?!用眼神把妖物活活吓死了?!还吓得它返璞归真了?! 子书玄魇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淡淡开口:“聒噪。” 花见棠:“……”好的,您厉害,您连妖物的心理活动都能直接打断并永久封号! 她默默地为那位试图进行“精神攻击”结果遭遇“降维打击”的泥沼妖点了根蜡。 经过这个小插曲,花见棠老实了不少,乖乖跟着走。没过多久,她发现周围的妖气似乎变得……活跃起来?不是攻击性的那种活跃,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和“谄媚”?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繁华”的区域。之所以说繁华,是因为这里居然有……建筑?一些用黑色石头、妖兽骨骼和不知名材料搭建起来的、歪歪扭扭的棚屋和洞穴。 更让她掉下巴的是,道路两旁,居然有不少妖物在……摆摊?! 没错,就是摆摊! 一个长着八条手臂的“多臂妖”正在叫卖:“来看看呐!新鲜采集的‘蚀魂草’,泡茶喝提神醒脑,以毒攻毒,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旁边一个浑身覆盖着鳞片的“影鳞妖”面前摆着几块闪烁着幽光的矿石:“暗影晶核!锻造妖器的上好材料!跳楼价!只要三颗同阶妖核!” 甚至还有一个体型圆滚滚、像个球一样的“吞噬妖”,面前放着一口大锅,锅里煮着咕嘟咕嘟冒着泡的、颜色可疑的粘稠液体,它扯着嗓子喊:“百年老汤!滋养妖魂!喝一碗想两碗!” 花见棠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说好的“妖,不事生产”呢?!说好的“睡觉或者找死”呢?!这他妈连餐饮业和矿业都发展起来了?!妖界经济这是要腾飞啊?! 她下意识地看向子书玄魇,想看看这位认为“百年朱果是垃圾”的大佬对此有何评价。 却见子书玄魇看着这“妖山妖海”的集市,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就在这时,一个机灵的、长得像地精的小妖物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用头骨雕成的、里面盛着某种漆黑如墨液体的“酒杯”,噗通一声跪在子书玄魇面前,用颤抖却无比谄媚的声音高喊: “恭迎妖王归来!小的特奉上‘万年魂涎’,请妖王品尝!” 它这一嗓子,如同按下了静音键。整个喧闹的集市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妖物,无论是摆摊的还是逛街的,全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它们的眼神里充满了狂热、敬畏、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看到“行走的核弹”兼“终极VIP客户”的复杂情绪。 花见棠被这万众瞩目的场面搞得有点紧张。 子书玄魇的目光落在那杯“万年魂涎”上,沉默了片刻。 就在花见棠以为他会像对待朱果一样,直接把它扬了,或者像对待泥沼妖一样,用眼神把它瞪回原材料时——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头骨酒杯。 然后,在全体妖物(和花见棠)屏息凝神的注视下,他微微仰头,将杯中那漆黑如墨、光看着就让人魂魄发凉的液体,一饮而尽。 喝完,他还品了品,然后对着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又激动万分的小妖物,淡淡点评了一句: “兑水了。” 小妖物:“!!!” 它吓得差点当场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妖王恕罪!妖王恕罪!小的下次不敢了!一定给您上原浆!百分之百原浆!” 子书玄魇没再理会它,将空了的头骨酒杯随手抛回给小妖物,继续向前走去。 所过之处,妖物们如同潮水般分开,匍匐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有无数崇拜又恐惧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 花见棠跟在后面,心情复杂得像打翻了调味瓶。 她看着子书玄魇挺拔冷峻的背影,脑子里疯狂刷屏: 大佬!说好的“掉价”呢?!说好的“垃圾”呢?!怎么妖物摊上的“兑水假酒”您就喝了?!还点评?!您这双标得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 难道……妖王大人您其实是个……隐藏的吃货?!只是口味比较清奇?! 第三十八章 涂山月 子书玄魇那声“兑水了”轻飘飘落下,却像一道惊雷炸得整个集市死寂。匍匐的妖物们抖得更厉害了,尤其是那献酒的小妖,几乎要把自己磕进地里。 花见棠跟在后面,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反复碾碎又重塑。她盯着子书玄魇的背影,试图从那片冰封的沉寂里挖出点蛛丝马迹——这位大佬,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子书玄魇对周遭的敬畏惶恐视若无睹,径直穿过这片畸形的繁荣。就在他们即将走出集市边缘时,异变陡生。 前方一座由惨白兽骨垒成的高台上,原本蜷缩着一团暗影。此刻,那暗影如同流动的墨汁般“站”了起来,凝聚成一个模糊不清、只有大致人形的轮廓。它没有五官,却让花见棠瞬间感到一股针扎般的寒意,比面对泥沼妖时强烈十倍。 “子书……玄魇……” 暗影发出嘶哑扭曲的声音,像是无数碎裂的金属片在摩擦,“你……竟敢……回来……” 子书玄魇终于停下了脚步,金色的瞳孔漠然转向那团暗影。 “你的时代……早该结束了……” 暗影继续发出噪音,它所在的区域光线彻底消失,连空间都似乎在微微扭曲,“这万妖渊……需要新的……秩序……” “是‘噬影魔’!” 有妖物惊恐地低呼,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栗,“它、它竟然苏醒了!” 花见棠心头一紧,光是听着那声音,她体内的煞气就几乎要冻结。这绝对是个硬茬子!她下意识地往子书玄魇身后缩了缩,紧张地观察着。 子书玄魇看着那自说自话的噬影魔,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宇间那丝不耐似乎更明显了些。他甚至没有取出寂灭枪,只是抬起了右手,修长的五指在空中随意一握——仿佛抓住了一把无形的沙。 下一刻,他对着那团正在宣告“新秩序”的暗影,张开了手掌。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 那一片区域的“规则”,仿佛在瞬间被改写。 噬影魔扭曲的身形猛地僵住,它发出的噪音戛然而止。它周身的黑暗开始不受控制地沸腾、翻滚,像是被投入滚水的墨块。它试图挣扎,那模糊的轮廓剧烈扭动,散发出更加恐怖的威压,足以让寻常修士心神崩溃。 然而,在子书玄魇那看似随意的一握之下,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花见棠瞪大了眼睛,她清晰地“看”到——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灵觉——那噬影魔存在的“根基”,它赖以成型的某种核心法则,正被一种更绝对、更霸道的力量强行……“抹除”。 如同用橡皮擦去纸上的铅笔字迹。 不过一息之间,那嚣张不可一世的噬影魔,连同它带来的黑暗与扭曲感,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高台上空空如也,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众人的集体幻觉。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子书玄魇放下手,仿佛只是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他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花见棠张着嘴,感觉喉咙有些发干。她终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妖物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行走的天灾。这已经不是实力碾压的问题了,这根本是……不讲道理! “大、大人,”她咽了口唾沫,小声问,“刚才那个……您把它……‘删了’?” 子书玄魇侧头瞥了她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淡淡道:“碍事。” 花见棠:“……” 好的,明白了,对于挡路还聒噪的,大佬的处理方式就是直接从根本上让它“不存在”。 她默默回头,看了一眼那依旧跪伏满地、噤若寒蝉的妖物们,忽然觉得它们搞点小商业、卖点假酒什么的,也挺可爱的。至少,它们懂得“活着”的美好。 两人彻底离开了那片集市,周围的景象再次变得荒芜、诡异,充斥着混乱的妖气与扭曲的空间感。但花见棠注意到,越往深处走,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威压似乎越重,而她体内那点煞气,在这种环境下,竟自发地运转得更加凝练了一分。 忽然,子书玄魇再次停下。 前方是一片巨大的、如同镜面般光滑的黑色湖泊,湖水平静无波,倒映着深渊顶部那些扭曲的光影,却给人一种深不见底、吞噬一切的感觉。 湖中心,有一小片陆地,上面孤零零地生长着一株植物。 那植物通体漆黑,叶片如同墨玉雕成,形态优雅而奇异。在植株顶端,结着一颗果实。那果实只有拳头大小,表皮是半透明的,内部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星辰在缓缓流转、生灭,散发出一种纯净而古老的……煞气之源的气息。 花见棠的目光一接触到那颗果实,体内的煞气瞬间沸腾起来,一种源自本能的、极度的渴望攫住了她!仿佛那东西是她生命缺失的一部分! “那……那是什么?”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子书玄魇望着湖心那株植物,金色的眼瞳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追忆。他平静地开口: “万煞源株。” “其上所结,便是‘玄煞星辰果’。”花见棠眼睛都直了,口水差点流下来:“这、这果子一看就很补!” 子书玄魇淡淡瞥她一眼:“确实。不过......”他话锋一转,“这湖里住着只老乌龟,最讨厌别人摘它的果子。” 话音刚落,湖面突然咕嘟咕嘟冒起泡来。一个背着巨大龟壳、留着白胡子的老头从水里浮出来,手里还拿着个......钓鱼竿? “谁在吵我钓鱼!”老乌龟气呼呼地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又是来偷果子的吧?告诉你们,没门!” 花见棠目瞪口呆地看着老乌龟的鱼竿——那鱼钩上挂着的居然是根胡萝卜! “前辈,”子书玄魇居然很有礼貌地行了个礼,“我们想换一颗玄煞星辰果。” 老乌龟眯起眼睛打量他:“哦?是你这小子啊。上次你来的时候还是个毛头小子呢!”他忽然注意到花见棠,“这小姑娘倒是有点意思,天生煞体?” 花见棠赶紧点头如捣蒜。 老乌龟摸着胡子想了想:“这样吧,你们帮我个忙。最近湖底来了群摇滚青蛙,天天开演唱会,吵得我睡不着觉。你们要是能让他们安静下来,我就给你们一颗果子。” “摇滚青蛙?”花见棠一脸茫然。 子书玄魇已经迈步往湖边走去:“跟上。” 花见棠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上去,心里嘀咕:这万妖渊怎么什么奇葩都有? 来到湖边一处隐蔽的洞口,还没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震耳欲聋的歌声: “呱呱呱!我们是摇滚青蛙! 黑夜白天都不回家! 呱呱呱!音响开到最大! 谁要睡觉就是傻瓜!” 花见棠捂住耳朵,这歌声简直是对耳朵的摧残! 子书玄魇面不改色地走进洞穴。只见里面五只穿着皮夹克、戴着墨镜的青蛙正在疯狂弹奏,主唱青蛙抱着个荷叶做的话筒声嘶力竭。 “停。”子书玄魇只说了一个字。 青蛙们愣了一下,随即更卖力地唱起来:“谁要停奏谁是小狗!” 子书玄魇的金色瞳孔微微眯起。 花见棠以为他要动用“眼神杀”,赶紧拦住:“大人等等!让我来试试!”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青蛙们面前,突然开始扭动腰肢,唱起了广场舞神曲:“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青蛙们顿时傻眼了,连乐器都忘了弹。 花见棠越唱越起劲,还跳起了魔性的舞蹈。她心想:还好前世被大妈们熏陶过,这下派上用场了! 主唱青蛙摘下墨镜,愣愣地说:“这、这旋律......莫名带感啊!” 其他青蛙也纷纷点头:“好像比我们的摇滚还好听?” 子书玄魇默默别过脸去,似乎不忍直视。 花见棠见机立刻说:“我教你们唱这首歌,你们答应我以后晚上不吵了,怎么样?” 青蛙们交头接耳一番,主唱一拍大腿:“成交!不过你要教我们最潮的编舞!” 于是,在子书玄魇一言难尽的目光中,花见棠开始了她的广场舞教学。半个时辰后,五只青蛙已经跳得有模有样,还自发组成了“万妖渊广场舞天团”。 离开洞穴时,花见棠擦擦汗:“搞定!” 子书玄魇沉默良久,才吐出两个字:“......抽象。” 回到湖边,老乌龟果然信守承诺,摘下一颗玄煞星辰果递给花见棠:“拿去吧,小姑娘。不过......”他神秘地眨眨眼,“吃之前最好找个安全的地方。” 花见棠激动地接过果子,正要道谢,忽然整个湖面剧烈震动起来! “不好!”老乌龟脸色一变,“肯定是那颗果子成熟的气息惊动了''吃货联盟''!” 只见远处烟尘滚滚,一群奇形怪状的妖怪正在狂奔而来:有长着三张嘴的饕餮怪、举着刀叉的筷子精、甚至还有个顶着锅盖头的火锅妖! “玄煞星辰果!”饕餮怪三张嘴同时流口水,“吃了能涨百年修为!” 子书玄魇一把拎起花见棠:“走。” 花见棠紧紧抱着果子,欲哭无泪:“这年头想吃个果子怎么这么难!” 身后,老乌龟举着钓鱼竿拦在群妖面前:“想过我这关,先尝尝我的''胡萝卜攻击''!” 子书玄魇带着花见棠几个起落就甩开了追兵,来到一处僻静的山洞。 花见棠捧着果子,眼巴巴地问:“大人,现在可以吃了吗?” 子书玄魇布下一个结界:“吃吧。不过......”他难得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可能会有点副作用。” 花见棠太饿了,想都没想就咬了一大口。 果子入口即化,一股精纯的煞气瞬间涌遍全身。花见棠舒服得眯起眼,感觉修为在飞速增长......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飘起来了。 字面意义上的飘——她的脚离地了三寸! “这、这是怎么回事?”花见棠惊慌地在空中手舞足蹈。 子书玄魇淡定地看着她:“玄煞星辰果的副作用,会让人暂时失重十二个时辰。” 花见棠欲哭无泪:“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 于是,接下来的旅程变得格外艰难。花见棠像个气球一样飘来飘去,时不时撞到洞顶或者树梢。子书玄魇不得不用一根绳子拴着她,像放风筝一样牵着她走。 “大人,”花见棠生无可恋地飘在半空,“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子书玄魇抬头望向深渊最深处:“去见一个老朋友。” 花见棠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您的老朋友......该不会也很抽象吧?” 子书玄魇唇角微勾:“你说呢?” 此时,深渊某处,一个正在照镜子的美男子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摸了摸自己帅绝人寰的脸,喃喃自语:“肯定是子书那家伙又在念叨我了。唉,长得帅就是烦恼多啊......” 他身后,一群小妖举着牌子在尖叫:“九尾大人!看这里!啊啊啊好帅!” 看来,万妖渊的旅程,还要继续抽象下去。花见棠像个人形气球飘在子书玄魇身后,生无可恋地啃着最后一小块果子。这失重状态简直是对她尊严的终极考验——刚才一阵妖风吹过,她差点被吹成风筝挂树梢上,还是子书玄魇用寂灭枪把她挑下来的。 “大人,”她有气无力地拽了拽拴在腰间的绳子,“您那位老朋友......到底是个什么品种?” 子书玄魇头也不回:“到了你就知道。” 花见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位大佬什么都好,就是说话总跟猜谜似的。 越往深处走,周围的景色越发诡异。暗红色的岩石渐渐变成了粉紫色,空气中还飘起了若有若无的花香。花见棠甚至看见路边有几只小妖在卖荧光蘑菇做的“应援棒”。 “这、这画风是不是有点不对?”她狐疑地东张西望。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个灯火通明的山谷!谷中搭着华丽的舞台,台下挤满了狂热的小妖,个个举着荧光棒,尖叫声震耳欲聋。 舞台中央,一个银发紫眸的美男子正在深情演唱: “啊~今夜月色多美~ 就像我的尾巴一样闪亮~ 你们爱我吗~” 台下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爱!!!” 花见棠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美男子身后——九条毛茸茸的银色尾巴正随着音乐节奏摇摆,还自带闪光特效! “这、这就是您的老朋友?”她结结巴巴地问。 子书玄魇面无表情地点头:“九尾银狐,涂山月。” 就在这时,台上的涂山月注意到了他们,眼睛一亮,当即抛了个飞吻:“玄魇!你终于来看我的演唱会了!”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在二人身上。 花见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现在还飘在半空呢! 涂山月一个优雅的旋身从台上跃下,九条尾巴在身后绽开如孔雀开屏。他凑近子书玄魇,语气委屈:“你这没良心的,几百年都不来看我一次。”说着又好奇地戳了戳飘在一旁的花见棠,“这气球精是哪来的?” 花见棠:“......”你才气球精!你全家都气球精! 子书玄魇抬手挡住他继续戳花见棠的动作:“有事相求。” 涂山月眼睛一亮:“终于轮到你来求我了?什么事?是不是要找我借灵石?还是想要我的签名照?” “借你的化影池一用。” 涂山月的笑容瞬间僵住:“不行!绝对不行!那池子可是我保养尾巴的专属圣地!” 子书玄魇也不多话,只是默默掏出了寂灭枪。 “等等等等!”涂山月立刻变脸,笑嘻嘻地按住他的枪,“开玩笑的!咱们谁跟谁啊,借!必须借!” 花见棠看得叹为观止——这变脸速度,绝了! 化影池坐落在山谷深处,池水如镜,倒映着漫天星辰。涂山月不情不愿地掏出一个玉瓶,往池水里滴了几滴:“这可是我特制的养颜精华,便宜你们了。” 子书玄魇把花见棠往池边一拽:“进去泡着,直到能脚踏实地为止。” 花见棠扑腾着飘进池水,顿时感觉周身煞气运转加速,失重感渐渐消退。她舒服地叹了口气,这才有闲心观察四周。 这一看不得了——池边竟然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护肤品和美容仪! “别看!”涂山月一个箭步冲过来挡住她的视线,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那、那都是粉丝送的!” 子书玄魇轻哼一声:“修行千年,全用在保养上了。” “要你管!”涂山月炸毛,“长得好看是我的错吗?” 花见棠默默缩进水里,假装自己是个蘑菇。 就在这时,谷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小妖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大人!不好了!''那个''又来了!” 涂山月脸色骤变:“什么?今天不是才十五吗?怎么提前了?” 子书玄魇挑眉:“什么东西?” 涂山月哭丧着脸:“是只傻凤凰,每个月都要来找我表白!这都坚持三百年了!” 话音刚落,一道火光从天而降,化作一个红衣少女。她手持一束燃烧的玫瑰,单膝跪在涂山月面前: “月月!这是我用南明离火培育的玫瑰,代表我炽热的心!请接受我的爱意!” 涂山月扶额:“凤七七,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凤七七不服气地指着子书玄魇,“难道你喜欢这种冷冰冰的类型?” 突然被cue的子书玄魇:“......” 飘在池子里的花见棠:“......”这瓜好吃! 涂山月灵机一动,突然一把抱住子书玄魇的胳膊:“没错!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子书玄魇周身煞气瞬间暴涨:“松手。” 凤七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注意到池子里的花见棠:“那她是谁?” 全场目光再次聚焦花见棠。 花见棠急中生智,举起双手:“我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噗——”涂山月当场笑喷。 子书玄魇的煞气凝成了实质性的黑雾。 凤七七愣了三秒,突然大哭着化作原形飞走了:“涂山月!我还会再回来的!” 闹剧结束,涂山月揉着笑痛的肚子看向子书玄魇:“谢啦,又帮我挡一次桃花。” 子书玄魇冷冷道:“化影池的费用,免了。”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 花见棠默默从池子里爬出来——她终于不飘了!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体内煞气翻涌,修为竟在不知不觉间突破了一个小境界! “咦?我好像变强了?”她惊喜地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涂山月得意地扬起下巴:“那当然,我的化影池可是用八百种珍稀药材......哎你别走啊!池子费用的事再商量商量!” 子书玄魇已经拎着花见棠往外走了。 花见棠回头朝涂山月挥手告别,突然觉得这位自恋的九尾狐还挺可爱的。 离开山谷,花见棠忍不住问:“大人,接下来去哪?” 子书玄魇望向深渊最黑暗的方向:“该办正事了。” 花见棠突然有种预感——他们的万妖渊之旅,马上就要进入高潮了。而她这个“爱情结晶”,恐怕要见证些不得了的事情。 第三十九章 特训 花见棠跟着子书玄魇往深渊最深处走,越走心里越发毛。四周的景物越来越诡异,连岩石都开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蠕动感。 “大人,”她小声问,“咱们这是要去办什么正事啊?” 子书玄魇还没回答,前方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各位妖友!欢迎来到万妖深渊第一届‘妖王争霸赛’海选现场!” 花见棠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那居然是个灯火通明的露天广场,台上挂着闪闪发光的横幅,台下坐着一排评委,还有一群奇形怪状的妖怪正在排队报名! “这、这是......”她指着那个举着话筒、穿着西装的主持人,“这画风是不是跑偏得太严重了?” 子书玄魇眉头紧皱,周身寒气骤降。 主持人还在激情演讲:“本届大赛由‘涂山美妆’独家冠名!冠军将获得万年妖力精华一瓶,以及与妖王子书玄魇共进晚餐的机会!” 花见棠猛地扭头看向子书玄魇:“大人您还接这种代言?” 子书玄魇手中的寂灭枪已经开始嗡鸣:“我、没、接。” 就在这时,台上一个参赛者吸引了花见棠的注意——那居然是只抱着吉他的熊猫! “大家好,我是来自竹海的黑白熊,今天给大家带来一首原创歌曲《今天你修仙了吗》!” 熊猫开始弹唱,台下评委交头接耳。花见棠看见评委席上坐着涂山月,正举着个“10分”的牌子疯狂示意。 “这不是胡闹吗?”花见棠扶额。 子书玄魇已经大步走向评委席。所过之处,妖物们纷纷避让,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涂、山、月。”子书玄魇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带着冰碴。 涂山月吓得尾巴都炸毛了,强装镇定:“我、我这是在帮你筛选合适的挑战者!总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挑战妖王吧?” “所以你就搞海选?”子书玄魇冷笑。 “这是创新!”涂山月梗着脖子,“而且收视率可高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旁边一只举着摄像机的蜘蛛精兴奋地说:“直播观看数已经破百万了!” 花见棠凑过去一看,弹幕正在疯狂刷屏: 【妖王真人比传说还帅!】 【那个飘着的小姑娘是谁?】 【赌一包辣条,这次海选又要凉】 子书玄魇抬手就要毁掉摄像机,花见棠赶紧拦住:“大人等等!我觉得这主意其实不错!” 两人同时看向她。 花见棠硬着头皮说:“您想啊,这样既能立威,又能省得以后什么妖都来找您挑战。而且......”她压低声音,“还能赚点赞助费。” 最后这句话似乎打动了子书玄魇。他沉默片刻,居然真的在评委席坐下了! 涂山月目瞪口呆:“你、你同意了?” 子书玄魇淡淡扫他一眼:“分成,我七你三。” “太黑了吧!” 比赛继续进行。接下来的选手一个比一个离谱: 有表演吞剑的蛇妖,结果卡住了喉咙; 有说要变魔术的兔子精,结果从帽子里掏出一堆胡萝卜; 最绝的是个蛤蟆精,说要朗诵诗歌,结果全程都在打嗝...... 花见棠看得津津有味,差点忘了自己是来修炼的。 就在这时,台上来了个不一样的选手。 那是个穿着斗篷的狼妖,眼神凌厉,周身散发着强大的妖气。 “我要挑战妖王。”狼妖直接看向子书玄魇,“按照传统方式。” 现场顿时哗然。 涂山月皱眉:“这位选手,我们这是选秀节目,要按流程......” “我拒绝。”狼妖冷笑,“子书玄魇,你敢不敢与我一战?” 子书玄魇缓缓起身:“可以。” 狼妖露出得逞的笑容,周身妖气暴涨:“那就......” “等等。”子书玄魇打断他,“既然是上节目,就要按节目的规矩来。” 他看向主持人:“才艺展示环节。” 狼妖:“???” 主持人会意,立即热情洋溢地说:“请这位选手进行才艺展示!限时三分钟!” 狼妖整个人都懵了:“我、我是来挑战的,不是来表演才艺的!” “那就没办法了。”主持人遗憾地摊手,“不符合参赛要求。” 狼妖气得眼睛都红了,猛地现出原形——一只三米高的巨狼! “我不管什么规矩!子书玄魇,受死吧!” 巨狼扑来的瞬间,子书玄魇只是轻轻抬手,指尖在空中划过一个奇异的符号。 下一秒,扑在半空中的巨狼突然开始缩小,最后变成了一只......吉娃娃。 “汪汪?”狼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小爪子。 全场寂静。 子书玄魇淡淡点评:“才艺不合格,淘汰。” 花见棠憋笑憋得肚子疼。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妖物怕他了——这手段太狠了! 涂山月凑过来小声说:“看见没?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搞海选。真要一个个打,多累啊。” 接下来的比赛成了子书玄魇的个人秀: 有个喷火的狮子精,被变成了喷水枪; 有个会分身的水母妖,被变成了霓虹灯; 最惨的是个号称“防御无敌”的龟妖,直接被翻了个面,四脚朝天动弹不得...... 花见棠看着看着,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大人,您这样会不会太......欺负妖了?” 子书玄魇瞥她一眼:“你想试试?” “不了不了!”花见棠猛摇头。 就在这时,深渊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山谷都开始震动,连直播信号都中断了。 涂山月脸色大变:“不好!是那个老怪物被吵醒了!” 子书玄魇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凝重:“终于来了。” 花见棠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老怪物?” 子书玄魇望向咆哮传来的方向,缓缓道: “万妖渊的守护者,也是我此行的真正目的。” 花见棠看着远处升起的恐怖妖气,突然很想回家。 地动山摇间,整个海选现场乱作一团。妖怪们抱头鼠窜,刚才还威风凛凛的评委们此刻恨不得多长几条腿。 “完了完了!”涂山月抱着他那九条宝贝尾巴尖叫,“是饕餮老祖!它怎么提前苏醒了!” 花见棠听到“饕餮”二字,腿都软了:“是、是那个一口能吞下半个月亮的饕餮?” 子书玄魇倒是很镇定,甚至还有闲心整理衣袖:“嗯,就是它把月亮啃缺的。” 花见棠:“......”这种秘辛是她能听的吗?! 远处,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升起。那身影遮天蔽日,每走一步大地都在哀嚎。花见棠勉强能看清那是个羊身人面、虎齿人爪的怪物,腋下的巨眼正散发着令人胆寒的红光。 “子书玄魇——”饕餮的声音如同万雷齐鸣,“你竟敢在我的地盘上搞选秀?!” 子书玄魇面不改色:“给你带了零食。” 说着,他随手拎起刚才那个被变成吉娃娃的狼妖,朝饕餮扔了过去。 饕餮下意识张嘴接住,嚼了两下,突然愣住:“等等,这味道......” 它猛地吐出一团毛球,暴怒:“我要吃的是灵气!是修为!不是这种低等狼妖!” 花见棠看得目瞪口呆——这位大佬居然想用狼妖投喂上古凶兽?! 涂山月已经躲到评委席下面去了,声音带着哭腔:“我就说不该搞这么大阵仗!” 饕餮的巨眼锁定子书玄魇:“几百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令人讨厌。今天我要把你连同这个破选秀现场一起吞了!” 眼看饕餮要发威,花见棠急中生智,突然举起手:“等等!老祖宗!我们这是在为您选妃啊!” 全场瞬间安静。 连子书玄魇都罕见地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饕餮更是懵了:“选、选什么?” 花见棠硬着头皮继续编:“您想啊,您这么威武霸气,怎么能没有个门当户对的伴侣?所以我们特地举办这个选秀,就是要为您挑选一位配得上您的妖后啊!” 她边说边给涂山月使眼色。 涂山月会意,立即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整理着衣襟接话:“没错!您看刚才那些选手,个个才貌双全!特别是那个会喷火的狮子精,多适合给您烤肉啊!” 饕餮居然真的思考起来,腋下的巨眼眨了眨:“好像......有点道理?” 子书玄魇默默看向花见棠,眼神复杂。 花见棠赶紧趁热打铁:“而且冠军还能获得与妖王共进晚餐的机会!您想,要是您赢了比赛,不就能名正言顺地吃掉他了吗?” 饕餮的眼睛顿时亮了:“有道理!” 于是,在万众瞩目下,这位上古凶兽居然真的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报名处: “我要参赛。” 主持人蜘蛛精吓得八条腿都在抖:“请、请问您要表演什么才艺?” 饕餮思考片刻,突然深吸一口气—— 只见它猛地张嘴,把半个天空的云彩都吸进了肚子里! “嗝~”它满意地拍拍肚子,“这个才艺怎么样?” 全场死寂。 花见棠扶额:“这是才艺展示,不是自助餐......” 子书玄魇却突然开口:“通过。” 花见棠震惊地看向他:“大人您认真的?” 子书玄魇唇角微扬:“很有意思,不是吗?” 于是,这场闹剧般的选秀迎来了史上最强选手。其他参赛者纷纷表示退赛,只剩下饕餮一个选手。 “既然只有一位选手,”涂山月强作镇定,“那我宣布,本届妖王争霸赛的冠军是——” “等等!”饕餮打断他,“不是说冠军能和子书玄魇共进晚餐吗?我现在就要兑现!” 子书玄魇淡定点头:“可以。” 花见棠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子书玄魇随手划开空间,取出一个......外卖盒? “您的晚餐。”他把盒子递给饕餮。 饕餮疑惑地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十二个糯米团子。 “这是......?” “特制汤圆。”子书玄魇面不改色,“芝麻馅的。” 饕餮将信将疑地吞下一个,随即眼睛瞪得溜圆:“这是......这是什么?!” 它的身体开始发光,原本凶戾的气息居然渐渐平和下来。 花见棠好奇地问:“大人,您给它吃了什么?” “加了净心咒的汤圆。”子书玄魇轻描淡写地说,“能暂时净化凶性。” 果然,饕餮吃完汤圆后,居然温顺地趴了下来,甚至还打了个哈欠:“好像......有点困......” 不到三分钟,上古凶兽就这么睡着了,鼾声震天。 涂山月目瞪口呆:“这就......解决了?” 子书玄魇转身看向花见棠:“该走了。” 花见棠还处在震惊中:“去、去哪?” “特训。”子书玄魇瞥了眼睡着的饕餮,“等它醒来,就该你上了。” 花见棠:“???” 等一下!剧本是不是拿错了?! 饕餮的鼾声如同雷鸣,每次呼吸都卷起小型旋风。花见棠看着那座山一样的凶兽,腿肚子直打颤。 “大、大人,”她声音发虚,“您刚才说......等我上?” 子书玄魇已经找了个平整的岩石坐下,不知从哪摸出套茶具,慢条斯理地开始泡茶:“嗯。” 花见棠差点给他跪下:“您看看我这点修为!给它塞牙缝都不够啊!” “所以特训。”子书玄魇递给她一杯茶,“三个时辰。” 花见棠接过茶杯的手在抖:“三个时辰?从炼气到能打饕餮?您这教学进度是不是有点太跃进......” 话没说完,子书玄魇突然朝她眉心一点。 花见棠只觉得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经置身于一个奇异的空间。这里没有天地之分,只有无数流动的煞气,如同星河般璀璨。 “此乃‘煞源幻境’。”子书玄魇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在这里修炼一日,堪比外界一月。” 花见棠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煞气凝聚成无数妖兽形态,张牙舞爪地朝她扑来! “第一课,”子书玄魇的声音毫无波澜,“活下来。” 花见棠吓得拔腿就跑:“这教学方式太硬核了吧!” 她在煞气妖兽的追逐下狼狈逃窜,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撕成布条。情急之下,她想起之前吃玄煞星辰果时体内运转的功法,下意识地调动起煞气。 一道微弱的黑色光芒从她掌心射出,居然真的击散了一只妖兽! “咦?我好像行了?”花见棠惊喜地看着自己的手。 然而下一秒,更多的妖兽涌了上来。 “大人!给个提示啊!”她边跑边喊。 子书玄魇的声音悠悠传来:“煞气不是武器,是你的一部分。” 花见棠愣了下,突然福至心灵。她不再试图“使用”煞气,而是让自己完全融入周围的煞气流动中。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些煞气妖兽居然无视了她,从她身边游弋而过! “我明白了!”花见棠兴奋地大喊,“就像混进狼群的哈士奇!” 子书玄魇:“......”这比喻他接不了。 接下来的特训更加离谱: 子书玄魇让她用煞气变出个椅子,结果她变出个马桶; 让她凝聚煞气护盾,结果弄出个泡泡,一戳就破; 最绝的是让她练习煞气化形,她居然变出个煎饼果子! “饿了......”花见棠捧着热乎乎的煎饼果子,眼巴巴地看着子书玄魇。 子书玄魇揉了揉眉心:“你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指点她如何精确控制煞气。渐渐地,花见棠居然真的摸到些门道。 当特训结束,花见棠回到现实时,感觉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虽然修为没有暴涨,但对煞气的掌控力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然后她就听见震耳欲聋的......哭声? 转头一看,饕餮居然坐在地上抹眼泪,那场面堪称地动山摇。 “呜呜呜......我梦见他们都嫌弃我吃得多......”饕餮哭得像个三百吨的孩子,“可是我控制不住嘛!” 花见棠目瞪口呆:“这、这是怎么回事?” 涂山月凑过来小声说:“你特训的时候,它醒了。然后不知怎么的,就开始多愁善感起来。” 子书玄魇淡定品茶:“净心咒的副作用,会放大内心脆弱的一面。” 花见棠看着哭成泪人的上古凶兽,突然觉得它有点......可爱?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从储物袋里掏出刚才在幻境里学会变的煎饼果子:“那个......你要不要尝尝这个?” 饕餮抽抽搭搭地接过去,咬了一口,眼睛突然亮了:“好吃!” 于是画面变得诡异起来——上古凶兽一边哭一边啃煎饼果子,还含糊不清地说:“从来、没有人给我做过吃的......他们都怕我......” 花见棠心一软,又给它变了碗酸辣粉。 饕餮吃得涕泪横流:“呜呜呜......太好吃了......” 子书玄魇不知何时走到花见棠身边,低声道:“现在,去收服它。” 花见棠:“???” 您让我去收服一个边哭边吃酸辣粉的凶兽? 但看着子书玄魇不容置疑的眼神,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轻轻拍了拍饕餮的爪子: “那个......你要不要跟我混?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饕餮抬起泪眼朦胧的巨眼:“真的吗?你不会嫌我吃得多?” 花见棠想了想自己那点微薄的修为,咬牙道:“管够!” 饕餮顿时破涕为笑,庞大的身躯突然缩小,最后变成个巴掌大的小团子,蹦进花见棠怀里。 “主人!”它奶声奶气地叫道。 花见棠捧着这个Q版的饕餮,整个人都懵了。 涂山月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这、这就收服了?靠一个煎饼果子一碗酸辣粉?!” 子书玄魇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做得不错。” 花见棠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怀里的饕餮团子突然打了个嗝,吐出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 “这是......”花见棠捡起珠子。 “我的本命珠。”小饕餮蹭蹭她的手,“送给主人当见面礼!” 珠子入手瞬间,花见棠只觉得一股精纯的煞气涌入体内,修为瞬间突破! 子书玄魇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看来,这趟特训效果不错。” 花见棠抱着饕餮团子,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突然觉得——或许跟着这位抽象大佬混,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她的厨艺终于派上用场了。 第四十章 或许留在这抽象妖宫,也不错 花见棠捧着Q版饕餮,感觉自己在做梦。这小东西在她掌心滚来滚去,奶声奶气地喊着“主人”,跟刚才那个一口能吞掉半个月亮的凶兽判若两兽。 “大人,”她茫然地看向子书玄魇,“这真的没问题吗?” 子书玄魇还没回答,她手里的饕餮团子突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吐出一缕黑烟。 “嗝~主人,我还能再吃个煎饼果子吗?” 花见棠:“......”这凶兽的画风是不是歪得太厉害了? 涂山月凑过来,好奇地戳了戳饕餮团子:“所以我们现在是......多了个吉祥物?” 饕餮团子立刻龇牙咧嘴:“你才吉祥物!你全家都吉祥物!”可惜它现在这副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在卖萌。 子书玄魇忽然开口:“该走了。” 花见棠一愣:“去哪?” “下一个特训地点。” 花见棠看着怀里撒娇要吃的饕餮,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您该不会还要我收服别的什么吧?” 子书玄魇唇角微扬:“猜对了。” 下一秒,花见棠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睛时已经站在一片冰天雪地中。刺骨的寒风刮得她脸生疼,怀里的饕餮团子直接冻成了冰疙瘩。 “这、这是哪?”她牙齿打颤地问。 “极北玄冰渊。”子书玄魇的声音依旧平静,“接下来你要收服的是......” 他话未说完,前方冰川突然炸裂,一条通体晶莹的冰龙冲天而起,龙吟震得整片冰原都在颤抖。 “子书玄魇!你又来偷我的万年冰髓!”冰龙口吐人言,怒气冲冲。 花见棠低头看了看怀里冻成冰块的饕餮,又看了看遮天蔽日的冰龙,差点哭出来:“大人,这个我真不行......” 子书玄魇却把她往前一推:“试试你的新能力。” 花见棠一个踉跄,正好对上冰龙那双寒气四溢的巨眼。情急之下,她下意识举起手里的饕餮冰块:“等等!我是来送外卖的!” 冰龙愣住:“外卖?” 花见棠硬着头皮瞎编:“对、对啊!这是最新款的冰镇甜品,叫......叫‘饕餮刨冰’!” 她说着,还真的用煞气把饕餮冰块削成了刨冰的形状,撒上些用煞气模拟的糖霜和果酱。 冰龙狐疑地凑近闻了闻:“闻着倒是挺香......” 它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下一秒,冰龙整条龙都僵住了。 “这、这个味道......”它的龙眼里突然涌出泪水,“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妈妈做的雪花糕......” 花见棠:“???” 这又是什么展开? 更让她目瞪口呆的是,冰龙居然也开始缩小,最后变成个穿着羽绒服的小正太,抽抽搭搭地拽着她的衣角: “姐姐,你还能再做一份吗?” 花见棠机械地转头看向子书玄魇,用眼神询问:这也是净心咒的副作用? 子书玄魇轻咳一声,别过脸去。 于是接下来的旅程变得越发诡异: 在熔岩地狱,她靠着一碗“煞气凉粉”收服了火焰麒麟; 在毒雾沼泽,她用“臭豆腐”征服了万毒蛛后; 在雷鸣山谷,她凭“避雷针造型的糖人”搞定了雷霆巨鹰...... 等到走出最后一个试炼地时,花见棠身后已经跟了一串画风清奇的“神兽”。 Q版饕餮趴在她头顶打盹,冰龙正太拽着她衣角要糖吃,火焰麒麟变成的小狗在蹭她的腿,万毒蛛后化作的少女正在给她梳头,雷霆巨鹰变成的鹦鹉站在她肩上梳理羽毛。 涂山月看着这支“萌宠军团”,表情复杂:“我现在相信你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了——这收服方式一样抽象。” 花见棠生无可恋:“大人,咱们能结束特训了吗?我的储物袋都快被吃空了。” 子书玄魇却望向深渊最深处:“还差最后一个。” 花见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矗立着一座通天彻地的黑色高塔,塔身缠绕着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 “那是......” “万妖塔。”子书玄魇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里面关着的是......” 他话未说完,黑色高塔突然剧烈震动,塔顶射出一道刺目的金光。一个威严的声音响彻整个深渊: “子书玄魇!你带着个厨子到处收买人心,意欲何为?!” 花见棠:“......” 厨子是在说她吗? 还有,为什么这个声音......听着有点耳熟? 万妖塔顶金光大盛,威严的声音裹挟着滔天妖压席卷而来。花见棠身后的“萌宠军团”瞬间炸毛,饕餮团子惊醒后直接缩进她衣领里发抖。 子书玄魇将花见棠护在身后,寂灭枪无声现于掌中。枪尖幽光流转,竟将扑面而来的妖压从中劈开,分流的气浪将两侧岩壁碾为齑粉。 “老妖怪,”子书玄魇声线冷冽,“你终于舍得醒了。” 塔顶金光渐敛,现出个身着玄黑龙纹袍的身影。那人银发及腰,面容与子书玄魇有七分相似,只是金瞳中沉淀着万年孤寂,周身威压比饕餮全盛时期更胜数倍。 花见棠倒吸凉气——这位该不会是...... “见着祖父还不行礼?”银发妖尊垂眸睨来,目光掠过花见棠时微微停顿,“还带着个......厨娘?” 子书玄魇枪尖微抬:“她是我的人。” 简单五个字,让塔顶妖尊眼底掠过诧异。他仔细打量花见棠,突然轻笑:“天生煞体?你倒是会挑。可惜......”他指尖凝起一点金芒,“太弱了。” 金芒破空而至,所过处空间扭曲。花见棠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周身煞气瞬间凝固。 “凝神。”子书玄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寂灭枪后发先至,枪尖精准点中金芒。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那点金芒竟被枪尖缓缓吞噬,化作一道流纹镌刻在枪身上。 妖尊挑眉:“竟将寂灭枪炼到了噬法之境?” “拜您所赐。”子书玄魇振腕收枪,枪身流纹明灭不定,“当年若非您将我打入渊底,我也悟不出此法。” 花见棠听得心惊。原来这位竟是上一代妖尊,子书玄魇的祖父! “旧事休提。”老妖尊拂袖,“既然回来了,便接掌妖帝印。万妖天域近年不太平,那几个老家伙......” “我拒绝。”子书玄魇打断他。 空气骤然凝固。老妖尊眯起眼:“你说什么?” “我说,”子书玄魇一字一顿,“我、不、接。” 滔天妖压再度降临,这次连子书玄魇都后退半步。花见棠被余波扫中,喉头涌上腥甜。 “由不得你。”老妖尊抬手结印,万妖塔轰鸣响应,“今日这帝印,你接也得接,不接......” 话未说完,子书玄魇突然将寂灭枪插进地面。以枪尖为中心,无数黑色纹路蔓延开来,竟是硬生生切断了万妖塔与老妖尊的联系! “禁法·断界。”子书玄魇金瞳燃起烈焰,“祖父,您忘了,我早已不是当年任你摆布的棋子。” 老妖尊看着被隔绝的万妖塔,首次露出凝重神色:“你竟将禁术修至大成?” “还要多谢您当年的‘栽培’。”子书玄魇冷笑,“今日我来,只为取回母亲遗物。” “若我不给呢?” “那孙儿只好......”子书玄魇周身煞气翻涌,在空中凝成无数禁文,“强取了。” 花见棠从未见过这样的子书玄魇。此刻的他像柄出鞘利刃,每一寸锋芒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那些萌宠神兽早已趴伏在地,连呜咽都不敢发出。 老妖尊沉默良久,忽然撤去威压:“给你可以,但有个条件。”他指向花见棠,“让她去取。” 子书玄魇眼神骤冷:“不可能。” “怕了?”老妖尊嗤笑,“不是你说她是你的人?若连这点考验都经不住......” “我去。”花见棠突然出声。 两道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 子书玄魇蹙眉:“你不知其中凶险。” “但我知道您需要那样东西。”花见棠攥紧衣袖,体内煞气因恐惧而战栗,声音却异常坚定,“总不能......一直让您护着。” 老妖尊意味深长地笑了:“小厨娘倒有胆色。那便去吧——遗物就在塔顶的‘往生境’中。” 子书玄魇欲言又止,最终只将一枚玉符塞进她手中:“捏碎即出。” 望着高耸入云的黑色塔楼,花见棠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黑暗。 塔内与外界截然不同,无数记忆碎片在虚空漂浮。她看见年幼的子书玄魇在渊底挣扎,看见他握着半块玉佩独自修炼,看见他浑身是血地爬上万丈悬崖...... “这些都是他的过去。”老妖尊的声音在塔内回荡,“往生境会映照内心最深的执念。若心智不坚,便会永困其中。” 花见棠咬紧牙关前行。无数幻象试图迷惑她——有母亲病榻前的呼唤,有前世世界的霓虹灯火,甚至出现了子书玄魇温柔浅笑的虚影。 “假的......都是假的......”她喃喃自语,玉符已被汗水浸湿。 终于抵达塔顶,只见一面冰镜悬于空中。镜中封着支白玉发簪,簪头雕着细碎的星纹。 就在她伸手取簪时,镜面突然荡漾,映出的却不是她的倒影——那是子书玄魇跪在雪地中,怀中抱着个气息全无的白衣女子。 “母亲......”他染血的手指轻抚女子面容,金瞳中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 花见棠心脏揪痛,终于明白他为何执着于此物。 她奋力伸手,指尖触及发簪的瞬间,往生境轰然崩塌! 再回神时,已站在塔外。子书玄魇第一时间接住踉跄的她,目光落在她紧握的发簪上,金瞳微颤。 老妖尊叹道:“罢了,你们走吧。” 子书玄魇深深看他一眼,揽住花见棠撕裂空间。临行前,一枚玄黑令牌射向老妖尊。 “妖帝印您自己留着。若需要——”他的声音随空间裂缝消失,“我自会回来。” 老妖尊握着令牌苦笑:“这小子......” 而此刻的花见棠,正小心翼翼地将发簪别在子书玄魇发间。 他怔了怔,没有拒绝。 “大人,”她轻声说,“我们现在去哪?” 子书玄魇望向渊外天际,金瞳中映出万丈霞光。 “回家。” 空间裂缝在身后弥合,万妖渊的压抑气息骤然消散。花见棠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凉气。 这哪里是想象中妖王的居所? 云海之上,千峰倒悬。琉璃宫阙依着倒挂的山势蜿蜒铺展,廊桥连接着浮空殿宇,灵泉从峰顶倾泻而下,却在半空化作星辉飘散。更令人称奇的是,那些穿梭其间的妖侍——竟个个收敛妖气,举止从容得如同仙家修士。 “发什么呆。”子书玄魇已恢复平日淡漠,发间玉簪流转着温润光泽。 花见棠亦步亦趋跟着他踏上天阶,忍不住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会是骷髅头堆成的宫殿......” 话音未落,前方云层突然翻涌。十二道身影凭空现身,皆披玄甲,腰佩妖刀,齐刷刷单膝跪地: “恭迎吾王回宫——” 为首的将领抬头时,花见棠险些惊呼。这位不就是之前在集市被兑水酒糊弄的小妖吗?此刻他眉目冷峻,玄甲覆体,哪还有半分谄媚模样? “离煞,”子书玄魇脚步未停,“本王的寝殿可还留着?” “日日有人打扫。”离煞起身跟上,目光扫过花见棠时微顿,“这位是......” “捡来的小厨娘。”子书玄魇语气随意,“带她去偏殿安置。” 花见棠:“......”她这厨娘人设是过不去了吗? 去往偏殿的路上,离煞突然低声开口:“姑娘不必在意。王上从前从不带人回宫。” 花见棠正想追问,前方忽然传来清脆铃响。九个身着霓裳的狐女袅袅婷婷走来,为首那个捧着玉盘,盘中灵果氤氲着霞光。 “参见王上。”狐女们盈盈下拜,眼波流转间皆落在子书玄魇发间玉簪上,神色各异。 子书玄魇看都没看那些灵果:“撤了。” “王上!”捧盘狐女急声,“这是霓裳族进贡的千年......” “本王说过,”子书玄魇终于瞥她一眼,“不食贡品。” 那眼神极淡,狐女却瞬间脸色煞白,慌忙退下。 花见棠忍不住回头,恰对上狐女怨毒的目光。她默默缩了缩脖子——这妖宫的日子,恐怕比万妖渊还难熬。 偏殿比想象中雅致,窗外正对着一片镜湖。花见棠刚安置好那群撒欢的神兽,房门就被敲响。 离煞端着食盒立在门外:“姑娘的晚膳。” 食盒里竟是几样精致小菜,还贴心地配了碗......螺蛳粉? “王上说姑娘好这口。”离煞面无表情地解释。 花见棠捧着螺蛳粉热泪盈眶——大佬居然记得! “那个......离煞将军,”她趁机打听,“王上他......平时都喜欢做什么啊?” 离煞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批折子。” “......然后呢?” “练枪。” “......还有呢?” “盯着湖面发呆。” 花见棠噎住了。这退休老干部般的作息是怎么回事? 夜深人静时,她溜出偏殿,果然在镜湖边找到了那道身影。 子书玄魇临水而立,指尖轻抚玉簪。月光洒在他身上,平日的冷硬尽数化作寂寥。 花见棠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却见他突然蹙眉:“躲什么?” 她只好磨蹭过去:“大人怎么知道是我......” “整个妖宫,”他转身看她,“只有你的脚步声像偷油老鼠。” 花见棠:“......”谢谢,有被侮辱到。 湖面忽然荡起涟漪,几条银鱼跃出水面,竟在空中化作流光消散。子书玄魇随手捞住一缕流光,那光芒在他掌心凝成颗明珠。 “拿着。”他将明珠抛给她,“明日随我去个地方。” 花见棠接住明珠,只觉暖意顺着掌心蔓延,连日疲惫一扫而空:“去哪?” 子书玄魇望向云海尽头,金瞳中映出点点星火。 “人间。” 明珠在掌心泛着暖意,花见棠还没琢磨透“人间”二字的分量,就被子书玄魇拎着踏碎了虚空。 再落地时,喧嚣声浪扑面而来。 长街灯火如昼,糖画摊子飘着甜香,杂耍艺人正喷出三丈火龙,穿粗布衣裳的凡人摩肩接踵——竟是凡间最寻常的夜市。 花见棠呆立当场。她设想过无数可能:仙门盛会、古战场遗址、甚至魔窟鬼穴,唯独没料到是这般烟火人间。 “大人......”她攥紧袖口,“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子书玄魇已敛去妖瞳,墨发素衣立在灯影里,像极了赶考的书生。他信步走向个卖馄饨的摊子,撩袍坐在条凳上:“两碗鲜虾馅。” 摊主老翁应得麻利,热汤浇进青花碗,惊起一团白雾。花见棠愣愣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馄饨,汤里飘着紫菜虾皮,与她前世街角那家老字号一模一样。 “尝尝。”子书玄魇执起陶勺,“这家摊子开了两百年。” 花见棠舀起馄饨的手一颤。抬眼看对面那人,他吃相极雅,热气模糊了凌厉眉眼,倒显出三分温柔假象。 “王上常来?”她小声问。 “嗯。”他吹散汤上热气,“母亲曾是凡人。” 陶勺磕在碗沿发出轻响。花见棠突然明白他发间玉簪的来历,明白往生境中那片雪地的含义,更明白为何妖宫不食贡品——这位屠尽万妖的王者,骨子里藏着对凡尘最深的眷恋。 远处忽然传来哭喊。几个彪形大汉正在推搡卖唱少女,琵琶摔在地上碎成几段。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领头汉子一脚踩碎琵琶,“要么跟爷走,要么剁你爹一只手!” 子书玄魇放下陶勺。 花见棠以为他要出手,却见他指尖凝出金纹,轻轻弹向巷口醉汉的酒坛。醉汉踉跄两步,酒坛脱手砸在恶霸头上,顿时鸡飞狗跳。 趁乱中,他屈指一弹,碎琵琶悄然复原,少女袖中多出锭金元宝。 “为何不直接教训他们?”花见棠疑惑。 “凡间有凡间的规矩。”他起身撂下铜钱,“妖王插手,会损她命格。” 二人穿过熙攘人群,停在棵挂满红绸的古树下。花见棠仰头望去,每根绸带都系着木牌,写满凡人的祈愿。 “伸手。”子书玄魇忽然道。 她茫然照做,指尖却被什么刺了下。血珠渗进树根,古树无风自动,枝头倏忽绽出白花。 “这是......” “姻缘树。”他凝视簌簌落花,“你既沾了本王因果,总得留个印记。” 花见棠低头看去,腕间浮现淡金树纹,又渐渐隐入肌肤。她忽觉心跳如擂鼓,有什么在血脉里破土发芽。 归途时下了细雨。子书玄魇撑起油纸伞,花见棠抱着新买的蜜饯盒子,看雨丝在青石路上溅起银花。 “大人,”她忽然问,“若我当初在渊瞑之壁沉沦......” 伞面微倾,遮住她视线。只听他声音混在雨声里:“没有若是。” 回到妖宫时夜已深。花见棠踏进偏殿,惊见那群神兽排排蹲坐着——饕餮团子抱着比它还大的蜜饯罐,冰龙正太头顶撑着片荷叶挡雨,连最傲娇的雷霆鹦鹉都叼着条干毛巾。 “你们......”她眼眶发热。 “是王上吩咐的!”离煞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依旧冷硬,“说明日教姑娘识妖文。” 门合拢的刹那,花见棠靠门滑坐在地。腕间树纹隐隐发烫,她望着窗外倒悬的峰峦,忽然笑出声来。 或许留在这抽象妖宫,也不错。 第四十一章 反叛 时光倏忽,转眼花见棠已在倒悬妖宫住了三月。 她腕间姻缘树的淡金纹路日渐清晰,偶尔在月圆之夜会浮出细碎流光。妖文识了大半,如今已能磕磕绊绊读些简单的功法玉简——虽然常把“聚煞诀”念成“聚傻诀”,引得离煞那张冷脸几度抽搐。 这日天色未明,窗棂忽被啄得嗒嗒作响。 花见棠掀开鲛绡帐,只见雷霆鹦鹉正叼着片金羽立在窗沿,翅尖还凝着晨露。她接过金羽的瞬间,羽片化作流光没入眉心,子书玄魇清冷的嗓音在灵台中响起: “辰时三刻,镜湖见。” 她匆忙梳洗,推门时却怔住了。 廊下候着的不是寻常妖侍,而是九个霓裳狐女。为首的女子捧着叠云锦衣衫,裙摆用银线绣着星斗流转的纹路,在晨光里熠熠生辉。 “王上有令,”狐女垂眸,声音听不出情绪,“请姑娘换上衣衫,随我等赴‘星轨宴’。” “星轨宴?”花见棠接过衣衫,触手温凉如月华。 “妖宫百年一度的盛事。”另一狐女接话,眼角却藏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各族皆要献礼,王上特意嘱咐姑娘出席——想来是要让诸位长老认认脸。” 这话说得绵里藏针。花见棠攥紧衣料,想起三月前那些怨毒目光。 更衣时,雷霆鹦鹉忽然落在妆台,歪头盯着她腕间树纹:“他们都说……你是王上从凡间捡来的炉鼎。” 铜镜里的少女手一抖,玉簪险些落地。 “不是炉鼎。”花见棠稳住气息,将最后一道流苏系好,“是……债主。” 镜中人影让她恍惚。云锦星纹裙衬得肤白胜雪,青丝绾成流云髻,斜插着子书玄魇那日随手雕的木簪——形制竟与他发间玉簪有七分相似。分明还是那张脸,眉宇间却多了抹挥之不去的妖气,连瞳孔在光晕下都隐隐泛金。 “像吗?”她喃喃自语。 鹦鹉扑扇翅膀:“像王上三百年前陨落的那位表姐——当年也是这般打扮,在星轨宴上跳了支‘踏月舞’,后来嫁去北冥海了。” 花见棠心头莫名一堵。 镜湖畔已聚了百余人。不,准确说是百余“妖”。虽都化作人形,但角落那位羊角老翁蹄子还没收彻底,席间斟酒的侍女身后垂着毛茸茸的狐尾。宴席设在倒悬的峰顶,玉石长案沿着山势盘旋而上,正中央悬浮着块巨大的星盘,无数光点在其间缓缓流转。 子书玄魇端坐主位,今日难得着了玄底金纹的礼服,玉簪映着星盘辉光。他身侧坐着位赤发老者,额生龙角,正抚须而笑——正是那日万妖塔里的老妖尊。 花见棠踏进宴场的刹那,喧嚣骤歇。 无数道目光利箭般射来,探究的、轻蔑的、好奇的,混杂着窃窃私语:“就是她?”“煞气倒是精纯,可惜根基太浅。”“听闻王上为她拒了霓裳族的联姻……” 她攥紧袖口,正要硬着头皮往前走,腕间树纹忽然一烫。 主位上,子书玄魇抬眸看来。 只一眼,那些嘈杂私语戛然而止。他并未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身侧便凭空多出一张玉案,位置竟紧邻主座——那可是连各族长老都要谦让的席位。 花见棠顶着压力落座,刚松了口气,身侧忽然飘来甜腻香气。 “妹妹这身星纹裙真好看。”霓裳族的狐女不知何时凑近,纤指似无意拂过她袖口银线,“可惜绣工嫩了些,这北斗第七星的位置偏了半寸——在我们族里,可是要挨鞭子的。” 话音未落,她指尖猛地窜起幽蓝狐火! 电光石火间,花见棠本能地催动煞气。漆黑雾气从袖中涌出,非但吞灭了狐火,更反卷向对方手腕。狐女惊呼后退,腕上已多了圈焦痕。 “抱歉,”花见棠收回煞气,声音不大却清晰,“我还不大会控制力道。” 满座哗然。 霓裳族长霍然起身:“区区凡人,竟敢伤我族圣女!” 子书玄魇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樽。 “霓裳族长,”他音色平静,“你族圣女当众偷袭在先,按妖律该剜去一尾。本王念在星轨宴喜庆,只罚她禁足三年——可有异议?” “可她……” “或者,”子书玄魇抬眼,金瞳深处闪过血色,“族长想亲自试试寂灭枪的噬法之境?” 空气凝固如铁。赤发老妖尊忽然大笑:“好了好了,小辈玩闹罢了。魇儿,该启星盘了。” 星盘应声转动。 无数光点从盘中升腾,在夜空中交织成浩瀚星河。各妖族代表依次上前,将贺礼投入星盘——有龙族献上的逆鳞宝甲,有羽族进贡的风雷双翅,甚至还有株会唱歌的月光珊瑚。 轮到霓裳族时,那狐女咬牙捧出个琉璃匣。匣开刹那,满殿皆惊。 匣中静静躺着九条狐尾,尾尖燃着不灭的灵火,每一条都蕴含磅礴生机。 “此乃我族至宝‘九命火尾’。”狐女死死盯着花见棠,“服之可续命九次,更能淬炼血脉——只赠能者。” 这话里的陷阱明显。若花见棠接不住,便是“不配”;若接了,九命火尾的霸道药力足以撑爆凡人之躯。 子书玄魇指尖轻叩案几。 花见棠却起身了。 她在众目睽睽下走向星盘,没有接那琉璃匣,而是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正是那夜从人间带回的蜜饯。拈起一颗杏脯,轻轻放在星盘边缘。 “我没什么宝物,”她声音清亮,“只带了份人间烟火,给星轨宴添点甜味。” 满殿死寂。 老妖尊忽然抚掌:“妙!星轨宴开了九百届,献奇珍异宝的无数,献凡间零嘴的倒是头一个!”他袖袍一卷,那颗杏脯飞入星盘,竟化作流光融入星河,所过之处星辰都染上暖黄光晕。 星盘剧震! 原本有序流转的星河突然奔涌,无数星辰脱离轨迹,在穹顶汇聚成巨大的漩涡。漩涡深处,缓缓浮现出一幅古老图景:倒悬的妖宫正在崩塌,镜湖沸腾如血,而子书玄魇半跪在废墟中,怀中抱着个气息全无的少女。 那少女的面容,与此刻站在星盘前的花见棠,一模一样。 “这是……星轨预兆?!”有长老失声惊呼。 子书玄魇骤然起身,寂灭枪已握在手中。他金瞳死死盯着星象,周身煞气翻涌如海啸:“谁敢动她——” 话音未落,星盘轰然炸裂! 无数碎片化作流光箭矢,暴雨般射向花见棠。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腰间一紧——子书玄魇已将她护在怀中,寂灭枪舞成黑色屏障,所有流光触之即碎。 然而爆炸的中心,那片预兆的幻影并未消散,反而越来越清晰。幻影里,废墟上空悬浮着道模糊身影,正缓缓抬起手,掌心凝聚着毁天灭地的金芒。 “那是……”老妖尊瞳孔骤缩,“上古禁术·陨星葬!” 子书玄魇猛地转头,目光如刀刺向霓裳族长:“你们在贺礼上动了手脚?” “不、不是我们!”狐女面色惨白,“是星盘自行推演的未来!星轨从不出错!” 未来。 这两个字如冰锥扎进花见棠心脏。她看见幻影中的自己阖着眼,腕间姻缘树纹正寸寸熄灭,而子书玄魇抱着她的手指节泛白,金瞳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 原来她的结局早已写在星辰轨迹里。 殿外忽然传来急促钟声,一声比一声凄厉。离煞浑身浴血冲进来,玄甲破碎,妖刀只剩半截: “王上!万妖天域七十二部……反了!” 话音落处,镜湖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倒悬的山峰开始崩塌,玉石廊桥寸寸断裂,那些穿梭云海的妖侍纷纷显化原形,嘶吼着冲向突然出现的叛军—— 叛军为首者,赫然是那位羊角老翁。此刻他身躯膨胀百倍,化为顶天立地的上古凶兽“饕餮真身”,猩红巨口张开,竟将半座妖宫连同逃窜的小妖一起吞入腹中! “饕餮老祖?!”有长老骇然,“您不是早已坐化……” “坐化?”饕餮真身仰天狂笑,声浪震碎琉璃瓦,“老夫不过假死避世,等的就是今日!子书玄魇——你祖父当年夺我妖帝印,今日便用你这小辈的血来祭!” 原来星轨宴是局。 所谓献礼,所谓贺寿,甚至那些勾心斗角,都只是为了这一刻——将子书玄魇连同妖宫精锐尽数困在此地,而叛军早已渗透每一处防御。 子书玄魇松开怀中人,寂灭枪横于身前。 “带她走。”他对老妖尊说,声音冷得刺骨,“去人间,去幽冥,去哪儿都行——别回头。” “我不走!”花见棠抓住他衣袖,腕间树纹灼烫如烙铁,“星轨预兆里你明明……” “预兆可以改。”他斩断她话语,指尖点在她眉心,金光没入灵台,“我改过很多次。” 话音未落,饕餮巨口已至头顶。腥风压得人骨骼作响,花见棠看见无数妖侍在煞气中化为血雾,看见子书玄魇逆着洪流冲向那尊上古凶兽,寂灭枪撕裂长空—— 也看见星盘碎片里,那道悬浮于未来废墟上的模糊身影,缓缓转过了头。 幻影的面容在星光中清晰。 竟是她自己。 瞳孔燃着金焰,眉心烙印着血色妖纹,唇角噙着冰冷笑意,掌心金芒吞没天地。 那个未来的她隔着时空望来,嘴唇开合,无声吐出两个字: “快了。” 花见棠如坠冰窟。 与此同时,她灵台深处,某个被尘封的枷锁——咔哒一声,碎了。 ---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撕开了一道裂口。 花见棠灵台深处的枷锁碎裂声,淹没在饕餮真身吞天噬地的咆哮中。那声音不是来自耳膜,而是直接锤击在神魂上,震得她眼前发黑,喉头涌上腥甜。 “走!”老妖尊的厉喝在耳边炸开,枯瘦手掌抓住她的肩,空间之力瞬间扭曲。 然而一道赤红锁链比空间撕裂更快——从饕餮真身猩红的口腔深处射出,锁链上燃烧着不灭的孽火,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吞噬。锁链尖端直指花见棠后心! “孽畜尔敢!”子书玄魇的声音冷如九幽寒铁。 寂灭枪脱手飞出,枪身在空中崩解成亿万枚黑色禁文,每一枚禁文都化作微型黑洞,竟硬生生将那赤红锁链寸寸绞碎、吞噬。吞噬锁链的黑洞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膨胀、汇聚,在穹顶凝结成一只遮天蔽日的黑色巨掌,朝着饕餮真身狠狠拍下! 轰——!!! 双方法则对撞的冲击波呈环形炸开。倒悬的峰峦齐腰断裂,镜湖水被整个掀起,在空中化作倾盆血雨——那不是水,是来不及逃离的低阶妖侍炸开的血雾! 花见棠被老妖尊拽着向后飞退,眼角余光瞥见那些熟悉的“萌宠军团”。 饕餮团子尖叫着膨胀成小山大小,挡在她与一道溅射的孽火之间,雪白皮毛瞬间焦黑;冰龙正太化作原形,龙躯盘绕成冰墙,抵挡着叛军射来的毒箭,冰屑混着龙血簌簌落下;火焰麒麟嘶吼着冲入敌阵,所过之处烈焰焚天,却很快被七八头巨犀般的妖兽团团围住,咬得遍体鳞伤;万毒蛛后织出铺天盖地的毒网,粘住无数叛军,自己却被暗处射来的破法箭钉穿腹部;雷霆鹦鹉化作一道紫色电光,在战场穿梭,专啄叛军眼睛,却被一只突然出现的金翅大鹏一爪攫住半边翅膀,翎羽混着鲜血漫天飘洒…… 它们都在拼命,为了她这个才认识几个月的“主人”。 “不……回去!让我回去!”花见棠挣扎着,体内煞气不受控制地沸腾。 “回去送死吗!”老妖尊低吼,脸上龙鳞隐现,显然也在强压伤势,“那锁链是‘噬魂链’,专克神魂!你沾上半点,立刻魂飞魄散!” 话音未落,战场中央再生异变。 子书玄魇与饕餮真身的对撼暂时僵持,但叛军绝非只有这一尊上古凶兽。七十二部叛军如潮水般从破碎的宫门、撕裂的云层、甚至地底裂缝中涌出。他们穿着各色族徽的战甲,兵刃上淬着幽绿毒光,结成古老战阵,每一步踏出都引动地脉轰鸣。 更可怕的是叛军上空悬浮的十二面“戮妖幡”。幡面以万妖皮鞣制,用妖王精血书写着湮灭禁咒,此刻正被七十二部族长合力催动,幡面翻滚间,泼洒下腐蚀性的暗红血雨。血雨落在妖宫侍卫身上,修为稍弱者直接化为脓血;落在建筑上,琉璃瓦柱子如蜡烛般融化。 “戮妖幡……他们竟真敢动用此等禁器!”老妖尊目眦欲裂,“这是要绝了我妖宫根基!” 妖宫侍卫在离煞的指挥下且战且退,依托残存的宫殿结阵防御。但敌我悬殊太大,每一息都有侍卫惨叫着倒下,尸体立刻被血雨腐蚀,连魂魄都被戮妖幡吸入,增强其威能。 子书玄魇显然也注意到了戮妖幡。他金瞳中戾气暴涨,竟硬抗了饕餮真身一记爪击,肩胛骨碎裂声清晰可闻,借势翻身,寂灭枪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黑线,直刺十二面戮妖幡的核心! “拦住他!”羊角老翁——或者说饕餮老祖的真身怒吼。 三名叛军长老同时腾空,现出原形:一头浑身骨刺的狰狞地龙,一只翼展千丈的腐蚀毒蝠,一条九首喷吐不同属性毒焰的相柳。三尊大妖成品字形围杀,毒雾、骨刺、烈焰交织成死亡罗网。 子书玄魇根本不躲。 他周身爆开刺目金芒,那是燃烧本命精血的征兆。寂灭枪势如破竹,先洞穿地龙头颅,枪劲透体将其炸成漫天碎骨;毒蝠喷吐的腐蚀毒液还未近身,就被他体表流转的黑色禁文吞噬殆尽;相柳九首咬来,他左手并指如刀,凌空一划——九颗头颅齐颈而断,断口处燃起无法熄灭的黑焰! 三合,三杀! 但代价惨重。子书玄魇胸口被地龙临死反扑的骨刺洞穿,左臂被毒蝠撕裂深可见骨的伤口,缭绕的黑焰也未能完全阻隔相柳毒血,右肩至锁骨一片腐蚀溃烂。 可他冲势未减半分,寂灭枪已触及最近一面戮妖幡的幡杆! “晚了!”饕餮老祖狞笑。 只见十二面戮妖幡同时爆发出刺目血光,幡面自行燃烧,浓缩成十二颗血色星辰。星辰旋转,构成一座颠倒阴阳的血祭大阵,将子书玄魇困在中央。阵中响起亿万妖魂的哀嚎,无数血色锁链从虚空探出,缠向他的四肢百骸——这竟是以毁掉戮妖幡为代价,发动的绝杀之局! “王上——!”远处浴血奋战的离煞目眦欲裂。 老妖尊抓着花见棠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那是‘万妖血祭锁神阵’……除非有同等级的力量从外部强行破开,否则……” 否则子书玄魇会被炼化成一滩血水,神魂永镇阵眼。 花见棠浑身冰冷。 她看着那个男人在血色锁链中挣扎,寂灭枪狂舞,斩断一根又有十根缠上。金瞳因剧痛和暴怒燃成火焰,却依旧死死盯着她的方向,嘴唇开合,无声地重复那个字: 走。 走?走去哪里? 星轨预兆里那片废墟在她眼前重叠。倒下的妖宫,沸腾的血湖,他怀中气息全无的自己……还有那个悬浮于废墟之上、面容与她一般无二、眼神却冰冷如天道的未来之影。 灵台深处,枷锁碎裂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不是记忆,而是一种……本能。对煞气绝对的掌控,对毁灭与吞噬的渴望,对那片血色星辰大阵近乎熟悉的认知。 她忽然明白了。 星盘预兆的未来或许是真的。 但那个未来,可能不是结局,而是……开端。 “放开我。”花见棠的声音异常平静。 老妖尊一愣。 “我说,放开我。”她腕间的姻缘树纹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金芒,那光芒炽烈到刺痛双眼,甚至隐隐压过了战场上的血光与煞气。 老妖尊下意识松手。 花见棠没有飞向子书玄魇,反而转身,面向妖宫深处——那座从未对她开放过的、子书玄魇真正的寝殿,黑曜石殿门紧闭,门前守着两尊早已在战火中残缺不全的石像鬼。 她抬起手,不是推向殿门,而是按向自己的心口。 指尖刺入皮肉,没有流血,反而引动了体内蛰伏已久、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庞大煞气。那煞气不再是她小心翼翼操控的黑色雾气,而是如同活物般汹涌奔腾,颜色从漆黑转为深邃的暗金,表面流淌着无数细密的血色符文。 “以我之血,唤汝之名。”她念出的不是妖文,也不是人间语言,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晦涩的音节,每一个字吐出,她脸色就苍白一分,周身气息却恐怖一分。 “沉睡于深渊的王权……” 黑曜石殿门剧烈震动,门上的禁制层层剥落。 “……回应契约者的召唤!” 轰隆——!!! 殿门洞开。 没有金碧辉煌,没有奇珍异宝。寝殿内空无一物,唯有正中央悬浮着一物。 那是一截脊骨。 通体晶莹如玉,却缠绕着毁灭性的漆黑煞气,骨节处流转着暗金符文,与花见棠此刻身上涌现的符文同源。它静静悬浮在那里,却仿佛是整个倒悬妖宫、乃至整片天地的中心,散发出的威压让远处肆虐的饕餮老祖都为之一滞。 妖宫深处,所有幸存者,无论是侍卫还是叛军,都不由自主地望向那截脊骨,灵魂深处涌起难以言喻的战栗与臣服。 子书玄魇在血祭大阵中猛地抬头,金瞳缩成针尖。 花见棠对着那截脊骨,伸出鲜血淋漓的手,声音穿透所有厮杀与爆炸,清晰地回荡在破碎的妖宫上空: “归来。” 脊骨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她的掌心,顺着血脉逆行,最终停留在她的脊椎位置。 咔嚓。 那是某种古老封印彻底破碎的声音。 花见棠缓缓浮空,长发无风自动,发梢染上暗金。瞳孔彻底化为燃烧的金色竖瞳,额心浮现一道与子书玄魇寂灭枪上如出一辙的黑色禁文。周身暗金煞气如海啸般铺开,所过之处,戮妖幡血祭大阵的血色锁链寸寸崩断、消融! 她低头,看向被困阵中的子书玄魇,又望向目瞪口呆的饕餮老祖与叛军,最后目光落在星盘碎片映出的、那个未来自己的虚影上。 唇角,勾起一抹与那虚影如出一辙的、冰冷而妖异的弧度。 “现在,”她开口,声音带着双重重叠的回响,既像她自己,又像某个更古老的存在,“该我收债了。” 话音落,暗金煞气化作滔天巨浪,朝着整个叛军,席卷而去。 战场形势,在这一刻彻底逆转。 第四十二章 脱轨 那场由背叛与野心点燃的战火,最终焚尽了倒悬妖宫的最后一根梁柱。 子书玄魇败了。 并非败于实力,而是败于算计。戮妖幡燃尽所化的“万妖血祭锁神阵”,本就是上古禁术中与敌偕亡的毒计。当七十二部叛军将自身半数精血与神魂填入阵眼时,这座血阵的威力已超越了任何个体能够抗衡的极限——它抽干的不仅是子书玄觊的煞气,更是整个妖宫地脉的生机。 而花见棠体内苏醒的力量,那截神秘脊骨带来的恐怖威能,却像一剂过猛的毒药。暗金色的煞气浪潮确实瞬间冲垮了数万叛军,甚至将饕餮老祖真身撕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这力量与她尚未完全融合的凡躯剧烈冲突,更引动了更深层次的天道反噬。 就在她力量达到巅峰、即将彻底碾碎血阵核心的刹那—— 咔嚓。 不是碎裂声,而是某种更宏大的、法则崩断的哀鸣。 她脊椎处融合的脊骨突然变得滚烫,无数细密的裂纹蔓延开来,暗金色符文疯狂闪烁,仿佛在与整个天地对抗。与此同时,星盘碎片映出的那个“未来之影”突然睁开了眼,隔着时空,朝她露出一个冰冷的、近乎怜悯的微笑。 然后,未来之影抬起手,对着虚空,轻轻一握。 花见棠脊椎处的脊骨,轰然炸开! 不是物理的爆炸,而是概念的崩塌。寄宿其中的古老王权、契约、力量,连同花见棠大半的生机与神魂,一同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存在强行剥离、抽走。 “不——!!!” 子书玄觊目眦欲裂的吼声被淹没在更大的轰鸣中。 失去脊骨力量支撑的花见棠如断线风筝般坠落,而子书玄魇因她受创心神剧震,血阵趁机彻底锁死。无数血色锁链刺穿他的四肢百骸,将他如祭品般吊在阵眼中心,疯狂抽取着他的一切。寂灭枪发出悲鸣,枪身浮现裂痕。 妖宫,开始真正的崩塌。 不是建筑倾倒,而是“存在”本身的消解。倒悬的山峰化为虚无的尘埃,镜湖蒸发成扭曲的光斑,那些穿梭的廊桥、悬浮的殿宇,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一寸寸消失在虚空里。幸存的妖侍、受伤的神兽、甚至部分来不及逃离的叛军,都在这种法则层面的崩塌中无声湮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老妖尊在最后一刻燃烧了最后的本源龙魂,化作一道赤金光罩,勉强护住了离煞、冰龙正太等寥寥数个核心眷属,将他们远远抛向尚未完全崩溃的妖界边缘。 而他自己的身影,则在光罩之外,随着崩塌的妖宫,一同变得透明、模糊,最终只剩下一个望向子书玄魇方向的、充满无尽遗憾与沧桑的叹息眼神,便彻底消散在虚无之风中。 “祖……”子书玄魇被锁链贯穿的嘴唇微动,金瞳中的火焰明明灭灭,最终看向那个急速坠落的身影。 花见棠感觉自己在下沉,又像是在上升。周围是光怪陆离的破碎景象:妖宫的废墟、子书玄觊被锁链缠绕的身影、饕餮老祖狰狞狂笑的脸、冰龙正太伸出却永远够不着她的龙爪、雷霆鹦鹉最后一声凄厉的“主人”……所有画面都在旋转、碎裂、混合,最后被无边的黑暗与剧痛吞噬。 脊椎处空荡荡的疼,灵魂仿佛被撕去了一大块。 但在意识彻底沉沦之前,她模糊的视线尽头,看到了奇异的一幕—— 崩塌的妖界法则,与炸裂的脊骨残存力量,以及未来之影那一握引发的时空涟漪,三者在她坠落的轨迹上,偶然地、剧烈地碰撞在了一起。 一个极其不稳定的、闪烁着混乱光斑的破碎通道,被硬生生“挤”了出来。 通道那头,传来遥远而熟悉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气息:汽车鸣笛的微弱噪音,无线电磁波的独特干扰,还有那股她几乎遗忘的、属于工业时代的、混杂着尘埃与欲望的“人气”。 那是……现代。 通道极不稳定,边缘疯狂蠕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混乱的时空乱流扯碎。 花见棠残存的意识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留不能留在这里。不能死在这里。 那个念头如同最后一点星火,燎过她濒临熄灭的神魂。坠落的身躯在触及那混乱通道边缘的刹那,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反手将腕间那枚子书玄魇给的玉符——早已在先前冲击中布满裂痕——狠狠砸向自己的心口。 玉符碎裂,并非捏碎传送,而是将内部最后一点精纯的守护之力引爆! 微弱却精纯的力量化作一股推力,不是对抗妖界崩塌的吸力,而是顺应着那股将她剥离、抽走力量的诡异方向,将她如同一颗被弹出的弹珠,猛地“射”进了那条闪烁不定、布满空间裂痕的破碎通道。 “棠——!” 意识彻底涣散的最后一瞬,她仿佛听见一声遥远得如同隔了万古洪荒的、嘶哑到极致的呼喊。是幻觉吗?她不知道。 紧接着,便是无法形容的、全方位的撕扯与碾压。 通道内并非真空,而是充斥着狂暴的时空乱流、破碎的法则碎片、以及妖界崩塌时溢散出的毁灭性能量。她残破的躯体如同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被反复抛起、砸落、贯穿。 煞气早已枯竭,脊椎处空荡剧痛,神魂之火摇曳欲熄。只有腕间那黯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姻缘树纹,还固执地散发着最后一丝微弱暖意,像一层薄如蝉翼的护膜,勉强护住她心脉一点灵光不灭。 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景象从她“身边”掠过:有倒悬妖宫彻底化为虚无的最后一瞬;有饕餮老祖在崩塌中狂笑却被一道突兀出现的空间裂缝吞噬半边身躯的惨状;有离煞抱着冰龙正太在赤金光罩中绝望下坠;还有……子书玄魇最后望向她的那双眼睛。 那双总是盛着霜雪与疏离的金瞳,在那一刻,碎裂成了她从未见过的模样。不是暴怒,不是凌厉,而是某种更深沉、更绝望的……湮灭。仿佛他眼中倒映的世界,连同他自己,都在她坠入通道的刹那,一同死去了。 那一眼,比时空乱流的切割更疼。 疼得她残魂都在战栗。 不知道在通道里“漂流”了多久,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可能是刹那,也可能是万年。就在那点姻缘树纹的暖意也即将耗尽,她意识即将彻底归于永恒的冰冷与黑暗时—— 前方突然传来剧烈的排斥感!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嘈杂的、充满金属质感的噪音! 刺眼到让人流泪的光线(或者说是某种类似光线的东西)蛮横地挤入她感知! 砰! 不是落地的声音,而是某种坚硬、冰冷、带有轻微弹性的人造物,与她残破身体撞击的闷响。 她感觉自己滚了几圈,停下时,脸颊贴着的地面传来粗糙的颗粒感,混合着一种奇怪的、略带腥气的潮湿味道。空气污浊,充满了汽车尾气、灰尘、快餐食物、还有……淡淡的、属于人间的、平庸却真实存在的烟火气。 她试图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像焊死了。只能透过缝隙,看到模糊晃动的光斑,似乎是霓虹灯?还有快速移动的、带着尾灯的金属盒子(汽车?)轮廓。高处是灰蒙蒙的、看不到星星的天空,被纵横交错的黑色线条(电线?)切割得支离破碎。 耳边是嘈杂到令人头痛的声音:引擎轰鸣、尖锐的喇叭声、行人的谈笑与咒骂、远处隐约传来的广场舞音乐、还有某种“滋滋”的电流杂音…… 这是……哪里? 妖界崩塌的轰鸣呢?煞气翻涌的呼啸呢?子书玄魇寂灭枪的幽光呢?冰龙正太带着哭腔的“姐姐”呢? 都没了。 只有这片喧嚣的、冰冷的、陌生的、属于“现代”的噪音与光影,将她残破的身躯与灵魂,紧紧包裹。 妖界……真的崩塌了。 他……真的败了。 而她……回来了? 回到这个她曾经逃离、如今却像异物般被吐回来的、所谓的“家”? 脊椎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空洞的抽痛,让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连一丝血都咳不出来。那截脊骨被强行抽离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冰冷刺骨的虚无黑洞,仿佛连她存在本身的一部分,都永远遗失在了那片崩塌的废墟里。 雨滴,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冰凉的水珠打在她脸上,混合着不知何时流下的、同样冰凉的液体。 远处便利店的灯光隔着雨幕,晕开模糊的光圈。一个踩着滑板的少年匆匆经过,瞥了她一眼,嘟囔了句“流浪汉真多”,便加速滑走了。 她躺在冰冷的、被雨水浸湿的人行道上,听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发出的各种噪音,感受着生命力随着血液和体温一点点流失。 手腕上,那点姻缘树纹的淡金光芒,终于彻底熄灭了。 最后一点与那个崩塌世界、与那个人的联系,断了。 黑暗如同潮水,温柔而冰冷地涌上来。 这一次,似乎不会再有人撕裂虚空而来,将她从深渊里拉起了。 也好。 她模糊地想。 这样……也好。 至少……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近的叹息,像是幻觉,又像是来自她空荡荡的胸腔深处。 雨,下得更大了。 将她与这个格格不入的世界,暂时冲刷在一起。雨下了整整一夜。 花见棠醒来时,天是种浑浊的灰白色,像是被水泡过的旧报纸。身下是粗糙的水泥地,寒气透过单薄的、沾满泥污和可疑污渍的衣裙,丝丝缕缕往骨头缝里钻。那衣裙还是妖宫那身云锦星纹裙,如今破碎不堪,银线绣的星斗被泥污糊住,暗淡得像熄灭的灰烬。 她尝试动了一下手指。 尖锐的、仿佛每一寸骨骼都被拆开重组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残破的神经。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嗬嗬声,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不仅仅是皮肉伤,那截脊骨被强行剥离的空洞感,仍在持续不断地吸食着她的力气和生机。煞气荡然无存,体内只剩下枯竭的经脉和微弱到几乎探查不到的心跳。 这不是受伤。 这是根基被毁。 又躺了不知多久,直到天色由灰白转为更清晰的惨白,远处早点摊的油烟味和嘈杂人声越来越近,她才凭借着一股近乎本能的对“被发现”的恐惧,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把自己挪到了旁边一条堆满垃圾桶的狭窄小巷里。 腐烂的菜叶、外卖餐盒、一次性塑料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冲得她一阵阵发晕。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她急促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肺部火辣辣的疼。 她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可这里,还是她记忆中的“现代”吗? 巷口偶尔走过的行人,穿着她熟悉又陌生的服饰,脸上带着匆忙或麻木的表情。他们手里拿着扁平的、发光的“板砖”(手机?),对着说话,或是低头用手指快速滑动。远处高耸入云的建筑反射着冷硬的天光,玻璃幕墙刺得她眼睛生疼。空气里飘着汽油味、香料味,还有一种无处不在的、低沉的、由无数机器共同发出的嗡鸣。 一切都那么“真实”。 却又那么虚假。 真实在于触感、气味、声音,虚假在于……她的灵魂,她刚刚经历过的崩塌与死亡,与眼前这一切格格不入。她像是一个被强行塞进不合尺寸躯壳的游魂,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排斥。 妖界是真的。 子书玄魇是真的。 那场毁灭一切的战火是真的。 她脊椎处空荡荡的剧痛,也是真的。 可这一切,要如何与眼前这个充斥着汽车尾气和电子屏幕的世界共存? 不知过了多久,饥饿和更深的虚弱开始主宰她的意识。求生的本能压过了茫然与剧痛。她必须动,必须找到食物、水,一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 扶着墙壁,她踉跄着站起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破碎的裙摆在肮脏的地面拖曳。走出小巷时,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洒下来,刺得她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街对面是一家便利店,明亮的玻璃窗后,货架上摆满琳琅满目的包装食品。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店员正靠在收银台后玩手机。 花见棠咽了口并不存在的唾沫,胃部传来灼烧般的绞痛。她需要食物。 她习惯性地想从“储物袋”里摸点东西——随即僵硬地想起,储物袋早就在妖宫崩塌时不知失落何方。里面还有涂山月塞给她的零嘴,离煞偷偷放进去的伤药,还有……子书玄魇某次随手给的一袋子灵果,说是给她当零嘴,却被她一直舍不得吃,小心留着。 都没了。 什么都没有了。 她摸了摸身上,连一枚这个世界的硬币都没有。云锦衣裙的口袋里空空如也。 怎么办?像乞丐一样去乞讨?还是…… 视线扫过街角监控摄像头冰冷的镜头,她心头一凛。不行,不能引起注意。她这副样子,这身打扮,太古怪了。 就在这时,便利店的自动门开了,一个中年男人拎着一袋东西走出来,随手将找零的两枚硬币丢进了门口一个写着“爱心捐款”的透明箱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硬币…… 花见棠的目光死死盯住了那个箱子。箱子里零零散散有些硬币和纸钞。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来。 她看了看左右,暂时无人注意这个角落。屏住呼吸,忍着剧痛,她将手悄悄伸向箱子底部那个似乎并不十分牢固的投币口…… 手指刚刚触及冰凉的塑料,便利店里的店员似乎有所察觉,抬头朝外看了一眼。 花见棠触电般缩回手,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沿着街道,踉跄着向前走去。 耻辱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头。她,花见棠,曾经差点收服上古凶兽,身后跟着一串神兽“萌宠”,甚至……被那个人护在身后,站在妖宫之巅。如今,却落魄到想要偷窃一点微不足道的硬币。 现实像一盆冰水,将她残存的、属于妖界的骄傲,浇得一丝不剩。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个真正的游魂。城市的噪音、光影、气味,如同潮水般冲刷着她,让她头晕目眩,恶心反胃。身体越来越冷,脚步越来越虚浮。 最终,她在一座横跨浑浊河流的大桥下,找到了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这里堆着一些废弃的建材和塑料布,勉强可以挡风。她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将自己蜷成一团。 雨后的夜晚格外寒冷。 她听着桥上呼啸而过的车声,看着河对岸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与这个世界,已经彻底脱轨了。 她不属于这里。 她的记忆、她的伤痛、她空荡荡的脊椎、她心里那个染血的身影……全都属于另一个崩塌的世界。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草,疯狂地蔓延开来: 回去。 她要回去。 回到妖界,回到那片废墟,回到……他身边。 哪怕只是确认他的生死,哪怕只是看一眼那片埋葬一切的尘埃,哪怕只是……死在那里。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压制。它成了支撑她在这冰冷现实里,不立刻倒下死去的唯一支柱。 可是,怎么回去? 那条破碎通道是偶然形成的,且极不稳定,在她穿过后很可能已经彻底湮灭。她失去了所有力量,连站立都困难,如何寻找另一个通道?这个世界,存在连接妖界的“门”吗? 她需要信息。 需要了解这个她离开了许久的“现代”,有没有任何关于“异常”、“穿越”、“异世界”的记载或传闻。需要了解,有没有可能……再次“穿书”。 穿书…… 这个词让她恍惚了一下。是啊,最初,她不正是“穿书”而来的吗?那本她只看了开头、连男主都没正式出场的坑文……子书玄魇,涂山月,离煞,万妖渊……一切都始于那本书。 那本书,或许就是关键! 如果能找到那本书,如果能知道完整的剧情,或许……就能找到回去的线索!甚至,找到那个神秘的“未来之影”与她的关联!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星,在绝望的深渊里闪烁了一下。 但随即是更深的无力。她现在身无分文,形容狼狈,连温饱都成问题,如何去找一本可能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书”?甚至,她连那本书的确切名字都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男主叫子书玄魇,有个炮灰女配好像叫……花见棠? 同名同姓,是巧合吗?还是…… 她不敢深想。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然后想办法接触网络,或者图书馆,去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 活下去…… 她看着自己脏污不堪、微微颤抖的手,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既然这个世界用最粗暴的方式将她“吐”了回来,那她就用尽一切手段,在这个世界扎根,然后……挖出一条回去的路。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夜更深了,桥洞下的风带着河水的腥气,呜咽着刮过。 花见棠闭上眼,不再去看对岸的灯火,而是将意识沉入体内,试图感受那空荡荡的脊椎处,试图捕捉哪怕一丝一毫残留的、属于妖界的气息,或者那截脊骨的余温。 什么都没有。 只有冰冷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虚无。 但她的手指,却慢慢攥紧了身下冰冷潮湿的沙土。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细微却真实的刺痛。 这痛提醒着她,她还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 子书玄魇…… 她在心里,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 等着我。 无论你是生是死,无论妖界成了何等模样。 等我……回去。 第四十三章 无字书 活下去的第一步,比想象中更接近野兽的本能。 花见棠用了三天时间,才勉强适应这具重伤残躯在这个钢筋水泥丛林里的基本移动。每一步都牵扯着脊椎空洞处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灼烧般的摩擦感。她不敢去医院,没有身份,没有钱,更怕被当作疯子或实验品。 她像个真正的拾荒者,在深夜的垃圾桶里翻找食物。过期的面包,啃了一半的苹果,油腻的餐盒里剩下的几根面条。食物在嘴里味同嚼蜡,甚至带着腐败的酸气,她强迫自己咽下去,只为获取那一点点可怜的热量。雨水和公园里未关严的水龙头是她唯一的水源。 一件从垃圾堆里翻出的、带着霉味的旧外套替换了那身显眼的破云锦裙。她用脏污的河水勉强洗净了脸和手,头发用捡来的橡皮筋胡乱扎起。镜子是奢侈品,但她从路过商店橱窗的模糊倒影里,能看到一个苍白、瘦削、眼窝深陷、眼神却异常冰冷的影子——那几乎不像她自己。 第四天傍晚,在一处城中村杂乱的电线杆上,她看到了一张手写的广告:“黑网吧,包夜优惠”。下面附着一个模糊的地址。 网络。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获取信息成本最低的途径。 循着地址,她钻进一条污水横流、光线昏暗的窄巷。网吧藏在一栋老式居民楼的地下室,门帘油腻,空气里混杂着烟味、汗味和泡面汤的馊味。劣质的显示器荧光映照着一张张年轻或麻木的脸。 花见棠的出现引起了几道短暂的注目。她这副样子,在这里并不算太突兀,只是格外狼狈些。她低着头,走到柜台。 “上网。”声音沙哑干涩。 柜台后是个打着哈欠的黄毛青年,瞥了她一眼:“身份证。” “……没带。” “没带?”黄毛上下打量她,“那得加钱。包夜五十。” 花见棠沉默地从旧外套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仅有的三十七块六毛钱——这是她这几天在垃圾桶和街角“捡”到的全部财产,大部分是硬币。 黄毛皱了皱眉,似乎想赶人,但看了看她死寂的眼神,又瞥了眼角落里空着的几台机器,不耐烦地挥挥手:“三十,最里面那台破机子,别惹事。” 她接过一张写着账号密码的纸条,走向角落。那台机器果然很破,主机嗡嗡作响,屏幕有闪烁的横纹。她坐下,笨拙地握住鼠标。这个动作让她恍惚了一下,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觉得异常陌生,仿佛隔了几个世纪。 开机,打开浏览器。 搜索引擎的界面弹出。光标在搜索框里闪烁。 她的手指放在油腻的键盘上,微微颤抖。 搜索什么? “子书玄魇”。 她敲下这四个字,按下回车。 页面刷新,结果列表出现。大部分是无关的网页、贴吧灌水、甚至是一些游戏角色的同人创作。翻了几页,没有找到任何与“穿书”、“妖界”、“万妖渊”相关的内容。 换“万妖渊”。 结果更少,多是一些武侠游戏里的副本名称,或是玄幻小说里随意杜撰的地名。 “涂山月”。 “离煞”。 “妖宫”。 …… 一个个名字试过去,得到的只有零星、完全无关的信息,或者干脆就是空白。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难道……那一切真的只是她濒死时的幻觉?或者,那个世界的信息,在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任何记载? 不,不可能。那些痛太真实,记忆太清晰。 也许……是因为那本书太冷门?是个无人问津的坑文? 她尝试回忆更多的细节。书名……书名到底是什么?她只记得大概的题材是玄幻言情,开头是炮灰女配在某个秘境里作死……对了,秘境!开头好像有个“渊瞑之壁”? 她立刻搜索“渊瞑之壁”。 结果依旧寥寥,且毫不相关。 焦虑如同冰冷的蚂蚁,爬上她的脊椎。她换了个思路,开始搜索“穿书 玄幻 坑文 子书”等关键词组合,试图从浩如烟海的网络小说里捞出那根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包夜的时间在流逝。隔壁传来游戏音效和年轻人的笑骂,与她所处的这个角落,仿佛两个世界。 她不知疲倦地翻看着一个个似是而非的搜索结果,点开一个个可能的小说页面,快速扫过简介和开头。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闪烁的屏幕而干涩刺痛,太阳穴突突地跳,脊椎的空洞处传来一阵阵愈发尖锐的抽痛。 没有。 都没有。 那些故事,那些人物,没有一个能和她记忆中的片段对上。 那本书,就像从未存在过。 天快亮时,她因为剧痛和疲惫,意识已经有些模糊。最后一次,她在搜索框里输入了“花见棠 小说”。 按下回车。 页面刷新。 第一条结果,来自某个文学网站的专栏,标题是:《那些年,我们写过的炮灰女配名字》。 她点进去,文章里列举了一大堆常见的、用于炮灰女配的名字,“花见棠”赫然在列,后面跟着一句轻描淡写的吐槽:“听起来挺诗意的,可惜通常活不过三章。” 鼠标从她无力松开的手中滑落,砸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所以,连“花见棠”这个名字,都只是炮灰女配的标配之一吗?毫无特殊,毫无意义? 她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行字,感觉最后一点支撑着她的力气,也被抽走了。 那本书,真的存在过吗? 她真的“穿书”了吗? 还是说,一切的一切,从妖界到子书玄魇,从收服神兽到妖宫崩塌,都只是她这个“花见棠”——一个注定活不过三章的炮灰,在濒死时,为自己编织的一场漫长而荒诞的……梦? 网吧里通宵的人陆续离开,换上了新一批面孔。黄毛过来催她续费,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骂骂咧咧地赶她走。 她木然地起身,拖着仿佛更沉重的身躯,走出地下室。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街上已经有了早起的行人。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栋气势恢宏的白色建筑前——市图书馆。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初升的朝阳。 图书馆……也许,网络上没有,但实体书里会有?那些尘封的、未被数字化的旧书里?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走了进去。 清凉的空气,安静的环境,一排排高耸的书架。这一切对她来说熟悉又陌生。她循着指示牌,找到文学区和小说区,开始沿着书架,一本本地看过去。 玄幻、仙侠、言情……她扫过那些花花绿绿的封面,翻开那些或厚重或轻薄的书页。指尖划过纸张,却触不到任何熟悉的共鸣。 一整天,她泡在图书馆里,水米未进。管理员的视线偶尔扫过她,带着一丝疑惑,但并未驱赶。她缩在角落,膝盖上堆着翻过的书,眼神从最初的急切,渐渐变得空洞。 没有。 图书馆里也没有。 那本记载了她所有痛苦与眷恋的书,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从这个世界的所有记录中,彻底抹去了。 傍晚闭馆的音乐响起时,她最后一个走出图书馆的大门。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印在台阶上,孤独而单薄。 她站在台阶上,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灯火渐起的城市。 网络没有,图书馆没有。 那本书,不存在。 她回去的路,似乎从一开始,就被堵死了。 冰冷的绝望,如同图书馆里终年不散的冷气,一丝丝渗入她的骨髓,比妖界崩塌时的虚无更甚。 如果连“来处”都是虚假的,那她此刻的挣扎,又算什么? 她缓缓走下台阶,汇入匆匆的人流。周围的人声、车声、商店里传出的音乐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下一步,该去哪里? 还能做什么? 她不知道。 只是本能地,朝着更深的夜色,更僻静的角落,蹒跚走去。 也许,就这样消失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才是她这个“炮灰”应有的结局。 然而,就在她转过一个街角,即将再次融入阴影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街对面一家即将打烊的、小小的旧书店。 橱窗里堆满了泛黄的旧书,灯光昏暗。 一本暗红色封皮、没有任何花纹和字迹的书,被随意地塞在一堆旧杂志中间,只露出一个书角。 她的心脏,毫无预兆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波动,从那本书的方向,传来。 那波动,冰凉,死寂,带着浓郁的不祥。 却与她脊椎空洞处残留的、属于那截脊骨的“虚无”,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花见棠的脚步,猛然顿住。 她转过身,死死盯住了那家旧书店的橱窗。 血液在耳中轰鸣。 花见棠僵立在街角,晚风吹过她单薄的外套,带来透骨的凉意,却丝毫无法冷却她脊椎处骤然苏醒的剧痛。不是之前那种空洞的抽痛,而是一种被牵引、被召唤的锐痛,仿佛有什么东西,隔着橱窗、隔着街道、隔着两个世界的废墟,用无形的钩子,钩住了她灵魂深处最残缺的那部分。 那本暗红封皮的无字书。 它静静地躺在杂乱的旧书堆里,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可那股波动……冰凉、死寂、不祥,却又无比熟悉。熟悉到她空荡荡的脊椎都在颤栗,熟悉到她枯竭的识海深处,某个被彻底掩埋的角落,发出了细微的、濒临破碎的共鸣。 那是……妖界崩塌时,法则碎裂的气息?还是那截脊骨被强行剥离时,残留的印记?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那是她在这个全然陌生、冰冷绝望的世界里,感受到的第一缕、也是唯一一缕,与那个崩塌世界相关的“真实”! 希望,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带着刺骨的冰冷和尖锐的棱角,狠狠楔入她的心脏。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立刻冲过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疼痛让她保持了一丝清醒。不能莽撞。那股波动虽然微弱,却透着难以言喻的危险。而且,这家旧书店……太普通了,普通得诡异。 橱窗玻璃上贴着“清仓甩卖,最后三天”的褪色红纸,店内灯光昏黄,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店主正慢吞吞地整理着账本,对门外站着的、形如乞丐的她毫无所觉。 是陷阱吗? 还是……唯一的机会?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那本书,贪婪地、却又警惕地感受着那股波动。微弱,但持续不断,像黑暗中一颗即将熄灭、却顽固闪烁的余烬。 就在这时,店主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开始拉下卷帘门。 他要关门了! 花见棠心头一紧,再顾不上其他。她踉跄着穿过马路,在卷帘门即将合拢的最后一刻,伸手抵住了冰冷的金属门帘。 “等……等一下。”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 店主被吓了一跳,老花镜后的眼睛疑惑地看向她:“姑娘,打烊了。” “那本书……”花见棠指向橱窗里那本暗红封皮的无字书,“我要买。” 店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皱了皱眉:“哪本?那堆都是处理货,十块钱三本,随便挑。”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花见棠推开沉重的门帘,挤了进去。狭小的书店里充斥着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她径直走到橱窗前,伸手,指尖有些颤抖地,触向那本暗红色的书。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封皮的刹那—— 嗡! 一股尖锐到极致的刺痛,猛地从她脊椎空洞处炸开!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那虚无的伤口!与此同时,那本书封皮下似乎有暗红色的流光一闪而逝,快得像是幻觉。 花见棠闷哼一声,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强行稳住了身形,没有倒下。 店主似乎没察觉到任何异常,只是催促:“快点挑,我要关门了。” 花见棠强忍着那几乎要撕裂神魂的剧痛和强烈的排斥感,手指坚定地,握住了那本书。 触手冰凉,并非纸张的凉,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死寂的寒意,顺着指尖直窜心脏。封皮粗糙,没有任何纹路,也没有任何字迹,像是用某种陈年的、浸透了暗哑血色的皮革鞣制而成。 就是它。 “就这本。”她声音发颤,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那皱巴巴的三十七块六毛钱,抽出仅有的十元纸币,递了过去。 店主接过钱,瞥了眼她苍白的脸色和虚汗,没多说什么,只嘀咕了句“怪人”,便挥挥手:“行了,拿走吧。” 花见棠紧紧攥着那本冰冷的书,像是攥着一块冰,又像是攥着一团火。她不敢再多停留,转身快步走出书店。身后的卷帘门“哗啦”一声彻底落下,将昏黄的灯光与旧纸的气息隔绝。 街道上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她却觉得周遭的一切声音、光影都在迅速褪色、远离。所有的感知,都被手中这本书散发出的、冰冷死寂的波动所攫取。 她找到一个更僻静、更黑暗的桥洞角落——不是之前那个,而是一个更深入废弃河滩、堆满建筑垃圾的地方。这里连流浪汉都不愿光顾。 靠着冰冷的、布满苔藓的水泥柱坐下,她才敢借着远处城市映来的、微弱的天光,仔细打量手中的书。 暗红色的封皮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接近凝固血液的色泽。没有书名,没有作者,没有出版社信息,甚至没有定价。它薄得可怜,大概只有几十页。书页边缘粗糙不平,像是被粗暴地撕开过。 她屏住呼吸,指尖微微用力,掀开了封面。 第一页,是空白的。 第二页,也是空白的。 第三页、第四页……一直到中间部分,全是空白粗糙的纸张。 花见棠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只是一本无用的空白笔记本?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翻到了靠后的某一页。 纸上,出现了字迹。 不是印刷体,而是手写。笔迹凌厉、潦草,甚至有些癫狂,用的是繁体字,墨色是一种沉黯的、仿佛干涸已久的暗红。 写的内容,却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玄魇敗矣。萬妖塔傾,倒懸宮隳。吾抽其脊,斷其道基,然……天道反噬何其酷烈。那截‘王權之骨’亦遭重創,本源潰散大半,殘存之息裹挾一縷殘魂,遁入時空亂流,不知所蹤……」 子书玄魇……败了。万妖塔倾塌,倒悬妖宫毁灭。有人抽走了他的脊骨,断绝了他的道基……天道反噬酷烈。那截“王权之骨”也遭受重创,本源溃散大半,残存的气息裹挟着一缕残魂,遁入时空乱流,不知所踪…… 王权之骨? 她猛地按住自己脊椎处那空荡荡、冰冷刺骨的地方!是它!那截融入她体内又在她面前炸裂的脊骨!它叫“王权之骨”?是子书玄魇的脊骨?! 那缕残魂……是谁的?子书玄魇的?还是……别的什么? 她手指颤抖着,几乎是贪婪又恐惧地,继续往下看。后面的字迹更加混乱,夹杂着大量意义不明的符号和涂改: 「……穿書者……變數……‘花見棠’……命軌早已偏離……然其魂與‘骨’之契合,超乎預料……竟能引動‘未來之影’……」 穿书者……变数……“花见棠”……命运轨迹早已偏离……但她的魂魄与“骨”的契合,超乎预料……竟然能引动“未来之影”…… 未来之影!那个在星盘预兆中、最后毁掉脊骨、与她面容一模一样的虚影! 「……通道乃吾借崩塌之機,強行撕開……送其‘歸去’……然此界已無‘書’,無‘痕’……歸處亦是絕路……」 通道是我借着崩塌之机,强行撕开的……送她“归去”……但此界已无“书”,无“痕”……归处亦是绝路…… 花见棠的呼吸停滞了。 通道……是有人故意撕开的?为了送她“回来”?这个人是谁?写下这些字的人? “此界已无‘书’……”果然,那本书被抹去了!是写这些字的人做的?为什么? 「……殘骨之息在此界仍有微瀾……循此‘記’,或可感應……然兇險萬分,九死無生……若見此字者非‘她’,速焚之,切莫深究……」 残骨的气息在此界仍有微弱涟漪……循着这份“记录”,或许可以感应……但凶险万分,九死无生……如果看到这些字的不是“她”,速速烧掉,切莫深究…… 记录?这本书,是一份“记录”?关于那场崩塌,关于“王权之骨”,关于她? “她”……指的是谁?是自己吗? 最后几行字,笔迹越发狂乱,几乎难以辨认: 「……吾時日無多……鎮壓‘門’之反噬已至……勿尋,勿念……此為……最後之禮……」 我时日无多……镇压“门”的反噬已至……勿寻,勿念……此为……最后之礼……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后面又是大片空白。 花见棠握着书页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冰冷的书页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尖叫。 信息量太大,太惊悚,也太……绝望。 子书玄魇的脊骨被抽,道基被断,生死不明。那截“王权之骨”残存的气息,或许还流散在这个世界。那个“未来之影”与她有莫大关联。通道是人为的,书被抹去也是人为的。写下这些的人,似乎知道一切,却在遭受反噬,时日无多…… 而最后那句“勿寻,勿念”,更像是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她已经麻木的心脏。 是谁?到底是谁,在幕后安排了这一切?送她回来,抹去痕迹,留下这份语焉不详、充满警告的记录? 是敌?是友? 她该相信吗?这会不会是另一个更精密的陷阱? 可是……那股与她脊椎处虚无共鸣的波动,做不了假。这书中记载的、关于妖界崩塌的细节,与她亲身经历的分毫不差,做不了假。 至少,这是一条线索。 一条指向“王权之骨”残存气息,或许……也指向回去可能性的线索。 哪怕,记录里写着“九死无生”。 她缓缓合上书。暗红色的封皮在黑暗中,像一只闭合的、不详的眼睛。 她将书紧紧抱在怀里,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入皮肤。 不能烧。 就算是陷阱,她也得跳。 因为这是她在无边黑暗里,看到的唯一一点,可能是光的东西。 哪怕那光,来自地狱深处。 她蜷缩在桥洞冰冷的角落里,抱着这本诡异的无字(有字)书,望着远处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 下一步,不是漫无目的地流浪,也不是徒劳地搜索了。 她要“循此‘记’”,去感应那所谓的“残骨之息”。 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无论前方,是不是真的……九死无生。 子书玄魇。 她在心里,再一次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这一次,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等我。 无论你在哪里。 无论要跨过多少废墟,多少陷阱。 我一定…… 会找到回去的路。 第四十四章 转机 冰冷的书页紧贴着心口,那股死寂的波动却仿佛透过皮肉,与脊椎空洞处残留的虚无产生了更紧密的联结。花见棠靠在潮湿的水泥柱上,借着远处城市映来的、永远不够明亮的微光,再一次翻开那本暗红色的书。 这一次,她看得更慢,更仔细。指尖抚过那些狂乱的暗红字迹,试图从字里行间,从那些涂改的墨团和意义不明的符号里,榨取出更多信息。 “残骨之息在此界仍有微瀾……循此‘記’,或可感應……” 如何循?如何感应? 书页上没有给出任何方法,没有地图,没有咒语,只有这句语焉不详的话。难道是要她像无头苍蝇一样,捧着这本书,走遍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去“碰运气”吗? “微澜”……涟漪。那应该是某种极其微弱、只有特定状态(比如她这样与“王权之骨”深度融合又强行剥离后的残躯)才能察觉的波动。范围呢?方向呢? 她闭上眼,尝试将所剩无几的精神力集中,不是去操控早已不存在的煞气,而是去细细体会怀中这本书散发的冰冷波动,以及自己脊椎处与之共鸣的、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牵引感。 像在绝对的黑暗中,去捕捉一缕随时会熄灭的幽魂。 时间在冰冷的寂静中流逝。桥洞外偶尔传来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遥远的警笛,风吹过废弃塑料布的哗啦声。但这些声音都逐渐淡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两种冰冷波动的细微摩擦与共振。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精神力即将耗尽、意识开始涣散时—— 嗡。 极其轻微,仿佛错觉。 不是来自书,也不是来自她的脊椎。 而是来自……她身下,这座桥墩深处?不,更确切地说,是来自这片土地之下,某个极深、极远的地方。像是一颗沉睡已久的心脏,在无尽黑暗的深渊底部,极其缓慢、沉重地……搏动了一下。 那搏动带来的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更本质的“震动”。冰冷,厚重,带着泥土、岩石、岁月沉淀的腐朽气息,以及一丝……极其淡薄、却又无比纯粹古老的煞气。 这煞气与她曾经拥有的、甚至与子书玄魇那种带着毁灭与寂灭意味的煞气都不同。它更……“原始”,更“大地”,仿佛是从这片土地诞生之初就存在的、某种深埋的“病灶”或“矿脉”。 而这缕原始煞气中,混杂着一丝几乎无法分辨的、与她脊椎处虚无、与手中书本波动同源的“味道”。 王权之骨? 难道……那截炸裂的脊骨,有碎片坠落到了这个世界?并且,深埋在了地底? 这个猜测让她心脏狂跳。 她猛地睁开眼,书页上的暗红字迹在昏暗中似乎也亮了一瞬。 “或可感應……”原来是这个意思!不是漫无目的地寻找,而是要深入地下,去接近可能埋藏着“残骨之息”的地方! 但紧接着是更深的无力。 她现在这具身体,别说挖地三尺,连正常行走都困难。如何才能深入地下?更何况,那波动来自极深之处,绝非普通挖掘能够触及。 需要力量。 需要恢复哪怕一点点,能够支撑她行动、探查的力量。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怀中的书。除了那几页有字的,其余空白页……真的只是空白吗?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一张空白页的粗糙纸面。 就在指尖划过纸面中心时,异变陡生! 那空白的纸页上,突然浮现出淡淡的、扭曲的暗红色纹路!纹路像是干涸的血迹自行蠕动,又像是某种极其古老的符文在显现。它们并非固定,而是在不断变化、重组,最后隐约构成了一幅……图案? 不,不是图案,更像是一段被加密的、流动的“信息”。 这些纹路散发出的波动,比有字的那几页更加晦涩、更加……“饥饿”。它们似乎在主动吸收、解析着花见棠触碰时,指尖残留的、属于她自身的微弱气息(那混合了凡人身气、重伤濒死的死气、以及一丝丝源自王权之骨剥离后的虚无特质),然后反馈出对应的、扭曲的“信息”。 花见棠福至心灵,将掌心轻轻按在那浮现纹路的纸页上,集中全部精神,不是去“看”,而是去“感受”纹路传递的波动。 一段破碎、混乱、充满痛苦挣扎的“意念”,断断续续地涌入她的意识: 「……痛……骨碎……本源流失……地脉……吞噬……镇压……门……反噬……必须……找到……核心……修复……哪怕……一点点……」 信息破碎不堪,夹杂着大量的杂音和痛苦的情绪。但有几个关键词清晰起来:“地脉”、“吞噬”、“镇压”、“门”、“核心”、“修复”。 地脉……是指刚才感应到的、地底深处那股原始煞气所在的地脉吗?王权之骨的碎片(如果存在)被地脉吞噬了?或者,是在镇压着什么“门”?而反噬……与写下记录的“吾”所遭受的反噬有关? “修复”……修复什么?王权之骨?还是……她自己? 她隐约觉得,如果自己能吸收、炼化一丝那种深埋地底的、与王权之骨同源的原始煞气,或许……真的能修复一点点这具残破身体的根基,哪怕只是让她恢复基本的行动力。 但如何吸收?她现在就是个四处漏风的破袋子,任何外来能量都可能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且,地脉深处的原始煞气,绝非温和之物,贸然接触,恐怕瞬间就会被同化或撕碎。 书页上的暗红纹路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困惑与渴望,再次发生变化。纹路汇聚,勾勒出一个极其简略、抽象的图形——像是一个向下的箭头,指向某种漩涡状的核心,旁边附着几个扭曲的、难以理解的符文。 紧接着,一段更加微弱、却相对清晰的意念传来: 「……以‘记’为引……以‘伤’为契……循脉而下……慎取一线……融于虚处……或可……暂续……」 以这本“记录”为引子,以她脊椎处王权之骨剥离后留下的“虚无伤痕”为契合点,循着地脉煞气的流动(如果能找到并接近),小心翼翼地攫取一丝最边缘的煞气,尝试融入那虚无的“伤口”……或许,可以暂时续接一点生机? 方法听起来可行,但每一步都写着“凶险”。如何“循脉而下”?她现在连地脉在哪里都只能模糊感应。如何“慎取一线”?对力量控制要求极高。如何“融于虚处”?那虚无伤口本身就是吞噬一切的黑洞,搞不好会引发更剧烈的崩溃。 可是,她有选择吗? 没有。 坐在这里,只有慢慢耗尽最后一点生命力,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腐烂。而尝试,至少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抓住一丝转机。 她低头看着怀中暗红色的书,又抬头望向桥洞外深沉的夜色。远处工地的探照灯划破天空,偶尔有夜航班机闪烁着微光掠过。 这个世界的地底,埋藏着另一个世界崩塌后的秘密。 而她,是唯一能感应到、并可能利用这个秘密的人。 花见棠将书小心地塞进旧外套最里面的口袋,紧贴着心口放好。然后,她挣扎着站起身,扶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壁,开始仔细感应。 刚才那一丝来自地底的“搏动”和原始煞气,虽然微弱,但毕竟出现过。她要找到那个“脉动”最清晰、或者“煞气”相对最容易触及的地点。 这需要时间,需要耐心,需要她拖着这具残躯,在这个庞大的城市里,像个真正的幽灵一样游荡、探测。 但这一次,她不再绝望,不再茫然。 她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一条可能布满荆棘、却真实存在的路。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浑浊的空气,感受着脊椎空洞处与怀中书本、与脚下大地深处那缕微弱气息之间的、若有若无的共鸣。 转身,她踉跄着,却坚定地,走出了这个栖身数日的桥洞阴影,再次投入城市边缘那一片片被遗忘的、更荒芜的角落。 或有转机。 这转机,不在天上,而在脚下这片看似平凡、实则可能埋藏着惊天秘密的泥土深处。 她要去把它,挖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花见棠成了一个真正的城市地底“勘探者”。只是她的工具不是精密的仪器,而是她残破身躯对那丝微弱波动的本能感应,以及怀中那本越来越滚烫的暗红之书。 她不再执着于繁华街区,而是游荡在城市边缘、废弃工厂、待拆的老城区、铁路沿线、甚至郊野的山脚。这些地方人迹罕至,土地的气息更“原始”,更容易捕捉到深埋地脉的异常。 感应时断时续,如同风中残烛。有时候,她会在某个废弃厂房角落枯坐半天,只能感觉到脚下泥土冰冷的死寂。有时候,仅仅是路过一片拆迁到一半的烂尾楼,脊椎处的虚无和怀中的书就会同时传来尖锐的刺痛,指引她走向某个长满荒草的瓦砾堆。 她学会了更精细地分辨。不是所有地脉异常都指向“王权之骨”的同源煞气。有些是工业污染残留的毒性,有些是天然的地质活动,有些甚至是……古墓葬的阴气。有两次,她差点误入真正的险地——一次是靠近了一个泄露的化工厂废弃管道,刺鼻的气体让她头晕目眩;另一次是循着某种阴冷气息走到了一片老坟场边缘,怀中的书突然变得冰寒刺骨,散发出强烈的警告意味,她才悚然惊退。 每一次错误的尝试,都消耗着她本就微薄的生命力。食物和水依旧靠捡拾和乞讨,偶尔在建筑工地混点零工,也只敢做最边缘、最不引人注意的活计,换点馒头咸菜。她的脸色越发苍白,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只有那双眼睛,在深陷的眼眶里,燃着两簇不肯熄灭的、执拗的冷火。 暗红之书的空白页,在她持续的感应和尝试下,又陆续浮现过几次暗红纹路。每次浮现,都传递出一些更加破碎、更加晦涩的信息片段: 「……门非一處……鎮壓亦非永固……地脈流轉……骨息隨之遷移……」 「……貪婪汲取者……終遭反噬……慎之……慎之……」 「……凡鐵難傷……需以‘契’引……或以同源之力破之……」 信息零碎,却拼凑出一些轮廓:“门”不止一处,镇压也不牢固;地脉是流动的,所以“骨息”的位置可能变化;不能贪婪吸收地脉煞气,否则会遭反噬;如果真找到了蕴含骨息的地脉节点,普通方法无法触及,需要以“契约”(或许是指她与王权之骨曾经的融合?)引导,或者用同源的力量(哪里找?)破开。 这些信息没有指明具体地点,却让她明确了方向:寻找地脉煞气异常且相对“纯净”(污染少)、流动相对“缓慢”或“淤积”的节点。这种地方,骨息残留的可能性更大,也相对“安全”。 第七天深夜,她走到了城市最西边,一片因规划变更而彻底废弃的机械厂区。厂区背靠着一座低矮的、被开采过一部分的石头山。这里远离主干道,连流浪汉都很少来,只有野狗在废墟间徘徊吠叫。 刚踏进厂区边缘,花见棠就顿住了脚步。 冷。 不是气温的冷,而是一种从脚底泥土深处渗上来的、直透骨髓的阴寒。这阴寒中,混杂着一丝极其淡薄、却异常“沉凝”的煞气。不像其他地脉煞气那样活跃或暴烈,它更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冰冷死寂的寒水,沉淀在极深之处。 与此同时,她怀中的暗红之书,第一次发出了清晰的、持续的低鸣。不是波动,而是类似金属震颤的轻微嗡鸣。脊椎空洞处传来的牵引感,也前所未有地明确,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从她脚下极深的地方伸出,拴住了她那片虚无。 就是这里! 她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强压下激动的颤栗,她深吸一口气,忍着那阴寒煞气带来的不适,朝着感应最强烈的方向——厂区深处,那座被开采过的石头山山脚走去。 越靠近山脚,阴寒越甚。夏夜的暑气在这里消失无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潮湿岩石的味道。山体裸露的部分呈现出暗红色,像是浸透了铁质。山脚有一个废弃多年的矿洞入口,早已被坍塌的碎石和茂盛的荆棘封死大半,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勉强能容一人侧身挤入的缝隙,如同巨兽微张的、深不见底的喉咙。 波动和牵引感,正是从那矿洞深处传来。 花见棠停在洞口前。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光亮,只有阴冷的风从深处幽幽吹出,带着泥土和陈年矿物的气息,还有那股沉凝的煞气。洞口边缘的石壁上,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的苔藓,湿滑粘腻。 危险。 强烈的直觉在疯狂报警。这矿洞不知道有多深,内部结构是否稳定,有没有毒气、积水、塌方?以她现在的状态,进去无异于自杀。 可是……转机就在里面。 她低头,从怀里掏出那本暗红之书。书页此刻微微发热,封皮上的暗红色在月光下仿佛在缓慢流淌。她翻到曾经浮现过“以‘记’为引……循脉而下”纹路的那一页,将手掌按了上去。 书页再次变得滚烫,暗红纹路浮现、流转,这一次,纹路勾勒出的,不再仅仅是抽象的图形,而是隐约形成了一副……简易的“脉络图”?图中一条粗线代表地脉,一个黑点代表她现在的位置,一个微微发光的红点,则在粗线下方极深处闪烁。两者之间,有几条极其纤细、若有若无的虚线连接。 同时,一段更加清晰的意念传来: 「……此处乃一淤塞之‘煞眼’……骨息碎片……沉于眼核……洞深百仞……中段有旧日礦工祭祀之殘跡……可暫避煞氣沖刷……然核心處……有‘門’之裂隙微張……切記……勿直視……勿靠近……只取邊緣一縷……速退……」 淤塞的“煞眼”。骨息碎片沉在眼核。洞深百仞(古代长度单位,极深)。中段有旧日矿工祭祀的残迹,可以暂时躲避煞气冲刷。但核心处……有“门”的裂隙微微张开?切记不要直视,不要靠近,只取最边缘的一缕煞气,然后迅速撤退! 信息明确得让她心惊。“门”的裂隙?是连接妖界的“门”吗?还是别的什么“门”?为什么会在这里微微张开?是因为骨息碎片的吸引,还是地脉淤塞导致的异常? 无论是什么,都意味着核心处的危险,远超她的想象。 但同样,机会也就在那里。越靠近核心,能接触到的、与骨息同源的煞气可能就越“精纯”。 进,还是不进? 花见棠站在漆黑的洞口,听着里面传来的、如同叹息般的风声。远处城市的灯火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光斑。她摸了摸口袋,里面只剩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馒头。 没有退路了。 她将暗红之书紧紧绑在胸口,撕下旧外套相对干净的里衬,缠住口鼻以防灰尘和可能的毒气。然后,她从旁边捡起一根相对结实的、前端削尖的废弃钢筋,当作探路和支撑的拐杖。 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她弯下腰,侧身挤进了那狭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矿洞缝隙。 黑暗瞬间将她吞没。 只有手中钢筋偶尔敲击石壁发出的、空洞的回响,以及她自己粗重艰难的呼吸声,在逼仄的通道里回荡。 她按照书中纹路提示的“脉络”感应,以及对那股沉凝煞气的微弱牵引,在黑暗中摸索着,向下,一直向下。 路越来越陡,越来越湿滑。空气变得稀薄,阴寒刺骨,那股沉凝的煞气也越来越浓,像无形的冰水,渗透她的衣物,往骨头缝里钻。每走一步,脊椎空洞处的剧痛就尖锐一分,与外界煞气的共鸣也强烈一分,仿佛那虚无的伤口正在被强行“浸泡”在冰冷的力量中,既痛苦,又带来一种诡异的、缓慢的“充盈”感——不是修复,更像是冻僵前的麻木。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更久。就在她感觉四肢快要冻僵、意识开始模糊时,前方通道突然变得开阔了一些。借着从不知何处缝隙透入的、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地底本身的幽蓝磷光(可能是某种矿物),她看到一个稍微平整些的天然石台。 石台一角,堆着一些早已腐朽的木头、几个破烂的陶碗,还有一面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小铜锣。石台后方粗糙的石壁上,依稀可见用某种暗红色颜料(可能是朱砂混合了血液)涂抹出的、歪歪扭扭的、早已模糊的图案,像是一些简笔的人形和看不懂的符号。 旧日矿工祭祀的残迹。 就是这里了。 花见棠踉跄着扑到石台上,几乎虚脱。这里的煞气浓度比通道里更高,但似乎被这残存的祭祀痕迹“过滤”或“阻挡”了一部分,形成了一个相对“平和”的缓冲带。她靠着冰冷的石壁,剧烈地喘息,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 休息了许久,她才勉强恢复一点力气。按照书中的提示,这里只是中途的“避风港”。真正的目标,还在更深、更靠近“煞眼”核心的地方。 她望向石台前方。那里,通道继续向下延伸,坡度更陡,几乎垂直。幽蓝的磷光到了那里也变得极其暗淡,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而那股沉凝的、与骨息同源的煞气,正如同冰冷的潮汐,从深渊底部一阵阵涌上来,比上面强烈了十倍不止! 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在那浓郁的煞气潮汐深处,她隐约“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暗金色的光芒,在缓缓闪烁、明灭。 那光芒的“质感”,与她记忆中那截“王权之骨”炸裂前最后一瞬的光泽,如出一辙! 碎片!真的在那里! 但同时,她也“感觉”到了。 在那暗金色光芒附近,煞气的流动变得极其混乱、暴戾,空间仿佛出现了细微的、不稳定的扭曲。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缝隙”感,从那里传来。并不巨大,却仿佛连接着某种无比遥远、无比恐怖、充满毁灭与虚无的所在。 “门”的裂隙。 哪怕只是微微张开的一道缝,泄露出的气息,也足以让这地底深处的煞气发生异变,足以让她这残破的灵魂感到本能的恐惧。 不能靠近。 绝对不能。 她缓缓跪下,趴在石台边缘,将上半身尽量探向那陡峭的通道下方,面对着深渊底部那涌动的、冰冷的煞气潮汐,以及其中那一点微弱的暗金光芒。 接下来,是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步——“慎取一线”。 如何从这汹涌冰冷、混杂着“门”之裂隙气息的煞气潮汐中,剥离、汲取到最边缘、最“纯净”的一丝,与王权之骨同源的力量,并安全地融入自己脊椎的虚无伤口? 她闭上眼,将全部精神集中。 首先,是以“记”为引。她将怀中暗红之书贴在胸口,感受着它散发出的、与下方骨息同源的冰冷波动,以此作为“信标”和“过滤器”,帮助她在混乱的煞气中,分辨出那一丝特定的“味道”。 然后,是以“伤”为契。她不再抵抗脊椎空洞处传来的剧痛和虚无感,反而主动将意识沉入那片冰冷刺骨的“虚无”,将其想象成一个极度饥饿、却只对特定食物有反应的“容器”。 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将一丝微弱到极点的精神力,顺着书页波动的指引,如同最纤细的蛛丝,缓缓垂向深渊,探入那冰冷的煞气潮汐边缘。 接触的刹那! 冰冷!狂暴!混乱!毁灭! 无数负面的、充满压迫感的意念和能量冲击顺着那丝精神力倒卷而来!花见棠浑身剧震,一口鲜血猛地喷在石台上,眼前金星乱冒,差点直接昏厥过去。那不仅仅是煞气,其中混杂了地脉的沉重、岁月的腐朽、矿工的绝望、以及……“门”对面泄露过来的、令人疯狂的虚无低语! 她死死咬住牙,牙龈渗血,凭着顽强的意志,强行稳住那丝即将断裂的精神力“蛛丝”,按照书中提示,极力避开潮汐的主流和核心的暗金光点,只在最边缘、最稀薄、流动最缓慢的区域,极其谨慎地、一点点地“沾取”。 像在沸腾的油锅里,用蛛丝捞取一粒特定的、即将融化的冰晶。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几秒,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终于,她“感觉”到,有一丝极其细微、却异常“沉静”与“古老”的冰冷能量,被她那附着着书籍波动和精神力“蛛丝”的“容器”意象,成功“粘附”住了一点点。 就是现在!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和心神,猛地将那丝精神力“蛛丝”收回! 就在那丝被“沾取”的、微不可察的暗金色能量顺着精神力即将被拉回她体内的瞬间—— 深渊底部,那点暗金光芒猛地剧烈闪烁了一下! “门”的裂隙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撕裂声。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的“吸力”和“恶意”,如同无形的触手,顺着那丝被扯动的能量,闪电般向上探来! 花见棠魂飞魄散! 千钧一发之际,她胸口贴着的暗红之书骤然变得滚烫无比,封皮上炸开一团刺目的暗红血光,瞬间将她全身笼罩!那血光与探上来的“吸力”和“恶意”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声音,只有精神层面一次剧烈的、无声的爆炸! “噗——!” 花见棠如遭重击,整个人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拍在石台后方的石壁上,又滚落下来。鲜血不要钱似的从口鼻涌出,眼前彻底漆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全身骨骼都像散了架。 但……那丝微弱的、暗金色的能量,却在书籍血光与那恐怖存在碰撞的间隙,被成功拉回了她的体内,顺着那丝精神力的牵引,精准地没入了她脊椎处那片冰冷刺骨的虚无伤口! “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 那不是修复的暖流,而是将一块万年玄冰,硬生生塞进了早已冻僵、濒临坏死的伤口!极致的冰冷、沉重的“质感”、古老霸道的“王权”余威,与伤口本身残留的撕裂感、虚无感疯狂冲突、撕咬、试图融合! 她的身体剧烈抽搐,皮肤表面凝结出细密的冰晶,又因为内部剧烈的能量冲突而崩裂,渗出暗红色的血珠。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浮沉,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 暗红之书散发的血光逐渐黯淡下去,封皮上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仿佛刚才那一下消耗了它极大的力量。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有几个小时。那丝暗金色能量与虚无伤口的冲突,终于逐渐平息下来——不是完美融合,更像是一种艰难的、勉强的“冻结”与“粘连”。 剧痛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麻木,以及……一丝微弱到极点、却无比清晰的“存在感”。 那空荡荡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虚无伤口,此刻,被那一丝暗金色能量“冻住”了边缘。它不再疯狂抽取她的生机,反而像是一道被寒冰勉强封住的裂缝,虽然依旧冰冷刺骨,虽然依旧脆弱不堪,但至少……堵住了。 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的、带着沉重“质感”的“力量”,从那被冻结的裂缝边缘,极其缓慢地渗漏出来,流入她早已枯竭的经脉。 不是煞气,更像是某种……被极度稀释和“降格”后的“王权之骨”本源气息。 这点力量微弱得可怜,甚至不及她全盛时期的万分之一。但它真实存在,并且,与她身体的契合度极高,因为这本身就是从她“伤口”里“长”出来的。 花见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胸口的微弱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她睁开眼,眼前依旧是矿洞的黑暗,但似乎……能看清更多细微的纹理了。听力也在恢复,能听到自己缓慢而沉重的心跳,以及深渊底部,那煞气潮汐依旧涌动、但“门”的裂隙似乎重新归于沉寂的、悠长的“呼吸”声。 她尝试动了一下手指。 虽然依旧僵硬、酸痛,但那种随时会崩溃的虚弱感,减轻了一丝。 她,暂时……活下来了。 并且,抓住了一缕真正的、属于那个崩塌世界的……力量残渣。 花见棠躺在冰冷潮湿的石台上,望着头顶矿洞嶙峋的、幽蓝磷光勾勒出的黑暗轮廓,缓缓地,扯动了一下干裂出血的嘴角。 一个冰冷、无声、却带着孤注一掷狠戾的弧度。 转机,抓住了。 虽然只有一丝。 但有了这一丝,她就能抓住更多。 她挣扎着,用那刚刚恢复一丝力气的手臂,支撑着自己,慢慢坐起。擦掉嘴角的血迹,将出现裂痕的暗红之书小心地重新贴身藏好。 然后,她扶着石壁,再次站起。转身,不再看那深渊底部诱人而致命的暗金光点,以及那令人心悸的“门”之裂隙。 她沿着来路,开始向上攀爬。 步履依旧蹒跚,却比下来时,多了一分难以摧毁的沉重与坚定。 矿洞之外,晨光熹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