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故犯》 第1章 第 1 章 耳机里的音乐又被刺耳的电话铃声打断,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严美娜终于睁开了眼睛,随手掐断了电话。 她旁边坐着一个浑身上下烟味满满的中年男人,可能人到这个年纪身体都不大行吧,上车挨着她坐下还没有十五分钟,他就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睡着了,张着嘴吧呼噜打得震天响。 严美娜扭了扭局部麻痹的身子,忍着呕吐,抬手推了推旁边男人的脑袋,可那个男人又像不倒翁一样左摆一下后又向右摆回来了。 真的,烦死了! 严美娜摘了耳机,撇向窗外,天边一片火烧云,烂漫无伦。上次醒来时窗外的景色还是城市里的高楼大厦,钢铁巨兽,她坐在高铁上;这次醒来时窗外的景色已经是乡村里的金色稻田,低矮楼房,而此刻的她,坐在来往于城乡之间的班车上。 妈妈说的那个地方不知道还有多久才到,她从小到大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拿到车票后就稀里糊涂地上了车,然后接下来必须稀里糊涂地在这里生活。 真是人生无常啊。 手机提示音又在不知多少个再再次中响起,严美娜皱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划开了手机屏幕。 L.:我听冷慧说,你走了,真是的,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L.:还在生我的气? L.:不是我说,我就是和那个女的去喝个酒而已,什么都没做,你也不至于闹成这个样子吧 L.:我错了,我保准没有下次了,你回来好不好? 这套措辞爸爸也说,男朋友也说,是不是全天下的男人在犯错后都会说“我保证没有下次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之类的话?严美娜脑仁疼,她拉开键盘,摁着语音键直接发语音过去。 娜:那个女的?那个女的不就是你女朋友吗?徐涛,你真的挺牛逼的,和我谈的同时又和另一个女的谈,我都替你累得慌。 娜:那天不是和你女朋友一起泼我酒泼的挺开心的吗?怎么现在又有空来找我来了,哦,她不会把你甩了吧?真可惜,抱富婆的梦想破灭了呵呵…… 发完这两条语音,聊天界面就没有白泡泡弹出来了。 暴风雨前的宁静。 可能是这几个月的耐心消耗殆尽,也可能是被严美娜戳中了痛点,徐涛隔着手机屏幕开始对严美娜进行疯狂地输出,内容污秽不堪。但骂来骂去大概就是骂: 严美娜你他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凭什么来指责老子!? 徐涛发过来一条语音:“老子看的上你是你的福气,被他妈给脸不要脸!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女人,别人免费送我,我都嫌恶心!” 严美娜嗤笑,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发脾气,但已经没有力气了,只是在感慨这臭男人怎么这么会给自己长脸?但她也不是好惹的鸟,直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式回怼:“那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男人,老子花钱请别人去上.你,都没人敢接!” 骂完,严美娜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徐涛的所有联系方式拉黑删除。 班车缓缓靠边停下,驾驶座上的司机扭过身来,气势汹汹地对身后的乘客吼了几嗓子。严美娜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到地儿,但她已经受不了身边这个臭熏熏的中年男人了,恨不得赶紧长出一对翅膀飞出去寻个清净。 车厢内响起稀稀拉拉的响声,乘客们携娃挎包,摇摇晃晃朝车门处走去。 严美娜狠狠推了推身边男人的头。男人掀开眼皮,吧唧一下嘴唇,终于醒了过来,他看看一脸严肃的严美娜,再看看前面,用方言问道:“你,到地儿了哦。” 严美娜受不了他嘴里的烟味儿,捏着鼻子点点头,站起身。 中年男人起身,让出了一条道,严美娜扶着套着印有美容医院和尿科医院广告白布的椅子,走到车厢尽头,弯腰提起放在驾驶座旁边平台上的行李箱,下了车。 刚下车,她就听见了那个中年男人在嘀咕:“那女的这个鬼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到城里被丈夫甩哒回屋,让我们这些老实男人接盘……” 严美娜捏拳憋着一口气,一整个无语。 班车踏着夕阳,卷起一道烟墙,哒哒地上路了。可能是吸入了烟尘,可能是一天滴水未进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到了某些人的刺激,严美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撇下了行李箱,冲到公路旁的水沟开始干呕。 干呕了几分钟,什么都没吐出来,严美娜用手撑着膝盖站起身,从包里拿出矿泉水就朝自己嘴里猛灌,结果还把自己给搞呛到了。 去他妈的!还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严美娜索性不喝了,四周张望了一下,发现没有垃圾桶,便把矿泉水瓶放回书包里,拉着行李箱就沿着这条路向前走。 这条公路挺宽的,两边夹道的都是颜色各异、款式多样的农村自建房。自建房前面的水泥地上,有端着碗筷吃饭的老人和孩子,而自建房的后面就是一块块稻田和菜地。仔细看的话,某些菜地里还立的有墓碑。 挨着墓碑睡,他们不害怕吗?严美娜心里嘀咕。 走了一阵,严美娜站住身,脑袋开始后知后觉,猛地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呢! 她漫无目的地晃着脑袋,打量着远处那些陌生面孔,特别是上了年纪的老婆婆老奶奶们,希望自己的姥姥也身在其中,然后凭借共享一个心跳的第六感把自己认出来并将自己给捡回家。毕竟她不会大白天发病,冲这些人大喊问我到底是谁的外孙女! 一道三轮车碾水泥路的声音渐渐清晰,严美娜拼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站在路边朝它招了招手。 红色三轮车在她跟前停下,那车后面坐着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留着中式前刺的少年,从始至终他都在低头玩着手机,连给她一个眼神都觉得欠奉。驾驶座上,一个古铜色皮肤、戴着草帽,看起来非常有血气的老爷爷朝自己笑了笑,问:“你是哪过屋滴姑娘?我浪们从没看到过你,要到哪坨嘞?先上撤嘛!” 严美娜在城市里长大,根本听不懂他在叽里咕噜啥,歪着头,扣了扣脸。 老爷爷笑了,望向身后的那个穿着灰色外套的少年,指着严美娜用方言说着什么。 那个少年依旧捏着手机,眼皮都没抬一下,听见老人呼唤自己,才勉为其难地把身子倾过去听。老爷爷说完笑看着严美娜,那个少年也终于抬眼看她了。 不过他好像是看见了某个脏东西一样,看完立马把脸撇到一边,捏了捏鼻子,用普通话说:“你先上来。” “多谢。”严美娜冲他们点点头,眼神却落到这个少年身上,心想这个少年的声音好嘹亮啊。 那个少年从车上站起身,伸手接过严美娜举起来的行李箱侧放在车上,见严美娜抓着扶手上来,他又抓住她的手腕,拉她上车。 一种铺天盖地的薰衣草香袭来,严美娜手臂感受到了他的力量,也下意识反握住了他的手腕,脚一蹬翻进了车里,对他说了声谢谢。 见两个年轻人终于坐好,老爷爷笑着发动车子。 少年双手抄进兜里,问:“你要去哪里?” 严美娜不敢坐在这么窄的扶手上,只好蹲在车厢里。她又困又饿,敷衍了回了句:“叶子沟。”说完就忍不住闭眼钓鱼。 少年捏了捏鼻子,侧过眼,“你现在就在叶子沟。” 严美娜闪开眼,猛地起身,伸手拍了拍老爷爷的背,大喊道:“停车!” 老爷爷刚准备踩油门,冷不防被严美娜打断,扭过身看她的时候脸上还有点不明所以。 那少年苦笑:“那爷爷还没开呢。” 严美娜抢过行李箱上的蓝色背包,从里面胡乱抓出几张大红票子塞到老爷爷手里,随后把书包背在背上,提着行李箱“嗖”地跳下车,说:“不用找了!” 趁着一老一小还在发蒙,严美娜又回头关切地说道:“老人家以后开车不要开那么快!太危险了!出了事怎么办真是的……”她胡言乱语了一阵后,就拉着行李箱飞出去了。 老爷爷看了看那双腿卷成轮胎的严美娜,又看了看那个少年,只好作罢,把钱收紧口袋里,发动三轮车。 严美娜余光瞥到那辆三轮车经过自己时,羞得赶紧弓着身子捂住脸,耳朵还隐隐约约听到少年用那副嘹亮的嗓音和老爷爷闲谈的声音,心里一阵崩溃!他们肯定在笑话自己吧啊啊啊啊! 待三轮车消失后,严美娜才颤颤巍巍地把脸上的手给撕下去,沿着这条路,走到了一家木材检查站。不过她放慢了脚步,警惕地盯着眼前的那一帮男男女女,皱眉。 检查站前面的路被十多个男男女女包围了,他们穿着一身黑,踩着拖鞋,浑身上下像是在泥地里打过滚一样脏。严美娜凭身高猜测,这些人大概是初中生甚至是小学生,他们有的坐在花里胡哨的电动车上、或蹲在路边,或举着手机拍视频,三三两两,学着大人的样子吞云吐雾,用方言聊着什么。 原来这就是网络上的精神小伙和小妹啊,严美娜心想道,如果自己的妈妈在身边,看见他们肯定会像看见阎王一样将自己拉开,并严厉地警告自己,别把他们带坏了。 是的,别把他们带坏了。 因为说实话,从外表上来看,他们这帮人和严美娜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严美娜是个高中生,可是呢,一点高中生的样子都没有,染着蓝色的头发,但不是全蓝,因为那一片的发尾带一点粉,另一片的发尾又带点绿;前面泼着点黄,后面缀着点红,就像花鹦鹉一样惹人注目。 虽说头发有点扎眼,但严美娜整体看上去非常干净历练,至少她化妆后,脖子和脸的颜色不分层。 严美娜一只手拉着行李箱,一只手接听妈妈的电话,缓缓地朝那帮人走去。 “你到了没有?江叔叔说一天都没接到人。”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沧桑嘶哑又威严的声音。 “到了,不过并没有看到你说的那个三岔路口。”说完,严美娜就朝那帮精神小伙小妹们撇了一眼,听见他们说了句:“哎呀,我给你港,我儿们班上有个女的,秋死了……” “你是不是下错车了?”严母说。 “没有哇,就在你说的那个村子下的车。”严美娜又忍不住看了他们一眼,又听见他们说:“看她不顺眼就动手哈,港那么多搞什么……” “联系江阿姨了没有?” “还没呢?”严美娜的耳朵边传来一句撒娇声:“那我打的时候,你过来帮……” “那你拍张照片。我让江叔叔过去看看。到地方了给我老实点,不要再惹事!” “知道了!真啰嗦……” “我是管不住你了……” 严美娜挂断电话,此时她已经走到了这伙人的面前了,与他们的间隔绝对不超过五米。见有个与他们格格不入的人闯进来,黑衣们已经陆陆续续停下了手里的事,向这个染着彩色头发,穿着露脐眼白色T恤、牛仔阔腿裤的女人投去了目光,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旋即交头接耳。 而严美娜并没有理会,只是淡淡瞅了他们一眼,便举起手机,对着木材检查站,按下了快门。 “咔嚓——” 声音特别大。 严美娜将照片发给妈妈,拉着行李箱面无表情从他们中间穿过。 眼看就要走出去了,背后却传来一个女生的叫骂:“你他妈滴在拍哪个哦!” 啊啊啊啊!蛮紧张的,第一次在这里发文[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还没来这里之前,严美娜一直是躺在小洋房中的大小姐,对乡镇、小县城的认知只能来自于K手。只要点开那个平台,在推荐界面上就能看到那些精神小伙小妹们P得过分的照片和耀武扬威的镜头。 更好玩的是,有时候他们还会在视频封面加一个写着“找个十五岁妹妹来玩,哥哥保护你”、“你的男朋友来了”等逆天油腻发言的红色封条,而那些网民也会在视频底下积极地给他们留言,求着当他们妹妹和老婆。 严美娜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也没说什么,对那帮人也不太感冒。毕竟当时她生活的环境中,没有这样的人。 而现在……这个自己曾经一点都不感冒的一群人,把自己给扣在路边了。 “就你!你拍你老阔呀你拍!”那个女生又指着她的后脑勺大骂了一句。 真是莫名其妙! 严美娜侧过身,一脸幽怨地盯着她,要不是自己体力不支,她肯定会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打成中国结。但做人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她只好动口了,但语气比冬天飘大风时还冷:“滚。” “哎呦!”那个女生笑着鼓起掌来,像是听到了一件特别好玩的东西,用涂着红指甲油的手指指着她,转头对身后的那帮狐朋狗友们叫嚷道:“你们看哈子,她还是裹港普通话滴……”。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大笑起来,看着严美娜的眼神也越发恶毒。 严美娜叹了口气,没有理会他们,拉着行李箱就往前走。她现在想快点到姥姥家,然后吃顿饭,最后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可那帮人似乎不打算放她走呢。又是那个骂人的女生,她三步做两步冲到严美娜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见她带头,其他几个男女也跟着凑上去,将严美娜围起来,眼神毒得好像欠他们钱了一样。 严美娜抓着行李箱拉杆,咬紧牙关,忍住笑意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 真刺激啊,刚来第一天就被人盯上了,而且是这么一些人,在那种大都市哪里有这种体验。 要是自己不说话呢,会怎么样?他们会打自己吗? 没关系,动手也行,反正她严美娜从小就学散打,对付这样的小喽啰简直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但是现在严美娜选手要打十多个小喽啰…… 有点难搞哦。因为她肚子饿了,自己的身子又不是铁打的,根本应付不了他们的群狼战术和车轮战术。 “你哑巴了?不说话?”那个女生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和严美娜势单力薄,抱着双手,杀气腾腾地贴近严美娜的脸,语气十分嚣张,“我问你,你他老阔拍哪过噢?” 这女生剪着短发,穿着劣质的黑色吊带和黑色紧身裤,衬出了前凸后翘的身材。但脸上的浓妆与脖子和裸露在外的皮肤色差太明显了,加上又贴这么近,严美娜感觉她不是化了妆,而是在脸上刷了层白漆。 女生晃了晃脑袋,口气依旧欠揍:“妈的!你看什么看!说话呀!!!” 严美娜偏头朝地上啐了一口,直视着她的脸,道:“你眼睛里面有屎,能不能离我远点儿,你爱屎香我还觉得臭呢。” “噗!”边上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黄毛顿时笑出了声,从摩托车上起身绕到严美娜后面。 他一笑,其他几个男生都跟着笑出声,看严美娜的眼神也变了味。 那个眼睛里有屎的女生像贴着了什么很烫的东西,赶紧向后连连退了几步与严美娜拉开距离,低下头,颤颤巍巍抬起手往眼角那里抹去…… 然后又颤颤巍巍放下手指,发现那上面有白色粉末,但绝对不是眼屎。 这一下在场的所有人都笑出了声。 女生满脸无措,偏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又含泪看了看那个黄毛,先是感觉委屈,随即而来的就是恼羞成怒。她眼睛通红,冲过来抬手对着严美娜就是一掌:“你这个贱人!” 可她的巴掌还没落下来,就被严美娜打一个转身躲过了。她扑了个空,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严美娜一个抬脚给踹了个狗啃泥。 女生像个沙包一样滚在地上,嘴里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尖叫。周围的黑衣迅速向后退了出去,恨不得离现场远点;而周围拿着锄头牵着娃娃的大人们迅速凑了进来,恨不得离现场近一点。 严美娜歪头,眼底闪过一丝寒芒,对于这场闹剧,她给出了一道评价:“无聊。” 那女孩见没人帮忙,尖叫着起身又朝严美娜扑过来,看气势是决定鱼死网破了。 严美娜紧握拳,正准备放倒她时,背后一道嘹亮的声音却传来:“严美娜!” 那声音从远方传来,很急迫,好像深怕她受伤了。来不及了!严美娜决定速战速决,叉开五指,对着女生脸上就是一掌。 “啊——!!!!” 女孩顿时流鼻血了。 “严美娜!” 那凄厉的喊声又在人墙外响了一遍,严美娜刚侧头,就见一个剪着中式前刺,穿着灰色外套的少年逆着夕阳,拨开人群闯了进来,停在自己的面前,微微喘着气。 严美娜还举着拳,保持着防御的姿势,皱着眉头,问:“你不是刚刚那个?” 可那个少年没搭话,直接捏着她的手往外拽,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我来接你,走。” 少年的手很温热有力,严美娜盯着他的侧脸,鬼使神差地没有甩开他,嘴里“哦哦”两句后,拉着行李箱跟着他走了。 “都不准走!呜呜——彭东!你说句话呀!”那个满鼻是血的女生捂着脸,呜呜大哭起来,“她把我打成这样子,你们怎么不帮我呀!!!” 吼完,见那个叫彭东的人没有动,那个女的又不管不顾、张牙舞爪地扑向严美娜。 “我要杀了你这个贱人!” 严美娜今天真的长见识了,她翻了个白眼,甩开少年的手,握拳、转身、抬脚,准备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泼皮无赖一个了结。 可招式还没有展开,自己就被这个少年从从容容地揪住后领子提到他身后去了。 泼皮无赖立马站住了身,刚刚的嚣张气焰也荡然无存,望着少年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悻悻地退了几步,最后将求救的目光投给他们身后的黄毛。 “你已经十八岁了。动不动要杀谁这个口号已经不能喊了,”少年冲泼皮无赖微微一笑,旋即转过头,又朝那个黄毛莞尔,“你也是的。” 女生哭着用方言尖叫道:“那又朗迪了,她打老子,老子肯定要打转去。” 严美娜扶额,从始至终,找事的动手打人的都是这个女生,自己正当防卫,怎么搞得好像是自己先欺负她一样啊?自己没哭,她到先哭起来了,真是比窦娥还冤!她真的想上去薅她头发,但自己实在是没力气了。 “她是我姑父要找的人。”少年虽然还是笑着的,但严美娜隐隐感觉,他已经这帮人没太多耐心了。 “那好,既然是江学霸屋里头的人,那肯定得让江学霸带走。”那个看热闹的黄毛终于开口了,而且破天荒说了普通话,但不知是说给严美娜听的还是说给这位姓江的少年听的。 “谭丽丽,”彭东看着严美娜的后脑勺,走上前绕到谭丽丽身后,一只手粗暴地把她推到严美娜面前,命令道:“给她道歉!” “凭什么?是那个贱——”谭丽丽还是不死心,冲着彭东大叫,可话喊到嘴边,就被彭冬一巴掌叫停了。 “啪——”彭东拖拽着谭丽丽,大吼道:“让你给她道歉你没听见是不是!” 严美娜吞咽了一下口水,手指禁不住地哆嗦起来,原地石化了。虽然她见过比这更暴力的场面,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抖和害怕。 没等谭丽丽虚与委蛇的道歉,严美娜就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拉着这个姓江的,在众人的惊呼和女人的哭声中,匆匆忙忙地往前冲。恨爹娘只给自己生了两条腿,不然她肯定能拽着一箱一人飞出去太阳系去! 跑出了几百米,确定看不见那帮人的影子后,严美娜才如释重负般松开那个江学霸,坐在行李箱上大口大口喘气。 “看来我没拉错人。”姓江的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递给她,“我姑父让我来接你。” “你姑父?”严美娜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擦拭脸上的汗珠,“江叔叔不是你爹?” 姓江的摇摇头,笑道:“我还以为他是你爹呢。况且,哪有儿子叫自己爸爸为姑父的。” “额,说的也是哦。不过我已经有个爹了呵呵,再认一个就不行了。”严美娜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这个少年说起普通话来特别好听,咬字很准、很嘹亮、很正气,像电视台的主持人一样。 这个姓江的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也没关系呀,反正一出生就是给别人当儿子女儿的,多一个爹多一条路嘛。” 严美娜肚里踌躇:这人,是不是有病…… 见严美娜五指握成拳,这个姓江的没有再搭话,而是带着她来到了一个乡镇府,一走进门,就对大厅上一个戴着眼镜、气质柔和,正在电脑前办公的男人叫道:“幺幺,她来了。” 幺幺?应该是姑父的意思吧?严美娜心里猜测。 这边的方言真的蛮有意思的。 她又看向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心想这应该就是妈妈提到的江叔叔。 “来了好,坐到前面来。”江叔叔冲严美娜笑了笑,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做呀,妹妹,江政,搬张凳子过来。” 原来他叫江政。严美娜撇了那个少年一眼,冲他说声谢谢后,乖乖地坐在他搬过来的椅子上,叫了声“江叔叔”。 江叔叔瞅了一眼她的头发,眯了眯眼,笑道:“你妈妈说你要回来住,叫我把钥匙递给你。” 严美娜猛地抬头,问:“叔叔?什么叫递给我?我姥姥不是在家住吗?您只要把姥姥家的地址告诉我就好了,我自己去找,姥姥肯定会给我开门呀。” “嗯?”江叔叔停下了手里的活,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不仅是江叔叔,那个江政,脸上也是同样的表情。 “怎么了?”严美娜眼皮突突跳,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姑父和侄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姑父来说:“可是你姥姥……十七年前就去世了呀。” 第二章[橙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姥姥十七年前就去世了?也就是说,自己出生那年,姥姥就不在了;也就是说,妈妈在骗自己;也就是说,自己被抛弃了。 这信息太突然了,突然到严美娜以为江叔叔在跟她开玩笑。她看了看江政,又看了看他姑父,轻轻叹了口气,叉着腰站起身,朝旁边的玻璃窗户说道:“您在跟我开玩笑吧?” 江叔叔翻开抽屉,拿出一串带有锈纹的钥匙放在了玻璃台上,说:“没跟你开玩笑,你姥姥早就过世了。而且你妈妈这十七年来,也只回来过两次。第一次是你姥姥去世,第二次就是前两个月,她回来迁户口。” 见小姑娘脸色苍白,江叔叔转了转眼珠:“你妈妈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严美娜拿出手机,给母亲发去了一个消息,可是显示已经被拉黑了。她哆嗦着,又给母亲打去电话,可是那边却说:“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稍后再拨……” “同学?同学?”见她脸色不对,江政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歪着身子低下头轻声呼唤着她。 严美娜打开他的手,往自己的脸上狠狠拍了几下,哆嗦着说了声谢谢后,抢过桌上的钥匙就夺门而出! “哎!你知道你姥姥家在哪里吗?”江叔叔起身朝门外奋力呼喊。 这个点,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早已完成了一天的农活与工活,他们穿着带有水泥点子和泥点子的工装裤、迷彩裤,牵着牛、骑着摩托车或电动车回家吃饭、洗澡。忙完后,有的坐在自家小院前乘凉,有的出来在大路上遛自己的孙子或者孩子,舒适又热闹。 但今天他们看到了一个更热闹的——那就是一个彩色头的女生拉着行李箱在路上狂奔。 不用多说,这位开了奔狼的选手正是严美娜!她每跑过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主人就会一脸震惊地起身朝那里望去,像是田径场上目送运动员朝终点前奔去的观众一样。就这样,跑一个站一个的节奏,顿时在大路两边掀起了一阵人波浪。 “那个女儿是哪家的哦,没看到过。” “是学生吧,这个点哪里还有车去城里头哦。” …… 严美娜闭着眼,对那些话、那些眼神,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她觉得心里好闷,好闷,想往这里跑,这里没有认识的人;想往那边跑,那边也没有认识的人,处处都是自己不熟悉的味道、人群还有建筑,格格不入。 就好像身体被丢进一间封闭的空间,眼看着水缓缓升上来没过头顶,自己只能掐着脖子憋气的无能为力。 为什么?为什么呢? 不知道跑了多久,严美娜终于放慢了步子,蹲在路边,整个人像从封闭的塑料袋中解放出来一样,开始猛烈咳嗽,咳着咳着,眼泪就出来了。 本来人家哭得正开心呢,手机却在这个时候横插一脚破坏氛围,发出铃声大喊大叫,似乎和自己的主人一样不开心。严美娜从臂弯中抬起头,擦了擦眼泪,赶紧滑动接听键安慰手机。 “你有什么事?” “你和你妈到哪里去了?!我为什么找不到人!” 电话那头的人是严美娜的爸爸。 严美娜将手机换了个边:“你找妈妈做什么?是赌钱又赌输了吗?” “你不要管!我快给老子讲你妈到哪里!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真的要把老子给急死!我给你讲,如果今天拿不出七万块钱,我就去自杀!” “那你就去死啊!!!!”严美娜大吼道,“要不是你!家里开的好好的酒店和婚纱店会倒闭吗?!妈妈会改嫁吗?!我会从大城市转到这里来读书吗?!我会被妈妈抛下吗?!都是因为你赌博!都是因为你毁了这个家!你去死!你去死好不好!?” “你骂什么?我问你!你骂什么?你比那笼里的猪儿还要蠢!花老子钱还给老子叫起板来了!你如果真的心疼你那跟别人跑了的妈,就赶紧把钱打过来!我晓得她肯定给你留……” 严美娜摁断电话,没心情再听他爸爸临死之前的遗言,而是擦擦眼泪,手撑着大腿站了起来。 蹲了太久,脑袋有些贫血,眼里直冒黑烟,她赶紧扶着行李箱站住身,好久才失而复明。 等眼睛看得见东西后,严美娜迷茫地朝四周张望,发现周围都是稻田,没有人家,只有远处才有点点星火。 鬼知道她当时往哪条路跑到这里来了。 蒜鸟,蒜鸟。跑也跑了,哭也哭了,骂也骂了,眼下耽误之急是要找到姥姥的房子,有个安身之处。 天已经黑了,晚风徐徐,夹杂着泥土和稻米的香气扑面而来。严美娜牵着行李箱,颠了颠手里的钥匙,沿着这条路向黑暗中走去。 可还没走多远,肚子就咕咕叫出声来。看来严美娜同志的耽误之急不是去找房子,而是去吃顿饱饭,不然她有可能会成为第一个回家寻亲却中道崩殂的饿死鬼。 于是我们看到,前一秒还消失在田间小路上的严美娜同志,又耷拉着个脑袋牵着她那小小行李箱出现在大家的视线当中了呢。 月光皎洁,即使不需要手电筒路也看的清楚。严美娜侧头看着自己身边的粉色行李箱,总感觉它好像一个小女孩一样牵着自己的手,巴巴地望着自己,然后冲自己嘻嘻一笑。 严美娜无奈苦笑,牵着它继续往前走,哄着它说:“走吧,我的老朋友,咱们去吃饭。” 会有办法的!会有食物的!会有住处的! 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什么都会有的! 那帮看热闹的人还在自己的屋前乘凉,见严美娜回来,又严阵以待地站起来,一窝蜂地跑到路上查看情况。 严美娜听着行李箱轮胎的呼啦声,感觉自己像是外国人一样惹人注目,走到哪里人们的眼睛就跟到哪里。 “哎呦,那姑娘浪门右回来哒,没坐到车哦。” “那肯定嗫,这个点,哪里有班车坐撒。” 严美娜走到一个穿着花衣裳、拿着竹扇子扇风的老妇人面前,有气无力地问道:“奶奶,我想问你,这附近有没有宾馆或者饭馆什么的?” 老夫人瞅了一眼她的头发,拿着扇子往路尽头一指,用方言腔调讲道:“你,往前一直走咯,走到一个三岔路口,那坨李翠云开了个面馆。至于你港的宾馆摸喋,湾们这乡噶噶儿里头没喋。” 严美娜听了个半懂不懂,反正三叉湾路口那坨有个面馆就对咯,其他的没喋! “谢谢奶奶。”严美娜冲她鞠了个躬,牵着旁边的“小女孩”继续往前走。 走了十多分钟,老奶奶口中的李翠云面馆终于现身啦! 严美娜站住身,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外面歪着头观望——店子比较小,也比较乱。厨房和用餐区是连在一起的,整个空间除了摆放大圆桌外,还垒着各式各样的饮料箱子;靠近厨房的台阶上摆着几个泛着黄色油脂的红色水桶,应该是装客人吃剩菜的汤面用的。店里没什么客人,只有一个中年夫妻面对面坐在红色火椅子上包着饺子,角落里头还有一个穿着灰衣服的男生在嗦面。 隔着条路都能闻到骨头汤的香气。 真是又乱又和谐的一个画面。 严美娜吞咽了一口口水,痴了。 她一个人在路口那里站的太久,店里的老板娘早就注意到她了,于是放下手里的活,把沾了面粉的手在围裙上揩了揩,走出店门温柔询问道:“你要吃什么不?妹妹?” 严美娜缓过神来,抬头,对上了老板娘和蔼可掬的笑容。 她顿时有些心软,忍住想哭的冲动,磕磕巴巴说了句:“想吃……” 可话没说完,严美娜就感觉眼前瞬间一黑,接着双腿一软,整个人就结结实实地倒下去了…… [橙心][橙心]还有一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那姑娘前脚刚飞出去,江政震惊之余后才后脚出去赶。他感觉姑娘像被绑在火箭上一样,搜的一下就没了影儿,在大街上寻了几圈,都没找到人。 她可能回去了吧,江政肚里思量道,便放弃了搜寻,来三叉路口的面馆下了碗粉,吃完就准备回家。 店里的老板娘把热腾腾的粉给他端了过来,便转身忙自己的事儿了。大约半碗面的时间,老板娘站了起来,对外头说了句:“你要吃什么不?小妹妹?” 江政埋头嗦着粉,心想是哪家的家长,怎么这个点了还没让孩子吃上饭,饿得孩子偷钱出来下馆子了。 可还没等他转头看那个饿小孩,老板娘的尖叫声就响了起来,像有人突然在这里丢了一颗炸雷一样。 “天老爷嘞!!!这儿浪滴了?!!” 巨大的叫喊声把街坊邻居吓了个哆嗦,在外面的,赶紧杵着拐杖,慢悠悠围上去;在房子里头的,打开窗户探出半个身子,眯着眼睛看热闹。 老板娘拽着围裙,侧着身子下了台阶,一摇一晃地跑了过去,蹲下身,抓着严美娜的肩膀把她扶起来。 在巨大的动静过后,江政一转头,看见的就是这种情景——刚刚费了好大力气追的女生,又回来了,而且还晕倒在了路边,现在正被老板娘抱在怀里不停摇晃。 他磕碰着椅子,赶紧跑来老板娘身边,在看清女孩脸后,弯腰勾住她的腰和大腿,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严美娜觉得有人把她按在了水泥墙上,害得她使劲浑身解数都抬不起身来,鼻子里口腔里都是灰味儿。后来耳边又断断续续传来女人的尖叫和呼喊,她眼前一片漆黑,根本找不到人在哪里。再后来,又感觉自己在高空中急速下坠,那心跳加速的恐惧让她赶紧搂住旁边突然出现的浮木,深怕身体又往下坠。 最后,严美娜就在一张铺着白床单的床上,在乡里乡亲疑惑探索的眼神中,醒过来了。 “妹妹?妹妹?”严美娜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江叔叔坐在自己床边,一脸忧愁地盯着自己。 严美娜又撇过头去,发现床前还站着许多白头发的老人以及嗦着手指的小孩,以及那个穿着灰色外套的江政。 严美娜闷哼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一动弹,直接疼得她尖叫出声,举起手一看,才知道自己的左手扎着针。这一动,手里面直接出血了。 “天呐,不要动。”江叔叔看了看江政,江政二话不说就出去了,他道:“你低血糖晕倒在了路边,医生给你输了液。” 严美娜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身体已经开始转不过来了。 “谢谢,叔叔。”严美娜看了看江叔叔,又看了看那些老人和小孩子,手扶着额头,没有说话了。 主要是饿得不想说话了。 脱了红漆的木门被推开,江政走了进来,跟在他后面一块儿的,还有个白发苍苍、穿着白大褂,脖子上带着听诊器的男医生。 男医生一看严美娜的手,两道黄眉毛直接皱成了一个“川”字。他什么也没说,调整好严美娜左手针的位置后,霸气地拿过床头柜上的一个药盒,用白胶布把她的手和药盒贴在了一起。 一个小男孩看到这一幕,高兴地晃晃了自己爷爷的手,道:“只有小儿伙打针才在手下面贴哟盒盒儿。” 那个爷爷看了严美娜的头发,捏了捏孙子的手,示意他别多嘴。 “这个妹妹浪们不港话嘞?”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走上前,笑着问,“大英,这个是你哪个?” 江大英推了推眼镜,道:“你没看到过,这个是樊伯伯屋滴外孙女儿。” “哪坨的?” “七队、叶子沟那边上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老人们都开始你看我、我看你,接下来就窃窃私语了。 “哦——,樊凤屋里头的哦!”那老妇人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看严美娜的眼神也越发慈爱起来,她坐到严美娜床边,拍了拍她的手问:“你滴妈妈是不是那过刘倩倩?” 严美娜抬头看着老人,抿着嘴不说话。 江政侧过头,用普通话把老人的话翻译了一遍:“她问你,你妈妈是不是叫刘倩倩。” 严美娜望着站在床前的江政,又看了看那个老妇人,回答了句“是”。 那个拴着孙子的老爷爷顿时兴奋起来,指着严美娜,对父老乡亲们讲道:“这儿是严美娜!来医院滴时候我就港了,她肯定是刘倩倩的女儿,你们看嘛,这女儿和刘倩倩长滴一模一样!” 众人这次当着严美娜的面大声讨论起她的身世来。 “刘倩倩女儿?她不是好几年没回来了哈,浪们这次她儿回来哒?” “可能是给她嘎嘎上香哦……” 小小的房间顿时充满了讨论声,大家纷纷把自己对姥姥樊凤以及对妈妈刘倩倩的记忆,拿出来当着她们的三代的面开始拼凑起来。严美娜不解,她和自己的母亲刘倩倩长得根本不搭边儿,这些老人是怎么通过外貌猜测出来自己是妈妈的女儿的? 一个围着围裙的中年阿姨在此时端着一碗粉走了进来,江政看到过后,赶紧将粉接过来,道:“谢谢伯伯。” 是那个三岔路口面馆的老板娘。 那阿姨喜笑颜开,冲着严美娜问:“好些了不,刚刚儿都晕倒了路上咯。” 可严美娜还没来及回话,阿姨就被那个猜出自己名字的老爷爷拉到一边,听老爷爷兴高采烈地介绍自己:“这个儿啊,刘倩倩屋里头的……” 江大英叹了口气,起身招呼乡亲们离开。江政抬起一张桌子放在严美娜身前,把冒着热气的粉条端到上面,弯着身子小心翼翼道:“把这个吃了。” 严美娜双手捧着碗,感受着它带来给自己的热气,加上粉条色泽诱人,她顿时感觉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拿起江政递过来的筷子低头吃了起来。 江政深深看着进食的严美娜,没有说话,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打出一片阴影。 见那个阿姨要走,严美娜嘴里的汤都呛出来了:“我还没给你钱呢。”说完,就摆着身子去搜自己的书包。 那阿姨笑得像花一样灿烂,直接摆手:“咩事的,不要过喋钱。” “那怎么行?”严美娜把碗置在床头柜上,二话不说就要下床去追那个阿姨,结果又忘了自己手上有针,这么乱动又出血了。 江政上前伸出一条胳膊搂住她,横在两人中间,侧头对阿姨莞尔:“碗我洗好了给您送过去。” 阿姨笑着点头,跟着老年队和小孩队离开了。 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头顶上的白色大风扇呼呼地刮着风,白灯下面有很多不要命的小扑了蛾子不知疲倦地上演着“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的情景剧。 “谢谢你。”严美娜抬眼看着江政。 江政收回了横在她锁骨前的胳膊,笑得明朗,普通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多大点事儿。”说完,又看着她的左手。 客气完,房间里又只能听见风扇的呼呼声和扑了蛾子撞击电灯泡的声音了。 安静、尴尬的可怕。 幸好这时候江大英和白大褂医生走了进来,江政乖巧地叫了两人一声,看了严美娜一眼拿起碗筷就出去了。 白大褂一声看了一眼严美娜的手“啧”一声,说:“还是别打了……” “你今晚打算去哪里?回姥姥家吗?可是那栋房子已经很久都没有住过人了。”江大红坐在了她的床边,试探性地问道,“要不今天先去我家睡?” 严美娜盯着医生给自己胶带、拔针,嘴里嘟囔道:“可是我想回姥姥家,谢谢阿姨。”主要是怕,毕竟自己一个女孩子,大晚上去一个陌生男人家,不太安全。 她都这么说了,江大英嘴唇一张一合,也没再多劝什么。他知道,虽然自己跟这个孩子的母亲相识,但这个孩子毕竟不认识自己,对自己有防范那也是应该的。 更何况,他跟刘倩倩也根本不太熟,虽然小时候一起读过书,但也顶多算认识,没啥太大的交情。 至于她的女儿,染着这个头发,又是这幅打扮,横看也好竖看也好,哪里有个学生的样子,万一带回家自己那叛逆儿子看见了被带坏了怎么办? 江大英不太喜欢严美娜,但也绝对不能让她出事。 于是江大英默默起身,走到窗边,双手抓住防盗窗的格子,冲外面马路上喊了句,“政政,等哈子,你和这个妹妹一起转去!” 回家啦[饭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夜晚、闪烁的破旧路灯、一男一女一箱人儿走在泛着银光的田间水泥小路上。远处星光点点,人们应该还没有睡觉。留神的话,还能听见一阵阵狗吠声。 江政走在前面,低头刷着手机,严美娜牵着行李箱,走在后面,也刷着手机。两人异常默契,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但严美娜感觉江政时不时地会偏头偷看自己,即使她现在还没有抓到过。 错觉吧?严美娜又不自觉地放慢脚步,警惕地盯着身前这个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男生。 严美娜觉得自己这样做有点没良心,毕竟这一天下来,被人找麻烦或者是晕倒,他都出手帮了自己。 就算是找姥姥家,他都答应江大英了。 按道理,严美娜应该跑上前去和他肩并肩,使劲浑身解数表达自己对他的感恩之情,或者拉着胳膊,对他撒娇说“哥哥你好厉害哦”、“为了表达你对我的救命之恩,妹妹我要以身相许”之类的话。 可她没有,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谢谢”。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严美娜跟这人不太熟悉,她在不熟的人面前话根本就不多,即使想搭话,也不会太急迫,丝毫不给别人觉得她“这傻逼是个自来熟”的机会。 但眼下严美娜在心里给自己扇了一耳光,他妈的现在是谈熟不熟的机会吗?是谈信不信任的机会! 因为两人走了这么一长段路,江政还是没有说过停!而且她感觉,周围的稻田越来越多了。 这黑灯瞎火的,附近又没有监控,两个素不相识的男女,自己体力又不足,万一…… 算啦!严美娜又扇了自己一耳光,就算不信任江政,也该信江大英。毕竟妈妈虽然讨厌自己,但也不会找人把自己弄到这偏僻的地方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干掉。 想到这里,严美娜调高了音量,给童舒发去了位置共享,并拨通了她的电话。 “搞什么呢?给我打电话怎么不开摄像头!”电话那头传来童舒的埋怨声。 严美娜盯着江政。果然,江政回头了,但看了一眼又转回去了。 “你怎么不说话?喂?” “童舒。”严美娜故作轻松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可电话那头的童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到家了?不是你大晚上跑出来干嘛?” “散步呗。” “一个人?可我怎么听到了另一个脚步声?你这么快就交到好朋友了?” “嗯嗯!一个男生哦!特别帅呢!想看吗?” “我靠!还交到帅哥了!那你怎么吃独食!快!给我看看!” “好啊。” 严美娜也顾不得礼不礼貌的问题了,打开手机摄像头,三步做两步飞奔到江政面前,趁他抬头震惊之余,转身举起手机…… 确定童舒截好图后,她又佯装开心地喊:“看,帅吧。不给你看了嘻嘻。” 她转过身去,没心在观察江政此刻的表情,反正只要他敢对自己动手,另一边童舒会立马报警。 童舒保存好截图后,也跟着附和了一句:“我靠!真他妈帅!你怎么这么贱啊!给我看看又怎么了?” 做完这一套动作后,严美娜握着手机的手抖如筛糠,剧烈的心跳声想怎么捂都捂不住。 她偷睛看了江政一眼,发现他像个没事人一样,还在低头玩手机,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被人拍摄的事情。 可能是察觉到了目光,江政终于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撩开腿走上前,把严美娜远远地甩在后面。 严美娜顿时有点懵,挂断了电话,两人只好通过文字交流。 舒:怎么样了? 娜:跑上前了。 舒:追!我没拍清楚! 娜:真是没用,我自己来! 骂完,严美娜就打开手机摄像头,拽着行李箱像发怒的公牛一样往江政那里冲去,恨不得一头把人撞出去。 就当严美娜快得逞时,一直背对她的江政却猛地转过了身来,她一个没刹住直接朝他怀里冲了进去! 我命休矣! 严美娜紧闭双眼,撇开行李箱,双手抱住自己,视死如归地撞上去。 可自己的肩膀却被一双大手牢牢抓住了,到最后也没有撞进江政怀里。 “哎?”严美娜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双眼,映入眼帘是灰色外套里的白体恤。 她抬头,想看清江政的表情。 江政好听的普通话从头顶传来,可是语气里却带有一点扭捏:“严美娜。” “额、额。”严美娜看着旁边黑漆漆的稻田,双手抱着胸。 “我不喜欢你。”江政说,“所以,嗯——即使我长得帅,你也不能拍我,更不能发给你的朋友。” “而且,” “额、额……” “我今天穿的,也不太好看……” “额?!” 严美娜额额额曲项向天歌,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仰头看着江政的脸,又额了一声白毛浮绿水。 江政别过脸去,送开她的肩膀,向后退了一步:“你姥姥家到了。” “额!!!”严美娜偏过头,看见一个黑漆漆的房子,又额了一声红掌拨清波。 “真的假的!”童舒大吼道,“他真的是那么说的?” 严美娜把手机从耳朵边拿远点,顺脚踢了踢脚边的红木板,嗯了一声。 “还蛮有意思的哦,对了,姥姥家怎么样?” 严美娜拍了拍粘在自己牛仔裤上的灰尘,回了句:“挺好的。” “真的吗?你不要骗我哦。”童舒的声音肉耳可听的柔软下来,“那,见到你姥姥没?” 严美娜叹了口气,直接实话实说:“我姥姥早就去世了。妈妈骗了我。” “啊?” 严美娜吞咽了一口口水,笑道:“你早点休息吧,我要收拾东西了。”说完立马掐断电话。 “天呐。”严美娜望着黑漆漆的房子,打着手电筒,鼓起勇气上了三楼隔间的台阶,她感觉这好像在玩密室逃脱的游戏。 姥姥的房子外面贴着黄色瓷砖,整个房子有三层,准确来说是两层,因为三楼是屋顶围成的空间,只能放东西。二楼有一个卫生间,三个卧室一个客厅一个玄关房,没有阳台;这二层也没有装修,每个房间堆着一小堆细沙,在玄关这里,还垒着一整墙的木板,走一步就能掀起一道灰尘。 一楼还好,虽然墙上没有刷白漆,但打了水泥地板,严美娜蹲下身,还看到了里头有白色的石头,不过被磨平了,指甲扣不出来。整个一楼有三个卧室,一个大客厅和一个卫生间,除了几张桌子和几把火椅子,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严美娜下了楼,推开了一楼卫生间旁边的铁门,探头往外看,发现房子的旁边还有横竖排列的小房子,以及一个长方形的小水池。 “哇塞。”严美娜眼里放光,从门后伸出一只脚,慢慢摸了过去。 没有钥匙,严美娜进不去,她转了几圈后猜测,这个横着的应该是厨房,那个竖着的,应该是旱厕猪圈以及牛栏。 参观完毕后,严美娜正准备回去时,一转头却发现一个高大的黑色影站在了自己不远处! “啊啊啊啊!!”严美娜下意识捂着脸,大叫出声!!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严美娜捂着脸跌跌撞撞往后腿,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摔了个脚朝天。 手机的手电筒不知道为何被摁灭了,黑漆漆的一片,严美娜瞳孔收缩、喘着粗气,聚精会神地盯着那道黑影。 “你谁呀?!”严美娜手忙脚乱摸到手机,从地上跳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那道黑影不讲话。 严美娜又长了熊心豹子胆问了好几遍,可那道黑影就是不讲话。她恢复心智后,一手举着灯、一手抄起脚边的啤酒瓶,蹑手蹑脚走上前去。 等小碎步点到灯能照亮的地方后,严美娜捂着胸口直叫唤。 那根本就不是人,是一个发了霉的稻草人。 谁家好人放这儿的!到底是谁? 这稻草人靠在一排柴垛里,被钉在一根发霉的竹子上,没有脸、没有下半身、没有生气、没有主人,身上只有一件红破布在耷拉着。 但看这稻草,应该是一两个月之前的,是谁放在这里的? 严美娜举着灯仰望它,虽然稻草人没有眼睛鼻子啥的,但总给她一种它也在打量自己这个远道而来的陌生人的感觉,神情惆怅而寂寞。 确定不是人后,严美娜松了一口气,紧接着惊恐心沉下去,猎奇心浮上来。她感觉很有意思,打开手机摄像头,对准这个愁苦没脸的稻草人,按下快门。 “你妈嘞个皮的哦!” 严美娜脑袋一白。 也就是按下快门、闪光灯开启那一刹那,一个蓬头垢面、皱巴巴的人脸从柴垛后跳了出来! “咔嚓——” 手机拍下了照片。 严美娜还保持着拍摄的姿势,僵在远处,和那个人头,大眼对小眼。 那个皱巴巴的人脸皱眉,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你这儿是哪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严美娜闭着眼睛,捂住耳朵开始尖叫。 “老子问你,你是哪过?你吼你老阔你吼?!”皱面人吐着白沫破口大骂,这还不算,她的两只黑爪子还搭上了柴垛,看样子准备翻进来! 严美娜连连后退,大脑正一片空白时,余光突然注意到自己手里握住的啤酒瓶,又看了看那个边骂边翻柴垛的怪物,咬牙切齿把玻璃瓶砸了过去:“呵!呵!老子去你妈的!!!” 第二天,乡镇府。 严美娜手支在桌子上,托着腮,一脸冷漠地看着昨天那个翻墙的怪物对民警和村干部的百般求饶,心里直冒恶心。 那个年轻的女民警似乎和她一样,显然不吃她那套,道:“你大半夜不睡阔睡,跑到人噶屋黑人噶,被那个妹妹了打也是该!你还有理了吼?” 那老怪物嬉笑着摊开手:“我啷个晓得她到那坨嘛!平时那个屋里又不住人。” 女民警指着怪物的脸,怒道:“不住人你就能往那坨跑?” “那里又没人,为啥子老子不能进去嘞?你踏马给老子好好港话,不然老子早把你打死到这坨!” “你港什么!你在港一遍!!” 女民警脱了警服摔在一边,撸起袖子就上去掐老怪物的脖子。老怪物也摇着头叫嚣着快来掐死她,不然不是好汉,几个民警和村干部也赶紧围上去劝架。 巨大的动静马上引起蹲在门外乡亲们的围观,大家见势头不对,赶紧嬉皮笑脸进来,拿起铁锹就开始和稀泥,整个大厅顿时鸡飞狗跳。 听着他们的争辩,严美娜叹了口气,把脸撇向一边,疲惫地闭上眼睛。 昨天晚上用瓶子砸破老怪物的头后,严美娜抓住时机,趁他病要他命,把她拽下来用拳脚狠狠地伺候了她一顿。要不是外出办事的老村长回来,发现这屋里有动静后进来查看情况,严美娜一定会打死她。 老村长分开了两人,并报了警。民警到后,也直接逼问起这个老怪物来,看来犯这个错误不是一次两次了。 人群中心还在吵,外围的几个小孩子拼命地掰开大人的双腿,想挤进去,可又被弹出来了,只能瞪着大眼睛盯着严美娜,然后对旁边的小伙伴窃窃私语。 “哎呀,话也不能港滴太绝!那个儿我昨天看到过,她哈把谭秋屋那个姑娘给打咯,万一江云港滴是真话嘞?” 争吵中的人群顿时冒出了一个类似智慧老者的声音,而且还出奇地还把大家给说动了。于是除了那个女民警和几个乡干部外,众人又把目光聚焦到了角落里的严美娜身上。 严美娜背靠在椅子上,歪着头眯眼看那簇花花绿绿的人头,二话不说站起来,掏出手机,把昨天拍到老怪物翻柴垛的照片举个他们看。 “啊!!!!!”现场顿时爆发出一阵尖叫,妇女们捂着脸,佝偻着腰跑出去了;小孩子们就直接抱着大人的腿开始大哭了。 其他没哭没闹的人,脸上也是一团黑。他们再次把目光聚焦到老怪物身上,不过这次,是厌恶。 “江云?”女民警叫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港!” 民警们一到场,严美娜就把自己的身份证件、以及能证明自己是那栋房子主人的证据全部都拿出来给他们看了,也接受了民警的询问做完了笔录。剩下的,就跟自己没有一点关系了,任他们闹去吧。 严美娜站起身,扶着额离开了乡政府。 结果一出大门,就看到了江政。 严美娜顿时愣住,站住身。两人就这样面面相觑,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严美娜把视线往后拉,发现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黄毛正朝这边奔来。 好像……是昨天把自己堵在木材检查站的那个黄毛! 他也来这里凑热闹? 彭东直接略过江政,经过严美娜旁边时,对她挤了挤眉,随后就跑进乡政府了。 严美娜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是恶心还是什么别的,旋即又将目光对准江政。 今天他也穿了一件黑外套,头发干净又蓬松,一看就是刚洗的。初晨的阳光斜打过来,衬得他那双棕色瞳孔亮晶晶的。 “你……”江政信步走上来,但那双棕色瞳孔一直盯着严美娜,等走到她面前时,低头问了句,“没事吧?” “没事儿。”严美娜冷漠地吐出两个字,直接绕着他走开了,带起的风直接把她的头发扬到了身后。 江政侧过身盯着她的背影,嘴唇一张一合,低头又抬头,叹了口气,转身进去了。 严美娜杀气腾腾地飞回那座老房子,踢开门,直接把那个还没打开的行李箱和书包从一片尘埃中拉出来,砰的一声儿关上门,头也不回地踏上那条田间小路。 离开这儿!马上离开这儿! 她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绝对不要! 早上凉快,太阳也不大,农民们都会赶着这个好时间下田劳作,唱着歌,哼着曲儿,在泥土中播洒热情与汗水。 听到有轮胎摩擦石子与马路的响声,人们也只是抬头瞧了一眼,随即又埋头开始干活。 想坐车肯定要去乡政府或者三岔路口那里等。严美娜凭着记忆,摸上了一条小路。可在准备上坡时,自己手上那个抱着“蓝色布娃娃”、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女孩”却叫出了声。 严美娜蹙眉,弯腰看了一眼,气得手直接挠了把头发——他妈的!行李箱后面的轮子坏了。 这下好了,别说翻坡,可能还没坚持到乡政府,这个行李箱就报废了。 严美娜彻底没脾气了,手压着膝盖,缓缓地蹲下身,只能盯着在稻田里劳作的草帽们出神。 自己能去哪里呢?妈妈那里,还是爸爸那里? 妈妈好像新找了一个丈夫,重组了家庭,自己去可能不太合适;而爸爸,算了,她根本不知道爸爸在哪里,况且她也不会去爸爸那里。 虽然自己手里有钱,但如今这里都走不出去,她好像也没法花,给自己找个好地儿住。 总而言之,就是哪里也去不了。 有一双手拽着自己,强迫她现在必须得呆在这里,忍受空虚与孤独。 严美娜把半张脸埋进臂弯里,一脸忧愁,不久后闭上了眼睛。 不知蹲了多久,一个卷着裤脚、穿着解放鞋,满腿是泥的老爷爷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弓着身子问:“你是哪个屋里头滴?浪们蹾到这坨嘞?” 严美娜从臂弯中抬头,对上老人那矍铄和蔼的笑容,半响不语。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老人的这双眼睛,心里忍不住地直哆嗦,眼眶边的眼泪也越积越多。 洪水决堤。下一秒,严美娜就痛哭出声。 [小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严美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跟这个老爷爷走回去,他一路上说了什么笑了什么,她都没有注意听。只要路上有其他牵牛赶羊的人碰见两人,都会停下来和老爷爷打招呼,顺带看着严美娜问几个问题。老爷爷会笑着给他们解释,然后那些人会很惊讶地点点头,嘴里嘟囔:“哦哦,樊凤滴外孙女儿哦,难怪或刘倩倩长得一模一样。你这姑娘哈呀阔以,把那个江云打了……” 送走了一个又一个乡亲,一老一少继续走路。路过姥姥樊凤家时,严美娜站住身观望。老爷爷也停下来,放下锄头,看了她一眼后,也盯着那所房子看。 老爷爷笑着问:“你想不想你嘎嘎?” 严美娜抬眸,听不懂,于是摇摇头。 “不想就好,她都死了快十七年了。”老爷爷扛着锄头,边走又边问她问题,“你今年好大啦?” 这句话她听懂了。严美娜闭眼回答:“十七岁,快十八岁了。” “哦哦,十七岁咯。”老爷爷似乎想到了什么,说,“和我屋那个孙儿一样大。” 沿着这条田间小路往上走,两旁的房子就越来越多,菜香味也越来越浓,屋顶上的烟囱“噗噗”地向上吐着烟。 老人带着严美娜左拐右拐进入一条小路,转角就碰见一个拿着长竹子,穿着绿色雨鞋的妇女。她挥舞着手里的指挥棒,赶着脚前一片黄油油的小鸭子往他们这里来,嘴里还大声念着某种咒语:“来来来来来来来……” 那帮小鸭子们一听到这咒语,嘎嘎嘎嘎回应了主人,立马生龙活虎地扑腾那两只毛茸茸的小翅膀,一摇一摆加速前进。 冲鸭!冲鸭! 严美娜眼睛顿时亮起来,捂着嘴巴,和老爷爷主动站在路边,给指挥家妇女和冲鸭们让路。 指挥家早就看见了他们,一边挥着竹子,一边叫道:“二首哎——你七早饭莫喋——” “二首”笑着招手:“我昨天儿早上七哒滴——你七莫喋——” “七个鬼哦——” 指挥家哈哈大笑,停在他们面前。那帮冲鸭们也站住了脚,抬起头巴巴地望着这三个莫名其妙的人类。 严美娜再也受不了了,捂着嘴小声尖叫了一下,迅速蹲下身去摸脚边的小鸭子,嘴里不停念叨:“哎呀!哎呀!好可爱呀!”感叹完,又拿出手机对那帮冲鸭们咔嚓咔嚓。 两个大人笑着低下头看着严美娜,摇摇头。指挥家道:“这个是刘倩倩的女儿,哦!” 老人张开嘴唇准备回答,严美娜就率先抬头问:“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指挥家眼睛弯成了两个月亮,答案与严美娜心里预想的一样:“你和刘倩倩长得一样哇!” 两个大人又攀谈了一阵,指挥家便继续挥舞着竹子,嘴里念着咒语,和嘎嘎嘎噶冲鸭们走了。 严美娜笑着一步三回头,调皮地弹着舌头,也学起那名妇女的样子念咒语:“来来来来来来来来——” 老爷爷哈哈大笑,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两人踏入一条柚子树夹道的石子小路,严美娜从小到大第一次见这么高大结实的柚子树,忍不住捏着叶子,拿出手机开始拍照,道:“这柚子叶好香啊——” 穿过柚子林,视野顿时开阔,严美娜瞳孔放大,张开大嘴“哇”了一声。 那我们的严美娜同志在哇些啥呢?原来这个和她姥姥家大差不差的房子,门垂翠柚,宅近青山,青山上雾气朦胧,周边还飘着绫带状的云。房子左边竹林密密,右边篱舍重重。涓涓流水声从远方传来,真是个幽雅去处。 老爷爷在平地上的一个小水池里洗手,转头对房子里喊了一声:“敏敏——” “哎——过过回啦哒嘛?”房子里传来一道嘹亮稚嫩的童声。 “没——你搬张凳子出来——” “好——” 严美娜偏头,好奇地朝大门那里望去。不一会儿,一个绑着马尾,玉圆可爱的小女孩扛着一张火椅子出来了。 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瞧了严美娜一阵,吃力地把手里的椅子放在她面前,小手叉腰地问:“爷爷,这个姐姐是哪过?或过过认滴到嘛?” 老爷爷从厨房里举着一张桌子出来,放在竹林面前的平地上,道:“马上就认喋到了,还不快让姐姐坐。” “哦哦。”小女孩指着那把火椅子,道,“姐姐坐。” “谢谢。”严美娜盯着她的眼睛,慢悠悠入了座。 这祖孙两的眼睛,一模一样,非常漂亮,棕色的,亮晶晶的,给人的感觉非常踏实与舒服。 小女孩似乎被身后的行李箱吸引,蹦跳跳地就跑了过去。她看着严美娜蓝色书包上的银色蝴蝶结,道:“好漂亮的书包!爷爷,这过姐姐的书包上面有蝴蝶,还有珍珠!” 严美娜被逗笑了:“你既然喜欢,那就送给你啦!” “真滴嘛!”小女孩要蹦起来了,可小一秒又焉了,说,“我已经有个新书包了,开玩笑的。” 老爷爷又陆陆续续从厨房里拿出了一些碗筷,以及椅子摆放好,偏头朝她们两招呼道:“你过过上次才给你买个新的,这次不准再看别滴!或姐姐过来七环!” 小女孩的嘴顿时努了,把“不开心”三个字直接写在脸上,但最后还是拉着严美娜过去吃饭了。 早餐很简单,是几个鸡蛋、各式各样的酸菜,以及绿豆粥。那绿豆粥很煮的很烂糊,严美娜面无表情地看了一阵,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猛地拿起粥就仰头往自己嘴里灌。 祖孙两被她这狼人扑食吓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见严美娜“啪”的一声把碗按在桌子上,嘴巴气鼓鼓地目视前方后,老爷爷心里舒了一口气,哆嗦着双手起身又给她的碗里又添了一碗粥,笑得合不拢嘴:“七吧,呵呵,快七。” 严美娜严肃地说了声“谢谢”后,就仰头,举起粥大干特干,霸气到像是水浒传里的英雄在霍拉拉地喝酒,就这样喝了一碗又一碗。 见严美娜喝得嘴角流延,小女孩双手托腮,用普通话问道:“姐姐,你是很久没有吃饭了?” 老爷爷用筷子点了点她面前的碗,批评道:“你看人噶七得多好,你浪们就不七饭嘞?” 小女孩“哼”了一声,从椅子上跳下来:“如果不放糖,我就不七!” “你七不七?” “不七!就是不七!反正过过没把糖买回来,我就是不七!” “你信不信我打死你哦!” “你跑不过我滴!” 老人扔下碗筷,脱下了自己手里的解放鞋就要去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 小女孩正准备撒丫子跑到严美娜这里躲避战火呢,突然眼睛一亮,大叫道:“过过回来哒!” 严美娜还把脸埋在碗里呢,就听小女孩在自己耳边炸了一道雷,立马把碗筷放下,用手背胡乱擦擦嘴后迅速站起身。 只见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少年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微张着嘴唇、一脸不可思议地站在柚子树下,看着自己。 严美娜心里冒出一片额额额,挑起了一边的眉毛,话都讲不利索了:“江、江政?!” 第8章 第 8 章 江政拂开面前的树叶,盯着严美娜,眼神闪烁,问:“你怎么会……” 小女孩尖叫着跑到哥哥身边,目标明确地抽走他手里的塑料袋后跳回了桌子边,急不可耐地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看来那里面装的就是她心心念念的糖了。 老爷爷坐在台阶上穿鞋,随口道:“樊凤屋滴儿,你没看到过。我今天看到了,把她带回来七顿环。” “哦。”江政撇过眼摸摸脖子,绕过严美娜走到桌子旁边。 老爷爷瞬间就不乐了,批评道:“你这儿,浪不给人噶打个招呼嘞?” 江政弯着的背顿时僵了。 严美娜摆摆手:“爷爷,我们前天就见过了,不用打招呼,呵呵、呵呵……” 那老人又顿时陷入了一阵如有所思的状态,说了句“哦哦,那你们三个港话嘛”后,就去后院劈柴了。 那个小妹妹吃饱喝足后,给严美娜和江政一人分了一颗糖,就抱着剩下的跑进屋子里了。不过在进屋之前,她又依依不舍得看了那个书包一眼。 现在整个院子就只有严美娜和江政了。 严美娜扣了扣脸,两双腿像被502胶水黏在地上了不听使唤。 江政边收拾碗筷,边偏头看了她一眼,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严美娜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说了一半假话:“我还不敢搬进那所房子,打算先去城里住一段时间。”一半真话就是她想搭车跑路,但箱子不小心夭折了。 “嗯?嗯!”江政把碗从水池里掏出来,“是个好办法。” 严美娜追着他到了厨房外面,问:“你们这去县城里的班车有几趟呀?我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去县城里的班车,一天有两辆。分别是早上七点和十二点。”江政打开木碗柜,把手里叠放好的碗放进去,关上门,“从这里走到三叉路口,要花上二三十分钟。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四十。所以,你去不了了。” “好吧。”严美娜没力气再大喊大叫了,认命般低下了头,跟着江政走了出去。 江政甩甩水珠,随手在外头的一个撑衣夹上取出一条蓝色毛巾擦手,对她说:“先进来坐吧。” “多谢。” 严美娜跟着江政上了另一件屋子前的台阶——就是那个大房子,严美娜发现,农村一般修了住的房子后,还会再修一个房子,专门当作厨房。一楼客厅干净整洁,陈设简单,地板被拖得干干净净,外面的光照进来,特别亮堂。 但最最最最有逼格的就是,红木沙发后面的一整张墙——那是一整张贴满了奖状的、墙! 农村修房子一般一楼都会比较高,为了干净整洁,就会在墙的三分之一位置上贴上瓷砖,往上就会刷白漆。 江政家也不例外,墙的三分之一是瓷砖,但往上的三分之二,就是金黄色的奖状! 满满一张墙!一张墙啊! 严美娜顿时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政从电视旁边的冰箱里拿出两根雪糕,见严美娜对着那张墙发愣,赶紧招呼道:“快进来坐吧。” 严美娜低着头看着地板,问:“有拖鞋吗?” “不用换鞋,直接走进来。” “我这鞋沾了泥,会弄脏的,不卫生。” 江政似乎被逗乐了,赶紧催她进来:“你真是……哎,没事儿,弄脏了我拖就行了。” “……”严美娜这才肯放心进来,不过还是有点不习惯。 江政把手里的雪糕递给她,他自己捏着塑料包装,往下一拉,冒着白气的巧克力雪糕就出来了。 严美娜握着雪糕,没有动。 “怎么了?”江政咬了一口雪糕,问道。 严美娜略表遗憾道:“我不吃巧克力,谢谢你了。” “那行吧,反正雪糕种类多的是,你看你要哪……” 严美娜阻止了他开冰箱门去嚯嚯雪糕的恶行,道:“不用了。谢谢。” 江政看了她一眼,只好作罢,他往旁边的楼梯间扬了扬下巴:“你先上楼去。” 严美娜觉得江政家的楼梯蛮有意思的,踩在这个台阶上就跟走红毯似的。可能是觉得单纯的红色太低调了吧,装修师傅还往两边加了黑色地板砖呢。 很稀奇。 等到了二楼,地板就贴上白瓷砖了。严美娜往下看了一眼,那地板都能把自己的脸给照出来! 天呐,这人……有洁癖吧? 她赶紧把鞋脱了,光脚走了进去。 二楼的布局和姥姥家的差不多,一个客厅、三个房间、一个玄关房和一个卫生间。 江政妹妹蹲在沙发和茶几前的空隙中,趴在茶几上写着作业,看到严美娜进来后,甜甜地叫了一声:“姐姐。” 这个小孩儿叫江敏。刚才看奖状墙时,严美娜一眼望去都是江政,但在某个地方,还有几十个写有江敏的奖状。 “你在写作业吗?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说完,严美娜就准备退出去。 江敏赶紧丢下手中的笔,赶上来拉住她的手往沙发那里带:“没有,我在画画,这是老师留的入学手工作业,弄得好还有奖励呢!” 严美娜举起茶几上的画,大致看了几眼。画上是蓝天白云、以及永远只露出一半的红色太阳;天空下面就是一栋房子,房子前面站着三个小人儿。严美娜猜测,这应该她自己、爷爷和哥哥江政。 严美娜盯着那幅笔迹稚嫩、色彩鲜艳的水彩画想——这孩子为什么没画她的爸爸妈妈。 “很漂亮呀,你很有绘画的天赋呢?”严美娜淡淡地表扬了她一句,又问,“谁教你的?” 江敏拿起画笔,神情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没人教我,自己画着玩的。” 她又问:“姐姐你会画画吗?” “会。不过我一般在平板或者电脑上画。” 正当江敏要夸出口时,江正就提着一个蓝色双肩包进来了。他把包放到严美娜怀里,就坐到了她旁边,说:“你书包刚才一直在响,应该是来电话了。” “电话?”严美娜打开包,翻出手机,点开一看,发现上面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她怕是那些键盘侠发来的,赶紧把手机关上了。 “姐姐,平板上怎么画画呀?”江敏见她不说话,一把扑倒她的腿上撒娇。 江政见严美娜脸色一青一白,赶紧给妹妹使了个眼色,小姑娘立马缩着身子,悻悻地退到一边了。 严美娜呼出一口气,把书包里的平板拿出来,点开画世界,取出附在上面的手写笔,递给了江敏,给她大致讲完绘画软件的功能后,小姑娘就一脸兴奋地抱着平板跑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江政目送妹妹跑回房间,又看了看她光着的脚,双手握在一起,问:“怎么了?” 严美娜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机。电话又打过来了。 看样子必须得接呢。 “喂?”严美娜抄起手机放在耳边,起身离开了沙发,看了一眼江政,晃悠到了玄关房那里。 说了点什么后,严美娜就挂断电话走了进来,表情也顺畅了许多,对江政讲道:“我接下来要去就读的学校的老师,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在九月份之前去报道。他操着一口浓厚的方言,我根本听不太不懂。” 江政站起身,问:“你要去哪个学校读书?” “嗯,我不知道,是妈妈帮我弄的,好像是一个私立的学校。刚才那个老师说,他叫田雄。” 听到这儿,江政顿时笑出声来。 严美娜感觉莫名其妙,歪着头问:“你笑什么?” 江政把拳头放在嘴前咳嗽了一下,笑道:“给你打电话的是我的数学老师啊。” 第9章 第 9 章 “数学老师?”严美娜还没弄清楚状况,“不是,你读的那个学校是什么?在哪里?” 江政绕过她,在玄关处的鞋架上拿出一双拖鞋放在她脚边,道:“红枫。又页县红枫高级中学。” 严美娜说了声谢谢,穿了拖鞋,道:“我知道有个封岚红枫高级中学。这教育集团下的学校还挺出名的呢。” “出什么名?” “打架斗.殴,和校园暴.力。”严美娜背着手在客厅打转,“不过你别误会,不是封岚总部那边的,是某个小县城里头发生的丑事。” 江政不说话了。 “刚才又听你说又页县,哎,看来,我要去有名的学校读书了。”严美娜苦笑。 江政重新坐会沙发上,道:“有我在,你不会被人打的。嗯,我告诉你其实那个学校的尖子班……” “停!”严美娜对那所学校完全不感兴趣,举着手制止了他,“我不想听学校的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今天去乡政府干什么?” “我没有去乡政府,是在买糖的店子里,听说了昨晚上的事儿,所以我就跑过去看了。” “那你知不知道那个老怪物叫什么?干嘛的?家住在哪里?” “叫什么我不太清楚,反正她娘家在我们这边。至于她做什么,她好像每次过来都会打她的侄女儿。” 严美娜听到这里,眼珠子突突跳,她这两天跟“打”这个字眼老是摩拳擦掌,都有些恐惧和兴奋了,于是结结巴巴问道:“她打她侄女,做、做什么?” 江政摇摇头,说:“不清楚。” 这女人有家暴倾向啊。难怪昨天一见到自己就动手动脚! 要是在让自己见到她,不得把她的头发给薅下来! “反正你以……反正你自己小心点。”江政站起身,走到窗户那边眺望风景。 空气中又是一阵沉默。 江敏从房间里跑到严美娜身边,举着平板问:“姐姐,这个好难画呀,我涂色都图不均匀,你能在教教我吗?” 严美娜摸摸她的头,拿过她手里的笔,蹲下身,准备教她。 可字还没吐出来,外面就传来一阵电动车的响声,紧接着是叫唤声。 “江政!死出来!” “你死进来!”江政趴在窗户边,笑嘻嘻地对下面吼了一句。 不一会儿一个大大咧咧的男生就一口一个孙子闯了进来,在看到严美娜的那一刻,顿时站住身“哟”了一声。 严美娜侧过身,对他点了点头:“你好。” “哥哥好。”江敏原地蹦了两下。 那男生气质、长相和江政差不多,不,是一模一样,但感觉又多了一种江政没有的中二逗逼。他朝江敏那里挑了挑眉,一边笑嘻嘻地打量着严美娜,一边挪到江政旁边,搭住他的肩膀质问:“你他妈让老子这个有妇之夫去送你女朋友回去?!” 严美娜赶紧捂住江敏的耳朵,把她送进了房间,关上了门,对那个男生讲道:“我不是他女朋友!” 江政抬掌就打在他屁股上:“不要胡说八道。” 随后他转过身来,对黑乎乎的严美娜介绍道:“这人是我的好朋友,叫江鹏。你不是说你想回县城吗?他有车,可以带你过去。” 严美娜皱眉:“可我不认识他。” “你信我的,他……”江政抬手想解释,可被江鹏制止了。 只见他一脸兴奋地把车钥匙放在江政手里,看了看江政,又看了看严美娜,嘻嘻道:“对对对,女孩子还是不要和不熟悉的人出去好。万一受到伤害怎么办?”说完,就手舞足蹈似游鱼般哗啦啦出去了。 二楼站立的两人都听到了楼下老爷爷喊道:“哎哎哎?鹏鹏怎么刚来又转去了?留下来七夜环。爷爷今儿炒腊入。” “不七啦!爷爷!不七啦!”江鹏手舞足蹈,那哈哈哈的笑声即使拉了窗帘也挡不住。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你自己会开电动车吗?”江政转过身,有些尴尬地问道。 严美娜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我会开儿童卡丁车。” “那我送你。” “额,那就麻烦你了。”严美娜苦笑。 “姐姐要走了吗?”江敏打开门,从里面探出半个脑袋,“可我还没学会用平板画画呢。而且,你也还没有吃晚饭。” “吃完晚饭,什么时候再走也不迟呀姐姐。”江敏抱着平板,从门里转了出来,眼里满是期待。 严美娜看着江敏的那对眼睛,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如果说,情绪能透过眼睛传递出来,但江敏的眼睛还有他哥哥的眼睛,那简直能把情绪添油加醋地放出来。 如果他们本身的情绪是不舍,但一通过那双眼睛的操作,那就是生离死别、此生都不能相见的那种。 严美娜左右为难,道:“那你们爷爷……” “爷爷都洗腊肉啦!”江敏一蹦一跳欢呼道。 整个下午,严美娜都和江敏围在一张小小的桌子前画画。小姑娘似乎不愿意放弃每个学习的机会,严美娜说的每个点,她都一脸崇拜地听着,甚至还会把某些过程拿个本子记下来,操作过程中有不会的地方也会立马提出来。 严美娜心道:如果她是老师,遇到这种学生,那得有多幸福。 等到爷爷上来叫他们吃饭时,江敏已经用手控笔把她在纸上画的画完美的画到了平板上。 很好,学会干净地填色了。 两个人前脚刚出房间,江政就从对面的一个房子里出来了。他似乎很疲惫,眼睛里还冒着血丝。 江敏跳过去牵着他的手:“哥哥又打了一下午游戏啦?” 严美娜的注意力从江政的脸上转移到了江政的床头边,那里摆着一张电脑,界面上显示着英语单词“victory”。 爱读书也爱玩游戏呢看来。 老爷爷今天炒了满满一盘菜,满桌的色香味俱全,看样子是精心准备过的。 严美娜为了不让老人的热情落空,每一碗菜都吃了,中间还添了一碗饭。其实是那饭菜太好吃了,在她那里根本吃不到,特别是那酸菜、辣子和腊肉,拌着饭吃简直是国宴。 这顿饭,彻底把严美娜的话匣子打开了,不知道是肉吃多了还是本身就比较油嘴滑舌,把老爷爷夸得腰都快到椅子后面去了。 一顿愉快的晚餐结束,江政和爷爷端着碗进了厨房。而江敏却一直盯着严美娜看,似乎很失落。 “姐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严美娜低头,笑道:“你问?” “你生下来,头发就长这个样子吗?” “啊?不是啊?我是黑头发,”严美娜捏了捏自己的头发,告诉她,“这个是用颜料染的。” “哦哦。和我一样啊。”小姑娘似乎想到了什么,托着腮,脸上的肉随着嘴唇的一张一合而上下跳动着,“真好看呀。我也想弄一个。” 严美娜立马表示拒绝:“不行,你还太小了,等大一点再说吧。”说完,把自己的蓝色书包递给了她:“这个,送你,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这是回礼。” “哇!”江敏叫出了声,下一秒赶紧捂住嘴,朝厨房那里撇了一眼后,立马跑到严美娜面前,接过书包,用对口型的方式说了句:“谢谢姐姐。” 严美娜乐了,也一张一合地启动嘴唇对着口型:“不客气啦!” 江敏又凑近她,歪着头问:“姐姐你是哥哥女朋友吗?” 严美娜挡住嘴,弯下身子凑近她的耳朵,道:“我是你哥捡过来的,他是我爹。” “哇!”江敏摸不着头脑,“鹏哥哥说哥哥收了好多儿子,没想到收了一个女儿回来。不过你知道你排行第几吗?” 江政是好多人的爹?严美娜皱眉,心想这人在学校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 深藏不露的校霸?但看他那样子又不像啊。 江敏见她不做声,又问:“那姐姐你还会回来吗?” 严美娜盯着小姑娘的眼睛,那双特别有故事的眼睛,点了点头。 江敏原地蹦了两下,爱不释手地抱着书包,小脑袋又往厨房那里看了一眼,对严美娜招了招手就跑上楼了。 过了三分钟,江政换了身衣裳从大门里转来出来,他朝那辆黑色电动车扬了扬下巴:“上车吧。” 严美娜戴好头盔,按着江政的肩膀,跨坐在他的后面。 “走吧。” “等一哈子!”老爷爷也从大门那里跑了出来,摇晃着手里的红包,“来来来,拿起拿起!”说完,就塞在了严美娜手上。 严美娜顿时感觉手里塞了个热红薯,贼烫手:“不!不要!您自己拿着!” 可江政似乎不给她拒绝的机会,钥匙一插、右手一转,就连车带两人冲出去了。 严美娜一个猝不及防,整个上半身直接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下次又过来玩哦——”老爷爷站在远处招手。 严美娜一只手扶着江政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扭过身,用另一只手朝那个小老人挥手,叫道:“爷爷再见——” [橙心][橙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直到远处的那个小人越来越小后,严美娜才扭过身来,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红包,心里五味成杂,又忍不住想起之前在医院请自己吃粉条的阿姨。 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其实都挺好的,反正她在这里感受到的善大于恶, 但自己也还是要走,说白了就是不愿意再一个人花时间去适应一个陌生的环境了。那种孤独与寂寞就像拿块碳在里心里烧一样,非常焦灼。 落日一点如红豆。严美娜觉得此情此景特别让人惆怅,便不自觉地把头往前面的黑色布料上贴了过去,还发出一声叹息。 严美娜感到这黑色布料明显一僵,脑袋立马高速运转,才想起来自己靠的是江政的背。 她赶紧把自己的头从江政背上撕下来,朝远处的山脉和稻田不停眨巴眼睛,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幸好江政没说什么,只是抖了抖肩膀,继续架着小电动跑了。 沿着大路开了十分钟,人烟稀少;往前在开二十分钟,路越来越宽;再往前开上二十分钟,地街人闹。 看来已经到县城了。 江政又带着她开了一阵,最后把车停在了一个酒店的门口。 这酒店还挺大的,应该是这个县城里条件比较好的。严美娜跳下车,叉着腰,抬头看了那五个大字——苗花大酒店。 江政把行李箱递给她,严美娜说了声谢谢,把头盔摘了挂在他手上。 严美娜甩了甩头,自己的头发已经被吹成根根条了,看来梳的时候又要掉一堆。 江政摘下头盔,抬腕把细长的手指伸进蓬松的头发里扒拉两下,不一会儿发型又完美如初了。 真是个干净稚嫩的少年啊! 严美娜看得出神,江政在她眼前打了好几个响指才把她给拉回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酒店大厅,江政手插兜摇晃着脑袋,观察着酒店里的情况;严美娜跑向前台,从裤兜里掏出身份证办理入住。 拿到房卡后,按照流程严美娜要上楼、刷卡、进房休息,明天美美地化好一个妆,最后踏上回家之路。 然后呢?江政呢? 他就那么回去了吗? 是不有点太急了? 感觉自己有点过河拆桥,用完人就把他给踢到一边了。 蒜鸟,自己不能那么没良心。 严美娜咬着手指,把行李箱托付给大厅的工作人员,转身叫住了门口的江政:“你等等我!” 江政扭头,似乎很意外她的这种行为。 严美娜扯着他的袖子走出了酒店,朝他努了努嘴:“你那么着急干什么?回个头都跑到门那里了。” 江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无辜道:“其实,我是走到门那里的,没有跑。” “那也不能不打招呼!” 江政撇了眼她的头顶,随即望着熙熙攘攘的车辆,问:“你,还有事儿吗?” “没啥事,我就想让你陪陪我嘛。”严美娜晃着他的衣袖,直接脱口而出。 江政张开了嘴巴,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怎么了,赶紧把她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撕下来。 过了几秒后,严美娜也意识到了这话说出来有些不对味。她大梦初醒,捂着脸,随后对着空气一顿乱抓,嘴里念道:“哎呀,不是的!我话没说完,就是,嗯,我对这里还不是太熟。对,不熟。然后,就想让你带带路,帮我熟悉一下,我……” 严美娜语无伦次。可江政似乎不太接受她的解释,觑了她一眼后,捏了捏鼻子向后退了一步。 有一个啊啊叫的乌鸦从江政头上飞过,每甩一下翅膀身后就会冒出一个黑点点。等乌鸦完全飞过时,江政头上已经有一排黑色的省略号了。 严美娜揪着心口,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把头埋起来。 江政又捏捏鼻子,有点难为情道:“我真的不喜欢你,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说这种话。” 那应该对你说什么话?! 难道要一本正经地说什么“江先生啊不不不不不,江同学,我初来乍到,嗯哼,你懂的,人生地不熟,所以希望你能带我在附近转一转,帮我熟悉熟悉一下环境”才能不引起他那点胡思乱想吗! 你可真难真难伺候哦,江政同学。严美娜彻底没招了。 该怎么办呀。 江政见她阴着脸,摸了摸发红的耳垂,歪着头问:“那我走啦?你,自己注意安全。” 严美娜还是阴着张脸。 江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绕着她过去,可是没有得逞。 严美娜抬手就揪住了他的后衣领,一个大力就把他给拽到自己身边。 “你、你这是做什么?”江政惊呼一声,被拽地猝不及防,打了趔趄差点带着她一起摔倒地上去。 “呀,你到底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走!”严美娜昂首挺胸,揪住他就往前冲。 由于走的杀气腾腾,一路上不少人还停下来围观这对纠缠在一起的男女。 严美娜随随便便在一个精品店里买了一个挎包,把裤子里的东西全部装了进去。说好让江政带头的,但其实一直都是严美娜赶着江政跑动跑西。 她给自己买了些零食,又给江政他们一家挑了东西,但要么被江政拦下,要么就被江政给提前付了钱。逼得严美娜在大街上对他发了脾气,威胁他如果不收下,自己就生气了以后,江政才作罢。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到了公交站台坐下。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严美娜又数落了一句旁边的人:“你说你这人,给你东西,你就拿着呀,干嘛这么客气!” “无功不受禄。”江政说完,侧着脸对她笑了一下,漂亮的眼睛、干净的容颜在路灯下格外耀眼。 严美娜抱着手,哼道:“什么功不功,禄不禄的。难道只有人做了好事,才配得到奖励吗?我可不那样,只要我想给那个人买,就去买了,才不管他做了什么呢。” 江政摇摇头:“这话说的有道理。但……” “但什么?”严美娜放下手,看着他。 他也转身看着严美娜的眼睛,道:“但是如果不是我爷爷带你回家,你还会这样么?我觉得不会,你给我一家买东西,先是我爷爷做事在先,然后激发了你的想,最后才会有那个买。” “谢谢你。”江政又冲她笑了笑,“严美娜。” 说完又把身子给转过去了,也没再看她。 严美娜脸上覆了一层霜,摊手道:“所以你是在指责我不是为了人本身而是为了人做的事才买东西的表达方式吗?” 江政的瞳孔很明显地剧烈收缩了一下,赶紧转过头来解释:“不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今天帮你是举手之劳,还没大到要让你如此破费的程度。就感觉有点不自在,觉得有点配不上……” 严美娜气得一个甩手就把两袋子东西全部扔进了江政怀里,愠怒道:“你这人废话真多!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呀!什么配得上配不上!你帮了我,这个大小标准难道不是我来定吗?那你觉得什么东西才配的上你帮我的忙?一杯柠檬水吗?!” 江政眨眨眼,把怀里的袋子提到手里,往她那里靠了靠:“你别生气,我不说了。” 严美娜把头歪向一边,抱着手,鼓着腮帮子,显然是不想理他。 公交车摇着铃稳稳地停在公交亭面前,两人的面孔也浮现在了玻璃上。 车门打开,严美娜抢先上了车,投了两人的币,便自顾自地跑到靠窗的一张椅子坐下,残忍地让江政负重所有东西进来。 江政也没有说什么,老老实实地把所有东西都给提了进来,看了一眼缩成一团的严美娜,没做声,把东西放下,抓着扶手站在了她旁边。 车上虽然不拥挤,但是座无虚席,只有江政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 严美娜刚才吼了他,心里正愧疚呢,见他又站着,那心里就像吃了黄莲一样苦。她拉了拉江政的衣角。 江政以为她要说话,便弯下了下来,问:“怎么了?” 严美娜直勾勾地盯着他,没说话,直接站了起来。江政脸上闪过九分惊讶一分惊喜,直接伸出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又把她摁回了位置上,笑着说:“坐着。” 严美娜懒得跟他废话,上手就把人往椅子这边拖。江政也不愿意,偏让她坐着。两个人就因为“你坐着吧,我不坐,你坐”的问题在那里推推搡搡半天。 车上的人都呆若木鸡,最后还是一个阿姨站出来劝了架:“你们两个小儿要是都不坐滴话,把位置让给你们后边的那个老太太嘛。她都到你们后面站好久了哎。” 严美娜和江政朝阿姨那里看了过去。 两人就那么站了一路。 到酒店后,严美娜没急着回去,而是陪着江政去找车,帮他把东西弄了上去,弄好了就叉腰盯着他。 江政戴好头盔,准备对她嘻嘻一笑,可是面前这个女孩子却一把抱住了自己。 [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江政脸上一阵红一阵绿,扶着她的肩膀想把她推开,可是越推,腰上的手就箍得越紧。 “你这是干什么?”江政垂下眼帘,无奈道。 严美娜抱住他的腰,没有说话,只顾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从衣料里散发出来的薰衣草香,让她不禁出了神。 江政推开她也不是,抱住她也不是,只好把胳膊垂下去,任她抱着。 “你别这样,严美娜。”江政的脸已经熟透了。 头顶上传来的话语把严美娜拉回了神,她缓缓掀开眼皮,但没有松开他。 严美娜为什么要抱住江政呢?这个问题其实她也不说不清。 大概是为了报答他这几天对自己的照顾吧。但神奇的是,虽说只抱着江政,但严美娜也感觉抱住了给自己保管钥匙的江叔叔、请自己吃粉条的李阿姨、替自己出头的女民警以及带自己回家的江老爷爷,还有那些对自己表达善意的乡亲们。 她还没来得及和他们熟悉,就要离开这儿了。所以,抱抱江政,抱抱在那个地方长大的人,就当做和他们说再见了。 这时候严美娜也意识到,虽说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姥姥,妈妈对自己的态度也忽冷忽热,但她们一定都是很好的人,不然,那些人也不会听到“樊凤”和“刘倩倩”两个人名后对自己露出微笑,对自己处处照顾。 一定是姥姥在保佑自己,妈妈送她到这里来一定有苦衷吧。 可是…… 哎。 自己一定要走,毕竟这里的善也没强大到能让她抛开自己对故土的思念,而义无反顾地留在这里。 还没有强大到那种地步。 所以,抓紧有限的时间,大胆地拥抱吧。 严美娜扶着他的腰,松开了他,却发现江政的脸,红热的已经可以去蒸一锅馒头了。 “再见,江政。”严美娜莫名觉得他臊得好玩,朝他挥了挥手,“快回家吧。” 江政二话不说,跳上电动车就冲出去了,掀起的灰尘让严美娜咳嗽了好一阵。 回到房间,严美娜蹬掉了鞋,把挎包和零食袋扔在床上,打开行李箱取出睡衣、护肤品,去洗了个热水澡。等吹完头发后,严美娜躺在床上,一边扶着泥膜,一边在购票软件上看票。 考虑到自己明天要化妆,也考虑到这几天一直没有睡好觉明天会赖床,严美娜就挑了明天晚上九点多的票。 点开,下单,购票软件立马给自己发来了消息,提醒自己明天要提前到车站,按时上车。 做完这一切后,严美娜丢开了手机,把头扎进枕头里,望着天花板发呆。 江政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家了吧,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躺在床上休息呢? 自己当时怎么连个联系方式都没问别人要一个。 自己怎么…… 啊啊啊啊啊!不要想了!!!! 严美娜!你要记住,你明天就要走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要想这些七七八八的事儿了! 严美娜起身,把床尾的手机拿过来,给童舒发信息,也给冷慧发去了消息。 她又对童舒发消息,娜:我明天晚上上车,大概八个小时就到家了 娜:我想去你那里,可以吗?你不同意的话,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 童舒那边几乎是秒回。舒:不要死在我家门口,还是死在我的床上比较好 娜:呜呜呜 舒:那你回来,上学怎么办?你妈妈肯定把你的学籍给转走了 娜:我还没想好这个问题 舒:没关系,不用想,你来我家,我包养你 娜:嘤嘤嘤你敢毁约我就杀了你 两人在那里东西南北疯,就差歃血为盟互相拜天地鉴衷心了。 不一会儿,童舒就直接打视频过来。严美娜把头发撩到耳后,接听了视频。 对面的童舒也扶着泥膜,严美娜没猜错的话,两个人用的是一样的牌子。 童舒在那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看都没看直接问:“你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严美娜翻了个白眼,指着手机责怪道:“你这个……你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怎么就知道我憔悴了!” 童舒朝她吐了个舌头,又问:“你这几天和冷慧有联系吗?” 冷慧是严美娜那边学校的同学,两人都在童舒那里学习,也算是好朋友。 严美娜皱着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问:“有,我告诉她我明天要回来了。” “妈的!”童舒随手把指甲油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砰的响声,“我告诉你!冷慧和徐涛谈恋爱了。” 严美娜的泥膜顿时都裂开了,她凑近屏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冷慧,她和徐涛那个杂种,谈、恋、爱啦!” “这……” “很不可置信对吧,我知道你要问这个。我也不知道冷慧是吃什么药了,连徐涛那个狗屎都看得上。” “可能,她也想被徐涛的女朋友拿水泼头吧。”严美娜苦笑道,拿着手机和纸巾,去卫生间洗脸。她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发不起脾气来了。 “我真搞不懂现在的小女孩,为什么都喜欢那种烂黄瓜。要是我,早就一巴掌过去了。” “你误会了,喜欢的不是烂黄瓜,喜欢的是帅哥。”严美娜拿水开始冲脸。 “那有啥好喜欢的。哎、我以过来人的身份为告诉你,你们少和那种沾花惹草的男人接触,也不要总以为自己很特殊,想着能改变他,让他对你一心一意,到最后哭的还是你们自己。” “哎呀我知道!你都说了多少遍啦!不嫌口干啊!”严美娜拿纸巾擦着脸,感觉童舒越来越啰嗦了,但吼完又愧疚心作祟,语气也缓和了不少,“而且我早就不喜欢那种男生了。” “哟!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 “那你喜欢哪种样子的男生,说来听听。”童舒顿时来了兴致,似乎不在意刚刚严美娜吼了她,还把桌子底下的布偶猫抱在怀里对着镜头晃。 “嗯,喜欢不是徐涛那种类型的男生。”严美娜刷着牙,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她咬着牙膏,给童舒发了一个两百元的红包,上面还附了一句话:“对不起,我刚才又没控制我的音量,吓到你了吧。” 童舒发了个嘻嘻的表情包,回了句:没关系,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我早就习惯了 娜:拿你拿红包呀 舒:没必要,我没生气 严美娜吐了牙刷,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等对方接听后咆哮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呀!废话怎么那么多!”吼完,迅速挂断电话。 喔!舒服了。 等等。 等等等等等等。 严美娜愣在卫生间门口,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她刚刚,好像又吼了童舒吧。 说好给别人道歉呢。 于是,严美娜又转了两个红包过去。 这次童舒收了,还给她发了句:爱你 严美娜舒了口气,点开语音:“我看你就拿捏了我的脾气!等着我给你转钱的是吧!” 童舒:“是呀!嘻嘻,哎,你刚才又吼我了,快,再来一个红包……” “好、的、呢。”严美娜咬牙切齿,八百大洋就那么没了。 涂完护肤品后,严美娜关掉灯,躺在床上,两条眼皮子直打架。 自从自己回来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可她旁边的手机似乎很兴奋,不好好吃电,一直在那里嗷嗷叫,就像她的主人一样。果然有其主人必有其手机。 严美娜一把扯过手机,点开微信,发现是冷慧发来的消息,现在还在发。 严美娜心想,她之前不回消息,大半夜发这么多图片干什么?于是点开聊天界面,两只眼珠子差点就要砸在手机屏幕上了。 冷慧发来的,是她和徐涛KISS的照片。 第12章 第 12 章 严美娜心突突猛跳,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滑动着手机,看完了所有的照片,再三确定图片上的两人的的确确是冷慧和徐涛后,她哆嗦着给冷慧打去一个电话。 对面也是很快就接听了,严美娜打开免提,冷慧甜甜的声音冒了出来:“喂?娜娜,听说你要回来了是吗?我和我男朋友商量好了,明天去车站接你。” “你不要太紧张,反正我男朋友你也是认识的呵呵。” 严美娜下了床,走到窗前,阴着脸,语气淡淡道:“冷慧,你问问你自己,你看看你恶不恶心。” “徐涛又不喜欢你,你叫什么叫呀!”冷慧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她咆哮着,好像再也忍不了了,“明明先认识徐涛的人是我!凭什么是你先和他谈恋爱呀!凭什么?而且现在你们已经分手了,我去和他谈怎么了!” 严美娜赶紧把手机拿远一点,深怕自己的耳朵受到冲击,她什么也没说,慢慢听着:“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不会觉得自己被赶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后还配的上徐涛吧!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你现在给他提鞋都不配!装什么大小姐的做派!” “要是你识相的话,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呆在那个地方,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们两个面前!徐涛说了,他根本就没喜欢过你,他一直喜欢的人是我。要不是你老是吼他,惹得他害怕,他早就来找我了!” 严美娜扣扣耳朵,像是觉得她说的这话真的很他妈无聊,赶紧吼了句:“这他妈跟老子有什么关系呀!你真的是蠢到家了!他一个大老爷们用得着怕我这个小姑娘吗?!既然怕我!为什么要去找外遇来恶心我!既然怕我!为什么要和你谈恋爱!” “那还不是因为你,身为女朋友连碰都不让别人碰一下,难怪他会去找外遇!还有,你要骂,就骂我,骂徐涛做什么?!” “你以为老子只骂他不骂你呀!冷慧!我真的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在臭水沟里找老鼠,既然如此,我祝你和他生一窝!!” “啊、啊、啊、啊啊……”冷慧发出了一阵尖叫,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严美娜心里咯噔了一下,一脸惊恐地望着这黑黢黢的手机,捏着的手也不停哆嗦。 她在干什么?难道…… 可下一秒,那边传来一阵男生压抑的低吼声,像在健身房里男人会发出的声音。 严美娜僵住了,浑身上下冒起了鸡皮疙瘩。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冷慧夹着嗓子,似乎在求饶:“你、我、我电话还没挂……” …… 严美娜嘴唇像鱼一样,一张一合吐着泡泡。电话刚挂断,冷慧的视频电话就打过来了。 更要命的是,严美娜点开了。 “严美娜!”徐涛光着膀子压着另一个光膀子的,喊了一声。 “啊啊啊啊啊啊!滚呀!!!!!!!!!”严美娜把手机扔了出去!那手机飞出窗外,哐当一下砸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我靠!我去! 好恶心! 严美娜捂着嘴,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就开始吐。 等吐到喉咙烧痛,严美娜才扶着墙走出来。 这徐涛怎么敢的!他是个成年人,而冷慧还在念高中啊!对一个学生做那样的事,不怕遭报应吗? 严美娜头晕,但还是换好了衣服出了门,问大厅的工作人员要了个手电筒后,去酒店旁边的小巷子里找手机。 往里头寻了一阵,终于在一个井盖上捞到了自己的手机。不过,手机已经摔得分层了,严美娜把电话卡扣了出来,打算明天拿银行卡买一部新的。 去他妈的徐涛!去他妈的冷慧! 严美娜回到房间,一个踉跄摔在了床上,她把脸压在被子上,精疲力尽合上了眼。 身体好痛! 好累!再不睡,自己迟早会猝死在这里。 睡吧!严美娜!睡吧!什么都不要想了。 不过这一晚严美娜睡得不踏实。她是先梦见母亲把自己推下楼,说不要自己了,她蹲在地上鬼哭狼嚎了一阵;画面一转,她又走进了姥姥的小破屋里面,正认真打量周围呢,一个皱巴巴的鬼脸就没有任何征兆地贴了脸! 严美娜吓得直接从床上坐起来,可等缓过神来后,发现周围只有电视、木桌、油画,那个女人并不在这里。 她缩回了床上,见窗帘缝隙没有漏光,便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又迷迷糊糊睡了。 但没过多久,严美娜感觉自己站在了一个装修豪华的酒店房间里,她还没弄清状况,身后就传来一阵鱼水交欢的声音。 一回头,发现身后有一张大床,那上面叠着一对男女。 他们好像没有发现有不速之客出现在了房间里,专心致志地干着自己的事情。 严美娜一步一步朝他们那里挪了过去,上前揪住那个男生的头发,把他拉了起来,他身下的女人,慢慢转过来看着自己,对自己得逞地笑了笑。那张脸,和冷慧一模一样。 她又偏过头,发现自己抓的男生,是徐涛! 严美娜又尖叫起来。这次醒来,天已经亮了。 她掀开被子,发现睡衣已经被汗湿了。 门外响起一阵阵敲门声,严美娜掀开被子下床,走过去问:“你是谁啊?” 外面的人似乎愣住了,过一会儿一道蹩脚的普通话响起:“小姐,过了十二点了,您应该退房了。” 严美娜出了酒店,拉着行李箱走到一家手机店里,买了一个新水果,把原来的手机卡插了进去。又给唐舒打了个电话,让她给自己的微信和□□发去消息。 痛失一万大洋后,严美娜潇潇洒洒地,在一众店员的掌声中走出了店子,在路边随随便便买了两个甜饼后,打了个车向高铁站奔去。 这个小县城的高铁站没有太多人,候车大厅空荡荡的。严美娜安检完,拉着瘸了腿的行李箱找了一个空位,刚准备坐下,就听见一帮男孩爽朗的笑声传来。 那声音好熟悉啊。 严美娜戴好耳机,侧过头,望见大厅另一侧有三四个男生挤在一堆,在那里兴奋地说着什么,声音超级大,引得大厅内的人齐刷刷抬头。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留着中式前刺的男生站起身,朝卫生间方向走去。 严美娜眯了眯眼,越看越觉得那个背影……是江政! “江政!”严美娜站起身,胡乱摘掉耳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喊了一嗓子。 大厅内的人又齐刷刷抬头,满脸疑惑地盯着严美娜。 那个人也回了头,叉着腰,先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又满脸疑问地看着严美娜。 严美娜放下怀里的包,不管不顾地往那里跑了过去。可离得越近,步子就越缓慢、神情也就越失望。 这,不是江政啊。虽然这人和江政长得像,但凭仔细看过那双眼睛,严美娜就知道自己认错人了。 严美娜呼出一口气,扣了扣脸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那个酷似江政的男生摸着下巴,看了一眼她的头发后,笑着问:“哎?你不是昨天在江政家里的那个女孩儿吗?我们见过的呀。” “你是?江鹏?”严美娜侧过身,疑惑道。 “是呀是呀。”江鹏冲她一笑。 此话一出,剩下的那三个男生也围了过来。他们看着严美娜,问江鹏:“江政女朋友吗?他啥时候有女朋友了?” ……严美娜挥着手:“不是……” 江鹏“啧”了一声,拍了一下那个男生的肩膀,替她解释道:“我也问过江政呀,但那小子不承认。看江政那反应,两人好像认识也没多久。” “那她在江政家干嘛?” “这你得问江政了。” 那三个男生问完,又落落大方地给严美娜打了声招呼,彼此介绍了一下自己,还请她吃了一根烤肠。 可还没聊多久,广播就响了起来,提醒乘客他们所乘坐的高铁就要来了。 他们对严美娜说了声拜拜,背上自己的包去排队刷卡了。 严美娜拉住了江鹏,问:“江政怎么没跟你们一块儿出去玩?” 江鹏笑道:“江敏那小丫头好像出事了,脸上身上长出了五颜六色的斑。他现在在家里陪妹妹呢” “啊?严重吗?” “不晓得。我们本来想进去看的,但被江政给撵出来了。” 江鹏对她招了招手,和小伙伴们走了。 等他们那一趟高铁发车了,严美娜才想起,自己又忘记问他们要江政的联系方式了。 啊啊啊,真健忘。 严美娜坐回自己的位置,托着腮,脑袋里控制不住想江政。 他妹妹身上长出五颜六色的斑?怎么回事?严重吗? 江政现在肯定急得不得了吧?还有那个可爱的小老头爷爷。 真的好想回去看看。可自己要回家…… 严美娜没再想,戴上耳机,开始刷视频。 期间有几个顾客在微信上找严美娜,说想要请她给自己喜欢的小说人物画同人图,报酬可以商量。碍于现在手上没有先进的设备,严美娜打算回到家再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厅内的乘客来了一批又一批,也走了一批又一批。此时大厅内的大钟的时针,已经快转到“9”那个位置了。 还有半个小时,严美娜的高铁也要来了。 严美娜起身把昨天买的零食拿出来,坐在位置上边吃边刷手机。 可刷着刷着,就刷到徐涛了。 严美娜本想刷走,可又咬牙翻了回来。 徐涛在K手是一个拥有两百万粉丝的大网红,由于长得像韩国爱豆,打扮又时髦,每次发的视频都能引来近百万甚至千万的播放量。 严美娜那时非常喜欢徐涛,只要那时候他开直播,她一定会给他刷成千上万的礼物;要是有黑粉骂他,她还会三天三夜不睡觉和那个黑粉拼嘴皮子。 终于,在一次宴会上,严美娜见到了徐涛,并上去打了招呼。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还发展成了男女朋友。 但随着慢慢的接触,严美娜发现网络上的那个完美男孩徐涛好像和现实里的不太一样。网络里的徐涛,长相帅气,幽默风趣,会照顾粉丝;而现实里的徐涛,邋里邋遢,脏话连篇,一天除了拐弯抹角地问自己要钱和聊荤段子外,一无是处。 说白了就是个长得好看、表里不一的花瓶。 渐渐地严美娜就开始厌恶他了,便想着要和他分手。 可那天分手的话还没从口中说出来,分手费还没从口袋里掏出来,严美娜就被另一个自称是徐涛女朋友的女人泼水了,她一气之下扇了回去。 接着就是被网曝、家里出事,然后自己来了这里。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严美娜打开评论区,一眼就被第一条点赞超过十万的评论给吸引住了。 今天又拒绝了涛涛的表白:涛涛哥,你一定要小心哦,我听说你那个造谣的女人要回来了,呜呜~ 涛涛的老婆:一楼你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了,我昨天去看了冷慧慧爱吃萝卜的直播,她透露说那个贱女人已经离开这儿,去一个偏僻的地方了。 徐涛的暖手宝:@涛涛的老婆但也没说她永远不会回来呀,出去肯定也只是避避风头而已,而且你一看就没认真听课,慧慧说她明天就回来了 骂我的人是∏:就是就是。那个女的,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最近家里又破了产,哪里受得了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哦。依我看,她到时候肯定会回来,继续没脸没皮骚扰涛哥哥,求哥哥不要踢开她呵呵。 小涛同学:不要啊!希望她不要再来骚扰我家涛涛哥哥,保佑保佑~ 评论区的人开始打赌,说严美娜明天一定会准时出现在海市的某个机场或者车站,让徐涛小心点。还有人约好去她下车的地方偷拍她,甚至还有扬言要打她替徐涛出气的。 与此同时,骂我的人是∏的那条评论,点赞量已经超过十万,马上要超过楼主了。 娇生惯养、没脸没皮、骚扰徐涛!严美娜咬着那几个字,气得差点又要把新买的手机给扔出去了。 她攥紧拳,感觉头上被泼了一桶冷水,凉透了。呵呵,娇生惯养,他们就这么轻看她严美娜吗?她严美娜的确是娇生惯养,但她不娇气!还骚扰徐涛,娘的!他算哪根葱! 老子偏偏还不回去了!就是不给你们嘲笑我的机会!而且我会像你们证明,我严美娜到哪里都能好好活下去! 严美娜关掉手机,擦了擦眼泪,收拾好行李,朝出站口那里奔出去。 一个工作人员拦住了她,劝道:“我看你到这儿坨坐一天咯,才给儿出去……” 话没说完,严美娜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个工作人员立马放行了。 出了车站,童舒打了个电话过来,问:“上车了吧,快回来哦。” 严美娜望着远处黑漆漆的山,有气无力地宣布:“我不回去了。” “什么?不回来了?不是你怎么放我鸽子,我床都给你铺好了。” “我都说了不回去啦!你好要我说几遍才听懂啊!”严美娜红着眼睛,又发出了一声价值两百大洋的咆哮! 第13章 第 13 章 周围的人被这声怒吼吓得一个哆嗦,像脚尖踩到了什么烫脚的东西,纷纷向严美娜投去了好奇的目光,随后交头接耳的交头接耳,点键盘的点键盘。 严美娜关掉手机,气势汹汹地停在一个靠着车门正在张着嘴发愣的中年大叔面前,道:“我要包你的车。” 那大叔哆哆嗦嗦道:“我这两车只搭好人哦,你……” “两百。”严美娜面无表情道。 大叔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立马把她手里的行李箱抽走了。 一辆蓝色出租车在昏暗的公路上行驶着,车厢内很安静,司机和乘客没有搭话,只能听见风在耳边呼啸。 严美娜给童舒转完钱后,抬头望向窗外,看着路边的树和远处的房屋加速后退,感觉对心里的那份恶心感也在加速后褪。 海浪冲击沙滩,来得也快,去得也快,长年累月,沙子也会越来越软,越来越细。严美娜虽然的气来得也快,去得也快,但不需要长年累月,就被磨平了。 他们算什么东西,不能让他们影响到我的情绪。严美娜闭眼假寐,心里给自己鼓着气。 窗外的稻田越来越多,出租车缓缓停靠在路边,司机扭过身,提醒后座的女孩地儿已经到了。 严美娜忍住恶心想吐的**,把钱递给他,司机乐呵呵收下,好像深怕对方反悔一样,赶紧开车跑了。 真的很奇怪,这个点并不算太晚,可周围却静悄悄的,也没有人家亮着灯,除了某个深处传来的狗吠外,没有人讲话的声音。 睡这么早的嘛?严美娜正疑惑道,打开手机一看,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她心里顿时警钟大作——那个司机带着她绕路了。 难怪自己被绕的头晕。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对自己动手。 严美娜感到后怕,担心那个司机又绕回来,赶紧拿着行李箱一瘸一拐地缩进了巷子里。 巷子只有一米多宽,而且两边的墙都长满了苔藓和藤蔓。严美娜打着灯,小心翼翼地、凭着记忆去找江政的家。 他睡了吗?江敏的情况怎么样? 他看到自己跑去他家,会是什么反应。 会觉得烦,会觉得自己打扰到他照顾妹妹吧。 想着想着,严美娜就越走越深,最终停在了一排排柚子树前。 江政家到了。 严美娜抬头,房子二楼的灯还没有熄,但窗户被窗帘挡着了,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一个幼童的哭声炸起来,像一把刀一样划破了寂静。 “江敏!” 严美娜颤抖地喊出了江敏的名字,看着那个亮着灯的房间,摇着手就冲进了柚子林,在院子里与蹲在水池边洗衣服的江政撞了个正着。 江政手里的动作一顿,像是很意外,盯着她缓缓站起身,没有说话。 严美娜胸口一阵阵起伏,头发散乱,有几根还飘进了嘴里。她用小拇指勾走了彩色发丝,气喘吁吁地问:“你妹妹她……” 江政还是看着她,手指了指那个亮着灯的屋子。 严美娜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 “严美娜!不用管她!”江政的衣袖堆在小臂上,手上还滴着水,赶紧上去拦住她,“那丫头没事儿。” 江爷爷听到了动静,打着打哈欠就出了房问:“浪滴了……哎呀!” “爷爷好!”一个彩色的身影从眼前飞了过去。 老爷子还没缓过神来,只见自己的孙子追着一个彩色头发的女孩子哒哒哒跳上楼了。 跑上二楼,严美娜鞋都没脱,直接跑了进去,江政拉都没拉住,还差点摔了。 “江敏!”严美娜跌跌撞撞,上前一把抱住在客厅镜子前扣脸的小姑娘,把她掰过来,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粗暴的动作把江敏吓得手直接扣了进去。 严美娜捧着江敏的头,发现她脸上、脖子上,以及手上都长着五颜六色的斑块。 斑块并不粗糙,感觉是从肉里长出来的。严美娜转过头问江政:“这是怎么回事?” 江政正准备开口,手里的小姑娘就朝哥哥那里大吼一句:“不准说!”吼完就挣脱严美娜的手把自己锁到房间里去了。 江老爷爷在走了进来,看着严美娜疑惑道:“你浪们过来哒?”语气不是夜班闯入别人家里的不满,而是担心。 “你来。”江政朝严美娜招招手,搂着他爷爷的胳膊,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就扶着下楼去了。 严美娜抱着手,看了一眼紧缩的房门,也下楼了。 “江敏为什么把颜料弄到脸上去了?”严美娜站在楼梯上,柳眉微簇。 江政把爷爷送进了房间,转身沙发前的桌子上倒了一杯水,慢条斯理道:“她很喜欢你的头发,在你走的那天,还问你,那头发是怎么弄出来的。” 严美娜回想着那天两人的交流,那时候她告诉江敏,头发是用颜料弄出来的,于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所以她把水彩笔的芯抽出来,挤在了水里,然后就往自己的头发上……” 江政把手里的水杯递给她,点了点头:“结果头发还是黑的,脸却花了。” 严美娜说了声谢谢,接过了水杯,下楼把水杯又放回了桌子上,道:“我有办法。” 江政没急着上去,呆呆地望着她那被风掀起的裙角,没作声。 严美娜空着手跑出了柚子林,不一会儿又拽着一个粉色行李箱进来。她把行李箱平摊在平地上,扶着自己的裙摆蹲下身,在行李箱里一顿寻找。 江政就站在客厅看着她,把眼睛撇向一边。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碎花吊带裙,随着蹲下的动作,胸前大片粉嫩的皮肤暴露在外,耳后柔顺的彩发也顺势垂到身前,在夜光下,整个人犹如月下聚雪,清冷动人。 江政见的思绪又忍不住飘到昨天,他骑着车载她的那个画面。 那时候为了不让她拒绝爷爷的祝福,自己就发动了车子。结果身后的那个女孩一个没坐稳整个上半身直接贴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女孩身子是软的。特别是有两处,柔软的特别明显,惊得他差点从车上跳下去。 严美娜在自己花花绿绿的衣服内搜寻了一阵,终于翻出了装着透明液体的大瓶子,跳到江政面前冲他晃了晃。 “叫你妹妹下来?”严美娜见他痴了,又在他面前晃了晃。 江政别过眼,“不用,你上来。” 到二楼后,严美娜这次没冲动,把小白鞋脱了踩着白袜子走了进去。 江政看了一眼她的小腿,眯了眯眼,捏了捏鼻子。 在二楼卫生间内,严美娜踢来旁边的垃圾桶,一手举着卸妆棉,一手举着卸妆水,和江敏大眼对小眼,让她把衣服脱了。 江敏扭捏了好一阵,才慢慢捏着衣角脱了衣服。 严美娜把卸妆水倒在卸妆棉上,往小女孩那画画绿绿的皮肤上摁了下去。 不一会江敏锁骨周围的彩色斑就被晕开,米白色皮肤渐渐显现出来。小姑娘虽然痛得紧闭着眼,却一直在咬牙坚持着。 严美娜扔掉了自己手上已经脏的不成样子的卸妆棉,从旁边又抽了个新的,蘸取了卸妆水后又按了上去。 “啊呀!”江敏痛呼出声,稚嫩的五官皱成了一堆。 严美娜瞅了她一眼,道:“你是不是把你房间里的那几盒彩笔都给用了。” 江敏的房间她当时打量过,除了基本的床、柜子和书桌外,在靠门的那个角落,装着整整三大盒彩笔,里面几乎什么色号都有。 江敏红着眼眶点点头,“对不起姐姐,下次我不这样了。今天我才知道要弄你这个头发,得去理发店才行。” “只要有染料,在家也可以”严美娜打开花洒,用手试了试温度后,对着江敏的身体给她冲洗,“只不过不是水彩笔颜料。” 江敏似乎理解了,点了点头。 “弄脏了为什么不让你哥哥给你洗呢?”严美娜弯下身子问。 江敏摆头:“不要!老师说了,男女授受不亲!他给我洗头可以!洗澡不行!” “哎呦,防范意识还不错呢!”严美娜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温度上升,室内雾气朦胧,白色光滑的墙面已经沾满了露珠。严美娜的裙摆已经湿了,她用手取了点沐浴露,往江敏身上抹。 “姐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江敏举起双手,好像过了严美娜双手一碰就痒的尴尬,问。 “嗯?”严美娜在她身上搓出泡泡,笑道,“我也没说我走了呀。” “可我今天听见江鹏哥跟哥哥打电话,说在车站碰见你了。”江敏被严美娜这手法弄得舒服地眯起了眼睛,问:“姐姐怎么没走呀?” 严美娜没回,拿起粉色的浴巾给她擦头发。 江敏举着手在浴巾里转了个圈,脸上被揉搓的红扑扑的,水润润的。 她看着严美娜那张脸,笑着问:“姐姐没走,嘻嘻,是因为舍不得我哥哥吗?” 第14章 第 14 章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严美娜很不满这个小女孩擅自猜测自己的心思,但也没有大声吼她,而是用浴巾裹住她的头发,又往她身上披了一条浴巾,牵着她走出了浴室。 客厅里开着灯,空荡荡的。严美娜问:“你哥呢?” 江敏打开门,拉着严美娜光着脚丫子就进了房间,又关上了门,说:“我洗澡的时候,哥哥和爷爷都会待在一楼,不会上来。而且,他们也不会进二楼的卫生间,因为那是我的!他们男孩子只能用一楼的!” “啊?”严美娜看着这个看起来才七八岁的小姑娘,扶着床沿坐下去,“那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江敏把身子缩进桌子底下一通乱找,搜出来一个吹风机,拿着跑过来放在严美娜怀里,理直气壮道:“不会出事的啦。如果我出事了,那说明哥哥和爷爷也太没用了。” 严美娜心咯噔一下,不知是太震惊还是什么别的,盯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赶紧拿过吹风机老老实实地给这小孩子吹头发。 弄完后,江敏换好了睡衣,道:“姐姐,既然你舍不得我哥哥,那你接下来就住我家吧。我给你讲哦,住我家好处可多了。比如爷爷做饭很好吃,而且衣服也不用你洗,都是哥哥洗的。不过,我的内.裤是自己洗的哦。哦哦哦、还有,二楼卫生间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用,我只给你一个人用。” 这孩子说的啥话!严美娜嘴角抽了抽。房门被敲响,江政的声音传来:“你弄好没?弄完了把人放出来。” “知道啦!”江敏抽走了严美娜手里的吹风机,道,“我哥哥找你噢。” 严美娜推门出去,江政站在自己房前低头看着手机。他应该是洗了澡,身上穿了一件白短袖,黑短裤,露出充满力量感的手臂和小腿,头发梳得又顺又蓬松,整个人非常干净精神,见她出来,动了动嘴唇想上前搭话。 可玄关处的爷爷却磕着瓜子走上前来,和蔼可亲地问道:“你七饭了没喋?” 严美娜还是有些听不懂,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江政。 江政察觉到了,用方言回答着爷爷的问题,似乎还说了什么,爷爷转身就走了,拐到楼梯那边是又严肃地对自己的孙子说了几句话。 严美娜头都快晕了。江政招招手,小老头就那么磕着瓜子下楼了。 “跟我下来。”江政朝严美娜挑挑眉。 “去干吗呢?” “你先下来嘛。” 严美娜一手撑着墙,一只手换鞋。那笨拙的动作江政看的乐,直接把脚上的拖鞋换给她,自己又拿了鞋架上的一双拖鞋穿。 严美娜百思不得其解,瞪大了卡姿兰双眼真诚发问:“你为什么不直接把鞋子上的鞋指给我穿呢?” 江政捏捏鼻子,“人也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聪明的。” “你的意思是跟我在一起会变蠢咯?死过来,我要打你。” “不要。”江政侧身躲过严美娜的无敌金刚掌,逗着她一前一后下楼了。 一楼卫生间旁边还有一道门,一打开,就通向了厨房。 江政打开灯,走了进去,熟门熟路的像进了自己家一样。而对比一下,我们的严美娜同志就显得很拘谨了,只见她葱白的手指抓住门框,伸出半边身子朝里头摇头晃脑。 江政打开门旁边的冰箱,拿出里面用塑料膜盖住的碗走到了灶台边,不明白这厨房有什么好看的,严美娜竟然这么好奇。 在城里土生土长的一般不喜欢农村来的人,觉得他们说话粗鲁,打扮老土,没见过大世面,于是称他们为“乡巴佬”。而严美娜从小生活在城市,见过很多人眼里所谓的“大世面”,竟然对着这间干净又有格调的农村小厨房里,哇哇称奇,好像从来没见过一样,真是罕见。那我们就勉强称严美娜同志是“城巴佬”吧。 “哇塞!”“城巴佬”终于松开门框,拘谨地走了进来,对着厨房里的陈设眼光直冒,“在你家厨房可以开一个以森林为主题的咖啡店啦!又干净又漂亮!” 严美娜同志所说的干净,那就是表面意义上的干净。厨房里的家具摆放的整整齐齐,水泥地板也是一尘不染。厨房还有一个灶,灶的角落里还立着一根粗壮的烟囱冲向屋顶;灶的旁边还有一个坑,里面盛满厚厚的灰;坑上面,还挂着一排排熏肉——这应该就是腊肉。 严美娜同志所说的漂亮,那就是吃饭用的圆桌后面,垒着一墙的柴!那柴切得很利落,颜色很鲜艳,看上去这家主人一定是斧头帮退役的。柴前面,还挂着一圈杉树针叶,就像在圣诞节时才会悬挂的绿色彩带一样。 “这都是你爷爷弄的吗?真厉害!”严美娜伸手去触碰那柴墙,感觉手指糟糟的,问,“挂那个叶子是干嘛的?” 江政点开煤气灶,往锅里加水,道:“防止柴老鼠爬上去。” 严美娜心领神会,踩着拖鞋跑了出去。 “你不用害怕呀,这灶房没有老鼠的。”江政喊道。 “有也没关系哈哈,我想拿我的手机拍下来哈哈哈……!” 这个回答让江政立在原地愣了两秒,见这孩子这样回答,又去冰箱那里拿了一瓶炒辣子油出来。 严美娜举着自己那台新水果,对着厨房里就是一阵乱拍。柴墙自不必说,什么泡菜坛子、大红大绿热水壶、火椅子、桌子、腊肉等等等等,近照、远景,全境,能拍的东西、所有的拍摄角度全部被严美娜拍了个遍,用了个遍。要不是江政拦下,她可能真的要抓老鼠拍照了。 严美娜托着腮,看着江政端过来一碗面条放在了自己面前。 那面条热气腾腾、香味扑鼻,上面还放着一大勺猪耳朵和一个煎鸡蛋。 江政从碗柜里抽出一双竹筷子,递给她,便坐到了她对面。 严美娜被投喂东西时嘴巴最乖嘴甜,一口气对江政说了好几个谢谢谢谢。等她拿出手机拍完照准备动嘴时,却发现江政桌前是空着的。 “你不吃吗?”严美娜问。 江政摇摇头:“我吃过晚饭了。” “可我胃口小,吃不完。”严美娜往碗柜那里看了一眼,又看着江政,恳求道,“你帮我吃点吧。” “那我的胃口就很大吗?”江政微微一笑,挑起一边眉,用一种“你把我当傻子骗吧”的眼神注视着她,脑袋里开始放映起上次她在自己家干了好几碗饭的视频。他当时就觉得这姑娘胃口应该不错,所以怕她吃不饱,这次他特地下了一大把面进去,结果她却来了句她胃口很小吃不完。 鬼都不信!于是江政摇摇头,侧着身子坐着,拿起一旁的水杯就往自己的唇边送,表示这忙帮不了。 严美娜像一根打了霜的茄子,对着这碗生龙活虎的面就开始嘟囔:“难怪呢。难怪我上次抱你的时候,感觉你瘦的都快皮包骨头了。” 江政嘴里的水顿时喷了一地。他弓着腰,剧烈地咳嗽着,才一会儿的功夫,脸、耳朵、脖子全红了。 严美娜被他这反应吓坏了,仓皇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抽了几张纸塞在他手里,把手放在他背上慢慢地拍着。 “你怎么好好地掐呛着了?”严美娜觉得江政这副脸红的模样特别好玩,还特地弯下腰去看,幸灾乐祸道,“我只是说了实话呀,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江政偏过脸和她对视两秒,默不作声把搭在背上的手给拂掉了。他默默站起身,走到碗柜那里问碗柜要了个碗,停在了那碗面跟前,又一脸严肃地看着严美娜。 “你不是说你胃口小吗?”严美娜凑到他跟前,故作惊讶道,“呀!难道不喜欢别人说你瘦?” 两人胸口几乎要贴在一起了,严美娜能很明显地问道他身上的那股薰衣草香。江政别过脸,认真地点了点头,问:“你还给不给我分面了?” 严美娜向后退了几步,幽幽的眼睛透过那件白色短袖去想象那腰肢,一股邪念涌上心头。 “你到底分不分面给我吃?”江政拿筷子敲了敲碗筷。 可严美娜没有回答,只是贱兮兮地看着自己,思索道:“对不起,我说你瘦的皮包骨头可能说错了。我感觉你现在好像又壮了一点。” “没有啊。” “是吗?确定吗?” “确定,的确没有。” “不信。” “你不信,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简单啊!”严美娜张开手臂,笑得欠打,“再让我抱一下,不就知道了嘛!” 江政脸上一阵青红交加,似乎忍了又忍,终于无须再忍,瞪了严美娜一眼,骂道:“不害臊!” “害臊我那天就不会去抱你了啊。”严美娜笑嘻嘻地扑了过去。 江政单手捂着烧红的脸,摔门冲出了厨房。他想捂住耳朵,可严美娜的笑声就跟那扇嘎吱嘎吱叫的声音一样,怎么挡都挡不住。 他冲去厨房的后果就是,那碗面只能由严美娜自己一个人解决了。 [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