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生长》 第1章 第 1 章 蒸腾的暑气沿着大地肆意灼烧,远处的地平面不断升起一阵阵热浪,将一切都变得焦躁不安。 午后,走廊尽头的教师办公室被人从外推开。 语文老师李婷走了进来,一边翻着手里的试卷一边开口:“辛老师,这次期末的总结要尽快提交上去了,你……” 话是说了不少,可是屋里那道埋头写东西的身影一直没有任何反应。 李婷摇了摇头,走到这人身侧拍了他一下。 身处在绝对安静下的辛池猛的回神,心脏跳漏了一拍。 “李老师,怎……” 还没说完,他才发现根本听不清自己的回音。 李婷似乎已经习惯了,见怪不怪的朝他指了指耳朵:“又听不见了?” 辛池将一旁的助听器戴进耳朵里,整个世界这才有了声响。 他沉闷的吐了口气:“刚才太热了,总觉得有点不舒服就摘了。” 一台老式空调正在吱呀吱呀的摇摆着扇叶,似乎竭力想要把一丝凉风圈进屋内,可是碍于使用年限太久,制冷功能早就大打折扣,辛池坐在桌前写字的功夫,背上的衣服就被汗水浸湿出了痕迹。 “倒也是,最近确实温度高的离谱。” 李婷将手边的扇子拿起来扇了两下,眼神又望向角落里正在努力运转的老旧空调。 “校长到底什么时候能给这破空调换了,制冷一点用都没,支哇乱叫它倒是一流。” 辛池叹口气:“新的谁不想换,关键是哪儿来的钱。” 倒不是学校为了省钱不换空调,而是真的有些苦衷。 辛池三年前入职了这所私立小学,学校不仅地处偏远,几乎快要靠近城郊,而且收的都是些家境贫寒的学生。 环顾四周,周边除了静悄悄的大片水泥路外就只剩下了一个市田径队训练馆。 近些年来因为招生人数减少,学校入不敷出,所以哪有闲钱替他们着想。 不过穷归穷,孩子们的生活还是要保障的,所以无论是饮食还是学习条件都要比他们强不少。 现在刚七月就已经热成这样了,以后的日子还真不知道怎么过。 正在想着什么,辛池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信息。 他打开看了一眼,是未知的电话号码。 内容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我回来了。 从疑惑到震惊只用了两秒,他猛的睁大眼睛,握住手机的手有些不经意的发颤。 窗外蝉鸣声渐渐响起,处处彰显出这个夏天的燥热。 自从前几日收到那条令人心惊的短信后,辛池的神经一直都有些紧绷,不过后续并没有再接收到任何消息,难道…… 这是一个恶作剧? 思考间有电话打了进来。 接通后那边传来急切的声响:“老师,我收到你发的消息了,为什么不来了呀?你可一定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啊,你要是不来真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辛池想要解释自己是因为其他原因不能按时出席,可是却被对方直接了当的截断。 “老师,我联系过他……他不会来的,放心!” 再度提起那个灰色地带的名字,辛池的脸色有些晦涩不明。 最终还是架不住陈祥极度诚恳的语气,辛池还是答应了他,自己会如约参加婚礼。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陈祥乐呵呵地挂断了电话。 他是辛池五年前教过的学生,因为私下里关系不错,以至于从毕业后两个人还保持着不错的联系。 清凉的水珠划过干燥的皮肤,辛池双手撑在洗手台旁,发蒙的脑袋总算清醒了一下。 去就去吧,那条短信可能真的发错了人,或者只是个意外。 他好好的,怎么可能会回来…… 陈祥的婚礼举办的非常盛大,从现场布景到宾客招待完美至极。 辛池和陈祥打过招呼之后就坐在靠近角落的位置默默观礼,他这次来是因为陈祥的盛情邀请,并不想待太久,所以打算吃过饭后就动身离开。 酒桌上你来我往,互相碰杯是常事,所以一向酒量不好的辛池也被迫喝了几杯酒,此时脸上已经浮现出淡淡的红晕。 身边人还想碰杯,他连忙止住手,示意不能再喝了。 听说辛池要走,正在敬酒的陈祥连忙急匆匆赶来。 “老师!再多待一会吧,我这边忙完了就过来,咱们可是好久没有在一起说过话了。” 辛池摇头,正色的朝他开口:“抱歉,我得回去了,明天要回学校,工作还没忙完。” 虽然学生已经放假了,可是作为班主任的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陈祥哪里不知道,辛池这个人将工作一向都看的很重。 无论是从前对待他们这些高中生,还是如今照顾低年级的小孩子,好像不管什么时候,辛池总会将孩子们放在第一位。 而且明明年纪不比他们大多少,可偏偏说出的话总是带着威严,让人又敬又怕。 虽然他总是冷冷清清的,可是为人是极好的,正因为对学生的悉心照顾和关心,才容易让学生们对他产生依赖。 那个人…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 想起那个许久都没有联系过的好友,陈祥想说些什么,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圈又咽了下去。 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让老师受伤害了,毕竟三年前那个时候的事情…太惨烈了。 他们谁都不愿意再想起了。 拗不过辛池执意要走,陈祥于是只好连声答应。 见他有些微醉,实在是放心不下,陈祥打算叫一辆车来送他,刚掏出来手机就被辛池拦下了。 “没事,我自己能走,离酒店不远就有公交车,很方便。” “可是……” 辛池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自己没事:“别担心了,我走了,快回去忙吧……” 他转身挥了挥手,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走远。 陈祥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在里面还没感觉,原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辛池松了松衣领,朝着公交站走去。 只是没想到刚走没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力,顷刻间便将他扯远。 辛池猛的一惊,回过神时已经被人拽进了一处漆黑小巷。 夜晚的风夹着翻滚的热气涌起,连同那句咬着牙的问候一并朝他袭来。 “好久不见啊……” 这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犹如一把利刃刺穿耳膜,让辛池原本平稳的呼吸突然添了些惊慌。 沿着天际撒下的月光,他看清了面前这个人。 原来那条信息不是意外,真的是他发的…… 郭禹凌冽的眉峰皱起不悦,锐利的眸子将他死死钉在了原地。 辛池心里有些发毛,一瞬间的退缩让他想要下意识地逃离这里。 “放开我!” 他猛的想要挣脱禁锢着自己的双手,可是郭禹的力气大的厉害,几乎将他的手臂攥出几道血痕。 察觉到他的抵抗,郭禹将他一把拽回,狠狠按在了墙上,辛池在挣扎中被重重砸一下。 三年前受过伤的左臂震起撕心裂肺的疼,让他瞬间白了一张脸。 “我让你走了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根本不在意别人说的话,只顾着你自己!辛池,我以为你会有什么改变,可是没想到,你还是那副自私自利的样子!” 郭禹恶狠狠的捏紧他的下巴,眼神里流淌着炽热的火焰。 辛池额角冒汗,紧咬着牙关疼的说不出一句话,殊不知他此刻的沉默更加激起了郭禹的怒火。 “不说话是吧?现在又开始装哑巴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能耐!” “好,好,好,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他毫不留情地扯过辛池的右手臂,丝毫不顾及身后人的感受,硬生生拖拽着将人拖到车旁,打开门一股脑的塞了进去。 辛池连忙摸向开锁键,可是郭禹的动作比他更快。 他不知道从哪里扯过来一条领带,凭借着身形上的绝对优势将辛池按到在后座上,强硬的将辛池不停挥动的双手绑在了一起。 “别动!” “郭禹!” 辛池紧紧皱着眉,被他用力按着的身体根本动弹不得,胸腔里荡起一股无名的苦闷。 郭禹只用一条腿便将辛池牢牢锁在后座上,他盯着辛池盛满怒意的脸颊看了半天,突然冷声笑了一下:“别挣扎了,没用。” 辛池的脸色难看极了,可他如果硬碰硬,根本不可能敌得过身高力强的郭禹,何况自己的左手臂此刻还泛着麻,丝毫使不上劲,这种情况下更不可能顺利逃出去。 于是他逐渐安静了下来,努力平稳气息:“郭禹,有什么话好好说,非要用这种方式吗?” 郭禹低下头几乎和他贴在了一起,灼热的呼吸挥洒在辛池脸侧。 “我说了,你听吗?!你把我的话听进心里去过吗?从前没听过,现在更不可能听!” “我不会再相信你的鬼话了!” 被他话里的质问哽住,辛池紧绷着一口气躲过他的目光,不再吭声。 见他这幅抗拒的模样,郭禹心凉了半截,甩开他的手冷着脸直起身,将后门锁死后去往驾驶室发动了车。 第2章 第 2 章 盛怒中的郭禹一路疾驰向前,晚间的霓虹灯纵横交错,共同编织出一副绮丽的画卷。 将人带进位于市中心的别墅时,辛池还在不停挣扎。 “郭禹,松开我!” 然而那个人却丝毫没有回应,将辛池一把扔进沙发后转身锁上了大门。 辛池眼睁睁地看着他落锁,心里沉了几分,此刻沦为阶下囚的无力让他心中腾起愤怒。 “郭禹你到底想干什么?!非法挟持他人,你真是长本事了!” 郭禹没有理会他的话,自顾自的脱下身上的长袖薄外套:“哼,人不都是会变的吗?我现在有多少本事你还没见呢。” “你……” 辛池满腔的怒火在看见郭禹露出来的双臂后猛地止住了调。 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褐色伤疤几乎遍布两侧的小臂,盘根交错的模样一看就是年数已久。 从前他见过这双手臂无数次,却从来没见过这些恐怖的伤痕。 这是怎么回事?! 辛池一下子慌了神,他慌忙地想要上前仔细查看情况,却在回神后硬生生止住了脚步,攥紧右拳缓了一会,才让话里的担忧不那么明显。 “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啊?”郭禹抬手毫不在意地看了看,扯出一丝笑意,“怎么,现在突然关心起我了?” 他的话提醒了辛池,现在他们只不过是再简单的陌生人关系,所以这些事情根本轮不到自己询问。 “抱歉,是我多管闲事了,”辛池慢慢松开了拳头,声音有些沙哑,“既然这样,把门打开让我走,我们没什么话好说。” 郭禹转身去客厅的酒柜中取出来一瓶市价昂贵的红酒。 “想走?别着急啊,咱们还没叙完旧呢。” 醇红的液体沿着杯壁缓缓落下,晶莹透亮的光线将这份深红染的更加透彻。 他端着酒杯走到辛池面前:“没想到,我们三年后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不愉快,这么久没见,我不过是想见见你而已,从一开始让我少动点手不是更好吗。” 辛池有些摸不准郭禹的意图,难道这次只是为了叙旧吗? 不,不可能。 按照郭禹的性子他绝不会做这么简单的事情。 辛池紧抿着唇,睁着气愤的眼睛继续重复着那句:“放我走,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 郭禹突然大笑一声,猛的站起身,在转身时笑容却瞬间变了意味,整个表情狰狞极了。 “你真敢说啊辛池!你真的和我没什么好说的吗?!用不用我提醒你一下,三年前我们的事情!” “用不用我告诉你,三年前我们还是情侣的事情!” 他突然发了狠,一把抓紧辛池的衣领,将他整个人用力拽了起来:“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抛弃我的吗?!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头也不回的劈腿别人的吗!” 再度提起那些过往,辛池猛然间瞳孔紧缩,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郭禹,辛池艰难地挪开眸子,死死扣紧自己的指尖。 “既然你还记得…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见他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甚至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郭禹一颗滚烫的心霎时间如坠冰窟。 他冷笑一声,将辛池随手一挥摔在地上。 郭禹再次拿起酒杯,仰起头将其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涌入咽喉,似乎将声音都添上了刻薄。 他将客厅中左侧的红木柜子打开,琳琅满目的奖杯与奖牌整齐的摆放在每一层。 郭禹随手拿起一个沉甸甸的奖牌在手里把玩着,上面刻着某次国际赛事田径赛金牌的字样。 “我是想告诉你,这三年我在国外过得很好,得了不少奖项,也获得了很多荣誉。” 郭禹在辛池面前蹲下身,用指尖挑起他那洗的有些发白的衬衫,露出怜悯的神情:“而你,放弃原本重点高中的工作不要,去了一个偏远的穷学校教书,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是狼狈……” 他低声笑了出来:“辛池,你那破烂的人生,到底还能烂成什么样啊?” 郭禹很聪明,和辛池交往的那几年总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他太懂该用什么话来戳中辛池的软肋了。 这种极度嘲讽的攻击性话语出自曾经的恋人之口,要比任何伤害都要重。 锋利的话语宛如一个个刀刃直插心脏,让辛池被汗浸湿的后背冒出了一些凉意。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眼角却泛着红,在狠狠咬牙后一巴掌重重扇在了郭禹的脸上。 “这些话你还没资格说!” 郭禹被他这一下打的侧过去了脸,他摸了摸破皮的嘴角,笑出了声:“我没资格?那谁有资格?!” 他猛的将辛池扑倒在客厅的地毯上,恶狠狠地紧盯着他的双眼:“是你以前的旧相好还是现在的新情人?!” 嘶吼声经过助听器的扩散变得格外刺耳,轻微的电流声涌向大脑,辛池痛苦的皱着眉侧头,想要伸手摘下不适的源头,可偏偏郭禹将他的手臂紧紧按在了地上。 见他不说话像是默许了自己话里的意思,郭禹顿时怒火中烧,一把扯开辛池单薄的衣服。 “好好好,让我看看你这幅德行被多少人看过!” 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时,辛池猛的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郭禹!” 他煞白着脸开始四肢用力试图冲破身上人的桎梏,只是他的力量过于薄弱,加上身形根本就不对等,一番挣扎后还是被郭禹死死扣在了地毯上。 辛池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前像是发了疯一样的人哪里还有从前的少年稚气。 “郭禹……郭…禹,你冷静一点!我们不能这样!” 说出口的话带着颤抖的祈求意味,他是真的怕了,他怕不受控的郭禹会做出来什么事,他更怕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混乱不堪,重蹈三年前的覆辙。 “郭禹!!你……” 辛池竭力的嘶吼并没有带来什么实际效果,甚至在下一刻猛的消了声,辛池脑袋里的一根弦彻底断了。 清脆的响声让他所有的意识都陷入了停滞。 “别人可以我就不行吗?!” 郭禹满眼通红的攥紧他的手,将那句来不及说完整的话变得破碎而又凌乱。 他不停耸动的肩膀有些打颤,俯下身将辛池脸上落下的泪水一滴滴吻去。 发苦的滋味在舌尖晕开,让郭禹的心底添了不少酸涩。 他的手掌穿过辛池漆黑的发丝,将它们小心翼翼的拢在掌心,目光望向那张有些泛白的唇瓣时,突然低下头轻吮起来,动作像极了在标记记号的狼崽子。 辛池的脑袋逐渐放空,耳边的助听器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落到不知名的地方。 嘈杂的环境突然被关上了所有声响,只剩下极致的安静不停蚕食着他惶恐不安的心。 热浪翻滚咆哮着席卷大地,闷响不断回荡在寂静的夜里。 “辛池!” “辛池……” 喘息声叫嚣着冲破牢笼,拼命将辛池拉进窒息的深渊。 他茫然的向前伸出手,却只能触碰到一面黑暗的壁垒。 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打湿了辛池的眼角,他恍惚的摸了一下。 “老…师……” 明明应该听不到的,可是一句哽咽的声音却在他耳边响起。 颤动的心脏骤然收缩,眼前的世界突然换了一副模样。 第3章 第 3 章 斑驳的树叶在秋风的轻抚下慢慢飞走,最终落在雨后形成的小片积水中,逐渐模糊了身影。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郭禹在望向来人的时候,眸子里突然多了些光亮和惊讶。 “老师……” 独属于少年的清亮嗓音在深夜中格外清晰,其中夹杂着不少尴尬和无措。 辛池站稳后眉头不展地望着眼前狼狈的两名学生。 他今年才接任高三这班学生,也知道班级里会有那些调皮捣蛋不遵守规则的人,可是半夜翻墙逃学这事还真是头一回遇到。 要不是他刚加班结束沿着校园向外走,正巧经过学生宿舍楼,恐怕他现在的手机就要被校领导拨通了。 “怎么回事?现在这个时间点不在宿舍睡觉,翻墙准备去哪儿?” 被他这么一问,陈祥的手冒出了汗,讨好似的开口:“老师,郭禹他不舒服,现在又锁门了,所以我们就想出门给他看看,可是没想到,这墙有点高了,郭禹…不小心摔着腿了……” 郭禹立刻配合的痛苦捂腿:“哎呦!真疼……老师,我…我快不行了!救命!” 辛池并没有被他拙劣的演技蒙骗,他拍了一下这个不安分的学生,蹲下身掀开郭禹的裤腿仔细看了起来,确实有点肿了。 “这里疼吗?” 被他这么轻轻一碰小腿骨,不知道是紧张的心理作用还是真的不舒服,总之郭禹额角落了一滴汗,颤抖着声音叫起来:“疼!疼!真疼!” “别叫了,别的同学要被你吵醒了。” 辛池叹了口气,撑着膝盖站起身低头朝他伸出手。 “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清风骤然涌起,吹动辛池额前的发梢轻轻拂动,晶莹的月光倾泻在他的身上,搅乱了郭禹那颗原本就不安分的心。 他愣愣地抬手放在辛池的手心里,两手相接的瞬间,一道红晕顺着脖后颈蔓延开来,让他整个人紧绷了起来。 辛池转头对茫然的站在一侧的陈祥说着:“我带郭禹去医院,你回宿舍睡觉,我待会会和生活老师打电话说明情况。” 陈祥刚松了一口气,站直身子连忙应声:“是!” “不过,”辛池突然冷下了脸,神情严肃极了,“今天的事情不会这么轻易过去,擅自翻墙不告知老师,明天写个检讨交给我。” “啊?” “别啊老师!” 陈祥苦苦哀求着他,见辛池不为所动,只好拼着劲抓个同伙一起受罚:“那!那郭禹,他也得写吧!我们俩可是一起的!” 郭禹一怔,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你小子,行!你等我回来!” 腿毕竟受了伤,他的行动十分不便,连带着每个动作都有些僵硬,可是仍旧抵挡不住瞪大眼睛威胁陈祥。 “放心,谁都逃不了。”辛池将郭禹的身体扶正,紧了紧他搭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臂,顺带语重心长地纠正他刚才的语气,“说话别夹枪带棒的,好好说。” 温热的触感就在手臂上炽热的暖着,夜风有些凉了,可是郭禹的一颗心却烫的不行,这会竟然觉得这份惩罚能够欣然接受。 来到医院的急诊室检查后,发现问题并不简单。 “身上的擦伤是小问题,主要是骨裂,你看,骨头这个地方裂开了一道小口子。” 医生拿起拍好的片子朝两人解释。 辛池低头看了一眼紧张的郭禹,眉头紧皱:“他是体育生,需要动手术治疗吗?” 他的班上有不少依靠特长考试的同学,对于需要每天进行大量体能训练的人来说,骨裂算的上是一个不小的问题。 “不用,打个石膏固定一下,多修养修养,等到彻底好了再进行训练。”医生看了看郭禹这身校服的打扮,摇了摇头,“你还是学生吧,平时得多注意啊,你们体育老师没教过你们注意身体保护吗?” 郭禹遮掩似得扭头,支支吾吾开着口:“呃,疏忽了,疏忽了……” 尽管已经说了治疗方案,但是医生还是建议愈合初期在医院待几天看看情况,辛池也是同样的想法。 如果回到学校,以郭禹这活蹦乱跳的性子肯定闲不住,到时候愈合的情况可能还不如在医院里好。 等将人送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走廊安静极了,静谧的空间里只能听见树枝打在玻璃上的响声。 辛池把郭禹安顿好以后问起了他:“现在有点晚了,你父母的电话是多少,我明天一早和他们联系一下。” “你住院的事情他们要知情,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他们是寄宿学校,学生两周放一次假回家,因此学生的情况需要老师及时和家长沟通。 只是没想到,郭禹像是突然被刺中了什么地方,猛的抢过他的手机塞进被子里,狠狠咬紧后槽牙:“别和他们联系!” 在辛池的错愕间,大概是发觉到自己现在的语气过于激动,郭禹望了一眼他,慢慢冷静了下来。 “老师,你就当我没有亲人吧,”他有些发暗的眸子里透露着倔强,紧接着声音也低了不少,“我有钱,住院的钱我可以自己交!” 见他这么抵触,辛池沉默了片刻,将他身上的被子拢了拢盖好。 “先睡觉,时间不早了。” 郭禹不放心地躺了下来,目光一直黏在辛池的身上挪不开:“那老师你呢,你要走吗?” 辛池原本想要离开的念头顿住了,这句话里蕴含着太过明显的不舍和祈求,几乎融化在此时温暖的屋内。 他稳下来坐着,替郭禹调了调枕头的位置:“不走,你安心睡吧。” “真的?” 郭禹欣喜地喊出声,脸上的喜悦神色像是得到期待已久的礼物时激动的三岁小孩。 “真的。” 辛池肯定地点头,将床头灯熄灭后搬着椅子走到墙边。 “睡吧,好好休息。” 郭禹还想说让他和自己一起在床上休息,可是见辛池已经坐在椅子上靠墙闭上了眼睛,郭禹只好安静下来,枕着自己的手臂静静望着他的侧脸。 暗下来的环境里,那道清冷的身影仿佛带着诱人的魔力,宛如黑夜中一束随风摇摆的微弱烛光,吸引着孤独的灵魂寻求温暖。 第二天辛池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起来,一晚上靠在墙边睡觉的姿势确实不舒服,导致他醒的时候浑身腰酸背疼的厉害。 他皱着眉头揉了揉后腰,缓了一会后站起身来到郭禹床前。 郭禹还在睡着,浅浅的呼吸带着胸膛微微起伏,右手还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上的被子,不知道夜里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辛池没有去打扰他的好眠,找到自己被郭禹藏起来的手机后,去买了早餐折返回来放在桌上,接着从护士台借了纸和笔写下了留言。 【我回学校了,今天帮你请假,醒来以后吃点东西,晚上下了班我再过来。】 临走前,他特意交代了一下护士,如果郭禹醒来的晚帮他热一热早饭,他行动不便麻烦多担待。 回到学校后,因为昨天晚上提前和生活老师交代过郭禹的去向,所以两人翻墙的事情并没有闹得人尽皆知。 课间陈祥灰溜溜地将检讨书交了过来,顺便询问起郭禹的情况。 “老师,郭禹那小子怎么样了?” 辛池合上教案,从他手里接来检讨书:“别担心,骨裂,这几天需要住院观察。” “住院?!” 陈祥心里一惊,这么严重吗? 还没等他细想,就听见辛池开口问起。 “你知道郭禹父母的电话吗?” 说来奇怪,郭禹的父母既不在家长微信群里,在学校的家校联系手册里也没有留下任何电话。 陈祥搓捏着手指,有些难为情地开口:“知…知道倒是知道,可是,郭禹好像和他家里的关系不太好……” 不太好? 联想起昨天郭禹突然过激的语气,辛池多少猜到了这个可能性。 再怎么不好,可能也是身处叛逆期的小孩子心性使然,既然是父母,肯定还是担忧孩子的。 辛池将办公室的门关上,屋里只留下了他和陈祥两个人,转过身后来到他身边。 “郭禹住院的事情需要他家长知情,你们还太小,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靠自己的解决的。” 陈祥挠了挠头:“可是郭禹已经成年了,他……” 前不久,郭禹刚刚过完18岁生日,他们当时还庆祝了好长时间。 果然还是孩子啊…… 辛池摇了摇头,态度非常坚决:“即使是成年了,你们在学校学习,学校就要对你们负责,作为老师,有义务将你们发生的这些情况告知家长。” 上课铃声在远处响起,辛池朝外面望了一眼,淡淡开口:“要上课了,把电话写下来,回去上课吧。” 陈祥望着眼前递过来的纸笔,抬头看了看辛池威严的脸庞,最后抖着手将一串电话号码写了下来。 后来辛池按照号码拨了过去,对方应该正在忙,两通电话都没有听到回音。 于是他编辑了一条短信,简明扼要的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和结果以及郭禹现在所在的医院交代清楚,消息刚发出去,就有其他的任课老师来叫他开会。 辛池将手机收回抽屉,迎着日光走出门。 烈日的暖阳从天际慢慢降落,换上了夜幕的模样。 辛池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肩膀,忙碌了一天终于结束了所有的工作。 他回到办公室翻开手机查看消息,发现今天给郭禹父亲发出去的消息犹如石沉大海一样。 难道陈祥提供的是错误电话? 辛池有些疑惑,看了看时间决定先去医院看一看郭禹。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原本应该安分的在病床上躺着休息的人,此时此刻竟然不在屋里。 一番寻找后,他才在天台发现了那道身影。 背对着他的人坐在楼顶边缘,好像在眺望远方,宽大的病服在烈风中翻飞起舞,如果排除他此刻悬空的双脚,或许这一刻倒还有些惬意。 辛池满心的不安在看到他时蓦然安定了下来,攥紧门把手的手渐渐松开:“郭禹,怎么不在病房里好好休息,来这里干……” 什么…… 郭禹转头的那一刻,将辛池所有还没说完的话截得一干二净。 他左侧的脸颊高高肿起,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有些撕扯的痕迹,郭禹正绷着嘴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辛池从他脸上竟然读出来了委屈的表情。 第4章 第 4 章 郭禹现在坐的位置太危险了,几乎稍稍动一下就会直接跌落楼底。 “郭禹……” 辛池试探性的朝前走去,同时还不忘摸向口袋里的手机,这样一旦发生任何紧急情况他也能第一时间联系外界。 面对他的接近,那个让人不放心的家伙这回倒是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只是坐在原地定定的看他。 “老师……” 郭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又低低叫了一句。 听见熟悉的喊声,辛池的眉头渐渐松了下来,尽管郭禹的语气里有几分浓重的情绪,可是他现在的反应并不像是要寻短见。 既然没有想不开,那就不用担心他会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了。 辛池松了一口气,放慢了步子。 光滑的瓷砖上是冰凉的触感,郭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扭头望着他:“老师要不要也来这里看看风景?” 在楼顶的边缘看风景,稍有不慎就会性命堪忧,这种情况无论是谁都会下意识的拒绝。 可是辛池没有任何犹豫的同意了。 “好。” 他脸色不变,迎着风向前走去。 踩着墙边堆放的水泥块助力向上迈,当整个身子越过那道低矮的铁丝时,面前没有了任何防护措施。 烈烈的风声在耳边吹响,每一道风刃都带着划破肌肤的寒意。 “慢!慢点!” 郭禹惊愕地瞪大眼睛,手忙脚乱地去扶辛池,让他沿着那块狭窄的地方坐了下来。两条腿荡由于没有地方平放,只得悬空着垂直地面。 本来只是一时兴起问他,想着以老师的性子一定会劝自己下去。 可是没想到,他选择了和自己坐在一起,以同样的处境和视角将面前的世界尽收眼底。 边缘的位置不大,郭禹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他,不敢有什么轻举妄动。 沾了位置狭小的光,辛池这次离他很近,近到郭禹轻轻动下手都能碰到那个温热的手背。 他仓皇地收回手,生怕自己的动作被辛池厌烦,转过头目视前方,努力平复着剧烈跳动的心脏。 辛池沿着他的视线望向远方:“我还是头一次坐在这里看风景,确实不错。” 夜晚的苍穹下亮起点点星火,远处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里人影攒动,那些阖家幸福的欢声笑语像是穿透距离的束缚传进耳边。 “是啊,真的很美啊。” 郭禹看着眼前的世界发出一声感慨。 凉风拂过脸颊,掀起心底的波澜不断翻涌。 辛池侧头看了看他,整个视线几乎被他脸上的伤全部吸引过去,他还是问出了一句:“你的脸…怎么伤了?” 自己出门时郭禹还在睡着,腿又受了伤,就算是再怎么叛逆,也不能瘸着一条腿出去和别人打架。 所以唯一的一个可能性,就只能是有人来到郭禹的病房和他发生了冲突。 可是这个人…能是谁? “是我爸……” 一声薄凉的轻蔑惹得辛池微微瞪大了眼睛。 “你…父亲?” 动手打了自己受伤的孩子? 所以今天那封短信,对方看到了。 看着他眼里的震惊,郭禹忍不住笑了笑,片刻后苦涩的收回目光。 “准确的来说,是因为我后妈。” 郭禹攥着栏杆的手慢慢收紧,声音有些发轻:“一个父亲知道孩子受伤以后第一时间不是关心,而是责骂……呵,果然在他眼里,只有郭仁一个孩子。” “哦对,郭仁啊,他是我血缘上的弟弟,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在他眼里,郭仁懂事乖巧,不像我,成天除了惹事生非就没有别的了。” “你这孩子,好好的怎么学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翻墙逃学啊?小小年纪不学好,幸亏你妈死的早,不然我看啊,你迟早有一天要学成混混,搞不好以后还得去警局捞你,她看见了该多伤心呐……” 后妈陈娜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新做的美甲,极尽嘲讽地说着这些话。 郭禹眼眶爆红,攥紧拳头对面前的陈娜怒目而视:“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妈!别以为你现在是我名义上的后妈,就能取代我妈的位置!做梦!滚出去!” 刚进门的郭骥立只听见了后面的一句滚出去,顿时脸色发青起来。 陈娜连忙换了一副心痛的表情靠向郭骥立,哭诉着自己的委屈。 “你看看,我就是关心他,结果…他,他说什么我不配当他母亲,我掏心掏肺的对他,他还这样对我?!现在敢逃学,那以后还了得,不得杀人放火啊!” “啪!” 清脆的重击声将郭禹的脸扇向一侧。 郭骥立瞪直眼睛怒斥他:“放肆!怎么说话的!郭禹,我送你去上学不是为了让你当个混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翻墙逃学、顶撞长辈!你胆子不小啊!” “他只会相信那个女人的话,好像在他眼里,我这个儿子还不如一个外人。” 郭禹仰头望天,将眼眶里将要落下来的泪挡了回去。 “老师,”他转头看着辛池,目光里流露出几分艳羡,“你应该有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吧……” 他眼里的光有些黯淡:“我是不是很可笑,跟个小孩子一样胡闹,明明都成年了…还是……” 计较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辛池沉默片刻后认真望着他。 “郭禹,没有谁的人生是完美的,每个人都会有渴望的东西,这样才算是一个完整的生命。” 郭禹渴望的不过是一份简单的亲情,来自一个十八岁少年内心深处的最卑微的祈求。 可是即使是这样,也是他现在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就是这么一句话戳中了早已干涸的泪腺,郭禹抖动着嘴唇,狼狈的转头压抑着悲泣。 一只温热的手突然附在他的头上,辛池轻轻摸了摸,声音轻而温柔,以往清亮的眸子里此刻多了几分疼惜。 “这里只有你和我,想哭就哭出来吧,不丢人。” 话音刚落,崩溃的情绪瞬间倾泻出来,郭禹低着头暗暗咬牙,脊背不停地颤动着,肆意流淌的泪水打湿了少年眼前的一切。 辛池一直默默地陪在他身边,看着他从痛哭到抽泣,始终都在安静的守着他。 “老师,我是不是很没用……遇到事情只会哭,只会逃避,一事无成,我可能…可能就是那个人说的,是个废物……” 郭禹落寞地抹着泪,耷拉着头望向地面。 “其实……” 辛池抬头望向远方,聚焦的眼神渐渐有些飘忽:“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要比你还要懦弱。” 听到这么说,郭禹的泪突然止住了,呆呆地侧头看他。 响彻天际的警笛,众人唾弃的话语,指指点点的目光,以往那些深藏起来的记忆掀开枷锁的一角纷纷涌了出来。 辛池嘴角轻抿,暂停了这个话题。 他帮郭禹将弯折的衣领整理好,轻轻拍了拍:“记住,谁的人生都不可能是一路坦途,总会有遇到挫折的那一天,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而且,生命的意义不是由别人定义的。” “因为……” 辛池抬眼和他的视线相碰,四目相对间,似乎连风声都小了一些,让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郭禹的心上。 “这是你的人生,你想做什么,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些都应该由你自己来做决定。” 郭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万家灯火通明,而他们此刻相互依靠的孤独背影竟显得温暖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夜风再次划起,郭禹这才抹了把通红的眼眶,哑着嗓子错开他的视线:“老师你别看了,我又丢脸了……” 辛池听后轻笑了一下,弯下的眉眼弧度像是融进了郭禹的心里,狠狠震动着他的心脏。 “风凉了……” 辛池率先站起身,翻身跳下高台,稳稳落地后朝郭禹伸出手。 “下来吧,我们回去。” 这双夜空中深邃的眸子从此深深印在了少年的心里,以至于在长达数年后,依旧让郭禹清晰的记得那时的悸动,以及那双温暖着自己的手。 第5章 第 5 章 郭禹的治疗在两周后基本已经结束,剩下的可以慢慢修养,毕竟是年轻人,恢复的时间超过了辛池的预期。 也几乎是在郭禹伤好返校后,辛池发现这孩子总是喜欢黏在自己身边。 这会是课间休息时间,辛池抱着书正要回办公室,路上遇见了同组的女老师,两个人就这次月考的试卷题目谈论了起来。 养伤的时候缺了不少训练课程,一回学校郭禹就立刻投入到了日常训练。 “呼……” 郭禹刚结束3000米的热身,在操场上慢走着平稳调整呼吸。 身旁练习上篮的陈祥拍着篮球过来他身边,示意他看向那边的树下。 “辛老师和2班的吴老师在那儿聊什么呢,看着还挺开心的。” “嗯?!” 郭禹睁大眼睛,顿时心中警铃大作,连忙直起腰杆看过去,正巧看到辛池脸上露出极浅的微笑。 陈祥还在一旁摸着下巴调侃:“该不会是在谈恋爱吧,我看他们两个还挺般配的,郎才女貌,你说是……” 不是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郭禹一个凶狠的眼刀制止住了。 陈祥缩了一下脖子,下意识的后退两步:“你!干什么!” 怎么感觉这家伙要吃人啊! 郭禹没有理会他的神经,一把将他怀里抱的篮球夺了过来:“借我用用,待会还你。” 说完还不等陈祥有什么反应,这人已经抱着球跑远了。 吴燕正和辛池聊得开心,突然感觉脚下碰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个篮球,正想问这是哪个同学的,就见远远有个人影朝他们招手跑了过来。 “老师!” 辛池率先反应过来:“郭禹?” 郭禹弯腰将篮球捡了起来,扬着爽朗的笑容朝他们开口:“抱歉,刚才球不小心滚过来了,打扰老师们了。” “没事,”吴燕摆了摆手,顺带看了一下时间,“我下午还有课,先回去了,你们聊吧。” 郭禹笑着挥手:“老师再见!” “下节是你们的训练课吧,”辛池转头注意到郭禹脸上的汗水,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包纸巾递给他,“休息一会就去准备吧,你的腿刚好,注意训练强度。” 郭禹握着手里还残留着温度的纸巾开心坏了,老师在替我着想,那四舍五入…… 是不是就是也对我……? 有意思啊? 一颗心砰砰乱跳,嘴角的笑容几乎咧到了后脑勺,他不由得傻笑了一番:“训练还得等一会才开始,老师你回班里吗,正好我也要回去,咱们一起吧。” 什么回班级,其实这都是郭禹为了能和他在一起多走一段路想出来的借口,可是辛池没有听出来这句话里的隐瞒。 “好,走吧。” 回教室的路上经过了一段树林,临近傍晚的微风吹过树梢,将气氛平添了几分温馨。 郭禹比辛池要高上一头,借着石子路的狭窄,他刻意稍稍靠近了辛池一点,落日的余晖挥洒下来,将两个人的背影悄悄交织在一起。 大概是现在两个人的相处太美好了,让郭禹只想安静的将这一刻无限延长,不忍开口打破静谧的氛围。 不过事情总会出现意外,就像辛池突然开口问出他的这个问题。 “郭禹,知道这次你的月考成绩吗?要不要看一看,我刚拿到手。” 辛池扬了扬文件夹里的成绩单。 郭禹呼吸一滞,嘴角的笑容立刻僵硬了下来。 要说他有什么害怕的,那就是他那惨不忍睹的文化课成绩。 “年级排名589名,”辛池侧头看他,轻轻眯着眼睛,“知道咱们年级总共有多少人吗?” 郭禹抿了一下嘴,伸出手指比了个六出来。 “六…六百多吧……” “准确的来说是657名学生。” 辛池帮他回答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郭禹尴尬的低头看花,讪笑道:“哈哈,这不还不是…不是最后吗?” “不远了,就差了68名,”辛池叹了口气,轻轻皱起眉头,“不要觉得你学了体育,在文化课上就可以放松。即使专业课再好,很多学校在录取的时候也是要求文化课成绩的。” 郭禹连连点头,其实他也不是不想学,只是每次上课的时候总是犯困,这知识是一点也不进脑子。 不过…… 他突然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郭禹兴冲冲地问他,满眼都是激动的神色:“老师,我如果好好学习,在期末考试里有进步的话,那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奖励啊……” “奖励?” 辛池有些疑惑:“你想要什么奖励?” 郭禹咽了咽口水,能够感受到此刻脸上急剧升高的体温,他抱着怀里的篮球,恨不得在球面上捏出来几个手印,眼里散发的炙热光芒像是揉进了夕阳。 “我…我想……和你交往……” 流逝的时间似乎暂停在了这一刻,只留下耳边的风声和那句青涩的请求。 之后的日子里,郭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整天下了课就是埋在教室里看题,晚上回到宿舍还亮着台灯背诵知识点,这巨大的变化让离他最近的陈祥都直呼他还是不是被什么妖魔鬼怪给夺舍了。 “陈祥帮我看看这道题,这个公式该用哪个啊?” 当郭禹将练习册第十次放在他面前吵醒他的时候,陈祥终于睡不着了,用力晃动着他的肩膀,痛心疾首的呼喊:“你醒醒啊郭禹,你是不是疯了?有什么事想不开你尽管说,好兄弟肯定会帮你,你不用通过这种方式来折磨自己啊……” 更不要折磨我啊! 那个视学习为洪水猛兽的郭禹竟然开始认真看书了?? 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了吗?! 其实郭禹脑子非常聪明,一点就通,可是唯一的毛病就是懒,他认识郭禹这么多年,从小学开始就没见过他什么时候这么下劲过。 郭禹一把将课本拍在他的脑袋上,露出明晃晃的尖牙:“你才疯了呢!赶紧的讲题,不然我就把你在宿舍看片的事情报告学校,你就等着教导主任骂你吧!” “嘶!” 这一通威胁真的很致命,陈祥赶紧将他请到了自己的床上,认认真真倾囊相授自己的知识。 不得不说,陈祥这班级第一的脑子就是不笨,他讲的方法和技巧让郭禹很是受用。 午后的教室里安静极了,同学们纷纷回到宿舍休息,当辛池路过班级下意识的朝里面望去时,就看见郭禹一个人静静的在座位上刷着题,嘴里还念念叨叨一些公式。 辛池的步伐稍稍停顿了一下,片刻后立马转为正常向前走去。 想起那天他和自己说的话,原本平静的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动。 什么和自己交往? 郭禹说的……大概是在开玩笑吧…… 现在学生们之间不都爱玩一些真心话大冒险吗,这次估计也是他一时兴起想要冒险的赌注吧。 更何况,他们定下的可是进步100名的约定,照郭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可能很快就泄气投降了吧,毕竟想要超过这么多人,可不是一件说说就行的事。 这么想着,辛池的心里多少平静了一些,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刚才的呼吸甚至紊乱了几分。 进入一月的这天,距离期末考试还剩下最后十五天,可是郭禹却高烧病倒了。 医生看看温度计,给出了治疗方案:“烧到40.3了,打个退烧针吧,好得快。” 郭禹额头上贴着白色的退烧贴,红着脸可怜的蜷缩在椅子上,因为高热发冷身子还轻轻打起寒颤来。 辛池点点头同意了医生的意见,接了杯热水来到郭禹身边,拍了拍他:“郭禹,来,喝点热水,待会打一针烧退了就不难受了。” 郭禹迷迷糊糊地被他扶了起来,高热的温度不停蚕食着他仅剩的力气,才喝了一口水就浑身虚软的向下倒去。 “郭禹!” 幸亏辛池反应及时,将他整个人扶稳,只是这一下让郭禹蒙着脑袋一头栽进了辛池的怀里。 灼热的呼吸像是在辛池的胸口烧了起来,他紧绷着身子想要把郭禹推开,可是在触碰到他流着冷汗的脖颈时,冷硬的心瞬间松软了下来。 辛池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让滚烫的郭禹躺在了自己的腿上。 郭禹的这次高烧不是突然性的,可以说是早有预兆。 几天前他就有了感冒咳嗽的症状,自己也注意到了,几次提醒郭禹去校医室看看,结果这家伙当时非要强撑着说自己没事。 “快到期末了,这种关键时候怎么能因为生病掉链子呢……”即使眼神里带着疲倦,可是郭禹还是亮出一副灿烂的笑容,“老师,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我们的约定……” 辛池的心脏突然被重重颤动了一下,他一直以为那个约定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可是没想到,郭禹是认真的。 他在很努力的提升自己的成绩,他也在很努力的获取自己的认可。 不知不觉中,少年正在一步步褪去稚嫩的外壳,学着自己成长起来,用所有的力量完成那个承诺的约定。 这份浓烈的情愫熏得辛池眼眶有些发酸,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有人毫无保留的用这么炽热的心靠近他。 他垂下眸子,将郭禹因为高热发凉的双手拢在手心里,用自己的体温驱散着凉意。 期末成绩出来的那天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晚上放学后,辛池刚从校门出来,就看见远处灯光下笑着朝自己招手的郭禹。 他顿了一下,定了定心神走了过去。 “老师!” 郭禹大概是等了很久了,两侧的脸颊上泛起了冰霜,可是依旧抵挡不住他那兴奋的神情。 他将手里一直紧紧抱着的礼盒递给了辛池:“老师快看看,这是我亲手做的,一直想送给你,但是……怕你不喜欢……”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束红色的郁金香,不过与普通的花不同的是,这一束从叶枝到叶片,甚至细节到花瓣上的纹路都是郭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第一次做,有点生疏……” 郭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一个憨笑。 辛池紧抿着唇,将所有的目光全部注视在怀里这份满怀心意的礼物上。 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在每天拼命学习后又空出来时间做这些事的,到底有多少个晚上又是红着眼熬夜渡过的。 郭禹见他久久没有说话,紧张的低声问他:“老师不喜欢吗?” 辛池回过神,埋在围巾下的双唇轻轻颤动了两下:“很喜欢。” “嘿嘿,喜欢就好。” 辛池微微拉下了一点围巾,吐出一口薄雾:“恭喜你,这次考试进步很大,提高了294名。” 总算没有辜负他日以继日的努力。 “所以……”郭禹紧张的话音都变了调,眼里像是泛着希望的光亮,“我们的约定……” 天上的雪花纷纷洋洋的洒了下来,飘到了辛池的眼角,在暖意的蒸腾下融化成了水滴落在唇上。 郭禹眼里狂热的爱意汹涌而出,辛池将手里的礼盒紧贴向胸膛,试图压抑着剧烈跳动的心脏。 等待回答的时候郭禹紧张的几乎站立不住,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到辛池的双唇动了动,好像说了什么。 但是又听不太清。 在他紧紧盯着的目光中,辛池轻轻笑了一下,伸出右手搂着他的脖颈,微微仰头吻了过去。 一道微凉的气息贴在唇上,郭禹猛地僵直在了原地,巨大的欣喜让他的心脏震得发烫起来,激动的伸手抱紧辛池单薄的身体。 大雪纷飞的冬夜里,他们尽情的拥吻,夜风卷起雪花飘向远方,就连整个世界都为他们呈上贺礼,共同欢呼这美好的一刻。 呼吸交缠的瞬间,刚才那句没有回过神的话清晰的在郭禹耳边响起。 辛池说的是。 “我答应你。” 第6章 第 6 章 自从两个人在一起后,郭禹就借着离家远的理由再三恳求辛池在假期里收留自己,希望在他的家里有一席之地。 大概是被他磨得太久了,辛池微微叹了口气,同意了他这个有些荒唐的提议。 看着郭禹像蚂蚁搬家一样将自己的东西一件件搬进家里的时候,辛池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辛池的家并不大,是个小户型的两室一厅,那个空下来的房间被他做成了书房,平时经常在里面备课,还好书房里之前预留了一张床位,现在郭禹搬进来以后正好可以睡下。 刚搬进来的时候,郭禹对屋子里的一切都非常好奇。 “老师,你家好多花啊,这一株是什么?” 郭禹蹲在其中一盆花面前,轻轻碰了碰翠绿的叶子。 “那是叶兰,放在阳台上可以净化空气。” 辛池走过来递给了他一杯温水,和他一起看着眼前的花盆。 辛池爱养花,因此阳台上大大小小有不少花盆,每一个都是生机勃勃的好看极了,看得出来主人很爱护。 “真好看,”郭禹眨了眨眼睛,突然笑眯眯地看他,“老师什么时候也给我送一束啊,听说收到别人送的花,说明对方很喜欢自己。” 他还真的想看看,老师会给自己送什么花。 “好啊,”辛池答应的很爽快,不过他转身从背后的桌子上抽出来一本练习册递了出去,“先看看你这次的正确率怎么样。” 郭禹脸上的笑意瞬间消灭了,灰溜溜的学习去了。 时间不经意间从指缝中溜走,很快高三进入到了百天冲刺的日子。 因为有郭禹在这里,辛池就在家里动手做了一个百天倒计时的翻页牌,每天上班出门前的第一件事,就是更新一下最新的日子。 别的不说,自打住进来以后,郭禹在学习上进步了不少,其实很大程度上都来源于辛池的帮助。 辛池是理科硕士,当年毕业的院校是全国知名学府,所以才能在现在的重点学校担任班主任。 虽然他学的是理科,但是在其他的科目上教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微黄的灯光下,辛池拿了支铅笔在演草纸上写了一些公式,耐心的对着郭禹讲解。 郭禹听着听着不小心抬眼对上了他的视线,一瞬间呼吸都停滞住了。 光晕下辛池的侧脸棱角分明,那双漆黑的眸子里蕴满了淡然和柔化的气息,紧紧掠夺着郭禹的心神,让他几乎沉溺在眼前的美好中。 见认真听讲的学生跑了神,辛池轻咳了两句,拿起铅笔不轻不重的敲了下他的脑袋:“发什么呆呢?我讲得太难了吗?” 郭禹立刻回神,自己刚才那点小心思一下子暴露在喜欢的人面前,让他耳廓红了一圈:“不难不难,老师讲得很好!就是……就是……” 剩下的半句话他倒是说不出口了。 “就是什么?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一定要及时说,不要带着问题学,不然下次遇到同样的题目还是不明白。” 辛池和他讲清楚了问题的利害关系,原以为郭禹是因为不好意思说出来自己的学习难点才这么犹豫,没想到这人突然说了句。 “因为老师长得太好看了,所以就出神了……” 辛池一下愣住了,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唇上多了一份火热的触感。 怕惊扰了辛池,郭禹刻意放缓了动作,伸手摸向他微凉的后颈慢慢摩挲着,直到将那处磨得有些发热才试探性的吻了过去。 极尽温柔的热度贴在唇边,让辛池的心跳加快了一分,他并没有推开郭禹,反而温顺的闭上了眼睛。 如果除去此刻有些微微发颤的睫毛,或许他的坦然还能有几分说服力。 辛池对待这种亲昵生涩极了,完全不像是一个成年人该有的模样,惹得郭禹更是心痒不少,他低低笑了一下,爱怜的抚了抚辛池柔软的发丝。 听说发丝越软,这个人的性子越温和,原先郭禹对这些都是嗤之以鼻,可是自从遇到辛池以后,他开始相信了这个说法。 辛池就像是他心脏深处那一寸最柔软的小天地,将他整个胸腔填的满满当当的,关于他的一切郭禹都能第一时间放在心上,记在心里,让他开始坚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种感情能够旷日持久的走下去。 两个人映着灯光交换着呼吸,周围的所有声响都静默了下来,好像连时间都走慢了一格。 辛池的贴心辅导加上郭禹自身的努力,终于让他顺利结束了高考。 出成绩的那个晚上,郭禹紧张的连游戏都玩不下去了,可算是熬到了时间,可是他手抖个不停,准考证号怎么都输不对。 最后还是辛池看不下去了,劝他要不然先出去等等,成绩让他来看。 后来郭禹来到客厅灌了几杯冰水后,发热的脑子才算是稍稍冷静了一些。 没过一会,辛池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递给郭禹一张纸,上面写着十位数和个位数的数字,47。 最前面的一位百位数是个空格。 郭禹心里一拧,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老…老师,不会是连……连一百都没超过吧……” 那这也太惨了。 看着郭禹一副被斗败的样子,辛池安慰他:“不会,再怎么样也能过一百,你猜猜第一位数字是多少?” 郭禹看着他不露声色的表情,犹豫着比了个三出来:“三……三百多?” 辛池抱着双臂似笑非笑的看他:“再给你一次机会。” “那……四百多?” 这下连郭禹自己都有些不太确定,考试的时候很多题目他觉得答起来并不轻松,所以成绩…… 他还想着什么的时候,就见辛池将他手里的那张纸翻了过来,纸的背面早早的就写下了答案。 “是5,总分547分,”辛池弯了弯眉眼,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恭喜,有史以来的最高分。” “按照今年预测的分数线,你已经超过一本线了。” 加上优异的体育成绩,符合他专业的知名院校大部分都可以任他挑选。 郭禹彻底愣住了,久久后才红着眼睛激动的将辛池抱个满怀,颤着声埋在他的颈间汲取暖意:“老师,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明明一年前的他还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差学生,可现在他竟然走到了想都不敢想的顶峰。 “不是做梦,”感受到热泪落在了自己的脖颈,辛池侧头轻轻亲了一下他的侧脸,伸手温柔的抚了抚他的脑后,“你做的很好,郭禹……” “我为你骄傲。” 猛然间像是打开了宣泄的闸口,这份前所未有的温暖和认可狠狠悸动着郭禹的心脏,他将辛池抱得更紧了一些,几乎要嵌入自己的骨血中。 之后选择报考学校的时候,两个人难得起了争执。 郭禹想就近在本市选择一个学校,这样离辛池近一点他也开心,可是辛池和他持相反意见,认为省外的另一所学校更适合他,以郭禹的成绩一定没有问题,只是唯一的问题就是距离很远。 看着郭禹闷闷不乐的抱着玩偶蜷缩在沙发上,辛池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去哄一下这个大朋友。 “郭禹……” 听见他的声音,郭禹埋进了玩偶的肚子,整个头恨不得钻进沙发靠背里,怎么都不吭声。 辛池好笑的看着他,拍了拍玩偶还露出来的一点手臂:“玩偶先生要喘不过来气了,你忍心闷坏它吗?” 知道他在开玩笑,郭禹还是听话的将玩偶解救出来,换做将辛池紧紧搂在怀里,情绪低沉的嘟囔着:“我真的不想去那个学校……” 辛池耐心的问着他:“和我说说原因是什么?说服我了咱们就不去。” 好像也没有什么原因,或者说,辛池为他选择的学校就是最适合的,无论是师资力量,学校建设,还是专业课成果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靠前院校,郭禹如果用心学了,将来的前途一定会非常不错。 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他才更加不愿意。 郭禹纠结了半天,才沙沙的吐出来几个字:“就是不想去。” 这副别扭的样子真是像极了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小狗,辛池心软的不行,将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靠着,声音很轻:“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离我太远了?” 一下被戳中心事,郭禹抱着他的手臂收的更紧了。 “将近一千公里,坐飞机都要几个小时呢。” 辛池静静的听着他话里的委屈,伸手将他侧边翘起来的头发压了压,可是这缕发丝像极了他的主人,坚硬顽强到不肯服软。 他轻笑着摇摇头:“我也不想和你分开,可是咱们看了这么多天,综合比较下来,这所学校更适合你对不对?” 郭禹闷闷不乐的点着头。 “所以啊,”辛池将他的手放在手心里贴着,轻轻哄着他,“为了你的未来,咱们现在的分开是值得的。况且,离的远没关系,我们可以通过手机联系。” “我保证,只要是你的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回复,当然,上课的时间除外。” 他将别扭小孩的脑袋板正,抬着认真的眸子将郭禹的轮廓一点点刻在心里:“我在这里等你,一直等着。” 最后郭禹还是屈服在了辛池的劝导下,报考了那所和他相隔千里的学校。 作为临别前的礼物,两个人在一个黑夜里跨过了那条隐秘的灰线。 这一夜,郭禹将辛池疼在了骨子里,久到天色破晓时还在他耳边说着爱意。 又是一个寒冬,郭禹已经顺利成为了大二的学生。 天气预报说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温度低了不少。 辛池手里掂了一个纸袋子在人行道上慢慢走着,身上围着郭禹从省外给他寄回来的围巾。 一阵寒风刮来,他低下头将脸向温暖的围巾里埋了埋,每次呼吸的时候仿佛能够闻到郭禹衣服上的柚子香气。 记得这还是当时他们住在一起后去超市选的洗衣液,郭禹喜欢闻,渐渐的辛池也喜欢上了这种味道。 距离并没有阻隔他们的思念,反而让彼此之间更加珍惜这份维持下去的感情。 回到家,辛池照例打开了体育频道,里面回放着前两天刚结束的赛事新闻。 “让我们一起祝贺来自海城大学的体育小将郭禹,斩获男子200米决赛金牌!这已经是他在本次联赛取得的第三枚金牌了,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少年未来可期!” 领奖台上,郭禹笑的格外灿烂,手里的金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辛池抿抿唇笑了起来,明明是已经看过很多遍的报道,现在再看一次还是替他开心。 他将专程买来的礼花纸一一展开,来到自己珍视的花朵面前,精心挑选了最好看的几枝小心的剪了下来,再配上一些满天星包成了一捧最美的花束。 当做送给他的得奖礼物吧,辛池这样想着。 他刚做好手里的事情,一旁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辛池看了一眼,是陌生号码。 想着对方打来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辛池接通了起来:“你好?” 对面响起一道男声,说出的话让他瞬间怔在了原地。 第7章 第 7 章 “喝茶?” 对面的男人俨然一副礼貌待人的模样。 可是从他嘴角噙着的一丝冷笑就能看出来,这次一定是来者不善。 辛池摇摇头,拒绝了他:“谢谢,不知道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 郭骥立见他如此干脆,也不再啰嗦,直接进入主题:“我想你应该能猜到……” “是关于郭禹。” 辛池呼吸一滞,果然…… 镜片后折射出一道不容置喙的强势,郭骥立将茶盏推到他面前,沉声说着:“我希望,你能离开他。” “厉害了郭禹!这次联赛你可真是大放光彩啊!全场都能听到对你的报道!你可是又收获了不少粉丝啊!” 同队的好友吴奇朝郭禹肩上砸了一拳,笑着和他开起了玩笑。 郭禹不甘示弱的回击了一下:“啰嗦,又想什么歪主意呢?” “我哪儿敢啊,谁不知道你现在是海城最受欢迎的帅哥,”吴奇吃味的叹了口气,眼里满是羡慕,“就凭这一点,我可是完败。” 郭禹懒得听他话里的调侃,自顾自的朝宿舍走去,脑袋里盘算着出游攻略的事情。 自从联赛结束回来以后,他就将所有的心思放在了寒假和辛池一起游江南的计划中,这次比赛得了不少奖金,再加上他存下来的积蓄,足够他们痛痛快快的出去玩一场了。 老师天天在学校忙得厉害,趁着这个寒假正好出去好好放松一下。 想着未来的美好规划,郭禹嘴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住。 见他这副思春的模样,吴奇忍不住凑到跟前小声嘀咕:“又想起来你那个男朋友了?还真没见过你这种,那么多女生追你你都不动心,偏偏喜欢一个男的……没眼光……” 要不是他有次不小心听到了郭禹煲的电话粥里对方的声音,他几乎都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虚构了一个对象出来。 “没眼光?喜欢同性就叫没眼光了?我们感情好着呢,”郭禹拿手招呼了他的脑袋一下,“你懂个屁!装什么大尾巴狼,赶紧回宿舍去。” 茶室内响起了轻微的水流声,辛池神色不变,字斟句酌的回应着这句无理的要求:“恕我不能从命,郭禹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该选择什么样的感情是他自己的权利,这一点,就算您是他的父亲恐怕也不能替他做主。” 似乎是想到了这次的谈话不会非常顺利,郭骥立只是笑了一下,并没有想象中的恼怒:“其实对于郭禹目前的成绩我应该向你说声感谢,如果没有你,可能他现在还是一事无成,所以作为老师,你是合格的……” “但是作为郭禹的恋人,你恐怕还没有这个资格。” 这句毫不留情的话直击心脏,让辛池放在腿上的手缓缓收紧。 “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查过你的出身,一个出自寒门的高材生,原本应该有一个更加光彩的未来,可是这一切都被你的母亲给毁了,对吗?” 郭骥立将一些照片放在了桌子上,发出了沉闷的钝声。 在望向眼前的东西时,那些铺天盖地的黑色回忆汹涌袭来,淹没了难以自持的冷静。 辛池沉默不语,唇角抿成了一条紧绷的直线。 郭骥立满意的看着他的神情,右手食指不轻不重的叩响桌面:“五年前你母亲孙水娥因涉嫌诈骗被判入狱,而你,原本应该考取更高学历的机会也在一夕之间全都没了,从此之后受尽冷眼,我想,那种被人指指点点的滋味应该不好受吧……” 再度提起那些过往,辛池收敛了目光,喉咙发着紧,几乎难以开口:“那又怎么样?这些都已经是过去时了,和郭禹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关系?” 郭骥立冷笑一番,将郭禹获奖的金牌合影拍到他面前:“郭禹现在有大好的前途,他会成为未来可期的职业运动员,他的未来充满光明。” “可你不一样,你的过去只能成为他前行路上的绊脚石!你知道一个带着污垢的人生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吗?一旦被媒体发现原来郭禹的恋人有这么不堪的过去,你猜他们会怎么添油加醋的报道?” “而且,”郭骥立冷嘲热讽一番,看向辛池的眼神里带着轻蔑和不屑,“谁又能够保证你在劣根性上没有遗传到你的母亲呢?” “你的人生已经够失败了,可是郭禹的未来刚刚开始,你不会自私到用他的人生来给你陪葬吧。” 屋外突然刮起了刺骨的寒风,将树上的枯枝吹的摇摇欲坠。 辛池走后,室内只剩下了端坐着的郭骥立。 过了不久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郭骥立坐在阴影的窗口,转头嘱咐身后人。 “看来还是动摇的不彻底,把目前的消息用传单的方式送给学校的学生们,让他们看看,他们敬爱的老师到底有什么龌龊的过去。” “但是记住,这件事不要在网上进行发酵,对郭禹的名声不好。” 男人恭敬的应着:“是。” 郭骥立又从暗处拿出来一张写有地址的信纸交给男人。 “送一份消息过去,既然这件事要人尽皆知,怎么能少的了她呢。” 人言可畏,百口铄金,辛池,在这个社会上,可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坚守所谓的感情。 谈话后的第二天,辛池按时来到了学校,疲惫的身体很是发沉,几乎是刚踏进校门,他发现身边的同学们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别样的意味。 没过多久他就被校长叫去了办公室。 “辛老师啊,最近学校有些人事上的变动,这些话我说了你不要介意,虽然你很优秀,但是有一些特殊情况在,学校恐怕不能再继续聘任你了。” 辛池愣住了,不明白这突然的辞退是为了什么。 “校长,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校长难办的挠了挠头,接着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张传单。 “昨天这个传单传到了不少同学的手里,很多家长也都看到了,说实话,造成的影响挺不好的。” 那张薄薄的纸上写的满是对辛池过去的爆料,甚至还有很多不实的言论,总之许多不知情的外人看过以后都会觉得辛池是个根基不正,有犯罪前科的人。 校长将自己的手机打开放在了辛池面前,示意他看过来:“你看,昨天一晚上我就收到了不下几十条消息,说的都是……” 他有些不好再说下去,只是以沉默来表达这件事情难以回转的态度。 不管辛池带出来的学生有多优秀,他自己又有多好的学历,这些曾经的辉煌在眼下的流言蜚语面前都是空话。 哪怕请求辞退他的这些人可能根本就没有见过辛池,他们也不会允许教师队伍中出现这样会带歪学生的败类。 辛池安静的将手里的传单叠好放在了桌子上,依旧是那副让人看不出神色的样子:“我明白了,谢谢校长。” 说完之后,他没有任何的过激举动,而是平静的转身离开了这里。 收拾好东西离开的时候,他再次路过了自己的班级,里面的孩子们正在认真听讲。 辛池的脚步顿了很久,最后还是向前走去。 不知道陈祥是从哪里得到了他的消息,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 “老师!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学校要辞退你啊?!” 他作为辛池教出来的学生,自然是百分之一万相信他的。 更何况,他和郭禹的事情自己也多少了解,尤其是郭禹这些年一步步朝着优秀进步,这些说白了大都是源于辛池,他怎么也不肯相信老师会是那种传单上写的人。 所以这东西到底是谁发布出来污蔑老师的! 看着陈祥暴怒的模样,辛池温声安抚着他:“别担心,只是正常的人事变动罢了。” 人事变动?哪个人事变动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陈祥怒从心起,狠狠攥着拳头:“是谁!我去找校领导!我要看看到底是谁用这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虽然他已经从学校毕业了,可是凭着家里的一些关系想要找到校领导为辛池说几句好话绝对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可是辛池并不想让他牵扯进来,于是开口婉拒:“陈祥,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追究谁是谁非已经不重要了,谢谢你的好意。” 这是自己反抗郭骥立所受到的代价,不应该把更多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别说陈祥真的能够在这件事情上有什么办法,既然自己已经在众多的家长面前失去了基本的信任,哪怕再回到学校,以后也一定会有因为其他的事情重演现在的情况。 更何况,辛池的眸子暗了下来,一旦被郭禹知道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是郭骥立,对他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郭禹和自己不一样,他有健全的家庭,哪怕他和家里的关系再不好,这也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人。 辛池一如往常的冷静,对着陈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辛苦你了,为了我这件事操心。不过,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我离开学校的事情,请你不要告诉郭禹。” 在陈祥不解的目光中,辛池轻声道出理由:“他性子急,如果知道了,肯定会不顾一切的回来,到时候说不定会闹出来什么事情,这对他以后的路没有任何好处。” 他不在乎别人在自己身上泼下的脏水,但是他不能不为郭禹考虑。 郭骥立利用郭禹在自己心里的分量,完美的达成了逼迫自己离开的目的。 他有一点说的很对,郭禹的未来比起自己要光明的多。 他多希望自己真的像郭骥立说的那样,能够自私一点,可是…… 辛池微微低下头,握着箱子的手添了几分力气。 他做不到拿郭禹的以后做赌注。 因为比起自己,郭禹要胜过一切。 第8章 第 8 章 离开学校以后,辛池将自己锁在了家里三天,给了自己足够的时间去思考他和郭禹之前的关系该何去何从。 天际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漫过地平线的边界,将世间染成一片雪白。 朝阳沿着城市的轮廓缓缓爬升,一夜无眠的辛池蜷缩在沙发的一角,灰蒙蒙的眸子一直注视着桌上那束没来得及给郭禹送出去的花。 鲜嫩的花瓣被时间抽去了灵魂,早已枯萎的不像样子。 后来,他戴着那条郭禹送的围巾来到了那个四四方方,囚禁着她的地方。 算算时间,应该很久没有来了。 最后看她一眼吧,在离开这里之前。 毕竟,她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母亲。 铁链摩擦地板的声响格外刺耳,辛池坐在对面安静的看着那个苍老的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一见到他,孙水娥灰败的模样突然多了些光彩,直起了腰杆激动的扑到玻璃前拍打着:“小池!小池!你是不是要把我救出去了?!你终于来了!妈妈等你好久了!” 辛池还没开口,一旁的狱警冷声呵斥住了她过激的行为。 “263号注意你的言行!再做这种过激的举动就结束探视!” 孙水娥害怕的缩着脑袋,偷偷凑到玻璃前把脸贴在上面:“小池,妈妈好想你啊……” 看着她遍布眼角的皱纹,辛池微微蹙眉,原本想好的冰冷说辞突然有些难以开口。 他应该恨她的,恨她毁了自己的人生,恨她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可是在看到她那苍老的容颜时,辛池才发现自己的心还没有坚硬到这种地步。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直视着孙水娥,最终还是说出了此次来的目的:“我要走了,离开这里,以后不会再来看你了,你多保重。” “走?!” 孙水娥猛的瞪大眼睛:“去哪里?!你要去哪里!小池!把妈妈带走吧!” 辛池没办法和她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或者说,从她执意触碰违禁线的那一刻,她就失去了作为常人的理智。 他想说着什么,可是被孙水娥一句话突然折断。 “妈妈听说你交了个有钱的男朋友对不对?!”孙水娥眼里满是癫狂的冲动,“他有钱!你问他要钱,把妈妈救出来好不好?妈妈求求你,你问他要钱,等妈妈出去以后妈妈好好的对你!” 辛池浑身霎时间变得一片冰凉:“谁告诉你的?” 孙水娥贪婪的望着他:“前两天有人和我说的,他说你交了男朋友,非常有钱,你问他要钱把妈妈救出来,然后我们幸福快乐的生活不好吗?!” “你傍上了大款一定不会差的,不会差这些钱的!” “你喜欢他对不对,他是哪里人啊,妈妈想见见他,你不愿意开口的话,我问他要好不好,妈妈不让你为难,小池……” 她说的理直气壮,完全不顾及辛池的感受。 她还是从前那样,满眼都是钱,满脑子都是被金钱冲昏的样子。 再次触及心底的逆鳞,辛池维持的理智此刻已经荡然无存,重重一拳砸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闭嘴……闭嘴!我没有交任何朋友!你也不许再想这些不可能的事情!” 这一刻,面对发狂的母亲,彻底斩断了他心里最后一根坚硬的底线。 他真的害怕了。 孙水娥不是正常人,她已经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思考问题,一旦被她知道郭禹的情况,那么郭禹的未来…… 真的会被自己毁于一旦。 走出监狱的时候,雪下的更大了。 辛池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郭禹打来的电话。 “老师,你在哪儿啊?” 辛池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低声回着:“在外面。” “哦……” 听出来他的话里有些不太对劲,郭禹敏感的神经一跳,顿时紧张起来。 “是不是感冒了,怎么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辛池攥着手机的力气大了一些,尽量把语气放轻松,像往常一样:“没有,可能是这会儿刮起来凉风有些冷了,你有没有穿厚衣服?” 听到一如既往的关心,郭禹嘿嘿笑了两下,开心的在雪中走快了两步,连语气都飞扬了起来。 “穿啦穿啦,穿的可厚了,对了,我这边下雪了……” “可惜不能和你一起看雪……” 这句委屈的声音像是穿过遥远的距离在耳边响起。 辛池缓慢的抬起头,铺天盖地的雪花在眼前落下,遮蔽了模糊的视线。 他轻声回应着:“我这边也下雪了,下得很大。” “真的啊?!” 郭禹仰头开心的呼喊:“那四舍五入我们就是在看同一场雪了!” “嗯。” 辛池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静静地听着对面传来的每一句。 “我做好了咱们出去旅游的规划图,昨天发给你了,你怎么都没回复啊?” 郭禹沿着球场洁白的雪地不停走着,踩出一个个脚印,兴奋的语气里满是对旅行的期待。 “我这次比赛获得了不少奖金,我们可以多去几个地方,你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你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训练多累,都是为了这次多得奖,和你好好的在一起……” 辛池紧绷着唇角,越来越握不住手机,郭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烫在他心上的烙铁。 他想假装安然无事的继续走下去,至少要等到郭禹这学期结束,可是…… 郭禹这份盛满期待的憧憬让他明白,拖得时间越久,他们只会在错误的泥泞里越陷越深。 “郭禹……” 他突然开口打断了那些还没说完的话。 郭禹的脚步顿了下来,疑惑的问着:“怎么了?” 片刻后,他僵硬的站在原地,整个人呆愣的不知所措。 凉风将周围的雪花吹拂起来,皮肤被刺出一道道令人心惊的血痕。 辛池说:“我们分手吧。” 雪花越下越大,几乎淹没了眼前的世界。 辛池毅然决然的将手机关机,切断了郭禹那边诧异的质问。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像是带走了他所有的力气,辛池狼狈的跌坐在雪地里。 苍白的嘴角微微颤抖着,眼眶疼的厉害,辛池双手攥着手臂,连日以来的沉重压力在这一刻无限放大,让他像个孩子一样无助的痛哭了出来。 郭禹就像是照亮他的一束光,可是现在他不得不亲手熄灭,重新回归到黑暗中独自苟延残喘。 他以为自己可以逃过命运的捉弄,可是哪有那么容易。 人一旦有了弱点,就会生长出从未有过的顾虑和胆怯。 两天后,辛池联系上了购买房子的买主,刚送走他打算关上门,一只手臂突然伸了进来,阻挡了他关门的动作。 辛池抬头看了一眼来人,瞬间僵住了。 郭禹应该是下了飞机就马不停蹄的跑了过来,整个头发被风雪吹乱的不像样子,脸色阴沉极了。 “郭禹?!” 如果没记错,现在不应该是他期末考试的时候吗? “你怎么来了?考试呢?你不是还没放假吗?” 郭禹置若罔闻,冷着脸将他推进门,强硬的挤进了屋里。 身后的背包摔在地上,那双连夜未眠的眸子映着浓重的血色。 “为什么要分手?老师,你开玩笑的对吧?” 辛池强压下眼底翻滚的浓烈情绪,换做沉静不稳的模样:“你没听错,我说的是分手。” “为什么啊?!” 郭禹像被点燃的炮仗,拼命的抓住辛池的双臂,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老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他慌乱的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啊,你说,你说我哪里做得不对,你告诉我,我改,我会改的!为什么要分手啊?!” “你没有做错什么。” 辛池生硬的截断了郭禹的猜想,他用了些力气将郭禹的手一根根松开,拉开了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 “是我不想爱了,我倦了……” 他直勾勾的盯着郭禹,说着最残忍的话:“我受够了和一个小孩子谈恋爱,我受够了总是要考虑你的心情,我受够了你总是不成熟一副粘人的样子,我受够了你的一切……” “看到那束花了吗?” 他转向那束落在桌子上的干花,黯淡的目光里露出最后的一丝温柔:“那是我很喜欢的一束花,你不是说过,接受别人的花,就代表接受了他的爱吗?” 郭禹呆愣的站在一旁,红透的眼眶显得可怕又狰狞。 “不可能!不可能……” “不相信吗?”辛池麻木的将手机从口袋里拿了出来,翻出一张他和别人的亲密合照举到郭禹面前,“看看照片,你不相信也没关系,事情已经发生了。” “你想怎么骂我都可以,毕竟是我…对不起你……” 眼前的照片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经,郭禹咬着牙一把将手机挥到地上,看着依旧是那副模样的辛池,毫不留情的朝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郭禹宛如一只被抛弃的小兽,抓紧他的衣领竭力嘶吼着:“你怎么……你怎么能这样……你知道我为了我们的未来有多拼命吗?!我在训练场累的快要死的时候,脑袋里想的都他妈是你!我想你在等我,在等我回来,我想带你去看最美的景色,我想让你开开心心的,可是……可是……” 辛池顶着泛红的脸颊沉默不语,对于这份撕心裂肺的质问没有丝毫的反应,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见他仍旧是这副铁石心肠的模样,郭禹突然发了狠,将他不管不顾的拽进卧室。 “你和那个人做了什么?!” 在辛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撕裂的血液缓慢的流了下来,像是润湿了两个人的眼角。 郭禹冒着血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辛池,用力掐着他的脖子,强迫他说出来那些实情。 “说啊!” 辛池被他癫狂的模样喝住了,他暗暗咬牙,浑身疼的冒出了汗,隐忍着承受他的暴戾。 “和你……无关!” “你要我说几遍都行,就算你现在发疯也没用,我们分定了!” 郭禹剧烈低吼着,又是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眼里流出来了痛苦的泪水:“辛池,你好狠的心!” 这一下让辛池的嘴角留下了青紫的印记,他的手臂被死死扣在了身后,整张脸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 窒息的错觉拼命涌入大脑,稀薄的空气艰难的支撑着他竭力呼吸。 辛池脸色惨淡的流下热泪,紧紧咬着沁血的嘴唇,将痛苦全部咽进肚子里。 恨吧,这样比起爱,会忘的更快。 第9章 第 9 章 那一夜结束后,郭禹就此消失在了辛池的世界里。 辛池最后还是卖掉了这间房子,当做斩断过去的第一步。 嫩绿枝丫顶破枯败的叶片,盎然的春意铺洒大地。 距离和郭禹一别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的时间,这段日子里辛池搬到了市郊的一处小房子里,想要在这里重新开始。 只是事情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顺利,之前的传单事件造成的不良影响远远超过他的预期,不知道是不是郭骥立事后利用职权再度施压,总之辛池投递的所有应聘资料都被一一驳回。 虽然这些学校给出的理由都不一样,但是结果是相同的。 不予录用。 落日的残阳一点点坠入黑暗,远处的乌云逐渐聚集起来,轰隆的雷声在天边响起。 辛池攥紧手里再度被退回来的简历,迷茫的走在大街上。 身旁人来人往,热闹的欢笑声将他映衬的与现世格格不入。 正在向前走着,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辛池划开手机接通了电话,一阵急促的声音从那端传了过来。 “老师!你知道郭禹要走了吗?!” 雷声突然在耳边炸响,让辛池短暂的耳鸣了几秒。 陈祥很快赶到了辛池所在的位置,刚停下车,天空下起了阴冷的大雨,他连忙让辛池上车避雨。 潦草的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陈祥着急望向后座:“不知道郭禹这小子又发什么神经,突然给我发了条要出国的消息,老师你收到消息了吗?” 辛池这才注意到原来两天前郭禹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只是他早就把郭禹屏蔽了,刻意强迫自己不去关注,所以自然忽视了这条信息。 他说,后天晚上9点飞机起飞,你能来送送我吗? 9点,也就是说就还有3个小时飞机就要起飞了。 “老师,你们到底怎么了啊,这家伙一声不吭的办了退学申请,我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原因,犟的要死这个人!” 作为知晓他们事情最多的朋友,陈祥当然是希望他们一切都好,只是没想到原本应该是最稳定的他们却偏偏在不久前分手了。 辛池整个人淹没在黑暗之中,带动着声音有些虚晃:“我不知道……” 他们分开以后,郭禹再也没有联系过他,更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好像已经能够冷静接受分手的事情了。 如果不是这条突然看到的消息,他都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和郭禹有任何交集了。 陈祥暗暗叹了口气,看看时间,有些犹豫的问着:“那咱们现在去机场?听郭禹的意思是,这次出国……可能以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也就是说,这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 窗外的雨重重砸在玻璃窗上,敲响了沉寂的神经。 后座沉默了很久,陈祥才听见一声肯定的回应。 “好。” 辛池眼前清晰的光亮渐渐虚化成了星星点点,去见最后一面吧,彻底了断也好。 大雨瓢泼而下,将原本就遥远的路程变得更加漫长,一排排车灯亮起红光,车内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焦灼起来。 还剩最后2小时。 陈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再一次伸头朝窗外望去,不禁焦躁的拍着方向盘:“怎么回事?!前面的车怎么还不走?” 车厢的空气有些不太流通,加上周边的雨声和笛声此起彼伏,让辛池总是一阵阵的犯起来恶心,他皱着眉头紧紧按住胸口,强压下一股难耐的酸楚感。 远处由远到近响起了警笛声,陈祥翻了翻导航,咬着牙开口:“艹,可能前面出事故了,估计通行还得好长时间!” 他们这条是去机场高速的必经之路,按照目前的拥堵情况,恐怕至少还要一个小时才能正常行驶,算算时间,就算度过了这一关,剩下的路程……很有可能…… “老师,我们可能……” 陈祥紧皱眉头,有些不忍的看向辛池。 可能赶不上飞机起飞了…… 雨水肆虐着弥漫世间,凉意透过窗户吹进了身体里。 辛池松开不自觉掐出来红印的手指,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坚定的说了句:“我知道通往机场的一条近道,陈祥,谢谢你,我就在这里下车了。” 他以为自己能够坦然的面对郭禹的离开,可是越是临近分离的时间,急速跳动的心脏越是不肯安歇。 他突然想竭尽全力的拼一把,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见到郭禹。 哪怕是偷偷看他一眼也好。 因为,失去这次机会,恐怕这辈子他们都未必还能再相见。 陈祥震惊的连声制止他:“不行!老师,外面还下着大雨呢!你等等,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啊……” 他手忙脚乱的找着手机里的联系方式,可是受到极端天气的影响,就连手机信号都只剩下了一格。 电话根本就打不出去。 “时间恐怕来不及了,抱歉。” 辛池不顾阻拦,毅然决然的走进了大雨里。 陈祥在后面疯狂喊着,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越跑越远。 渗透着寒冷的雨水尽数浇在了身上,狂风大作,带动剧烈的气流呼啸着席卷过来,让辛池迈出去的每一步都格外艰难。 他已经顾不得全身湿透的狼狈情况,此时此刻全部的理智和情绪都在坚定的朝着远方前进。 郭禹在等他,他在等着自己。 已经让他失望一次了,最后一次一定不能再错过了。 漫长的跋涉路途后,辛池的气息变得凌乱不堪,本就不舒服的身体此时更是透着疲态,小腹的疼痛让他难以抑制的弯下腰,剧烈跳动心肺让每一次吸气都变得灼热起来。 嗓子疼的发干,辛池撑在树旁撕心裂肺的吐了出来,煞白的脸色现在变得更加难看。 眼前有些发晕,路边的耀眼灯光变换成一只只飞舞的彩蝶,在空中划过绚烂的痕迹。 辛池摸了摸额头,竟然起热了吗。 还有最后30分钟。 来得及……来得及…… 就差两公里了…… 就差……最后两公里了!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下,从疼痛中唤醒了部分清醒的理智,拖着虚软的双腿固执的向前走去。 风暴中积攒的雷电挪动着步伐,雷光隐隐在天际翻涌,大雨落在积水中跳出一道道鱼跃的纹路。 辛池努力擦着眼前的雨水,透过灰暗的视线,已经看到了机场的一角。 红灯转绿,他踏入斑马线向前迈了一步。 就差一点了…… 他们马上就能见到了! 突然间,远处一束车灯直直的投射过来,看见人影不仅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反而速度不减继续向前方驶过来。 这场始料未及的意外只给了辛池零点一秒的反应时间,之后残忍的剥夺了他任何后悔的机会。 巨大的碰撞声在这个雨夜格外惨烈。 命运总是会以另一种方式将看到光亮的人拖入无法逃脱的悲惨深渊,那条短到近在咫尺的路,终究成了两人一生的遗憾。 大概,这就是他们缘分太浅的证明。 当陈祥疯一样赶到医院的时候,这场雨已经渐渐停了下来。 辛池抬起沉重的眼皮,光明渐渐映亮了视线。 他看到自己好像躺在了什么地方,身边穿着白衣服的人在走来走去,努力辨识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 不对…… 他不是应该到机场吗? 郭禹呢…… 郭禹还在等着他啊…… 辛池肉眼可见的慌乱了起来,想要挣扎着起来,可是左臂却一点力气都用不上,他恍惚的低头看过去,才发现好像看到了一截白花花的骨头。 是受伤了吗? 一个身影猛的扑在他身前,是泪流满面的陈祥。 辛池像是突然看到了希望,极力动了动撕裂的嘴角,吐出几个不成调的字。 “陈祥……我要去……见…郭禹……” 要是他在离开前没看到自己,估计又会伤心。 一想到郭禹红着眼眶在自己面前落泪,辛池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捏紧一样,疼的无以复加。 陈祥想告诉他郭禹的飞机早在两个小时前飞走了,他说现在他也联系不上郭禹了,应该是他注销了所有的方式,想要彻底断绝和他们的联系。 可是这些话,辛池一个字都听不清。 他只能模模糊糊的听到些沉闷的声响,连基本的发音都分辨不出来。 “你说……说什么啊,我听不见……” 陈祥流着泪掏出手机,颤颤巍巍的打出来了几行字。 失聪、左臂开放性骨折、大腿撕裂伤以及其他数不尽的伤口。 还有…… 怀孕11周,但是胎气不稳,已经出现了先兆流产的迹象。 几乎每个都是致命的伤,现在却一件件落在了辛池的身上。 难怪这么疼。 他动了动僵硬的右手手指,轻轻碰了碰柔软的小腹,原来最近的不适是因为有了小朋友。 他和郭禹的孩子…… 辛池全部身心都落在了这个小生命身上,他侧头问着陈祥:“我的…手机呢?” 听不清回音,所以让他说出口的每个音调都有些变形的怪异感。 陈祥连忙翻着一旁理好的辛池随手携带的东西,找出了那个屏幕碎成蜘蛛网的手机。 “老师,您想看什么,我帮您找……” 辛池摇了摇头,执意要自己动手。 他勉强转过身,疼痛不断撕裂着清醒的意识,血迹斑斑的手指尝试了几次才解开了屏幕。 极重的伤势让辛池的每一个动作都放慢了无数倍,他努力滑动着对话框,终于在郭禹那里停了下来。 郭禹最后发给他的一条消息是,我恨你。 辛池尽力控制着颤抖的手,努力输入一些话,流下来的血染红了屏幕。 他想告诉郭禹,自己不是故意要错过送他的。 他想告诉郭禹,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他想告诉郭禹,自己有了小朋友。 可是这句他不敢说。 既然分开了,他不想让郭禹有任何后顾之忧。 好不容易将字一个个输入进去,辛池疼的汗流浃背,失血过多的脸色越发惨白。 费尽千辛万苦点击发送的时候,对话框里却弹出来了一个感叹号。 原来郭禹早就将他删除了好友,带着最后的恨意彻底离开了。 辛池的动作顿住了,这一刻,艰难提起的一口气突然全数消散。 小腹爆发起尖锐的剧痛,他蜷缩着死死按紧那里,想要努力保住些什么,可是终究是徒劳无功。 这个本就脆弱的孩子最终还是以温热的血液流逝在这个雨夜。 意识模糊的时候,辛池凄惨的低声笑了两下,肆意流淌的泪水蔓延到了唇角,由他亲口品尝着这份苦涩。 这不就是他曾经教给郭禹的吗…… 成长的代价。 只是这份代价太过沉重,重到需要他用一生来铭记。 第10章 第 10 章 炽热的阳光落满身上,辛池在暖洋洋的清晨醒了过来。 刚醒过来的意识还不算特别清晰,他迷茫的望着眼前陌生的家具,脑子突然顿了一下。 这是…… 昨晚滚烫的触感再度回想起来,辛池瞬间怔住了,赶忙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翻云覆雨一夜后的身体格外酸疼,让他忘记了自己的左臂自从车祸后就使不上力气,于是还没起来,整个人重心失衡,带着虚软的身体猛地向床下跌去。 辛池慌张的闭上眼睛,可是没想到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迎接他的是一双炙热的手臂。 “怎么刚起来就这么吓人,就是想投怀送抱,也不用这样。” 郭禹刚进门就看见这人马上要摔倒在地,害得他连衣领的扣子都没系牢,就匆匆的跑过来。 虽然嘴上不饶人,可是他手上的动作却格外轻柔,将人安稳的扶到了床头靠着。 本想趁机替辛池整理一下刚才慌张中扯乱的衣服,可是伸出去的手还没有碰到什么,就被辛池毫不留情的一把拍开。 “离我远点!” 清脆的一声让两个人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闷。 辛池其实根本就不知道郭禹说了什么,他只是在下意识的回避郭禹的亲密举动。 昨晚的荒唐以后他的助听器早就不知道掉在了哪里,此时倒是有些庆幸听不到郭禹说的那些嘲讽。 郭禹不在意的收回手,迎着日光的眸子里多了些浓烈的光亮:“好,是我想象当中的样子,就应该这样,不然你怎么能做出从前的那些事情呢?” 奇怪的是,他这句话说的并不快,甚至每个字说出口的时候都格外用力,目不转睛的观察辛池的反应。 辛池看见他动了动嘴,好像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可是实在听不清,所有的声音在转入他的耳朵里后就变成了沉闷的声响。 他最终放弃了去辨认郭禹的唇语,反正不用说,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下床准备离开这里,却被郭禹一把拦下。 “你又干什么?” 辛池皱着眉停下脚步,这种不对等的沟通实在是让他拿捏不准自己的处境。 不知道现在说出口的这句是不是带着愤怒的语调,也不知道听在郭禹的耳朵里,会不会是又变了调的声音。 郭禹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不久后从某个地方折了回来,脸色阴沉下来,摊开手心问他:“这是什么?” 今天他收拾客厅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这对莫名出现的助听器。 他从来不知道这种东西竟然会和辛池有关。 刚才的试探尽管辛池勉强做出了回应,可是透过那副有些迟缓的样子,他多少确认了,这东西大概率是辛池自己用的。 辛池倏然间心里一惊,反应极快的拿回来重新戴起来,只不过从头到尾脸上并没有太大起伏。 两边较长的黑发刚好将这对助听器遮挡的严严实实,像是完美的融进了他的身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郭禹眯着眼睛,不悦的看着他熟练的动作。 难怪昨天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的不对劲。 他装得未免也太好了! “这是什么?” 郭禹又问了一遍,想要迫切的寻求问题的答案。 而且这次辛池应该能听得清楚了。 可这句问话里的语气太过生硬,甚至还夹杂着强势的态度,辛池并不想正面回应,只是收回目光说了句:“和你无关。” 听清周边的声音以后,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不像话,难怪刚才总觉得不舒服。 果然一开始就不应该说话,直接无视就好了,这下反倒是让自己变得可笑了。 郭禹满腔的紧张和担忧都被这句话浇灭了情绪,他冷笑了一声,带着质问开口:“和我无关?那什么和我有关,昨天晚上你都在我这里过夜了,你还能大言不惭的说和我无关?” 提及昨天一夜,辛池垂下眸子稳定心神,说着自己都觉得违心的话:“你多想了,这种事情又不是只和你一个人发生过,如果每个都要和我有关系,那岂不是非常麻烦。” 这句放在别人耳朵里都会思量再三的谎话,却偏偏被一个头脑简单的郭禹相信了。 怒火蹭的一下卷了上来,他猛地上前拽住辛池的手,力气大到很快便捏出来了红痕。 “这话你也说得出来!辛池,你到底还有多少情人我不知道?!” 看着被愤怒冲昏理智的郭禹,辛池突然有些想笑。 他还是那样,一点都没变,哪怕是现在年龄长了几岁,好像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想着想着又不免心酸,仿佛所有和自己有关的事情,都能轻易带动郭禹的暴戾情绪,让他的理智荡然无存。 辛池轻轻扯了下嘴角,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抵触情绪,伸手挣脱后拿起自己的衣服走了出去。 郭禹看着他不顾自己毅然决然的离开,原本暗下来的眸子更是蕴藏着无数的火焰,他随手拿起一旁的花瓶摔在了地上,碎片落了一地。 可惜这一通发泄并不能平息他的怒火,他又摔了不少其他的东西,把整间屋子都弄得面目全非后才堪堪止住怒火。 当室内安静下来以后,郭禹狼狈的跌坐在了地上,空虚和无力将他笼罩在阴暗当中。 看着眼前的一地狼藉,他自嘲的苦笑了一下。 辛池说的对,他就是一个骨子里还不成熟的人,一点事情就能让他气愤成这样。 难怪他会抛弃自己,喜欢别人…… 再次回来,他以为辛池会满心期待的接纳他,可是没想到他还是把自己毫不留情的推开,这份冷硬的态度让他反而生出些犹豫和怯懦。 郭禹紧紧咬牙,孤独的抱紧自己,目光在移向手臂上那一道道斑驳的痕迹时,心里再度腾起委屈。 一场秋雨将暑气的燥热渐渐抚平,两人分开以后,辛池又回到了曾经的孤身一人,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每次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总会有些出神。 “辛老师,辛老师,李浩和王辉打起来啦!” 扎着麻花辫的张晓萍闯进了办公室,焦急的呼喊着辛池的名字。 “什么?” 他快速放下手里的笔,拉着小朋友的手赶到了教室。 将两个怒气冲冲的孩子带回办公室以后,辛池问清楚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是因为一支铅笔发生的矛盾,王辉调皮将李浩同桌的铅笔扔到了教室后面,又没有道歉,李浩为了替同桌出气就说了王辉几句,结果两个倔强的孩子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现在两个人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一个两个顶着小脑袋扭向一边。 眼见两个人都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辛池轻轻叹了口气。 他转身从桌面上抽出来一本作业本,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王辉两个字。 他来到王辉小朋友面前蹲下来,扬起手里的本子:“王辉同学,这是你的作业本对吧。” 王辉点点头,紧接着听见辛池说:“如果老师现在把它扔在地上,你会难过吗?” “当……当然!” 王辉紧张的抓紧衣角,上面可是他认认真真写的字。 辛池将本子放到了王辉的手里,语重心长的告诉他:“你会觉得难过,可是你把王怡然心爱的铅笔扔了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呢?” 小朋友的世界简单而又随性,正因为年纪太小,所以很多事情在做之前并不会考虑后果。 王辉攥紧手里的本子,愧疚的低下了头:“对不起,老师,是我不对……” “不是和我说对不起,你应该对王怡然说,对不对?” 王辉点点头,红着小脸不吭声。 辛池摸了摸他的脑袋,将小孩哄好以后转头来到李浩身边。 “李浩同学,刚才是你先动的手吗?” “嗯。” 李浩非常诚恳,点点头酷酷的回应着。 这孩子倔强的神情莫名的和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交错,辛池微微睁大眼睛,片刻后又回神轻轻笑了一下,将他有些乱的头发整理好。 “能够主动保护女同学很棒,对于这一点,老师要夸奖你,你做得很好。” “可是……” 他突然转了语气,严肃的说着:“动手打架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遇到这种事情,你可以和王辉好好说,如果没有办法达成一致,可以寻求老师的帮助。” 见李浩有些软和下来的态度,辛池也放缓了语气:“你想啊,如果在班级里动手打架,伤害到你们自己,脸上就会变成小花猫,而且还会不小心伤害到别的同学,这样大家都不开心,是不是就不好了?” “老师知道你不是喜欢惹是生非的孩子,所以一开始也只是想替王怡然出口气对吗?” 被人戳中心里的小念头,李浩转过头看看辛池,眼睛眨了两下,最后别扭的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两个孩子最终握手言和回到了班级里。 这边解决完孩子们的问题,辛池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校长打来的电话。 “辛老师!有个好心人给咱们捐赠了好多桌椅板凳和空调设备,待会第三节下课以后带着班里的孩子来操场啊!” 好心人? 第11章 第 11 章 辛池带着孩子们来到操场的时候,校长正在准备着待会要发言的稿子。 瞧见他以后,校长连忙迈开腿兴奋的冲过来,头顶那片仅剩的惨淡头发随风摆动,让人不禁忧心会不会直接吹飞。 孩子们偷偷望了两眼,一个个咧嘴笑了起来。 “校长老师,头发飞起来啦~” 校长连忙朝上看去,紧张的摸向脑袋,发现是虚惊一场后笑着拍了拍孩子们的脑袋:“小淘气们,快去排队吧,我跟你们老师说几句话。” “好!” “知道啦!” 孩子们蹦蹦跳跳的离开后,辛池看着他发问:“校长怎么了?” 原本以为只是简单的公事要说,没想到校长突然间抓住辛池的手,感激的不行:“辛老师谢谢你啊,为孩子们做了天大的好事!有了这次捐赠,能把孩子们的生活改善的很好了,真是谢谢你!” “校长,您说什么啊?” 辛池对这番话一头雾水,为什么感谢自己啊? 只是还没等到他问出来原因,校长就匆忙的转身离开。 过了没多久,校长在台上清了清嗓子,再次规整了一下自己的发型,这才开口:“大家注意啊,大家注意,今天把大家叫过来主要是为了感谢为咱们学校捐赠物品的好心人,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他上台给大家说两句!” 话筒发出来的声音将孩子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辛池也不自觉的望向台上,只不过视线刚投过去,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 郭禹礼貌的从校长手里接过话筒,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很荣幸能有这个机会为大家做一些事情,其实大家不用谢我,如果一定要感谢的话……” 他的目光突然聚焦到了台下的某一处,轻轻笑了两下:“就感谢小一班的辛老师吧,没有他,恐怕孩子们的情况我也不会这么了解,更不能及时提供帮助。” “所以,让我们动动小手,为辛老师鼓鼓掌好不好?” 热烈的掌声在身边响起,辛池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当被众人感激的视线包围的时候,暗暗皱紧了眉头。 他又想干什么? 终于挨到了郭禹发言完,所有环节全部结束,辛池想要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去见一见郭禹。 可是没想到,刚才孩子们听说郭禹是知名运动员后,纷纷露出了羡慕的神情,一个两个围到他身边问东问西。 “哥哥,那你是不是跑得很快啊?” “废话,你以为金牌是那么好得的吗?” “那是不是比孙悟空还要快啊?” 郭禹好笑的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我可比不了这么厉害的人物,不过只要好好努力,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自己的大圣,跑出你自己最快的速度。” 孩子们兴奋的蹦了起来,异口同声的问着:“那哥哥你能不能跑给我们看看啊?” “哥哥,我也想看!我也想看!” 原本以为他会拒绝,谁知郭禹笑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好,既然大家想看,那就跑给你们看看。” 众人立刻散开在了跑道两侧,由相较而言懂运动的校长作为起跑的发令员站在最前面。 郭禹做好标准的起跑姿势,腿部和手臂瞬间绷直,深色的西装裤下隐隐显露着流畅的肌肉线条。 其实他今天穿的衣服和鞋子并不适合跑步,只是孩子们热情的样子让他不忍拒绝。 “预备……” “跑!” 话音落地,郭禹猛地像一根飞速疾驰的离弦弓箭一样跑了出去,额前的发梢沿着风的轨迹飘扬起来,抬腿迈步间,好像带动着炽热的光芒簇拥着他奔向终点。 冲线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辛池站在人群后方紧紧盯着他,耳边的风声和呼喊声突然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只留下那个清瘦的身影。 郭禹的呼吸仿佛停滞了一般,从前期望无数次的场景,现在真的在眼前实现了。 这几年在赛场上的每一次冲线,面对身边的陌生欢呼声他都毫不在意,他每次都幻想着辛池能够看到自己的身姿,能够看到自己夺冠的瞬间。 可是他知道,这不过是奢望罢了。 但是今天,在这一刻,他是真真正正的,被辛池看见了。 雀幸的欢喜覆盖了所有的情绪,让郭禹空虚的内心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充盈,尽管这只是一场面对小朋友的展示,他仍旧觉得自己夺得了最值得的奖赏。 只是这份兴奋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在最后一步落地的时候,右腿膝盖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几乎是在刹那间让他的动作迟缓了下来。 “10秒11!” “哥哥你跑的好快啊!” “太牛了!” 郭禹疼的额角冒出了青筋,撑着膝盖稍稍缓了一下,脸上还是那副亲近待人的笑,耐心的哄着孩子们:“好了,看也看过了,大家去玩吧,哥哥刚才费了好多力气,跑累了想歇一歇……” 孩子们开心的点点头,四散开来去操场玩耍。 郭禹咬牙强撑着步伐艰难的挪到了有遮挡的舞台后面,只是步伐不稳,没注意脚下的石块,一个不留神眼看就要重重摔到地上。 就在即将接触到地面的时候,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牢牢的将他抓住。 是匆匆赶来的辛池。 郭禹一怔,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打湿,疲软的贴在脸侧,他怎么也没想到辛池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还是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 他迈开腿想要远离这里,至少不能让他看见自己这副不堪的样子,可是没想到被辛池紧紧拉住,根本挣脱不开。 “受伤了还想去哪儿!” 辛池一声冷喝让他的脚步猛然顿住,尽管过了这么多年,郭禹对于辛池的威慑力还是一点抵抗都没有。 将人扶到一处干净的地方坐着,辛池蹲在他身旁将裤腿卷了起来。 以前那条修长的腿如今被各种青紫的斑驳痕迹占据了大片位置,右腿膝盖处还盘旋着手指一样长的刀疤,露出蜿蜒的丑陋模样。 辛池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声音是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嘶哑:“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好知道的,别问了。” 郭禹低着头努力回避着这个话题,却不曾想被辛池狠狠抓住手臂,语气比刚才更重了一些。 “郭禹!告诉我实话!” 这一句让郭禹从他的眼里读出了不可退步的强硬,他突然放弃了挣扎,从嘴角扯出一丝淡然的笑。 “韧带永久性损伤,是半年前的事了……” 难怪从半年前开始,郭禹在国际赛场的比赛越来越少,原本以为是暂时性的休息,但是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受伤的原因。 而且还是几乎无法痊愈的伤。 窒息的无力感恍然间侵占了全身,辛池跌坐在一侧,强撑着没有让自己失态。 郭禹自然看出来了他对自己的担忧,他直视着辛池有些发白的脸颊:“作为交换,你也要回答我问题。” “为什么要离开之前的高中?你的耳朵又是怎么回事?” 这大概是自从回来以后,郭禹第一次极力保持着平静去询问他的过往。 辛池突然一顿,避开他探究的视线,眼里的光亮有些发暗。 “没有为什么,是我自愿离开的,想换一份工作罢了。至于听力,出了点意外就成这样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你又骗我!” 郭禹眼睛涨红,一眼就识破了辛池的谎言,他拿出手机将其中一张照片调了出来。 “我回到了高中,见到了校长,他说你是因为之前的传单事件离职的,我不懂,究竟是谁要害你!” 辛池背靠在冰凉的钢架上,听着他的嘶吼,脸上却是异常的平静。 “没人要害我,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现在追究也没用,懂吗?” 他并不想让郭禹知道这背后的隐情,郭骥立是他的父亲,以郭禹的性子,如果双方闹僵了,那么他很快就会步入自己的后尘。 像自己一样,变得孤苦无依。 郭禹应该拥有更好的人生,有幸福的家庭,有光明的未来,而不是像自己一样在阴暗的泥泞孤独挣扎。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啊……” 郭禹狠狠咬着牙,眼眶红的厉害,猛然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力气大到几乎要融进骨血之中。 他再也不能维持那副冷硬的态度,此时此刻,脆弱和无助将他彻底淹没,悲泣的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想念。 “其实我骗了你……” “我在国外这几年过的一点也不好……一点都不好……” “我应该恨你的,可是我……我恨不起来,我是真的,真的很想你……” “我知道你嫌弃我不成熟,我已经在努力长大了,我已经很努力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了,可是你还是不回头看我……” “我回来的时候,就在想,哪怕…哪怕你喜欢别人也不要紧,我只想好好陪在你身边,万一……” “万一哪天你需要我了,一转头就能看到我……” “可是你还是这样,还是要把我推开……我到底…到底哪里做错了啊?!” “你和我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啊……” 郭禹崩溃痛哭的每一句都在凌迟着辛池本就破烂**的心脏,他慢慢收紧了拳头,强压着发疼的眼角不让泪水流出来。 恍惚间,带着急切的吻撬开紧闭的牙关,扰动了原本平稳的气息。 舌尖触碰的瞬间,酥麻的酸楚充斥了整个心房,开合之间,狠狠汲取着这一份炙热的呼吸。 滚烫的泪水漫过脸颊,划伤出一道炽热的痕迹,就这么直直的落在了辛池的肩上,烫的他心尖都在发颤。 辛池紧绷的拳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任由郭禹恣意妄为的亲着。 微风在身旁掀起清凉的风浪,两个伤痕累累的人在这一片寂静的天地里竭力拥吻。 第12章 第 12 章 自从郭禹那天离开后,两个人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一些,可是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郭禹这次主动加上了辛池的微信,然后一有空就发消息给他,导致辛池经常在上课时间感受到手机的震动。 他会将郭禹发来的每条信息都认真看完,但是基本上回复却很少。 比起对等的沟通,他现在大概只能算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倾听者吧。 不过辛池冷淡的态度并不能阻拦郭禹想要迫切和他产生联系的念头,他仍旧是不分昼夜的进行消息轰炸。 十二月的寒风漫过城市的一角,所到之处将发黄的树梢悄悄染上了雪白。 一向怕冷的辛池早早的就戴上了围巾,光是站在外面的一小会时间里,吐出口的哈气便将脸颊熏得发红起来。 好像今天会下雪,不知道天气预报这次准不准。 辛池呆呆的想着,意识突然被身边跑来跑去的孩子们唤醒。 这会是自由活动的时间,作为班主任,他总是不放心活泼的小朋友们,生怕他们磕着碰着,于是每次都习惯来到操场一旁静静的看着他们,这样有什么危险自己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李浩和王辉自从上次发生和好以后,两个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现在正在一起开心的踢球。 辛池看着他们和谐的样子忍不住欣慰的笑了笑,果然小朋友之间的友谊是最纯粹的,没有经历过尘世的污浊,还是这么纯洁的清澈心灵。 王辉着急进球,所以不免踢球的力气大了一些,可惜没有把握好角度,足球直直的朝着辛池滚过去。 “老师,球去你那里啦!” “可以传给我们吗?” 辛池应了一声,低头看见脚边的足球,正要弯腰捡起来,可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小腹突然升起一阵锐利的疼痛,一瞬间天旋地转,让他疼的眼前发黑。 来到医院做完检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辛池茫然地握着手里的报告坐在医院天台的长椅上,浅蓝色的围巾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一层,冷风不留一丝情面径直灌进体内,冷到好像连温热的血液都被冻僵了。 报告上白纸黑字写的是,妊娠16周,胎儿状态发育良好。 16周…… 是自己和郭禹刚见面那次…… 那个荒唐的一夜…… 辛池眼睑微颤,右手微微用了些力气,那张平整的薄纸立刻变成了一副皱皱巴巴的模样。 恍惚间,医生的劝导清晰的回响在耳边。 “检查显示你之前应该受到过重大创伤,对于你的身体情况来说,本来能再有孕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情了。所以对于这个孩子一定要格外注意,放宽心,目前情况还是不错的,但是后期还是要仔细……” 还没等辛池的表情有任何松懈的痕迹,就听见医生略带叹息的说着:“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次孩子没有保住的话,以后很可能就会造成习惯性流产,再想继续要孩子…恐怕会很难。” 尽管医生说的已经很是委婉了,辛池还是从中听出了情况的严重性。 所以这个孩子……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辛池茫然地轻轻抚向小腹的位置,眉心有些发紧。 “各位听众晚上好,根据最新气象报道,今年是北城市近三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寒冬,预计未来的48小时内将会在全市区域有连续性的大面积降雪,请各位市民做好保暖工作,出行注意安全。” 郭禹正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车上一直不停报道着最新的气象消息。 等红绿灯的间隙,他点开手机,飞快的在辛池的对话框里打了几行字。 【下班了吗?吃饭没?天气预报说要降温了,你穿厚衣服了吗?】 没来得及等对方回信,路口的车向前动了起来,郭禹只好收了手机专心开车。 远处的天际渐渐阴沉了下来,连星夜都被墨色遮蔽了光芒,枯枝随着风向起舞,期盼雪色的降临。 等他在家门口停下车的时候,果然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顷刻间吞噬了世间万物。 在这场大雪里,仿佛连时间这个旅人都惬意地放慢了脚步。 郭禹抽空看了眼微信,发现辛池一直没有任何回音,他皱着眉头吐了口气,怎么,难道这个时间点还在忙吗? 正想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手机再度响了起来。 看清来人提示后,郭禹抬眼看向面前的灯光,神色冰冷地挂断了电话。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重新将松开的领带整齐系好,打开车门迎着大雪走向了面前的别墅。 郭禹将钥匙插进门锁里试了两次,眼前的门却纹丝不动。 他冷冷笑了一下,连锁都换了,真是有意思。 不过几年没有回来,这个所谓的家好像变得更加陌生了。 里面的人似乎这才听到门外的动静,连忙高声喊着来了。 陈娜将门打开后,瞧见面色不善的郭禹,立刻转头换了一副慈母的模样:“哎呦,骥立,别打电话了,是小禹回来了!外面冷,冻坏了吧,赶快进屋暖暖!” 迎着郭禹冰冷的目光,陈娜低头看了看门锁的位置,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哎呀,不知道是哪个兔崽子有天半夜把门锁给撬了,我们这才换了新锁,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你别生气,回头我让李婶去配一把新的给你啊。” 什么半夜撬锁,这种蹩脚的理由恐怕也只有她才能想到。 好借着换锁的名义把自己的清理出去这才是重点吧,郭禹连个眼皮都没抬,懒得跟她计较这些见不得人的卑劣心思,迈开腿走进屋内。 郭骥立收回手机,瞧见许久未见的儿子脸上也不免多了些喜色,连刚才郭禹不接自己电话的怒火也顺带消散了不少。 “回来了?路上还顺利吗?” 郭禹像是没听见一样,走了几步坐在沙发上轻蔑的望向桌上:“连杯热茶都没有,平时待人接物就是这个样子吗?” 郭骥立脸色变了几下:“怎么说话的?刚回来就这么冲?” 他原本以为郭禹出国磨炼了这么多年性子也该有些长进,可是没想到他甚至还大不如从前,性子上变得更加淡漠,对他们的态度冰冷至极。 陈娜见状连忙当起了和事佬,试图稳定住双方的情绪:“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都别生气啊,别生气,我去倒水,可惜仁仁在学校回不来,不然这一家子聚在一起多好。” 一家子,说的可真好听。 郭禹抬眼扫了一圈眼前的地方,这个从小到大原本他应该最熟悉的家,现在变得陌生极了。 无论是摆放的昂贵瓷器、墙上的名家画作还是专门为了郭仁制作的荣誉墙,好像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找不到一丝自己的痕迹。 狗屁一家人! 等她将热水端过来的时候,郭禹一眼都没有多看,直接站起来径直走开。 陈娜被他的漠视弄得尴尬无措的站在原地。 来到晚饭时间,郭禹拉开椅子自顾自地吃起了饭,面对郭骥立的询问没有一句回应。 瞧他的置若罔闻的样子,郭骥立气恼地重重摔下筷子:“郭禹,出去这么多年你的心也变野了?话都不肯和我们说一句了吗?!你别忘了,你今天回来的原因是什么!” 郭禹手一顿,本就面色铁青的脸更加难看。 他肯回来就是因为今天是母亲的忌日,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是最看中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人,每每逢年过节,一定要大家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 可惜这个约定俗成的事情自从母亲离世后就变了意味。 郭禹冷声回应:“不用你提醒。” 他手里的刀叉突然转了方向,直直指向坐在主位的郭骥立:“或者,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咱们再交流也不迟。” 他今天回来的另一件事,就是找郭骥立算账! 本来想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安稳吃完饭以后再说,可郭骥立既然开了头,那就好好算算。 “辛池,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吧,”郭禹眼里像是藏着寒冰,直视着郭骥立不肯放过他任何的细微表情,“三年前离开高中的事情,是你在背后动了手脚吗?” 辛池让他不要查,可是他怎么能容忍这些伤害过他的人。 仔细想想,辛池做人做事坦坦荡荡,为什么会突然被人栽赃陷害陷入传单事件,这背后一定是有人在指使,那个人除了了解辛池之外,还必须有足够的手腕达成这样的污蔑。 而这个人,除了眼前的郭骥立,他想不到第二个人选。 再度提起那个名字,郭骥立神情不悦起来:“怀疑我?” “你难道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吗?” “是他背信弃义,先抛弃你的不是吗?这样的人就是个败类,你该庆幸自己离开了他,才能有现在的成就!” “闭嘴!” 郭禹一把掀翻面前价值不菲的雕花碗碟,破碎声响彻屋内。 他大声吼着宣泄愤怒:“要是没他,我早就在五年前就死了!我迄今为止的成绩都是他的功劳,你扪心自问自己做了什么?还大言不惭地舔着脸说他的不是!” 单凭郭骥立话里话外对辛池的唾弃就足以让他猜到背后的幕后黑手。 一定是他! 郭禹的心口像是堵了一团烈火,那些辛池被冤枉的场景像是清晰的在眼前显现。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被人这样欺负,这样肆无忌惮的折辱,郭禹攥紧拳头,将牙齿咬出刺耳的声音。 郭骥立猛的拍桌而起,瞪直眼睛呵斥着:“放肆!你想干什么?!” 陈娜赶忙站起身阻拦他们两个:“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都消消火,消消火!” 看着气到面色不善的郭骥立,她仗着自己的身份开始教训起来郭禹:“小禹你也老大不小了,别老是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那个辛池就不是个好东西,他母亲涉嫌诈骗进监狱,他也一定不是什么好货色。还有那个一直帮他的,好像你之前还玩的挺好的朋友陈祥,估计也不是个什么好人。” “听说还打算替辛池去找校领导,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真以为能像你爸一样一句话的事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心术不正的人就是会和这些不干不净的人混在一起。” 看着郭禹的神色,她像是不嫌事大一样,继续冷嘲热讽劝他:“听说辛池几年前出了场车祸,真是报应,坑蒙拐骗能有什么好下场?” 车祸? 郭禹刹那间瞳孔紧缩,浑身布满冷意,艰难的消化着这句。 难道……他的耳朵…是因为这个吗? 第13章 第 13 章 陈祥接到郭禹的电话时外面的大雪落了满满一地,寒风凛冽刺骨,仿佛要将人群淹没在白色的雪浪之下。 “怎么了?这么着急叫我出来?” 他刚拉开椅子还没坐下来,就见郭禹的两只眼睛红的不像话,头发凌乱不说,就连领带都开了一道,松垮垮的耷拉着。 陈祥不由得心惊起来:“你这是去哪儿打架了?怎么成这样了?不会是……” 难不成是和老师见面之后,两个人一言不合打起来了? 郭禹紧紧攥着面前的桌角,目光里藏着迫切寻求真相的意图:“我问你,三年前辛池被学校开除以后到底发生什么了?” “什么?” 陈祥猛的一怔,神色顿时慌乱起来,怎么好端端突然提起来这回事了。 想到老师再三嘱咐他不能说,尤其不能告诉郭禹,他生硬的笑了两下转移话题。 “你说什么呢,天冷冻傻了吧。老师的事情我不清楚,他不是好好的吗,这都多久的事情了,还提它干嘛。” 陈祥立刻高声呼喊服务生拿来一瓶红酒,起封后给郭禹倒了一杯递到他面前。 “喝杯酒暖暖,咱们俩好长时间没见了,听说你这几年在国外过得不错啊,你……” 他的话还没说,就被郭禹一把挥开了酒杯,醇红的液体沿着碎裂的纹路争先恐后地蔓延了出来。 “陈祥!” 眼前的郭禹像是突然间换了一副模样,一拳重重砸向桌面,发出巨响。暴虐席卷大脑,让他再难保持冷静。 “赶紧实话告诉我!别说这些没用的!” “是不是有人让你瞒着我的?!” 连声的逼问让陈祥不自觉的收回手,眼神不住躲闪,下意识地辩解道:“没有!和老师没关系!我……” 这一句说出口,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起来。 怎么说出来了! 陈祥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怎么这么藏不住话! 眼见事情败露,郭禹一副马上就要挥拳在自己脸上的神情,他抬眼看了看,在进行完漫长的心理搏斗后终于犹豫地开口。 “你还记不记得,你离开前给我们发了一条信息,其实,发给老师的那条他看到了……” 郭禹浑身一震,冲昏的脑袋突然停顿了下来。 看到了? 可是直到出发前的那一刻,他都没有在机场见到辛池。 所以…… 他隐隐觉得自己要得知了什么震惊的消息,整颗心猛烈的跳动着,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陈祥在桌子下面紧紧握着手,艰难的将过去那场惨烈的黑色雨幕再度掀开在眼前。 “我和老师见了面,决定一起去机场见你。可是半路遇到了堵车,一时半会根本就走不动,而且当时距离你起飞还有最后两个小时,老师就冒雨沿着小路去往机场……”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狠狠抓住自己的头发,其中夹杂着的哽咽听着痛苦万分。 “我不该让老师一个人下车,如果知道后面会发生这么严重的车祸,我死都要拦住他!” 月色被乌云尽数遮蔽,点点繁星藏匿在夜幕后不见一丝光亮。 呼啸疾驰的车压过雪痕扬起一路雪花。 “双耳失聪,左臂骨折,还有……” 那个意气风发的辛池连同自己根本没有机会知道的孩子,一并被埋葬在了那个雨天。 都是因为他。 都是因为他…… 而自己,还自以为是的埋怨他,怨恨他,甚至根本就没有给他解释的时间就自顾自的将他拉黑。 连他那句挣扎着给自己的嘱咐都没有机会发出去。 郭禹攥紧方向盘的指尖泛着白,极力嘶吼的声音早已变得麻木,心脏处涌起的疼痛几乎要将他由内而外的撕成碎片,滚烫的眼泪灼烧着剧烈起伏的胸腔。 多疼啊…… 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他不敢去想辛池当时濒临死亡的场景,更不敢去想自己的绝情给他带来了何种的伤害。 铺天盖地的自责和愧疚将他彻彻底底的淹没在了这个雪夜,每一次喘气时都能感受到自己不停颤动的剧痛心脏。 郭禹咬着牙猛的撞向方向盘,疼痛唤醒了部分理智,血液蔓延着脸颊流了下来,在冷风中逐渐凝固。 瞳孔里的厉色让他整个人癫狂不安,他擦了擦脸上混杂的血和泪,狠狠抹了把涨红的眼眶,脚下的油门一口气踩到底。 再次回到几小时前离开的家里,郭禹不知道从哪里捞来一根钢筋,用了狠劲将大门一下下砸开。 巨响穿透偌大的室内,将卧室中的郭骥立和陈娜两人惊醒。 等他们匆忙来到客厅的时候,就见屋内已经是一片狼藉。 价值百万的瓷器碎了一地,真迹名画被撕成了碎片,价值不菲的各式家具也都变得残破不堪。 而造成一切现状的那人还在继续他的动作,又是一件古董落地,碎裂声让陈娜忍不住尖叫起来。 “郭禹!你知不知道那是多贵的东西?!” 郭禹猛的将钢筋挥向陈娜,最终在离她眼睛仅剩几厘米的位置骤然停了下来,近在咫尺的寒意将她一下惊在了原地。 “我干什么轮不到你指手画脚!给我闭上你的嘴!” 郭骥立瞪直眼睛连忙上前抓住那根渗着寒气的钢筋:“郭禹!你干什么?!疯了吗!” 郭禹双眼通红,宛如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魔,用力挣脱开他的手,手里那根钢筋被重重插在地上,撕扯着怒火发泄:“我没疯,我只是忍了太久了,不想再忍了!” “郭骥立!你从一开始就想要拆散我和辛池,他被人污蔑是你捣的鬼,他被所有学校拒收也是你的意思,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如果他和辛池好好的,会不会这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见他这幅模样,郭骥立恶狠狠的攥紧拳头:“又是那个人!又是他!你到底中了什么邪!” “是!传单是我让人做的,离开学校也是我授意的,我就是要让他知难而退!让他离开你身边!让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 “他的母亲是诈骗犯你明白吗?你和他在一起会受到舆论的攻击,会有无数人在背后让你抬不起头!” 他怒气冲冲地瞪着眼睛:“如果不是我当初逼他离开,你现在能顺利的站在世界的顶峰上吗?!你知道你的风光是多少人一辈子都可望不可即的吗?!” 浑身的暖意仿佛在顷刻间消散在了寒冷的夜里,郭禹踉跄地后退两步,抵在了背后的墙壁上。 所有的线索都在这时串连了起来,他突然明白辛池为什么会在三年前提出来分手,他也终于知道辛池独自背负了多大的压力来承担这些原本和他无关的荒谬讥讽。 都是为了他,都是为了他啊…… 郭禹痛苦地捂着脸,热泪透过指尖的缝隙肆虐的狂涌出来。 想到自己回来的时候,竟然大言不惭的问他。 你这破烂的人生到底还能烂成什么样啊? 这字字句句都在凌迟着他的心,他的辛池应该是才华横溢的天之骄子,应该是站在三尺讲台上风度翩翩的优秀教师,应该是获得无数奖赏和掌声的人生赢家,可这所有的期望都被他毁了。 他在领奖台上受到鲜花和祝贺的时候,辛池也许正在孤独一人忍受屈辱的谩骂。 都是因为和自己相遇,让他失去了健康,失去了骄傲,失去了未来。 所以辛池的不幸,都是自己造成的…… 如果自己当时能坚持不放手,如果自己能相信他,能够陪着他不离开…… 可是哪里有这么多如果。 这无常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后悔的机会,一旦走错一步,之后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郭禹泣不成声的哭着,泪水将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 郭骥立还是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抱着双臂望向郭禹:“如果不是我为你铺好了路,提前规避这些风险,你早就被他拖累的不成样子了!郭禹,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家人才会对你负责,才会掏心掏肺的对你好!” 不…… 郭禹强撑着扶着墙壁站了起来,黯然的嘲笑道:“你错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对我好的人……” “就是辛池……” 为了他这该死的未来,为了他有一个光明的人生,辛池不惜用自己的一切竭尽全力推动着他向前,而自己则是永远留在了三年前的黑暗里,在日日夜夜中咬牙抗下了残忍的折磨。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辛池一直在毫无保留的用他的所有来爱着他,甚至将他视作比生命还要重的存在。 郭禹神色悲戚的弯腰捡起那根冰凉的钢筋,将它在手里摩挲了片刻,紧接着望向郭骥立,最后放下了一句。 “你听清楚了,从今天开始,我和你不再有任何关系,以后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 郭骥立一怔,怒气十足的吼他:“你说什么?” 谁知郭禹突然发了狠,死死攥着钢筋用足力气砸在了自己的右边大腿上。 几乎是瞬间,骨头断裂的声音响彻在安静的室内。 外面的雪好像下的更大了,飞扬的雪花窸窸窣窣的砸向窗户发出沉闷的响声,明明已经是深夜了,辛池却一直睡不着,躺在床上时总是心里惴惴不安,没来由的发着慌。 他摸亮床头灯,抚了抚起伏的胸口,想要下床喝口水,这时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联系人,疑惑地接通了电话。 “喂,陈祥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那边刺刺拉拉的声音有些刺耳,像是有什么在急促的闪烁着。 辛池辨认了许久,才从信号不好的电话里听出来了一句。 “老师,郭禹!郭禹出事了!” 第14章 第 14 章 大片的雪花在风力的吹拂下变作了一颗颗尖锐的雪粒,随着翻滚的狂风在天边飞舞,打在皲裂的皮肤上泛起一阵刺痛。 辛池赶到医院的时候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了,陈祥正在病房外坐立难安的等着他。 “陈祥……” 他张了张发干的嘴唇,气喘吁吁的声音里掺杂着极度的紧张。 “郭禹他人呢?” 听说郭禹出了事,他来不及多想立刻赶了过来,此刻安静下来以后才发现肚子时不时传来微弱的刺痛,他难耐地抵着发疼的位置朝着陈祥走去。 “老师!” 陈祥听见声音后,反应过来快步上前,看见辛池脸色有些虚弱的惨白,顿时心里害怕起来,连忙将人扶到了椅子上休息。 可别郭禹还没脱离危险,老师再病倒了,那自己真是十条命都不够赔给郭禹的! “老师,你没事吧?!是不是刚才来的时候受凉了?” 辛池摇了摇头,强忍下翻涌的疼意,急切的想要得知郭禹目前的情况。 “我没事,郭禹人呢?” 陈祥飞快地跑到旁边的自动贩卖机那里,买了杯加热后的牛奶送到辛池手里,坐在他身边擦了擦后怕的虚汗。 “医生说抢救很顺利,幸亏断裂的大腿骨周边血管损伤的不严重,不然就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 辛池心里一沉,不自觉地攥紧手里的热源:“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下午郭禹还给自己发了消息,明明再正常不过,怎么过了短短的几个小时突然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陈祥心虚地搓捏着手,小心翼翼望了望面露担忧的辛池,最后还是说出了实情。 “对不起啊老师,我没能保守住秘密……郭禹他,知道了三年前的事情。” “他来找我以后,就一个人开车走了。我不放心跟在他后面追,可是这小子开的太快了,硬生生把我甩开了,等到我追到他家里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一声巨响从屋内传来,陈祥慌忙下了车,就看见郭禹一瘸一拐的出来,明显能够看得出来他不正常的步伐迟缓极了。 走到台阶那里的时候更是连站都站不稳,一个不注意狼狈的滚了下来,整个人埋在了雪窝里挣扎了好久才强撑着爬起来。 陈祥连忙飞奔过去扶他,急吼吼的问着:“怎么了这是!你怎么成这样了?” 郭禹就像是没有听见这句话一样,推开他的手,咬牙拖着残损的右腿向前走去。 他要见到辛池! 他要亲口和他说清楚自己的愧疚…… 他要为自己做的那些滚蛋事道歉…… 强烈的执念支撑着他固执的迎着雪浪迈步。 陈祥难以置信地看过去,这才心惊地发现郭禹的右腿裤子被鲜血浸透成了墨色,每走一步都会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滩血迹。 “郭禹!” 成簇的雪花在天际肆意飘扬,寒风狂乱的将冰凉的尖刃戳向最柔软的地方。 极致的冷意将脚下的大片区域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寒冰,让郭禹本就不稳的步子多了不少困难。 仅仅是几米的距离就消耗了他大半的力气和神智,又是一个踉跄,郭禹重重的栽倒在冰面上,手心被锋利的冰痕划出了一道鲜红的口子,断裂的骨头好像在这场冲击下移了位置,再次狠狠扎进了血肉中。 剧痛覆盖全身,郭禹疼的满头大汗,忍不住咳出了几口血沫,浑身抖个不停,半天站不起来身。 陈祥赶忙追上伸手去搀扶他,满脸的担心,可见他这幅固执的模样还是止不住骂道:“你疯什么疯!受伤了还不赶紧去医院!” “我要……” 郭禹攥着拳头绷紧所有的神经,将膝盖抵在冰面上用力撑着身子直起来。 “我要见辛池……” 他的嗓子早就哑的不行了,可偏偏还嘶声竭力的说着最执拗的话。 陈祥被他这幅癫狂的模样吓坏了,这样下去可不行,万一出个什么事,自己怎么给老师交代! 他眉头紧蹙着,攥了攥拳头,最后趁郭禹不注意一个手刀狠狠砸向他的后脖颈位置。 随着轰然倒地的闷声,那道一个劲向前的身影这才算是安分下来。 辛池站在病房前的时候,强烈的情绪快要将他蒙上了一层震颤。 “要不是我把他打晕了,恐怕这会他还在路上发疯……” “他把自己折磨成了这幅惨样,第一时间想的还是你……” 辛池怎么都想不到郭禹竟然会因为自己选择和郭骥立决裂。 他宁肯一声不吭的亲手断了自己一条腿,也要和郭骥立断绝关系。 辛池的心脏像是被人重重砸了一拳,发疼的眼眶几乎快要阻挡不住眼泪的汹涌。 他沉默了许久,最后伸手推开了病房的门。 屋里很暗,只留下一束雪夜的光亮穿过窗帘的束缚照射进来,残留的余晖将屋里覆上了一圈阴冷的氛围。 原本想着郭禹醒来应该还要很长时间,可是没想到他在听到声响后立刻挣扎着起身。 他通红的眸子里暗含了无数的话,可这些在真正看到辛池的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止不住的泪水。 郭禹抬起挫伤严重的左手向前伸去,拼命想要触碰到那个熟悉的温度。 “老师……” 嘶哑的哽咽声直直闯进心底,辛池眉间的痕迹加重了几分。 眼前的场景和从前经历过的一样。 在那个星夜的天台上,自己朝那个孤独的少年伸出手,将他从沉寂的边缘拉了回来。 只是没想到几年后率先伸出手的人换成了对方,其中的意味也全然不同了。 他抿了抿唇,忍住不停泛着酸涩的眼眶向前走了几步,最终还是伸手握住了郭禹亲手递过来的脆弱。 借着他的力气,郭禹拖着刚动完手术的腿挣扎着下了床,在辛池震惊的目光中双膝弯折在他面前重重跪了下来。 伤口再度撑开,血红的颜色渐渐染透了缠绕的纱布,可郭禹就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一样。 辛池惊愣的后撤一步,满腔的话都被堵在了心口停滞不前。 “对不起……” 郭禹就这么毫无形象的跪了下来,痛彻心扉的道着歉,所有的愧疚和自责在这一刻纷纷朝他涌来,将他的脊背压的弯了下去。 他低头狠狠磕在地上,没过几下额头便磕出了触目惊心的红印。 就在他还要继续进行着歉意的表达时,突然一双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辛池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直起了身,他绷着脸面色铁青,可心里早就疼的呼吸不畅。 “郭禹,不管你听到了什么,你都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向我道歉。” 他印象中的郭禹骄傲自信,从来没有哪一刻会像现在这样,抛弃满身的光彩羽翼跌入漆黑的沼泽中狼狈至极。 这简单的一句话像是打开了倾泻的闸口,郭禹的眼眶里突然爆出了剧烈的泪水,他竭力抓住辛池的衣角,像是抓住了曾经炙手可热的温暖,崩溃的说着每一句痛苦。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怪我……都是因为我!” 郭禹用力抽着自己的脸,每一次击打都是下了狠手。 “你的人生都是被我毁了,就连…就连……” 他的动作突然重了几分,胆怯地望着辛池的小腹,垂下的眸子里闪着无力的悲鸣。 “那个小小的孩子……都是因为我才会没有的……” 孩子…… 提及那个消散在雨夜的孩子,辛池浑身都僵住了,眼圈顷刻间红的透彻,紧紧咬着牙关说不出话。 那个孩子是他一生的痛,更是他们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中无法挽回的疼。 “都怪我!都怪我……如果我没有任性的离开,如果我没有赌气说出那些话……” 或许他们不至于时至今日仍旧为沉浸在当时的痛苦无法释怀。 一时的冲动酿成了一辈子的悔恨,这份代价太重了,已然成了两个人永远不能忘记的惨痛记忆。 辛池被他握住的手有些发烫,泪水一滴滴砸在手背上,沿着指尖落了下去,淋湿了干涸的心底。 郭禹做错了什么吗,他没有。 可能他从头到尾最错的一件事就是爱的太深了,以至于当自己决绝的抽身离开时,那份剜心刻骨的疼痛让他变得茫然失措,最终选择了伤人伤己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悲凉。 而他以为的对郭禹好,为了他的前途着想,其实对于郭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毁灭性的伤害。 他们都没错,可是又都错了。 其实真正分开他们的不是命运,也不是彼此之间浅薄的缘分,而是他们太爱对方的那颗心。 空荡的室内只留下压抑的恸哭,将如墨的夜色染上了沉重的分量。 第15章 第 15 章 纷纷扬扬的大雪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渐渐停下了挥洒的步伐,万里晴空,一扫前几日的阴霾。 考虑到郭禹伤在腿上行动不便,辛池向校长请了几天假,对郭禹的饮食进行全方位的照顾,嘴上不说一句关心,可是每个动作都透露着他的担忧。 两个人默契的不再提起那天的事情,也算是一起度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一大早辛池掂着精心熬好的玉米排骨汤来到了病房,正巧听见卫生间传来水流的声音,他犹豫着现在进去病房的时机合不合适,刚想没多久,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郭禹应该是刚才洗漱了一番,水珠沿着脸颊的棱角滑进了胸前还没合拢的衣服里,一路蔓延到腰线的位置,可惜他本人却不自知,整颗心都放在了辛池身上,看到他的时候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辛池抬眼看了看,很快错过他视线里的惊喜和狂热,换成了淡淡的一句:“天冷,把衣服穿好。” “洗好了就出来吧,汤快凉了。” 谁知郭禹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耷拉着脑袋好不委屈:“走不了,腿好疼,你扶着我回去吧。” 手上的温度有些发烫,辛池下意识地想要挣开,想说你不是有拐杖吗,可是目光刚看向他身后位置的时候,就见郭禹偷偷摸摸地将拐杖推到在地,老实巴交的眨巴着眼睛看他。 “现在真的走不了了。” 辛池一口气没上来觉得要被他噎死了,额角跳了几下,最后僵持不下,轻叹了一下将郭禹的胳膊搭在了肩上,支撑起他的重量向前走去。 好不容易将人送到床上,不知道是不是赶来的时候吹了冷风,辛池总觉得胸口发闷,伸手将汤盛出来的时候闻到了鲜香的肉味,更是难受到了极点,立刻脸色一变捂着嘴发呕。 郭禹吓了一跳,赶忙紧张的问起来:“辛池!怎么了?!怎么了?” 原本是好心不假,只是匆忙中的行为多少有点欠妥。 郭禹一个不小心胳膊肘直直撞上了他的侧腰,这一下惹得辛池直接疼的弯下了腰,发白的指尖紧紧捂着小腹,带着里面的小不点慌忙的赶到卫生间吐了出来。 他走的时候有些急了,导致门没有关严实,所以即使是在床上距离这么远的地方,郭禹还是听见了里面传出来撕心裂肺的声音,他瞬间惊得愣住了。 怎么回事,难不成生什么重病了? “辛池!” 郭禹手忙脚乱地掀开被子,慌乱中撑着一条腿向前面迈过去,只是他这脑子忘记自己伤的是右腿,一个用力过猛腿下一软直直地磕在了地上。 摔的七荤八素的郭禹顾不上这些,蹭着地板就这么往前挪,整个人看起来可怜极了。 当查房医生进来的时候,正巧看见屋里这幅奇怪的景象。 他一头黑线嘴角发抽,好好的不在床上呆着,怎么还有在地板上擦地的习惯? 这一下不打紧,让郭禹绑紧的伤口又开了。 医生一边换着药一边语重心长地嘱咐着:“短期内可不敢再用这条腿了啊,你还想不想好了?” “还真是头一次见你这种不让人省心的病人,”他嘟嘟囔囔的围上纱布,摇了摇头,看向一旁的辛池,“你是他的家属吧?得操点心啊,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不能再大意了。” 辛池一怔,家属? “不……” 没等他开口解释完,身边的郭禹立马接上了话:“谢谢医生,我家属会注意的。” 他满怀期待的望着辛池,自然的将他划成了自己人。 辛池深知自己说什么意义不大,于是不再争辩这个问题,转头问向医生:“医生,他的腿后期愈合以后会有什么影响吗?” 这次受伤对郭禹一定会造成不小的影响,说白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这也是为什么辛池会主动照顾他的原因。 他不想欠郭禹任何情意,至少在现在这个含糊不清的关系中,两个人还是保持清醒最合适。 医生斟酌了一下,用相对客观的语气说清楚了现在的情况:“现在确定不了,不过……” “还是得做好心理准备,因为骨头碎裂的截面不平整,即使以后愈合不错,也很有可能会对生活造成影响。” 说出口的这些话让辛池眉头轻蹙起来,心里莫名发慌。 也就是说,郭禹以后很有可能会带着后遗症度过一辈子。 医生走后,屋内陷入了沉寂的低气压中。 “别担心,其实我这次回来就没想过再重返赛场。” 郭禹率先打破寂静,故作轻松地枕着双臂靠在床头,仰头看着纯白的天花板,声音有些握不住的缥缈。 “半年前膝盖受伤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职业生涯也许已经到头了,无论后期怎么康复训练都不可能再达到一开始的巅峰状态。” “所以我想,还不如把辉煌留在过去,这样以后离开赛场了,至少大家还能记得曾经有个人跑的还不错。” 他低声笑了两下,明明是在说些释怀的话,可是语气里却藏着诸多遗憾。 辛池放在腿上的手暗暗握紧,他怎么不明白,也许这次的受伤才是真正让郭禹彻底放弃职业的导火索。 他将过去的辉煌和荣耀全都抹平,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辛池的声音有些发哑,低声问着他:“后悔吗?” 他没有说明这句话,可是听的人却读懂了。 他不知道郭禹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他只知道,从少年时期到现在,在历经百般磨难终于得以站在巅峰,最后却用这样一个潦草的结尾收场,想必谁都不会好受。 郭禹扭头凝视着辛池,眼里全是日光下投射进来的他。 “不后悔,是你把我拉了回来,让我有机会成为熠熠发光的人,我努力过,也拼过命,这样的结局我已经很满意了,这次……” 他突然用手将身子撑直,慢慢靠近辛池,目光中透着格外的坚定:“我想陪着你一起向前走,不管前面是什么,都有我在。” “辛池,你看着我……” 辛池闻声愣愣地抬起头,正对上郭禹眼里融化的浓浓情谊。 “没有你的未来,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他们已经错过了三年的时间,以后的日子他无论如何都要和辛池一起度过。 辛池心里倏然一紧,在传来的安稳风声中,他好像看到了当年为了实现约定而奋不顾身的青涩少年。 在医院里又呆了一个星期,郭禹才被医生允许回家静养。 原本这是件好事,只是对于辛池来说不亚于是另一件头疼的事情。 因为郭禹说什么都要跟着他回家,美其名曰自己家里没人,行动不便根本就不能自理,万一再磕着碰着进医院了不是给医生增添麻烦吗? 这人甚至还大言不惭地说着:“医生都说要家属好好关心了,是不是啊,家属?” 辛池一度怀疑郭禹伤到的不是腿,而是脑子。 要不是看在他还是病号的份上,恐怕辛池早就冷着脸转身走了。 郭禹算是吃准了辛池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一个劲的死缠烂打诉苦卖可怜,果不其然最终率先败下阵来的人还是辛池。 他现在住的地方是学校附近有些年头的居民楼,潮湿的墙壁被水汽泡的发涨,楼道里孤零零的灯泡忽明忽暗,几乎每扇门上都贴满了小广告。 郭禹拄着拐杖一阶阶走上去,每踏出一步好像都能感受到辛池这些年独自一人的孤苦生活。 屋子里空间不算很大,只有简单的一室一厅,不过倒是被辛池布置的还算温馨。 “先坐着,我给你倒杯水。” 辛池放开手里提的菜进了厨房烧水,留下郭禹一个人在屋里四处打量。 忽然间一张熟悉的书桌吸引了他的注意,郭禹动作缓慢的挪了过去,在靠近后目光落在了右下角的位置。 这里还清晰的留着他曾经用铅笔写下来的数学公式,还记得当年他没日没夜的在这张书桌前刷题复习功课,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忘的时光。 日子很漫长,可是又很短暂。 回想起那段一直被他藏在心底的记忆,郭禹不由得露出了轻笑。 那时他的身边总是有辛池的陪伴,好像有他在,所有的一切困难都能迎刃而解,也好像只有他,才能安抚自己所有的焦躁不安。 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果然是遇到了辛池。 晚上窗外刮起了大风,辛池在铺床的时候咳嗽了两声,脑袋也有些发晕,他伸手摸了摸额头,倒是也不烧,难道是着凉了? 郭禹闻声连忙踉跄地走过来:“怎么了?我听见你咳嗽了,不舒服吗?” 想起今天辛池莫名其妙呕吐他就满脸不悦,可是碍于辛池实在是嘴硬得很,不管他怎么问都得不到答案,郭禹只好放弃询问的念头,转而仔细关注起他的身体。 于是他这边一有风吹草动,郭禹必定第一时间赶到身边。 “没事,嗓子有点痒,”辛池遮掩似得回头关上了窗户,将手里的枕头交给他,“睡觉吧,你睡卧室,我去外面。” 郭禹是病人,再说以他的身高恐怕整个沙发都装不下他,所以最合适的办法就是自己出去。 谁知他突然被郭禹不满地拉住:“睡外面干什么,这么冷的天睡不好不说,肯定一晚上就得冻感冒。” “这张床不小,咱们一起睡在这里不就行了,怕什么。” 辛池沉默了半响,意识到他不是开玩笑,头更疼了几分:“别说了,还是我去外面,你快睡吧。” 就知道他不愿意,郭禹心里小小失落了一下,最后还是强行把人塞进被窝盖好被子,坐在他的床头拨暗了灯光。 辛池的脸色不太好,本就消瘦的脸上又因为连日照顾自己落下了极重的疲惫,郭禹看着心疼的难受。 “快睡吧,别和我争了,不然我连夜离家出走。” 这好像不是你家,所以是在威胁谁啊? 辛池低声咳嗽了几声暗暗发笑,无奈的合上眼睛。 渐渐放松下来以后,劳累顷刻间吞噬了所有清醒的意识,很快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郭禹静静地望着他的睡颜,偷偷默默将他的手放进手心,用自己的体温暖着这份冰凉。 半夜刮起了呼啸的大风,狂乱的树枝用力拍打着玻璃,郭禹在一声惊雷中被猛的惊醒。 看了看窗外阴沉下来的夜色,他抚着剧烈跳动的心脏静了几秒,不知道刚才那道雷辛池听见没…… 想着想着,他拄着拐杖蹑手蹑脚的来到卧室门前,悄悄打开了一条缝。 月色将整间屋子添上了明亮,凭借着这束光,他看到了在床上痛苦皱眉的人。 辛池唇色发白,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正在瑟瑟发抖的颤着身子,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 郭禹心里一颤,连忙闯了进去:“辛池!” 他这才发现辛池不知道什么烧了起来,额头滚烫的温度让郭禹心惊胆战的收回手。 他突然想起自己刚才睡之前好像看到了药箱,郭禹顾不上拿起拐杖,自己单腿直直蹦了出去。 好不容易拿来退烧药和温水,他将浑身滚烫的辛池搂紧怀里,心慌的不停唤醒他的意识:“辛池…辛池……醒醒,把药喝了,把药喝了就不难受了啊,你乖乖的……” 被高热折磨到力竭的辛池感受到唇边递来温热的水分,努力睁开了沉重的眼帘,听见药这个字的时候,勉强提起一丝虚软的力气迷糊的说着:“不…不能喝……” “对…对孩子…不好……” 话音落地,郭禹瞳孔紧缩,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水杯,他恍惚的将视线向下移过去,这才注意到辛池一直紧紧捂着的小腹。 远处又响起了一道惊雷,劈裂了漆黑的夜空。 第16章 第 16 章 吃不了退烧药,可是这么一直烧下去也不是办法,郭禹只好给辛池进行物理降温,一遍遍的打湿毛巾放在他的额头上,等到毛巾温度上升了再降温。 虽然办法有些笨拙,可是总归还是有效的。 等到夜里三点多的时候,辛池的体温已经降下来了,整个人安安稳稳的睡着了。 郭禹勉强放下心,静下来以后这才紧紧盯着辛池的小腹。 孩子…… 他和辛池孩子…… 压不住的喜悦渐渐在嘴角绽开,他看了看睡着的辛池,轻声挪动身子坐在地上,探着上身伸手向床上摸过去。 这个高度刚好,可以让他弯腰将脑袋轻轻放在这处柔软的地方。 郭禹虔诚而又谨慎的竖起耳朵想要听听里面的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到了什么,总之嘴角的弧度一直上扬着。 他突然想起今天辛池在自己面前的不适反应,现在才反应过来一定是因为这个小家伙。 想到这里,心酸和疼惜漫过了对于新生命的憧憬。 现在孩子还这么小就已经开始折腾他了,以后越来越大,辛池得多难受啊。 他担忧地趴在床上,眼神里的光暗了几分。 床上的辛池大概睡得不太舒服,拖着笨重的身体换了一个姿势,好巧不巧在转身的时候膝盖刚好撞在了郭禹的鼻子上。 一瞬间的酸麻让他整张脸皱了起来,他猛的捂住嘴暗自抽气,一声都不敢吭,生怕吵醒了熟睡的人。 确定辛池还在睡着,他才敢默默的咬牙仰倒在地上忍痛,就连动作也不能大声,就这么可怜兮兮的蜷缩在地板上吃灰。 酸劲过去,郭禹低声叹了口气,刚想起身的时候视线突然望见了床下一处反光的位置。 “嗯?” 他好奇地向前伸手,够了半天指尖才勉强摸到了一角。 冰凉的触感好像是个盒子。 这是什么东西还值得辛池特意放在床下? 东西藏的有些深了,郭禹废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将它摸了出来。 迎着发亮的月光,他看清了手里的东西。 是一个破旧的方形月饼铁盒,盒子的四个角磨损的有些掉漆,露出来了里面光滑的截面。 看的出来辛池应该是非常爱护,虽然是放在了床下,可是整个盒子异常干净,仿佛隔绝了所有的灰尘。 难不成里面放着他的存折? 郭禹知道自己不该没有经过允许就私自看辛池的东西,可是好奇心的驱使还是让他想要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偷偷瞄了眼床上熟睡的辛池,将盒子的一角抵在衣服上,用布料缓冲着开启的声音。 随着咔哒的一声轻响,这个精心保护的铁盒最终还是以清晰的模样重见天日。 “这……” 迎着柔和的月光,郭禹低头望向盒子,只看了一眼便浑身僵硬在了原地。 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铁盒里安静放着的一张又一张照片。 有做着赛前准备的场景,有在跑道奔跑的身姿,还有夺冠的欣喜模样。 每一个都是郭禹。 郭禹紧绷着嘴角,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张,是他参加地区预选赛的时候媒体拍下来的一幕。 他翻开背面,上面留着几行清秀的字体。 【10″01,好像今天现场的风有点大,应该对他有些影响,不过已经不错了,看他最近又瘦了,不知道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 下一张,是半决赛。 【9″96,比上次快了不少,状态很好啊,训练肯定很辛苦吧。】 再下一张,是获得个人冠军的时候留下的合影。 【今天跑出了有史以来最快的成绩,9″75,真不错!世界就在你眼前,冲吧!】 郭禹一一看过去,发现每张照片上都有几行字。 辛池不是不爱他,反而比任何人都要在乎他。 他会认真的看完自己的每场比赛,仔细将每一次的成绩记录下来,会透过这一张张相纸寄托难以传递的情愫。 太多炙热的情绪都被他藏在了这些只言片语中,随他一起隐匿在那一方小天地里。 无数个日夜中,他在拼命奔向远方的时候,辛池同样在目不转睛地陪着他,看着他经历所有的挫折和荣耀。 他紧紧握住手里轻飘飘的照片,嘴角下压,水光隐隐在眼中泛滥,一点点渗透进心底,弥漫了整片心房。 清晨的鸟鸣叫醒了沉寂的黑夜,明亮的暖阳将大地换上了另一层模样。 辛池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好像门外传来的什么味道,他撑着透满病态的乏力身体想要坐起来,结果刚有动作就被端着热粥进门的郭禹喊住了。 “醒了怎么不叫我啊?” 郭禹慌忙中踉跄的走了两步去扶他,手里的粥还不小心撒在了手上,烫的他一激灵。 辛池立刻从身旁抽出来几张湿巾敷在他的手上,声音里闪着浓浓的担忧:“慢点啊,疼不疼?” “腿还没好就下床折腾,你还想不想好了?” 在这种突发情况下,他一直以来维持的冷硬再难继续。 透过薄薄的湿巾,郭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让人心安的温热体温,好像在顷刻间便抚平了他所有震荡的情绪。 “你昨天烧到半夜,得好好补补,所以我想等你醒了以后能第一时间喝点热粥,”见辛池始终松不开的眉头,他赶忙夸张地动了动右腿解释着,“不疼,真的不疼!” 见他这幅拼命想要自己安心的样子,辛池有再多的不满一句都说不出口。 看着郭禹眼底的乌青他就明白了一切情况,这家伙肯定为了照顾自己一夜没有好好休息。 辛池收敛了所有的情绪,移开视线掀开被子的一角:“稍等,我给你铺床歇一会。” 郭禹愣了一下,回过神以后立刻制止住他的动作:“不用!我不累我不累!主要是你得好好休息!” “别逞强了,”辛池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话,“你这腿想什么时候好?” 就知道他不安分,还不如当初在医院多呆几天。 本来想着郭禹这次应该听话了,可是没想到他突然坐在床边脱下鞋,抬着那条受伤的腿,就这么一点点挪进了辛池的被窝,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床头。 “好,我听你的。” 灼热的呼吸在脸侧吹着,辛池的神经顿了一下。 “你……” 他怎么都没想到郭禹会这么直接,刚想起身离他远一点,这才发现这家伙从上来的时候就将他的手紧紧攥着不肯松开。 “放手。” 他们两个人现在这样同床共枕的场景实在是有些奇怪。 谁知郭禹不仅不松,反而贴的更近了。 “不放。” 辛池怕碰到他的腿,于是一直被迫向身后的角落退去,直到后背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这才心里一沉。 他闭上眼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以他对郭禹的了解,他虽然任性,可是做的每件事都是有打算的,这次贸然和自己亲近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郭禹低着头一点点摩挲着他的指尖,犹豫了片刻才支支吾吾的开口:“我昨天在床底下……发现了一个盒子……” 床底下? 盒子? 辛池瞬间怔愣住了,明白他看到的是什么后,脸色立刻又红转白,用了几分力气将手抽了出来:“谁教你的不经同意就乱动别人的东西?” 一直深藏心底的秘密有朝一日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揭开,尤其是还被当事人看到了,满腔的气恼和不自在将他塞的满满当当的。 猜到了他会生气,郭禹赶忙诚恳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对……” “不过……” 他突然停了下来,试探性地再度攀上辛池的手,声音里满是动容:“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一想到那些日子你都在看着我,我就开心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还在里面发现了一张门票……” 郭禹将那张有些泛黄的票拿了出来:“票都买了,怎么没去啊?” 这是他最后一场决赛时的门票。 如果当时辛池去到了现场,他们会不会可以早一点解开误会。 辛池低头望向那张门票,顿时思绪万千。 还记得那个时候他攒了好长时间的钱才终于买到了那张通往决赛的门票,可是距离比赛开始的日期越近,他就越胆怯。 辛池的嘴角绷成了一条直线,声音里添上了不少落寞。 “是我害怕,我怕去了以后会打扰你的生活,更害怕见了面,会更……” 舍不得…… 这是自他们重逢以后,他第一次毫不遮掩地表露心迹。 一旦见到郭禹以后,就会唤醒他们曾经的回忆,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再度陷入那个漆黑的牢笼。 习惯是个非常可怕的东西,它会硬生生的将陌生的东西剥离出来,融进身体变成熟记于心的东西,在之后的岁月里一点点生出枝丫,永驻心间。 倘若哪天突然间失去,就会形成一个惨不忍睹的血坑,长久的发着疼。 他好不容易从漫长的时间里挺了过来,这份疼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郭禹的眼圈染上了红痕,他久久没有说话,只是上前将辛池紧紧拥入怀中。 “现在不用怕了,我就在你身边……” “而且,”他垂下眸子动作轻缓地摸向辛池柔软的小腹,“还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