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王在地府被迫创业》 第1章 地府变黑户 宋余和同事交接完病情,用消毒液反复搓洗双手,那股血腥味道还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八个小时的手术终于结束了,她靠在更衣室的铁柜门上闭上眼睛,窗外灯火通明,玻璃上倒映出她疲惫的身影。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震个不停,她换好衣服马上接通:“徒儿,速归!” “你那几个师伯吃饱了撑的给你批卦,说你大限将至,劫在水厄,你赶紧请假。”手机那端师父琼徽真人的声音激动又赤耳,叽叽喳喳中透露着不安。 听到这话,宋余眉头微微皱起左手拇指在指节间快速流转,指尖在中指下端定格,卦现空亡。 她低头,看向挂在颈间的那枚温润的青云符印,是时候卸下会长身份了。 她还真有点不舍。 良久,手机振动再次响起,她将手机离远点,眼睛猛然睁开看向短信的界面。 “老头,你怎么又去赌了,这讨债的都发我手机上,怎么回事,发送人还是徐清真人。” “那是你六师伯,他不信我教出来的徒弟是上北医院大名鼎鼎的全科医生,还是青云派道教协会会长。我俩赌气,他那人吧,其实就是想让你瞧瞧他那病腿,又不好意思张口……”电话那头顿时底气不足。 宋余心里窝火,他还有脸提会长这个事。 十年前,在所有师兄师弟的见证下,师父与她进行了一场关于道观存续的论道。她赢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师父将一个黄花梨瘿木匣交给她,并再三叮嘱明天早上再打开。 一觉醒来,她莫名成了会长,也是最后得知师父外出访亲寻友的弟子。木匣中青云符印是会长身份象征,也是上上下下上百来人的生计重担。 为了百来张吃饭的嘴,白天她在医院上班,晚上及节假日山脚下摆摊算卦。她的命也是命啊,怪不得师兄师弟们都不愿接手会长之位。 生意和事业勉勉强强刚有点起色,她那好师父为了不让她饿死,拼了老命向外宣传她的事迹。 每天都有不少人慕名而来,手中拿着她师父琼徽真人的签名到医院找她,人群中不乏有些沾亲带故的前辈。 罢了,就当为道观做事了。 她深深叹口气:“让他有时间来一趟吧。” “徒儿,还是你最好了。前几天师伯们合力为你画的青云护体真符估计这两天到了,保你这次逢凶化吉,记得取啊。”对面的声音都变得温柔起来。 隔了一秒钟,一道温柔低沉的声音响起:“您的快递到了,给您放上北医院西门快递柜里了。” 宋余转头看到屏幕上的陌生号码嘟囔一句:“这么快就到了,这老头也是什么时候挂掉的电话都不知道说一声。” 拿起包,想着回家的路上去医院门口顺手把快递取上,还未走到一楼,冷风夹杂着白色冰凉的颗粒迎面吹来。 宋余哆嗦地拉紧身上的衣服:“这三月份还下雪。” 说罢,一阵没来由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下意识地去摸脖间的青云符印。 “回去吧。”一个清晰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 不,来都来了。 咯吱咯吱的声音不断响起,衣服已被轻微浸湿。 医院附近竟无一人,取完快递的宋余迫不及待徒手拆开,青云护体真符映入眼帘。 刚要拿起,周围升起一圈烟雾,骤起一阵怪风卷起青云护体真符直钻雾中消失不见。 此地不宜久留,但那可是师伯寄来的护体真符,更可况百年难得一见。 余光撇到不远处悄然出现的黑猫,猫的两眼散发淡淡的金光舔了舔前爪,地面赫然躺着正是那张护体真符,漫不经心地拨弄这张符,用一种近乎挑衅的眼神回望她仿佛在说:“你不敢吗”,叼起符往远处跑去。 “一只猫……我居然被一只猫鄙视了?”本来丢失护体真符让她难以忍受。 这已经不再是关于一张护体真符,而是关于一场人和猫之前绝不能输的战争。 在好胜心的驱使下,宋余追它到了一个未盖的下水道左看看右瞅瞅,猫和符的踪影竟然消失了。 背后一阵冷风袭来,两双无形的手推向宋余进入无尽的黑渊。 “……” 宋余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迷离与困惑,眼前的景象由模糊变得清晰,脸上满是初醒的呆滞。 她摸了摸头,从下水道摔下来竟然不疼,正打算从地上站起来。 青紫相间的天空飘散着漫天黄纸,像雪花一样落在地面上继而消失不见。 宋余望着眼前的黄纸随机抓起一张,翻来覆去看了一下,空白的并未有特别之处。 她冷静下来掏出三枚铜钱放在掌心,双手掌心相对虚握成空心拳,将铜钱合于两掌之中均匀地摇晃,一枚铜钱直愣愣落到地面立起地面上。 深吸一口气,捡起铜钱准备继续。 迎面走开了高矮不一俩中年男子,高个道:“今儿过节真高兴,俺儿给俺快递过来一栋房子。” 矮胖男子皮笑肉不笑嘿嘿两声附和着:“你儿真有孝心啊,话说你这次的托梦怎能这么灵,有没什么秘诀也和老弟我说说呗。” 高个头斜眼看向刚站起的宋余,半转身子偏向矮胖男子拉低声音。 宋余侧身凑过去才隐隐约约听见灵市两字,低头思考拨弄着手中的铜钱。 “你可是宋余?”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我是啊—” 宋余转头看到两团黑雾,目测两米高像一堵墙缓缓推进。 迷雾散去,宋余抬头这才看清两人面貌,心想眼前人仿佛在哪见过。 “咦,怎么穿的是汉服。”小声疑惑地问道。 左边身材高瘦的男子身着白衣白帽,下摆绣满红色彼岸花纹,摸了摸手中的白色鸡毛掸子:“她就是?” 另一人则相反浑身黑色,低头翻了翻手中册子,念着“123123”。 册子飞快翻动,突然在某一页停下:“找到了。” 黑衣男子径直走到宋余跟前,举起册子放到她脸旁,眼神在册子和她的脸上来回游走。 “脸嘛倒是一模一样,确定了,不对不对这人眼角没有痣。” 嗷的大叫一声,下一秒便捧着宋余的脸扭头大喊:“老崔,我记得这人明明没有痣。”左手不忘在她的眼角来回揉搓了两下,确定这颗痣的真假。 “嘶。”宋余看向两人的装扮,嫌弃地将脸上的手拍掉,并连连后退。 白帽男子快步向前,接过册子双眉紧蹙,继而将册子合上,举起白色鸡毛掸子对准宋:“1234567,去”。 空中悬挂的白色鸡毛掸子晃悠悠飘到她跟前,围着转了一圈。 毛茸茸的触感包裹住她的右手,突然指尖像被蚊子叮了一下,看不见的血丝融入那抹绿。 宋余像无事人一样,望向两人自来熟的问道:“黑白无常,你俩来人间抓人啊。” 她趁机摸了摸鸡毛掸子,这触感让忍不住让她多抓几下力度些许大了一些。 鸡毛掸子左右抖了抖,从手中飞速逃离钻进白衣男子身边。 “你认识我们,有意思。”白衣男子嘴角的笑似有似无。 宋余尴尬地搓搓手,青云派就是个小小的道观不认识也正常,刚抬脚准备离开。 白衣男子见她要走,瞥了眼鸡毛掸子,左手掐诀:“站住,地府信号不稳导致平行世界结界出错,你是其他地府要等的人,等结界修复那边自有无常使者接应。” “阳寿归零阴寿正常,这段时间可以在我们地府做个兼职啥的,我们这边工作可比那边好找多了。”黑衣男子见状解释。 “我,死了?”宋余的声音很平静。 勾人魂魄需三查三对一验,两人已干数百年,勾的魂魄没有千万也有百万,对于流程得心应手。 从未见到平行世界出现结界不稳,二人匆匆赶到人间撞见了一只猫,眼睛倒有点像离渊殿下身旁的坐骑红阙。 红阙出现人间,他向来是来无影去无踪,连殿下都得给他三分薄面,下一秒便否定这荒谬的想法。 如此纰漏,说到底两人没有进行身份三查七验流程。 两人对视,不谋而合。地府孤魂野鬼不在少数,多她一个也无妨,等结界修复立即把人送过去也不迟。 黑衣男子走上前:“准确来说,你还未投胎阴寿未尽,这里的生活和你生前没什么两样。但你本应是其他地府的导致变成黑户……”声音越来越小,眼睛看向别处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什么,我堂堂正正的公民变成了黑户。”嘴角微微扬起,管他黑户白户在哪过不是过,她终于不用没日没夜的赚钱养道馆了。 “等等,你脖子上那块牌子是什么,谁给的?”黑衣男子望着那熟悉的图案饶有兴致打量着。 宋余低头,用手指了指:“你说这?” “对。”他轻轻点头。 听到有人问这,她自豪回应:“青云符印,就青云山上的那个道观里面足足上百号人呢,我可是会长,符印自然由我保管。” 听到“青云派”三个字瞬间,黑衣男子脸上的慌张一闪而过:“你师父可是常明道长?” 第2章 烧饼有点咸 不禁让他想起地府传说:十殿阎罗最注重青云派了,众道法中独青云道法可使三界众生消怨除恨。 可大多数青云道士都选仙界任职,她若是留在翻斗地府能治理这乱象也是极好的,但若是被仙界和其他九殿阎罗得知此消息,免不了闹得翻斗地府鬼仰马翻。 “你认识我太师祖,他也在这吗?”宋余松开不知不觉紧握铜钱的手,再怎么说她也是太师祖的第四代传人,这人似乎认识总要给自己点面子吧。 此人绝非一般善茬,事情一旦传开轻则降级重则终身免职,两人没日没夜加班勾了多少魂才爬到这个地位,简直不敢想处分后的生活。 目光交汇,黑衣男子在他掌心写下“瞒”,并指了指自己的金锭似乎有讨好之意。 白衣男子从金锭上取下一枚:“我是崔泽明,地府勾魂使者,这是我顺音金,遇到困难对着它大喊我的名字,能力范围内尽量帮你解决问题,至于你太师祖已在仙界任职不必再打听。” “你不是白无常谢必安,那他呢。”宋余接过金锭,瞥到脑袋进衣袖积极找东西的另一人。 崔泽明迟疑了数秒:“地狱像我们一样的黑白无常有许多,每个无常负责的区域不同,他是我的搭档廖久元。” “我就说上次明明是两张脸,却都是同一个名字。”宋余轻点头。 谁知道会在这个鬼地方待多久,这两人倒有点怪怪的,对他们的举动也没有怀疑,只当是为了疏忽补偿自己。 廖久元惊呼将找到的一枚铜币递给她:“嘿嘿,终于找到啦。” 宋余细细查看一番,透过方孔内侧看到刻着歪七八扭的“元”字,视线上移与似笑非笑的眼睛对视,呼吸莫名停顿了一秒。 廖久元从她身上收回目光:“可要收好我的元宝丢了概不退换,梦中可变心中所想之物。” “叮——”两人腰间的铃铛一直发出阵阵急促清脆的响声。 廖久元幽幽长叹:“又来了,这该死的低配版叫地没完没了,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买真正的幻音镇魂铃。” “喏,这不是你挣钱的大好机会。”崔泽明自我调侃地指了指铃铛。 两人双手合十缓缓举过脑门轻念:“生死轮回,无常变化,祝亡魂。” 话音未落,淡紫的光芒将两人笼罩消失在眼前。 宋余见两人离开后,将东西收好望向前面的集市心里碎碎念道:“糟糕,忘了和他们要一份地图,没有地图手机也行啊。” 她立马从兜里掏出手机,没网也正常,打开无线网络看着七七八八的网络名。 顺手连了一个名叫“哪哪通灵域网”,看着手机上显示需要输入密码,宋余随便点了几个数字提示密码不正确。 她蹙了蹙眉,边试密码边往前走,走了好一会儿,肚子都发出咕咕的叫声,腿突然软了一下,不禁想起自己还未吃饭。 这熟悉的感觉,无奈地咽了咽口水,单手揉着肚子试图减轻饥饿。 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一间小摊面前,一张长方形的招牌木板上刻着“刘家烧饼”四个字,入口便放着两个大小不一的竹制浅筐,上面盖着一层布,布上依稀可见被雾气笼罩着晶莹剔透的小水珠。 左边架子大大小小的盆井然有序放着,中间靠里则被珠帘分隔开,右边是一个怪异的男人。 他身穿黑色中山服面无表情,针尖大小的瞳孔定格不动,如同机器般重复着揉面摊饼的动作,速度快的让人恍目,身上牡丹花色的围裙倒有点格格不入。 “淑华啊,阿泽揉的面团刚放过盐了。”身旁另一位须发半白的老伯中气十足冲着帘子里面邀功。 婆婆听闻掀开帘子,走上前来看了眼盆中的面团,拍拍身上的面粉盖上缺了一角的陶盆,身后形状迥异的珠子随着沙沙作响。 咕噜声再次响起,老伯循声望向她的肚子:“姑娘,要来个饼吗。” 她看到有人用手机支付,忙不停掏出手机付款,弹出一条信息:“未检测到灵魂信息,付款功能受限。” 宋余尴尬地挠挠头,摸遍全身只找出皱巴巴的十元人民币递了过去:“这,可以吗?” 老伯接过并用手指揉搓了几下笑道:“姑娘,我们小店可不收纪念币。” 宋余脸腾的变红连忙解释:“不好意思,我刚来。” 只见一旁的婆婆从浅筐里捡起两个,用油纸包好,走到老伯身边夺过那十块一并塞到宋余手里:“这饼是我那老头子盐放多了,姑娘要是不嫌弃的话将就吃吧。” “淑华啊,你可不要污蔑我啊。”老伯气得把胡子吹的呼呼作响,悄悄地用衣袖盖住他那微微颤抖的左手。 婆婆摇了摇头,向前一步低声对宋余说:“老毛病了,平时都不让他放,盐不是多了就是少了。” 宋余咬口烧饼,口感确实比一般烧饼咸一点,边吃边望向衣袖下的晃动的手无意问:“老伯,你这手抖动好多年了吧。” 老伯眼前一亮喃喃道:“我这手吧,前十几年只有在某一天的时候抖两三个时辰,现在平时就抖个不停。” 一个烧饼进肚,饥饿感稍微缓解,让她有精力处理眼前事。 “看过这边的医生或者大夫吗,平时吃药吗?”医生的本能让宋余想到了颤证。 “想必你说的可是静心阁里那几位首席医疗官,别提了,整座翻斗地狱才有寥寥几个,黄牛号都千金难买,就连入门的诊金我都付不起。”他摇头笑了笑。 不对,宋余观察到他不止一次望向那怪异男子,当那男子调馅时他眉间川字纹深嵌,仿佛透过此人看到了某个特定的人影,眼神闪烁中带着愧疚。 她会心一笑缓声道:“你手抖症状导致魂灵受阻,心中有事郁结已久。” 青云道法中,仙冥两界主症,症分外症与内证,外症和阳间看病与差别,这内证倒是有点棘手。 三界皆有灵魂,凝神入魂窥梦便可消内症,生辰八字宜推算时间事件,最关键当属界纹,乾坤万物都可为界纹,执念化钥通梦境。 婆婆见她问的这么详细,低下的头突然望向宋余伸手想握住,想到什么便将手瞬间缩了回去:“姑娘,你说他这还能治好吗。” 静心阁统筹翻斗地府所有药品,最便宜的都要一两金,这间烧饼店一个月才挣三两银,大饼的工钱一两银,剩下的勉强够老两口生活。 老头子之前可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张掂公”,不用称,东西放他手里就能知道准确的重量。 她记不清老头子多少次坐在门前凳子上看着他那手发呆,每次看见还自作聪明般用衣袖藏着掖着。 想到这,便摸了摸口袋掏出手机问道:“姑娘,你需要多少钱,老婆子我给你转或者取现都可以。” “你也有手机,还是最新款番茄18!”连卖烧饼的都用的上番茄18了,而她手里的还只是前几年的老款,她不禁感慨。 “都是我大孙女烧给我的,她说现在都流行这种叫什么智能手机,用着还真挺方便的,目前我只学会了收款付款。” 看来地府比她想象中的还与时俱进,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宋余径直走进屋里坐在一张木桌前,扣扣桌子示意二人自行坐下,算卦她还是略懂一二的。 她俯身于木桌之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名字、出生日期、出生地。” “刘景,南城刘家镇出生,出生日期这也需要?”刘景看着宋余嘴唇嗫嚅了几下。 出生日期蕴藏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具有无限能量,对人不止重要对鬼也同样重要。 病可成症,症却不由病,灵魂意识亦可阻塞七经八络成症。 宋余见他迟疑:“你这病与一个人有关。” 婆婆腾的站起,不可置信地望向刘景:“这个人是男是女,莫非还有我不知道的。 这件事,连生活多年在一起的妻子确实不知。他拉了拉婆婆的衣袖让她坐下:“这人你不仅认识,还经常提及。” “老伯,要治手先治心,若不说出恐久积成怨。”宋余开口打断二人。 婆婆轻轻推他催促身边的男人:“哎呀,有什么还说不出的你就说吧,都一把年纪了。” 刘景眼睛一闭,不再犹豫报出详细的生辰八字。 宋余:“你一生勤恳,关乎至亲积压心头多年,每每想起悔恨不已,长而久之症状初现。” 刘景眼中放出光来,激动的握着婆婆的手:“淑华,她……她还真能看出来!” 宋余凝神闭目,以八字推演其一生:男子结婚生子,一家三口守着小小的烧饼铺子,简陋不失温情。画面聚焦在男孩成长的关键年份,约莫考学那年卦象波动,其子学业受阻前程晦暗。 宋余睁开眼目光清明:“在你孩子成年那一年学业不佳,你便想让他子承父业接手祖传的铺子是不是?” 提及儿子,他看着那怪异男人眼神飘向远方:“他也不是读书那块料,为人父母总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家中烧饼铺虽小但好歹也是个正经的营生。” 宋余继续道:“你家烧饼有个秘方,多一分少一分,你都认为味道不正。” 她看到他命理中透出的那种近乎苛刻的坚持:“于是每日督促儿子早起和面调馅,但凡有一丝差错便用戒尺打他手心。” “我都说了让你少打孩子,你看每次孩子的手被你打的,咱家孩子从小便乖巧懂事,你怎么这么顽固不灵呢,唉。”婆婆想起儿子,低下头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花。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能坏啊,严一点是为他好,得把这安身立命的本事学扎实了。”刘景声音仿佛泄了气一般越来越小,无意识揉搓手上的老茧。 “久而久之,孩子与你日渐疏远,两人之间沉默寡言,每到他的生辰看到别人家父慈子孝,你便总觉得亏欠了他一份温情。” 刘景陷入沉思,他真的错了吗。 第3章 阿泽另有其人 儿子四岁那年便喜欢画画,墙上桌子上还有那本秘方上都留有画画痕迹,但他更喜欢自己做的的烧饼。 他夸儿子极有画画天赋,将来会成为一名大画家。 儿子听完抱着他的大腿,小嘴仿佛吃了蜜般不停地称赞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要吃一辈子爸爸做的烧饼。 淑华在旁边还有点吃味装作生气般的模样,儿子立马抱着安慰她不要生气。 后来升学在即,儿子仍痴迷画画,他一怒之下把所有的画全烧毁。 两人有好长一段时间默不作声,最后还是他主动认错关系才温和。 学手艺那几年,儿子也并未喊苦喊累,他也只是在秘方上近乎苛责,毕竟百年来顾客认准的就是这个味道,倘若有一丝差别…… 宋余轻轻叹了口气:“老伯,执念在此,你儿子他可真正喜欢过做烧饼,哪怕一次?” 听到这话,他想起儿子曾在烧饼上画成小猫、小狗、宝剑等形状并沿着轮廓做了出来,邀功般向他表示这就是创新,年轻人都喜欢这种,不止一次央求让他做主。 可他怕影响收益,更怕流失顾客。他和淑华两人要是不在了,以后这些老顾客们也是他生活来源的依靠。 儿子渐渐地不再提及,每年他生日那天总想跟他说说话做点他爱吃的,可不知为何嘴边的话又变成了训斥和规矩。 比起谋生的烧饼,他更喜欢的还是画画。 刘景积压多年的心事在此刻都有了答案,眉头舒展,平静的看向宋余:“多谢姑娘。” “姑娘,老头子心事已解,那他这病?”坐在一旁的婆婆关切的问道。 “缺重要之物入梦,与你家的孩子有关。” 刘景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失声道:“阿泽?” 正在摊饼的男子突然停下来,举着手里的面团缓缓转过头:“有什么指示,请吩咐。” 婆婆看向墙上挂着的表,摆摆手示意他过来,递给他一个荷包:“阿泽啊,这也快中午了,你去街头第二家卤肉店买点菜回来,剩下的买点喝的。” 阿泽一手拿起钱,一手举着面团,动作僵硬地抬起脚跨过门槛,一步接一步没有任何声音。 “哎呀,手里的面放下啊,这孩子。”婆婆轻笑着摇头,语气中带着纵容。 宋余眉头挑起将目光收回,向刘景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不等宋余开口,他便解释:“我家孩子叫刘延泽,经常唤他阿泽,平时老两口总提及他。记不清哪年过节送过来了一个跨界包裹,听小哥说是孙女送的纸扎人,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名字便起名阿泽,什么都好就是不结工钱不干活,晚一个时辰都不行。” “这孩子你说刚见的时候感觉还怪渗的慌,整天就这一个表情,不哭也不笑只会干活,我俩经常对着他说这说那他也不嫌烦,渐渐的也就处成一家人了。” 宋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现在需那把戒尺。” “戒尺,这都已过这么多年,上哪去找。”刘景心中刚燃起光的火苗,被这句话当场熄灭。 看到两人眼底的失望,宋余轻声安慰:“别担心,有形便可。” 她坐的时间长了,不禁左右晃了晃脖子:“你刚刚所说跨界包裹何不让家人寄过来,最好是你儿子本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刘景眼前一亮站起来就走,嘴里念叨着:“对,我现在就去出门打听这附近灵验的托梦师。” 婆婆立马将他拦下来,压低声音:“这个点,你到哪去找,你不累,起码让人家姑娘歇歇啊,等会吃完饭再找也不迟。” 刘景猛地停住脚步,想起初见宋余时的模样,双手拍向脑门:“你瞧我这脑子说了这么多,都忘了给你倒杯水。” 说罢,从柜子中找出茶具,拿起水壶将四个大小不一的茶杯倒满,端起一杯稳当当放至宋余面前:“小心烫。” 又将一杯推到婆婆面前:“淑华,你也喝。” “姑娘,你若不嫌弃的话,能否在我们这待上三五天?”婆婆期盼看着她,托梦师不好找。 宋余连连答应,刚到地府鬼生地不熟,在这住上几天正合她意,起码不用为吃饭发愁。 几天下来,通过二老口中她打听到地府许多消息,没有钱寸步难行,最致命的一点是钱和户口绑定,而她是个黑户。 在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她要生存只能去灵市碰碰运气,像她这种没身份的鬼都会去那打黑工赚钱。 刘景一有时间就外出找托梦师,或者询问买烧饼的顾客,可都一无所获。 这天刘景又外出,临近傍晚才回来,将手中的包裹递给宋余:“你看这个行不行。” 刚打开包裹便听到一道年迈的声音:“爹,昨晚梦到你在教我做饼,秘方又没按照你的要求,这次你没打我,只是将戒尺放我手里,虽然你什么都没有说,可我知道你想要这戒尺。” “爹,你忘了这戒尺被你偷偷扔了吗。我凭着记忆中的样子给你画了幅,还有言儿问你为什么不去她的梦里,这闺女也想爷爷奶奶,给你俩叠的元宝,可要收好啊。” 声音逐渐消散,豆大的泪珠从刘景脸庞滑落,他低头深吸两口气仿佛这样才能平复心情。 宋余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老伯,今晚入梦,为你治病。” 晚饭过后,刘景躺在床上像平常一样睡觉,她静坐于桌前屏息凝神,以青云道法渗入面前画上的戒尺中,眼前景象正是刘景的梦中。 宋余低头,看到一双明显小很多的手,正紧紧抓着一本边角卷起的旧课本。 “书上说的竟然是真的。”她心中一震。 平日都是师兄弟们一起打坐修炼青云道法,控制精神力,青云道法记载的“梦中万象,随机而化”,一直以为是理论,但此刻她的意识竟被投射到了一个未知孩童身上。 第一次进入梦,也不知道能不能为刘景消除病患。 没等她理清头绪,一道含糊又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孙明,你怎么还在这儿磨蹭啊。昨天不是拍着胸脯要帮刘延泽补习功课吗,去晚了他那个阎王老爹又该揍他了。” 宋余抬眼,看到一个糖渣布满了嘴角正努力舔着一串糖葫芦的男孩。 她指着自己,略带不确定的语气问:“你说……我去帮他补习?” 胖小孩用力点头,晃动着手上的糖葫芦着:“对啊对啊,你俩关系最铁了,你这次还考了第一肯定能帮他。” 得到肯定后,宋余立刻有了主意对他说:“那你和我一起去吧,阿泽昨天还悄悄跟我说,他爸今天不在家出门了,要在烧饼上画小人给你看呢,他画得可好了。” 两人一前一后到达平房前,果然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趴在窗边的旧书桌前,咬着铅笔头,对着作业本涂涂改改。 看到他们眼睛都变大了不少:“刚子你也来啦,明明快来帮我看看,这道题答案为啥是2,我算了好几遍都是3。”他急切地拉着宋余,指向那道数学题。 宋余仔细看了看题目,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她拿起铅笔,在本子上轻轻划出关键步骤:“你看,这里要先算括号里的,你漏掉了这个负号。” 刘延泽凑近顿时恍然大悟,猛地一拍脑袋:“啊,原来是这里,明明你还是你最聪明。”他挠着头,露出真心佩服的笑容。 宋余指着桌上那个咬了一半的烧饼:“延泽,上次你给我的烧饼上画的那个小人可神气了,刚子看了也特别喜欢,直说你厉害,能不能也给他画一个?” 刘延泽先是一愣,随即转向刚子,声音都提高了:“真的吗刚子,你喜欢我画的小人?” 刚子正努力对付着最后一颗糖葫芦闻言赶紧把山楂籽吐掉,用力点头:“嗯,喜欢,我觉得你可厉害了,画的小人比小人书上的还活,特别是那个拿金箍棒的。” 刘延泽脸上笑容更加灿烂,转身就去拿烧饼和用工具。 但就在转身的瞬间他停下来,小声嘟囔着:“我爸爸他现在都不夸我画得好了,小时候他还抱着我看我画呢,说我画得像……现在,他总说我不好好学习,净画些没用的东西。”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房间里短暂的欢快气氛瞬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宋余指着那个烧饼,语气极其认真地说:“我觉得这不是没用的东西,你看你能把孙悟空画在烧饼上让我和刚子一看就高兴,这多厉害啊,我只会算数学题,可画不出这么活灵活现的猴子。” 她看向刚子:“对吧,刚子?” 刚子猛点头:“就是就是,比我妈给我买的贴画还好看,嘿嘿,你快给我画个孙悟空。” 刘延泽重新拿起粉笔头,小心翼翼地在留给刚子的那块烧饼上,勾勒起线条:“好,我就给你画个齐天大圣孙悟空。” 阳光透过旧窗户,刚子和宋余凑在一起对着那个逐渐成形的的孙悟空连连称赞,夸得他微微抿起嘴角。 房间里的嬉闹声,被门口一道低沉严厉的声音骤然切断。 刘景不知何时回来了,脸色沉沉地站在门口:“刘延泽你作业写完了吗,还有脸在这儿玩?” 刘延泽浑身一颤,手里那块带着余温的烧饼“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到后脸色更沉,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又画这些没用的东西,马上要考试了心思还不在正道上。” 他目光扫过房间,看到另外二人,勉强挤出一丝对客气笑容:“要是我家延泽能像明明你这么爱学习就好了,你看看他,怎么都不知道跟好同学学学。” 宋余清楚地感觉到身旁刘延泽身体的僵硬,以及脸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委屈与恐惧。 她突然想起来廖久远给的元宝先变个奖状,又意识到奖状太简陋了打算变奖牌形状,等了半天竟没有动静。 这坑爹东西,只能变一次。 她上前一步,将那张奖状双手递给刘景:“叔叔您误会了,我们刚来的时候阿泽一直特别认真地写作业,是我们想着他学了这么久也累了,就开口求他给我们画个小人玩的。” 刚子赶紧附和,小脸憋得通红:“对对对,叔叔,阿泽可用功了,是我们非要他画的。” 宋余不等刘景细看奖状,继续佩服地说道:“而且阿泽画画可不是玩,那天我听老师说有个市里的画画比赛就偷偷帮阿泽报了名,让他画了一幅,没想到得了一等奖,这就是奖状。” 刘景下意识地接过奖状,纸张上获奖人是刘延泽,下面附带有获奖作品缩印图。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模糊却熟悉的画面上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第4章 被人喊穷鬼 画上,是一个在热气腾腾的炉前弓着腰专注揉面侧影,眼神认真地捧着圆圆的烧饼坯子。 那是他自己,是每天起早贪黑希望儿子能摆脱的做烧饼的自己。 “这……这是延泽画的?”刘景的声音干涩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奖状上的名字和那幅小画。 蹲在地上默默抽泣的刘延泽也愣住了,他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宋余,又看看父亲手里的奖状小声问:“真是我的?” 宋余对他肯定地点点头:“当然啦,上面还有你的名字呢。” 刘景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孩子们,再转回来时眼圈已完全通红,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那块画着孙悟空的烧饼吹了吹,又用袖子仔细擦了擦。 他看着烧饼上那个活灵活现的孙悟空,又看看奖状上那个做烧饼的自己。 良久,他才用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画得是挺好,这猴子精神。” 他从口中又挤出几个字:“奖状收好,别弄丢了。”声音中透着温和,语气里透露着自己察觉不到的骄傲。 那副作为界纹的戒尺被吸收,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一点点变得透明,最终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烧饼铺屋外,婆婆和阿泽在门口守着,婆婆不停踱步:“这两人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怎么这么久都没动静,阿泽你说我要不要进去看看。” 阿泽空洞的瞳孔中倒映忽闪忽暗的灯光,宋余千叮咛万嘱咐他守好门,不要让任何人在她未出来前进去,缓慢扭过头蹦出一个字:“等。” 一刻钟后。 房门“咔哒”一声轻响,被推开一道缝隙。宋余侧身缓缓出来倚在门框上,额头和鬓角被冷汗浸湿粘在额头上,嘴唇毫无血色:“结束了,劳烦婆婆给我多多备点食物。” “哎,我马上备,阿泽你快扶姑娘去她住的屋里歇着。”婆婆说完,便赶紧去厨房忙不停为宋余准备吃食。 躺在床上的刘景因长年累月的心结不受控制颤抖的双手,在梦中戒尺完全消失的那一刻恢复了久违的平稳。 宋余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倚在阿泽身上,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颜料味起了逗弄的兴趣,故意偏过头:“阿泽。” 她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狡黠:“你扶过别的姑娘吗?” 见他不回答,连步伐的节奏都没有变,用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触感微凉略带弹性。 他没有闪躲,也没有反应,只是面无表情的扶着她。 宋余顿感无趣,被扶到床边坐下后轻轻挣开他的搀扶。 “去跟婆婆说。”她收起眼底的笑意,声音里带着耗尽精力后的沙哑。 “吃的做好后放饭桌上就行,我现在要休息,没我的同意谁也别打扰。” “好的。”阿泽机械的回答,随即转身朝向门口走去。 宋余望向天花板不禁喃喃道:“演戏真累,生活如戏啊。”说完便进入梦乡。 青云道法听起来高大上,本质就是入梦跟鬼讲道理不如陪他们“演戏”,在梦中引导他们化解执念。 阿泽忙完后没有和往常一样回房间休息,呆呆地看向宋余的房间,不禁用手反复摸向被她抚过的脸颊,这感觉从未有过。 作为一个合格的纸扎人,自从来到这每天过着重复的生活,日常只有做饼偶尔听听两口子的絮叨,但她就不一样了,第一次有人主动靠近和他说话,那指尖的温度像一束火焰燃烧他沉寂多年的心。 就这样,沉默地在她门口坐了一整宿。 次日,宋余趁着夜色摸黑起床,轻手轻脚将门关上,转身碰见不吭不响站在那的阿泽,声音不由得拔高一个度:“阿泽,你怎么在这。” 下一秒,捂住自己的嘴小声说:“等他俩醒了,你再告诉他们我走了,后悔有期。” “等等。”阿泽拽住宋余的衣角,将自己刚做的烧饼打包好递给她:“吃,热的。” “想不到你还蛮贴心的。”宋余将东西背好,挥挥手向他告别。 阿泽看着她的背影渐渐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没有回头。 她怎么这样就走了,阿泽的心里空空的,他沉默着继续做饼,渐渐桌子上堆满了烧饼,可心仿佛缺了什么,怎么都填不满。 “我这是病了吗?”这个问题一直在心底反复涌现,像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越解越乱。 当第一缕幽蓝的冥光笼罩着大地时,路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街两边不时涌现摊贩的吆喝声、食物的香气、华丽鲜艳的色彩……这些都她无关,兜里没钱干啥都难,囊中羞涩的她将一切热闹隔绝在外。 宋余紧了紧身上婆婆给的有些显旧的衣裳,下意识地远离这些诱惑。 前方乌泱泱围了很多人,只听见人群中东一句西一句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啧,这不是那个眼高于顶的二小姐,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舍得踏出华府的大门?” “谁不知道她啊,她不是老在施粥的时候做作地拍几张照片,到时候发给上面看呢!” “她那身衣服真好看,那个花是我见过最多的颜色,得多少金子啊。” “这小子真倒霉撞枪口上了,那一个手印怕是要用命来赔哦。” 鎏金裙摆边缘印着醒目的手印,这可是刚买的新裙子啊,被这不长眼的小孩弄脏了,于是恶狠狠盯着这个罪魁祸首:“臭小子,你说怎么赔我。” 在这个以灰暗为主色调的地府,如此五彩斑斓本身就是一种权力的象征。 男孩似乎除了对不起不会说别的,每一次道歉都带着哭腔,显得那么无助,在他低垂的视野里,锁定刚挤进人群的宋余。 她身形单薄,站在人群边缘是个完美的突破口,撞开她毫不费力。穿过她身后的空地再利用卖灯笼的摊子制造混乱,然后直接拐进那条窄巷…… 每一个节点,都在他脑中瞬间点亮,连成一条清晰的逃跑路线。 宋余好不容易挤进去,判断完局势第一反应是避开,正要融入人群离开却被这半大小子猛地撞到在地。 重心全失,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背上的烧饼飞了出去。 女子追赶着男孩从她身边掠过,刚刚还看热闹的人群见此无趣般散去,只留下她一个人坐在地上,对着散在地上的烧饼。 她默默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蹲下身大力拍掉烧饼上的灰尘:“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三岔口进去便是灵市,宋余现在连距三岔口还多远要走多久都不知道。于是她连忙拉住一个行色匆匆的西装男:“请问,三岔口怎么走?” 西装男上下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那不合身的衣服哼了一声:“新来的?三岔口那地方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去的地方,把手放开,别耽误我上班。”说完,踩着他那尖头皮鞋哒哒扬长而去。 宋余立马整整仪容,脸上挂满讨好笑容转头问向街边卖汤的老伯,老伯咧开满口黄牙的嘴将手伸到她面前:“两个铜板。” “没钱就不要打扰我做生意,赶紧走。”摆手催促她赶快离开。 宋余默默离开,她清楚地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穷鬼,真晦气。” 没钱,看来在哪个世界都行不通,宋余只好凭着感觉往前走。 街道中央被几栋高低错落的玻璃大楼环绕,通过空中连廊彼此衔接形成一个整体,其中一栋外面挂满了各种各样酒店的名字:往生酒店、极乐酒店、慕华酒店…… 她刚进这栋楼就闻到一缕清冷的暗香,一名穿着制服的小哥过来:“小姐,住宿还是吃饭?” “我朋友还没到,Wi-Fi密码是多少,手机突然没信号了联系不上她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窘迫,说着便向他展示没有信号的手机。 小哥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低声说:“密码是往生酒店小写拼音123。” 宋余掏出两个烧饼递给他,他又推了回去。 “你吃吧。”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们这儿在招服务员,包吃包住,要不要试试?” “服务员?”有点心动。 宋余的心猛地一跳,在正规地方打工简直不要命,金钱会直接打入灵魂账户——那是官方的身份证。而她,是个没有身份的黑户。 一旦被发现,下一秒估计就被凭空出现的阴差将她这个黑户带走,关进某个暗无天日的地狱受罚。 她后背惊出一层冷汗,面上却强作镇定对小哥感激地笑了笑:“谢谢,不用了,我朋友一会儿就来。” 连上Wi-Fi的瞬间,屏幕短暂地扭曲了一下,手机里的内容全都变了,突然弹出一个提示:“您已进入地府往生酒店,祝您生活愉快!” 还好万幸能用,宋余手忙脚乱地去应用商城搜索地图,在一众付费软件中找到了免费的“地府地图”APP,不一会儿便下载安装好。 地图上显示三岔口就在前方路口右转,再穿过狭窄通道,然后右转经过一个小镇步行差不多二十公里便到了。 她截完图,将手机放到耳边:“喂,你到哪了?”对着手机自导自演,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什么,家里起火了,我马上到啊。” 第5章 两百年的鬼 她刚走出不远,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小哥追上来将一瓶水塞进她手里,然后指了指她的手机:“下次可以将你的屏幕调亮着再接打电话。” 宋余摸摸鼻子又挠了挠头,接过水的同时扯出一抹笑:“谢谢。” 通往三岔口的路,比地图上显示的更加漫长,她的脚步也从轻快到沉重,走一段便要停下来歇歇。 当瓶子里最后一滴水进喉咙后,她捏着那个空瓶犹豫好久,终究没舍得扔。 烧饼还剩一半,手机的电也耗尽了,看样子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宋余来到前面的小镇,在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庙,庙门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两侧腐朽的门框,上面挂着的几缕参差不齐的蛛网。 环顾四周,荒草长得比人还高,枯黄与幽绿杂乱地交织,草深处还有不知名的虫子在窸窣作响。 宋余看到一根半埋在土里的木棍,用脚踢了踢,确认没有蛇虫潜伏才弯腰捡起,木棍入土的一端带着断裂的茬口,很重但还算顺手。 她侧身贴在门框边,用手中的木棍缓缓地抵住那扇门的中央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推了推。 “吱呀——”一声悠长的摩擦声突兀地响起。 刚刚还蜷缩在席子上的男孩听到了脚步声后,像往常一样敏捷地躲到了神像后的阴影里屏息观察。 一股陈年霉味扑面而来,宋余下意识地捂住鼻子。 借着门口的光线勉强看清庙中的景象,庙檐四角随处可见的蜘蛛织成的网笼罩着坐落大殿中央的神像,彩漆一点点剥落看不清神像的面容,香案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以及满地的破碎瓦片。 环顾一周,有块空地打扫的干干净净,中间有张席子和半截使用过的蜡烛,暂时看不到明显的危险。 宋余忍着疲惫在门口拔来大把干枯的野草扎成简易的扫帚,将空地另一侧的碎石清理干净,又找了些不用的布料垫在下面。 男孩看到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理所当然占据自己地盘,而是自己动手在另一边清理出一小块地方。 这个举动,让他愣住了。 “她……竟然没抢我的地方?” 当在阳光下的时候他看清了她的脸,是白天被他撞倒的那个女人,心底涌现一丝愧疚。 看着她睡下,自己却毫无睡意,白天的遭遇和肚子的饥饿一起袭来。 他忙活了一天没找到工作,饿着肚子去华府二小姐那领粥的时候被身后的人挤着推倒在地,碰到了二小姐的裙子深知自己赔不起,只好施计逃跑,华府的人在身后追了好几里地,手臂还被墙外的树枝划开一道口子。 他猛地想起了撞倒她时,瞥见的那个包裹里的烧饼。 “就拿一个,我就拿一个烧饼。” 他绕到宋余身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拿走包裹,眼睛时刻盯着宋余的脸,一旦她有醒来的迹象,他就会立刻逃跑。 但他太饿了,忍不住咬了一口。 当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时,宋余闻到一股蜡烛燃烧的味道,耳边不时传来阵阵咀嚼声。 她睁开眼睛看到对面离她不远,有个男孩蜷缩的坐着,摇晃的烛光将他的面部照的一清二楚,正是白天将她撞到的人,腿边随意放着一个散开的包裹。 包裹上那熟悉的花色正是自己背的那个,宋余心里“咯噔”一下,迅速摸遍自己身上其他的东西,万幸东西还在。 他警惕盯着她,随时准备站起来逃跑。 宋余带着怒气站了起来,新账旧账一起算:“好小子,偷东西偷到我头上来了!” 男孩一见她起身立刻钻到供桌下,在破烂的帷幔间灵活穿梭。 宋余追得气喘吁吁,几次差点被绊倒,她气愤地抓起地上的小石子扔他,却总被他机灵地躲过。 “你给我站住,把包裹还我!” 男孩根本不理会,只留给她一个沉默而敏捷的背影。 她追他跑,在庙的两头隔着那尊沉默的神像,一个扶着斑驳的墙壁,一个弯腰撑着膝盖,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宋余看着对面那个同样累瘫了的男孩,怒气在追逐中消耗了大半,此刻涌上一种无力感。 她慢慢直起身不再试图靠近,只是指了指他怀里的包裹,又指了指自己的嘴:“不追了,你把包裹给我。” 男孩警惕地看着她掏出一个烧饼把包裹放到香案上,随后便坐在了席子上,不敢看宋余的眼睛:“这两个烧饼,我会打工还给你的。” 宋余取回包裹打开一看,还真如他所说少了两个。 男孩见她没说什么,将拿的烧饼仔细包好放了起来,把蜡烛吹灭后便躺着睡觉。 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直钻宋余的鼻中,扰乱着她的心绪。 “真是麻烦……”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试图翻身不去理会,可男孩又发出的一阵阵的抽气声显得格外刺耳。 最终,她认命般坐起身,借着透过来的月光她看清,血腥味的源头是男孩手臂上那颜色发暗却仍不断渗血的伤口。 她走到庙门外,凭借着白天拔草时的印象在草丛中细细翻找,找到了开紫色绒球状小花用指甲折断它的茎叶,果然流出白色的汁液,又找了几株一起拔下。 到庙檐下,她还顺手从角落薅下一把蜘蛛网团成一团。 在宋余起身出门时,男孩就被惊醒,他眯着眼在黑暗中看清她蹲在院里拔了一堆草,看见她回来时又赶紧闭上双眼。 “喂,醒醒,有水没有。”宋余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看着他。 他默默起身,将怀里的一瓶水递给她。 宋余坐在庙门的石阶上,捡了块石头将草药和石头一起冲干净并细细捣烂,深绿色的草泥混合着蜘蛛网散发出一股清苦又带着土腥的味道。 她将剩下的水倒进自己的空瓶中,握着捣好的东西走到他的席子边,把东西和他的瓶子递给他:“把这敷在你的伤口上,可以止血消肿。” 做完这一切,迅速退回自己的干草铺背对着他躺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低下头伸出另一只手,在自己手背上一道已经结痂的的旧划痕上用力一抠,血珠瞬间又渗了出来,捏了一小撮草药小心翼翼地敷在伤口上。 每隔几分钟,就会悄悄抬起手借着微光观察那道伤口的变化。 半个时辰过去,他发现那道小伤口果然止住血了,也没有任何麻痒症状。 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抓过席子上剩下的草药全部糊在胳膊上那道最深的伤口上,然后扯下自己衣摆还算干净的布条用力缠紧。 宋余清晰地听到身后的动作,感到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子疑心还挺重。 她望着那尊神像,好奇地问:“小子,这之前供的谁啊。” 男孩嗤笑一声:“供的是天上那位清微帝君,名头倒是响亮,管天管地协调阴阳。” 他骤然转过头,看向宋余:“可就是他,对地府这千万年的怨气不闻不问,既然不管,凭什么还受着香火。” 宋余看向那尊神像,很难将其与那位传说中的帝君联系起来。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她脱口而出。 “我怎么知道?”他嘴角扯出冷笑,指着自己的鼻子,“小爷我在这鬼地方已经晃荡了两百年了,就这点破事,地府里稍微待得久点的老鬼都知道。” “上头不管,也不派人到轮回司,像我这样的孤魂野鬼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都等不到一个投胎的名额喽。”只见他认命地垂下头,猛地踢起脚边的石头砸向中间神像。 他咬牙切齿地说:“要不然……老子早就投胎去了,也不至于在这抢你的烧饼。” 庙里陷入了一片死寂,两百年的鬼她可惹不起。 见她不说话,男孩的注意力回到了宋余身上,见她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心里那股刚平复的烦躁又升腾起来。 “喂,你沉默是什么意思?”他语气硬邦邦的,带着一种挑衅,“是不是也看不起我?觉得我就是个只会偷东西的孤魂野鬼?” 宋余听到这句话,猛地抬起头连连摆手:“没有,绝对没有!” 她压低声音:“我……我其实也是个孤魂野鬼。”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重新打量她,一个会医术的活生生的黑户? 有个懂医术的在身边,在这危机四伏的地府就等于多了条命。 “那……你明天咋办?”他装作不经意地问,“要不跟着我混,我知道哪儿有零工可以打。” “不了,”她摇摇头,目光看向庙外灵市的方向,“我要去灵市。” “灵市?”男孩的音调下意识地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去那鬼地方干嘛,里面规矩多得要死又看人下菜碟,一点都不自由,闷也闷死了。” 宋余扯了一根干草放嘴里,翘着二郎腿:“那地方不是挣的钱多,先去看看又不会损失什么。” 他倒没反驳:“也是。” 想到自己明天也没什么事,倒不如跟着她去看看,她又会医术反正自己也吃不了什么亏。 “喂,我明天跟你一起去,那地方我熟的很。” 宋余扭头看了他一眼,两百年的鬼在身边,应该没鬼敢惹吧:“好啊。” 双方都觉得自己赚大了。 “霍然。” 宋余纳闷问道:“什么?” 男孩又强调了一遍:“我的名字,霍然。” “宋余,我的名字。”宋余嘟囔着,说完便睡了。 这女人心真大,在这种地方都能睡着,还好有他在身边盯着。 第二天,宋余收拾妥当,正准备离开这个暂时的容身之所,却看见霍然正麻利地将那张破席子卷起来。 “你收这个干嘛?”宋余有些不解,“你晚上不回来了吗?” 第6章 海鲜饭馆 霍然停下手,用一种“你简直天真得无可救药”的眼神上下扫了她一眼。 没好气地说:“你傻啊,我不在,这庙里来来往往的野鬼多了去了,这席子转眼就能被别人抢去做了窝,等你回来连席子上的毛都不剩一根。” 他说完,也不多解释,立刻弯下腰左看看右瞅瞅,最后蹲在那个积满香灰的破旧香案下,开始将东西藏进去。 宋余看着他撅着屁股在香案下藏东西的动作,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到庙门之外,背对着庙内安静地站在那里。 霍然把席子藏严实了,又从里面拎出两瓶水,他刚起身想炫耀一下自己的秘密基地,扭头却发现宋余此刻已不在庙里了。 看向门口,发现了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这一刻,心里某个坚硬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 “这家伙还蛮上道的。”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嘴角不自觉地弯着 他大步走出去,将其中一瓶水不由分说塞到宋余手里:“拿着。” 宋余下意识地就想推脱,她不喜欢欠人情。 霍然立刻打断她,头一扬走到前面:“别想太多,可不是白给你的。” 他指了指周围的荒草:“你得教我认昨天那种草,一瓶水换几根野草算我亏了,小爷我吃亏是福。” 宋余没有再拒绝点了点头:“好,成交。” 两人蹲在杂草中,宋余拨开草丛指着一株带刺的植物上:“看清楚了,这个叫小蓟,叶子边缘有刺,折断茎秆会流出白浆,像你昨天那种皮肉伤用它正合适。” 霍然瞪大了眼:“昨天那样,血都流成那样还不算严重?” “算外伤,但没伤筋动骨。”宋余语气平静,随即侧过头。 “那伤筋动骨的那种用什么药?”霍然好奇地问。 宋余愣了一下,没想到这鬼还挺爱学习的,眼珠一转:“至于出血更厉害的用什么药嘛,这可是另外的价钱了,你打算用什么来换?” 霍然被噎了一下,想起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他瞬间蔫了,扭过头闷闷地不再说话,狠狠地连根拔起刚刚说的小蓟。 他不过是现在没钱罢了,以前他也不是天天这么穷的。 宋余见他真恼了,语气缓和下来:“还有一种叫大蓟,植株更大效果也更强,还有王不留行,等见到了再指给你看。”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霍然心里那点小别扭立刻烟消云散,他甚至轻轻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手下薅草药的动作都缓和了许多。 宋余让他多摘一些,等会换药的时候要用,随后又指了指屋檐下那些蜘蛛网。 “那个,也能应急。”她说,“蜘蛛网粘性大能糊住伤口,临时止血效果很好,不过你现在的伤口已经用不上了。” 霍然仰头看了看,还是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取了一团仔细收好。 “先备着,谁知道下次倒霉是什么时候。”他嘟囔着。 采完草药,宋余用昨晚剩下的半瓶水仔细冲洗着石头和草药,她看向霍然胳膊上绑着歪七扭八浸着血污的布条,忍不住摇了摇头。 “过来,坐在这。”她指着庙门的石阶。 霍然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坐了过去。宋余半蹲在他面前,低下头动作极其轻柔地解开那粗糙的布条。 当布条与半凝固的血痂分离时,她感到霍然的手臂瞬间绷紧了。 “忍一下,很快就好。”她低声说。 她将剩下不多的水洗了自己的双手,将新捣好的草药均匀地敷在伤口上,从背包的边缘扯下一块布重新给他包扎。 一阵风穿过破庙,吹起了宋余额前的一缕碎发,遮盖她的视线,手上的动作就在这时停了下来。 霍然几乎是想也没想,就伸出另外一只手将那缕头发别回她的耳后。 宋余下意识地眨眨眼道了声谢,便继续专注于手上的包扎。 风吹荒草留下的的沙沙声在耳边徘徊,他抿紧了唇看着自己刚才碰过她头发的手指,眼神里闪过一瞬间的茫然与困惑。 包扎完成,霍然抬起胳膊看了又看,果然和他之前歪歪扭扭的完全不一样。 他眼睛一亮,发自内心地赞叹:“真不错,比自己包扎的强太多。” 宋余升起小小的成就感,能感觉到这个人心思不坏很有上进心。 在地府,多个懂点医术的朋友绝不是坏事。 “看你这么爱学,”她收拾着剩余的草药,随意地开口,语气里带着难得的严肃,“要不你认我当师傅,我把我会的医术都教给你。” 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要!” 这个提议,让霍然心里咯噔一下。 为了掩饰这瞬间的慌乱,他立刻梗着脖子:“我都两百岁了,传出去我堂堂霍然认你这么个小姑娘当师傅,在地府还要不要混了,多丢鬼的面子啊。” 他凑近一步,带着点不怀好意的追问:“哎,说起来,你多大啊?” “年龄,是一个女人的秘密。” 霍然看着她那副带着小得意的模样,竟觉得有点可爱。 两人将东西收拾好,准备出发的时候,霍然的目光落在宋余手中那个空瓶上。 “这个,你还要吗?”他抬了抬下巴。 宋余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要啊!” 霍然对她的回答毫不意外,露出算你识货的表情,他嘿嘿一笑从自己那身破衣服里掏出一根脏兮兮看起来很结实的绳子。 他蹲下身,将绳子在脚下粗糙的石板地上来回摩擦,直到它“嘣”的一声轻响断成两截。 他将其中一截递给宋余,示范性地将绳子穿过瓶口利落地打了个结,晃晃荡荡地挂在他的腰间。 “喏,这样绑着不占手。”他解释道,语气里带着老江湖的得意,“路上要是再捡到别的瓶子,也能一个个穿起来,好拿,还不容易丢。” 宋余学着他的样子,也将空瓶牢牢系在腰间。 一前一后,两人踏上了前往灵市的路。 路途上,多亏了霍然,这么复杂的地形靠她一个人肯定会迷失的,阵阵“滴滴”声从身后响起。 霍然扭头看了一眼,一把将走在外侧的宋余猛地拽到自己身前,利用她的身形完全挡住了自己,同时低下头屏住呼吸。 “别动,别出声!”他压低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惊慌。 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直到那辆车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霍然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松开宋余,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好险,刚才那个车牌是华府的,后座正是华府的那个二小姐华雁。” 他眉头皱起:“看她这方向跟咱们是同一路,难不成她也要去灵市?” 宋余整理了一下被拉皱的衣襟,想起昨天的惊险一幕和听到的传闻,不由得问道:“这个华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昨天你是怎么从她手里逃脱的?” 霍然一听来了精神:“嘿,这你就问对人了,外面疯传她是为了离渊殿下才出来搏个好名声,屁。” 他不屑地啐了一口:“那都是她放出来的烟雾弹骗鬼的,她真正心仪的是殿下麾下那位掌管阴差的大将军关承禹。” 他继续解释道:“昨天被她手下堵在巷子里,眼看跑不掉了,情急之下我就大喊了一声关大将军。” “你猜怎么着?”霍然嘿嘿一笑,“那几个家丁当时就愣了一下全部扭头看,连华雁动作都顿住了,我就趁那个空档钻了旁边狗洞跑的。” “所以啊,”霍然总结着,眼神里带着看透一切的讥诮,“她不是放过我,是听到了关将军的名号。” 又一次听到离渊殿下的名字,宋余不禁好奇地问:“离渊殿下,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霍然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他啊……就是个管着地府的老头儿呗,你问这么多干啥。” “好奇嘛。”宋余见他没说太多,也没再继续追问。 最后一缕余晖散尽,两人终于抵达三岔口。眼前只有三条不同方向的小路,表面看上去没有任何差别。 “昨天我看地图上根本没标灵市在哪?”她困惑地看向霍然。 霍然凑近她压低声音,指向那三个路口:“傻啊,灵市要是在地图上能搜到,早就被端了八百回了。” “黑色地带又跟上面不对付,在这有钱什么都能办,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说完,他领着宋余径直地走向左边那条小路,还没走多远便看到一家饭店,昏暗的招牌上写着“海鲜饭馆”四个字。 霍然直奔前台,没看到老板便依在前台边,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上敲打。 诱人的香气在昏暗的饭馆里越来越近,一个中年男人端着木质托盘从后厨走出来,步履沉稳有力。 看到有人在前台等着,这抬起眼皮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番,盯着陌生的宋余看了好久。 他将饭菜端给角落里那位沉默的食客,不知说了什么。 回到前台在那把旧椅子上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走。 霍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向前挪了半步将宋余挡在身后。 语气熟稔地说:“老板,开两间房。” 第7章 灵市 老板听到这话才慢吞吞地弯下腰,从柜台最底下取出两个木质令牌,谨慎地推了过来。 霍然将其中一块递给宋余,神色严肃并叮嘱她:“收好,这就是进入灵市的通行证,十天之内得还,还的时候会收一两银子。” 五个铜钱可以买到一个烧饼,那这一两银子,她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瞬间觉得手里的木牌变得烫手而沉重。 霍然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啧,瞧你那点出息。” 他撇撇嘴:“放心,有我在呢,灵市里只要手脚麻利,赚回这一两银子不算什么。” 他一边领着她穿过饭店后厨,一边抓紧时间给她交代灵市的规则:“听着,进去之后跟紧我,别乱看更别乱问。” 经过后厨,扑面而来一股热浪,弥漫着各种各样的食材味道。继续向前走,在堆满杂物的一角有一扇毫不起眼的厚重木门。 门上看不见锁孔,霍然左右看看确认无人注意他们,便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那块木牌,又示意宋余照做。 两人将木牌一左一右,同将木牌对准门口圆圆的黑色显示屏,这扇厚重的木门向内缓缓滑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穿过大门,便看到了各种各样的霓虹灯牌,每个人脸上都有一个面具,空气中混合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火味。 “新来的大哥大姐,来看看面具吧?”不远处的一个男孩手中的黑色面具递向路过的一个身高两米的人,“我们店里花样可多了,最新推出一款带着幽香能宁神的面具。” 那人漠然地瞥了一眼没有接,径直走了,男孩也不气馁,脸上的笑容弧度都没变,看到他俩过来立刻将面具塞到他俩手里。 还没开口,人就走了。 宋余看着手中的黑色面具,左右两边脸上分别刻有“张家面具铺,质量杠杠滴”的白色字体。 霍然戴上面具,看她还愣着提醒道:“戴上这个,在这里面活动方便些。” 宋余戴上面具后问:“我们具体怎么赚钱?还有在这里赚的钱,能带到外面花吗?” “当然能。” 霍然肯定地点头,随即又压低了声音,“但得先在这里办个假户,有了那个假身份你就能开通一个灵魂账户,这里赚的钱拿到外面随便花都没问题。” 听到这,宋余不由得萌生出赚够钱先办个假户的想法。 “至于怎么赚。”他顿了顿领着她走向一个宽敞的地方,类似阳间政务大厅。 墙壁上悬挂着的几面巨大的屏幕,上面密密麻麻地滚动着信息,每次屏幕滚动更新信息,戴着各式各样面具的人齐刷刷盯着屏幕,有的看完就急匆匆赶去窗口,有的却一直盯着生怕错过下一轮信息。 “寻托梦师一名,要求擅长构建场景,需当场做图纸,报酬面议。” “收购阳间最新款电子产品,价格优厚。” “梦境演员招人,日结,具体要求面议。” “第二层地狱清理怨念,需要心理专业,有证优先,面议。” 霍然指着前面的大屏幕:“这里可以接单,你也可以自己挂单发布需求,听说这里的Wi-Fi是免费的没密码,不过得需要下载专用软件,就能在手机上随时查看任务了。” 听到又要下软件,宋余拿出手机试了试开机,回应她的只有黑漆漆的屏幕。 霍然一看她手中的手机,眼睛瞬间亮了:“你这是不是手机,快下一个。” “没电了。”宋余点点头。 霍然愣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没电?充上电不就行了?” “没有充电器。”宋余言简意赅。 霍然话到嘴边看着宋余,那个“买”字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化作一句:“算了。” 两人仰着头,在大屏幕前站了许久。 宋余揉了揉眉头,闭上双眼转动发胀的眼球:“霍然,你平时都接什么样的单子?” 霍然摊摊手:“看运气呗,运气好就当个临时演员混个盒饭,不过有些要求忒多嫌高嫌矮的,烦得很。” 就在这时,屏幕上一条新任务闪过:急招梦境演员数名,有无经验均可,面议。 “就这个!”霍然当机立断,拉了一下她的袖子。 宋余立马睁开眼,跟着他赶紧跑到对应的接待窗口,后面坐着一位穿着黑色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脸上挂着标准八颗牙齿的笑:“单号多少?” “86号。”霍然抢着回答。 工作人员双手快速在键盘上敲来敲去:“几个人?” 他指着自己和宋余:“我和她,一共两人。” 工作人员点点头,递过来一张黑色卡片,上面显示:6楼-12号房。 霍然拿到卡片后看着上面的信息,领着她来到一个封闭的门前,将卡片放在指示处。 “叮——”一声轻响,门开了。 宽大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他只看了两人一眼低着头疲惫的说:“托梦人养了一条狗,他家的狗说来也怪,最近不吃不喝,也找过沟通师说是想吃一款狗粮,目前就剩托梦人和狗这俩角色。” 男人公布后,房间里出现了短暂尴尬的寂静。 无人说话,意料之中,很多应聘者也是这个反应,正准备习惯性地挥手让他们离开换下一批。 就在他抬起手的瞬间,两个声音带着一种惊人的默契同时响起:“管饭吗?” 这简短的三个字,让中年男人准备挥出去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他眼中透出一丝光芒立刻回复:“管,工资每人200个铜板!” 霍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用胳膊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宋余咳了一声。 这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暗号:咳一声,就代表“这单能接,但得加钱”。 宋余心领神会,立刻用一种为难的语气说道:“对啊,老板,这可耗精神的,更何况还是演一条狗,你说这活儿得多伤自尊啊?” 霍然立刻附和着:“就是,演可以,不过得加钱。” 中年男人看着眼前这两个奇怪的装扮不像是靠谱之人,雇主催的急给的赏金高,任务必须完成,没功夫再浪费在招聘上。 于是深吸一口气,做出决断:“行!只要托梦人的任务能完成把狗粮送过来,你俩的工资——翻倍!” 说着便把面前的文件推了过去,霍然上前一步接过快速浏览完,眉头拧成了疙瘩,倒也不复杂。 男人拍着桌子,大声强调流程:“进去之后,不管发生什么看到什么,甚至任务失败,绝对不能与阳间的人讲话!” 他的眼神扫过两人:“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谛听行者的监控之下,一旦开口……”继而声音压得更低,“轻则扣光所有报酬,重则直接押送地狱受罚,这可不是开玩笑。” 霍然听到这眼珠一转,立刻将其中一份往宋余手里一塞:“这个,你来。” 宋余看着第一页中间写着剧本两个字,署名是张天师,想必这个张天师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她翻着剧本诧异地看向霍然,他连狗洞都告诉自己钻过,竟然将这个角色留给自己。 “你跟着我就行,至于这个托梦人的剧情太费脑子,你肯定干不了。”霍然拍着胸脯,一副我懂的比你多的表情。 张天师手上那枚黑色符文亮起投射出操作界面,正是霍然提过的灵讯通。 只见他界面上飞速操作,头也不抬地问:“昵称。” 霍然张口就来:“孤独的人。” 说完觉得口干,端起桌上那杯茶喝了一口,好茶,他砸吧着嘴。 “忧虑的狗。”宋余平静地接上。 “噗——咳咳咳!!!” 霍然闻言直接被呛得满脸通红,难以置信地瞪着宋余,对方却已安然落座学着他的样子端起另一杯茶。 宋余平静的喝着茶,仿佛刚才那个昵称不是她起的,这茶带着柠檬的清香,还有一丝说不清的的味道,目光便锁定桌上的香炉,两者似乎都掺杂了少许薄荷。 “二位信息已录好,任务期间以此物联络。”他将两枚简易灵讯通递过。 宋余接过细看,这灵讯通与张天师手上那枚相比工艺粗糙许多。 戴上瞬间,竟自动调整大小贴合后化作一道黯淡的黑色符文烙在手腕内侧,心念一动符文微亮,眼前便浮现出简洁的使用说明。 她没有跳过,逐字阅读。 霍然则对着手腕上的符文爱不释手,兴奋的说:“看见没,这玩意可不便宜。” 宋余连连点头,东西确实不错,在说明书的指引下很快摸清了腕上那枚灵讯通的功能,并能接收一些简短符文指令。 等到两人不知续了多少次水,当香炉中最后一缕烟丝散尽。 张天师睁眼:“时辰到,收摄心神,入梦。” 咒文化作光芒紧紧环绕三人,宋余感到腕上灵讯通发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的意识向下沉坠。 直到宋余猛地睁开眼,旁边有一处水坑,水坑映出一片模糊的光影,她低下头看到自己清晰的面容,样貌未改,连衣服都一模一样。 一瞬间的诧异后,她立刻明白了。 想必这就是灵讯通的功能,让做梦者的潜意识被迫接受已经设定好的角色,外形并不重要,灵讯通自动补全成角色的形象。 宋余看着水中的倒影,心里嘀咕:“还以为和青云道法一样,不过两者虽各有千秋,本质都差不多。” 按照剧情她现在还在应该在狗窝里待着,随后甩了甩头,她开始沿着梦中的甜品店走去。 第8章 小满那天 沿着马路,她小心地躲过来往的车辆,来到了被托梦人王星开的甜品店。 门口的狗窝中早已准备好了道具,捏了一小撮狗粮放兜里,等到了剧本中的一名顾客出场,偷偷跟在他后面进入店中。 宋余成功溜进去后,趁没人注意爬到一张桌上,明目张胆的舔着桌上的蛋糕。 一名顾客看到后开始对着老板大喊大叫:“这哪来的流浪狗,还在吃桌上的蛋糕,真不敢想这样的卫生能达标吗?”嚷嚷着要退款。 顿时,所有的顾客全部围在前台讨要说法,刚要进门的顾客看到这情景便抬脚离开。 宋余立马藏在桌子下面,从缝隙中看到霍然扭着腰迈着小碎步出来,对着顾客陪笑弯腰道歉退款,并向顾客打着哈哈:“狗的鼻子比人都灵,狗都不吃带添加剂的东西,这才说明咱家这店是真的没有任何添加剂。” 桌上的生日蛋糕倒是个不错的突破口,宋余迅速联系上张天师:“能将今天改为梦主人王星生日吗?” 张天师想都没想回了一句:“我尽量吧。” 王星推门而入看到她的妈妈正在吩咐员工给店内所有顾客退款,便问妈妈:“怎么回事”。 得到的只有沉默,突然想起妈妈已经去世七年了。对啊,走的那天还带走了王小满。 老人常说猫来财,狗来富,刚有王小满的时候,生意突然好转起来。 那年刚开店,是个夏天。经常看到对面有一只黑白相间的流浪小狗翻着垃圾桶,对它印象深刻,因为花纹像极了动画片里的黑猫警长。 门口又没有大树,很难寻到一处纳凉的地方,晒的发烫的垃圾桶散发阵阵食物发酵的酸味,隔着玻璃看到它对着垃圾桶扒的不亦乐乎,每次吃完便趴在地上伸舌头大口大口喘着气。 后来王星把门缝开一点点,常常邀请它:“狗,过来过来。” 门缝越开越大,小狗虽然很热依旧没有踏入店中半步,门口不知不觉多了一个狗窝和饭盆。 生意渐渐一天不如一天,后来爸爸骨折便关店一个星期。再次开门是小满那天,王星一开门小狗跟在身后蹭来蹭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嘴里叼着一袋她常喂的狗粮试用装,爪子扒拉着她的裤腿。她捡起狗粮,袋子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牙印,看向摇着尾巴的小狗。 后来才明白在小狗的世界好几天没见到她,本能以为她不能出去觅食,这次再看到她,把之前给她留好的东西叼给她。 那天她有狗了,小满带来了王小满。 狗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门口的狗窝,很合格的一位看家卫士。只有极端天气才会踏进店中,静静待在角落从来没有乱跑。 那名顾客又重复了一遍:“这哪来的流浪狗,还在吃桌上的蛋糕,真不敢想这样的卫生能达标吗?” 她这才知道顾客为什么生气,妈妈为什么安排退款,它今天竟然主动吃顾客未吃完的蛋糕,平时喂它都不吃,突然感到很生气。 宋余在桌下收到了张天师已改成功的消息,看向正在寻找自己的王星便伸着懒腰,手刚好碰到桌沿,抬眼与气冲冲的她对视。 顾客们将自己的那部分剧本演完,收到退款后逐一离开,店里瞬间没剩几个人。 霍然抢先一步拎着宋余的脖颈处的衣服,将她重重扔到门口,宋余在进门的瞬间将狗粮塞到霍然的手中,并快速指了指手上的灵讯通。 霍然进门后背对着王星,看到宋余通过灵讯通给他发的信息:今天是王星生日,将狗粮放到我刚刚吃过的那个蛋糕上。 他收到信息,假装收拾卫生来到那张桌子前,偷偷将狗粮放到蛋糕上,端着蛋糕在王星面前来回走动,生怕她看不到蛋糕上有狗粮, 来到员工面前,向员工们展示弄得乱七八糟的蛋糕气急败坏地说:“流浪狗就是流浪狗,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狗。” 并指着蛋糕里的狗粮质问他们:“这蛋糕哪里来的狗粮。” 员工被问住了,剧情里也没这段啊脱口而出:“冤枉啊,我真不知道。” 霍然眼中闪过一丝小得意,我刚改的剧情你要是知道了那才怪了。 随后他想到宋余说过今天是王星生日,借题发挥:“你说这年头见过给人过生日的,刚还有个顾客说定个蛋糕给自己家的狗过生日,你说奇怪不奇怪。” 听到生日两个字,王星愣住了,这几天都忙忘了今天是她生日,那刚刚…… 误会了小满,它见每次她过生日都会吃蛋糕,便把自己认为最好吃的东西也放进去了,原来它是为了给自己过生日啊。 快速跑到狗窝,看到它还是对她笑摇尾巴的样子,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扑进宋余怀里将脸埋在脖颈处小声抽泣着,肩膀处多了一块温热的湿润感。 小满想她了,她也好久没过生日了。 灵柩传来轻微震动和张天师简短的指令:任务完成,全员准备脱离梦境。 宋余感受到了强烈的注视,睁开眼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一把推开霍然,站起来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入梦简直比自己看病还累。 他抽动着鼻子尴尬笑着:“你这么快就醒了,还以为你会再睡上几个时辰。” 宋余也没想到他竟然比自己醒的还早,毕竟人家活了两百多年,精神力比她这个修炼青云道法的强太多。 地府现在投胎名额那么少,想必个个都像他一样一二百岁,看家的本领绝不能荒废,意识到得把修炼提上日程。 “哎,你怎么知道今天是那个叫什么王星的生日。”霍然凑到她旁边迫切想知道答案。 宋余:“我让张天师改的” “什么?”这个答案出乎意料,霍然大吃一惊,声音不由得拔高一度:“你怎么和他联系的,向来只有老板联系演员的。” 宋余倒了一杯茶,润润喉咙:“使用说明上有这个功能就试了试,你难道不知道?” 霍然有点心虚,这玩意上手不就会了,正常人谁会细看使用说明。 张天师步履轻快地回到准备室,脸上一扫忧愁,声音中带着轻松:“二位辛苦,雇主的意思已清晰传达,只等阳间反馈了。” 霍然立刻凑上前,带着那副谄媚笑脸:“天师辛苦,那咱们的工钱……” 他心情相当不错,任务也算是顺利完成了,爽快地掏出两个灰色的荷包递了过去。 霍然接住,手一沉掂了掂分量,又捏了捏厚度,脸色瞬间由晴转阴。 “天师,您这是不是搞错了?”他抖着荷包,随即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两袋加起来摸着手感也就半两左右吧,说好的一人两百文,翻倍后我俩这可是足足快一两。” 张天师脸上的笑淡了些:“孤独的人,你急什么。” “荷包里确是二百文,每人先付一半,我们当初约定的是任务完成工资翻倍,前提是雇主收到狗粮。现在梦虽托成了,可狗粮未到雇主手里,这任务便不算最终完成。” “什么?”霍然一听就炸了,一把扯住张天师的袖子就往门口拽,声音气得发抖,“当初说的好好的任务完成就翻倍,我们演狗当人的,精神力都快耗干了,你现在想赖账。” “松手!”张天师挣开,理了理袖子。 他语气转冷:“规矩就是规矩,梦成了付一半货到了付全款,要是你若不服,灵市的规矩你可以出了这个门打听打听。” 霍然瞬间泄了气,地府混了两百年太清楚这些该死的规矩。 他悻悻地松开手,下意识地望向宋余,眼神里满是焦虑和不甘。 宋余一直安静地看着,望着生气的霍然她上前一步:“张天师是个敞亮人,我们也不是胡搅蛮缠的鬼。” 她看向张天师,语气不卑不亢:“既然任务有交付这一环,空口无凭难免日后扯皮。不如,我们双方立个字据写清楚,至于怎么写,就写“今日梦境演绎已成,预付四百文,待雇主阴司确认收到指定狗粮,再支付剩余四百文。”白纸黑字,咱们一式两份。这样,即便最后狗粮没到,我们拿了这四百文也绝不再来打扰您。” 张天师有些意外地看向宋余,眼中闪过一丝欣赏,这女子这般有理有据,有点东西。 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立据为证,大家都放心。” 张天师坐回桌前,很快拟好两份简明的字据,内容与宋余所说大体一致,还盖上了带有他名字的印记。 宋余接过仔细看了一遍,向霍然点了点头,拉着他也在上面签好各自的名字后,将一份字据递给张天师,另一份递给霍然。 她接着问:“那咱们双方怎么联系,每日午时三刻在一楼大厅那等您,还是……?” 张天师摆摆手说:“不必,倒也没有那么麻烦,灵讯通不是在你们手上,到时间自会通过这个联系你们。” 正在将字据小心翼翼地收好的霍然听到他的话,不可置信地问:“这东西不止四百文,不怕我们带着东西跑了吗。” 张天师看向宋余:“你们这次任务完成的非常出色,当然我也信你们。” 宋余几乎没有犹豫,便要将自己手腕上那枚灵讯通取下来交到张天师手里,指着霍然:“我和他用一个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