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娶苗疆寨花后逐鹿天下了》 第1章 第1章 夜半凶时,作法的道士用桃木剑在坟前耍了一套招式,鸡血画的符咒撒的到处都是,棺椁刚放进墓穴,万年钉还没凿下。 霎时间,墓地里狂风大作,雨滴急促地从天空落下,砸在人身上疼的厉害。锤钉子的小道士一个不留神就钉歪了,柏木的棺材板上留下深刻的印痕。 “莫怪莫怪…”小道士嘴里念念有词着,忍着暴雨拍背的不适,努力往下敲着钉子。 “这是哪儿?” 小道士手一哆嗦锤子掉在了土坑里,高处的老道立马骂了起来,他撑的伞也被这风雨卷的到处乱飞,“毛手毛脚的,干完早点埋土。” “师父,里面有人说话!” “犯什么病…” 一道闪电劈过,天空恍若白昼,只见那棺材板突然自己移开了来,里边戴着鎏金覆面的人坐了起来。 “诈尸啦!!!” 两个道士连滚带爬地就往山下跑去,他们从此之后再没敢在乌蒙山出现过。 梅兰舟被这暴雨拍的睁不开眼,“好家伙,这给我干哪来了?” 时间回到十二小时前,连续熬了三天大夜的底层打工人梅兰舟正在给部门leader展示着最新研发的具身机器人的互动效果。 组长唾沫横飞地念着梅兰舟给准备的词,“这次的2.0版本在1.0的基础上做了全面升级,它的交互和真人无异,绝对可以满足青年人的情感需求…” Leader面带笑容,准备试试效果,“问个轻松点的,四大天王是谁?” 机器人用甜美的声音回答道,“好的,小美为你介绍四大天王,分别是魔礼青、魔礼红、魔礼海、魔礼寿,他们负责风调雨顺…” 会议室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梅兰舟尴尬一笑,“这个中华传统文化一直是我们想要带给青少年的,佛教四大天王其实也是一种偶像…” 结局当然是组长赔罪,牛马顶包,梅兰舟被一脚踹出了机器人研发组,发配去了一个糊糊游戏做后台运维。 这款名为《权覆天下》的女帝登基游戏曾经风靡一时,梅兰舟还去帮忙做过权谋线的剧本设计,就是因为表现突出加入了公司机器人大项目的研发。 一次失误,就回到了解放前。但此时的《权覆天下》早已无人问津,经常因为数据崩坏被玩家投诉,氪金也解决不了灭国的危机。 梅兰舟被放了半个月的“大假”,让她居家办公试着修复游戏的bug,一个剧情设计师被当作工程师用,也是让她抓上唐僧师徒了。 梅兰舟心里很清楚,这是公司不想给N 1,在逼着她辞职。但本着输也要尝试过后再输的小强精神,梅兰舟还是试着学习运维手册。 现实一天,游戏一年,是设置好的时间倍速。梅兰舟用了系统的隐藏后门,可以把意识载入NPC,她想到的最笨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亲自进游戏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此刻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大脑一团浆糊,分明设置的投放到女帝的心腹身上,这荒山野岭的也不像京城啊。 还来不及细想,只听身后一阵喧闹,山体滑坡了,泥石流倾泄而来,梅兰舟被一截树干击中后脑,就这么晕了过去。 暴风雨后的早晨,天空格外晴朗。 溪水拍打着岸边熟睡的人,阳光升起来山里的雾气便渐渐散去,梅兰舟睁开眼睛懵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现在是进了游戏世界,以往只听程序员们说过里边的逼真感,这回是小刀喇了腚,真开眼了。 触感也特别真实,现在后脑勺还疼的厉害,梅兰舟捧起一把清水,水流中的倒影正是自己,怪不得能传送到这个NPC身上,开发部的同事居然采集过自己的外貌数据用来建模。 梅兰舟四处闲逛了会,荒无人烟的地方,实在看不出来在哪,但这连绵的山脉与一眼望不到头的密林,能确定的是传输地点偏离严重。 啥也还没干,肚子先咕咕叫了起来,梅兰舟无奈,准备先回现实世界填饱肚子,再重新传送进来。 撩起袖子,想要按手环上的按键,却发现手腕处空空如也,山谷里响起一声惨叫,飞鸟被惊的四处乱飞。 此时的梅兰舟才意识到昨晚那场泥石流造成了多严重的后果,如果找不到手环,意味着自己失去了回传的权限。这半个月自己还居家办公,等到公司想到派人来家里找自己,怕是早就躺板板了。 连滚带爬地开始找丢失的手环,但这偌大的山谷从哪里找起呢,正在慌乱间有两个奇装异服的男人走了过来。 “什么人?” 梅兰舟反应了会,他们两皮肤黝黑,身材不高,说的是当地方言,这个NPC的身体可以听懂,但是自己却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所以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见梅兰舟没有回应,男人从袖子里取出了匕首,缓缓地朝梅兰舟靠近,眼看那刀子就要举起,吓得梅兰舟立刻抱头蹲下喊救命。 “大哥,她是汉人,恐怕是播州来的细作。” 汉人?播州?危急关头,脑子瞬间灵活起来,这里是黔州,少数民族聚居的西南地区,游戏设定里这是关键政绩“改土归流”的体验副本。 “两位大哥,刀下留人,我只是路过的。” 领头的男人往后退了一步,打量起她的穿着来,和小弟窃窃私语了一会,“阿妹,你是不是迷路了,这里是我们苗寨的灵山,外人进来格杀勿论。” 民风这么彪悍的嘛,梅兰舟吞了吞口水,男人的眼神此刻没了杀意,却浸满了贪婪。“把衣服脱下来。” 梅兰舟顿时汗毛竖起,“你们想干什么?” “要想活命,乖乖留下买路财。” 原来是山匪,梅兰舟这才注意自己身上这袍子绣满了金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小弟把他的罩衣丢了过来,梅兰舟接过来在灌木丛里换了起来。 “两位大哥,衣服你们拿去,能告诉我下山的路怎么走吗?” “我们也要下山,做个伴吧,山上野狼多。” 梅兰舟没得选,只能被两人要挟着一起走,走到一处竹林心里有了主意,“大哥,我肚子疼,去方便一下。” “别耍花招,不然在这就把你脖子抹了。” 梅兰舟赔着笑躲到了一处石头后面,偷听着两人的对话,原来是打算下山之后找个人牙子的把自己卖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梅兰舟瞅准一条小道就发了疯地往前跑,约莫跑了二百米,后面就响起男人的叫骂声,也追着自己狂奔起来。 不一会儿,只听身后传来几声惨叫,竹林里安静了下来,梅兰舟纠结了会还是往回走去,原来这两人踩进了捕兽的陷阱,被钢叉串了串糖葫芦。 这是第一次见到死人,新鲜出炉的死人,梅兰舟转身扶着树就呕了出来,但肚子里空空如也,吐出来的都是酸水。 这山得尽快离开了,究竟还藏着多少危险梅兰舟不敢细想。 走了不知道多久,看到了成群错落的寨子,梅兰舟的鼻头一酸,可算是有人烟了。 大街上人声鼎沸,今天貌似有什么重大活动,男女老少都在往寨子中央的广场聚集。 梅兰舟站在一处卖烧饼的摊贩前口水直流,“小兄弟?来一个饼子不,又香又脆,只要一文钱。” 兄弟?梅兰舟借着隔壁银饰铺子的铜镜瞧着自己的模样,灰头土脸满身泥巴,又穿着那山匪的短褂,倒确实像个阿弟。 这样倒也安全点,这蛮夷的地方,一个孤身游荡的小姑娘简直是太容易吸引坏人了。 梅兰舟找了处台阶坐下,望着烧饼摊子咽着口水,就这样眼巴巴地望着,现在总算可以冷静下来想想,到底怎么出去? 那大山里机关重重,盲目地进去找手环,无疑是送死。若是等着公司的人找自己,怕是也离断气不远了,如果要自救还是得想办法发出求救信。 这个游戏玩家操作的方式,是通过判断剧情线走向给女帝发出提示锦囊,协助她登基掌权,所以女帝是全服唯一拥有和外界通信渠道的NPC。 这样看来,还是得去京城,接近女帝… 实在想不下去了,饿的脑子不转了,梅兰舟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必须要想办法搞点吃的来。 烧饼摊老板朝自己招了招手,“阿弟,你是不是没钱啊?” 梅兰舟点头如捣蒜,这是遇上好人了,把手一摊准备接饼,老板却给自己指了指广场,“那边有个赚钱的路子,你去试试看。” 擂台招亲——小女苏宁央,年方二八,花容月貌,寻谋良婿,不问出身,只看本领。不论四方来客,尽可上台,落败亦可得喜钱三文。 还有这种好事,怪不得这八十的老汉都争着要去比武,梅兰舟也排队上二楼领了个号牌。 “你说寨主能保住他家的小凤凰吗?姓安的都和十里八乡放出话来了,要纳小凤凰当小妾。” “小凤凰被寨主宠坏了,居然敢抽土舍的鞭子,这姓安的也是威风惯了,哪能咽下这口气?娶回去明面上是结亲,实际上肯定要关起门来教训的。” 梅兰舟竖起耳朵听着八卦,只见擂台上一个壮汉将人举起来扔了下去,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下手也太狠了,接连几个青年都被打的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壮汉脱了上衣,露出精壮的肌肉,“还有不怕死的,就一块上!” 坐在台下抽旱烟的人放下了烟杆,有个青年趴在他耳边小声说着,“寨主不得了啦,这个蛮汉是安彪的手下,从前是行伍退下来的,本领高强的很。” 苏宁达气得站了起来,这姓安的消息怎么这么快,不好明面拒绝安彪的求亲,想了个赶快招赘的法子,竟然还是被他知道了。 “还有没有人上来?” “我来!” 人群瞬间躁动起来,正是安彪本人,苏宁达颓丧地坐了下来,果然那壮汉一见是安彪假意敌不过,受了一掌就哎呦一声滚下了台。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演的戏,但这可是水西未来的土司,谁又敢上去跟他叫板呢。 梅兰舟在二楼看着底下这景象,也大约懂了这寨子里的人情世故,今天这钱看来是赚不上了,小命要紧。正要往后退突然踩到一条猫尾巴,一个打滑就往下栽了去,还来不及喊救命,完美的自由落体弧线就把自己带了下去。 啪叽一声,砸中一个肉垫,梅兰舟捂着肩膀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站在擂台正中央。 准确来说,站在擂台中央的安彪身上。 人群鸦雀无声,梅兰舟都怀疑游戏是不是卡Bug,怎么全员静止了。 突然间,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刚刚还在寨主身边的小伙走了上来,“阿弟,你真勇武,你以后就是崇德苗寨的好女婿了,小凤凰归你管了!” “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不小心…” “哦,是个汉人!你也听说小凤凰长得漂亮,你太有服气了大兄弟,你要娶我们的寨花啦!” 就这样鞭炮锣鼓齐鸣,梅兰舟完全状况外地被一左一右架走下了台,还想辩解却被塞了手帕,五花大绑地送进了祠堂。 [哈哈大笑]第一本正式出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阿爹,我不嫁人!”穿着绣片裙的漂亮姑娘说起话来,满身的银饰都跟着沙沙作响。 “小凤凰,你这次闯了多大的祸你知道嘛,你要是不嫁给这个阿弟,你就只能被安彪抢去,到时候阿爹一年都见不到你一回了哟。” 一个年纪稍长的女人上来揽住姑娘的肩膀,“我可怜的央央,阿娘心疼你啊…” 好一出温馨的家庭伦理大戏,被丢在地上的梅兰舟只得像条毛毛虫一样拱来拱去,别忘了还有我呀。 “石头,进来。” 刚才那个青年走进了屋子,把地上的人扶了起来,“老实点,不准大喊大叫。” 梅兰舟点了点头,可算把口中的手帕拿了出去,“大叔大娘,大哥大姐,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不娶老婆的。” 苏宁央眼睛瞬间一亮,苏宁达黑了脸,让石头去把门关起来,“年轻人,擂台比武你是自愿报名的,如今赢了彩头又说不娶老婆,你是看不上我们苗家阿妹吗?” 石头不知从哪掏出一块磨刀石,一把弯刀在上面霍霍地磨着。 “我这侄儿是个屠夫,他最擅长宰山猪,若是有人欺负他的妹妹,他手里那把刀不会客气的。” 梅兰舟尴尬一笑,这苗寨人才真多啊,动不动就要把人大卸八块的,民风太淳朴了,怪不得朝廷要派兵来围剿呢。 “大叔,不对,寨主,我哪能不尊重您和您的千金呢。只是我身无分文的,实在配不上寨花,有我这么个女婿不是丢你的脸嘛。” 蒙云歌将丈夫拉到一边,“她爹,这个阿弟确实来路不明的,寨子里都没人认识他,你把他招来当女婿靠谱吗?” 苏宁达眼里闪着精明的光,“阿仰,他一个外乡人不清楚利害最好,现在寨子里的人谁敢娶小凤凰,把这一关过了再说。日后瞧他不顺眼,让小凤凰把他休了就是。”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蒙云歌的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亲昵地坐到了梅兰舟身边。“阿弟,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的,要不要请你爹娘过来吃酒啊。” 梅兰舟脑子一转,“大娘,我叫梅兰舟,无父无母,在外边欠了一屁股债,所以逃进山里来避祸。我这个人手无缚鸡之力的,还好吃懒做,谁家闺女嫁给我一定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哎,怎么这么说呢,你一个人漂泊在外甚是可怜,以后啊我和寨主就是你的阿爹阿娘,你不会武功就让小凤凰保护你,她的身手可不比她的兄弟们差。” 救命啊,这里到底有没有正常人。 众人都分头行动忙着布置婚礼,力争第二天就要把两人的婚事办妥。 梅兰舟被锁进了偏房,折腾一天依旧没人给她送一口吃的,工具人也有人权的好嘛。 一阵饭菜香味把梅兰舟从睡梦中勾了起来,盘中放着油光发亮的烧鸡,烧椒牛肉喷香四溢,梅兰舟低头去够盘子,那送饭的人却拿远了。 “想吃?” 梅兰舟已经饿死鬼附身了,盯着苏宁央手里的饭菜口水都滴了出来。 “饭可以给你,你要跟本姑娘说实话,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上擂台?” 梅兰舟思考了一下,以此地的野蛮程度,要是告诉她这是一个虚拟的游戏世界,自己怕是会被当作疯子直接祭了山神,还是先稳住这个小妮子。 “我真的叫梅兰舟,我在这也的确是个孤儿,举目无亲,到了这里之后我一口吃的都还没吃上。苏姑娘,你可怜可怜我,要不先让我喝口水。” 苏宁央从桌上的壶里倒了一碗凉茶给这人喂下去,“别想骗我,接着说。” “我不是这里的人,也没想过要留在这里,我只是想赚那三文钱才去的,我真的不是要娶你的意思…” 苏宁央脸色变了又变,本姑娘居然被嫁给了一个只想讨三文钱的乞丐。 “那如果现在放了你,你要去哪?” 梅兰舟一听有戏,这似乎是个讲道理的姑娘,“京城。” 苏宁央的表情古怪起来,从头上取下一根银簪,刹那之间就顶在了梅兰舟的颈间。“撒谎,京城离这数千里地,你一个小乞丐连乌蒙山都走不出去,还敢说京城!” 不是,这怎么又动手了呢。“苏姑娘莫冲动,我说的是实话,你别看我穿的破烂,其实我家境从前也是不错的,只是现在落魄了,所以我想去京城投奔当官的亲戚,大小还是可以谋个生路的…” 苏宁央将信将疑,簪子倒是放下了,在屋里来回踱步了三圈,从腰间拿出一个药瓶,往茶碗里倒了点东西,便端到了梅兰舟的嘴边。 “本姑娘可以信你,但是你要先喝下这金银水。”还没待梅兰舟同意,她就被捏着鼻子灌了进去。 “咳咳…这是什么?” “蛊毒,若是你敢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你绝走不出这崇德寨。” 梅兰舟猛烈地咳嗽起来,感觉仿佛真有一条蛊虫在自己身体里乱爬,“你个毒妇,你欺人太甚!” 苏宁央这下便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小子在扮乖,装什么斯文人,识相点,你的小命可在我小凤凰手里。” 什么凤凰,明明就是小鸡崽,梅兰舟心里蛐蛐了一通,但脑子也转过弯来了,这苏宁央独身前来一定是有自己的谋算。 “苏姑娘,我现在就是你案板上的鱼肉,你大可不必对我心防这么重,其实我很理解你不想嫁给一个陌生人的心态,要不你悄悄放了我,这样我们便不用成亲。” “不,我们要成亲,还要风风光光的大操大办!” 梅兰舟瞬时五雷轰顶,女扮男装只是权宜之计,要是真跟苏宁央成了亲再被拆穿,自己一定会死的很难看,不如现在就交代。“其实我不是…” “但我和你是假成亲。” 舌头差点打了弯,梅兰舟后背惊出一阵冷汗,“苏姑娘,你说的假成亲是什么意思?” “安彪拿了我的错处,威胁我阿爹把我交出去,不然就找全寨的麻烦,我阿爹也是没办法才想出让我尽快成亲的主意。既然你也不是真要娶亲,那我们就各取所需。” 梅兰舟仔细想了想,这主意自己倒是不吃亏,起码有了正经身份一切都好办,“那我跟你成了亲多久才能走啊?” 苏宁央这下终于放了心,梅兰舟的确是急于离开这里的,“瞒过安氏,等他们死心不找麻烦了我便放你走,到时我可以给你一笔盘缠,派人把你送上去京城的官道。” 天无绝人之路,梅兰舟长舒一口气,“成交。但是先帮我松绑,让我吃口饭。” 安彪被抬回了安府,刘一刀把今日在崇德苗寨发生的事掐头去尾讲给了安比怀听,“家主,他们欺人太甚啊,少爷肯娶那小泼妇是看得起她,他们居然宁愿要个外乡人都不给您面子。” 安比怀气的一拍桌子,“我看这苏宁达早就想造反了,之前我过寿就送了一条银腰带,他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土司放在眼里了。” “家主,只要你一声令下,我这就去把苏宁达那老顽固绑过来。” 安比怀虽然气愤,但还是有顾虑,灵山上的七十二处苗寨,以崇德苗寨为尊,苏宁达是个资历老的大寨主。若是真动了他,怕是其他那些寨子都有想法,最近和杨家还有一揽子事没处理完,内院不能再起火了。 “一刀,我们安家是讲道理的人,苏宁达不懂事我不和他计较。” “家主,可是他…” “明天他们摆酒,你去给我送礼。” 刘一刀越发懵了,“那我送什么好?” 安比怀摸了摸胡子,“自然是送一团晦气。” 得了苏宁央恩赦的人,终于是恢复了自由身。 梅兰舟吃了顿饱饭,又泡了个热水澡,才打着哈欠从房里出来。只见整个寨子灯火通明,全寨人都在赶制明日庆典的用品,打银饰的、绣衣服的、做鞭炮的、杀鸡宰牛的,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汇,好不热闹。 这样浓重的烟火气,饶是生活在车水马龙的大都市,梅兰舟也许久没感受过了,不曾想竟是在这游戏世界里体会到了。 “新姑爷,看什么呢?”石头搬着喜宴的摆设进了小院。 “你是石头对吧?” “姑爷好记性啊,看来今天晚上这课不用上太久。”石头吹了一声口哨,一群穿花戴绿的人便鱼贯而入。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新姑爷想娶媳妇,当然是先学我苗寨的婚俗,苗家嫁女要拜神、敬酒、对歌。” 听起来倒是不难,结婚不都这样,有什么好学的。 “拜神要诚心,姑爷从现在开始便不能吃荤杀生,喝酒要喝十二道拦门酒,对歌最讲究,若是对不好新娘子可不嫁你啊。”说完几个姑婆都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便是教梅兰舟唱了一整夜的苗寨山歌。 公鸡咯咯地打鸣,太阳又从山的东边升了起来。 梅兰舟顶着两个熊猫眼,把苏宁央的三姑妈、六舅母、十八姨妈纷纷送出了院子。 不行了,得去床上眯会,还没把眼睛闭上,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便来了。 石头送来了衣服,苗寨男子的婚服亦是精美非常,各种纹样看得人眼花缭乱,“姑爷,不能睡了,你得出发去接新媳妇了。” “石头,你让我睡会,我真受不了了。” “小凤凰可等着你呢,她发起威来你可没好果子吃。”梅兰舟想起自己身体里的蛊毒,瞌睡虫一下就吓跑了,求生欲迅速上线。 寨主嫁女,风光无限。整个寨子张灯结彩锣鼓喧天,一夜之间崇德苗寨便换了风貌,梅兰舟被各种各样的仪式吸引的挪不开眼。 寨门前穿着盛装的姨妈们把迎亲的队伍拦下,用牛角杯盛满了一碗又一碗的糯米酒,还好有石头挡酒,不然梅兰舟第一关都挺不过。 进了寨子之后,舞狮队率先表演,芦笙场上升起篝火,狮子钻过一个又一个的火圈,全寨的男女老少纷纷鼓掌。然后便是戴着傩神面具的人跳着祈神的舞蹈,寨子里的巫师念念有词,他从笼中捉出一只公鸡交给了屠户。 “土司送神鸡,快快来迎!” 梅兰舟本来沉浸在欢乐的迎亲氛围里,一看是昨天那个壮汉好心情瞬间没了,这坏小子绝对是来找茬的。 苏宁达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苏宁达谢土司大礼,几位兄弟请里面吃席。” 刘一刀没有搭理苏宁达,而是径直把鸡送给了巫师,“就用这只来定吉凶。” 巫师面露难色,傻子都知道这鸡肯定有问题。 梅兰舟小声问着石头,鸡有什么作用嘛? “杀鸡看眼这是定亲的风俗,若是这眼双闭或双睁,则为大吉;若一睁一闭,则为大凶,婚事是要告吹的。” 这寨子里的山民不通教化,对于风俗迷信之事甚是看重,若真是凶兆,苏宁央这婚事就是硬结也会落人话柄,安氏这计谋可真毒。 第3章 第3章 千钧一发之际,梅兰舟冲上去把鸡接了过来,“多谢土司贺礼,梅某承情了,一定把它养的白白胖胖的。” 刘一刀眼神微眯,“外乡佬,难道这苗寨的规矩你是一点没学会,杀鸡看眼新姑爷都还不知道?”随从们纷纷跟着大笑起来。 梅兰舟倒也不羞不恼,“这位大哥教训的是,梅某是汉人不错,汉人娶亲也有规矩,我们讲究积德行善,喜宴这天是不会随意杀生的,尤其是长辈送的贺礼,岂有当众宰杀的道理。” 石头立马过来圆场,“是是是,我们姑爷是读书人,心肠好极了,今日这礼便按姑爷的意思处置。” 刘一刀还不甘心,苏宁达这时也叫来寨子里几个勇武的后生,“年轻人,昨日你便在我崇德擂台打伤不少人,今日该是来喝酒的吧,嗯?” 刘一刀看着苏宁达身后的人越来越多,也知道自己现下是讨不了便宜了,转身便欲带着随从走。 梅兰舟伸手拦住了他,“大兄弟,我岳父请你喝酒呢,你不会不给面子吧?” 刘一刀举起拳头又犹豫地放下,“有种。”说罢从桌上拿起海碗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把碗用力砸在了地上,气冲冲地就走了。 寨子里的村民看了这情景都欢呼起来,奏乐的声音更加嘹亮。 菜肴一盘一盘的端上来,从寨口摆桌子摆到了寨尾,这样热闹的长桌宴即使是苗年也很难遇上,大伙是真高兴有人能把小凤凰给娶走。 苏宁达带着梅兰舟给大家亲切地介绍着这个新入门的姑爷,苗家的行酒令梅兰舟一知半解,但好在输了石头能替她喝,就这样一下午的功夫认了全寨的村民。 一个乌眼青的中年男人在苏宁达拼酒的时候,悄悄把梅兰舟拉到了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罐,“新姑爷,这个你拿着,跌打损伤很管用的。” 梅兰舟笑笑,又看了看这人脸上挂的彩,“叔,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这个。” 孟恩久坚决地把药瓶塞进了梅兰舟手里,“姑爷你不用担心我,我是寨子里的苗医,这些东西管够。” “原来您是大夫啊,医者仁心,失敬失敬,您脸上这伤怎么回事啊?。” 孟恩久鬼祟地望了一眼左右,贴近梅兰舟小声说着,“这都是你婆娘给揍的,小凤凰下手那个黑啊,我是个救人的,她那狗不行了我实在没招啊,二话不说对着我就是一拳呐…” 嘶——梅兰舟倒吸一口凉气,握住了孟恩久的手对他的境遇表示心疼,随后立马把药罐收进了口袋。 石头喝的满脸通红,过来拍了拍梅兰舟的肩膀,“姑爷,到迎亲的时辰了,去接新媳妇吧。” 梅兰舟每走一步都回头一望,所有的村民都对她同情地挥着手,原来这些人不上擂台的原因除了怕得罪安彪,更是因为没人敢娶苏宁央啊! 苍天呐,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嘛! 婚房在寨子的最高处,梅兰舟爬的是汗流浃背,要不是石头拉着她,半山腰她就倒地上了。 “姑爷,到了。” 梅兰舟气喘吁吁地接过鲜花,定睛一看,这楼上怎么有十个举着喜扇的新娘,“石头,今日有这么多人成亲?” 石头神秘一笑,拍拍手一堆壮汉从新娘子身后端着水盆走了出来,“姑爷,要娶苗家女子还得会洞房对歌,不仅会唱还得会选,娶不娶得了媳妇就看你诚意够不够了。” 这谁写的脚本,唐伯虎点秋香也能融进来。 “那好,我不娶了。”梅兰舟扔下捧花,转身就要走。 石头赶忙把人拦住,“姑爷别泄气啊,这山爬上来不容易,你再下去可更难啊,来都来了,试试吧。” 梅兰舟抓耳挠腮的,美人靠上的新娘们不时窃窃私语,都在赌梅兰舟要被泼几盆水才能找到小凤凰。 深吸一口气,梅兰舟挑中了一位身材最魁梧的新娘,唱起了新学的歌谣,“初来游方不知方,不知哪株桂花香?不知哪妹未配对,唱支山歌探心房!” 片刻后,四周都响起对歌的笑声,“阿哥家住在哪匹坡?房前屋后栽什么?若是真心来连伴,还要睁大眼睛看!” 扇子一开,竟是昨夜教自己唱歌的十八姨妈,然后是一盆透心凉的冰水从头浇到尾,这一泼把胜负欲泼出来了。 梅兰舟擦了擦脸,仔细看着新娘们身上的服饰,有一个衣着最为华丽,“阿妹生得白皎皎,好比高山雪未消。只有高山雪化水,哪有阿妹这样俏!” 山坡上聚集的村民愈发多了,打起灯笼照着新娘子的脸,扇子一开,竟是三姑妈,“后生仔,嘴巴甜得很哦,姑妈嫁过人了不能再嫁你了,洗脚水倒是可以送你!” 又是一盆接一盆的水泼下来,就这样唱到了最后一位新娘,梅兰舟已经筋疲力尽,今天这运气实在太差了。 “小凤凰,变鸟我俩共一山,变鱼我俩共一潭。今生今世一起走,同苦同甜一百年!” 这番爱的表白感动的围观的姑娘们都跟着掉眼泪,扇子一开,居然是六舅母,人群都齐声笑起来,原来是整我呢。 鞭炮一响,吉时已到,石头从屋后把今夜真正的主角背了出来。梅兰舟本还有些被捉弄的脾气,但一看到苏宁央明艳的模样还是屏住了呼吸。 再是满身的银饰,吉宇鸟头冠下的面容也依旧夺目,苏宁央当的起小凤凰的称号,此刻的她真有神女的光晕。 “姑爷看傻了?快把自个媳妇儿背回洞房吧。” 梅兰舟本来有些紧张,但是真的背起人来才发现格外轻,苏宁央默默发力为她减轻了负担,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别慌,慢慢走上去,仪式便完成了。” 不知人群中又是谁没看够,高声喊了一句,“小凤凰,别心疼啊,你男人还没给你唱歌呢,就这么放过他了?” “再来一首,来一首…” 梅兰舟脑中早已一片空白,刚刚那一出闹剧早把她昨夜记的都用完了,苏宁央看她为难连忙呵斥住那起哄者,“孟恩三,又缺鞭子啦?” “别吓唬我,今天你肯定衣服里没藏鞭子!”围观的人又嬉笑起来,苏宁达和蒙云歌也一脸欣慰地看着这对新人,他们是真的为小凤凰要有自己的家而高兴。 梅兰舟知道自己不唱是躲不过去了,看着池塘里随夜风摇曳的荷花心下有了主意。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等你宛在水中央…” 喧闹的人群都渐渐安静下来,听这外乡人唱完一首惬意舒畅的情歌。 苏宁央对着铜镜将身上的首饰挨个摘下来,身后的梅兰舟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水渍,“小乞丐,刚刚你唱的是什么歌,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荷塘月色啊,这歌在我们那老火了,我最早听凤凰传奇的歌就是这首。” “凤凰传奇是什么,厉害吗?” 梅兰舟拉过凳子坐到了苏宁央身边,“特别厉害,国民级歌唱组合,在我们那男女老少都会唱她们的歌。” 苏宁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她们一个叫凤凰,一个叫传奇,谁唱的更好?” 梅兰舟不知道这些事怎么解释好,抠抠后脑勺,“可以这么理解吧,主要是凤凰负责唱,传奇也就起个传奇的作用。” 苏宁央听不明白这个汉人嘴里奇怪的话,但倒是萌生了一丝想去那里看看的想法,这还是十八年来苏宁央第一次有离开苗寨的念头。 人靠衣装这话说的没错,昨日见到小乞丐时还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今日来看倒算得上是个俏郎君。“小乞丐,你长得这么细皮嫩肉的,倒像个大姑娘。” 梅兰舟一时语塞,不是吧这么容易看穿的嘛,自己还特意调整声线注意走路姿势。 “也就是我苏宁央时运不济,不然你这样百无一用的穷酸书生,在我们这得打一辈子光棍。” 梅兰舟嘴角抽搐,不带这样人身攻击的吧,凑近打量了苏宁央的模样,“你这长相也算标致,大眼睛双眼皮的,但你这性子在我们那叫河东狮,要嫁出去得加很多钱的那种。不对啊,在这你也没人敢娶吧,纯粹是我倒霉…” 一拳出击,就让梅兰舟鼻血直喷,眼前冒了一圈星星。“喂,你怎么不躲啊!” 梅兰舟捏着鼻子向后退去,“下次出手前能不能先喊个招数,我好知道逃跑的节奏。” 这次洞房夜话以梅兰舟挂彩告终,抱着衣服去柴房洗了个热水澡。 回房的时候,苏宁央已经把地铺准备好了,“这几天你先在地上将就着,等之后我找个借口和你吵架便搬回山下住。” 梅兰舟松了一口气,刚刚泡澡时想了半天若是跟苏宁央同床共枕自己怎么才能不暴露,“行,我这人就爱睡地上,高床软枕的对身体不好。” 说完立刻就钻进被窝,苏宁央看这人的黑眼圈便也不说什么了,吹灭蜡烛去床上躺着了。 黑夜里,两个人的呼吸声都格外明显,一番辗转反侧之后,“小凤凰,你睡着了吗,我想问你个问题。” “睡着了。” “那好,你在梦里回答我,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苏宁央在脑中算了算日子,“今日仪式太急好多亲戚都没来,我舅父写了信下月立秋要来看你,应付完他们你便可以走了。” 梅兰舟数着日子,觉得生活又重新充满了希望。 “小凤凰,晚安。” “什么意思?” “就是希望你睡得好的意思。” “矫情。” 第4章 第4章 这一觉睡得可算踏实,苏宁央摇了好一会梅兰舟才睁开眼睛,“小乞丐,别睡了,你今早还有事情做呢。” “再睡会,就一会…” “待会日头毒了,那水可更难挑。” 挑水认亲,是新入赘的姑爷要在大婚第二日完成的仪式。用一根红绳捆扎的扁担,挑着一对贴着红纸的水桶,在亲友的簇拥下前往村寨的水井。新姑爷需要亲自将水桶装满,然后挑回主家,将“吉祥水”倒入主家水缸,象征着从此他将承担起家庭的责任,成为这个家真正的一份子。 水井在寨子西北角的田埂边,从没干过什么体力活的梅兰舟,连一桶水都得分三遍才能打满,迎着大伙的笑声摇摇晃晃地扛在了肩膀上。 “姑爷,昨晚小凤凰听不听话啊?还是你得听她的话啊?” 梅兰舟咬着牙,根本顾不上回应这些人的调侃,好容易将水挑到了大路上,一望上山看不到头的台阶感觉下一秒就能厥过 去。 左右环顾,总算逮住个劳力,“石头,给我搭把手。” “姑爷,不是我不想帮你,这水只有新人能挑,你们小夫妻的水,我们外人是不能出力的。” 梅兰舟这大早上饭也没吃一口,就被使唤来挑水,这苗家的规矩太多了,婚都结了还变着法的折磨人,不干了,说什么也不干了。 梅兰舟把扁担一放,桶里的水洒出来许多,“就挑到这,本姑爷要回去吃饭了,爱谁挑就挑。” 孟恩三嗑着瓜子,“哟,姑爷你就这点力气,能满足你家小凤凰那胃口不,是不是昨晚被她要的都下不来床了啊,哈哈哈哈…” 孟恩三这伙人是村里的无赖户,平常惯会干些下三滥的勾当,苏宁央常打的他们四处乱窜,这会他们便逮住机会来欺负梅兰舟。 善意的玩笑梅兰舟可以忍,但这种黄色笑话实在是恶臭,男的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梅兰舟终于能明白苏宁央为什么会这么桀骜了,女人若要不受他人欺负,首先就必须露出尖牙。 “你个混蛋,再敢说一句试试?” 孟恩三把手里的瓜子一甩,从土坡上跳了下来,“哟,还生气了啊,你跟三爷说说,小凤凰叫起来销不**?” 这话彻底把梅兰舟逼急了,攥紧拳头就往孟恩三的鼻子上打去,但马上就被一群瘪三合伙围殴,石头上来拉架也双拳难敌四手,只能看着梅兰舟被按倒在地。 “这力气软绵绵的,血气倒是很旺啊,三爷今天就让你知道这寨子里的活阎王是谁!” 孟恩三按着梅兰舟的头就往水桶里灌,混乱之际一鞭子抽来,是苏宁央赶了过来。 “你们几个挺会找死的啊,姑奶奶的人也敢动?” 孟恩三立刻双手投降,“姑奶奶,是你男人先动的手,你看我这鼻头都被他打肿了,可疼了。” 苏宁央捏了捏鞭子,铆足了劲又甩出去一鞭,直接就把孟恩三打趴在地,“闭上你的臭嘴,给我滚。” 梅兰舟坐在地上给苏宁央鼓掌,“女侠好身手!” 苏宁央把鞭子收在了腰间,“怎么样,还站的起来吗?” “不行不行,腿软了,我太饿了。” 苏宁央一把将这人从地上拉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回家吃饭吧,石头你扶他上去。”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苏宁央拿起扁担,无奈地说道,“我要帮你把这担水挑回去啊。” 梅兰舟嗦完三碗粉打了个饱嗝,“还有吗?” 石头抱着自己的碗往后退,“姑爷,你什么活也没干,怎么这么能吃呢?” 苏宁央拿着药箱过来了,“石头,你吃完去帮李大娘挑水,她前几日采药摔了腿,地里浇水的活怕是干不动了,这几天日头毒,若是不勤快着会旱死的。” 石头点点头,急忙吃了两口就放下碗筷走了。 苏宁央从药罐里倒出药粉帮梅兰舟抹着脸上的伤,“不是打架的料,逞什么能?” 梅兰舟疼的龇牙咧嘴,“你不知道那混蛋说话多难听,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但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他说什么了?” “他说你…你,总之就是很流氓的话,简直说不出口。” 苏宁央看这人的正经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小乞丐,我现在相信你是个读过书的文化人了,说起话来真酸。” 梅兰舟瞥了一眼药瓶,“等等,这不是那个虫蛊吗!” 苏宁央笑的更放肆了,“傻瓜,也只有你信我真的会巫术…” 吃完饭无聊的人,在池塘边用馒头喂鱼玩,“小凤凰,我想要一份地图,好知道去京城的路有多远。” 苏宁央看梅兰舟的衣服不太合身,本想帮这人织一条更贴腰身的布带,这会只得默默把针线放回去,淡淡地开口道,“寨子里没人需要看这样的地图,你若是想买得去水西集市上找。” 梅兰舟笑的谄媚,“凤凰姐姐,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集市上玩啊?” 苏宁央被这声姐姐喊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这汉人怎么没皮没脸,求人的时候真狗腿。 “忙完这轮粮食抢收,我会带大家伙去集市卖粮,到时你一块去。” 梅兰舟顺着窗户往外望去,家家户户都在地里耕种,错落的梯田上是勤劳的农民在侍弄土地,这是一年中最闷热的时候,也是稻谷成熟的时节。 “不好了!不好了!”石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了屋里。 苏宁央立刻起身,“出什么事了?” “李大娘的两个孙子死了,在山里被发现了。” 梅兰舟顿时警铃大作,山里的两个人,莫非是! “哎呦,我可怜的龙儿虎儿,老天怎么这么不开眼呐,留下我个老婆子捱岁数呀,不如把我也收了去吧。”李大娘哭完就要往柱子上撞,还好苏宁央眼疾手快挡了下来。 祠堂里围观的村民多了起来,一听有命案,田里的人忙完活都径直赶了过来。 山里潮湿,就这几天的光景尸体已经渐渐腐烂,但李大娘还是凭着两人的胎记认出了李龙和李虎。 率先发现的猎户麻大海把两人的随身的包袱拿了过来,里面正是那件绣了金线的袍子。梅兰舟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如果有人能记起自己来的第一天穿的不甚合身的衣裳,通过时间线就能锁定自己嫌疑人的身份。 “寨主,这两小子不知怎么跑进了竹林的陷阱,那里都是用来猎野猪的,平常我们都再三叮嘱过轻易不要靠近。” 苏宁达仔细看着包袱里的东西,这件女人的衣袍最是突兀,或许就是破案的关键。 孟恩久查看完了尸体,“寨主,我检查过了,两个人的身体都没有明显外伤,没有搏斗的痕迹。” 苏宁达抽了一管旱烟,“这个事情很清楚了,这两背时鬼自作自受。这件衣裳是寿服,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啊,贪财贪到这个地步了,阎王不收他们才怪!” 麻大海也接话道,“寨主英明呐,前几天下大雨山里发泥石流,好多棺材都被冲开了,这两人准是去坟地里捞了点偏财,回来想抄近路绕过竹林结果踩进去了…” 梅兰舟的汗掉了满脸,嘴唇都跟着哆嗦,差一点点她就要“认罪”了,还好有苏宁达这么个神辅助,简直是毛利小五郎上身。 苏宁央看这人脸色不对,把李大娘交给了石头看管,走回了梅兰舟身边,“你怎么了?不舒服?” 梅兰舟揉着太阳穴,“不行了我有点头晕。” 苏宁达看这模样,以为梅兰舟是胆小见不得尸体,“央央,把你男人扶到屋里去,这里不需要你帮忙了。” 苏宁央给这人端了碗热茶过来,“慢点喝,是不是闻了尸臭想吐?” “有点…可能早上吃太多了。”梅兰舟借着这杯茶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必须得镇静下来。“小凤凰,那两兄弟是什么人呐?我看村里的人好像不太待见他们。” “李家是外来的汉户,也是以前打仗的时候进来避祸的,和你差不多吧。不过他们扎根的早,寨子里给李家分过田地。李龙李虎的爹娘死的早,他们两是李大娘拉扯长大的,但是一个老人家能顾得上地里的活,就顾不上教孩子,他们两兄弟早早就养成了耍狠斗勇的性子,常常欺负乡里。” “去年也是这时候,李龙嫌他们家的田地分的高,离水井太远挑水辛苦,就要和山脚下一户姓陈的寡妇家换,人家不肯,他竟然夜里爬到陈家要污了那寡妇的身子。还好邻居来帮忙,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当时阿爹看在李大娘的面子上没把他俩送官,但是必须逐出寨子。” “自那之后,这两兄弟就在寨子外乱窜,干起了山匪的买卖,偷杀抢砸,样样都干,如今这也是报应到了。” 梅兰舟听完也狠狠啐了一口,“这两人还真挺不是东西的,只会欺负女人,若是碰见比他们强硬的定是屁也不敢放一个。” 苏宁央看她精神好转也放了心,“你若没什么事,我就去祠堂帮忙了,李大娘那模样这后事恐怕是操办不了的。” 苏宁央去请巫师,村民们凑钱为两兄弟办了入殓仪式,忙完已是深夜。 回到家却看灯火通明,梅兰舟在煤油灯下写写画画,“你在干什么呢?” “帮你们解决争端。”说罢给苏宁央举起了自己的设计图,“这个东西叫高转筒车。” “什么意思?” 梅兰舟起身,把苏宁央扶到凳子上坐下,“我今天下午把寨子好好逛了逛,这里的灌溉有致命的问题,水源在最低处,高处耕种的人当然是会心怀不满,李龙李虎的问题不会是个案。” “在我们那,这种提升装置叫高转筒车,在低处的水源和最高处的田埂里各安装一个大转轮,用麻绳把它们连接起来,搭配一个个轻便的竹筒将清水提到高处,再由最上层的水田依靠地势向下漫灌,如此只需留下操纵转轮的人力,就可以解决全寨浇地的问题…” 苏宁央仔细地看着图里的装置,和梅兰舟讨论了一夜如何建造的问题,反复推敲工程的难度,最终是被说服了,必须动员大家做成这个一劳永逸的水车。 梅兰舟一大早便在祠堂里和村民们讲解自己的方案,并拉来木匠麻成功为自己的方案作保。 “大家放心,这筒车绝不是天马行空,麻师傅和我估计过,只要再从其余村寨调来十个木匠,我们全寨齐心协力不出半个月筒车就能完工。” 村民们交头接耳,但是却没人响应,过了好一会才有人举手,“新姑爷,你读书多我们信你,只是现在农忙,谁家有功夫出劳力来造这筒车呢?” 梅兰舟被这些人的短视噎住了,“大叔大婶们,早一天完工,你们就早一天享受上,但要是你们这阵子抽不出手,那我们就抢收完粮食了再造车行吗?” 孟恩三也跟着来凑热闹,“说的好听,这车这么难造,木匠们的工钱谁给啊,你能保证一定就像你说的那样好用吗?再说了,又不是每个人都需要用这筒车,我们家的地就在水井边上,我们可不出钱出力啊。” 孟恩三这话一出,村民们的心更散了,还有人起哄是不是梅兰舟挑不动水就想出这么个花招来偷懒,苏宁央气的甩出了鞭子,“阿舟是为了你们好,少说这些狼心狗肺的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哟,小凤凰还护上了,寨主你给个准话吧,这筒车一定要造吗?” 苏宁达早晨听梅兰舟讲了个大概,如今这场面他也是有点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第5章 第5章 “央央,兰舟,你们两个为寨子里费心思是好事,只不过这法子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是这番动员不起效果,这筒车的计划也只得流产了。 梅兰舟心里还是不甘,那两兄弟的死虽不是自己有意造成的,但就像一个梦魇缠着自己,要把这件事的起源解决了才是,只得出奇制胜了。 梅兰舟找了张桌子站了上去,“本来我想隐瞒身份,如今也是藏不住了,其实我并非是个普通的汉人,而是大罗天游戏洞紫霞道人的关门弟子。” “师父说我道心未明,要入红尘历练,夜观天象见这灵山苗寨有真龙之气,才让我来此助百姓平衡天道。崇德就是龙头,真龙喝不上水都快渴死了,才会让你们耕种的这么辛苦。” “我这高转筒车,实为“青龙汲水**”,此乃上古机关术,以木为骨,以竹为脉,可引地脉之水,上达天田,潜龙腾渊,便依此水。” 这番神棍发言把村民们唬的一愣一愣,大家都在说好像确实听说过紫霞道人这么个法号。 孟恩三还是不服,“少吹牛了,你说你是弟子就弟子啊,我还说我是大罗金仙的转世凡身呢。” 梅兰舟粲然一笑,“哎,修道之人不打诳语,若是诸位不信,梅某这就请神听旨。” 说罢,让石头从屋后取来一碗清水,从腰间掏出一张空白的黄色符纸,嘴里念念有词道,“诸天神佛,法天象地,般若般若密!” 那符咒投入清水中,竟然显现出血红色的火焰纹,中间还大书了一个“吉”字。 这番景象吓得村民们都高喊山神显灵,连忙跪地叩拜,苏宁达也跟着双手合十默念有怪勿怪。只有苏宁央心中大为疑惑,她是知道梅兰舟真实想法的人,这小乞丐绝不可能是什么道家传人。 经此一役,梅兰舟在灵山七十二苗寨都出了名,之前想看苏宁达家笑话的人,都纷纷托人送来贺礼,想让梅兰舟给作法保个兴旺平安。 高转筒车也如期开始建造,大伙白日里耕种,晚上便来赶工。 苏宁央憋到了晚上才关上门质问梅兰舟,“白天你到底搞得什么鬼?” 梅兰舟神秘一笑,从兜里又掏出一张符咒,让苏宁央把它放进碗里,那符上居然显出了“小凤凰最美”的字样。 苏宁央的耳朵一下便红了,“别胡闹,回答我。” “戏法罢了,逗你一笑不也很好。你闻闻那符纸上的味道,就能知道这是什么了。” “生姜?” “没错,这是用姜黄水写过的符纸,那清水也不是普通的水,是我事先用皂荚泡过的。姜黄遇碱,便能迅速起反应,那也不是真的血,只是颜色接近罢了。” 苏宁央有些佩服这家伙懂得不少,“你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东西?” “本不是为这件事准备的,是我到这里来了之后看村民们家家户户都供神拜鬼,便知道了你们的风俗。信万物,讲规矩,宗教色彩十分浓郁,所以有时候一个虚无缥缈的神比真真实实的人还让大家相信。” 梅兰舟说这些话的时候,苏宁央觉得她离自己特别遥远,“那在你生活的地方,你们信什么?” “信科学,信真理,信人定胜天。” “你们那里没有神?” 梅兰舟想了想,对也不全对,“我们那大多数人都是无神论者,但是隔三差五的大家也想造出一些神来,可能在想象中每个人都是需要寄托的吧。” 苏宁央折腾了一天,困意也袭来了,梅兰舟讲的话她觉得像天书,倒适合当个神棍。“既然说了谎就得圆下去,露馅了我可救不了你。” 梅兰舟躺在地上看着床幔里的人正在脱着衣服,月光下的身影太勾人,看得人不自觉低了眉眼,“知道了,我会把这个谎好好说下去的…” 筒车大功告成的时候,寨子里放了鞭炮庆祝,从此崇德有了一条水龙王。 梅兰舟被木匠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都来向她请教外面还有什么时兴的玩意,只要梅兰舟能画他们就能做。 苏宁达笑呵呵地把人拉出来,“兰舟,你阿娘做了好酒好菜,我们家里人自己先吃顿好的。” 饭桌上,苏宁达兴致格外高,一直说着梅兰舟给他长脸了,喝起酒来一坛接一坛,然后就扯开嗓子唱起了山歌。 蒙云歌没收了老头子的酒碗,“一把老骨头了也不害臊,还敢唱这念叨小姑娘的歌。” 苏宁达打了个酒嗝,“我呀,就是唱给你这个小姑娘听的呀。”说完便一头栽倒在了蒙云歌的怀里。 梅兰舟看的高兴,小声跟苏宁央说着话,“你阿爹阿娘感情真好啊。” “他们吵架拿菜刀的时候你没看到而已。” 蒙云歌飞来一记眼刀,死孩子怎么什么都说。 “央央,今天也晚了,要不你们在这住,别回去了。” 梅兰舟倒是无所谓,在哪她都是打地铺,苏宁央却执意要回山上,“阿宝一直没什么精神,夜里我不回去他恐怕不敢睡。” 阿宝,阿宝是谁啊? 梅兰舟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苏宁央脸色不好她也不敢问,住这么久了,怎么从没见过阿宝这个人呐,难道说这里有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 半梦半醒之间,身边的人似乎下了床,平常睡得和死猪一样的人今夜留了心眼,于是也跟着偷偷溜出了卧房。 只见苏宁央轻手轻脚进了厨房,从案板上拿起一把大砍刀,一刀一刀剁着大棒骨,越听越心慌。 不一会儿,人便消失在了厨房的后门,那个地方梅兰舟从未去过,还以为只是柴房,原来内有乾坤。 梅兰舟吸了一口气,虽然好奇害死猫,但来都来了不看到底今晚上是睡不着了。 木门吱丫一声推开了,墙壁上被烛火照出的倒影是一只有着血盆大口的怪物,锯齿般的尖牙将骨头咬的粉碎,梅兰舟一个踉跄就闯进了屋里。 然后是那庞然大物朝自己扑来,吓得梅兰舟抱头鼠窜,“好汉饶命,饶命!” 湿漉漉的舌头在自己头上舔来舔去,等等,怎么是一只潦草小狗,长得和余华似的。 “阿宝回来。”苏宁央一唤,这狗崽子便乖乖趴回了自己的窝,慢吞吞地接着啃骨头。 “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跑这来了?” 梅兰舟尴尬一笑,“睡不着,起来散散步。” 苏宁央抿了下嘴,“某些人一沾枕头就着,恐怕和失眠挂不上钩吧。” 夜风一吹,有点寒意,梅兰舟裹紧了外袍贴到苏宁央身边来,“不就是喂狗嘛,为什么你这么鬼鬼祟祟的?” “拜托,鬼祟的人是你,这是我家,我想什么时候喂狗就什么时候喂狗。” 梅兰舟吃瘪,摸了摸狗崽子的头,毛硬硬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发红,后知后觉想起了孟恩久说的给狗治病的事。 “它是不是生病了,看着怎么这么没精神?” 苏宁央叹了口气,把阿宝的耳朵捂了起来,“它已经好久吃不下东西了,只有夜里能嚼一点骨头,也许就是这几日了,阿宝它娘走的时候也是这样…” 梅兰舟没养过宠物,因为她刚工作不久养活自己都有些费劲,但是她知道对于主人来说,宠物即是家人,阿宝其实就是苏宁央的亲儿子。 梅兰舟还是头一次见苏宁央表情这么难过,外人面前威风八面的小凤凰,也是有软肋的。梅兰舟将外袍脱下来给她穿上, “你多陪陪它吧,我先回去睡了。” 这一夜睡得不踏实,苏宁央起来梳妆的时候,梅兰舟也醒了。 苏宁央盘着头发,看着难得早起的人甚是惊讶,“筒车的事都告一段落了,你今日不歇息?” 梅兰舟穿着靴子卷好了铺盖,“今天要干一件大事,干成了再告诉你,先走了。” 孟恩久远远看见梅兰舟过来了,连忙将人迎进来,“姑爷来买药材?需要什么,老孟这里的东西你随时拿。” “久叔,你告诉我阿宝得的什么毛病?” 孟恩久一听又是问白龙犬的事,吓得捂着眼睛往后退,“我说了我是大夫,不是兽医,爱莫能助。” 梅兰舟从袖中拿出一张发财符,“久叔,听石头说你挺爱打牌的,最近运气不好吧孟恩三赢你赢得腰身都鼓了,想不想转转运?” 孟恩久那天也在祠堂见了梅兰舟请神的场面,立马双手合十,“姑爷,你看你,我这点小事你都操心。” 梅兰舟把符咒压在了桌上,“你实话实说,为什么不肯给阿宝看病?” 孟恩久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道,“那狗不是得病了,是受了诅咒,它贪玩钻进巫师院子冲撞了邪祟,救不了啦…” 这倒是专业对口了,梅兰舟快步走向了巫师苏宁德的家。 苏宁德在屋里雕刻着傩神面具,见是梅兰舟来了吩咐小孙子去给客人烧茶。 “新姑爷到我老头子这里来,稀客啊。” 苏宁德是崇德苗寨上一任的寨主,苏宁达接班之后他就不再过问村子的事情,专心开始研究他的巫术,平日里很少出门,只逢节庆出来帮寨里做事,从不收钱。 “老巫师,我是来跟你请教的。” 苏宁德放下手中的刻刀,“你既是得了真传的道家正统,我们这些乡野巫术哪里指教的了你啊。” 梅兰舟起身在院子里转了转,法杖、法衣、兵器随意地摆放着,堂屋的正中央供奉着香火,端坐着苗王蚩尤的金身塑像,左右对联上书“千秋万代,永葆吉祥”。 这番探访令梅兰舟放了心,老巫师不是什么通灵之人,他只是一个固执地守护村庄的老者,他不是神,却做了神要做的事。 什么诅咒,不过是三人成虎的谣言罢了。 “老巫师,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但是我没有想伤害任何人,我很尊重您,请您原谅我的打扰。” 苏宁德眨了眨浑浊的眼睛,他的双眼视力微弱,但是心却看得明白。“年轻人,只要你的心是光明的,就不要怕夜路,只管走下去就是。” 梅兰舟喝完一盏茶,给苏宁德的小孙子讲了武松打虎的故事,又叮嘱小孩记得听爷爷话便走了出去。 苏宁德的家离垃圾场近,不时有野狗野猫出来呼朋引伴,阿宝想必也是来这玩耍的。 梅兰舟围着垃圾场转了一圈,总算是发现点端倪,飞也似地跑回了家开始烧木炭。 阿宝趴在窝里昏昏欲睡,看见梅兰舟进来竖起了耳朵,只见这人手里拿着绳子,吓得它汪汪大叫起来。 苏宁央在山腰的十八姨妈家帮她给新染的衣裳脱蜡,听见阿宝的叫声立马往家赶去。 一推开门,便看见阿宝被绑在角落的木桩上,梅兰舟往它嘴里灌着黑不隆咚的不明液体。 苏宁央急忙上前把梅兰舟推开,“你在干什么啊!阿宝就算救不回来了也用不着你这么折磨它,不过就是诅咒,我不怕!” 第6章 第6章 梅兰舟摔了个屁股蹲儿,手里的绿豆汤洒了一身,“你在说什么呢,我是那怕诅咒的人嘛,我在给它催吐呢,这馋鬼吃了垃圾场里的脏东西食物中毒了。” “真的?” 梅兰舟白眼一翻,端着碗闷头就是一口,吓得苏宁央赶忙夺过她的碗。“我信你,小乞丐,我真的信你了…” 木炭末掺进绿豆甘草汤里,阿宝接连吐出了好几只死老鼠,歇了一会,便精神无比地围着梅兰舟转圈圈了。 “这家伙真是命大,居然还能完整地吐出来,它是怎么吞下去的啊?难道它喉咙里藏了条蛇?” 梅兰舟掰开阿宝的嘴筒子,被它的口臭熏的五官乱飞,苏宁央从身后把这一人一狗拥住了。 “阿舟,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梅兰舟牵住这人的手臂,“这个名字比小乞丐好听,以后都这么叫我吧。” 阿宝活蹦乱跳之后,梅兰舟得了便宜可以换个新伙伴,石头每天就是个闷葫芦,还是还给苏宁央当跟班。 十八姨妈从锅里舀了点骨头汤,给阿宝安排了一只小碗,“你个小东西,快把你阿娘急疯了,以后可不敢胡乱去玩了。” 汪汪汪。 “哎,这就对了。” 汪汪,汪汪汪。 这一人一狗真的听懂对方说什么了嘛,梅兰舟又扒了一口饭,十八姨妈的手艺真不错,跟着苏宁央吃饭总是没有点,还是得和邻里打好关系,随时有地方能蹭饭。 “新姑爷,你还真有点本事,是你帮阿宝破的诅咒?” 梅兰舟呵呵一笑,“捎带手的事。” 十八姨妈兴奋地起身,从里屋端出好几个盆栽来,“那劳烦你帮我把这几盆花也给救活吧。” 眼看要露馅,立刻求救地望向苏宁央,“姨妈,待会阿舟和我还要去田里看筒车,这种花花草草的小事,找我阿爹吧,他喜欢摆弄这些玩意。” “哎呀,你那个阿爹做起事来磨磨唧唧,姑爷你就念个咒,这不一下子就活了呀…” 梅兰舟闷声干饭,吃饱了就跑,生怕十八姨妈追上她。 看着后面没人追来,梅兰舟松了口气,阿宝咬着骨头跟在两人身后。 苏宁央看这人怂怂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牛皮吹破了吧,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以后少说。” “我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大家都这么较真呢,我还不是为了水车能快点用上啊。对了,你说叫我来看筒车,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麻师傅说提水的时候,总是在半山腰会卡住,得十几个汉子一起使力才又能转起来,他一时找不到结构的问题,所以想请你再去看看。” 石头和麻成功在田里聊着天,见苏宁央带着梅兰舟过来了,便也热情地迎了上来。 “小凤凰和大姑爷来了啊,呀,阿宝也来了,都没事了?”麻成功的眼神有些古怪,显然诅咒的事情他也听过。 苏宁央牵过阿宝的绳子,“没事了,阿舟给解决了。” 麻成功会意地点了点头,“高,实在是高。”夸完人立马把梅兰舟拉过来一起看筒车。 梅兰舟边走边回头和苏宁央比划手势,不是说了不许再装神弄鬼了,你怎么还? 这样比较方便啦,梅大仙见谅。两人一番眼神交流完,苏宁央就带着石头去山上帮村民把粮食装车,她要带人把第一批早稻卖到集市去。 梅兰舟跟着麻成功走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一处榫卯结构的咬合误差,“不应该呀,这组齿轮是我亲自做的,我敢保证前几天下水前调试没有问题。” 梅兰舟也有些纳闷,虽说寨子里冶铁技术不发达,筒车的主体结构都是用木材做的,但是才用不到几日,怎会磨损如此严重? 阿宝突然兴奋起来,摇着尾巴钻进了桁架底下,梅兰舟怕它撞坏齿轮,连忙蹲下去够它。只见阿宝发动狗刨技能,抓着一窝蚂蚁玩耍。 梅兰舟凑上去看,居然有一堆白蚁在啃食齿轮,“麻师傅,你下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哎呦,这些玩意怎么凑过来了,一般水田里蚂蚁不会过来的呀。” 阿宝到处嗅着,咬着梅兰舟的衣服往齿轮上凑,梅兰舟摸着木头,手上揩下了一层白垢,低头一闻居然有一股油腥味,是猪油! 麻成功这才如梦方醒,原来上漆的时候桐油不够用了,当时也为了赶工图方便,临时用了猪油替代。夏季炎热,雨季又潮湿,猪油的味道把这些蚂蚁都吸引了过来。 梅兰舟帮着麻成功摆弄了好一会,才把错位的齿轮恢复到原处。 看着阿宝撒欢地在去田里追蝴蝶,梅兰舟坐在田埂上仰头喝了一大口水,天已渐渐转凉了,秋天快要来了。 “姑爷,还得是你出马,一下就发现了关键。” “不是我,是阿宝聪明,狗鼻子真灵!” 麻成功把工具收了收,他还有些自己的活要干,便准备告别梅兰舟。“姑爷,我要谢谢你,真的,不是你出这个主意,大家伙光是挑水不知道还要靠着脊背辛苦多少年…” 梅兰舟谦虚一笑,“麻师傅,我只是说了个想法,真正把这个筒车做成的是你和一班工匠,要说感谢,你们才是最了不起的人。尤其是你,当时寨子里的大家不相信我,你都愿意站出来支持我。” 麻成功拍了拍梅兰舟的肩膀,“小凤凰亲自来找我,我当然要站在你们这边!” “她这么值得你信任?” “阿远交代过的,寨子里只用听小凤凰的话,一切就能好。” 阿远,阿远又是谁,直觉告诉梅兰舟这条新的“狗”更不简单。 “知了,危险!” 梅兰舟听见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转头张望着稻田,阿宝也急吼吼地跑了回来,咬着梅兰舟的裤管往西边走。 只见一个半大小孩居然抓着竹筒跟着水车跃升,后面哭喊着的女人应该是她娘。 麻成功见这情景立马丢下随身的包袱,“月娘,别慌,我这就上去喊人让他们把水车停下。” 梅兰舟离小孩不远,她便也牵着阿宝去看住孩子,这小孩已经吊一路了,力气已经到了极限。 阿宝感受到了空气里的紧张气氛,立刻放声大叫着,在山坡上的苏宁央仿佛有感应一般,往梅兰舟的方向一看,坏了,要出大事。 陈月娘的腿都软了,水车慢了下来她总算追到了,她哭的满脸是泪,只是拔了会野草,抬头一看知了便不见了。 “知了,你别放手,你坚持住…” 小女孩看到娘亲,也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阿娘,知了好怕…” 梅兰舟咽了咽口水,孩子离地足足有一丈高,这若跌下来脑袋再砸到坚硬的齿轮上,后果不堪设想。 水车完全停下的时候发出剧烈的抖动,小女孩的力气也在这一刻彻底用尽,哭喊一声便松了手。 苏宁央在跑来的路上看到这一幕,她的心脏也随着呼吸一同停摆,那孩子是月儿姐在世上唯一的寄托啊… 知了以为摔下来会很疼,但是怎么有个好温暖的怀抱把自己接住了,香香的又软软的。 梅兰舟接住孩子的一瞬,膝盖也因为突然的重力坚持不住地跪了下去。 陈月娘扑上来抱住知了,小女孩懵懵的喊着阿娘,“知了,阿娘在这,不怕,不怕。” 苏宁央第一时间赶了过来,阿宝慌乱地围着梅兰舟转,“阿舟,你的手…我带你去找老孟,你别怕,我在…” 徒手接住几十斤的重量,剧烈的冲击来的那一刻,梅兰舟听见了手臂咔吧一声断裂的声音,但还好那孩子没事。 阿宝跑在前面替两人开路,苏宁央背着梅兰舟就往山下跑,一脚深一脚浅地陷在水田里,腿被尖穗割开了口子淌了一路的血也浑然不觉。 快,要快,要保住阿舟的手。 梅兰舟在这人的背上颠的厉害,但是手臂竟然神奇地不疼了,她看着苏宁央鬓角落下来的汗,愈渐急促的呼吸声,心里升腾起一阵暖意。 她知道,苏宁央很在乎自己。 “小凤凰,我知道有你在,不用怕…” 孟恩久牵引着梅兰舟的手臂,突然的发力伴着这人的尖叫,将骨头复原回了位置,“还好是硬断,没伤到皮肉,不然遭的罪更大。” 孟恩久从屋后竹林砍下几根竹子,用布带捆住竹片给梅兰舟做了固定,“左手在上,受的伤重,千万小心了,别再磕着碰着。” 苏宁央急着追问多久能好,孟恩久写了一张药方子,“伤筋动骨一百天,急什么嘛。我先给姑爷开活血化瘀汤,等消了肿再吃接骨续筋丹。” 梅兰舟这会疼的反过劲来,哎呦呦喊着,一会疼一会热,苏宁央赶忙回到她身边帮她扇着风。 “老孟,你这有没有止疼药,这也太疼了。” 孟恩久在药房里捡着药材,“姑爷,麻沸散那样的东西都是顶稀罕的物件,就是在水西集市都不一定有几家药房能卖。你说你这么神,怎么没算到命里有此劫呢?” 苏宁央一听这话立马不高兴了,“老孟,你是不是最近赌钱赌的神志不清了?” “我这笨嘴,我先出去煎药了啊。” 梅兰舟把脸凑过去,让苏宁央给自己接着扇风,“老孟这脑子怪不得赌钱总输,如果我算出自己的劫就躲,那知了的劫谁来帮她化解?” 苏宁央看着梅兰舟的侧脸,一瞬间也晃了神,“阿舟,你知不知道你刚刚那样做很危险,下次碰到这样的事…” “下次我也会这么做的。”梅兰舟很想帮苏宁央撩一下她鬓边掉下来的碎发,但是却有心无力,“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苏宁央认真想了想,“我会接住知了,因为崇德寨的大家是我在苗王面前起誓过要守护的,但你…” “我知道,我肩上没有担子,但是我不愿意看到一个生命在我面前陨落,尤其在我可以阻止的时候。” 苏宁央想着这段时间梅兰舟的所作所为,心里不感动是不可能的。“阿舟,你做了很多你本不用做的事情,就算你有一天要离开,大家也会一直记得你的好。” 梅兰舟这才发现自己好久没有数离开的日子了,“小凤凰,如果我走了,你会不会,哪怕就是偶尔,你会想我吗?” 苏宁央从前以为自己很洒脱,但这个问题她沉默了好久都没有回答出来,从这一刻开始,她的心开始慌乱了。 [粉心]心动的信号开始发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6章 第7章 第7章 陈月娘带着知了拿着礼品过来看梅兰舟,一进门就给梅兰舟跪下了。 “知了,磕头,以后这就是咱家的恩人。” 苏宁央把陈月娘扶起来,“月儿姐,你们也吓坏了吧,快坐下说话。” 小女孩咬着手指走到梅兰舟身边来,“哥哥,你长得好好看,好像姐姐啊…” 梅兰舟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这破小孩火眼金睛啊,怪不得国王的新衣只有孩子敢质疑。 陈月娘招着手,“知了,你没有礼貌,你忘记了阿娘教你的要说什么吗?” 知了有点胆小,捏着衣角往陈月娘身边退了退,“哥哥谢谢你救了我,你还疼不疼…” 梅兰舟做了一个鬼脸,“疼啊,太疼了,要是知了以后还敢往水车上爬我的手就会更加疼!” 小女孩急忙举手发誓,“哥哥你不要疼,知了以后绝对不爬水车了,我保证。” 苏宁央摸着知了的小脑袋,这孩子受了不少惊吓也是不容易,“知了,以后你要听阿娘的话,不要让她担心,要做乖孩子知道吗?” “凤凰姐姐,我记住了。其实我只是想要变得更厉害,我不是故意让阿娘不高兴的…” 苏宁央蹲了下来,揩着小女孩脸上的未干的泪水,“为什么爬上水车会变厉害,那多危险啊。” “小亮他们去山里躲猫猫都不带我玩,他们说女孩子都胆小,我想告诉他们我胆子很大的。” 梅兰舟叹了口气,又是这帮白痴小男孩的无聊玩笑引起的乱子,从小到大,女孩们究竟要受多少的质疑和嘲笑,要做多少来证明自己不比男孩差。就连一个小游戏,都有理由被禁止入内。 “知了,你觉得凤凰姐姐胆小吗?” “才不会,凤凰姐姐是最厉害的姐姐!” “我也这么觉得,你凤凰姐姐很厉害,但她不是爬上水车去证明她很厉害。而是面对强大的敌人也敢于反抗,看到弱小就会帮助,只要有人受欺负她就会挺身而出,这才是真正的胆量!” 听完梅兰舟的夸奖,知了仿佛明白了什么,“哇,那知了也想要这样的胆量。” 梅兰舟跟苏宁央眨了眨眼睛,她便摸着孩子的小脸,“那你更要听阿娘的话,好好吃饭,乖乖念书,然后锻炼身体不做小懒虫,这样你长大就会比凤凰姐姐还厉害!” 梅兰舟心情好了,手也不那么疼了,便带着知了去广场上放风筝,只有右手能动弹,知了就当她的左手一起掌控卷轴。 看着两人玩的高兴,陈月娘和苏宁央也很欣慰。 “央央,你嫁了个好相公呢,姐姐为你高兴。” 苏宁央看了眼笑的没心没肺的梅兰舟,仿佛刚刚那个尖喊鬼叫的人不是她。 “今天确实是出乎我的意料,平常窝窝囊囊的就是个大懒虫,力气小的连担水都挑不动。” 陈月娘笑了笑,当局者还在梦中耳,“甘瓜苦蒂,天下物无全美。有个武艺高又勤快的人追着你的时候,也不见你喜欢,说不定你就是在等如今这个人的出现呢?” 苏宁央的心绪翻涌起来,“月儿姐,你真的觉得阿舟值得我喜欢吗?” “傻妹妹,这要问你自己呀。” “可是,阿舟不属于这里…” 陈月娘感觉到了苏宁央的情绪变化,感情中旁人是插不得嘴的,她不再言语。 梅兰舟嚼着小知了分给她的麦芽糖,跟在苏宁央身后哼着歌走回了家。 趴在门口的阿宝看见两人回来了,立马直起腿伸出舌头汪汪叫着,梅兰舟便也分了它一小块糖。 苏宁央一边做饭一边给梅兰舟煎药,“老孟说,这个药饭前就要喝。” 黑黢黢的药碗看的梅兰舟头皮发麻,她最讨厌喝药了,尤其是苦不拉几的中药,“我不想喝这个。” “这哪有什么想不想的,你要想的是让你的手快点好。” 梅兰舟此刻已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其实手断了也挺好,更加光明正大的偷懒,而且大家都知道这是她为了救知了受的伤,当英雄的感觉真不错。 “哎呀,骨头得靠自愈,这又没有动手术的条件,无非就是等它自己长好,我喝不喝这药关系不大。” 苏宁央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歪理邪说,孟恩久才跟自己交代了一定要按时让梅兰舟服药,“不要胡说八道了,这药必须得喝。” 苏宁央捏住这人的下巴就要把药往里灌,梅兰舟拼命晃着脑袋,这场景太像小时候老妈逼自己喝补药了,苦的一塌糊涂。 就这样挣扎之间,那药碗从苏宁央手中甩了出去,清脆地一声碎成了八瓣,药汤也全浇给了泥巴地。 苏宁央心疼地蹲下了身子收拾,这是特意交代孟恩久找的最好的药材,可不便宜呢,就这样浪费了太可惜。 梅兰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也蹲下身来陪着苏宁央一起,“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想现在就喝…你不会哭了吧?小凤凰,你没事吧?” 苏宁央转过身去不让这人看到自己掉眼泪,“梅兰舟,你真是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说完便起身进了屋子,重重关上了门,阿宝守在门口对着梅兰舟汪汪大叫,不准她靠近苏宁央。 梅兰舟在门口徘徊了半天,被阿宝龇牙咧嘴地挡了回去,坐在屋外饿的前胸贴后背。 但是厨房里冷锅冷灶,她又是个只有一只手能动弹的残废人,脑子一转,找十八姨妈蹭饭去。 十八姨妈看到灰头土脸的人也没说什么,给梅兰舟端了一碗剩饭出来,随便丢了个勺子,就接着回屋里做手工活了。 这餐饭吃的挺不是滋味,饭也凉菜也冷,但填饱肚子很重要,梅兰舟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下去。 “十八姨妈,我吃好了,多谢你,我回家了。” “别啊,把碗筷洗了再走啊,这桌子总不能留给姨妈我收拾吧。” 梅兰舟指了指自己吊在肩膀上的左手,十八姨妈却眼珠一转当没看见似的。 无奈,单手收拾着碗筷,在冰凉的井水底下冲洗着,一个手滑不小心将瓷质的勺子摔碎了。 十八姨妈闻声赶了过来,“你个懒鬼,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白吃我的饭就算了,还害我赔了一只勺子。” 梅兰舟立马站到一边去,“不好意思啊,我没拿稳,我赔给你吧姨妈…” “你有钱吗?拿什么赔我啊?” “我家里还有这样的勺子,我多拿几个过来给你。” “哦,你就从央央的厨房里拿给我?” 梅兰舟这会终于是听明白了,十八姨妈在替自己的侄女出气呢,心中无数的情绪也跟着倒了出来。 “姨妈,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能站在这里都是因为小凤凰,如果没有她我没资格进你的门?” 看这年轻人脾气上来了,十八姨妈急的敲了她一个脑瓜崩,“你个天杀的阿弟,讲这种话气姨妈,姨妈什么时候把你当外人了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 “新姑爷,我问你,你今天是不是跟央央吵架了?她不理你,你就躲我这来了?” 梅兰舟不想说吵架的原因,糊弄了几句过去,“反正我也不是故意的,她脾气上来了就是不让我进屋我有什么办法,今天累一天了还没饭吃,难道我就不委屈吗?就算她是寨主的女儿,就得所有人都哄着她吗?” 梅兰舟说着说着眼泪也要掉下来,吓得十八姨妈也赶快过来哄,“你这阿弟,受了委屈也像个大姑娘呢,哭哭啼啼的。” “流泪是每个人的权利,我也需要有,我也可以脆弱!” 十八姨妈不懂年轻人嘴里这些道理,只得连忙从屋外的竹竿把衣服收了进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是一件无领对襟的百鸟衣,上身为衣,下身为飘带裙,衣裙相连,裙摆下端还缝上了白色羽毛。布料以织锦为主,凤凰鸟纹左右对称,后背却是一副完整的荷塘月色的图画。尤其是水面那只小舟最为突出,平绣搭配上轴线绣和马尾绣,这针法可谓巧夺天工。 “这件衣服是给我的?” “都把你名字绣上去了,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怪不得,她总往十八姨妈这里跑… “这样复杂的一件绣品,除了要绣娘的功力更要心意,央央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孩子,她性子是要强总对你大呼小叫的,但心里头呢又总是想着为你做点什么。” “她知道你一个人到崇德来,难免会觉得自己是外人,所以交代我们见着你都要热络点,招待你吃饭陪你多聊天。你吃饭那些碗筷都是她提前从家里拿过来给备下的,爱吃什么她也嘱咐过,要肉多油香…” “从小到大,除了她阿爹阿娘,只有你让她静静坐在这里绣衣裳,她是真把你当自家人了。孩子啊,两个人能凑到一块是多不容易的缘分呐,就算你们将来有一天实在搭不了伙要分开,那能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能对彼此再窝心一些呢…那孩子嘴笨,要靠你去让她明白呀。” 猫头鹰怎么叫的这么早,才刚入夜就咕咕起来。 苏宁央烦透了,躺在床上生闷气,窗外的猫头鹰越叫越大声,喊了几声阿宝却没有回应。 苏宁央起身打开窗户,却看见一个大大的笑脸,想关上那人却钻了半个身子进来。 “你不是想把我这只手也压坏吧?” 苏宁央无奈,只得把窗户撑起来。“姨妈怎么把这件衣服给你了!” “我的衣服,当然得给我了。” 苏宁央的脸一下就红了,“臭不要脸,谁说是你的衣服了,姨妈就知道乱说…”” “这么窄的腰身,全寨除了我还有哪个阿弟能穿上啊,难道是你给自己做的?” “对啊,我自己想穿新衣服了…” 梅兰舟看这人眼神躲避就知道她太不会说谎了,“这背后绣了荷塘月色,还有一艘这么漂亮的小舟,莫非你是要告诉大家你是我梅兰舟的媳妇?” “梅兰舟!”苏宁央抬起手要打,梅兰舟立刻举单手投降。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就是想让你别那么生气,你刚刚一直都不理我,快把我吓死了…” “吓死了你还知道去十八姨妈家吃饭…简直就是饿死鬼投胎。” 梅兰舟从身后拿出饭盒,“也想给某人带晚饭回来啊,干了一天农活,又送我去看病,应该饿了吧?” 苏宁央不理她,坐回了梳妆台,梅兰舟见状立刻唤了声阿宝把门顶开,可算是获得进屋的赦免了。 把餐盘在桌上挨个摆了出来,“稍微吃几口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接着生气。” 苏宁央接过筷子,正要夹菜却发现这菜内有乾坤,胡萝卜围在中间拼成了一句“对不起”。 苏宁央气鼓鼓地把胡萝卜戳散了,“花里胡哨,这样就能把我哄好啊?” 梅兰舟给这人又倒了杯茶,“那当然还有更精彩的节目啊,姨妈说了,和媳妇道歉最重要的是要会唱歌。” “我不要听…” “很好听的,这首歌是我特意写给你的,叫阿央姑娘。” 在距离京城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叫崇德寨的村庄,我曾和一个叫阿央的姑娘。彼此相依一起看月亮,嗅着那桂花淡淡的香,那夜的月光人仍在天空发亮,今夜它却格外得让人心伤… 虽未征得tia老师的同意,但我先魔改了[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7章 第8章 第8章 今夜的窗户没有合上,苏宁央一转身就能看见窗外的月亮。 梅兰舟又唱了好几首跟月亮有关的歌曲,每一首都很好听,苏宁央从没听过这样的歌。 “阿舟,你们那里的月亮有什么不同吗?” “月光都是一样的,无论是哪里的人,都会被平等地照亮着。” “我又听不懂你说话了。” “小凤凰,我教你一首诗,叫春江花月夜。” “好美的名字。”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今天的苏宁央累极了,第一次她睡得比梅兰舟更快。地上的人等着她呼吸均匀了,才悄悄挪到桌前,从抽屉里拿出药粉。 梅兰舟蹲在床边,轻轻撩开被褥,苏宁央侧身睡着,受了伤的右腿搭在床边。梅兰舟掀起这人的裤腿,慢慢给她擦着金创药和舒痕膏。 苏宁央小腿上的肌肉紧实,线条流畅。梅兰舟从没这样近的看过另一个人的身体,擦完了药便立马把被子掖好了。 躺回被窝里背身对着床铺,心跳都一直没慢下来。终究还是被好奇心打败了,梅兰舟转身借着月光看着苏宁央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睡觉的时候不会再放下床幔。 小凤凰,这样的日子还剩下多久呢,为什么我开始有点留恋你的身边… “阿舟,醒醒。” 苏宁央拍了拍这人的脸,才把睡得四仰八叉的人从周公那里叫了回来。 梅兰舟想抬起手揉揉眼睛,却发现左手根本动弹不得,还是苏宁央拉了她一把才让她顺利坐起来。 “老孟给你绑的太紧了,手臂都勒红了,我给你解开松一松。” 梅兰舟呆呆地伸着手任人摆弄,苏宁央用手绢塞在竹片和皮肤之间,又打了一个灵活的结方便梅兰舟活动。 “起来吃早饭,今天我们要去集市卖粮,带你一块去买点东西。” 逛街!这个好,梅兰舟眼睛瞬间放光,总算不是每天都在干活了。 众人在祠堂对面的芦笙场装着粮食,驴车拉粮,骡车拉人,苏宁央和石头牵了两匹马打头阵带队。 梅兰舟看着堆在祠堂仓库里成袋的粮食疑惑不已,“阿爹,这些不拿去卖吗?” 苏宁达叹了口气,“这些是要给土司缴纳的贡粮,动不得啊。” 梅兰舟看着驴车上的粮食,与这仓库剩下的规模相差无几,安氏果真是土皇帝,竟能随意征敛这么高的税赋。 苏宁达瞧了瞧周遭,大伙都忙着运粮装车忙碌的很,“阿舟,这一钱银子你收着,到集市上买点想吃的要用的。可别让你阿娘看见,快收下。” 梅兰舟连忙收进腰间,嘴角勾起一抹坏笑,“阿爹,你这藏小金库的本事可以啊,小凤凰有没有,她那份我也帮她收着…” 苏宁央翻身上了马,眼神一扫锁定了角落里鬼鬼祟祟的两人,“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别耽误时间了,阿舟这就出发吧。” 梅兰舟的手要小心磕碰,骡车人多不太方便,苏宁央便让她跟自己一同骑马。 苏宁央本以为她会不好意思,但梅兰舟倒是高兴得很,一路上叽叽喳喳的,手根本不扶马鞍。苏宁央只得箍住她的腰让这人别乱动,只是这腰身怎会如此细瘦,一天天的吃那么多… “小凤凰,你怎么这么厉害,骑马这么稳?” “想学吗?等你手好了我教你。” “不想学,学了就得自己骑,还是和你一块省心。” “懒鬼。”苏宁央嘴上这么说,面颊的梨涡却在梅兰舟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绽开来。 苗寨里的商铺只卖些生活用品,水西集市可谓热闹非常,茶馆食肆,赌坊酒楼一应俱全,街上的小摊贩也是一眼望不到头。 梅兰舟刚进市集,看见卖糖画的手艺人就走不动道了,苏宁央知道她身上有苏宁达给的零花钱,便交代这人随便逛逛省着点花,她先带人去卖粮。 “小郎君,你要的凤凰涅槃做好了,收你五文钱。” 梅兰舟把碎银子一递,老板找回了一串铜钱,梅兰舟一摸这分量,感觉今儿必须得买买买了,下回再来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 把街上想吃的小吃都尝了一遍,最喜欢的还是裹了辣椒面的洋芋粑粑,再配上一碗清甜的红糖冰粉,简直是人间美味。 又买了些方便携带的桂花糕,准备拿给苏宁央尝尝,路过书铺才想起正事来。 “老板,我想要一张全境地图,能标出京城的那种。” “这位小兄弟来着了,这水西的书铺只有我家卖这么大的地图,其余人家最多卖卖黔州的。” 梅兰舟接过地图瞧起来,标注十分仔细,墨迹也很清晰,总算是知道京城在哪个方向了。 “老板,这个多少钱?” “这羊皮卷的品相绝对上乘,一口价不讲价。”店家举起手指头比了个耶。 梅兰舟掏了掏兜,从里边数出二十个铜板放在案台上,只见老板笑了笑,“小兄弟,是二钱银子呐。” 梅兰舟顿时傻了眼,就算把刚刚吃的都吐出来也凑不齐钱啊,“老板,你等着,我去找我家里人拿钱,这地图给我留着。” 梅兰舟往米铺街走去,门脸上有着各种米粮的售价,从糙米到精米,一石米售价八百文到一千五百文不等。 苏宁央正在尽头的一家米铺和掌柜的讲价,“周老板,您是老主顾了,我也实话实说。今年我们用上了水车浇灌,寨子里的粮食品相都好上许多,您这出价再高些吧,我们从山里出来一趟不容易…” 周万金捏了捏胡子,“小凤凰,我这价钱不低了,你应该也是一路问过来的。今年到处都丰收,你这米我最多给五十文一斗,多了我是要吃亏的呀…” 梅兰舟请教了下石头得知,一石米等于十斗米,如此算来,这汉商实在太黑心,收米最多给五百文,卖米却能卖到上千文。 “石头,我们必须把粮食卖给他们吗?这中间商太能赚差价了吧。” 石头摇摇头,“姑爷,卖粮是要官府准许的,我们这些寨子里的山民怎么可能有路数,若是私下买卖被发现了可是要坐监的。” 苏宁央磨破了嘴皮子,把价钱讲到了六十文,村民们便纷纷卸车。 结清价钱,每人手里都分了一包碎银,苏宁央招呼大家可以去集市上买些用品给家里人带回去,车队在酉时集合。 梅兰舟看到一个大叔将银子分成了两个兜子,多的那个放进了内袋,只拿了一小部分准备去采买。“叔,这集市上东西价钱贵得很,你这么舍不得怕是不行哦,难得进城大方些吧。” 大叔摆摆手,“姑爷,你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剩下的钱还要给朝廷交田亩税和火耗银,我家大孙子今年满了十五,又添一笔人丁税啊,这些钱都动不得啊…我也只能是从牙缝里给我家老婆子挤出一点买药钱了。” 居然有这么多种类繁多的赋税,这老百姓辛苦耕种一整年,到手的银子本来就少,再这样层层盘剥,怪不得十室九贫。苗民不仅要给朝廷纳税,还有土司管制着,长此以往哪里吃得消啊。 “你买什么了?我看看。”苏宁央拿过这人手上的糕点,果然是个小馋鬼,爱吃孩子东西。 “小凤凰,寨子里的大家是不是都很穷啊,二钱银子够家里多长时间的花销?” 苏宁央嚼着桂花糕,细细算着,“若只是我们二人的吃食,怎么也够两个月的口粮吧。刚才你问的麻老叔,他家里有个生病的老伴,日子过的是精打细算,这二钱银子若让他花能周转个小半年。” 梅兰舟直观地感受到了穷乡僻壤这个词的用法,心里有了一种冲动,一直如此就本该如此吗? “对了,你买到地图了嘛?” 梅兰舟摇摇头,“没找到合适的,这里的书铺都只卖黔州的地图。” 苏宁央小声地哦了一句,然后抖了抖手上的糕点屑,“我之后托人帮你去播州市集问一问,播州设有朝廷的驿站,那里定有去京城的地图。” 梅兰舟抿了抿嘴,她心思已经不在那张二钱银子的地图上了,还有更该做的事情等着她完成。 苏宁央安排石头去置办货物,她则带着梅兰舟再去医馆看看伤势。 韩明风仔细摸过了骨头,“小兄弟你这胳膊虽细,但韧性不错,这骨头已经接上了,过不了多久便可活动自如。” 苏宁央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韩大夫,你这里有麻沸散嘛,老孟那里没有这样的药材,我想给寨子里备一些。” “有倒是有,可不便宜呐,三钱银子一两呢。” 梅兰舟对这药材的价钱颇为惊奇,医馆门口写着“高价回收草药”的招牌令她陷入沉思。 回去的路上,梅兰舟把自己的想法和苏宁央详细的描绘了一番。 “你是说我们可以种药材,这倒是个好办法,现在的粮食是越来越卖不上价钱。但村民们从事农耕千百年,对药材的培育一无所知啊…” 梅兰舟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不如这样,我们可以先去山里采药,尤其是那片灵山,一直鲜少人踏足,定有不少奇珍异草。等搞清楚了崇德的土质适宜种什么,再请韩大夫这样的熟人过来指教,名贵的药材和短期能收益的药材我们都可以耕种,如此你看可行吗?” 苏宁央琢磨着这些话,点了点头,“阿舟,你这个想法我听起来是不错,回去之后找上阿爹和巫师,他们若是支持这个事就能干。” 突然之间,山坡上掉下一个大石块,还好苏宁央眼疾手快勒住了缰绳,马儿受了惊高高扬起了马蹄。 石头从队尾骑着马赶了过来,看了眼四周的环境,不祥的预感冒了出来,出城已经大半个时辰,这里离寨子还有几十里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凤凰,不太对劲啊,又没下雨哪来的落石…” 苏宁央让梅兰舟下了马,暂且和村民们去后边的骡车上呆着,她和石头骑马去前头探探。 才往前走了几步,便踩中了机关,树上提前布置的弓弩射出的箭矢一齐飞了过来,苏宁央躲闪及时,石头被射中了右臂。 “身手还是不错嘛,小泼妇。”山坡上钻出来了一队人,领头那个膀大腰圆,他身后的便是刘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