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骨忧子想要爱》 第1章 第 1 章 医院与初见 她是乙骨忧子。是一个承载着母亲全部绝望与诅咒的、女孩。 她本该是“乙骨忧太”的。这是她懂事起就刻在骨子里的认知。 每当母亲被祖父母那尖酸刻薄的羞辱逼到崩溃,气急败坏地将拳头挥向她时,嘴里总是像念咒一样嘶吼着: “你这死小孩!为什么不是男孩子?!为什么你不是忧太啊啊啊啊?!” “去死!!去死!!” 母亲从没叫过她的名字。忧子知道那些经常被指向的她的话语里,包含了她的代名词,比如说“死小孩”、“去死”。 出生在这样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一岁的忧子无法理解什么是恨。 她只记得,母亲总是瞪大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走过来,冰冷的双手死死环住她稚嫩的脖颈。空气被一点点挤压出去,窒息感像潮水般涌来。直到她的脖子上被勒出一圈刺目的红痕,母亲才仿佛大梦初醒般,触电似的松开手。 看着因为缺氧而本能咧开嘴角、甚至像是在“笑”的女儿,母亲会惊恐地后退,颤抖着念叨:“恶魔……你是恶魔……” 那时忧子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词。她天真地以为,妈妈只是和她玩累了,需要休息。 又或者,母亲会用枕头死死压住她的脸。黑暗降临,呼吸断绝。可就在忧子以为自己要睡着的时候,枕头又被猛地拿开。紧接着,她落入了一个紧得让人发痛的怀抱。 只有在这种时刻,在差点杀死她之后,母亲才会唤那个名字。 “忧子……忧子……不要害怕,妈妈在这里呢。” 只会咿咿呀呀的忧子不知道,母亲每一天都想杀了她,却又在每一天矛盾地将她揉进骨血里,仿佛那个施暴者并不是自己。 年幼的忧子只知道: 【妈妈的怀抱,好温暖】 【忧子,喜欢】 随着年龄增长,这种“游戏”变成了单方面的宣泄。每当母亲有不顺心的事,巴掌和重物就会如雨点般落在忧子身上。 【好疼啊,妈妈】 【可以抱抱我吗?】 哭……哭不出来,忧子早就忘了怎么哭。那双深翠色的眼眸里,瞳孔总是处于失焦的状态,像是一潭死水。哪怕被打得皮开肉绽,她那双满是伤痕的小手依然执着地想要抓住母亲的衣角。可换来的,只有愈发狠辣的毒打。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女孩全身上下布满了新旧交替的伤痕,有的正在流血,有的已经结成了丑陋的深痂。黑色的头发像枯草一样乱糟糟地散在肩头。从未上过学的忧子,就这样像只流浪猫一样,跌跌撞撞地活到了五岁。 这样的地狱,在那一年,似乎终于要结束了……对吗? 弟弟降生的那一刻,正好是黄昏。夕阳透过病房的窗帘缝隙洒进来,氤氲的光线将空气中的尘埃照得飞舞金亮。记忆中母亲那张总是挂着凶狠与憎恶的脸,在这一刻竟被光影柔化得不可思议。 恍惚中,忧子仿佛看到了天使降临。 【是因为神明大人看到我太痛苦,所以派天使来拯救我了吗?】 【一……一定是这样的。】 想着想着,忧子那张总是麻木的小脸上,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想要靠近那个发光的“天使”。 【把我带走吧。带我离开这里。】 然而,幻想在伸出手的那一刻破灭。刚生产完、原本虚弱无比的母亲,在看到忧子的手伸向襁褓时,眼中瞬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恐与厌恶,仿佛她是某种沾染着瘟疫的洪水猛兽。 母亲的手臂扬起一个极大的角度,带起一阵风。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病房里回荡。忧子的脸被打偏在一边,迅速浮起一个大大的红印。 “滚出去!你想做什么?你这个扫把星!恶魔!离我也远点!” 【扫把星……是什么意思呢?】 脸颊火辣辣地疼,但忧子似乎已经切断了痛觉神经。她只是木然地站在那里,疑惑着这个新词汇。说起来,忧子好像从未见过父亲。是因为忧子的出生,所以父亲才逃离了这个家吗?那这是不是也算一种“扫把星”呢? 在一片骂声中,忧子默默地退出了病房。 医院的长廊很长,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病人的咳嗽声、家属压抑的抽泣声、医生护士推着手推车急匆匆跑过的叮呤哐啷声……还有那些,像苍蝇一样围绕着她的、刻意压低的议论声: “喂喂,你看那个孩子,身上全是疤痕……” “长得倒是蛮可爱的,怎么搞成这样?” “肯定是干了很多坏事吧,不然家里人怎么舍得下这种狠手?这年头小孩子也很坏的。” 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少年少女初见时的背景音。 “你也是一个人来看病吗?” 这道声音突兀地响起,清亮、干净,带着并未被世俗污染的活泼,像一只手,猛地将沉浸在黑色思绪里的忧子拽回了现实。 【欸?】 忧子迟钝地抬起头。因为她没有回应,那个留着酒红色头发的少年以为她怕生。他并没有走开,反而随即绽放了一个大大的、毫无阴霾的微笑。 那是忧子生命中见到的第一个,向日葵般的笑容。 为什么是向日葵呢?因为金黄的向日葵,即便在没有太阳的黑夜,也会像一束光一样,固执地照亮她内心阴湿的角落。她从未在母亲、或者祖父母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啊,不对。除了今天。就在刚刚,隔着急救室厚重的玻璃,当护士抱着弟弟出来的那一瞬间,骂了她整整五年的祖父母久违地安静了下来。他们颤颤巍巍地看着弟弟稚嫩的身躯,然后,笑得很开心、很开心。在那一瞬间的狂喜中,他们甚至还破天荒地、温柔地把手盖在了忧子的头上——就像她在童话书里看到的,那些正常的爷爷奶奶一样。 可那一刻,忧子感受到的不是温暖,而是彻骨的寒意。她条件反射般缩了缩肩膀,只想躲回自己那个潮湿、阴暗、却安全的小世界里。 【那样就好,我一个人就好。】 “啊嘞?你不会说话吗?” 酒红色头发的少年见她发呆,又好奇地向她走近了一步。他自然地伸出手,试图去拉她那只满是伤痕的手。 “呐,一个人很无聊吧?一起去楼下花园玩滑滑梯吧?” 【欸?】 【滑滑梯?那是什么?】 少女那双深翠色的瞳孔终于聚起了一点焦距。眼前模糊的世界逐渐清晰,勾勒出少年那张稚嫩、干净,嘴角上挂着一颗痣的脸庞。 第2章 第 2 章 棉花糖与朋友 少年并没有给忧子太多思考的时间。还没等到回复,他便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向着医院庭院的深处跑去。 忧子怔怔地低下头,目光死死地锁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那只总是被母亲掐出淤青、被祖父母用藤条抽打过的小手,此刻前所未有地陷进了一团温热的柔软里。那触感轻飘飘的,却又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像极了她在绘本里见过的——棉花糖。 书上说,棉花糖是用糖丝编织的云朵,fuwa fuwa(软乎乎)的,只要舌尖轻轻一碰,就会化成满嘴的甜。 忧子不敢用力回握。她害怕自己那双习惯了粗糙和疼痛的手,稍微用力一点,这团美好的“棉花糖”就会像书里写的那样,瞬间塌陷、融化,最后只剩下一手黏腻的虚无。 【要轻轻的……】 【像捧着云朵一样……】 少年的手掌干燥、温热,掌心有着一层薄薄的汗意,包裹着她冰凉僵硬的手指。忧子在那一刻产生了一个极其奢侈的念头: 【如果时间能走得再慢一点、再慢一点就好了。】 【我想握着这块棉花糖,很久、很久。】 “没事吧?我手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少年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以为自己手上沾了沙土。 恍若大梦初醒,忧子像是被烫到一般,慌乱地把视线从少年白嫩的手上移开。下一秒,一片五彩斑斓的世界毫无预兆地撞进了她的视野。 不再是刺眼的惨白,也不再是阴暗的灰黑。这里有涂成彩虹色的滑滑梯,画满涂鸦的跷跷板,在阳光下泛着金光的沙池,还有空气中浮动的、属于同龄孩子们肆无忌惮的笑闹声。 就连空气里,似乎都漂浮着一股甜丝丝的味道。那一定是快乐发酵后的气味。原来,少年已经领她到了医院花园的儿童游乐区。 【和绘本里画的一样……】 【这里是天国吗?】 “啊嘞?祈本桑,你来啦!” 沙坑那边传来一个元气十足的声音。一个穿着白色病号服的女孩从堆了一半的沙堡前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沙子,哒哒哒地跑到了两人跟前。 那是一个比他们稍高一些的女孩,扎着靛青色的麻花辫,笑容明亮得像是另一颗彩色的糖果。她用一种充满好奇、却毫无恶意的目光,大大方方地打量着浑身伤痕的忧子。 “这个孩子是谁呀?”她眨了眨眼,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露出恐惧或厌恶的神情。 【欸……她不害怕吗?】被这样直白地盯着,忧子竟然没有感到平日里的那种被冒犯的刺痛感。相反,心中升起了一股陌生的悸动。 【我没有被讨厌吗?】 【我不脏吗?】 接二连三被陌生人的善意所包围,忧子那颗早已干涸贫瘠的心,像是久旱逢甘霖。那些布满裂痕的土壤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那是名为“渴望”的萌芽。 【我想……和他们做朋友。】 【我想一起玩耍,一起……做什么都好。拜托了,带上我吧。】 “请……请和我做朋友!” 忧子闭上眼,鼓起这辈子全部的勇气,向着那片棉花糖迈出了一步。声音虽然颤抖,却意外地坚定。 空气安静了一秒。 “哈?你在说什么呢?” 名为祈本的少年挑了挑眉,那张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笑容,嘴角那颗泪痣显得格外生动。 扑通、扑通。忧子的心脏剧烈地撞击着胸腔,紧张得快要溢出喉咙。难道……不行吗? 少年弯下腰,凑近她的脸:“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 “诶?” “来吧,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少年重新拉紧了她的手,像是怕她跑掉一样,“我叫祈本礼。礼物的礼。你呢?” 还没等忧子回答,那个麻花辫女孩也探头探脑地挤到了两人中间,热情地举起手:“我是天内理子哒哟!叫我理子姐姐也可以哦!请多指教啦!”说完,她还调皮地吐了下舌头。 因为距离拉近,忧子这才看清了一些细节。虽然天内桑笑得像个没心没肺的小太阳,但在她宽大的病号服领口下,那瘦弱的肩膀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青紫色的针孔。 那些针孔看起来很痛,像是在完美的糖衣上戳出的破洞。可是,她为什么还能笑得这么开心呢? 这份耀眼的乐观让常年活在阴影里的忧子突然有些无所适从。她下意识地捏紧了衣角,头低得几乎要把自己埋进胸口。 “我……” “我是乙骨……忧子。” 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忧子把小脸憋得通红,那副努力的样子逗笑了眼前的两个人。 “好可爱的名字呀,和你的眼睛一样可爱。” 还没等忧子从害羞中缓过劲来,一旁的祈本礼突然开口了。他盯着忧子的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忧子的眼睛是少见的翠绿色欸,非常绮丽呐。” 少年露出了那个标志性的温柔微笑,眼神清澈得倒映出忧子的影子。 【好……好甜。】这句话就像是一勺滚烫的糖浆,直接浇在了忧子的心尖上。 【好……好可爱。像个软乎乎的团子。】其实祈本礼的内心也在疯狂刷屏。看着眼前这个恨不得缩成鸵鸟的小小少女,他也莫名地感到耳根发烫。 这一记直球让忧子的脸彻底熟透了,红得像颗番茄,甚至让人怀疑下一秒就会具象化地冒出蒸汽——如果这是漫画的话。 祈本礼和天内理子对视了一眼。理子看着少年试图用头发遮盖的发红耳朵,眼神瞬间变得意味深长。 【啊嘞嘞?】 【这就是传说中小屁孩的纯爱吗?】 天内理子的心中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看透沧桑的欧吉桑。她若有其事地佛了佛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然后郑重地拍了拍祈本礼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我看好你哦”的眼神。 【加油啊,少年哟!】 “好啦好啦,忧子酱不要紧张呀!走,我们一起玩吧!” 作为三人中唯一的“长辈”,天内理子率先打破了这份青涩的尴尬。她一把牵起忧子空着的另一只手。 于是,忧子被左边的少年和右边的少女同时拉住。左手是一团酒红色的软糖,右手是一团靛青色的跳跳糖。她像个被宠爱的小公主一样,被用力抛进了这个鲜活的、甜蜜的世界里。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忧子都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从滑滑梯上滑下来,感受风拂过脸颊的微痒;再从旁边的楼梯爬上去,看着高处的风景;然后再滑下来。 每一次下滑的失重感,都像是在甩掉身上沉重的枷锁。和煦的晚风吹起她乱糟糟的长发,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安详,慢慢填充了她空洞的灵魂。 这时的她、他,还有她。都忘记了身上的伤疤、针孔和诅咒。他们就像全世界最最最普通的孩子一样,在这个黄昏里肆意挥霍着笑声。 【时光爷爷,求求您求求您慢慢走吧。】 【我还想……再玩一会……再和……朋友……玩一会。】 【再在这甜甜的梦里……多待一会。】 忧子看着身边两个发光的身影,在心里默默地许下了这个卑微又盛大的愿望。 *距离天内理子死亡还有1年 *距离祈本礼死亡还有6年 一本正经的说出了很恐怖的话啊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棉花糖与朋友 第3章 第 3 章 秋千与魔法 快乐的时间总是像受热的棉花糖,消融的飞快。 不知不觉间,原本清澈透明的蓝天被厚重的晚霞浸染,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浓稠的橘子酱,黏糊糊地挂在天边,把整个世界都腌制在了一种将暗未暗的暖昧里。 “呐,最后再玩那个吧!” 天内理子指了指公园角落里的秋千,那是游乐区的“王座”。平日里总是被孩子们围得水泄不通,想抢到一个位置简直比登天还难。但不知为何,许是天色真的晚了,此刻的公园里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影。四周安静得有些过分,仿佛是在特意为他们腾出这片舞台。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她已经像一只轻盈的燕子,抢占了最左边的位置。 “看谁先碰到那片云!” 伴着清脆的笑声,最左侧的秋千高高地荡起。天内理子是三人里年纪最大的,她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双腿有力地蹬着风,每一次俯冲下来,那两条标志性的靛青色麻花辫就在脑后高高扬起,像两道划破暮色的深蓝弧线。她毫不吝啬地大笑着,仿佛要追上正在下沉的太阳。 而在右侧的秋千上,气氛却截然不同。 忧子坐在那里,身体僵硬得像块风干的石头。 乙骨忧子不会荡秋千。在过去那漫长的五年里,光是为了在那个家里努力存活下去,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根本没有踏出家门的机会。这一次之所以被允许跟着祖父母来医院迎接弟弟的出生,并不是因为仁慈,仅仅是因为——如果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活活饿死,传出去会弄坏那个家的“体面”的名声罢了。自从父亲逃跑式地离开之后,这个家早已摇摇欲坠了,他们绝不允许再有任何丑闻、哪怕是像灰尘一样落在门楣上。 她的双手死死地攥着生锈的铁链,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铁锈粗糙的触感提醒着她现实的重量——她不习惯双脚离地,那会让她失去安全感。 【会掉下去的】 【飞得太高……摔下来会很痛】 这份恐惧不仅仅是对坠落的害怕。就像现在这样,毫无防备地被朋友们温柔地宠爱着、托举着的忧子……如果哪一天突然失去了这双手,失去了他们,再次坠落回那个冰冷的世界,那时的忧子,又该何去何从呢? 就在她想要从秋千上逃下来的时候,一股温热的力量抵住了她的后背。 祈本礼并没有坐中间那个空着的秋千,而是站在了忧子的身后。他那头酒红色的短发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嘴角那颗小小的痣随着他抿嘴的动作微微牵动。 “别怕。” 少年的声音很轻,被晚风吹得有些散,却清晰地钻进了忧子的耳朵。 “我会接住你的。” 他并没有用力推,只是在秋千回落到最低点时,用掌心稳稳地抵住忧子的后背,给予一次轻柔的送力。 一下,两下。秋千随着惯性荡起了一个微小的幅度。 “高度还好吗?” 随着秋千被推向前方的惯性,忧子原本抓得紧紧的双手稍微松了一些,但就在这时—— 因为重力的拉扯,她那件并不合身的、略微宽大的袖口,顺着瘦弱的手臂滑落了一截。 那一瞬间,无情的落日余晖像聚光灯一样,照亮了她小臂上那些错综复杂的痕迹。紫黑色的淤青、细长的鞭痕、还有烟头烫过的陈旧疤痕……它们像一条条丑陋的蜈蚣,爬满了女孩原本白皙的皮肤。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啊……】 【被看到了。】 忧子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惊恐地迅速缩回胳膊,手忙脚乱地把袖子重新扯下来盖住,整个人在秋千上缩成一团。 【会被讨厌的】 【怪物···恶心的疤痕】 【哪怕是棉花糖做的朋友······看到这些也会逃跑的吧?】 原本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自信,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干瘪下去。她不敢回头,身体止不住地轻微颤抖,等待着那个意料之中的嫌弃眼神,或者是那句熟悉的“好恶心”。 然而,背后的推力停下了。但那个温暖的掌心并没有离开。 祈本礼绕到了秋千的前面,蹲下身,视线与缩成一团的忧子平齐。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试探性地隔着衣袖,握住了忧子那只满是伤痕的手臂。 并没有想象中的厌恶。他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又像是在抚摸一只受伤的小猫。 “痛吗?” 少年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夕阳,也倒映着忧子惊慌失措的脸。那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纯粹得让人想哭的……心疼。 忧子愣住了。不是“好丑”,也不是“好吓人”。他问的是……痛吗?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 明明在面对母亲无休止的毒打时,早就已经忘记了该怎么哭泣。可现在,仅仅是因为祈本礼这轻飘飘的一句关心,忧子那些为了抵御疼痛而艰难筑起的层层防御高墙,竟然就在这一瞬间,被轻而易举地卸下了。 忧子咬着嘴唇,极其细微地摇了摇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早就,不痛了。” “骗人。” 祈本礼皱了皱鼻子,像是看穿了她的逞强。他低下头,在那处隔着衣袖的伤痕上,轻轻吹了一口气。 “痛痛飞走啦——” 这是一个幼稚到极点的魔法。但对于从未被施过魔法的忧子来说,这比任何止痛药都有效。 “礼!你别光顾着在那边说悄悄话呀!” 荡在半空中的天内理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低气压,她在最高点兴奋地转过头,冲着下面喊道: “荡高一点嘛!忧子酱你看,上面的风很舒服的!上面的空气是甜的哦!” 祈本礼无奈地笑了笑,他抬起头看着忧子,眼神里带着征询:“想试试吗?甜味的空气。” 忧子看着少年鼓励的眼神,又看了看高处那个自由自在的身影。鬼使神差地,她点了点头。 “抓紧咯。” 这一次,背后的推力变大了一些。忧子的身体腾空而起。一次比一次高,一次比一次接近那片橘红色的天空。 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原本害怕的失重感,在这一刻竟然变成了奇妙的飞翔感。 【这就是……飞翔的感觉吗?】 【如果不看地面的话,好像真的……离那些痛苦很远很远。】 忧子眯起眼睛,看着眼前那轮巨大的、正在融化的落日。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闻到了。空气里,有着融化的橘子糖的味道。那是苦涩生活里,久违的、唯一的甜味。 三人的影子在沙地上被拉得极长,在光影交错中,短暂地交叠在了一起。 忧子有朋友了。而且,是一次性拥有了两个。 【忧子,现在,好幸福!】 视线里是左侧秋千上那抹欢脱的靛青色——那是正在高高荡起的理子姐姐;余光里的身后,是那抹温柔的酒红色——那是正在推她荡秋千的祈本礼。 忧子就像是在含着两颗舍不得吞下的糖果一样,在心里慢之又慢地、一遍又一遍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 第4章 第 4 章 怪物与分别 然而,忧子很快就发现,空气里那股融化的橘子糖味,变质了。 起初是一丝极淡的腥味,像是在甜腻的糖浆里混入了一滴变质的生猪油。紧接着,那味道变得越来越浓烈,甚至盖过了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变成了令人作呕的、仿佛下水道淤泥般的恶臭。 “哈哈哈!好开心” 天内理子还在不知疲倦地欢笑着,清脆悦耳的笑声却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忧子猛地停止了晃动脚尖,双手死死攥紧铁链,指节泛白。她那双深翠色的瞳孔剧烈收缩,目光越过身前祈本礼的肩膀,惊恐地看向公园的阴影处。 那里……不对劲。 公园里那原本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影,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从滑滑梯的阴影里、沙坑的缝隙中,缓缓渗出的、粘稠的紫黑色液体。 那些液体违背了重力,像是有生命一般,蜿蜒、粘腻地缠上了秋千架——或者说,向着正在最高点欢笑的天内理子汇聚而去。 【那是……什么?】 忧子想要尖叫,想要喊“快跑”,可是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掐住,发不出一丝声音。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团团污秽的黑泥在理子身后的半空中迅速隆起、扭曲,最终聚合成了—— 一只巨大的、长满了复眼的肉块。 “星……星浆……体……” 怪物发出含混不清的低语,声音像是用指甲刮擦黑板一样刺耳。它那肥大的身躯悬浮在半空,无数只浑浊的眼球死死盯着毫无察觉的理子,贪婪的口水滴落在沙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找到了……好香……吃了你……” 【不……不要!】 【好不容易才交到的朋友……】 【会被吃掉的!】 “理子姐姐!后面!!” 忧子终于冲破了恐惧的枷锁,用尽全力嘶哑地喊出了声。 祈本礼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顺着忧子的目光回头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在他的视野里,那里只有空荡荡的滑滑梯和摇晃的树影。 【怎么突然这么冷……】明明是闷热的夏日黄昏,祈本礼却感觉像是一脚踏进了冰窖。一阵莫名的、阴湿的寒风毫无预兆地吹过,让他裸露在外的手臂瞬间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忧子?怎么了?” 可一切都太快了。那只怪物猛地张开满是獠牙的巨口,向着正在下落、毫无防备的天内理子狠狠咬去! 就在那张腥臭的大嘴即将触碰到理子麻花辫的瞬间—— “苍” 一道冷冽而慵懒的男声,突兀地切入了这片凝固的死寂。 轰——!!! 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出手,那只即将吞噬理子的巨大咒灵,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正上方狠狠拍中,又像是被核心引力强行扭曲。 “嘎啊——!!”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咒灵庞大的身躯被硬生生地扭曲、压缩,最后重重地砸在沙坑里,激起一片尘土。它痛苦地抽搐着,浑浊的复眼爆裂了一半,却还留着一口气,发出濒死的哀鸣。 “呀——!!” 强烈的气浪将秋千掀翻,理子惊叫着从半空中跌落。 但她并没有摔在地上。 一个穿着奇怪黑色制服、戴着墨镜的白发少年,像是瞬移一般出现在半空,单手拎住了理子的后领,像拎小鸡仔一样把她稳稳地提在手里。 “喂喂,这就是‘星浆体’小鬼吗?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啊。” 少年随手把惊魂未定的理子放在地上,然后嫌弃地甩了甩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身材修长,即使是随意地站姿也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傲慢。 “悟,你也太粗暴了。” 一个温润却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扎着丸子头、留着奇怪刘海的黑发少年,不紧不慢地从阴影中走出。他无视了周围的狼藉,径直走向沙坑里那团还在蠕动的烂肉。 在忧子惊恐的注视下,那个黑发少年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对准了濒死的咒灵。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只刚刚还散发着恐怖恶臭的庞然大物,竟然像被抽水马桶卷入一样,身体迅速坍缩、变形,最终化作一股漆黑粘稠的团聚物,汇聚在少年的掌心。仅仅几秒钟,怪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漆黑深邃、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球体。 “没事吧?理子!” 直到这时,一直跟在后面的黑井美里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一脸焦急地检查理子有没有受伤。 “哈?老子特意留了一口气给你,杰,你还要说教?” 被称为“悟”的白发少年不爽地撇了撇嘴,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 此时,被气浪掀翻在地的祈本礼顾不上疼痛,第一时间爬起来护住了忧子。他虽然看不见刚才的怪物,也看不见那个咒灵球,但他本能感到了一股寒意,想要保护他刚。 “没事吧?忧子!” 礼紧张地查看着忧子有没有受伤。 然而,乙骨忧子并没有看祈本礼。她全身颤抖,那双翠绿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白发少年。准确地说,是盯着少年周身那磅礴得令人窒息的、如同蓝色火焰般的能量。 【好可怕……】 【比怪物……还要可怕……】 五条悟似乎察觉到了这道过于炽热的视线。他微微侧过头,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那一双即使隔着墨镜也能感受到压迫感的苍蓝色眼睛,越过了“星浆体”理子,越过了普通人祈本礼,径直锁定在了缩在少年怀里的乙骨忧子身上。 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在看到忧子的那一瞬间,微微凝固了一下。 在“六眼”的视野里,这个浑身伤疤的五岁女孩体内,正涌动着一股虽然沉睡、却庞大到令人心惊的咒力总量。 那是比所谓的“星浆体”还要罕见的异常。 “嚯?” 五条悟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甚至称得上兴奋的弧度。他迈开长腿,无视了理子的抗议,径直走向了抱在一起的两个小孩。 “杰,快看。” 他指着瑟瑟发抖的忧子,声音里带着发现新玩具般的愉悦: “这次出任务,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头奖’呢。” 不过,被称为“杰”的少年没有立刻回复他。 他只是站在阴影里,神情漠然地颠了颠手里那颗刚刚凝聚而成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咒灵球。 “又是这种杂鱼味道吗……” 夏油杰看着手中的球体,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那种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仿佛擦拭过无数呕吐物的抹布般的恶心感,提前在喉口泛起。 但他没有犹豫。少年仰起头,张大嘴巴,将那颗将近网球大小的黑色球体,硬生生地塞进了口中。 咕嘟。 喉结滚动。他竟然……把它吃了。 目睹了全过程的乙骨忧子,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和战栗。 【吃……吃掉了?】 【把那个怪物……吃进肚子里了?】 可是,就在那一瞬间,从小就善于察言观色的忧子,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黑发少年脸上转瞬即逝的表情。 那个大哥哥捂着嘴,背过身去轻微地干呕了一下。他的脊背微微弓起,原本温润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压抑的痛苦和生理性的厌恶。 【他……好痛苦。】 那个表情,忧子太熟悉了。那是她每次被母亲强行灌下馊掉的饭菜时,为了不挨打而拼命吞咽的表情;那是她忍受着疼痛,把眼泪咽回肚子里的表情。 虽然那个被称为“悟”的奇怪墨镜白发男很没礼貌,把她当成物品一样称为“头奖”,让人很害怕。 但是,看着那个明明除掉了怪物、救了他们、此刻却独自一人躲在阴影里忍受恶心的斜刘海大哥哥,忧子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我也想……做点什么。】 自己今天已经遇到了像“棉花糖”一样温柔的朋友,尝到了这辈子第一口甜味。那么,这份多出来的幸运,是不是也可以分给这个看起来很难过的大哥哥一点呢? 【忧子……想帮帮他。】 在恐惧与本能的善良交织下,女孩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里,除了对未知的战栗,多了一份懵懂却坚定的光芒。 第5章 第 5 章 魔法与现实 “……很痛苦吧?” 一直缩在祈本礼怀里、默不作声的忧子,突然发出了细若蚊蝇的声音。 这句话来得没头没脑,在场的众人都愣了一下,一时竟不知道她在对谁说话。 只有那个站在阴影里、垂着头、半张脸没入黑暗的夏油杰,身体猛地僵住了。 看着那个还没他腿高的小女孩,莫名地,夏油杰鬼使神差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这还是第一次。在那个光芒万丈的“六眼”五条悟在场的情况下,竟然有人先看到了他。 甚至,是在五条悟那磅礴的咒力把初次接触咒术世界的忧子吓得瑟瑟发抖的时候。 这个弱小的、胳膊细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捏断的小女孩,竟然无视了那个正在逐渐逼近的、代表着“最强”的白发少年。 她那双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越过了耀眼的苍蓝,直直地看向了那个总是站在光芒身后、被掩盖的、阴沉的紫。 “很难受吧?” 像是怕夏油杰没有听到,忧子深吸了一口气,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又问了一次。 她的腿还在发抖,但脚下的步子却异常坚定。一步,两步。她走到了那个穿着奇怪阔腿裤的大哥哥面前。 “祈本君刚刚教了我一个魔法!我也来……帮帮你吧!” “很管用的哦。” 哪怕是平时自诩“想要捉弄人”的夏油杰,此刻也像是真的被什么“妈咪妈咪哄”的高级定身咒击中了一样,彻底定在了原地。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和他一样拥有黑发的、小小的少女。 忧子垫起脚尖,对着他刚刚吞下咒灵球的胃部位置,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呼—— 然后,她伸出那双软软的、却布满伤痕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夏油杰垂在身侧的、那只刚刚释放过“咒灵操术”的大手。 【啊,好小一只。】 夏油杰眯起的眼睛微微睁大,视线落在女孩因为伸出手臂而滑落的袖口上——那里全是触目惊心的伤疤。 【喂喂,怎么全是伤啊?这个小鬼到底经历了什么……】 可还没等他细想,忧子接下来的话,让这位特级咒术师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十倍,甚至在那一瞬间变成了滑稽的豆豆眼。 “痛痛——飞走啦——” 空气仿佛凝固了三秒。 【欸?】 站在一旁、戴着墨镜正准备嘲笑理子的“五条坏猫猫”,脸上的表情也瞬间裂开了。墨镜滑到了鼻梁底端,露出那双写满“O_O”震惊的苍蓝色眼睛。 做完这一切,忧子仿佛是用光了所有的电量,瞬间从“勇敢模式”切换回了“社恐模式”。 一张小脸瞬间羞得通红,她紧张地松开手,同手同脚地倒退几步,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又缩回了她最熟悉的祈本礼的身后。 公园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这种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善意,让这两个平日里无法无天的DK(高中生),突然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无所适从。 尤其是夏油杰。嘴里那股像擦拭过呕吐物的抹布味道,似乎真的在那个幼稚的魔法下,淡去了不少。 但,打破这份平静的,不是在场的任何人。 “那个死丫头到底去哪了?!在那边吗?!” 医院走廊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且充满暴戾气息的叫骂声。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像是一群野兽正在逼近。 “如果让我找到她,今晚回去绝对要狠狠打一顿!!” 最先产生反应的,是把忧子护在身后的祈本礼。而躲在他身后的忧子,在听到那个声音的一瞬间,身体就像是通了电一样,不受控制地剧烈战栗起来。 刚刚那一丁点粉红色的勇气,瞬间被苍白的恐惧吞噬。 “嘁。” 看着突然涌过来的一大堆带着浑浊恶意的普通人,五条悟那双好不容易正经一点的眉毛,又不耐烦地拧在了一起。 “吵死了。走吧,杰。” 白发少年像是没看到那些大人一样,转身像拎着小鸡仔一样,再次把天内理子提溜了起来。 既然“星浆体”已经回收,任务优先。至于这个“头奖”……反正人就在这里,跑不掉的,以后有的是机会来回收。 夏油杰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颤抖的小女孩。他转过身,挡住那群即将冲过来的暴怒家长,面向着那个给他施法的小女孩。 “谢谢你。” 少年的声音温润如玉,在黄昏中清晰地响起。 “现在,一点也不疼了。” 随后,对着忧子,夏油杰绽放了一个大大的、有些狡黠却无比温柔的笑容。 “嗯!” 得到了回应的忧子,下意识地应和了一声。那一刻,她的身后仿佛真的幻视出了一朵朵绽放的小花。 “好好保重。” 还没等忧子反应过来,随着一声清越的龙吟,夏油杰召唤出的巨大虹龙瞬间卷起一阵狂风。 狂风逼退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大人,迷住了他们的眼睛。 就在这一瞬间,虹龙载着五条悟、夏油杰、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毫不留恋地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逐渐被黑夜吞噬的天际。 只有天内理子在风中隐约传来的呼喊声:“忧子酱——!下次再——” 声音戛然而止。 魔法消失了。奇迹飞走了。 只有乙骨忧子和祈本礼,被留在了原地。 随着狂风平息,那群被短暂阻挡的大人们,终于看清了角落里的两个孩子。 为首的,正是忧子的祖母。那个面容刻薄的老妇人,此时整张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像极了刚刚那只还没被吃掉的咒灵。 “你这个……死丫头!!” 还没等忧子从虹龙离去的失落中回过神,一只粗糙的大手已经狠狠地扇了过来。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空旷的花园里回荡。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忧子脸上。 在千钧一发之际,祈本礼死死地抱住了忧子,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地扛下了这记重击。 “唔……” 少年发出一声闷哼,却咬着牙没有松手,只是把怀里瑟瑟发抖的女孩抱得更紧了。 忧子的祖母原本还想继续发作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围视线的变化——那些刚刚热心肠帮她寻找“走失儿童”的路人们,正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刚才那一记失态的耳光,已经有些破坏她完美的形象了。 于是,几乎是一瞬间,那个面目狰狞的老妇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在外人面前那副精致、优雅、又充满教养的老太太形象。 “哎呀,真是对不起,让大家看笑话了。我实在是太着急了,这孩子总是乱跑……” 她甚至还挤出了几滴眼泪,对着周围的人鞠了一躬:“感谢大家帮我找孩子呢。那么,这个孩子我就带走了。” 说完,她转过头,用一种只有忧子能看懂的、淬了毒般的冰冷眼神,狠狠地剐了忧子一眼。 那眼神里的意思是: 【还不快滚过来?回家再跟你算账。】 忧子浑身一抖。她知道,自己必须离开少年的怀抱了,否则……连礼也会遭殃的。 她僵硬地从祈本礼温暖的怀里爬了出来,低着头,像个等待行刑的犯人一样,走向了那个优雅的老妇人。 临走前,忧子最后一次回头。 祈本礼正站在原地,满眼担忧地注视着被那个尖酸刻薄的老太太几乎是掐着肉拖走的她。 明明胳膊上传来钻心的疼痛,可少年那如有实质的温柔情绪,却穿透了空气,将忧子那颗快要冻僵的心一点点捂热、细致地包裹起来。 不知不觉的,刚刚才止住的泪水,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透过模糊的泪水,绝望地看向天空。 那里已经没有了彩虹色的龙,也没有了橘子味的晚霞。 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夜,沉沉地压了下来。 【神明大人……】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第6章 第 6 章 简讯与糖果 高空的风很冷,吹得人脸颊生疼。 巨大的虹龙穿梭在云层之间,将地面的灯火阑珊甩得越来越远。 “呐,我说······”“今天要送这个臭小鬼回去,害得老子没吃到喜久福欸!明天陪我去买啦~杰~” 五条·真猫猫·悟在虹龙宽阔的脊背上撒娇一样地扭成了一条蛆,毫无形象地向夏油杰那边蹭来蹭去,完全无视了被他单手拎在半空、正发出抗议尖叫的天内理子。 虹龙上,夏油杰则心不在焉地听着挚友孩子气的抱怨。晚风拂起他垂下的一绺刘海,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温润如玉的紫眸里闪烁着少见的愉悦光忙。 五条悟虽然嘴里抱怨个不停,但在那副漆黑的墨镜后,他的视线其实一直没离开过自己的挚友。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夏油杰情绪的微妙变化——那个平时总是把“正论”挂在嘴边的家伙,此刻却看着自己的右手出神,眼神软得一塌糊涂。 “哈······是在想那个叫忧子的小鬼吗?” 五条悟突然停止了扭动,把理子随手扔到一边。 理子:Kora! 理子·气鼓鼓版本,缩在黑井的怀里撒娇。 五条悟盘腿坐到了夏油杰身边,难得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露出了一丝认真的神色。 “喂,杰。那个小鬼简直是个尚未引爆的核弹啊。” 五条悟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在龙头上,单手撑着下巴,墨镜下的苍色之瞳里闪烁着一种近乎莫名冷酷的光芒。 “那种庞大到不讲道理的咒力,而且还是完全没有家族背景……这不正是那一群老掉牙的‘烂橘子’最害怕的东西吗?” 他嘴角勾起一抹狂妄的笑,仿佛已经看到了高层那些老头子惊慌失措的脸。 夏油杰没有立刻回答。 他盘腿坐在虹龙的脊背上,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只右手——那只刚刚被一个五岁女孩小心翼翼握过的手。 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种软软的、温热的触感。 以及那句笨拙的“痛痛飞走啦”。 “……杰?” 感觉到挚友的沉默,五条悟低下眉眼,半露出白色眼睫,回头看了一眼夏油杰,“你在听吗?” “悟。” 夏油杰缓缓收拢手指,像是想要抓住那缕正在消散的余温,“那个味道……不见了。” “哈?什么味道?” “吞下咒灵球后的味道。” 夏油杰抬起头,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困惑和动容,“平时那种像是在吞咽呕吐物一样的恶心感,会持续很久。但是今天……在那孩子吹了一口气之后,真的不怎么恶心了。” 五条悟墨镜下的苍天之瞳微微收缩,随即吹了个口哨:“嚯——那还真是不得了的魔法啊。” “真是受不了你这副表情。” 五条悟掏出翻盖手机,修长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按动着。 “既然你这么在意那个‘痛痛飞走’的魔法……那没办法了。” “悟?” 夏油杰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在做什么?” “给家里那群啰嗦的老头子发消息。” 五条悟按下发送键,手机屏幕的幽光照亮了他狂妄自信的嘴角。 “老子要动用五条家的名义,去跟那个腐朽的家族交涉。不管是用钱买还是用权压,总之先把那个小鬼的‘所有权’要过来,挂在五条家名下保护起来。” “那种荒谬的才能,只有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才能发挥出来。等她稍微大一点,就由我们亲自来指导她。”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五条悟在说到“我们”的时候,原本狂妄的语气竟莫名柔和了几分,还特地加重了咬字。 夏油杰愣住了。他看着挚友那双在墨镜后闪烁着光芒的苍蓝色眼睛,听懂了那个复数代词背后的含义——在悟的未来蓝图里,一直都有他夏油杰的位置。 夏油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但他还是皱眉道:“悟,那是乙骨家。虽然没落了,但毕竟是旧式家族,交涉流程可能会很繁琐,那些老顽固不会轻易放人的。” “哈?老子可是五条悟。” 白发少年向后一仰,躺在龙背上,看着漫天的繁星,语气里满是不可一世的傲慢与笃定。 “这点小事有什么麻烦的?只要是我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 “而且我也挺想看看的。那个能让你露出这种慈祥老爷爷表情的小鬼,在我们的‘教育’下,将来到底能成长成什么样。” 五条猫猫·邪笑版本 【什么慈祥老爷爷啊喂!!!】 夏油杰刚刚扬起的嘴角瞬间卡住了,额头上仿佛具象化地冒出了一个大大的红色“井”字。 但,看着挚友那张写满期待的侧脸,夏油杰最后还是无奈地笑了笑,紧皱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开来。 “啊。那就拜托你了,悟。” ---我是乙骨忧子世界第一分隔线--- 与此同时,地狱的大门重新合上了。 “砰!” 沉重的实木大门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刚刚在外面还维持着“优雅体面”的祖母,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脸上的表情瞬间垮塌成恶鬼般的狰狞。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赔钱货!谁让你乱跑的?!谁让你跟陌生男人说话的?!” 并没有给忧子任何解释的机会。祖母那双戴着翡翠戒指的手,死死地揪住忧子细软的头发,像拖一个破布娃娃一样,将她一路拖向了房子深处。 “疼……奶奶……疼……” “疼?你也知道疼?你让我们家丢脸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疼!” 祖母并没有把她带回房间,而是打开了楼梯下方那个阴暗潮湿的储物间。 那里没有窗户,只有令人窒息的霉味和黑暗。 “今晚不许吃饭!就在这里给我好好反省!直到你那个死鬼老爹回来把你领走为止——哦对了,他早就不要你了!” “哐当!” 门被重重锁上。唯一的门缝透进来的一丝光线,也随着祖母脚步声的远去而彻底消失。 世界陷入了死寂。 忧子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周围是堆积的杂物。黑暗像无数只虫子,啃噬着她刚刚被捂热一点点的心。 好黑。好冷。好饿。 她抱着膝盖,试图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以此来抵御从地板渗上来的寒意。 就在她翻身的时候,侧腰的口袋处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硌痛感。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正顶着她的骨头。 【欸】 【是石头吗?】 忧子吸了吸鼻子,伸出颤抖的手,探进了那件脏兮兮的外套口袋。 指尖触碰到了一把坚硬、圆润的小东西。伴随着手指的搅动,寂静的地下室里响起了极其轻微的、塑料摩擦的“沙沙”声。 她把出来,借着门缝下面透进来的那一丁点微弱的月光,凑近看了看。 忧子愣住了。 是糖果。五颜六色玻璃纸包裹的水果硬糖。 那原本是祈本礼打算在荡完秋千后,作为“秘密惊喜”分给忧子一起吃的。 他从小体质不好,容易低血糖,口袋里总是常备着一把用来救急的糖果。 记忆瞬间回到了那个混乱的黄昏。 回到了那个祖母的巴掌即将落下,礼冲过来死死抱住她的瞬间。 【原来是那个时候……】 祈本礼不仅用后背替她挡下了所有的暴力,还在那一瞬间,把自己口袋里的糖果,偷偷塞进了忧子的口袋里。 他早就猜到了。 拥有着远超同龄人早熟心智的祈本礼,太清楚忧子回家后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除了黑暗的禁闭,就只有漫长的饥饿。 于是,在那场混乱拥抱的掩护下,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笨蛋……” 忧子的眼泪“啪嗒”一声掉在了花花绿绿的糖纸上。 她颤抖着剥开一颗橘子味的糖果,那清脆的糖纸声在死寂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耳。 含进嘴里。 一股并不算高级的、带着工业糖精味的甜,瞬间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这味道并不如之前幻想的棉花糖那么梦幻,甚至因为存放太久而有些粘牙。 但对于此刻身处地狱最底层的忧子来说,这是能够维系她生命的、唯一的“神迹”。 忧子在黑暗中紧紧攥着剩下那把糖果,用力到掌心发痛。嘴里的甜味和流进嘴角的眼泪咸味混合在一起。 只要还有这颗糖在。只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那样一个笨拙的少年在为了她而忍受疼痛。 她就能在这个地狱里,咬着牙,一天又一天地活下去。 直到—— 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的那一天。 第7章 第 7 章 迟到与老师 “只要稍微挤出半天时间就能把人带回来。” 这是五条悟和夏油杰最初的想法。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以为世界尽在掌握,要把那个名叫忧子的女孩接出泥潭,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功夫。 但现实很快给这股少年意气泼了一盆冰水。 阻力来得悄无声息,却又无处不在。每当他们准备动身前往仙台,一级任务的警报声就会精准地响起。 理由总是冠冕堂皇:其他一级术师都在忙,只有你们能去。 一次又一次,如同精密的齿轮咬合,那双看不见的大手将一切“巧合”安排得天衣无缝,像一堵透明的墙,死死隔绝了两人通往乙骨忧子的路。 忙碌与战斗麻痹了时间的流逝。在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日历上,只不过是匆匆撕去了这一页,即使是“这一个月太忙了”也不过是一句随口的抱怨。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墙的另一边,时间是凝固的。 对于身处地狱的忧子来说,这并不是“一个月”。这是在黑暗中独自数着心跳熬过的,整整七百二十个小时。 那漫长的七百二十个小时,终于在一个充满大葱和折扣鸡蛋气味的黄昏结束了。 这一天,忧子迟迟没有回家。倒不是因为忧子在离家出走,她没有那个资格。她只是两只手里提着沉甸甸的超市塑料袋,那是今天的晚餐食材。在回家的路上,她实在太疼、太累了,于是钻进了公园那个坏掉的滑梯管道里。 忧子想从那个名为“家”的窒息空间里逃离,哪怕十分钟。 忧子小心翼翼地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大块渗血的淤青。那是出门前,母亲因为弟弟一直在哭闹、哄不好,烦躁之下随手抓起桌上的玻璃烟灰缸砸过来的结果。 “都是因为你在旁边碍手碍脚!连个孩子都看不好,你这种废物有什么用!” 母亲尖锐的骂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忧子垂下眼帘,有些笨拙地对着伤口轻轻呼气,试图用这种方式缓解那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 “不痛……不痛……” 像在玩过家家一样,自己扮演着那个会温柔哄着她的大人。 突然,滑梯口的光线暗了下来。两道修长的影子投射进来,完全覆盖了瘦小的她。 “哇,真的在这里啊。像只刚从超市偷了东西的小老鼠一样。” 带着墨镜的白发少年把头探了进来。 他嘴里叼着棒棒糖,语气轻挑,但墨镜后的苍天之瞳在扫过忧子手臂上那块狰狞的伤痕时,那股原本漫不经心的气息瞬间凝固成了冰点。 “悟,别那样说。” 丸子头少年叹了口气,把五条悟拽开,然后弯下腰,对着管道里提着跟她自己一样重的塑料袋、瑟缩成一团的忧子伸出了手。 他的笑容温柔得像春风,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愧疚: “抱歉啊,忧子。那些老橘子布置的任务实在太烦人了。” “我们来晚了。” 忧子呆呆地看着那只手,又看了看自己手里廉价的塑料袋。 她不知道这两个像是天使一样耀眼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种充满了霉味和暴力的角落。她甚至不敢去想那个令人心脏狂跳的可能性——难道最近祖父母那莫名其妙的恐惧和讨好,是因为他们吗? 【他们……是来救我的吗?】 逆着光,她看不清这两个人的脸,只觉得他们耀眼得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是……天使吗?” 听到这个称呼,夏油杰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的神色更加温柔了。 “不,我们不是天使。” “我们是来带你走出这个噩梦的‘老师’。” “老师……?” 忧子犹豫着伸出布满细小伤痕的小手,刚触碰到夏油杰掌心的瞬间,因为牵扯到肩膀上的旧伤,她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 夏油杰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 他没有嫌弃她脏兮兮的小手,而是轻轻地、却不容拒绝地握住了它。 夏油杰顺势接过她手里沉重的购物袋,然后用从未有过的郑重语气说道: “从今天开始,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了。” 站在一旁的五条悟始终没有再说话。 他叼在嘴里那根的棒棒糖,不知何时已经被“咔嚓”一声咬碎成了粉末。 墨镜后的六眼飞速运转,将女孩身上那些陈旧的、新鲜的、甚至骨骼深处的伤痕信息,一股脑地塞进他的大脑,清晰得令人作呕。 真恶心。不仅仅是对造成这一切的烂人,更是对被那些腐朽规则绊住脚、迟到了整整一个月的自己。 他迈开长腿走上前,动作有些粗鲁地一把抓过夏油杰手里那个散发着大葱味的塑料袋,随手甩到自己肩后。 “走了,杰。” 白发少年侧过身,高大的背影挡住了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替她硬生生地隔绝了身后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 “磨磨蹭蹭的,烦死了。老子都要饿扁了。” 从公园到那个所谓的“家”,只有短短五百米。但这五百米,乙骨忧子走了两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今天不一样。今天有两个高大的身影走在她身侧,替她挡住了深秋寒冷的夜风。 到了门口。那是一栋看似普通的一户建。还没进门,就能听到里面婴儿尖锐的哭闹声,以及那个女人烦躁的摔打声。 忧子的身体本能地抖了一下。那是长期被虐待形成的条件反射。 夏油杰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没有说话,只是眼底的寒意更深了一层。他伸出手,并没有敲门,而是像回自己家一样,直接握住门把手—— 咔嚓。门锁在咒力的作用下瞬间崩坏。 “你死哪去了?!那个死丫头怎么还没买菜回来?!” 门刚打开,一个披头散发、满脸戾气的女人就冲到了玄关。她看都没看清来人,扬起手就要往那个瘦小的影子上扇过去。 “让我们全家饿肚子,你是不是想……” 啪。那只扬起的手,在半空中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死死钳住。 女人惊恐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戴着墨镜、嘴角挂着恶劣笑容的少年脸庞。 “喂,大婶。” 五条悟歪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墨镜后透出的苍蓝色光芒,仿佛在看一只随时可以踩死的蚂蚁。 “你刚才,是想用这只手打我们的学生吗?” “你……你们是谁?!” 女人吓得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对方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我们的……学生】 忧子眼里一酸,眼泪又决堤了。 五条悟没有回答。他的视线越过女人,落在了客厅桌子上那个厚重的玻璃烟灰缸上——那正是造成忧子手臂淤青的“凶器”。 “啊,找到了。” 五条悟松开女人的手,迈着长腿径直走进客厅。他随手拿起那个烟灰缸,放在手里掂了掂。 “就是这个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瑟瑟发抖的忧子,又看了看满脸惊恐的女人。 下一秒。砰——!!! 没有任何征兆。五条悟五指猛地收拢。那个厚重的钢化玻璃烟灰缸,在他的掌心里像酥脆的饼干一样,瞬间被捏成了粉末。玻璃渣混合着咒力炸裂开来,发出刺耳的爆鸣声。 屋内的空气死一般寂静。只有那细碎的玻璃粉末,从五条悟的指缝间簌簌落下。 “啊呀,悟,别把地板弄脏了。” 夏油杰微笑着走了进来,顺手把忧子护在了身后。 相比于五条悟那种直白的暴力,夏油杰带来的,是更深层的、直击灵魂的恐怖。 此时,听到动静的祖父母也从楼上跑了下来。看到这两个穿着高**服的少年,这两个平日里总是用阴恻恻眼神盯着忧子的老人,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惨白。作为知晓“咒术界”存在的旁支后裔,他们比那个无知的母亲更清楚“高**服”意味着什么。 “你们是……咒术师……” 祖父的声音在颤抖。 “初次见面。” 夏油杰眯起眼睛,脸上挂着那种标准的、礼貌的,却让人毛骨悚然的假笑。 “我是忧子的·老·师·。今天是来做家访的。” 夏油杰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打了个响指。咕叽……咕叽…… 从他的袖口里,并没有钻出巨大的怪物。而是钻出了无数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长着人脸的蝇头。 它们密密麻麻地飞舞起来,发出的嗡嗡声像是无数人的窃窃私语。它们没有攻击,只是落在了那个母亲的肩膀上、头发上,以及那两个老人的拐杖上。 那个母亲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直接两眼一翻,吓得瘫软在地上。两个老人更是吓得跪倒在地,浑身抖成筛糠。 夏油杰走到他们面前,蹲下身,视线与他们齐平。一只咒灵爬到了他的肩膀上,对着那对老夫妇张开了满是獠牙的嘴。 “听好了。” 夏油杰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在说悄悄话。 “忧子有着非常、非常有价值的才能。是我们高专重要的宝物。” “如果……” 他伸出手,帮那个吓傻了的母亲整理了一下衣领。 “如果我下次来接她的时候,发现她身上多了一道伤口——哪怕只是做饭切破了手指。” “我就让这些可爱的小家伙,钻进你们的耳朵里,啃食你们的脑髓。” 夏油杰笑眯眯地歪了歪头: “连法医都查不出来的死法哦。要试试吗?” “明……明白了!明白了!” 祖父拼命磕头,额头撞在地板上砰砰作响,“我们会好好照顾她!把她当大小姐一样供着!绝不敢再让她干活了!” 五条悟嫌弃地拍了拍手上的玻璃渣,一脚踹开了挡路的茶几。 “记住你们的话。” 他走到那个母亲面前,摘下一点墨镜,露出那双拥有“神性”却毫无“人性”的六眼。 “还有,饭菜要做热乎的。衣服要买新的。” “要是让我知道她再吃剩饭、穿旧衣服……” 五条悟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反派般的笑容: “我就把这栋房子,连同你们,一起轰成渣。” 做完这一切,两个少年转身走向门口。随着他们背影的远去,那种充斥在屋内的、令人窒息的咒力压迫感瞬间消失。 那三个成年人像溺水已久的人终于浮出水面,瘫在地上,大口大口急速地喘息着,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 …… 门口。夏油杰收敛了所有的戾气,蹲在忧子面前。他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长相古怪、有点丑萌的咒骸玩偶。 “忧子,这个拿着。” 夏油杰把玩偶塞进她冰凉的小手里,那是掌心传来的唯一温度。“如果他们再敢欺负你,或者你有任何害怕的时候,就捏一下它的肚子。我们马上就会过来。” 这是来这里之前,夏油杰特意去校长室“磨”了半天,拜托夜蛾正道紧急制作的通讯用咒骸。他太清楚这种原生家庭的恶毒了。哪怕有了刚才的恐吓,但在他们看不到的阴暗角落里,恶意依然可能滋生。 为了防止在他们看不到的死角里,忧子再次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这只玩偶就是他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 五条悟则一脸嫌弃地拎起那个散发着葱味的超市塑料袋,动作粗鲁地把它重新挂回了玄关的挂钩上。 (作者os: 所以五条33你刚刚是一边拎着大葱一边威胁了老登吗?为了防止忧子没有晚饭吃,他真的我哭死……) “那种垃圾饲料,留给那群猴子吃就行了。” 五条悟冷哼一声,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里满是不屑。 “你自己去买点像样的东西吃。” 说着,他从钱包里随手掏出一张黑卡和厚厚一叠万圆大钞,看都没看面额,直接塞进了忧子那个破旧得已经起球的衣兜里。 “好了,别哭了,丑死了。” 五条悟伸出手,用力揉了揉忧子乱糟糟的头发,力道大得差点把本就站不稳的她按趴下。 “把背挺直了!你可是最强的学生,别给老子丢人。” 忧子紧紧抓着那个丑萌的娃娃玩偶,看着眼前这两个刚刚如恶魔般恐吓了家人的少年。在这一刻,在她的眼里。这哪里是什么恶魔。 这就是神明。 “嗯!” 忧子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但这不再是苦涩的、绝望的泪水,而是滚烫的、带着温度的救赎。 “我等你们……来接我!” 第8章 第 8 章 重逢与骑士 走出那栋令人窒息的房子,冷冽的夜风迎面吹来,却吹不散忧子心头那股滚烫的冲动。 “那个……可以先不要走吗?” 乙骨忧子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伸出满是冻疮的小手,轻轻拽住了五条悟的衣角。 “在那之前,可以先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说着,她有些笨拙地把那张象征着无限财富的黑卡,还有那一叠厚厚的钞票,一股脑地往五条悟的口袋里塞。 五条悟挑了挑眉:“哈?小鬼,你知道这是多少钱吗?够你买一辈子的喜久福了哦。” 忧子摇了摇头,那双深翠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对金钱的贪婪,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恳求: “我不要钱……我只想再去一个地方……” “……可以陪我吗?” 忧子怯懦地发声,因为紧张,耳朵和双颊都憋得通红。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这唯一的请求被拒绝。 五条悟原本一如既往地想要捉弄一下小孩,比如嘲笑她“傻不拉几”之类的。但当他低下头,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那眼神像森林里受惊的小鹿一样,纯粹、善良,又带着全然的信赖,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宣判。 即便恶劣如五条悟,面对这样直击灵魂的纯真,再“屑”的话也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了。 “咳……” 最强特级术师不自然地别过头,老脸罕见地一红,胡乱抓了抓那一头白毛来掩饰尴尬。 “啧,知道了知道了!真是个麻烦的小鬼。” “带路吧!” 忧子迈开脚步,向着那个熟悉的、医院的花园跑去。其实,她心里很清楚。 最近这几天,祖父母和母亲的态度之所以变得神经质般的恐惧,一方面是因为今天这两位像神明一样的老师,”咒术师“带来的威压。而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吧。祈本礼君。 忧子虽然经常被关在储物间里,但她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某一次,在那扇半掩的玄关门缝里,她曾隔着站在门口问话的警察身后,看到了那抹熟悉的酒红色身影。 那是祈本礼。那个在大人们看来眼神阴郁、甚至透着一股“魅得发邪”气息的少年,正死死盯着这栋房子,仿佛一只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的幼狼。 大人们害怕那种眼神。那是被死神诅咒过的、不顾一切的眼神。 但对于忧子来说,那抹酒红色只带来了安心和安定。 她知道,祈本礼一直都在。他从未放弃过她。所以现在,她也要去接他了。 …… 在乙骨忧子消失的那七百二十个小时里,祈本礼也正处于他人生中的第三次“地狱”之中。 祈本礼的人生,早在五岁那年就被按下了暂停键。 第一次,是在那个有着炖肉香气的厨房里。温柔的母亲转过身对他笑,下一秒却毫无征兆地倒下,不明原因暴毙。年幼的礼手里还拿着要递给妈妈的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温暖的手逐渐变得冰冷僵硬。 第二次,是在六岁那年的暴风雪中。为了让他散心,父亲带他去登山。可就像是某种恶意的诅咒,山里突然起了大雾。父亲松开了他的手,身影消失在白茫茫的风雪里,从此生死不明。 整整一周,年仅六岁的祈本礼,独自一人蜷缩在山顶附近的避难小屋里。没有食物,没有水,只有呼啸的风声和无尽的黑暗。当搜救队破门而入时,他正死死攥着父亲留下的登山扣,眼神空洞得像个精致的人偶。 他活下来了。但他周围的世界死了。 “这孩子命太硬,克死了全家。” “离他远点,那是被死神诅咒过的孩子。” 流言蜚语像瘟疫一样蔓延。在奶奶冰冷的家里,他成了一个透明的幽灵。没有人在意他吃没吃饭,没有人在意他冷不冷。直到他在医院复查时,遇到了同样满身伤痕的乙骨忧子。 那个空洞的眼神,祁本礼太熟悉太熟悉了。他看到了什么?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而是一只同样伤痕累累、同样被世界遗弃、同样在热闹的人群中格格不入的……小兽。 【啊我们是一样的人。】 【我们都是被世界遗弃的“多余的人”。】 这是两个被诅咒的灵魂,在人海中唯一的、精准的对视。 当然,在这个白色的牢笼里,祈本礼遇见的“怪胎”不止忧子一个。他也是在那里,认识了天内理子。 那时候的理子,还不是那个为了同化而东躲西藏的星浆体唯一人选,只是一个频繁出入医院的奇怪女孩。祈本礼是因为雪山遇难的后遗症需要复查。而天内理子,则是因为要进行各种繁琐的“星浆体适配度”测试和抽血。 两个同样没有父母陪伴、经常独自坐在长椅上等待叫号的孩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熟络了起来。 “喂,雪山男,今天又要抽几管血?” “……不知道。你呢,天内桑?” “哼!吾才不怕痛呢!” 一回生,二回熟。在这个正常孩子都在公园玩耍的年纪,他们却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交换着苦涩的糖果。一个是“过去的幸存者”(礼),一个是“未来的牺牲品”(理子)。这种奇妙的缘分,让他们早在相遇之初,就结下了名为“同病相怜”的羁绊。 但天内理子和祈本礼完全不同。她就像一颗不知疲倦的小太阳。明明背负着那样沉重的宿命,却总是用最元气的声音、最夸张的动作,试图照亮医院里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而祈本礼,则是站在阴影里的那一个。 在外人眼里,这个遭遇了雪山事故的男孩有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贵公子”气质。他总是穿着整洁的衣服,背挺得笔直,说话彬彬有礼,眼神克制而疏离。面对医生、护士,甚至是那个厌恶他的奶奶,他都能维持着那副“完美小孩”的面具。 那是他的生存策略。只要表现得足够乖巧、足够像个没有情绪的人偶,世界就不会再用恶语中伤他,大人们就不会再用看“怪物”的眼神审视他。他把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层层叠叠地包裹在冰冷的礼貌之下。 但这层完美的伪装,在遇到真正的“同类”时,瞬间碎了一地。 当乙骨忧子用那双同样满是伤痕的手,颤抖着抓住他的衣角时。那个冷漠的贵公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着纯善本质、却被这个残酷世界伤透了心的普通孩子。 他之所以拼尽全力、甚至有些疯魔地想要守护忧子,并不是因为他生来强大。而是因为—— 他太懂那种痛了。他太懂那种被世界遗弃、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绝望了。 正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就算要把自己的骨头拆下来当伞,他也想为忧子撑起一片天。正因为经历了三次失去,正因为好不容易才抓住了忧子这根浮木——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所以,当乙骨忧子突然消失时,祈本礼的世界崩塌了。 他不想再回到那个只有风雪声的黑暗的避难小屋了。他不想再变回那个透明的幽灵了。 在这一个月里,祈本礼像个疯子一样,每天放学后都死守在这个初遇的花园里。 他在等他的全世界。 深秋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着脸颊。祈本礼缩着脖子,坐在那个生锈的秋千上。他的双手插在单薄的外套口袋里,指尖冻得失去了知觉,但他依然死死盯着和花园的入口。 这是第三十一天。 他甚至到处打听,打听到了忧子家的地址。去按过忧子家的门铃,但却被那个暴躁的女人拿着扫帚赶了出来。他去报过警,警察去过一两次之后,便敷衍地说这只是家务事,小孩子别捣乱。 他什么都做不到。他太小了,太弱了。 恐惧像那年山顶的暴风雪一样,再一次将他吞没。如果不曾见过光,他本可以忍受黑暗。 可现在,他快要冻死了。 就在这时。 “……礼君?” 那个声音很轻,很怯懦,像是怕惊碎了什么梦境。但在祈本礼听来,那简直比天籁还要震耳欲聋。 他猛地抬起头。路灯昏黄的光晕下,那个瘦小的、穿着不合身旧衣服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 “忧……子?” 礼从秋千上跳下来,因为坐太久腿麻了,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但他顾不上这些。 “礼君——!!!” 那边的女孩突然爆发出一声哭喊,那是压抑了整整一个月的委屈和思念。 她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祈本礼也发疯了一样冲过去。 嘭。两个瘦小的身体在路灯下狠狠地撞在了一起。没有浪漫的旋转,只有仿佛两个在深海中即将溺死的人,死命地抓住了彼此唯一的浮木。 “笨蛋!笨蛋!笨蛋!” 祈本礼死死抱着忧子,手臂勒得她生疼,眼泪瞬间决堤,把他那张总是装作成熟的脸哭得一塌糊涂。 “你去哪了啊!我以为……我以为你也死掉了……呜……” 【不要丢下我啊】 【如果要死的话……至少,带我一起去死啊。】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忧子把脸埋在礼带着寒气的颈窝里,感受着那真实的体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但我回来了……礼君……我回来了……” 礼死死抱着忧子,力气大得几乎要勒断女孩的肋骨。 没有人知道这一个月他是怎么过的。在那个冰冷的家里,唯一的亲属奶奶指着他的鼻子骂:“那个扫把星丫头肯定也是被你克死的!你身边的人都会遭遇不幸!” 那一刻,礼差点就信了。他以为自己又要变回幽灵了。 但现在,怀里的温度是真实的。她还在。她还需要我。只要忧子还在,我就不是“杀人犯”,也不是“被诅咒的孩子”。 我是她的“礼君”。 “不要再丢下我了……” 少年把头埋在女孩的颈窝里,发出了近乎哀求的呜咽。 “求求你……别让我一个人……” 哭了很久,祈本礼才从情绪中缓过神来。他吸了吸鼻子,有些狼狈地用袖子胡乱擦掉脸上的眼泪和鼻涕。 视线逐渐清晰,他这才注意到站在不远处路灯下、一直安静看着他们的那两个高大、且令人讨厌的熟悉身影。 礼的眼神瞬间变了。刚才的脆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像护食的小狼崽一样的凶狠。 “又是你们这两个……” 他咬牙切齿,死死盯着那两个人:“奇怪的白毛墨镜男!还有那个……那个斜刘海的变态丸子头!” 空气凝固了一秒。五条悟嘴里的棒棒糖差点掉下来,夏油杰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一瞬。 “Kora(喂)!你们这群诱拐犯!”在忧子面前总是一副成熟、可靠大哥哥形象的祈本礼,此刻却终于像个符合他年龄的小学生一样,气急败坏地跳着脚,指着五条悟大喊: “离忧子远点!” “哇哦~好可怕好可怕。” 五条悟故意夸张地拍了拍胸口,然后弯下腰,摘下墨镜,那双苍蓝色的六眼毫无距离感地凑近了祈本礼的脸。 “小鬼,很有骨气嘛。不过腿在发抖哦?” “闭、闭嘴!” 礼涨红了脸,但他依然倔强地张开双臂,死死挡在忧子身前,一步都不肯退。 “悟,别欺负小孩子。” 夏油杰无奈地把五条悟拽回来,然后温和地走上前,蹲下身,视线与祈本礼齐平。 “初次见面——虽然对你来说可能不是第一次见我们了。” 夏油杰指了指忧子手里那个丑萌的咒骸玩偶,语气郑重: “我是夏油杰。那个性格很烂的白毛是五条悟。” “我们是来教导忧子,让她变强,强到再也没有人能欺负她的‘老师’。” “老师……?” 祈本礼愣住了。他回头看向忧子。忧子用力地点了点头,举起手里的玩偶,眼睛亮晶晶的: “嗯!礼君,他们是好人!就像……就像神明一样厉害!” 听到忧子的确认,祈本礼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一点。他看着眼前这两个能轻易捏死他的“神明”,又看了看自己冻红的双手,以及躲在他身后终于露出安心笑容的忧子。 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在那颗早熟的心脏里生根发芽。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对着夏油杰和五条悟深深地鞠了一躬。头几乎碰到了膝盖,声音虽然颤抖,却无比坚定: “那个……我也想变强。” “我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那个什么咒力……” “但是,我想拥有能一直保护忧子的力量。” “拜托了!请让我也留下来吧!” 五条悟挑了挑眉,似乎在评估这个毫无天赋的小鬼。夏油杰则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这个倔强男孩的头发: “没有咒力可是很辛苦的哦。不过……” 夏油杰看了一眼紧紧抓着礼的衣角、一脸紧张的忧子。 “既然是忧子的骑士,那就破例允许你旁听吧。” 第9章 第 9 章 修炼与日常 接下来的日子,成为了忧子灰暗童年里特别的、如同蜂蜜般甜蜜金黄的记忆。 地点是仙台郊外的一处废弃神社。 五条悟和夏油杰设下了“帐”,这里成了他们的特训基地。 虽说是“特训基地”,但对于年仅6岁的乙骨忧子来说,这里更像是一个奇奇怪怪的托儿所。 五条悟的教学风格十分抽象:“听好了忧子!咒力的感觉就是——” 五条悟戴着那副并不透光的圆片墨镜,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先是‘咻——’地一下从肚子这里升起来,然后‘哐——’地一下要在拳头上停住,最后‘轰——’地打出去!懂了吗?” 乙骨忧子抱着那个丑萌的咒骸玩偶,眨巴着大眼睛,一脸茫然。坐在她旁边的祈本礼,更是听得眉头紧锁,手里的笔记本上只记下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拟声词。 “完全不懂!”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 “啊——!为什么不懂!老子教得这么完美!” 五条悟抓狂地揉乱了自己的白毛,顺手给了祈本礼一个脑瓜崩,“你个没咒力的小鬼别跟着点头!” “悟,别欺负小孩子。”夏油杰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拎猫一样把张牙舞爪地五条悟拎到一边。 夏油杰笑着把礼解救下来,并递给他一瓶汽水。 接着,他蹲在忧子面前,手里拿着一个装了半瓶水的塑料瓶。 “忧子,别听那个笨蛋的。” 夏油杰晃了晃瓶子,“你的咒力太庞大了,就像这瓶子里的水。你现在的每一次攻击,都是在把瓶子摔碎。” “我们要学的,是拧开瓶盖,让水一点点流出来。” “拧开……瓶盖?” 忧子似懂非懂地伸出手。 下一秒。轰——! 她只是稍微用了一点力,手里那块练习用的石头瞬间炸成了粉末,连带着夏油杰的刘海都被气浪吹得飞了起来。 “……看来瓶盖拧得有点大了。” 夏油杰保持着微笑,默默擦掉了脸上的灰。后面传来了五条悟无情的、拍着大腿的爆笑声。 仙台的秋天来得很急。仿佛一夜之间,废弃神社的那棵老银杏树就抖落了一地的金黄。脚踩上去,会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像是岁月的碎屑。 “啊……好麻烦。为什么要老远跑来仙台这种乡下啊。” 一个懒洋洋的女声打破了神社的宁静。 家入硝子穿着略显宽大的高**服,眼下挂着标志性的黑眼圈,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一脸“我想下班”的表情。她是被夏油杰硬拉来的。美其名曰“三人旅行”,实际上是给忧子做全身体检。 “别这么说嘛,硝子。” 夏油杰笑眯眯地推着她的背,“这里的红薯可是很出名的哦。” 神社的台阶上,忧子正缩在祈本礼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警惕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短发姐姐。她对穿白大褂的人有着本能的恐惧——那是医院里冰冷的针头和母亲厌恶的眼神留下的阴影。 硝子瞥了一眼像受惊小兔子一样的忧子,又看了一眼像护食小狼崽一样的礼。 “啧,这两个人渣(指五条和夏油),居然真的养了两个孩子。” 她叹了口气,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塞回烟盒,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五颜六色的金平糖。 “给。” 硝子蹲下身,没有拿听诊器,也没有拿压舌板,而是把糖果摊在手心里。 “别怕。姐姐和那两个笨蛋不一样,我是好人。” 忧子犹豫了一下,闻到了硝子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种安心的薄荷香。她伸出小手,像试探的小动物一样,小心翼翼地从那只修长的掌心里,捏起了一颗像星星一样的金平糖。 “谢谢……硝子姐姐。” 随着糖果在舌尖化开,那股清甜顺着喉咙流进心里,初见陌生人的局促与不安,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忧子幸福地眯起了眼睛,那双深翠色的眸子弯成了两道月牙,露出了毫无阴霾的笑容。 砰——!空气中仿佛传来了什么东西被击中的声音。那是家入硝子那颗看惯了生离死别的心脏,被名为“可爱”的重磅炸弹精准命中的声音。 【啊……不行了。这孩子太犯规了。】 【和那两个只会搞破坏的猩猩同期完全是两个物种啊。】 看着那张单纯无害的笑脸,硝子极力压下想要把忧子抱起来蹭的冲动。她伸出手,揉了揉忧子柔软的发顶,嘴角勾起一抹慵懒却温柔的弧度:“乖孩子。” 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远处正在玩火的两个DK,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绝对的威慑力: “以后那两个家伙要是欺负你,就打电话给我。““虽然姐姐打不过他们,但我可以……” 硝子露出了“核善”的微笑: “不给他们治疗哦。让他们在那边哭着求我。” 忧子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看看远处不可一世的最强二人组,又看看眼前这个慵懒的大姐姐。 【虽然悟老师和杰老师是最强的……】 【但是硝子姐姐,是可以决定最强死活的人!】 “欸……硝子姐姐好伟大!” 忧子双手合十,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小星星,仿佛发现了比神明更高级的存在。 【原来在这个只有怪物的咒术界,处于食物链顶端的不是特级,而是奶妈!】 (作者os:妹宝你也要在成为奶妈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吗 第10章 第 10 章 冬天与新年 时间流转,金黄的银杏被厚重的白雪覆盖。仙台的冬天冷得刺骨。 废弃神社后方的树林里,空气冷得仿佛能冻结人的肺叶。 “好啦,今天的课外实践就在这里。” 五条悟停下脚步,用脚尖随手在雪地上画了一条线。他指着前方那片幽暗的松林,语气轻松得像是在介绍旅游景点: “前方有一只准二级的咒灵。大概是‘这种鬼天气不想出门但又不得不出门上班的怨念’集合体吧。” “二、二级?” 忧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她现在的水平,对付四级都够呛。 “别怕。” 夏油杰站在她身后,双手插在袖子里,那一如既往的沉稳声音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那只咒灵动作很慢。你只需要记住我教你的——拧开瓶盖,而不是捏碎瓶子。”“我和悟都在看着。如果它跨过这条线,我会瞬间杀掉它。” 祈本礼站在忧子身旁,手里紧紧攥着一根随手捡来的粗树枝。他的脸色苍白,眼睛死死盯着那片空无一物的雪地。 他看不见。在他的视野里,只有漫天飞雪和呼啸的风声。 但他没有退缩。他挡在忧子身侧,身体微微颤抖,却一步不退。 【虽然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 【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就在前面。】 “礼君,退后。” 忧子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挡在了礼的面前。 “这次……换我来保护礼君。” 吼——!空气中传来一声只有术师能听到的刺耳咆哮。一只长得像融化的雪人、浑身长满冰刺的臃肿怪物,从树林阴影中冲了出来。它的速度并不快,但每一步都让地面震颤。 忧子的小腿在发抖。这是生物面对天敌的本能。但她想起了身后那个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却依然举着树枝想要保护她的礼,想起了杰老师、悟老师和硝子老师的指导。 【不能逃。】 【我要保护大家。】 “呼……” 忧子闭上眼,再次睁开时,深翠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蓝光。她没有像以前那样胡乱释放咒力,而是想象着体内那瓶狂暴的水。 (不要捏碎它……) (要引导它……流向拳头……) 咒灵巨大的冰爪狠狠拍下! 【就是现在。】 忧子小小的身躯猛地向下一蹲,避开了攻击,随后借着积雪的反作用力,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弹射而起。她那裹着深蓝色咒力光晕的右拳,狠狠地轰向了咒灵的腹部。 “哈啊——!!” 轰!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失控的气浪。那只准二级咒灵的动作瞬间凝固,紧接着,从腹部开始,无数裂纹像蜘蛛网一样蔓延全身。 哗啦一声。巨大的怪物化作紫色的尘埃,消散在白色的雪地里。 “干得漂亮。” 身后传来了夏油杰赞赏的声音。 “喔!那一拳有点意思嘛!” 五条悟吹了个口哨,啪啪啪地鼓掌走过来,“虽然动作丑了点,但咒力流动很顺畅哦。及格了!” 忧子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拳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做到的。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温暖的怀抱就扑了上来。 “忧子!你好厉害!” 祈本礼虽然没看到怪物,但他看到了忧子那帅气的一拳,也感觉到了那股压抑气息的消失。他丢掉树枝,兴奋地抱住了她。 “刚才那一下‘呼’地一下,然后‘嘭’地一下!超帅!” “嘿嘿……” 忧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颊红扑扑的。 “好了!既然热身运动结束了——” 五条悟突然弯腰,手里不知何时搓好了一个硬邦邦的冰球,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战场了!” 下一秒。在“无下限”术式的精密操作下,他瞄准了正背对着他、毫无防备的祈本礼的后脑勺。 “看招!特级咒物——‘赫’之雪球!” 啪!一声脆响。冰球精准命中。祈本礼整个人被打得往前一扑,脸直接埋进了雪堆里。 “哈哈哈哈哈!满分!” 五条悟捧腹大笑。 “礼君!” 忧子连忙把礼扶起来,帮他拍掉脸上的雪。祈本礼的脸被砸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他倔强地咬着嘴唇,死死瞪着那个为老不尊的大人。 “悟老师!太过分了!” 忧子生气了,她抓起地上的雪,捏了一个松散的小雪球,用尽全力朝五条悟扔去。 噗。雪球还没碰到五条悟的衣角,就被“无下限”挡住,软绵绵地散落在地上。 “太弱了太弱了!没吃饭吗忧子?” 五条悟还在做鬼脸挑衅。 “悟。”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夏油杰微笑着走过来,手里已经捏好了两颗巨大的雪球,额角的青筋跳动着。 “欺负小孩子很有成就感吗?” “哈?杰,你这种想打架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五条悟立刻兴奋起来,摆出了战斗姿势,“想在学生面前挑战最强吗?” “不。” 夏油杰走到忧子和礼面前,转身面对五条悟,义正言辞地宣布: “我们是正义的讨伐联盟。目标是——打倒那个白毛性格恶劣男。” 忧子和礼对视一眼,立刻坚定地点头站在了夏油杰身后。 【3 vs 1 哦不,4 vs 1 (硝子老师在一旁助威打气) 之雪球大乱斗,开始!】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打雪仗。这是一场灾难。 “苍!”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方圆十米内的积雪瞬间被引力吸到他手中,汇聚成一颗直径超过两米的巨型雪球陨石。 “接招吧凡人们!感受痛苦吧!” 他像丢保龄球一样把陨石砸了出去。 “太乱来了!虹龙!” 夏油杰召唤出巨大的彩虹色龙形咒灵,像一面盾牌一样横在三人面前,硬生生挡下了这颗陨石的冲击。积雪炸裂,漫天飞舞。 趁着视线被遮挡,夏油杰指挥着几只低级的螃蟹咒灵,钳着无数小雪球,像机关枪一样对五条悟进行火力覆盖。 “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 “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 五条悟开着无下限在雪地里瞬移,像个滑溜的泥鳅,那些雪球全部在他身边停滞、滑落。 而被夏油杰护在身后的忧子和礼也没闲着。 “忧子,给我雪球!” 礼负责像投石机一样精准投掷。 “好的!” 忧子负责像流水线一样快速捏球。 虽然他们的小雪球打不中五条悟,但他们成功地干扰了他的视线。 就在五条悟忙着躲避夏油杰操控的咒灵夹击时。一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雪球,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飞了过来。 那不是普通的雪球。那是忧子再次试着把她那庞大的、总是失控的咒力,压缩进雪里。 【夏油老师教的……拧瓶盖……一点点……】 啪叽。奇迹发生了。那颗带着微弱咒力波动的雪球,竟然短暂地穿透了五条悟没认真开的自动防御,精准地糊在了他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上,甚至把墨镜都打歪了。 战场瞬间死寂。 五条悟愣住了。夏油杰愣住了。连坐在神社回廊上喝热可可看戏的硝子都喷了出来。 “打……打中了?!” 忧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Nice!忧子!” 礼兴奋地跳了起来。 五条悟缓慢地抬起手,抹掉脸上的雪。他摘下歪掉的墨镜,露出那双苍蓝色的眼睛。他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个极度兴奋、宛如反派Boss觉醒般的笑容: “哈……哈哈……有意思。” “既然你们这么想死,那老子就成全你们!” 他双手结印。周围的空气开始震动,整个神社地面的积雪都开始漂浮起来。 夏油杰脸色大变,一把抱起忧子和礼往回廊上跑:“快跑!硝子那里是安全区!悟这家伙要开大了!” 晚了。 “领域展开——(划掉)——超·无量空处·雪崩地狱!” 轰隆隆——!!! 几分钟后。 神社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造雪山。四条腿和两只手无力地从雪堆里伸出来,偶尔抽搐一下。 硝子裹着厚厚的毛毯,手里捧着热可可,走到雪山边上,低头看着被埋在最下面的五条悟,以及压在他身上的夏油杰、忧子和礼。 “啊啦,全军覆没呢。” 她淡定地拿出手机,对着这堆“尸体”拍了张照。 “记得感冒了别来找我拿药哦。” 雪堆里传出夏油杰微弱的声音: “……悟,我绝对要杀了你。” 几分钟后,几个人终于狼狈地从雪堆里爬了出来,转移到了神社避风的石阶上。夏油杰的丸子头散了,像个落汤鸡;祈本礼的小脸冻得通红,不停地打喷嚏。 情况最糟糕的是忧子。虽然她穿上了夏油杰特意买的新羽绒服,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球,但因为长期遭受虐待导致的营养不良和体虚,那股寒气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 “好……好冷……” 忧子缩着脖子,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小脸煞白。她试图搓手取暖,但连指尖凝聚的咒力都因为寒冷而变得断断续续,根本无法维持。 “啧,真弱啊。” 一旁,作为全场唯一因为开了“无下限”而浑身干爽的五条悟,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石阶最高处。他回头嫌弃地看了一眼像个小抖筛一样的忧子,嘴里嘟囔着: “都给你吃了那么多喜久福了,怎么还是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他原本懒散靠着的身体却坐直了。他拍了拍身旁那个被他体温烘得干燥的石阶位置,冲着忧子扬了扬下巴: “喂,小鬼,靠过来点。” “欸?” 忧子不解地挪了挪。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她靠近五条悟身边半米范围时,刺骨的寒风突然消失了。一股暖洋洋的温度包裹了她,就像是钻进了刚晒过太阳的被窝里。 “这是……?” 忧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哼哼,感谢老子吧。” 五条悟拉下墨镜,得意地指了指自己: “我调整了‘无下限’的术式对象。隔绝了热量的流失,同时挡住了冷空气。现在的我,就是全日本最昂贵的人型暖炉。” 一旁的祈本礼见状,虽然满脸写着“我讨厌这个臭屁的白毛”,但身体却……非常诚实。他默默地、一点一点地蹭了过来,最后心安理得地靠在了五条悟的腿边。 【虽然这家伙性格很烂,脸也很让人火大……】 【但……真的很暖和诶。】 祈本礼表示:尊严诚可贵,保暖价更高。口嫌体正直是对的! “悟老师好厉害!” 忧子双手捧脸,崇拜地看着这个散发着热量的大个子,眼睛亮晶晶地给出了“最高评价”: “像大号的暖宝宝!” 五条悟得意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他嘴角抽搐,忍不住伸手捏住了忧子的脸颊往外扯: “……不要把最强术式说得像便利店就能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东西啊!” 尽管嘴上在不停地抗议,五条悟却没有推开这两个像归巢小企鹅般拼命往他怀里钻的小鬼。相反,他甚至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坐姿,让他们靠得更舒服些。 寒风呼啸,但他墨镜下的表情却并不冷硬。那一贯嚣张的俊脸上,此刻竟莫名挂上了一层可疑的红晕,在这白茫茫的雪地里显得格外生动。 夏油杰提着热腾腾的关东煮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漫天飞雪中,五条悟像个巨大的热源核心,懒散地坐在中间。两个孩子一左一右靠在他身上,睡得正香。雪花落在他们头顶看不见的屏障上,悄然融化。 夏油杰愣了一下。他原本想喊“开饭了”,但这几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他放轻了脚步,走到坐在回廊另一侧看戏的硝子身边,慢慢坐下,将手里的热汤递了过去。 “……真好啊。” 夏油杰看着雪地里的那三人,轻声感叹道。白色的哈气随着他的话语散在风中,瞬间就被吹散。 硝子接过关东煮,没有说话,只是和他一起静静地看着。 此刻,他们的眼神都柔软得一塌糊涂。在那一刻,他们不再是背负着生死的特级术师,也不用去面对那些丑陋的咒灵和贪婪的人性。 他们就像这世上随处可见的、最平凡的普通高中生一样,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守着一点微不足道、却又珍贵无比的温暖。 12月31日,除夕夜。 仙台的雪停了。厚重的云层散去,神社古老的钟声在寂静凛冽的夜空中回荡,一声接着一声,敲打着旧岁的尾巴。 五个人挤在这个小小的神社前进行初诣(新年参拜)。 夏油杰像个操心的家长,耐心地教两个孩子怎么摇响粗大的麻绳铃铛,怎么拍手唤醒神明。 “要投五日元哦,代表‘结缘’。” 哗啦。 硬币落入赛钱箱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是无数个微小的希望碰撞在一起。 随后,五个人并排站着,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乙骨忧子的愿望】 (希望能变强,强到不再是累赘。) (希望能保护礼君,不要让他再露出寂寞的表情。) (希望能和杰老师、悟老师、硝子姐姐……,大家永远在一起。) (啊,还有,神明大人。希望悟老师不要再偷吃我的点心了。) 【祈本礼的愿望】 少年并没有完全闭上眼,而是侧过头,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贪婪而专注地凝视着身边那个正用力祈祷的女孩。 寒风将她的脸颊冻得红扑扑的,像一颗在雪地里散发着甜香的小苹果。祈本礼不知不觉看得出了神,眼底满是就要溢出来的温柔。 直到站在他身边的夏油杰好笑地轻轻用手肘推了他一下,少年才如梦初醒,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根。 他闭上眼,在心里向神明——不,是向命运,许下了最沉重的誓言。 (神明大人,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如果真的有神的话······,请让忧子的愿望全部实现吧。) (只要她能幸福,为此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夏油杰的愿望】 (希望这种宁静的日子,能再久一点。) (希望能在这个充满了猴子的、丑陋不堪的世界里,拼尽全力,守护好这一方小小的净土。) (不想……再看到谁的尸体了。) 【家入硝子的愿望】 硝子则是难得没有在嘴里叼着烟。她悄悄张开一只眼,视线扫过身旁两个一脸虔诚的纯真小孩,又瞥了一眼那两个正在挤眉弄眼的问题儿童同期。 “啊~啊~这种鲜活的热度……就像是刚形成的新鲜尸斑一样,暖暖的呢。” 硝子在心里毫无干劲地感叹着,嘴角却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希望来年能少加点班。) (希望这两个让人省心的笨蛋同期能少受点伤,别老是半死不活地被抬回来。) (希望……这种无聊又吵闹的聚会,明年、后年,还能有吧。) 【五条悟的愿望】 突然,一个嚣张的声音震碎了所有的静谧。 “老子要吃遍全日本的限量甜点!还有让高层那群烂橘子全部原地爆炸!哈哈哈哈!” 五条悟直接大声喊了出来,不仅打破了神圣的氛围,还惊飞了树上的乌鸦。 噶——噶——噶——,乌鸦无语地飞过。 “悟!笨蛋!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夏油杰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一把从后面勒住五条悟的脖子,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唔唔唔!@%……#……@#……@&!!” (五条悟虽然被捂着嘴,但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老子就是最强!老子不需要向别人许愿!) “哈哈哈哈……” 忧子和礼看着又扭打在一起的两个老师,忍不住笑出了声。 孩子们清脆的笑声,伴着神社悠长肃穆的钟声,混合着硝子无奈的叹息,一起飘向了很远很远的夜空。 那个冬天很冷,风像刀子一样。 但对于乙骨忧子和祈本礼来说,这是他们有生以来,度过的最温暖、最像“家”的一个冬天。 只是那时的他们谁都不知道。 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宁静。 当积雪融化、春天的樱花盛开的时候。 命运生锈的齿轮将开始转动,无情地碾碎这美好的一切。 第11章 第 11 章 上学与合影 仙台的积雪终于化了个干净,光秃秃的树枝上爆出了嫩绿的新芽。 四月,是樱花盛开的季节,也是日本新学期开始的季节。 快乐的修炼时光,过得特别特别快。 但现实并不是童话。夏油杰和五条悟作为咒术界的最强战力,以及硝子作为独一无二的反转术士持有者,不可能总是陪在乙骨忧子的身边。 忧子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即使是在那样高强度的任务间隙,他们也总是努力抽出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来陪她和礼特训。 甚至有一次,她看到一向温柔的杰老师,露出了令人心碎的、疲倦的眼神。 那是在特训的中场休息时。 那个总是挺直脊背的夏油杰,靠在神社的柱子上,在短短的五分钟里就沉沉地睡着了。眼底的青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看着那样的睡脸,忧子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愧疚。 【忧子,是个很麻烦很麻烦的人吧。】 【是因为要保护我,老师们才这么累的吧。】 所以,即使马上是小学一年级的入学式,是别的小朋友都有父母陪伴的大日子。 忧子也没有告诉他们。 她不愿意因为这种“小事”,去打扰那两个为了保护世界而疲惫不堪的人。 每次告别了杰老师、悟老师、硝子姐姐,还有祈本礼。 告别那个充满了欢笑和温暖的热闹世界,回到这个名为“家”的阴暗、潮湿的地方时。 乙骨忧子的心情总会不可避免地,变得阴沉下来。 虽然在五条悟和夏油杰那次恐怖的威胁下,家人对她的肢体暴力停止了。 但言语上的辱骂,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恶意,是一直不停的。 “恶魔。扫把星” “怎么还不去死。” 这些话语像慢性毒药,充斥在房子的每一个角落。 “咿咿呀呀——” 客厅里传来了婴儿稚嫩的声音。 是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弟弟,正挥舞着藕节般的小手臂,向走进来的忧子打招呼。 弟弟出生的这几个月来,虽然祖父母和母亲极其期待这个“传宗接代”的男孩,但毕竟年纪大了,再加上他们此前对忧子的“放养”习惯,导致他们根本不会照顾婴儿。 反而是忧子。 细心的她,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弟弟饿了的哭声,或者是需要换尿不湿的躁动。 她会熟练地冲泡温度适宜的奶粉,及时地更换干爽的尿布。 在她3岁的时候,为了活下去,她已经能很好地照顾自己了。 现在,她要开始照顾弟弟了。 虽然祖父母倒也没强迫她带,但当他们发现,那个怎么哄都哭闹不止的宝贝孙子,只要一到这个他们嫌弃至极的孙女怀里,就会安安静静地打呼噜睡觉时。 他们便理所当然地、一股脑地把照顾弟弟的任务推给了忧子。 讽刺吗? 被视为“恶魔”的姐姐,却是这个家里唯一能安抚“天使”弟弟的人。 忧子当然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去按下那个联络用咒骸。 对她来说,这点辛苦根本不算什么。她习惯了。 那个被夏油老师塞进手里的、长相丑萌丑萌的玩偶,被她像供奉神明一样,摆在了她新卧室里最干净、最柔软的角落。 每天晚上,忧子都要紧紧抱着这个玩偶才能入睡。 仿佛只要这样做,就能把白天在特训时积攒下来的、属于老师们的和礼君的那些温暖的“爱”,偷偷留到晚上,留在孤单的她身边,替她挡住所有的噩梦。 但今天,是特别的。 今天是小学一年级的入学式。 忧子换上了崭新的制服,背上了那个不知道谁送来的的、红得像火焰一样的书包。 站在玄关口,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向那个正在看电视的背影打了声招呼。 “母亲,我去上学了!” 她努力地、努力地,向母亲扬起了一个大大的、讨好的笑容。 她天真地想着,哪怕只有一点点,妈妈会不会夸她一句“路上小心”呢? 母亲回过头。 没有祝福,没有微笑。 只有那毫不掩饰的、像是看到了脏东西一样的厌恶和不耐烦。 “啧。声音小点,别把你弟弟吵醒了。” 母亲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便转过头继续看电视,仿佛门口站着的不是她的女儿,而是一团空气。 忧子扬起的嘴角僵在了脸上。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内心酸涩得像是吞了一整颗没熟的柠檬。 【老师的爱,和父母的爱,是不一样的。】 【老师们是因为我是“乙骨忧子”而爱我。而母亲……是因为我是“乙骨忧子”而恨我。】 “……我走了。” 这一次,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忧子推开沉重的大门。 门外,樱花漫天飞舞,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 她背着那个对于她来说有些过大的红色书包,孤零零地走进了那个盛大的春天里。 “忧子。” 那道熟悉的、清冽的声线,穿透了周围嘈杂的人声,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的耳边。 忧子这才把一路低着的头缓缓地抬起来,因为一直盯着脚尖走路,她的脖子有些僵硬地发疼。 不远处的老树下,穿着崭新制服的少年正安静地站在那里。 “礼君,早上好!” 忧子用力晃了晃脑袋,似乎想要把刚才在家里的那些酸涩感觉统统甩开。 她深吸一口气,露出了在特训时常挂在脸上的、像快乐小狗一样纯粹的笑容。 “来吧。” 祈本礼向她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掌心向上,等待着她。就像初遇时那块柔软的棉花糖。 只是这一次,忧子可以握着这块“棉花糖”,走很久很久了。 忧子把手放了上去。虽然已经牵过很多次手了,但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时,忧子还是下意识地红了脸颊。 通往小学的路上,樱花开得漫山遍野。粉色的花瓣像雪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铺满了整条街道。 乙骨忧子背着一个鲜红色的双肩包,那红色鲜艳得像挂在枝头的樱桃。因为书包太大,衬得她整个人更加娇小,像只背着重壳的小蜗牛。祈本礼则背着沉稳的黑色双肩包,穿着崭新的制服短裤,虽然只有六岁,却已经有了一种小大人的冷峻气质。 两只粉雕玉琢的小豆丁走在路上,手牵着手,画面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如果忽略掉那些伤痕的话。 随着阳光越来越亮,忧子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上,那些新旧交替、触目惊心的疤痕,在粉色的樱花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 “喂,你看那孩子……” “天哪,那是被打的吗?” 周围来参加入学仪式的家长和孩子们纷纷侧目,窃窃私语像苍蝇一样围了上来。 忧子努力维持着目视前方的姿势,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但她那瘦小的肩膀,却还是因为恐惧和羞耻,下意识地绷紧了,像一只受惊后想要缩回壳里的蜗牛。 祈本礼敏感地皱起了眉。 他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眼神中那原本对待忧子的温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乎年龄的阴狠。他不满地瞪了一眼周围那些投向忧子的、或是怜悯或是嫌弃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帮忧子挡住了大部分目光。 “啧,烦死了。” 礼小声嘀咕。 “礼君?” 忧子感觉到了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突然收紧。 “没事。” 礼立刻换上乖巧的表情,握紧了忧子的手,“我会保护忧子的。无论是咒灵,还是这些奇怪的人类。” 随即,忧子深吸一口气,用力甩掉了脑海里那些像淤泥一样粘稠的烦人忧虑。 “嗯!我也会的!” 女孩抬起头,眼神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名为“勇气”的火苗: “我会变强……我会一直、一直保护礼君,还有大家!” 说着,她也暗暗收紧了那只与祈本礼相握的手。 仿佛只要抓紧了这只手,她就拥有了对抗整个世界的底气。 两人相视一笑,迈步向前。 在道路的尽头,正立着那块写着【入学式】的巨大木牌。 墨黑的毛笔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标志着他们新的人生的开始。 入学仪式终于结束了。 校园里到处都是快门声和欢笑声。忧子和礼站在写着“一年一班”的牌子下,看着周围被父母簇拥着的同学们,虽然两人手牵着手并不孤单,但心里那块空落落的地方,依然在那儿。 “我们也回去吧,礼君。” 忧子懂事地扯了扯嘴角,想要掩饰眼底的失落。 “喂————!那边的两个一年级小鬼!!!” 一个极其嚣张、大嗓门到几乎破音的熟悉声音,瞬间穿透了嘈杂的人群。 忧子猛地回过头。 只见校门口的人群像摩西分海一样自动向两边退开,一脸惊恐地看着那三个狂奔而来的身影。 跑在最前面的是五条悟。 他那身平时一尘不染的高**服此刻满是灰尘,墨镜歪挂在鼻梁上,那一头漂亮的白发里甚至还夹杂着几根枯草和不明咒灵的紫色血迹。 紧随其后的是夏油杰。 他平日里梳得整整齐齐的丸子头散了一半,脸上还带着没擦干的汗水和泥点,呼吸急促,显然是一路用咒灵狂飙过来的。 走在最后的是家入硝子。 她虽然没那么狼狈,但手里的烟盒都捏扁了,眼下的黑眼圈比任何时候都重,显然是刚做完紧急治疗就被拉来了。 “赶……赶上了!” 五条悟单手撑着膝盖,毫无形象地大口喘气,嘴角却咧到了耳根: “哈……老子就说吧!那种杂鱼咒灵,三分钟就搞定了!” “是五分钟,悟。” 夏油杰无奈地直起腰,擦了一把脸上的污渍,苦笑道“而且你差点忘了放帐。” “吵死了!总之赶上了入学式的尾巴也是赶上了!” 忧子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三个灰头土脸、仿佛刚从泥坑(其实是特级战场)里爬出来的“大人们”。 【欸?】 【老师们怎么来了】 【我明明……明明没有告诉过他们今天是入学式的啊……】 【啊,又来了。这种鼻子酸酸的、喉咙发紧的感觉。】 好烦。好烦。好烦。 忧子特别讨厌现在的自己。她最讨厌总是在他们面前哭哭啼啼、像个长不大的累赘一样的自己了。 (作者os:抱抱妹宝,这个年纪的小孩哭哭啼啼是被允许的,但是我们忧子宝宝配得感太低了呜呜) 明明在特训的时候说好了要变强的,明明发誓不再给他们添麻烦的。 可是……却还是这样。 根本控制不住。根本控制不住。 身体在颤抖,眼泪在眼眶里不听话地打转。 但在那股自我厌恶的尽头,涌上来的却是足以淹没一切的、滚烫的情感。 【好开心。】 【好开心。】 【真的……好开心啊。】 他们身上带着令人畏惧的血腥味,带着还没散去的咒力残秽,脏得那是连路边的流浪猫都会嫌弃的程度。 眼泪瞬间决堤。 她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去,一头扎进那个平时有洁癖、此刻却脏兮兮的五条悟怀里。 “喂喂!小鬼!别扑过来!我很脏……” 五条悟看着自己满身的灰尘和咒灵血,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他可是有着“无下限”的洁癖男,不想把新入学的小学生弄脏。 但忧子根本不在乎。 嘭。 她重重地撞进了五条悟的怀里,两只小手死死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沾满尘土的制服上。 忧子一边哭一边蹭着满脸的泥巴,抽噎着问道: “明明……明明没有告诉你们今天是入学式啊……忧子不想打扰你们工作的……” 五条悟愣住了。 他举着双手,看着怀里这个哭成泪人的小团子,那句“脏死了”最终化为了一声无奈的轻笑。 他放下了手,也不管什么洁癖了,用力揉乱了忧子的头发: 他并没有回答,而是坏笑着指了指不远处那个背着黑色书包的男孩。 “那就要问问你的小骑士咯。” 忧子惊讶地回头:“礼君?” 祈本礼站在原地,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耳根微微泛红,假装在看风景。 原来,是昨天晚上。 礼太了解忧子了。他知道那个笨蛋绝对不会主动去打扰五条悟他们,哪怕她心里多么渴望。他看穿了忧子在隐秘地期待,同时也深知,她在害怕这份期待会落空。 于是,这个倔强的男孩第一次打破了自己的原则。 他翻出了那张五条悟曾经强行塞给他、被他揉成一团扔在抽屉角落的纸条——上面写着那个“墨镜混蛋”的私人号码。 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谁啊?大半夜的……” 电话那头传来五条悟懒散的声音。 “……是我。”礼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异常坚定。 “明天是忧子的入学式。” “如果你们敢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校门口哭……我就永远不原谅你们。” 但随后,他又像是这个年纪其他脆弱的小孩一样,听着听筒里让人窒息的沉默,战战兢兢地、近乎卑微地祈求着对面那个“神明”的回复: “拜托了……请你们过来。” 那个平时对老师们最不客气、总是喊着“变态墨镜男”的礼,为了忧子,第一次向他讨厌的大人低下了头。 “这小子,在电话里可是凶得很呢。” 夏油杰走过来,温柔地拍了拍礼的肩膀,然后看向忧子: “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我们可是吓了一跳。怎么能让我们的忧子孤单单地入学呢?” “忧子,记住哦。” 夏油杰蹲下身,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永远不要觉得你是麻烦。对于家人来说,被依靠才是最幸福的事。” “没错!” 硝子在一旁补充道,“虽然这两个笨蛋为了赶回来把任务做得一塌糊涂,回去肯定要写检讨书就是了。” “礼君……” 忧子看着那个别扭的男孩,心底的暖流汹涌而出。 礼轻轻哼了一声,走过来重新牵起忧子的手,小声说道: “我说过会保护忧子的。……守护你的笑容,也是保护的一部分。” 阳光下,樱花瓣落在两个孩子的发梢。 “好啦!既然人都齐了!拍照拍照!记录下这感天动地的一刻!” 五条悟提议道,完全不在意自己现在的形象有多糟糕。 于是,在漫天飞舞的樱花树下。 路人颤颤巍巍地接过了相机,拍下了这张奇怪却又无比温馨的照片。 镜头里。 两个穿着新制服的小学生站在中间。 三个穿着脏兮兮制服的高中生围在他们身边。 忧子的脸上挂着泪痕,却笑得比谁都灿烂,红色的书包上还沾着五条悟身上的泥点。 礼依然紧紧牵着忧子的手,嘴角却不可抑制地微微上扬。 五条悟脸上带着擦伤,笑得肆意张扬。 夏油杰发型凌乱,眼神却温柔如水。 硝子插着兜,一脸“拿你们没办法”的宠溺。 咔嚓。 这一刻,所有的等待和孤独都被填满。 即使身处泥泞,即使满身伤痕。 只要能赶到彼此身边,这就是世上最完美的Happy Ending。 这是属于他们的,由爱与羁绊编织而成的,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入学式。 第12章 第 12 章 理子与绑架 时光飞逝。从仍带几分凉意的春日,到换上短袖短裤、空气里满是蝉鸣与燥热的盛夏——转瞬而至。 最近,忧子的训练也明显变得迟滞。 夏日的闷热和蝉鸣如潮水般压来,即便是觉悟坚定如六岁的乙骨忧子,也难免被这份黏腻暑气逼得浮躁起来。 还是没能复现那次在神社后方树林里,为了保护礼而无意识打出的那一记迷你“黑闪”。 咒力像是一团在体内乱撞的野火,怎么也驯服不了。就在她因为咒力控制又一次失败,将手中的木桩捏成粉末而沮丧地垂下头时,神社的鸟居处忽然响起一个元气十足的少女嗓音。 飞扬的尘土在日光下像金粉一样舞动,未散去的硝烟味里,突然闯入了一股清甜的柑橘香气。鸟居红色的漆柱旁,一个轻盈的影子被阳光拉长,打破了整个训练场的沉闷。 “既然那个笨蛋墨镜教不会,那就让妾身来教吧!” 众人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教会制服、扎着发带的少女气势十足地插着腰站在台阶上,摆着一个自认为帅气到不行的登场姿势。而她身后,是提着大包小包零食、眼神带着一丝认命的女仆——黑井美里。 “理子姐姐!!” 忧子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原本灰暗的深翠色瞳孔瞬间有了高光。 天内理子,因为同化期限临近,被五条悟和夏油杰以“保护”名义,时不时就会从那个被称为“安全屋”的笼子里溜到这里来透气。 “哼哼,好久不见啊,忧子!” 理子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台阶,像一阵旋风般冲过来,一把将忧子抱进怀里,脸颊在她身上亲昵地蹭来蹭去。 “哇——还是这么可爱!虽然瘦了点,但是在这个硬邦邦的男人堆里,香香软软的忧子赛高!” 【理子姐姐——还是这么有活力。】 【不过,理子姐姐从医院出来没关系嘛。】 忧子脸涨得通红,心里却涌起一股被阳光晒透的温暖。 她对天内理子的印象,还停留在那次在秋千边上被咒灵偷袭时、以及她身上那密密麻麻的针孔。 一旁祈本礼伸手想把忧子从理子的“魔爪”下“解救”出来,却被理子眼疾手快地抓起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雪山男别板着脸啦!给你谢礼!” “可是……理子姐姐又不是咒术师。” 忧子乖乖地任由理子揉捏着脸颊,像个软乎乎的面团,小声问道。 “但妾身可是‘星浆体’!对于气息的感知可是很敏锐的!” 理子竖起一根手指,自信满满。 【虽然不知道星浆体是什么,但是理子姐姐好厉害的样子。】 忧子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虽然对“星浆体”一头雾水,但仍旧无条件信赖天内理子的这份自信。 于是忧子恍然大悟地为天内理子“大人”鼓了鼓掌。 那天下午,训练的内容变了。不再是枯燥的咒力控制,变成了——打羽毛球。 (作者os:哈哈幻视羽毛球造型的五条33) “看招!天内流·流星扣杀!” 理子挥舞着球拍,活力四射。 “我也来!忧子流……哇啊!” 忧子笨拙地挥拍,模仿着天内理子的动作,结果因为用力过猛(无意识加持了庞大的咒力),球拍在空气中“啪”地一声直接解体,网线崩断,只剩个光秃秃的手柄握在手里。 “哈哈哈哈!忧子你是大猩猩吗?” 五条悟指着那个惨遭毒手的球拍,笑得整个人都挂在了夏油杰身上,墨镜都要滑下来了。 “悟!别笑她!” 夏油杰虽然在训斥,但看着忧子呆滞的样子,但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杰老师……悟老师……也真是的】 忧子在心里小小吐槽了一句,脸颊气鼓鼓的。 【忧子,好可爱】这是祈本礼的心声,什么东西好像要从鼻子里流出来。 是鼻血是鼻血啊喂,少年转头抽出纸巾,擦了擦血迹。 【忧子要继续努力!】 不过吐槽的情绪转瞬即逝,忧子又鼓起了斗志。祈本礼则在一旁默默地递上新的球拍,并用眼神狠狠瞪了“白毛墨镜男”和“奇怪斜刘海”一眼。 夕阳西下,蝉鸣声渐歇。 四个少年少女加一个女仆坐在神社的台阶上休息。黑井拿出了冰镇的波子汽水。 “啪。” 玻璃珠落入瓶颈的声音,清脆悦耳,在这闷热的傍晚听起来格外解暑。 理子喝了一口汽水,侧过头看着忧子手臂上那些还没完全消退的旧伤疤。她没有问这是怎么来的,只是轻轻地把自己的手覆盖在上面,掌心微凉。 “忧子。” 理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少了几分平日的傲娇,多了一份同病相怜的温柔。 “我们啊,虽然生下来就被赋予了奇怪的命运。” “你是被那个家,我是被‘天元’。” “但是……” 理子举起手里的汽水瓶,对着夕阳,玻璃瓶里的弹珠折射出绚烂的光,像是被囚禁在瓶中的小小星辰。 “但是……”她眯起眼睛,看着那束光,“至少现在,此时此刻。” “我们是自由的。” 忧子看着理子那双明亮却难得沉静下来的双眸。 虽然听不懂“天元”是谁,但这么多天的相处,忧子早就喜欢上了这个中二、吵闹又温暖的大姐姐。 与成熟沉稳的硝子不同,理子像阳光、像盛夏的向日葵,让她的世界变得明亮起来。 ……敏感的忧子嗅到了空气中隐隐的告别味道—— “嗯。” 忧子用力地点了点头,握紧了理子姐姐的手,也握紧了另一边礼的手。 【我们是自由的。】 之后的日子里,不知为何,原本数周才会“放风”一次的天内理子,几乎每隔几天便会出现在他们训练结束后的时段。她用羽毛球、冰镇汽水和无尽的元气,填满了忧子和礼的日常。 “看招!忧子!”理子叉着腰,指挥着在练习咒力控制的忧子:“别怕失败!失败就是胜利之母!” “好的,理子姐姐!!” 忧子也元气满满地回应道。 或是午后的榕树下,理子和忧子喝着茶,礼静静整理散落的训练物件。理子挑剔茶的口味,黑井一杯杯续上,忧子被她奇怪的故事逗笑,阴森的废弃神社被女孩们欢乐的笑声点亮起来。 或是黄昏的石阶上,理子提议夜游神社。忧子紧张又兴奋,黑井和礼一左一右守着爱乱跑的理子。灯笼小径上,四人并肩,风里有笑声,也有无声的守护。 或是在偶尔不训练的日子,大家去公园野餐。理子与忧子在草坪上打滚大笑,礼叹气却悄悄微笑,默默为她们递上水。那些日常,平凡而温暖。 理子的陪伴,让忧子原本压抑的咒力有了宣泄口。 更重要的是,正是因为在那个医院遇到了天内理子,忧子才会碰巧被五条悟和夏油杰发现,才能在这两个最强的“怜悯”下过上普通孩子的生活。 无限发生的日常,本就是一种奇迹。 更何况,天内理子的出现,为她带来了这么多奇迹。 如果说老师们是天使的话,那天内理子,是天神降下的使者,忧子无比无比地信仰着“天内理子”教派。 几天后,盛夏彻底占据了神社,蝉声嘹亮,连风都热得发黏。 就在同化期限倒数第三天的傍晚,也就是夜蛾校长即将正式发布“天元同化护送任务”的前夕。 五条悟和夏油杰刚结束一轮高强度的任务,正瘫在高专的宿舍里时。突然,两人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原本懒散的气息瞬间消失无踪。 “结界被触动了。”“我感觉不到忧子的咒骸了。” 二人的声音撞到了一起。 五条悟坐起身,墨镜后的苍蓝色眼眸里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夏油杰的表情瞬间紧绷。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消失在原地。 但当他们火速赶到了东京廉直女子学院,看到正在教室里安然无恙上课的天内理子时,表情反而更加严峻了。 既然目标不是理子,那为什么要触动警报引他们过来? “是调虎离山。”夏油杰眉头紧蹙,脑海里一种假设逐渐放大。 叮—— 寂静的空气中,天内理子放在课桌上的手机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短信提示音。 理子拿起手机,下一秒,她的瞳孔剧烈收缩,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手机差点滑落在地。 “欸……?” 她收到了一个来自陌生号码的简讯。只有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黑井美里。她被粗糙的胶带缠住了嘴巴,额头有擦伤,眼神写满愤怒地看向拍摄的人。 而第二张…… 理子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止了。 照片里是忧子。她小小的身体被绳索捆绑着,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嘴上贴着胶带,那双平日里看着理子总是亮晶晶的、深翠色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在她脚边,是那个平日里从不离身的、小心翼翼保管的咒骸玩偶,此时孤零零地躺在地上,雪白的棉花因为对方粗暴地拉扯,散落在地上。显然因为距离太远,已经失去了通讯功能。 紧接着,第二条简讯跳了出来,内容简单粗暴: “乙骨忧子和她的女仆,就在我们手里。想换回她们,就带着星浆体——天内理子,来冲绳。” “时限,两天。” “哈?” 五条悟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但这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暴戾。 那个总是吊儿郎当的最强少年,此刻表情瞬间从慵懒的猫咪变成了彻底发怒的杀神。周遭的空气因为他咒力的外泄而开始震颤,课桌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他的声音低沉到仿佛来自地底深处: “胆子不小啊……敢动我们的学生。” “那些烂橘子(高层)还是诅咒师集团?终于忍不住对忧子下手了吗?” 夏油杰拿过手机,看着照片里瑟瑟发抖的忧子,平时温润的狐狸眼此刻睁开,露出了极度危险的寒光。 “忧子是咒力总量惊人的特级种子,又是一直被我们保护的‘宝物’。他们知道我们绝对不会放弃她。”夏油杰冷静地分析道,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的怒火,“这是逼迫我们带着理子离开结界、主动露面的最有效诱饵。” “去冲绳。这是陷阱,但我们必须去。” 夏油杰看向站在一旁、早已听清一切的理子。 天内理子那张总是嚣张自信的脸上,此刻写满了自责与崩溃。她死死攥着女子中学制服的裙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板上。 “是妾身……连累了黑井和忧子……” 理子的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自我厌恶。 “我还……”她抽噎着,身体剧烈颤抖,“没跟她们好好道别啊……” “……更何况,她们还带走了忧子,她还那么小,那么怕痛……” 一只大而温暖的手掌,轻轻按在了理子的头顶。 “不,小理子。” 夏油杰走上前,坚定地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是那些垃圾烂橘子的错。他们选择了最卑劣的方式。” 五条悟也走了过来,虽然还在生气,但他还是推了推墨镜,对着哭泣的理子露出了一个狂妄又让人安心的笑容: “别哭了,丑死了。” “既然他们想去冲绳,那我们就去把冲绳闹个天翻地覆。” “不管是忧子、黑井,还是你。”五条悟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和夏油杰: “我们可是最强。一个都不会少,全部都会带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