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替身竟是我》 第1章 她的打探 一周前的情景历历在目。 吴时予被父亲紧急从M国召回,还来不及倒时差,父女二人在书房对坐商谈一夜。 “程家手段狠辣,不留余地。”父亲吴建平皱着眉头,神色凝重地看着女儿,声音沙哑,“如果不是霍霆铮突然提出联姻,我们吴家这次在劫难逃。” “以霍霆铮的为人,他为什么会提出这样一桩看似对他毫无益处的联姻?”吴时予皱着眉头问。 她手中转动着的笔,“啪”一声落在草稿纸上。纸上写着“霍霆铮”三个字,外加一个大大的问号。 霍霆铮,晟霆科技的掌舵人,名字如雷贯耳,可她与他的人生轨迹,在这之前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她查过他全部公开的资料,总结一句话:霍霆铮,科技巨擘兼商业奇才,冷静果决,手段凌厉,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说欣赏你的才华与能力。”父亲看向她,眼里有愧疚,有无奈,还有困惑,“但予予,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爸,这事情肯定不简单!不过,眼下除了接受霍霆铮的联姻,我们无路可走。”吴时予重新拿起笔,划掉问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她知道,面对盘根错节、势力庞大的程家,接受霍霆铮的联姻,是拯救家族于水火的最优解,甚至是唯一解。 她的思绪从一周前的书房,拉回到了今天下午。 在今晚这场名为晟霆科技新产品庆功宴、实为官宣订婚的宴会开始前几小时,她做了一次危险的打探。 她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晟霆科技最核心的数据库深处,并非为了窃取任何技术机密,而是想为这场联姻做最后的风险评估。 她已用尽所有公开的调查渠道,但获得的信息都是千篇一律,这让她深感不安,她必须用她自己擅长的非常手段去靠近真相。 她虽年仅二十三岁,但凭借天赋异禀,已是M国圭谷最顶尖的技术顾问之一。她冒险也要弄清楚,那位素未谋面、却即将和她联姻的男人,骨子里是强大的掌控者,还是危险的颠覆者? 过程顺利得反常。就在她触碰到最后那道防线,试图解读那些最隐秘处的信息时,反击突如其来。 那不是机械式的防御,而是一种精准的狩猎。她的每一次试探都被预判,每一次变招都被封堵。节奏快得令人窒息,却始终从容不迫——像猎豹玩弄掌心的猎物,优雅而致命。 更让她心悸的是那代码流转中一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她一定在哪里见过这种风格,可是她一时间想不起来。这种感觉扰得她心绪不宁。 她深吸一口气,在被逼退的瞬间,没有选择逃脱,而是精心布下了最后一道复杂的迷阵…… “予予,你发什么呆呀?快看看这两套礼服,你喜欢哪一件?”表姐林知悦推门进来,声音轻快,手里捧着精致的礼服盒,脸上带着对即将到来的盛大场面的期待。 吴时予收敛心神,拉回全部思绪,无奈地叹了口气:“悦姐,这场联姻,逻辑上完全说不通。我有点担心。” 而且自从答应联姻,那个纠缠了她三年的梦境愈发清晰: 梦里,她站在一棵开得绚烂的海棠树下,有人从背后拥住她,感觉很温暖,很安心。下一秒就火光冲天,爆炸声震耳欲聋,还有一个模糊的男人声音在急切地呼喊着什么,那声音里的痛苦让她心口发紧。 每次醒来,心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又酸又涩。 林知悦坐到她身边,挽住她的胳膊,柔声安慰:“我的好妹妹,不要动不动就说逻辑不通。爱情这东西,和你所学专业完全不同。你不能靠逻辑去推理。爱情,绝大多数时候是没有逻辑的。爱情,是莫名其妙的心动,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对了,外面都传,霍总只是需要一个像你这样……嗯,乖巧安静的未婚妻,帮他稳定后方,让他能更专注于事业。” 乖巧?安静?吴时予的眉头微微蹙起。这位霍先生,怕不是对这两个词有什么天大的误解? 表姐顿了顿,欲言又止,但还是忍不住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对了,我今天刚听到一个八卦消息,说霍总心里一直有个白月光,叫沈海棠,可惜三年前意外去世了。他们都说……你跟她长得有几分相似!” 沈海棠? 吴时予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心头急跳了一下,心中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与下午那代码流转中挥之不去的熟悉感,深深地缠绕在了一起。 “予予,准备好了吗?”母亲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穿着一身得体的绛紫色旗袍,脸上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愁云。 她走过来,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眼里满是愧疚,“好孩子,委屈你了。霍总他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吴时予的目光掠过母亲眼角新添的细纹,又想起父亲书房灯下骤然增多的白发,心中翻涌的种种忧虑与迟疑,终是无声地沉入心底。 “妈,我准备好了,出发吧。”她抬起头时,目光已重新变得沉静而坚定。 晚上七点,江北城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 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酒液与食物的气味。 吴时予穿着那身精心挑选的礼服,紧紧跟在母亲身侧,脸上挂着温顺得体的微笑。 衣香鬓影间,那些或好奇、或探究、或了然、或轻蔑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窃窃私语声传入她的耳中: “听说了吗?霍总今晚要官宣的未婚妻,就是那位吴小姐。” “吴家?那个快被程家逼到绝路的吴家?霍总这步棋,真是让人看不懂。放着势均力敌的张子凌不娶,娶个破产千金。哼!” “哎呦!你们不知道,听说这位破产千金,和霍总那位去世多年的前女友,神态气质有几分相似……”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霍总没有选张子凌,原来他还好这一口。啧啧啧,不过是个替身!” 不过是个替身? 吴时予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冷哼一声。 张子凌又是谁? 她倒要看看,这位霍总,到底在下怎么样的一步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宾客几乎到齐,场内气氛愈发热烈,唯独不见今晚的主角——霍霆铮。 吴时予低着头,睫毛垂下,遮住了眼睛。 她最后布下的那个迷阵,是她技术的巅峰,也是一个极致的对决。 如果他连这个都解决不了,那么与他合作对抗程家的提议,她要重新好好考虑了。 就在她心思浮动之际,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明显的骚动。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个方向。 吴时予也随着众人目光看去,有探究,有好奇,更有一丝玩味。 霍霆铮的特助周鸣正一脸歉意地向几位重要宾客解释着什么,“临时有个紧急技术会议耽搁了”几个字隐约传来。 霍霆铮步履从容地步入会场,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丝毫看不出刚经历了一场顶级技术对决的模样。 吴时予的心猛然跳动数下,她感受到他那穿透人群、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锐利、冷静,还有一种危险的气息。 她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但表面上,她却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惊到,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朝她母亲身后缩了缩,抬起一双小鹿般无措的眼睛望向他。 他径直朝她走来。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稳而清晰的声响,一步一步,不疾不徐。 他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那股强大压迫感扑面而来。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周围所有人都略显诧异的亲昵举动。 他伸出手,手指自然地拂过她耳后的碎发,指尖擦过她敏感的耳廓皮肤。 那一瞬,吴时予浑身僵硬。她用尽全部自制力才克制住后退的本能,只是用那双蓄满了水汽、越发显得楚楚可怜的眼睛望着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被冒犯的羞怯与惧怕。 “沾了片羽毛。”他摊开掌心,指尖果然拈着一丝白色绒絮。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半分情绪。理由冠冕堂皇。 他微微俯身,靠得更近。他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一字一句地,将那句话送入她的耳中: “你留下的‘迷宫’,我走到了终点。最后一个弯道设下的‘惊喜’,我很喜欢。” 吴时予身子骤然绷直。 他继续道,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至于我迟到的原因,是在欣赏那个‘惊喜’。拆解它,比预期多花了点时间。” 那层伪装的柔弱瞬间从她眼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灼灼如星火的光芒。她迎上他的视线,轻声回应,每个字都清晰:“霍先生,咱们棋逢对手,来日方长……” 她话音落下时,霍霆铮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如同星火骤燃般的光芒。这抹熟悉的光芒,和她一模一样!连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 仅仅对视了一瞬,霍霆铮就自信地牵起她的手,将她一把拉到他身旁,面向来宾。 “今天借新产品的庆功宴官宣:我和吴氏集团千金吴时予,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择日举办订婚宴,届时欢迎各位亲朋好友参加。” 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吴时予在心里冷笑。霍先生,我们平生第一次见面,何来情投意合? 但她铭记自己身上背负的家族使命,面上不露一分。她使出毕生演戏功力,极其自然地扯出得体的微笑。 既然你选择用技术来对话,那我便奉陪到底。她必须要在技术上彻底赢过他,才能为家族赢得真正的主动权,也为将来解除这场荒唐的联姻找到突破口。 而霍霆铮此刻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这一个多月来的追寻。 自从春节聚会时在朋友家的露台上,远远看见她笑着侧头与人说话的侧影,那个与沈海棠惊人相似的神态就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立刻派人详细调查,结果却显示这个叫吴时予的女孩与沈海棠毫无交集。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这只是一个惊人的巧合。 可他就是无法说服自己放下那个瞬间的震撼。就在他犹豫之际,吴家的危机给了他一个接近真相的契机。 身旁的女子,绝不仅仅是吴时予那么简单。 她与沈海棠之间,必定存在某种他尚未知晓的、深刻的联系。 尽管三年前的那天,沈海棠在实验室爆炸中身亡,而吴时予却有M国医院因脑膜炎而住院的确凿证据。 他要弄清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收拢掌心,将她微凉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不管怎样,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 有存稿20多W字,认真码字写故事。 打滚求收藏,求作收,求评论~~ 感谢支持的宝子们~ 本章随机掉落晋江币红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她的打探 第2章 他的试探 阳光透过吴家客厅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影。吴时予坐在沙发一角,手里捧着本摊开的杂志,目光却落在窗外那棵梧桐树上。 自官宣订婚后,霍霆铮开始堂而皇之地、频繁出入吴家,美其名曰:和未婚妻增进彼此了解。 她爸妈虽心中忧虑未散,但面上却波澜不惊,客气礼待。 毕竟,能与掌控晟霆科技这艘商业巨轮的霍家联姻,无异于给摇摇欲坠的吴家找到了一座最坚固的靠山。官宣订婚后,吴氏集团股票立刻拉了好几个涨停板。程家那边更是偃旗息鼓,平静得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对此,吴时予心里明镜似的,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精心伪装的温顺小白花模样。这是她几经思量后定下的权宜之策——越是表现得无害,越能在这错综复杂的局面中,为自己争取更多的观察空间和转圜余地。 “时予,给你带了个礼物。”霍霆铮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将一个精美的纸袋轻轻放在茶几上。 她拉回思绪,放下杂志,“霍先生,是什么?”她问,声音轻柔。 霍霆铮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神示意她自己看。 她取出纸袋里的丝绒盒子,打开。 一条项链。铂金细链,坠子是一颗心形海蓝宝石。宝石在阳光下流转着幽幽蓝光。 “太贵重了。”她轻声说。价值不菲的礼物,是示好还是某种补偿心理? “试试看。”他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吴时予迟疑了一下,还是取出项链。扣扣环时手指有些不听使唤。她平时很少戴这些。 一双手从旁边伸了过来。 霍霆铮不知何时已经起身走到她身后。他接过项链的两端,手指不经意间擦过她的后颈。吴时予身子微微地一颤。 “别动。”他的声音很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 她能感觉到他的指尖滑过她的后颈,动作轻柔。这个场景,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她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好了。”他退回原位,重新坐下。 吴时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她伸手摸了摸坠子,勉强笑道:“很漂亮。谢谢霍先生。” “它叫‘海洋之心’。”霍霆铮的目光落在她颈间,“寓意重生的爱。” 重生? 吴时予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去眼底的波动。他是暗示什么?还是纯粹巧合? 一日清晨,母亲让她去花房剪几支百合。吴时予拿着花剪走进玻璃花房,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来,暖洋洋的。 她蹲在一丛百合前,仔细挑选开得正好的花枝。剪刀合拢时发出清脆的声响,花茎断开,洁白的花朵在她手中轻轻颤动。 “喜欢花?” 低沉的男声突然响起。吴时予手一抖,差点剪到自己的手指。 她抬起头,看见霍霆铮站在花房门口,逆着光,手里捧着一盆花。 “还好。”她站起身,将剪下的百合抱在怀里,“我妈让我剪几支插瓶。” 他走进来,将手中的花盆轻轻放在一旁的石台上。 那是一盆精心栽培的海棠盆景,粉白色的花朵在深秋时节开得正盛,娇嫩鲜活,暗香浮动。 “给你带了一盆花。温室培育的四季海棠,”他说,目光落在那些花朵上,“这个季节还能开花。” 吴时予抬眼望去,就在目光触及那粉白花儿的瞬间,她的心狂跳起来。 梦境里那棵绚烂绽放的海棠树,裹挟着冲天火光与震耳轰鸣,猛地撞进脑海,一种混合着熟悉与痛楚的酸涩感蔓延开来。 她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压下瞬间变快的呼吸和想要后退的冲动,指甲用力掐进掌心,借着疼痛保持清醒。 她看向他,温婉一笑:“谢谢,花很漂亮,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霍霆铮的目光从海棠移向她的脸。 那种专注的眼神又来了——不是在看此刻的她,而是在透过她寻找某个早已模糊的影子。 “这个季节还能开花,”他重复道,声音低了些,“不容易。” “确实……不容易。”她轻声应和,迟疑了一瞬,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送我海棠?” 花房里安静下来。 远处喷泉的流水声隐约传来,阳光在玻璃上折射出斑斓的光晕。 霍霆铮看着她,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因为它适合你。”他说。 然后他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花房外。 她一手抱着百合,另一只手轻触海棠娇嫩的花瓣。 不知是花在颤,还是她的手在颤。 这个季节不该盛开的海棠。 那个她看不透的男人。 又一日午后,吴时予盘腿坐在地毯上,百无聊赖地逗弄着家里养的那只慵懒的布偶猫。 猫咪舒服地伸展着身体,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手心,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享受着这片刻的放松与宁静。 一抬眼,却看见霍霆铮不知何时站在了客厅入口处。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走过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的身上,或者说,是落在她抚摸着猫咪背部的那只手上。 这几天,他看她的眼神,始终透着一股子琢磨不透,常常带着一种恍惚。仿佛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虚无的影子,又或者,是在她这张脸上,努力拼凑着什么早已湮灭、却又让他执念深重的痕迹。 他就那样看了许久,久到吴时予都觉得坐姿有些僵硬,夕阳的余晖将他挺拔的身影勾勒出一圈柔和的金边,竟莫名透出一丝与他身份不符的孤寂。 然后,她清晰地听到,他极轻极轻地、近乎无意识地喃喃了两个字: “海棠……” 那声音太轻了,像羽毛拂过心尖,若不是她全神贯注地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几乎要错过。 海棠!?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订婚宴前表姐神秘兮兮的那番话:“霍总心里一直有个白月光,叫沈海棠,可惜三年前意外去世了。他们都说……你跟她长得有几分相似!” 还有她自己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无数次出现的那棵开得绚烂的海棠树。 果然。替身戏码虽迟但到! 心里的小本本迅速记下: 霍霆铮有白月光,名叫沈海棠。 触景关键词:撸猫?(待观察) 状态:已故或消失。 但奇怪的是,吴时予内心除了被当成替身的不爽,竟隐隐生出一丝兴奋与期盼。或许,这个“沈海棠”,可以成为她打破眼前僵局、甚至解除婚约的突破口。 又过了几天,霍霆铮说要带她去参观晟霆科技最新落成的研发中心。 吴时予内心是一万个拒绝的。她不擅长应付他这种气场强大、心思难测的男人,与他独处,每一分钟都是对演技和神经的考验。 但他压根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对吴父说:“时予肯定对科技前沿的东西感兴趣,我带她去看看,顺便让她给我提点建议。” 吴父立刻点头称是,“霆铮说得对,说得对!时予,你从小就喜欢鼓捣这些高科技,跟霆铮去见识见识,以后还要协助他管理晟霆呢!” 于是,吴时予不得不坐上了前往晟霆科技的轿车。 车厢里,她努力与他之间保持最大距离,眼睛专注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你很怕我?”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吴时予努力扯出得体又带点羞涩的微笑:“没有,霍先生您很好。” “那你为什么每次见到我,都像受惊的兔子?”他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 吴时予心里一紧,面上却显露无辜:“我只是,不太习惯,和异性单独相处。” 他唇角微微动了一下,没再追问。 晟霆科技的研发中心坐落在高新区,通体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内部更是洁净明亮。 他带着她穿过几条安静的走廊,透过巨大的玻璃墙,可以看到里面各种先进的仪器和正在进行的实验。 他偶尔会停下脚步,言简意赅地向她介绍某个项目的前景,好似真的只是在向一个“潜在合作伙伴”展示他的商业版图。 但吴时予没多少心情欣赏这个科技帝国,生存压力摆在面前,她更关注的是身边这个男人一举一动背后隐藏的信息。 当他站在一个展示着最新智能穿戴设备的透明柜前,微微俯身,指着里面一款设计简约的银色手环时,吴时予眼尖地瞥见他解开了西装外套的扣子,里面衬衫领口微敞,颈间似乎挂着一条极细的铂金链子。 链子下端,系着一块智能腕表的表盘。一块屏幕有细微裂痕、款式略显陈旧的表盘。与他一身上等质地的西装和他公司里这些光鲜亮丽的新产品格格不入。 一块旧成这样的表盘,值得他如此贴身戴着?藏在最靠近心脏的位置?定情信物?那位海棠的遗物?还是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也许是她探究的目光太过专注,停留的时间也稍长了些,他敏锐地察觉到了。 几乎是立刻,他迅速地将那块表盘塞回了衬衫内,锐利的眼神扫了过来。 “在看什么?”他的声音沉了几分。 吴时予随手指了指展示柜里一款新式腕表:“这个设计很特别。”避开了真实目标。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终究没再追问。但那眼神里的探究之色,又深了一层。 回程的路上,天空被晚霞染成一片瑰丽的紫红色,繁华之下透着疏离。 霍霆铮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突然,他的手机震动。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张子凌”,接起。 车厢很安静,吴时予隐约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干练的女声:“……并购案很顺利。另外,看到新闻了,她确实很像海棠。” 霍霆铮语气没什么波动:“嗯。” “你是为了查清海棠的事,还是真的……”对方的话没说完。 “我自有分寸。”霆霆铮打断,挂了电话。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吴时予,忽然开口:“张子凌,我多年的合作伙伴。她说话比较直接。” 吴时予抬起眼帘,对上他的双眼,微微一笑:“能成为霍先生的合作伙伴,她一定很优秀。” 他看着她,目光深不见底:“她和我一样,认定了一件事,就会用尽全力,绝不放手。”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介绍,又像是一种宣告。 吴时予保持着微笑,心里却绷紧了一根弦。他这话,是在说合作,还是在说……她? 他的每个举动都像在下一盘棋,她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 打滚求收藏,求作收,求评论~~ 感谢支持的宝子们~ 本章随机掉落晋江币红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他的试探 第3章 共同记忆? 那块破损的智能腕表,不仅白天在霍霆铮的衬衫领口间若隐若现,晚上更是顽固地入侵吴时予的梦境。 梦境变得愈发清晰逼真。 不再是模糊的光影,而是一块线条流畅、充满 科技感的智能腕表,“嘀”一声亮起幽蓝的屏幕,上面显示着一张小小的电子照片。 照片上的女子,眉眼竟与她自己有七八分相似! 她笑得明媚张扬,眼神亮得灼人,穿着简洁利落的实验服,背景似乎是某个现代化的实验室。 然而,梦境总是猝不及防地急转直下。 洁净的实验室被刺眼的火光吞噬,冰冷的仪器在爆炸声中扭曲、碎裂。 警报声尖锐刺耳,腕表运行的细微电流声与警报声重叠,最后在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中戛然而止。 吴时予每次都被生生吓醒,心脏狂跳不止。 连续三年,越来越清晰的梦境,让她无法再自欺欺人地认为这只是巧合。 顶着日渐明显的黑眼圈,她决定采取行动,哪怕是旁敲侧击。 很快,机会来了。 到了周五傍晚,霍霆铮来了。 他当着她父母的面提出,要利用周末时光“增进彼此了解”,带她去家里熟悉环境。 坐在他的车上,吴时予暗自思忖:这次又会是什么试探?以他一贯的风格,绝不会是简单的去他家熟悉环境而已。 隐约觉得卡在饭点的话,极有可能是到厨房现场考核厨艺?但是,很抱歉,她只会煎牛排,其他都不会。 到了他家,她震惊得瞠目结舌。 乖乖!黑科技满满的地方,确实需要提前熟悉熟悉。 首先,通往他所在的顶楼公寓,需要搭乘一部专属电梯,进行三重身份验证。 第一关是进入电梯前的面部识别,高清摄像头在毫秒内完成对比,识别无误后,可以进入电梯。 第二关是进入电梯后,无按钮设计,他进行掌静脉扫描和动态声纹双重认证后,自动升至指定楼层。 第三关是来到大门口,隐藏着的最高灵敏度的金属探测与毫米波扫描,比对完成,大门打开。 每一重验证都精准迅速,彰显着主人对安全与**的极致重视。 然后,他带着她径直走向书房。 书房大门口,同样隐藏着最高灵敏度的金属探测与毫米波扫描,还要拿一张特制的密钥卡,双重验证才能打开。 她万分好奇,他的书房安防系统这么严密,难道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兀自打量着这间充满黑科技感的书房。 就在那片流转着数据流的智能墙边,一把深褐色大提琴静立在琴架上,温润的木色光泽与周遭冰冷的科技感格格不入。 “会玩这种游戏吗?”霍霆铮已打开电脑,登录到一款游戏界面。 吴时予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款流行多年、人气始终排名第一的竞技游戏,也正是她最拿手的一款游戏。他查得很细! “会玩一点。”她低声说,坐上椅子,登录了自己的账号。 界面加载出来时,她注意到霍霆铮的目光在账号ID上停留了一瞬——那个ID是“Time_Y”,她用了很多年的游戏昵称。 一开始,她还记得伪装,操作刻意放慢,走位也带着明显的生涩。但当战局进入白热化,对手步步紧逼时,本能压倒了理智。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快了起来。 走位开始变得精准,技能释放的时机恰到好处,对地图的预判也敏锐得惊人。屏幕上的角色在她的操控下,几次极限操作扭转了战局。 她能感觉到霍霆铮的目光落在她手上。那眼神不再只是观察,而是带着某种专注的审视,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盼。 又一波团战爆发。吴时予全神贯注,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就在她准备释放关键技能的瞬间—— 一只手从她身后伸了过来。 霍霆铮不知何时站起身,走到了她身后。他俯身,右手从后面覆上她握着鼠标的手。 吴时予浑身一僵。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完全包裹住她的手。 他的胸膛几乎贴在她的后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和颈侧,带来一阵细微的酥痒。那股冷冽的木质香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侵入她的每一次呼吸。 “这个角度,”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低沉、冷静、专业,“预判点应该在这里。” 他握着她的手,带动鼠标,以一种超越她认知的、稳定到可怕的微操,瞬间锁定远处一个几乎不可能命中的移动靶心,一击必杀。 吴时予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绝不是普通玩家的水平,甚至超越了顶尖职业选手。 这种控制力…… 她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三年前,M国电竞圈出现过一位神秘高手,ID叫“H”。那人只打了三个月就消失,但留下的几场对战录像至今还被职业战队当作教学素材。那种稳定的微操,那种对时机近乎可怖的把握。 “别分心。”他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不可违抗的口吻,手上的力道温和却坚定,“看好了,这里的连招衔接,节奏可以更快。” 他的气息萦绕在她耳畔,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痛楚的怀念:“她以前……总能找出这些连招的最优解。这台电脑,是她当年亲手调试的。” 她?沈海棠?她也精通这个?而且水平如此之高? 吴时予心里瞬间提高警觉,但更让她无措的是此刻的亲密。 他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他的呼吸烫着她的皮肤,他握着她手的力量温和却不容挣脱。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干扰着她所有的思考。 他带着她完成了一套行云流水的极限操作,屏幕上跳出"完美击杀"的提示,但他并没有立刻松开手。 他的目光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眼神变得幽深。 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片段——相似的坐姿、同样飞快的指尖、甚至她紧张时微微抿唇的小动作——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理智。太像了,像到他心脏抽痛。 “时予,”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沙哑起来,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气息,“如果,如果我曾经犯过一个错,一个无法挽回的错,你会原谅我吗?” 这句话问出口,连他自己都怔了一下。他在期待什么?透过这张相似的脸,得到一个不可能的宽恕? 他紧紧盯着她的双眼,试图在那片清澈中寻找一丝熟悉的痕迹,哪怕是怨怼也好。 吴时予看着他眼底翻涌的痛苦和悔恨,那浓烈的情感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的心跳快得不受控制,被他握着的掌心渗出细汗。一个能让霍霆铮如此痛苦悔恨的“错”,究竟有多严重?和沈海棠的“消失”有关吗? 但面上,她只能继续扮演天真。她睁着那双努力维持茫然的大眼睛看着他,长长的睫毛轻颤,仿佛完全被他刚才的操作震撼,又像是不懂他为何突然如此悲伤。 霍霆铮在她眼中只看到清澈的迷惑,以及一丝对游戏高手的纯粹崇拜。 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像潮水般缓缓退去,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寂寥。 他终究什么也没等到。 他松开了她的手。 那滚烫的触感和压迫感骤然消失,吴时予暗暗松了口气,但手背上残留的温度和心跳的余悸却迟迟不散。 他转身走到角落的小酒柜前,取出一瓶威士忌和一个水晶杯,冰块落入杯中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他没有看她,只是背对着她,缓缓将酒液注入杯中。他举起杯子,却没有立刻喝,只是凝视着杯中晃动的液体。 “算了。”他最终轻叹一声,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淡漠,但那淡漠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你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也挺好。”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有些记忆,失去了反而是种解脱。” 吴时予看着他端着酒杯的孤寂背影,心里的戒备,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他看起来像是个被困在过去的囚徒,痛苦而执拗。而那个过去,正在一点点将她卷入其中。 她竟有一瞬间的恍惚。手指下意识地抚过鼠标表面——那里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但下一秒,理智便如冷水浇头,让她瞬间清醒。 她深深吸了口气,目光重新变得清亮而坚定。 不管霍霆铮在隐瞒什么,不管沈海棠是谁,也不管她自己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她必须尽快弄清楚。 吴时予回到自己家后,快步来到书桌前打开电脑。 打开游戏的登录界面,输入她的账号,登录进去。 她移动鼠标,点开历史战绩。 最近一场就是刚才和霍霆铮打的那局。 她调出战斗回放,将进度条拖到那个关键节点——他握着她的手,完成那个不可能命中的一击。 慢放。一帧一帧地看。 鼠标移动的轨迹,点击的时机,技能的衔接…… 太熟悉了。 那种精准,那种稳定,那种对游戏机制深刻到骨髓的理解! 她打开另一个文件夹,里面存着三年前“H”的对战录像。 她将两段录像并排播放,调整到同样的速度。 鼠标轨迹,几乎重叠。 技能释放的时机误差,不超过0.1秒。 吴时予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H”就是霍霆铮。 那么,当年和“H”在游戏里并肩作战、被电竞圈称为“黄金搭档”的那个神秘玩家“Y”…… 是谁? 她睁开眼睛,看向屏幕右下角自己的账号ID。 Time_Y。 Y?! 胸口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滚烫的,酸涩的。 她关掉电脑,走进浴室。冷水拍在脸上,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睛却亮得惊人。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洗手台上。 可任凭她怎么努力地去回想,她二十三年的记忆里,没有关于霍霆铮的一点一滴…… 打滚求收藏,求作收,求评论~~ 感谢支持的宝子们~ 本章随机掉落晋江币红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共同记忆? 第4章 他在窥探我的潜意识? 大概是觉得之前的种种试探,如同隔靴搔痒,收效甚微,霍霆铮决定采取一些更为科学、更为直接的干预。 这日,他带她去他家,说见一个人。吴时予知道拒绝无用,只得乖乖跟着他去。 在客厅里,她看到一位穿着得体、气质温和,但眼神格外锐利的中年男士。 “这位是陈景明博士,国际知名的认知心理学专家,专攻记忆修复与创伤后应激障碍领域。”霍霆铮向她介绍,语气平淡。 记忆修复?创伤后应激障碍?他想干什么?吴时予立刻提高了警惕。 “霍先生,我过去二十三年平安健康,唯一一次生大病是在M国。那是一场由严重感冒引发的病毒性脑膜炎。我相信,我的全部医疗记录,您肯定都看过了。” 她清楚地记得,那场重病最终由M国天才脑科医生程怀瑾妙手回春。 而此刻,城市的另一端,刚回国不久的程怀瑾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目光停留在手机屏幕上霍霆铮与吴时予订婚的新闻,眉头紧锁。吴时予和沈海棠——这两个在他心头萦绕三年的名字,竟以这样的方式产生了交集。 吴时予把思绪从程医生身上转到眼前的陈博士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静而审慎,他手中的平板清晰地显示着她的基本信息。 霍霆铮这是要从迂回路线的试探,转向更直接的科学手段了。聘请顶级专家,动用专业设备,这般手笔,确实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陈博士准备的诊疗设备并非传统的谈话治疗或催眠疗法。一套便携式生物反馈仪和定制版VR设备陈列在旁,皆是晟霆科技最新研发的医疗级产品,显然价值不菲。 这些冰冷的仪器无声地昭示着霍霆铮对此事的重视程度,也让她心中的警惕又添几分。 “吴小姐,我们通过一些温和的刺激和场景模拟,尝试激活潜在的神经连接,做个简单的认知评估。”陈博士用专业而平缓的语气解释着,一边示意她戴上VR头盔。 吴时予看着那头盔和连接着的传感带,更加警惕了! 什么认知评估需要用到VR和生理监测?这分明是想绕过她的意识,直接窥探她的潜意识反应! 她生活中是个典型的技术流,话少,不爱交际,但爱独处,尤爱胡思乱想。 她前几天刚熬夜追完一部狗血电视剧,爱上了剧中那个富可敌国、温柔似水的男二。当男二放弃权势,对女主说“我的心太小,只容得下你一人”时,她一边啃着微辣的鸭脖,一边流下了羡慕的眼泪。 此刻,那些剧情片段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翻滚,要是被这设备检测到她在想那些……当场,社死! 霍霆铮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长腿交叠,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脸上的变化。他嘴角不动声色地抽了一下。 吴时予心虚地看了他一眼,他冷峻的侧颜与剧中男二温柔的俊颜在脑海中短暂重叠。她深吸一口气,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朝他点点头。 “开始吧。”他淡淡开口。 VR场景启动。并非想象中的恐怖画面,而是一片宁静的海滩,夕阳西下,潮水轻柔。很美的场景,旨在让人放松。 但渐渐地,场景中开始出现细微的不和谐元素。远处海平线上,偶尔闪过一瞬实验室特有的冷白灯光。空气中除了海风的咸涩,似乎隐隐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电路烧焦的焦糊味。甚至那潮水的声音,有时听起来像急促的警报鸣音,有时又像是某种智能设备启动的声音? 吴时予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急促。这些细节,与她梦境中的某些碎片隐隐吻合。尤其是那块破损的智能腕表亮起幽蓝屏幕时,就是这种声音! 陈博士紧盯着平板上的数据波动,偶尔提出引导性问题:“吴小姐,看到这片海,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或者,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又或者,听到什么特殊的声音?” 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心里的戒备却提到了最高级别。这家伙,果然在试图进入她的潜意识! “看到一片大海,有点咸咸的味道。”她小声回答,眼神放空,“听到海浪的声音……” 霍霆铮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带着深沉的专注。 陈博士的手指在平板上滑动了一下,VR场景突然变换。 眼前不再是海滩,而是一片模糊的、充满科技感的虚拟空间。远处隐约可见一个竞技场的轮廓,耳边响起了熟悉的、极具节奏感的背景音乐——那是她最熟悉的那款竞技游戏登录界面的音乐。 几个模糊的字母在远处闪烁,看不真切,但“Y”和“H”的字母轮廓若隐若现。 陈博士的声音适时响起:“吴小姐,你对‘Y’或者‘H’这样的字母,有什么特别的联想或感觉吗?” 这正是困扰了她好几天的问题。闻言,她心脏猛地一缩。尽管极力控制,指尖还是微微颤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陈博士的平板上某个指标出现了细微波动。他推了推眼镜,看向霍霆铮,微微点头。 霍霆铮的眼神骤然变得深邃。那一瞬间的数据波动,那细微的生理反应,都在印证着他的猜测。她不是毫无感觉,她的潜意识里都记得。 诊疗暂停。陈博士去书房分析数据。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眼角,那里似乎因为刚才VR场景的刺激,有些不易察觉的湿润。 “哭了?”他问,声音低沉。 她下意识想偏头躲开,却被他用另一只手轻轻固定住了下巴。 “嗯。”她垂下眼睫,老老实实地回答,“刚才我想起梦里那个我一直等待的电视剧里的男二,抛下我走了。这可是洞房花烛夜!”她咬牙切齿地说。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试图透过这派胡言的表象,看到潜意识深处那个真实的梦境。她的闪躲,她的伪装,都在告诉他:她在害怕,害怕被看穿。 “还有吗?”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吴时予心里一紧,大脑飞速运转。承认那个纠缠她三年的梦境?不行!在她自己还没弄清楚之前,绝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她抬起眼,努力让眼神显得清澈又真实,带着点被逼问的委屈:“还能有什么?霍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那个VR,是用来做游戏的吗?” 霍霆铮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未达眼底,反而带着苍凉和自嘲。“游戏?对,只是一场游戏。” 他松开了手,转身朝厨房走去。 “陈博士的建议,后续需要配合一些营养补充剂和定期的神经反馈训练。”他的声音恢复了淡漠。 果然,没多久,他亲手端上一杯冲泡好的、颜色可疑的乳白色液体,散发着混合了维生素和不明植物的奇特气味。 吴时予看着那杯东西,内心是拒绝的。谁知道这里面除了营养,还有没有加别的什么“料”? 霍霆铮走到她面前,将杯子递向她。“放心。我不会在你不情愿的时候对你做出任何越界的行为。这只是一杯营养补充剂。喝了。”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她抿紧嘴唇,用眼神表达着不情愿。 他也不催促,就那么举着杯子,慢条斯理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戏谑。然后,他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需要我喂你喝?” 喂?怎么喂?他压低的声音带着某种暧昧,她愣了一瞬,随即一股夹杂着羞恼的怒火直冲头顶。她咬牙接过杯子,视死如归地灌了一大口。 味道果然一言难尽。不是苦,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金属和草本的怪异口感,腻在喉咙里,让人反胃。 她的脸瞬间皱了起来,鼻翼翕动,眉心蹙紧,下眼睑甚至因极度的不适而微微抽动。 这电光火石间的细微表情,却让霍霆铮的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攥了一下。太像了。那个记忆中的人,哪怕喝苦中带甜的感冒灵时,脸上也会闪过一模一样的、毫不掩饰的嫌弃和痛苦。 他看着她强忍吞咽、整张脸都皱起来的模样,眼底深处剧烈震动。这个瞬间,吴时予与沈海棠的影子,在他眼中前所未有地重叠了。 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自然地擦去她唇角沾染的一点白色渍迹,动作轻柔,带着难以言喻的耐心。“乖。”他说。 就这一个字,配上他此刻称得上温和的举动,以及口腔里那令人不适的残留味道,竟让她心头莫名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有点委屈,有点愤怒,还有点难以言说的酸涩。 她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波澜,只小声嘟囔了一句:“超难喝。” 他看着她,沉默了片刻,说:“我给你拿杯果汁。” 果汁很快拿来,几乎是在握住杯子的瞬间,她便仰头咕噜咕噜连喝几口,直到杯中液体下去大半,她才长舒一口气,随意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霍霆铮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这与沈海棠那种连喝水都带着优雅的姿态截然不同。 吴时予知道,这场心理诊疗暂时告一段落,但霍霆铮对她的探究绝不会停止。他像一个执着的解密者,动用一切手段想要破译她。 而她,必须保护好自己潜意识里的秘密,同时,从他这些近乎偏执的探寻中,拼凑出关于沈海棠和过去的真相。 她看着窗外繁华的夜景,前路迷雾重重。而他站在迷雾中心,既是她需要对抗的对手,也可能是唯一能带她看清真相的人。 这份复杂纠葛,才刚刚开始。 第5章 发现他的秘密 吴时予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屏幕上是她整理的时间线与事件复盘。 从官宣订婚那个下午的技术对决,到“海洋之心项链”与海棠花盆景,从电竞游戏中熟悉的操作轨迹,到心理诊疗里步步紧逼的潜意识窥探…… 一桩桩一件件,都指向同一个方向——霍霆铮在透过她,执着地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关掉文档,向后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身后传来布偶猫雪球软软的叫声。她扭头,看见那只通体雪白的小家伙正用爪子扒拉着门缝,圆溜溜的蓝眼睛望着她。 她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意,伸手:“雪球,过来。” 猫咪轻盈地跳上桌面,在她手边蹭了蹭,然后在她摊开的笔记本旁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缩下来,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吴时予轻轻抚摸着雪球蓬松的毛发,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也许该换个思路。既然霍霆铮在试探她,她何不将计就计,在观察中寻找答案?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一条新微信:今晚家宴,霍家老宅。18:00接你。 发信人:霍霆铮。 雪球似乎察觉到她身体瞬间的僵硬,仰起头“喵”了一声。吴时予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猫咪的下巴,回复:好的。 “妈,我晚上去霍家老宅吃饭,你不用做我的晚饭了。”吴时予换好衣服下楼。 正在客厅里喝茶的父母闻言脸色都微微一变。 父亲轻咳一声,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来到女儿身边,轻声嘱咐:“霍先生最重规矩,少说话,多微笑,举止得体。” 吴时予点点头,父亲口中提到的霍先生是指霍霆铮的父亲霍仲晟,晟霆科技的创始人。她之前查过公开的资料,这位商业传奇人物以严谨古板著称。 母亲替她理了理并不凌乱的衣领,轻声说:“听说霍夫人挺和善的。还好霍家老太太没有在这边常住。要是她在……”她话未说尽,只是摇了摇头,眼底的忧虑几乎要溢出来,“总之,多看多听,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吴时予心下好奇,在公开资料里没有查到这位霍老太太,霍霆铮的奶奶。但是,从妈妈的神情来看,这位老太太看来不简单。 “爸,妈,你们不用担心我。”她抬起眼,给了父母一个安抚的微笑,眼神清澈乖巧,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 坐在前往老宅的车上,吴时予格外安静。 “紧张?”霍霆铮忽然开口。车窗外的城市灯火飞速倒退,映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 她扯出一个温顺的笑容:“有点。”和霍霆铮独处的每一分钟都是对她演技的考验,更何况面对他老谋深算的爸妈。心里特没底。 红灯,停。 他侧头看她,“放松。不过是顿家常便饭。”他顿了顿,又加了句,“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难得的调侃。 吴时予愣住,随即脸颊微热:“谁丑了……”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语气太过自然亲昵,立刻敛了神色,将目光转向窗外。 后视镜里映出她泛红的耳尖和故作镇定的侧脸。 霍霆铮收回视线,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嘴角微微上扬。 这种反应,与沈海棠被逗弄时的模样有些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海棠会直接瞪他,犀利地反驳他,而眼前的她总是强装镇定自若。 霍家老宅是一处隐匿在市区边缘的中式园林府邸。白墙黛瓦,飞檐翘角。踏进大门,回廊曲折,庭院深深。 主厅灯火通明,霍霆铮的父母已端坐其中。霍父一身深色中山装,坐姿如松,目光如炬,在吴时予随着霍霆铮进门时,只是微微颔首,威严自生。 霍夫人穿着藕荷色绣玉兰的改良旗袍,笑容温婉,亲自起身迎过来。 “这就是时予吧?快过来坐。上次你们官宣订婚时,我和霆铮爸爸正在国外,没赶得及参加。但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不前天刚一回来,霆铮爸爸就说务必早点安排这顿便饭。” 她拉着吴时予的手,引她在身侧落座,动作自然亲切。 然而,吴时予能感觉到,那双与霍霆铮极为相似的眼睛,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伯母您言重了,是我该早些来拜访才对。”吴时予微微欠身,声音轻柔,笑容得体。 家宴是精致的中式菜肴。席间,多是霍夫人含笑询问,吴时予礼貌作答。霍夫人偶尔为她布菜,动作优雅:“尝尝这个,厨房的拿手菜。” “谢谢伯母。”吴时予小口品尝,举止斯文得体。 霍父话不多,只在霍霆铮汇报公司近期几个重点项目时,会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声音沉缓,切中要害。父子间的对话专业、默契。 霍霆铮坐在吴时予对面,目光偶尔掠过她。她应对得很得体,甚至可以说出色。母亲眼中流露出的赞许虽淡,但他捕捉到了。 用餐过半,霍夫人微笑着开口:“看到你们年轻人感情好,我们做长辈的也就放心了。霆铮这孩子,从前一心扑在事业上,现在总算有了着落。” 她看向吴时予,语气柔和,“既然已经对外宣布了,这订婚仪式,总该正式办一场。时予啊,你看下个月怎么样?日子早点定了,也好做准备。” 吴时予心疼一惊!下个月?这么快?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霍霆铮。 “具体时间,”霍霆铮平静地接过话,“还要和时予以及吴伯父吴伯母商议,选个两家都方便的日子。” 吴时予适时地露出略带羞涩的微笑:“伯母费心了,我回去一定和爸妈好好商量。” 霍夫人眼中掠过满意之色:“那是自然,终身大事,总要两家都满意才好。”话题便就此轻轻揭过。 宴席在看似融洽的氛围中继续,但吴时予能感觉到那无形中的压力——霍父沉默的威严,霍夫人温和却细致的审视,以及霍霆铮那即便不言不语也极具存在感的目光。 她需要透口气。 在家宴接近尾声时,吴时予轻声提出想去洗手间,在李妈带领下离开了主厅。 她让李妈给她指了路,独自穿过曲折的回廊,刻意放慢脚步,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两侧房间。 大多数房门紧闭。但在路过一扇厚重的、颜色略深的实木门时,她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门没有完全关严,留着一条缝隙。 里面没有开主灯,只有角落一盏落地灯散发着幽暗的光,隐约可见整墙的书架和一张宽大的书桌,靠窗还摆放着一架古朴的大提琴。 直觉告诉她,这肯定是霍霆铮在老宅的书房。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机会来了!这里没有双重加密身份认证。 她迅速观察四周,回廊寂静无人。主厅那边的谈话声隐隐传来。深吸一口气,她悄悄地钻入那扇门缝。 书房里弥漫着旧书和一种极淡的、属于霍霆铮的木质清冷气息。 光线昏暗,更添几分神秘。 书架上多是经济、科技类的精装书,排列得一丝不苟。 那张宽大的黑胡桃木书桌上,除了一台合着的笔记本电脑,空空如也。 时间紧迫! 她快速而轻巧地搜寻着可能存放旧物的抽屉或柜子。大部分都上了锁,或者里面只是些文件文具。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书桌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带密码盘的小型防火保险柜引起了她的注意。 电子密码盘上有数字有字母,看起来比普通的密码锁要复杂先进。 她蹲下身,尝试了几个可能的密码,他的名字英文缩写,晟霆科技的成立日,都显示错误。 就在她准备放弃时,脑海里忽然闪过“海洋之心项链”与海棠花盆景,催生出一个荒诞却强烈的直觉。 她手指微颤,凭着那股莫名的冲动,输入了:HTZ(霍霆铮)SHT(沈海棠)520(我爱你)。 “咔哒。”一声轻微的响动,在寂静的书房里如同惊雷! 锁开了! 她的呼吸几乎停滞,手有些颤抖地拉开保险柜的门。 里面空间不大,没有文件,没有珠宝,只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硬盘,旁边还有一个款式老旧、屏幕有细微裂痕的智能腕表表盘! 正是霍霆铮一直贴身戴着的那块! 他竟然把它锁在了这里?是今天回来才取下的?为什么? 她毫不犹豫地拿起硬盘,心如擂鼓。 快速找到书桌后面的接口,接上笔记本电脑,幸好他没关总电源,开机。 屏幕亮起,她插入硬盘。 读取成功! 里面的文件夹结构中,除了有一个相当完整的游戏设计源码(正是那款竞技游戏的早期底层架构!),还有一个命名为“Aurora_Core”(极光核心)的加密文件夹。 再次用那个密码尝试,成功进入! 里面不是代码,而是一些设计蓝图、技术架构图,以及几份标注着“晟霆科技-绝密”的可行性分析报告草稿。 内容涉及一个庞大的、基于神经链接和虚拟现实的沉浸式平台构想,其技术前瞻性和复杂程度远超当前市面上的任何产品! 在一个隐藏的日志文件里,她找到了更触目惊心的内容。 “原型测试通过,但风险评估显示神经负载过高。董事会施压,要求加快进度。” “H决定绕过部分安全协议,抢在竞争对手前发布测试版。我反对,无效。” “他写下‘顾惜今日,莫问前程’,说这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可我看到的只有失控的深渊……” 最后一条日志的日期,让吴时予的呼吸微微一滞——三年前的三月。 这个时间点像一道闪电划过她的记忆。 第6章 他站在床边 三年前的春天,她正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重感冒引发脑膜炎,在M国的医院里接受治疗。 虽然那段记忆因为高烧而变得模糊不清,但她清楚地记得,病情正是在三月的某个下午突然加重,随后便是漫长的住院时光。 程怀瑾医生当时凝重的神色,以及他坚持使用的一些非常规神经保护疗法,此刻回想起来,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疑影。 时间的巧合让她不由自主地将这些碎片联系起来,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如果这些日志真的出自沈海棠之手,那么这个女子不仅专业技能高超,更有着难得的清醒和原则。吴时予心中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欣赏与共鸣。 那么,日志中的“H”应该就是霍霆铮了?他为了抢占市场先机,不惜在明知风险的情况下强行推进项目?而他做出这样的决定,竟是为了 他们的未来?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情复杂起来。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的男人,原来也曾为了一个人,甘愿冒如此大的风险。 “你怎么在这里?” 冰冷的声音如利剑自身后袭来。 吴时予吓得魂飞魄散,猛地转身,手指慌乱地想要拔掉硬盘。 霍霆铮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唯一的出路。 他没有开大灯,背着光,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在昏暗中闪烁着骇人的寒光,紧紧锁定着她手中那个小小的硬盘,以及屏幕上尚未关闭的、刺眼的日志内容。 “谁允许你进来的?”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在空旷的书房里清晰地响起,反而比怒吼更让人心惊。 吴时予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连连后退,直到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金属书架,无路可退。 “我……我迷路了,找不到洗手间,我看到这个房间门开着……”她的声音颤抖地不成样子。 霍霆铮没有说话,只是迈步走近,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让书房里的空气凝结成冰。 他在她面前站定,然后,伸出手,不是抢硬盘,而是狠狠攥住了她的手腕,冰冷的指尖烙在她温热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迷路?”他重复着这两个字,语调平直,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微微俯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双深邃的眼眸,牢牢锁住她。 “迷路到我的保险柜?迷路到能解开我的密码?吴时予,”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极轻,却带着千钧之力,“你究竟是谁?” 没有咆哮,没有失控,但这超乎寻常的冷静和毫不留情的揭穿,比任何怒意都更让吴时予恐惧。 在他仿佛能穿透灵魂的注视下,在他冰冷如铁钳的掌控中,那个梦境的碎片如同被这道冰冷的视线强行唤醒,化作一道惊雷,猛地劈入了她的脑海: 她站在一棵开得绚烂的海棠树下,有人从背后拥住她,看不清脸,但感觉很温暖,很安心。下一秒就火光冲天,爆炸声震耳欲聋,灼热的气浪仿佛能穿透梦境,烫伤她的皮肤。还有一个模糊的男人声音在喊什么,那声音里的急切与痛苦让她心口莫名发紧。 剧烈的头痛排山倒海般袭来,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下滑去。 霍霆铮下意识地松开了些许力道,揽住了她下滑的身体。他看着她骤然失血的脸色和痛苦蜷缩的样子,心底翻涌的怒意,被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恐慌取代。 “时予?”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紧张与害怕。 她靠在他怀里,浑身发冷,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那些纷乱的、带着灼热和疼痛的记忆碎片不断冲击着她的意识。 下一秒,她晕死过去。 吴时予在一片消毒水混合着淡淡木质香气的陌生环境中醒来。 头还有些隐隐作痛,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敲击过。那些混乱的、带着火光和灼热感的梦境已经退去,却留下了一片湿漉漉的、令人不安的痕迹。 映入眼帘的是霍家老宅客房里繁复的水晶吊灯,以及霍母那张写满关切却难掩精明的脸。 “时予醒了?感觉怎么样?可把我们都吓坏了。”她坐在床边,温柔地握着吴时予的手,指尖微凉。 吴时予挣扎着想坐起来,面上表现出恰到好处的虚弱和茫然:“伯母,我这是怎么了?我好像不小心迷路了,然后……”她适时地蹙起眉头,仿佛在努力回忆却一无所获,眼神纯净得像初生的小鹿。 “没事了没事了,就是有点低血糖,加上可能最近没休息好。”霍母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语气和缓,“已经让医生来看过,说是需要好好静养。” 正说着,房门上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霍霆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换了一身深色的家居服,少了些许凌厉之色,但眉宇间的沉郁似乎更深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复杂难辨。 刚才她晕倒时那张惨白的脸,与记忆中另一个倒在火光中的身影重叠,让他的心不受控制地收紧。 此刻看着她醒来的模样,那份失控的恐慌才稍稍平息,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疑虑——她为什么会知道那个密码?为什么会在看到那些文件后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 “醒了?”他走过来,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几分。 “嗯。”吴时予低下头,轻声回应,扮演着惊魂未定的温顺小白模样,“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人没事就好。”霍母站起身,对霍霆铮说,“霆铮,你陪陪时予,我去看看厨房炖的汤好了没有。”她离开时,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瞬间变得凝滞。 他站在床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目光像是带着千钧重量,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猜他此刻内心必定波涛汹涌——关于她如何“迷路”到他的书房,如何“碰巧”打开他的保险柜,又如何“恰好”看到那些不该看的东西。 但他什么也没问,这种沉默比直接的质问更让人心慌。 “医生怎么说?”她试探着开口,打破这令人透不过气的安静。 “程医生来看过了。”霍霆铮淡淡道,“说是需要观察,避免情绪激动和过度刺激。” 程医生?程怀瑾?! 吴时予心头一跳。那个在M国救治过她的脑科天才医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程医生是?”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单纯的好奇。 “是世交好友。”霍霆铮的回答言简意赅,显然不欲多谈。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她,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寂,“你好好休息,晚点我送你回去。” 他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什么。这个认知让吴时予更加确信,这位程医生的出现绝非偶然。 就在这时,表姐林知悦咋咋呼呼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房间里的低气压。 “予予!你吓死我了!刚才妹夫给我打电话,我立刻放下所有事情跑过来了。”她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扑到床边,抓着吴时予的手上看下看,“怎么好好的就晕倒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她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窗边的霍霆铮。 吴时予赶紧拉住她:“悦姐,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肯定是最近为了订婚的事操心太多了!”林知悦自顾自地下结论,然后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不过我跟你说,刚才那个程医生,长得可真帅!年纪轻轻的,温文尔雅的,跟某些冰山脸完全不一样!”她朝着霍霆铮的背影努努嘴。 吴时予哭笑不得。这个表姐,心还真是大。 不过她的到来确实缓解了气氛。 霍霆铮似乎也松了口气,“你再休息一会儿,晚点送你们回去。” 半个小时后,吴时予感觉舒服了许多,便让霍霆铮送她回家。一路上,有表姐叽叽喳喳地讲着话,氛围还算轻松。 表姐下车后,车上又陷入了沉默,但那种紧绷感似乎缓和了一些。 快到吴家时,霍霆铮忽然开口,语气坚决不容抗拒:"下周开始,程医生会定期来给你做调理,帮助你稳定情绪。" 吴时予愕然看向他。让程医生定期来?那个世交好友? “不用了,”她试图拒绝,“我身体挺好的。” “需要。”他打断她,目光直视前方,“你最近状态不太稳定。” 又是这种不容反驳的语气。吴时予心底不满,面上却只能顺从地应了声“好”。 回到家,她爸妈又是一番关切的询问。她把在霍家老宅的大致经过跟父母讲了,当然省去了书房的那一段。 她父母听到霍家把举办订婚仪式提上日程,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她借口累了,赶紧躲回自己的房间。 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霍霆铮的车子离去,尾灯在夜色中划出红色的光痕,她心里乱糟糟的。 今天在老宅的发现像一团迷雾笼罩在心头。 霍霆铮那个加密的硬盘,那些关于神经链接和虚拟现实的超前构想,还有那句“顾惜今日,莫问前程”…… 这一切都和沈海棠有关吗?那个项目到底是什么?三年前的爆炸又是怎么回事? 而她,这个顶着与沈海棠相似面容、被卷入这场婚约的人,究竟为什么会做那些奇怪的梦?为什么会对某些代码和设计感到莫名的熟悉?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的好友申请。 点开,验证消息只有简短的三个字:程医生。 第7章 他的厨艺 吴时予的心砰砰直跳,马上点击“通过”。 几乎是立刻,对方发来了消息:吴小姐,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程医生。今天麻烦您了。 不必客气。你的情况有些特别。如果有任何不适,或者对某些事物有异常的熟悉感,可以随时联系我。 他的回复很快,措辞谨慎,但那个“异常的熟悉感”带着明显的试探。他在怀疑什么?怀疑她和沈海棠有关联? 程医生好像对我的事情很关心?她试探性地输入这句话。 这次,他停顿的时间更长了。 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他终于回复。 那位叫沈海棠的朋友吗?她直接问道。既然他主动提及,她不妨顺势问问。 发送成功的瞬间,她有些紧张。他会怎么回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话框顶端没有显示“正在输入……”。 他沉默了。 这种沉默让她更加确定,沈海棠这个人,以及她和霍霆铮、程怀瑾之间的关系,绝对不简单。 良久,他的消息才过来:是。她很优秀,是个难得的技术天才。可惜…… 可惜什么?他没有说下去。 技术天才?她追问。这和她之前猜测的“白月光”形象有些出入。 嗯。她在神经交互和虚拟现实领域很有建树。如果不是三年前那场意外…… 程怀瑾似乎不愿多谈:抱歉,提及往事有些失态。你好好休息,吴小姐。 对话就此结束。 但她心中的疑团更大了。 沈海棠是个技术天才?和霍霆铮从事的领域一致?三年前的意外是实验室爆炸吗? 她放下手机,走到书桌前,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那个熟悉的游戏图标静静地呆在那里。 她想起霍霆铮书房硬盘里那些关于“Aurora Core(极光核心)”的宏伟蓝图,那些精妙的算法和架构……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迷宫入口,手里只有几块零碎的拼图: 霍霆铮的讳莫如深,程怀瑾的欲言又止,沈海棠的神秘身影,还有她自己那些莫名的熟悉感和奇怪的梦境。 程怀瑾的出现就像在这迷宫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但照亮的是通路,还是更深的陷阱,犹未可知。 或许,是时候靠自己,去拼凑出这幅谜图的全貌了。 而程怀瑾这条线,需要小心地、一步一步地接触。 第二天一早,霍霆铮就来了。他坐在吴家客厅,跟吴父吴母沟通。 “伯父伯母,时予昨晚突发晕倒,原因尚不明确。我已安排脑科专家跟进,接下来一周,为方便监测和护理,让她先住我那边,医疗条件和设备会更周全。””闻言,吴父吴母交换了下眼神。 吴时予几乎要脱口而出“我根本不需要什么监测护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清楚地记得在霍家老宅书房发生的一切——那个加密硬盘,那些触目惊心的日志,还有她突如其来的晕倒。这一切都让她的“不需要”显得毫无说服力。 吴母忧心忡忡地看向女儿:“可是,时予她……” 她昨晚并没有提晕倒的事。 “妈,我没事,我可能最近太累了,有点低血糖。”吴时予不想父母担心,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 “伯母放心。”霍霆铮放下茶杯,侧头看着她,“医生说,时予三年前的脑膜炎可能留下了某些潜在影响,需要系统性地观察调理。” 他刻意强调了“三年前”和“潜在影响”,这话像一记警钟敲在吴时予心上。 她敏锐地察觉到,霍霆铮这是在借题发挥——表面上关心她的健康,实则想将她置于更严密的监控之下。 吴父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霆铮考虑得周到。时予最近确实状态不太稳定,由专业医生来检查确实是最好的,早点调理好,也不耽误下个月的订婚仪式。” 霍霆铮站起身:“伯父,那就这么定了。下午老宅的李妈搬过来了。明天我过来接时予。” 就这样,吴时予搬进了霍霆铮的顶楼公寓,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 房子很大,霍霆铮专门腾出一个房间,配备了各种先进的医疗设备,俨然一个小型医疗室。 周六下午三点,程迪文准时登门,他穿着得体的休闲西装,笑容温和。 他一进门就先跟霍霆铮解释:“堂哥临时有个重要的医学研讨会在M国召开,短期内回不来。他特意委托我这段时期负责吴小姐的检查。” 他的语气自然流畅,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安排。 霍霆铮的视线在程迪文脸上停留了片刻。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微妙的不协调。 程怀瑾明明知道程迪文已经将重心转向家族企业管理,却偏偏委托他来负责如此重要的诊疗? 更何况,程迪文作为程家核心成员,在这个敏感时期频繁出入他的住所…… “既然怀瑾委托了你,那就按他的意思办。”霍霆铮最终平静地回应,但内心提高了警惕。他倒要看看,程家这位二少爷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站在一旁的吴时予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心里升起疑虑。 程怀瑾临时出国?还特意委托已经不从医的堂弟来接替?这未免太过巧合。 她不由得想起之前程家对吴家的打压,现在程迪文又以医生的身份接近,这其中是否另有深意? 程迪文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转向她温和一笑:“吴小姐请放心,虽然我现在主要管理家族企业,但医学专业从未放下。你的情况堂哥已经详细跟我交代过了。这是出于私交。你不要多想。”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让吴时予更加警觉。 她注意到霍霆铮虽然表面平静,但他握着平板的手指微微收紧。显然,他对程迪文的出现也并非全然接受。 这个认知让吴时予的心微微一沉。看来,她不仅要面对霍霆铮的试探,还要提防程迪文别有目的的接近。这场戏,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吴小姐,今天感觉怎么样?还有头晕或者做噩梦吗?”程迪文一边操作检查仪器,一边用他特有的、能让人放松的嗓音问道。但他的目光却时不时扫向斜对角的书房。 吴时予配合地伸出手测量血压,眼神温顺:“好多了,程医生。就是有时候还是会觉得有些地方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为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跟我三年前那次脑膜炎有关?” 她故意透露一点点“异常”,想看看他的反应。 程迪文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哦?比如哪些地方呢?” “比如一些代码的写法,或者看到某些科技产品的设计图时。”她斟酌着用词,目光纯然,“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挺奇怪的。” “这很正常,吴小姐。”程迪文微笑着,语气平稳,“有时候潜意识的印象会以这种方式浮现。不必过于困扰。”他巧妙地避开了直接关联,但那个“潜意识的印象”却留足了想象空间。 检查结束后,程迪文收起仪器,状似随意地对霍霆铮说:“霆铮,吴小姐的身体基础不错,主要是需要放松心情,避免过度思考和情绪波动。她三年前重感冒并发脑膜炎,那些太费脑子的东西,暂时还是少接触为好。”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霍霆铮手上的平板,话语中带着双重含义。 霍霆铮翻动电子文件的手指停了下来,抬起头,目光与程迪文在空中短暂交汇:“知道了。” 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既是多年的世交,又代表着两个明争暗斗的家族。 程迪文离开后,霍霆铮合上平板,走到她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深邃。 “听到医生的话了?”他问。 “嗯。”她点头。 “以后,少玩那些复杂的游戏,电脑也少看。”他下达指令,语气不容抗拒。 吴时予心里一阵烦躁。凭什么?就因为她那点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但面上,她还是乖巧地应着:“好。” 他似乎对她的顺从还算满意,抬手似乎想碰碰她的头发,但指尖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又收了回去,只淡淡道:“晚上你爸妈和表姐来家里聚餐,准备一下。” 话音刚落,他便径直走向了开放式厨房。 “李妈,我来做几道菜,你去布置一下餐厅。”他嘱咐李妈,李妈依言离去。 吴时予有些愕然地看着他动作娴熟地系上一条深灰色围裙,从冰箱里取出李妈一大早备好的食材。 他挽起衬衫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拿起厨刀时,那专注的神情与他审视尖端科技蓝图时如出一辙。 “你……会做饭?”她忍不住问出了声,这实在超出了她对这位商业巨子的认知。 霍霆铮头也没抬,刀工利落地处理着食材,发出富有节奏的笃笃声。 “不然呢?指望你这个连煎蛋都能做成炭烧的?”他语气平淡,却不偏不倚地戳中了吴时予的痛点——她确实是个厨房小白,不带半分演的。 吴时予一时语塞,只能靠在厨房岛台边,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操作。 热锅、倒油、下料、颠勺……每一个动作都精准高效,带着他特有的冷静和控制力,却又奇异地融合了厨房的烟火气。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她一时看呆了。 没多久,六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便上了桌。看似家常,却摆盘精致,香气格外诱人。 我也不会烧菜做饭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他的厨艺 第8章 程家很危险 晚餐时,吴时予父母和表姐林知悦如约而至。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放在正中央的几道家常菜式,摆盘与其他菜品风格迥异。 林知悦好奇地指着那盘清炒时蔬:“咦,这道菜看起来好特别,谁做的?” 霍霆铮神色自若地替吴时予拉开椅子,语气平淡:“我做的。” 简单的三个字,让餐桌瞬间安静下来。 吴父吴母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林知悦更是夸张地睁大了眼睛。 吴母率先反应过来,笑着打圆场:“没想到霆铮还有这样的手艺,真是难得。”她说着,夹了一筷子尝了尝,连连点头,“味道真不错。” 吴时予也夹起一筷子放入口中,下一秒,她握着筷子的手顿住了。 似曾相识的味道,一下子击中了她的味蕾。她好像在哪里尝过? 她又尝了尝另一道霍霆铮做的菜,那股莫名的熟悉感更加强烈,心底某个角落被轻轻触动,泛起细微的涟漪。怎么会?她明明是第一次吃他做的菜。 “怎么样,予予?”吴母关切地问,“合你胃口吗?” 吴时予迅速收敛心神,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的惊愕,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嗯,很好吃。” 她顿了顿,补充道,“没想到霆铮手艺这么好。”当着父母家人的面,她只能“自然地”叫他的名字。 霍霆铮深深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两秒,想从她强装镇定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最终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喜欢就好。” 这顿饭,吴时予吃得心不在焉。 味蕾上的熟悉感与认知上的陌生感激烈交战。 她一边应付着家人的闲聊,一边在脑海中快速搜索这熟悉感的来源,却一无所获,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她偷偷抬眼看向主位上那个从容应对她父母、偶尔与表姐交谈两句的男人。 冷峻的眉眼在餐厅温暖的灯光下似乎柔和了许多。 他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一面?而这份莫名让她心悸的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难道,也和那个叫沈海棠的女子有关吗?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复杂的,夹杂着探究、酸涩和一缕莫名恐慌的情绪,悄然在心底蔓延开来。 饭后,霍霆铮和吴父去了书房,似乎有事要谈。表姐林知悦接了个电话,立刻风风火火地跳起来,拍着额头说差点忘了和闺蜜的约会,抓起包就要走。 霍霆铮的顶楼公寓机关重重,吴时予便亲自领着表姐坐上那部需要三重身份验证的无按钮电梯下楼。 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人时,林知悦这才放慢了一点节奏,凑近吴时予,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语气里带着真切的关心: “予予,你跟姐说实话,你和他单独住这儿,他没为难你吧?我看你好像比之前瘦了些,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要是他敢欺负你,你可别憋着,一定要告诉家里,知道吗?” 吴时予心头一暖,摇摇头,扯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悦姐,我没事。他很忙,话不多,人蛮好的。”她避重就轻,没提那些试探和晕倒。 “那就好,那就好。”林知悦拍拍胸口,像是松了口气,但八卦的小火苗立刻又在眼睛里燃了起来。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吴时予,压低声音: “诶,那程医生呢?就是那个程怀瑾医生,温文尔雅的那位!听说他每天定期来给你做检查。听说他刚回国,还没女朋友呢!” “悦姐,程医生只是霍霆铮的朋友,而且他这段时间去M国参加重要的医学研讨会了。你是不是对他感兴趣?”吴时予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表姐。 “没,没有,我只是好奇问问。”林知悦脸上浮现起别捏的小表情。 就在这时,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平稳地到达了一楼。 “行了行了,不跟你说了,我真要迟到了!” 她火急火燎地往外冲,还不忘回头朝吴时予挤挤眼,用口型无声地说:“好—好—相处!” 看着表姐踩着高跟鞋、匆匆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吴时予站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她的秀发,但吹不散她心头太多的谜团。 于是,她索性沿着马路牙子一面散步,一面用手机进入一个专业搜索库搜索程怀瑾提到的“神经交互”和“虚拟现实”,以及“沈海棠”这个名字。 关于沈海棠的信息少得可怜,只有几篇早期学术会议上模糊的同名署名论文,以及三年前一则语焉不详的、关于晟霆科技某实验室意外的简短报道,连具体伤亡情况都没提。 这一切,相似被刻意抹去了痕迹。 “一个人在这里吹风?” 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吴时予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发现程迪文不知何时在她身后。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衬衫,清隽的模样和程怀瑾有几分相似。 “程医生,你怎么来了?”她有些意外。 “我下午有东西忘拿了,刚刚过来取。”他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走着,“正好看到你,过来打个招呼。” “程医生,你也认识沈小姐吗?”吴时予最终还是没忍住,轻声问道。 “听我堂哥提到过,”程迪文微笑着回答,语气自然,“不过,我没有见过她本人。” “原来如此。我只是觉得,能让程怀瑾医生和霍先生都记得这么深的人,一定很特别。"她把霍霆铮也拉进来,让这个问题显得不那么突兀。 程迪文侧过头看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斟酌用词。 “我堂哥好像很欣赏她,说她非常聪明。”他缓缓说道,“说她在专业上有着惊人的天赋和热情,有时候为了一个技术难题,能不吃不喝地在实验室待上好几天。” 他的描述,和吴时予潜意识里某些画面有些重合。她心里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隐约浮现。 “还听说她很固执,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有时显得不太通人情世故。”程迪文笑了笑,话锋一转,“但这在技术领域未必是坏事。” “那她是怎么……”吴时予试探着,没有把“死”字说出口。 程迪文的笑容淡了下去,“听说是一场意外。具体我也不太了解。”他言简意赅,显然不愿多谈细节。 “真可惜。”吴时予低声说。 “确实可惜。风大了,回去吧。记住我的话,放松心情,别想太多。”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轻松。” 他转身离开了。 吴时予独自站在原地,反复咀嚼着他最后那句话。 他的身份让那句话显得格外耐人寻味。这是在警告她不要继续探寻沈海棠的事情?因为真相可能会让她无法轻松?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是霍霆铮。 他看着她,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程迪文离开的方向。刚才他下来找她,正好看到她和程迪文并肩走着说着什么。 “爸妈回去了,我下来找你。刚才,他跟你说了什么?”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没什么,就是闲聊了几句。”她避重就轻。 他走到她面前,距离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独属于他的清冽木质气息。 他抬起手,这次没有犹豫,指尖极其自然地拂过她耳后的碎发,动作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珍视,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 “吴时予,”他叫她的全名,声音低沉,“程家很危险,你不要跟他们有过多接触。尤其是程迪文。” 他的话像是一块石头投入她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他是不是察觉到了她和程迪文在谈论沈海棠?他是不是在害怕?害怕他这个找来的替身,会产生不该有的想法,会试图去触碰那个他牢牢锁住的过去? 她抬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面翻涌着复杂的神色。有警告,有忧虑,或许还有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场戏,似乎并不只是她在演。霍霆铮,他是不是也沉溺在他自己编织的戏里,无法自拔? 而程迪文,他看似温和的提醒,在这个程吴两家明争暗斗的背景下,又藏着怎样的深意? 她低下头,避开他的触碰,轻声说:“我知道了。” 她知道,但她不会停下。这潭水越来越浑,而她已经涉足其中。无论是为了摆脱这莫名的婚约,还是为了解开那些困扰她的谜团,她都必须继续走下去。 只是,需要更小心,更谨慎。因为周围的视线,远比她想象的要多。而程迪文的出现,让这场博弈变得更加复杂难测。 深夜,吴时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霍霆铮那句“程家很危险”的警告和程迪文意味深长的“不知道比知道要轻松”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交织成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心烦意乱,口干舌燥。 最终她起床,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准备去厨房倒杯水。 偌大的公寓里一片寂静,只有她细微的脚步声。 然而,就在她接近客厅时,一阵低沉而哀婉的乐音,缓缓传入她的耳朵。 她顿住脚步,辨认出声音来源于霍霆铮的书房。 那扇厚重的门并未完全关紧,留着一道缝隙,温暖的灯光和这动人的旋律一同流淌出来。 是大提琴的声音。 吴时予有些愕然。 她下意识地放轻呼吸,悄悄靠近那扇门,透过门缝向里望去。 第9章 “同居”模式 霍霆铮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椅子上,身姿依旧挺拔。 他微微低着头,一把深色的大提琴依偎在他怀中,他的右手持弓,在琴弦上沉稳而流畅地移动,左手手指则用力地按动琴弦。 他演奏的是一首经典的英文老歌——《Right here waiting(此情可待)》。 旋律悠扬而深情,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沧桑感和无言的守候。 那低沉醇厚的琴音,与他平日里冷峻的气质截然不同,每一个音符都注满了深沉的情感,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无所遁形。 “Oceans apart, day after day, and I slowly go insane…”(远隔重洋,日复一日,我渐渐陷入疯狂…) 吴时予靠在门边的墙上,静静地听着。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旋律中蕴含的深刻痛苦、漫长等待和无尽的思念。 他是在为沈海棠演奏吗? 这首关于等待和距离的歌,是他对那个已逝之人的忏悔和呼唤吗? 眼前的霍霆铮,卸下了所有商场上的杀伐果断和面对她时的审视探究,只剩下一个沉浸在回忆与音乐中的、孤寂的背影。 吴时予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了然,有同情,甚至,还有一些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微妙的共鸣。 “Wher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无论你去往何方,无论你在做什么,我都会在这里等待着你…) 乐曲进入**,情感愈发浓烈,那近乎执拗的等待宣言,通过大提琴深沉的音色表达出来,带来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霍霆铮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没有发现门外悄无声息的听众。他的肩膀微微紧绷,好似承载着旋律中所有的重量。 吴时予没有去倒水。 她默默地站在原地,直到最后一缕琴声在空气中缓缓消散,余音却久久萦绕在心头。 书房内,霍霆铮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他低着头,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琴身上,像一个疲惫至极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短暂停靠的港湾。 吴时予悄悄退后,转身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重新躺回床上,黑暗中,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低沉哀婉的琴声。那个孤寂的背影,和那首名为《此情可待》的曲子,在她心中投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霍霆铮的形象,在她心里变得前所未有地复杂起来。 程迪文的例行检查,每天如约而至。 吴时予与霍霆铮维持着一种奇特的“同居”模式。 他依旧忙碌,早出晚归,但共处一室时,那种令人窒息的审视感似乎淡化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带着距离感的平静。 某个傍晚,两人难得都在书房——他在处理邮件,她心不在焉地翻看新款腕表产品说明书。她已经连续翻看了好几天了,其实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一室安静,只有键盘敲击和偶尔翻书的声音。 吴时予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盘旋已久的问题,她合上书,抬头望向书桌后的男人:“喂,那个,霍先生。” 霍霆铮从屏幕前抬起眼,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身上,等待下文。 “我其实,一直,想知道,”她斟酌着用词,眼神里带着纯粹的技术探究,“那天下午,我布下的‘迷阵’,你到底是怎么破解的?我自认那个布置得还算精妙。” 霍霆铮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欣赏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放下手中的工作,在书桌控制面板上操作了几下,一个隐藏的抽屉无声滑出。 里面放着几样东西,其中包括一个造型独特的密钥。 “这是书房的权限密钥。”他拿出密钥,推到吴时予面前。 接着,他又操作了数下书桌控制面板。 片刻,吴时予放在桌面的手机轻轻一震。 她拿起来,屏幕亮起,一条加密信息弹出,附带一个不断跳动着倒计时的动态令牌图案,以及一行小字: 临时访问权限已授予——核心平台 Alpha 级,有效期72小时。 霍霆铮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语气听不出波澜:“时间足够你看清你想看的一切。路径和验证方式,已经同步到你的设备。” 吴时予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象征着晟霆科技最高技术机密的动态令牌。 他就这样,把通往他最核心堡垒的钥匙,交到了她这个曾试图攻破它、甚至留下挑衅战书的人手里? “为什么?”她下意识地问。 霍霆铮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淡淡道:“或许,我也想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他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接下来吴时予大部分时间都泡在霍霆铮的书房里,而霍霆铮则一直在新区研发中心忙碌,每天到半夜才回来。 她真正进入了晟霆科技的核心技术平台。 那里浩瀚如烟海的前沿研究和精妙架构让她震撼,但她心心念念的,依旧是寻找自己那个“迷阵”被破解的痕迹与逻辑。 她反复推演,尝试了各种思路,却始终无法完全复现霍霆铮当时的破解路径。 她正对着电脑皱眉时,手机屏幕弹出了一个视频请求。 “嘿!予哥,听说你回国了?还搞什么联姻?我找你这么久,你终于出现了。如果你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屏幕那头的男人笑得阳光灿烂,一口港普。 吴时予看到熟悉的嘉州阳光沙滩,无奈地叹了口气:“话说你脑洞可真大,现在谁还时兴TVD最喜欢的绑架桥段啊。是我家里出了点事。” 周睿鸣港生港长,全球顶级大学博士毕业后去了嘉州,一位身价不菲的自由极客,不隶属于任何大公司,靠承接高难度项目闻名,也是她在圭谷工作时的顶级搭档,亦师亦友。 “对了,我遇到难题了,霍霆铮的技术造诣比我想象中更厉害。”吴时予调侃完周睿鸣,又一筹莫展地皱着眉头。 “哇哦,比你都厉害啊?看来你那未婚夫不仅拥有钞能力那么简单啊。”周睿鸣收起玩笑,一本正经地说:“需要我远程支援不?分分钟把他家底掀翻。” “笑话,这还用麻烦你嘛!你和我比,也不过常常打个平手。呜呜呜,我破解两天了,临时访问权限快到期了,不跟你聊了。”吴时予跟周睿鸣稍微聊了会儿后,关掉了视频。 和他插科打诨聊了几句后,她的心情大好,继续对着电脑专注地反复推演,但那种干净利落、直击要害的反制方式,优雅而无懈可击。 尽管不愿承认,但吴时予内心深处,对霍霆铮的技术实力生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佩服。 经过在霍霆铮公寓里为期一周的、密集却无果的检测后,程迪文最终宣布吴时予的各项生理指标已趋于稳定。 诊疗频率随之降低,改为每周六进行例行检查。 于是,吴时予趁机搬回了自己家。 然而,人虽离开,她的心思却始终被那个未解的谜题牵绊。 回到自己熟悉的房间,她几乎把所有空闲时间都花在了那台笔记本电脑上,反复推演、尝试各种思路。常规路径、高端手法…… 她模拟了无数种可能,却总感觉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答案近在咫尺却又无法触及。 有一次,在极度专注的疲惫中,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触控板上画下了一个小小的、闪电状的符号。 她猛地回神,盯着那个符号怔住了——她从未刻意设计过这个,它从何而来? 那个符号像一粒火星,隐约烫了一下她的记忆深处,却又迅速沉寂。她摇摇头,将其归咎于过度用脑的错觉。 转机发生在一个周五的下午。 窗外的天色暗得有些不寻常,浓云正在天际线处不安地翻涌,远处隐约传来一两声闷响。 吴时予正心无旁骛地推演着,手指再次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 突然,那个闪电状的符号与一连串困扰她许久的边界条件处理逻辑,在脑海中发生了奇特的关联!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完全颠覆她以往思维惯性的解法思路,如同被那道闪电劈开迷雾般清晰呈现! 她猛地坐直身体,心跳如鼓。 是这个!一定是这个! 只有用这种完全跳出常规框架的思维,才能如此巧妙地瓦解她的布局! 巨大的兴奋和验证的冲动让她迫不及待。 她立刻抓起手机,拨通了霍霆铮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他正在忙碌。 “喂?”霍霆铮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会议中的严肃。 “霍霆铮,是我。”吴时予语速稍快,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我好像……想到你说的解法了。我今晚可以去你书房验证一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可以。”他回答得简洁,“我今晚在新区研发中心有个跨国视频会议,不知道几点结束。李妈也回老宅了。你自己过去,注意安全。” “好,谢谢。” 挂了电话,吴时予把笔记本电脑,还有桌上的演算推倒草稿纸,快速地塞到电脑包里。 随后,她打开衣橱,找了几件换洗衣服,塞到手提包里,然后“咚咚咚”三步并两步地跑下楼,经过厨房时,朝里面正在忙着准备晚餐的妈妈喊道: “妈,我去找霆铮了。今天晚上不回来了。明天下午做完检查就回来。”她的声音里难掩激动兴奋。 正在厨房煲汤的吴太太探出头时,只看到一抹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她暗自叹了口气: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样毛毛躁躁,幸好有个成熟稳重的霍霆铮包容她! 新区研发中心的会议室里,霍霆铮正与海外团队进行关键的技术论证。 窗外,夜色浓重,突如其来的闪电撕裂天幕,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巨大的雨点狠狠砸在玻璃幕墙上。 五十年一遇的超级雷暴来了。 会议在雷暴的干扰下艰难进行,但霍霆铮的思绪却出现了一丝游离。 他想起吴时予此刻独自在公寓里。他记得资料中提到过,她幼时曾有被困雷雨中的经历,或许对此类极端天气心存恐惧。 屏幕上的数据图表还在滚动,海外同事正在陈述观点,但霍霆铮的指尖却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 那个在书房里专注验证技术的侧影,与此刻窗外狂暴的天气形成鲜明对比。 一种莫名的焦躁攫住了他。他忽然站起身,打断了会议。 “抱歉,各位。家里有急事,接下来的议题由周特助代为主持。”他语气不容置疑,甚至没等对方回应,便拿起西装外套,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会议室,留下满室错愕的高管。 雨水疯狂地冲刷着车窗,雨刮器开到最大也几乎看不清前路。 霍霆铮紧握着方向盘,车速却不慢。 他无法解释自己这种近乎失控的行为,只能将其归因于责任。 对,毕竟她现在住在他的地方,他有责任确保她的安全。 第10章 “同床”共枕 当霍霆铮浑身湿气地推开公寓大门时,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持续的雷雨声。玄关的灯没开,但书房的门缝下透出光亮。 她还在书房?这么晚了,还在钻研那个解法? 他下意识地放轻脚步,走向书房。推开门的瞬间,他以为会看到她伏案工作的身影,然而,书房里空无一人。 只有书桌上,她的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屏幕,旁边散落着几张写满复杂演算过程的草稿纸。 他的目光被屏幕上的内容牢牢吸引。 那是一个完整的、针对当初那个数据陷阱的逆向解析与破解方案。 思路之精妙,角度之刁钻,与他当时的解法核心如出一辙,但在某些细节处理上,甚至更显灵性! 然而,真正让霍霆铮内心震惊无比的不是这个解法本身的高明,而是其中无处不在的、深刻入骨的个人印记。 那种在核心循环处,摈弃冗余、采取优雅归递的执着偏好,像极了当年海棠指着代码,眉眼弯弯地说:“看,这样逻辑多清澈,像诗一样。” 那种对边界条件近乎洁癖般的完美处理——这是她独有的习惯。她曾说过:“漏洞总爱藏在边界,那里才是真正的战场。” 最后,那一段复杂的注视末尾,那个静静躺着的小小闪电符号,更是像一道真正的霹雳,直直击中他的灵魂! 那是只有他们俩才懂的、属于她的“胜利印记”。每次攻克一个难题,她都会悄悄留下这个符号,然后朝他得意地眨眨眼。 这不可能! 这分明是沈海棠留下的灵魂笔迹!是那个他以为早已随三年前那场大火灰飞烟灭的、独一无二的烙印! 巨大的震撼与排山倒海的回忆将他吞没。 他僵立在原地,心脏疯狂锤击着胸腔,整个人似要炸开来一样。 他死死盯着屏幕,仿佛要将那些代码,连同背后那个不可思议的可能性,一起刻进眼里。 就在这时,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闪电划破夜空,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几乎要震碎玻璃的霹雳雷声!震得整栋建筑都随之颤动。 霍霆铮猛地回过神。 吴时予不在书房! 那她在哪里?这么大的雷声…… 一个念头闪过,他立刻转身,几乎是冲出了书房,奔向之前吴时予住过的那间客房。 客房的门虚掩着。 他一把推开门—— 借着窗外闪过的雷电光芒,他看到了蜷缩在床角的身影。 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在臂弯里,单薄的身体在又一道雷声炸响时,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或许是听到开门声,她吓得一哆嗦,猛地攥过被子,用被子紧紧蒙住头,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霍霆铮站在门口,目睹眼前这一幕,内心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 窗外,夜空如同被撕裂,瓢泼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倾泻而下。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疯狂敲打着玻璃,发出可怖的噼啪声。扭曲的闪电犹如张牙舞爪的恶魔在夜空肆意张狂。 吴时予向来不是胆小的人,公寓的隔音玻璃足以将大部分雷声过滤成沉闷的背景音。 但不知为何,今晚的雷声格外不同。 那炸响在头顶的惊雷,一声接着一声,好似直接劈在天灵盖上。 每一道刺目的闪电,都像是一把利刃,划开黑暗的同时,也似乎划开了她记忆深处某些被尘封的、模糊而恐怖的碎片。 不是温暖的炉火,是吞噬一切的烈焰。 比雷声更尖锐密集的爆炸声。 刺骨的、混着泥泞和血腥气的寒雨。 还有无尽的黑暗与无法控制的坠落感…… 她又陷入了那种熟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中,蜷缩在床角,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隐约似乎听到敲门声,但她无力回应,所有的力量都用来对抗那可怕的声响和脑海中不受控制的画面。 忽然,房门被“吱呀”一声轻轻推开了,有人疾步走来。 她吓得一哆嗦,猛地攥过被子,用被子紧紧蒙住头,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是我。”霍霆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有掩饰不住的紧张。 他摸索着打开床头台灯,温暖的光线驱散了半室黑暗。 他站在床边,穿着被雨淋得湿透的西装,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水珠顺着脸颊不停地滑落。 他看着蜷缩在被子下微微发抖的那一团,心头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从书房那震撼的发现,到此刻她显而易见的脆弱,强烈的反差让他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会议刚结束,看到新闻说,今晚有五十年一遇的雷暴天气,担心你一个人在家,所以就让周鸣马上送我回家了。”他坐到床边,理由编得极其自然。 吴时予掀开盖住头的被子时,又一个炸雷毫无预兆地劈下,犹如就在屋顶炸开,她本能地惊叫一声,猛地缩紧身体,往床内侧躲去。 他沉默地看着她的惊慌恐惧,这与沈海棠面对雷雨时强作镇定的倔强截然不同。这种毫不掩饰的脆弱,反而让他心里某个地方狠狠地触动到了。 忽然,他做了一个让吴时予目瞪口呆的举动:他快速脱去被雨淋湿的西装外套,掀开被子一角,径直躺了进来! 床因他的重量而微微下陷,一股带着湿冷水汽和独属于他的、清冷的木质气息瞬间笼罩了她。 她惊得往后一缩,后背抵住了冰凉的墙壁:“你……” “别多想,”他背对着她躺下,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刻意的冷淡,“只是以防你被吓死,我还要担个克妻的名声。” …… 这理由,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可奇异的是,他那宽阔的、散发着温热体温的背部,像一道坚实的屏障,挡在了她与窗外那恐怖的雷雨世界之间。 雷声依旧震耳欲聋,但那种仿佛要被吞噬的恐惧感,却真真切切地被这道身影隔绝了大半。 他们背对着背,同床异梦。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身体传来的热意,以及那细微的、无法完全掩饰的呼吸变化。 他的存在感太强,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他那无法忽视的气息。 过了不知多久,外面的雷声似乎稍稍缓和了些,变成了沉闷的滚雷。 吴时予以为他睡着了,绷紧的神经稍稍有片刻松懈,却听到他极轻的声音,在雨声的间隙里,钻入她耳中。 “她以前……总说自己不怕打雷。” 他不像是在对吴时予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暗哑的声音里,有满满的追忆,还有深深的感伤。 闻言,吴时予的心微微一动,思绪被带到某个遥远的、熟悉的记忆片段中。 就在她暗自回想时,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沉了些,仿佛沉入了更深的记忆中。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偶然发现,每次雷雨夜,她书房工作台的灯总是亮到天明。” 这句补充像黑夜中的一道闪电,瞬间把思绪万千的她拉回到了现实。 刚才,她是不是也忘记关书房的灯了? 她闭上眼睛,努力地去回想,用力地去回忆,但是记忆深处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如同眼前的黑夜一般。 后半夜,雨势渐小,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声音。 在半梦半醒间,她的意识变得模糊,有时好像漂浮在温暖的水面上,暖洋洋的,安心惬意。有时好像深陷于烈火中,浑身滚烫,呼吸困难,禁不住瑟瑟发抖。 一条结实的手臂,极其自然地横了过来,轻轻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往他怀里带了带。 霍霆铮在朦胧中感觉到身边的人儿在颤抖,即使在睡梦中,似乎也无法完全摆脱恐惧。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环住了她。 手臂虚虚地搭着,不敢用力,生怕惊扰到她。但怀中温软触感和逐渐平稳的呼吸,却让他产生了一种久违的、奇异的心静。 她没有动,也没有挣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理智告诉她要推开,这太越界了,太危险了。 可身体却不受意志控制,在这恐怖的雷暴雨夜,她似乎本能地渴望着他带来的安全感和温暖。 那清冽的木质气息混合着他身上传来的暖意,形成一种奇特的、让人安心的氛围。 她听着他逐渐平稳悠长的呼吸声,在一片混乱的心绪和未散的恐惧中,竟也慢慢地、不可思议地沉入了睡梦。 再次醒来时,天光已大亮。 雨停了,阳光透过落地窗,映照得一室暖融。 吴时予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腰间沉甸甸的重量和背后紧贴着的、源源不断传来热意的胸膛。 霍霆铮的手臂依旧环在她的腰间,甚至比昨夜收得更紧了些。她的后背完全贴合着他宽阔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后颈。 她瞬间彻底清醒,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浑身一僵!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静,身后的人也醒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顿了顿,然后,以一种略显迟缓的速度,慢慢松开了。 他们之间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但床就这么大,那点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暧昧。 吴时予僵着身子,不敢回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到自己一颗心砰砰乱跳。 “咳。”身后传来一声轻咳,霍霆铮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似乎也有些不自在,“醒了?”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声音闷在枕头里。 然后,陷入了一阵更长的沉默,唯闻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忽然,他放在枕边的手机轻轻震动。 第11章 霍霆铮吃醋 霍霆铮看了眼号码,接起电话。周特助焦急的声音传来:“霍总,昨天半夜会开了一半您就走了,董事会的几个元老对此颇有微词……” “早上九点,继续会议,我马上到。” 电话挂断。 吴时予闭着眼,心中却难以平静。他昨晚竟放下了那么重要的会议? 她感觉到身侧一轻,他坐起身,下床。脚步声平稳地走向门口。她维持着面朝里的姿势,一动不动,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 不一小会儿,他的声音传来,“今天周六,天气不错。如果无聊,可以去附近的公园走走。我先去公司。”声音已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只是仔细听,似乎还是有点不同。 开门,关门。 他走了。 吴时予这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背松弛下来,像打完一场硬仗,浑身脱力般地瘫软在床上。 那场惊心动魄又暧昧不明的雨夜之后,她与霍霆铮之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僵持。 表面回归平静。 她住回自己家,他忙于公司事务,各居一隅。 但有些东西,终究不一样了。 偶尔在霍霆铮公寓进行那所谓的“周六例行检查”时碰面,目光偶尔相触、又飞快地、故作自然地错开。 他依旧沉默,可她分明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变了——少了几分穿透她寻找另一个影子的恍惚,多了几分沉沉的、复杂的审度。 而她,也无法再纯粹地将一切归结于“替身游戏”。雷雨夜那不容错辨的温暖与庇护,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细细密密,至今未平。 僵持被一通电话打破。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吴时予指尖悬了一瞬,才按下接听。 “是我。”他惯常的没什么波澜的声音,背景里有极轻微的纸张翻动声,“明晚程家有个宴会,程怀瑾正式回归的接风宴。你陪同我出席。” “好,我知道了。”她握着手机,目光投向窗外摇曳的树梢,声音平稳。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连纸张声也停了。就在她以为他已挂断时,他的声音再度传来,似乎比刚才沉了一分:“程家宴会,排场不会小。礼服……我会准备好。明晚六点,司机去接你。” “嗯。”她应下。心里那丝极淡的诧异掠过——他连她不擅此道都留意到了? “明天见。”他干脆利落地结束通话。 忙音响过,吴时予放下手机。夕阳余晖温柔地笼罩住她。她靠在沙发里,将翻涌的思绪一点点按压妥帖。 她知道该做什么。在那场名为接风、实为各方势力悄然审视的宴会上,她需要更冷静的观察。程怀瑾这条线,必须小心接触。 程家为程怀瑾回归家族企业举办的接风宴席,排场极大,请柬洒遍江北城各界名流,政商翘楚、科技新贵、文化名士皆在其列,俨然一场宣告程家新一代正式登台的盛典。 是夜,程家位于城郊的花园别墅灯火通明,弦乐悠扬。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霍霆铮一入场便是焦点,被人群环绕,从容周旋。 吴时予穿着他准备的宝蓝色真丝缎面长裙,置身于这片流光溢彩之中,却只觉得一切喧嚣都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 那些寒暄、试探、审视的目光,让她从心底感到倦意。 在他身边站了片刻,她寻了个间隙,悄然退出那片令人目眩的中心。 沿着鹅卵石小径步入花园,喧嚣渐远。地灯与琉璃风灯洒下幽微的光,映照着扶疏花木。空气里是泥土与花木混合的清新,驱散了厅内腻人的香氛。 她在紫藤花架下一张白色铁艺长椅坐下。这里僻静,能望见远处城市模糊的灯火轮廓。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 “不喜欢里面的热闹?”温润的嗓音自身侧响起,带着几分了然。 吴时予微微一怔,转过头,看见程怀瑾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花园。 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着一件熨帖的白衬衫,金丝边眼镜在朦胧灯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泽,整个人看起来比宴会厅里少了几分商业气息,多了几分学者般的清雅。 “程医生。”她礼貌颔首,“里面是有些闷,出来透透气。” 程怀瑾很自然地在长椅另一端坐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我也一样。这种场合,总让人……无所适从。”他微微一笑,语气里带着些许自嘲,轻易就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恭喜你回国,接手家族企业。”她伸出手。 程怀瑾轻轻一握便松开:“谢谢。”而后,他的目光投向远处的灯火,声音温和,“不过是换一个战场罢了。有时候,我倒很羡慕霆铮。” “羡慕他?”吴时予有些不解地问。 “羡慕他很早就明确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不择手段地去得到。”程怀瑾的语气依旧平淡。 “不择手段”四个字,却让吴时予的心微微一凛。 她侧头看他。他望着远处,似在回忆。 “他是个目标极其明确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付出极大的代价,也可以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人或事。”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她,镜片后的目光清澈专注,“吴小姐,你觉得呢?和他相处这些时日,应该有所体会吧?” 吴时予的心轻轻一沉。 程怀瑾的话听起来像是朋友间随意的感慨,但每个字都巧妙地勾起了她心底那些被刻意压下的疑虑。 霍霆铮提出联姻的时机、他那些反复的试探、他书房里加密的硬盘、他透过她寻找另一个影子的眼神…… 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不择手段”计划中的一环? 她吴时予,连同她的家族,都只是他为了某个目的可以随意利用的棋子? 她端起旁边几乎未动的果汁,抿了一小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她指尖轻轻地摩挲着杯壁,脸上仍是得体的平静。 “霍先生,”她避重就轻,“他确实很有魄力。” 霍先生?这个称呼耐人寻味。程怀瑾看着她,唇角弯了一弯,很快又恢复如常。 “魄力?很好的形容。”他轻轻颔首,“只是,太过强烈的魄力,有时难免会……伤及无辜。”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真诚的关切,“吴小姐,你是个很特别的人,单纯又敏锐。在这个圈子里,要保护好自己。” 夜风拂过,紫藤花叶沙沙轻响,远处飘来一缕断断续续的提琴音。这话听起来是善意提醒,但结合他之前的话语,却让吴时予心中的疑云更浓。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打破了花架下的微妙气氛。 “怀瑾,原来你在这里陪时予。” 霍霆铮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面色沉静,眼底却凝着一层薄冰,目光扫过程怀瑾,最终落在吴时予身上。 吴时予看到他来,下意识地站起身,“出来透口气,里边太闷。” 他径直走到她身旁,手臂自然而然地揽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一带。后背瞬间贴上他坚实温热的胸膛,他手臂的力量和周身散发的冷意同时笼罩下来。 她身体骤僵,下意识地想挣脱,那揽在腰间的手臂却收得更紧。 “我看时予一个人出来透气,担心她迷路,就过来陪她聊几句。”程怀瑾站起身,笑容温雅如常,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霍霆铮身上散发出的敌意。 他的目光在霍霆铮揽着吴时予的手上停留一瞬,眼神微暗。 “不劳费心。”霍霆铮唇角勾了勾,笑意未达眼底,“我的未婚妻,我自己会照顾。” “看来是我多事了。”程怀瑾微微颔首,“里面还有客人,失陪。” 他朝吴时予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花木掩映的小径尽头。 霍霆铮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箍在吴时予腰间的手臂却没有丝毫放松。 他低头,温热呼吸拂过她耳廓,声音低沉,“他跟你说了什么?” 远处别墅的灯火在他眼中明明灭灭。吴时予垂下眼睫,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冽木质香,混合着花园草木的气息。 “没什么,只是闲聊了几句家常,恭喜他回国。” “家常?”他鼻腔里轻哼一声,显然不信。目光锁着她的侧脸,试图找出破绽。刚才看到两人并肩而坐、低声交谈的画面,一股无名火便窜了上来,尤其是程怀瑾看她时那种专注的眼神…… “霆铮,你这护得也太紧了些。”戏谑的声音插了进来。 程迪文端着酒杯晃了过来,笑容可掬地看着姿态亲密的两人,“不过是聊几句天,怀瑾又不是外人。还是说,你怕吴小姐被我们程家人拐跑了?” 霍霆铮目光锐利地扫过去,语气淡漠:“程家门槛高,时予性子单纯,我怕她应付不来。” “呵呵,吴小姐聪明着呢,霆铮你多虑了。”程迪文笑着抿了一口酒,视线落在吴时予身上,带着精明的打量,“不过,吴小姐确实招人喜欢,连我那个一向眼高于顶的堂哥,都似乎对她另眼相看呢。” 霍霆铮的脸色更冷了几分,揽着吴时予腰的手不自觉地又收紧了些。 吴时予感到腰间传来微微痛感,轻轻动了一下。 “我们该回去了。”霍霆铮不再理会程迪文,几乎是半拥着吴时予,不由分说地带着她往主宅走去,将程迪文那耐人寻味的笑容抛在身后。 回程的车上,空气凝固般沉闷。 吴时予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 程怀瑾那句“不择手段”和“伤及无辜”在脑海里反复回荡。 她试图理清,程怀瑾是出于好意提醒,还是别有用心地离间?霍霆铮异常强烈的反应,又是因为什么?他在人前一向冷静自持。 她悄悄抬眼,从车窗的倒影里看向他。他一言不发,薄唇紧抿,目光直视前方黑暗的道路。 她心中纷杂烦乱,所有思绪像一团乱麻。而身侧这个男人的多面性,以及前方看似平静却可能布满荆棘的道路,都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这场疑云四起的谜局,正在将她卷入更深的漩涡中心。 第12章 程医生的暧昧礼物 之后几天,霍霆铮似乎更忙了,两人见面的时间更少了,吴时予稍稍松了口气。 这天下午,她正在自己房间里对着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试图从更隐蔽的路径切入,寻找关于那款旧腕表的一丝痕迹。 忽然,脚边传来柔软的触感,是雪球。 它不知何时溜进了房间,此刻正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脚踝,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蓝宝石般的眼睛望着她,似在抱怨主人的冷落。 吴时予敲击键盘的手顿了顿,低头看着这只撒娇的小家伙,严肃的神情不自觉柔和了些。她伸手轻轻挠了挠雪球的下巴,“乖,自己玩去。” 雪球却得寸进尺,轻盈地跳上了书桌边缘,找了个离她电脑不远的位置,揣着前爪趴了下来,尾巴悠闲地晃来晃去,一副要在旁“监工”的架势。 吴时予忍俊不禁,注意力从冰冷的代码上移开,指尖拂过猫咪背上柔软蓬松的长毛。雪球舒服地眯起了眼,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吴时予的手停在雪球背上。这个时间,会是谁? 不一会儿,母亲拿着一份包装得极其精美的礼盒上楼来。 “予予,有你的快递,送货的人说是程家那边让送过来的。”吴母将盒子递给她,眼中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好奇与担忧。 吴时予接过盒子,入手沉甸甸的。雪球醒来,好奇地伸长脖子嗅了嗅,但很快又失去了兴趣,转而舔起了自己的爪子。 拆开外层包装,露出一个深色胡桃木盒。打开盒盖,黑色天鹅绒衬垫上,静静躺着一支限量版的万宝龙艺术家系列钢笔,笔身精致的雕刻纹路在午后阳光下流淌着含蓄而奢华的光泽。 旁边,一张素白卡片上,是程怀瑾那手漂亮的行书: 吴小姐惠鉴:那晚花园闲谈,甚感愉悦。此物赠予知音,盼能书写佳句。怀瑾敬上。 笔尖锋锐,字迹舒展。“知音”二字,写得格外用心。 吴时予拿起卡片,指尖拂过那两个字。礼物贵重,寓意更耐人寻味。程怀瑾此举,是示好,还是更深的试探? 这时,房门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时予。”霍霆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低沉平稳。 他竟然这个时间过来了?! 吴母连忙去开门,正好她的手机铃声响起,便一边接电话一边下了楼。 霍霆铮走进房间,目光几乎是瞬间就锁定了吴时予手中那支显眼的钢笔,以及她指间那张素白卡片。 他几步走上前,从她手中抽走了卡片。 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尤其是“知音”二字上停留了一瞬。他捏着卡片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起青白。 “程怀瑾送的?”他的声音冷冷的,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她。 雪球停下了舔毛的动作,警觉地竖起耳朵,看看霍霆铮,又看看吴时予,轻轻“喵”了一声,从桌边跳下,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房间。 吴时予看着他眼中翻涌的幽暗黑沉,那不只是愤怒,似乎还有些别的、更复杂的东西。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礼物确实是程怀瑾送的,且意义暧昧。 “只是,一份普通的礼物。”她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普通的礼物?”他重复着她的话,语调平直,听不出喜怒。 他拿着卡片,没再说话。 沉默了几秒,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半分,每个字却像冰珠砸落:“‘知音’?他程怀瑾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知音?” 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我是不是说过,离程家的人远一点?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被他这样质问,吴时予心头也窜起一股火。程怀瑾那些关于“不择手段”和“伤及无辜”的暗示,再次清晰地浮现脑海。 她抬起头,迎上他冰冷的视线,语气不自觉地硬了起来:“霍先生,我只是收到一份礼物。难道我连收谁礼物的自由都没有?还是说……” 她顿了一下,清晰地问出,“你怕我从他那里,听到什么你不希望我知道的事情?” 霍霆铮的目光定在她脸上。 那一瞬间,吴时予似乎在他深不见底的眼底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震动,快得几乎以为是错觉。 “礼物你尽可以收。”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听不出半分波澜。“但程怀瑾接近你的目的,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过身,径直走向门口。 在握住门把手的刹那,他的动作有几乎难以察觉的、极其短暂的停顿,仿佛有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然后,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门被轻轻带上。 吴时予站在原地,看着桌面上的钢笔和卡片。 她当然知道程怀瑾此举用意,但霍霆铮方才那毫不掩饰的怒意与质问,还是让她心绪难平。 他生气,是因为程怀瑾的别有用心的接近她,还是掺杂了些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某种情绪? “予予,”吴母推门进来,面色担忧,“刚才霆铮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你们……” “没事,妈。”吴时予回过神,笑了笑,将钢笔和卡片收进抽屉深处,“一点小误会,他说公司还有急事。” 吴母轻轻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程怀瑾这时候送这样的礼,写这样的话,确实不太合适。霆铮在意,也是人之常情。” “我知道。”吴时予轻声应着。她知道的,远不止母亲所说的这些。 接下来两天,霍霆铮没有联系她,连一条例行公事般的短信都没有。 吴时予倒乐得清静,继续自己的调查。 她对那款旧腕表的搜寻依然收获寥寥,这块记录着重要数据却破损严重的腕表,这种近乎被抹去痕迹的异常,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她皱着眉头,对着电脑上毫无头绪的搜索结果出神时,膝头忽然一沉,雪球悄无声息地跳了上来,仰起头,发出撒娇意味的、极轻的“喵呜”声,似在询问:你怎么不开心了? 吴时予被它逗笑了,放下鼠标,双手忍不住轻轻揉了揉可爱的猫咪。雪球立刻发出满足的、响亮的咕噜声,还抬起一只前爪,软软的肉垫搭在了她的手腕上,玩闹起来。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霍霆铮”三个字。 吴时予眉头微蹙,一手把雪球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按下接听键:“喂?” “是我。”电话那端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前几日冲突的痕迹,平静如常,“晚上老宅家宴,聘婷回国了。五点半,我来接你。” 没有问候,没有寒暄,直接下达通知,符合霍霆铮一贯的作风。 “好。”吴时予轻声应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就在她以为他要挂断时,他却突然开口,“那块旧表,是''极光''项目的第一个原型机。我注意到你似乎对它有些兴趣。” 吴时予的心猛地一跳。被他发现了?还是他又一次有目的的试探? 她努力压下心头的纷杂思绪,让声音听起来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点点被戳破小心思的赧然:“原……原型机?听起来好厉害……就是,看起来有点旧了哈。”她小声补充,带着试探。 霍霆铮在电话那端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短促,意味不明,“对,是旧了。但它记录了一些重要的数据。” 重要的数据! 吴时予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但她强自镇定,对着空气露出懵懂的表情:“哦。那,那一定很珍贵。” “晚上见。”他没有再多说,结束了通话。 吴时予放下手机,掌心出汗。怀里的雪球似乎察觉到她的紧绷,抬起头,用鼻尖碰了碰她的手背。 霍霆铮这通电话太反常了。主动提及她暗中调查的东西,是警告?是抛出诱饵?还是某种她尚未理解的信号? 整个下午,吴时予都有些心神不宁。 那“重要的数据”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盘旋——是技术参数?是实验记录?还是……人的意识或记忆相关? 她既期待晚上的家宴能获取更多信息,又担心这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试探。 她在衣帽间里犹豫良久,最终选了一条款式简洁、质感上乘的藕粉色连衣裙,既不会过于隆重显得刻意,又能衬托出几分温婉气质。 五点半整,霍霆铮的车准时停在吴家大门口。他亲自驾车,没有带周鸣。 夕阳给他挺拔的身影镀上柔和的金边,深灰色西装衬得他面容清冷。见到她,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看不出情绪。 “很准时。”他为她拉开车门。 “不想让你等。”吴时予轻声回应,坐进车里。熟悉的清冽木质气息淡淡萦绕。 车子驶出,两人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微妙。 吴时予看着窗外,犹豫片刻,转过头轻声开口:“钢笔的事,我很抱歉。我没想到程医生会送这样的礼物,我已经放起来了。” 霍霆铮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路况。 “不必道歉。”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说过,礼物你可以收。记住我的提醒就好。” 他的语气平静,但吴时予知道,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 “聘婷,她好相处吗?”她适时转换了话题。 提到妹妹,霍霆铮脸色柔和了许多。 “她性子活泼,话多。”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她说了什么让你为难的话,不用在意。” 这话语里自然而然的维护,让吴时予微微一怔。她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却想,这位霍家大小姐,恐怕也不是个简单角色,立刻提起了警惕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