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香味的女孩》 第1章 同桌，你好（一） 堆满垃圾和杂物的死胡同。 两侧墙皮脱落露出里面红色的砖，上面贴着各式各样的小广告，最上面的是新贴上去的专治男性不孕不育。 四五个染黄毛的小混混，把一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堵在里面。 “小朋友，哥们儿几个最近手头比较紧，借点钱花花？”飞机头动作懒散不停挥舞着手里的木棍进行恐吓。 小男孩怀里紧紧抱着黑色书包，浑身都在发抖：“我……我没钱。” “没钱？那就让我们揍一顿然后回去取！”说着几人就要动手，突然胡同口响起一阵刺耳的铃声。 几人闻声看去，看清那人后被堵的小男孩壮着胆子大喊。 “程淼！！” 一辆破旧的黑色自行车出现在众人眼前，车篓已经瘪了进去，锈迹斑斑，车上的人身高不算高，穿着蓝白夏季校服，修长笔直的腿支着地。 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留着狼尾，黑色口罩盖住大部分，让人看不清脸，如果不开口的话，咋一看还真分不清是男还是女。 程淼看清胡同里被围的人后转身就要离开，男孩急了又大喊一声：“姐！！” 这一声“姐”差点让程淼从自行车上摔下来，她皱眉“啧”了一声。 真烦。 “原来是姐姐啊！” “姐姐不打算救救弟弟吗？”小混混们开始把目光落在程淼身上，笑得猥琐。 程淼冷冷地看向程启源，直接无视他朝自己投来的求救目光，语气不耐烦：“你把书包丢过来。” “什么？”程启源还没有反应过来，小混混们也是一脸懵。 程淼压着脾气又说了一遍，书包才被丢过来。她稳稳接住拉开拉链翻出里面的蓝色钱包，几张红票几张零钱还有三枚硬币被她席卷一空全部塞进口袋。 然后书包又被丢了回去直接砸在程启源的脸上，他吃痛闷哼一声弯腰揉了揉鼻子。 “现在钱没有了，你们可以直接打。” 小混混们：“……” 程淼转头要走，身后又传来程启源的大喊。 “程淼！！你敢走！我就回去告诉妈妈！！”程启源气急败坏，完全忘了刚才还一副求助的可怜样。 程淼看着他头一歪冷笑：“哼，对了，你们记得留他一条命。” “再见，妈宝。” 程淼挥挥手完全无视身后胡同里传来的阵阵谩骂，踩着叮当响的破旧自行车潇洒离开。 还有几天才开学，程淼比任何人都期盼九月一号的到来。 半小时前程淼和程可月又打了一架，陈秀文看见后依旧只是把程淼痛骂一顿。姐妹打架，被指责的那个人却永远都是程淼这个妹妹，这样的事在程家早已见怪不怪。 事情起因是程可月未经允许偷偷把程淼的漫画书借给同学，程淼发现后二话不说直接把她的眼影盘摔在地上。 大战一触即发，两个人扯着对方的头发撕打起来。陈秀文从厨房出来时看见的就是两个头发乱糟糟躺在地上扭打的女儿，她二话不说一巴掌打在程淼的手上。 力道不重，但程淼却觉得很疼。不是手疼，是陈秀文这种偏心行为的疼。 两人松开后程淼没有像小时候一样朝陈秀文大喊，问她为什么不打姐姐偏偏打自己。 因为她早已经习惯了。 程淼把房门反锁骑着自行车出门透气，程家是不能再待了，再待下去她就要疯了。 把程启源的零花钱席卷一空后程淼烦躁的心情好了不少，她单手骑车口袋里的手机嘟嘟嘟地响个不停，拿出手机一看十几条都是杨菲菲正在疯狂给她安利某个明星。 杨菲菲：淼，你快看快看！我要磕死了！ 图片是程淼不认识的两个男明星靠在一起聊天，明明是一张很普通的照片。 杨菲菲：我家哥哥们真是帅死了！！ …… 程淼看完那几张男明星的照片内心没什么波澜，长相是挺帅但也没有帅到让人一眼爱上的程度。 杨菲菲是一个疯狂的追星女，但她追的和别人又有些不同，她总是同时喜欢上两个男明星。 这一直让程淼无法理解。 程淼随便回了几句，信息刚发完杨菲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刚按下接通键还没来得及放在耳边自行车车把就被人按住。 程淼只好被迫停下，双腿支着地面抬头看去刚好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人眼睛可真大！ 紧接着是一张五官精致带着混血的脸，齐肩的黑色短发，皮肤很白，左眼角下有颗痣，看向人的时候表情很温柔。 程淼嘴里的那句‘你干什么？’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对方温声细语地说：“现在是红灯。” 程淼抬头去看，斑马线上车水马龙，现在是暑假的下午五点正是下班高峰期。马路上的车一辆接着一辆，刚才差一点她就骑到车流里去。 差点英年早逝。 “谢……谢谢。” 程淼回过神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从小她被教过最多的就是说对不起，说谢谢的机会还真没有几次。导致现在她对人说谢谢这个词还总是特别别扭，很不自然。 “不客气。” 大眼睛的手还放在程淼车把上没有松开，她的手很白，手指又长又细，指甲修剪干净，右手腕上戴着一块白色电子表。 真是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 正当程淼还看着别人的手乱想时，电话那头杨菲菲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淼？淼淼淼？你怎么了？说话啊？” 程淼把电话放在耳边，视线还若有若无地看着那只手：“没事，你说。” 杨菲菲絮絮叨叨和她说着最近又喜欢上的某个明星，程淼低头‘嗯嗯’敷衍着对方。 “绿灯亮了。” 大眼睛的手松开，程淼再抬头看到的只是涌入人海里一个高挑的背影。 程淼骑着自行车在三中门口转了几圈，这就是她中考点灯熬油才考上的学校。三中学校的建设很气派，也许是因为它是升学率最高的学校所以市领导比较重视。 因为还没开学，学校周边冷冷清清，一直到傍晚程淼才依依不舍的回去，她赶着自行车刚走进院子就听见楼上传来程启源鬼哭狼嚎的声音，她把自行车推进车棚弯腰上锁时余光瞥见一个身影。 “就你这破自行车还用上锁？” 尖酸刻薄的声音，不用看程淼就知道是谁。她上好锁把钥匙丢进口袋里站起身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着那人。 “不然呢？丢了你给我买？” “你想得美。” “那你废什么话。” “你！！” 程淼伸手把程可月推开，双手插兜径直往屋里走。 这辆自行车是程淼十三岁那年外婆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自行车刚买回来爸妈就忽略她一致同意先让程启源骑。程淼哭闹着不让最后被混合双打，这口气她咽不下当天晚上就把程启源捂在被窝里打了一顿。 第二天程启源死活不敢再碰那辆自行车，生日礼物这才重新回到程淼手中。 程淼刚进门就看见程启源拿着冰块敷脸，左眼乌青，除此之外也没有断胳膊少腿。 看来那群混混下手还挺轻。 程启源看见程淼回来就恶狠狠地瞪着她朝厨房的方向大喊：“妈！程淼回来了！！” “你等着吧！！” 程淼摘掉口罩把额前的长发往后撩露出整张脸，她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只是安静看着却把程启源吓得连连后退。 因为程淼每次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是要爆发的前兆，她生气不喜欢大喊大叫顶多是拿着东西乱砸，像疯子一样。 陈秀文手里拿着菜刀从厨房里出来刚好对上程淼仇视一样的眼神，好像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抢刀。她连忙把菜刀藏在身后，语气放轻。 “程淼，你……你今天怎么不帮帮你弟弟？” 程淼漫不经心把口罩丢进客厅垃圾桶淡淡地说：“我为什么要帮他？” “因为你是姐姐。” “他有把我当姐姐吗？而且姐姐就要陪他一起挨打？当时有四五个壮汉，您觉得我能打得过？” 程秀文上前一步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容：“那你也不应该把弟弟的零花钱都拿走然后一个人走了。” “我没有零花钱，不拿他的，难道让我去偷吗？” 程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陈秀文，对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着头。 有一丝羞愧但不多。 偏心的父母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他们只会觉得是孩子太贪婪不懂得满足和感恩。 “而且您不是说过，自己的事情就要自己解决。这句话，我可是牢牢记得。” 这句话是程淼上小学被同班同学欺负时，陈秀文在老师办公室对她说的话。 程淼转身回屋把门关得很响，程启源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程可月进门刚好听见她关门的动静，眼神嫌恶地瞥了一眼。 程淼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屋里一片漆黑，她没有开灯，没一会儿屋外传来程可月的声音。 “妈，你就别管她了。死丫头一天天看谁都像欠她的一样。” 陈秀文叹了口气：“你妹妹她是不是叛逆期到了？” “那她叛逆期可真长，从十三岁叛到现在。” 程启源又冷笑接了句：“可能要叛一辈子。” 后面的话程淼懒得去听，她戴上耳机把音乐声开到最大。 还有三天才开学。 真烦。 第2章 同桌，你好（二） 嗡嗡嗡，手机振动好几下程淼才睁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打开手机是杨菲菲发来的消息。 她没有看拔掉耳机起身打开灯，凌晨一点，外面静悄悄的。身上已经被汗水浸湿，才想起进来时忘记开风扇。 一天没吃东西现在胃里空荡荡的很难受，程淼拿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走到客厅打开冰箱，里面连剩菜都没有。 陈秀文做饭是按人头做的吗？ 最后程淼拿了一瓶牛奶和面包回到房间，在浴室洗了个澡才重新躺回床上。 咬了一口面包打开手机杨菲菲发了一串消息，前半部分是向她安利一部脑残偶像剧后半部分是问她明天要不要出去玩儿，趁着快开学再耍一下。 程淼嘴里咬着面包一条条回复，不出意外地都没有回。这个点，杨菲菲应该已经进入梦乡了。 吃完东西胃里好受很多只是没什么睡意，程淼打开书桌前的窗户坐了下来。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满天繁星，是属于夏夜独有的风景。 一阵晚风吹过，很凉爽，还带着阵阵烟草味儿……等等，烟草味儿？ 程淼往楼下看去，路灯下立着一个身影，手里出现一点星火。等她跑到阳台时那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是错觉吗？ 程淼在阳台欣赏了一会儿星空，最后实在受不了蚊子的袭击悻悻回屋躺着，眼皮越来越重没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第二天程淼是在杨菲菲的电话轰炸中醒来的，她洗漱好走出房门刚好看见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在吃早餐。 程启源夹起一个大肉包正准备往嘴里塞的时候程淼眼疾手快地拿走，咬了一口。 “程淼你大清早发什么神经！？” 程启源恼羞成怒，程可月表情不悦：“你要吃就重新拿一个，抢源源的干什么？” “我以为抢来的更好吃，”程淼装作无辜的表情但只是一会儿便又阴沉下去：“不然你们为什么总是喜欢抢我的东西。” 餐桌上顿时鸦雀无声，程淼转身离开，陈秀文在后面追问她要去哪儿，她没理。 车棚里杨菲菲扎着小辫，穿着碎花连衣裙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抱着手机嘿嘿地笑。 程淼双手插兜走过去：“你怎么不进去？” 杨菲菲没有抬头懒洋洋的说：“不想看见你姐……你家那两个人。” “……怎么感觉你比我还讨厌他们。” 杨菲菲终于把头抬起来：“毕竟爱屋及乌……不是，你，怎么还穿校服？” 程淼烦躁的表情一闪而过，揉了揉发黄干枯的头发叹了口气：“我没有别的衣服。” “一件都没有？” 杨菲菲表情错愕，她猛然想起好像从初一开始就没见程淼穿过几次新衣服。在学校里穿的是校服，出了学校穿的还是校服。 “我不想穿别人的衣服，从小到大我穿的衣服都是程可月的。她衣服买得越勤，我的二手衣服就越多。想找理由买新衣服，也根本不可能。” 杨菲菲表情比程淼还憋屈：“这都什么破烂家庭，养不起就别生，生了又不好好养！” 看着朋友为自己打抱不平，程淼眉头舒展，心里的郁结散了不少。 “别管这些了，你说要去哪儿玩？” 一提起玩杨菲菲的表情立刻多云转晴：“去一家新开的密室逃脱，听说还是恐怖主题的！！一定很刺激！！” 她双手握拳，一脸兴奋地在程淼眼前晃。 程淼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但比起在家里面看那几张讨厌的脸，她宁愿在密室逃脱里被鬼吓死。 密室逃脱的店离程淼家比较远，她和杨菲菲坐直达的公交车，晃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店门口的红色横幅上写着：新店开业，全场打八折。地上的牌子上写着各种不同的主题风格，但今天主推的是恐怖主题──《嫁新娘》。 也许是新店开业也可能是八折优惠的吸引，门口的客人还不少。程淼和杨菲菲排了一个小时才终于进去。 里面一片漆黑，打着昏暗的红色灯光，四周放着恐怖音乐。有点恐怖片的氛围，杨菲菲又兴奋又害怕，紧紧抓着程淼的手臂。 “淼，我们可千万不能走散。” “嗯。” “淼，你害怕不？” “不怕。” “你胆子真大。” “还行。” 两人正说着话下一秒一个长头发NPC的脑袋从左边的窗户里冒出来，杨菲菲“啊！！”一声尖叫差点让程淼失聪。 杨菲菲缩在程淼的怀里瑟瑟发抖：“吓死我了！我差点一拳打上去。” 程淼表情无奈。 广播里开始宣布游戏规则，正说着杨菲菲的目光就被两个戴口罩的帅哥吸引。她松开程淼的手，不知不觉就跟了上去。 程淼听完规则，伸手往前摸却发现面前空空如也。 “菲菲？” 她连喊几声都没有人应，四周的灯光又灭了几个，更黑了。她们排队进来的时候后面已经没有其他客人了，程淼有轻微的夜盲症，现在的她和瞎子没什么区别。 程淼想扶着墙壁走，刚往上碰就感受到一阵温热，吓得她连忙缩回手。 “谁？” 她警惕地往四周摸，突然一双手抓住了自己，紧接着是一阵淡淡的橘子香味，很好闻。 这人离自己很近，心跳声就在耳边应该比自己高出不少。程淼耳边一阵热，传来对方温柔的声音，直达大脑，浑身酥酥麻麻的。 “别怕。” 是女生，而且声音还有些熟悉。 “你是谁？” “路人。” 此刻程淼的右手被身旁这个路人放在手心里紧紧握住，她的手比自己大一些，就是有些冰但在这个盛夏牵起来却很舒服。 “你介意我牵着你走吗？” “路人”轻声问，程淼想说不，但一开口却是：“随便。” “好。” 程淼没说话就任由这个突然出现的路人牵着自己往前走，反正都是女生，牵手也很正常。与其她自己摸黑向前，身旁有个人陪着也挺好。 程淼身体很敏感不喜欢和人有过多的亲密接触，小时候她和杨菲菲也经常牵手，只是她手心容易出汗所以不是很喜欢牵。 不知道走了多久，路上偶尔会有NPC冒出来吓人。有时候程淼会被吓到但也只是一瞬间，身旁的人胆子好像很大一直都很冷静。 一点声儿都没出。 走着走着身边的“路人”突然停了，程淼连忙把手抽出来。 奇怪，这次居然没出汗。 “前面走几步你就可以和朋友汇合了。” “嗯……谢……” “不用谢。” 程淼只好把那个谢字又咽了回去，刚准备离开时又听见身后的人好像是笑了。 她说：“程同学，开学见。” 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跑步声，程淼愣在原地还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鬼？她认识我吗？ 程淼刚准备追上去，身后衣服被人拉住，一回头是杨菲菲惊魂未定的脸。 “淼！吓死我了！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 程淼：“……” 游戏结束时全程的灯光打开，程淼才看清她们刚才走过的那段路下铺着红地毯，上面还撒着塑料花瓣，就像……结婚一样。 离谱。 第3章 同桌，你好（三） 开学前一天程淼接到外婆的电话，神神秘秘地说要她去一趟。 外婆的家离程家不远但有些偏，这些年除了自己如果不是逢年过节其他人根本不会过来。 外婆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陈秀文是最小的一个，外公生前格外疼爱这个女儿。 程淼把自行车推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叫了几声外婆，就看见一个满头花白弯着腰的小老太太笑眯眯从屋里出来。 “淼淼来了！！来来来，快让外婆看看。” 外婆拉着程淼，那双干了一辈子农活早已经皱皱巴巴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露出心疼的表情。 “瘦了。” 程淼鼻头一酸说：“没有。” 祖孙两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茶几上放着切好的西瓜和汽水。还冒着冷气，看样子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程淼被外婆塞了大半个西瓜，又吃了好几块绿豆糕。 “吃饱了吗？” 外婆伸手擦掉程淼嘴角的绿豆糕渣，她点头嘴里的绿豆糕还没有咽下去腮帮子鼓鼓地说：“饱饱的。” 外婆笑了，小老太太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程淼突然想起那天救自己一命的大眼睛，人怎么能长那么大的一双眼睛呢？ 真神奇。 程淼出门的时候没人看见，临近中午陈秀文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回不回去吃午饭，她说了不回，对面沉默一会儿什么都没问就挂断电话。 虽然知道陈秀文不会问，但程淼心里还是有一丝失落。她希望她能问一下为什么，虽然自己肯定会说没什么。 程淼有时会讨厌他们问东问西，但内心还是渴望他们能多关心自己，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程淼陪着外婆一起在厨房里忙活，明明就两个人却忙了很久。外婆滔滔不绝地说着，聊起隔壁邻居的八卦更是停不下来。 自从外公三年前去世后，外婆就变得很孤独。 有一次程淼放假路过看见外婆一个人坐在院子的摇椅上，看着院子的桂花树发呆。外婆不识字也不会电子产品，闲暇时间难道都是这么度过的吗？ 程淼越想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她自己是一个耐得住孤独寂寞的人但却见不得外婆独自一人。 上初中后的每个假期程淼都住在外婆家，她本来想直接就搬过来但外婆却总是要让她也回去看看。她不知道那个家有什么好看的，所有人都只是把她当眼中钉肉中刺而已。 程淼知道外婆一直都有意在中间调和她和那个家的关系，她不想和老人家反着来却也是真的和他们合不来。 吃完午饭外婆神神秘秘地把程淼拉到屋里，然后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印着百货商场四个字的购物袋。 “看看外婆给我们家淼淼买什么了。” 程淼从袋子里面拿出来一条白色连衣裙，很漂亮，手感很好，吊牌上写着价格：三百二十块。 看见裙子那一刻程淼眼前瞬间模糊，她抬头看着天花板强忍泪水。 外婆笑笑拿着裙子在程淼身上比划：“嗯，不错，好看得很。” “怎么样，外婆眼光是不是还不错？” “嗯。” 程淼声音哽咽，快速抹掉眼角的泪花。她一把抱住外婆眼泪才忍不住掉了下来。 “怎么了？不喜欢？” “没有，很喜欢，谢谢外婆。” 外婆摸了摸程淼的头说：“傻孩子。” 晚上，程淼站在车棚里玩手机，一直等楼上客厅的灯灭了，才踩着楼道的感应灯一步步走上去。 她不能让程可月看见自己手里的裙子，否则第二天这条裙子就会出现在她身上。 房间里程淼换上裙子在镜子前照了照，这还是第一条属于她的裙子。不是程可月穿剩下的，也不是别的亲戚孩子不要的。 是一条新的，只属于她的裙子。她摸了摸口袋，里面硬硬的，拿出来一看是个厚厚的红包。 不知道外婆什么时候塞进去的，里面是整整一万块钱，这是外婆给她的零花钱。 程淼坐在床上看着手里的一万块钱，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开学当天程淼早早收拾好行李，其实程家离高中学校不远，程可月也一直是走读。但是程淼早就在这里待够了，她恨不得永远离开。 早上七点程淼拎着行李箱走出房间的时候，陈秀文正忙着把早餐从厨房拿出来摆到餐桌上。她看见程淼的行李箱皱眉：“你一定要住校吗？明明家离得又不远，你姐姐都是走读。” 程淼没有说话，抬脚往外走的时候又听见她说：“你住校不在家吃饭，就要……给生活费的。明明可以省这一笔钱，为什么非要多花这一笔呢？” 程淼本来想像以前一样沉默但这一次她实在忍无可忍，表情冷漠看着她：“连生活费都舍不得给，养不起，那你为什么要生呢？没人求你把我生下来。” 程淼一直都知道自己因为什么而出生，因为程家要生一个太子爷所以自己才会出生。 当年陈秀文怀程淼的时候所有人都说这一胎肯定是个男孩，在所有人都期盼是个男孩的时候只有外婆说了句是男是女她都喜欢。 后来没多久程淼出生了，程顺耀看见是女孩时脸瞬间黑了。不顾刚生产完的妻子就去外地出差，陈秀文也对这个孩子很厌恶连母乳都不愿意喂。 后来还是外婆买了奶粉来喂，程淼这才活了下来。这些事情程淼从小就从喜欢嚼舌根的邻居们嘴里听过无数次，后来程启源出生了。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邻居问她讨不讨厌弟弟，她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瞪着他们。 怎么可能不讨厌呢？比起讨厌程启源，其实她更讨厌偏心的父母。 陈秀文听见程淼的话眼睛一下子瞪大，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程淼拎着行李箱离开。 程淼把行李箱绑在自行车后座，推到门口的早餐店。今天是周末，早餐店的客人不多。程淼挑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桌子前坐下，要了三个肉包一杯豆浆。 早餐店老板看见她自行车后座的行李箱笑着问：“小姑娘，今天开学啊？” “嗯。” “上几年级了？” 程淼把嘴里的肉包咽下去说：“高一。” “真巧，我女儿也是。” 程淼笑笑没有说话，老板也没有再问收了旁边桌子的垃圾然后回里面继续忙。 吃完早餐手机又嘟嘟响起来，她拿出一看是杨菲菲的抱怨。她本来也想住校，但是她妈妈死活不同意，说是害怕住校心就野了。 杨菲菲：淼，我可真羡慕你。 程淼看着这条消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有什么好羡慕的，活得像个一样孤儿没人管。 犹豫了半天，最后回复了一个尴尬的笑容表情包。 在早餐店坐了一个小时程淼才推着自行车慢悠悠往学校走，程家离学校确实近，走路二十分钟就到了，此刻学校门口站满了送孩子的家长也停满了车。 好像所有人都是父母亲自送过来的，只有程淼是推着一辆破自行车来报道。 程淼小心翼翼往里挤，突然一个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泡面头把她本来就歪的车篓撞得更歪。泡面头回头看了她一眼连句抱歉都没有，踩着黑色小皮鞋准备离开时程淼一把拉住她的双肩包带子。 大波□□生看了程淼一眼上下打量她语气不耐烦：“你干嘛？” 声音矫揉造作。 “你把我车篓都快撞掉了，连句道歉都没有？” 程淼冷着脸。 泡面头看了她的自行车一脸不屑：“就你这破自行车，还用来碰瓷啊？” 程淼听见这话拳头都硬了，懒得跟她废话直接甩下一句：“道歉。” 泡面头不屑地笑了慢悠悠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粉色钱包，从里面抽出两百块钱朝程淼脸上丢了过去。 “这样可以了吧？” 程淼此刻的表情阴沉到想直接抓着泡面头的头往车篓里按，但理智最后还是阻止了冲动。 毕竟开学第一天就打架，还是不太好。 正当程淼准备开骂时，杨菲菲突然出现弯腰从地上捡起两百块钱，漫不经心地开口：“大小姐，两百恐怕不够，我姐妹儿这自行车可是品牌的。买的时候花了好几千，你别看它现在破，那是因为骑了十多年，是当古董传下来的。” 程淼：“……” 她静静看着杨菲菲一本正经的忽悠，也不知道对方信了没有，最后又不情不愿的拿了三百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看着泡面头离开程淼才忍不住开口：“我第一次知道，你这么会忽悠。” 杨菲菲嘿嘿一笑挥着手里的钱：“反正冤大头愿意给，干嘛不要。” 程淼摇摇头表情无奈。 最后五百块被杨菲菲强塞到程淼的口袋里，她不要，杨菲菲还以绝交为由，她才勉为其难的收下。 杨菲菲知道程淼缺钱也知道她这人最讨厌欠别人的，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恨不得以双倍还回去。 第4章 同桌，你好（四） 在门口签到后杨菲菲陪着程淼站在宿舍楼下的布告牌前，成功找到宿舍号，303号。 爬到三楼的时候杨菲菲喘得跟跑了马拉松一样：“不行了，不行了，要累死了。” “你现在怎么虚成这样？” 程淼站在一边面不改色，等杨菲菲把气喘匀。 “中考完就放飞自我，昨天一上称胖了十斤。我准备趁军训一举瘦回来！！” 杨菲菲准备挂在程淼身上的时候被她一个侧身躲了过去，“你一身汗臭，别碰我。” “嘿！你真是，洁癖怪。” 杨菲菲不气也不恼，她深知自己这个发小从小就这样爱干净，一天不喜欢换衣服就浑身难受。就连冬天都一样，这点杨菲菲是很佩服的。 找到303寝室程淼推开门扑鼻而来的是一阵清香，屋里很干净已经被打扫过，其中一个床铺已经铺好被子。黑色床上四件套给人一种高冷的疏离感，床边的行李箱也是黑色的。书桌上摆了很多书，整齐，干净。 不错，程淼从心底很满意这个舍友。虽然没见过人，但从一尘不染的房间和整齐的书桌来看，别的不说，就卫生这方面就达到自己的标准。 “你们宿舍可真干净！这下你不用担心了。”杨菲菲伸出手摸了摸书桌，递给程淼看，一尘不染。 A城三中的宿舍楼是新盖的，一个宿舍住四个人，都是上床下桌配置。 每个床铺上写着住宿生的名字，程淼看了眼先到舍友的床铺。 沈书清。 这名字真好听，就是不知道人长什么样。 杨菲菲从口袋里掏出折叠风扇吹个不停：“你们宿舍好热，连空调都没有，晚上怎么睡？” 程淼把行李箱打开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天花板上挂着一个吊扇，她找到开关打开没一会儿屋里就凉快很多。 “都什么年代了，宿舍还安装这种吊扇，三中可真抠！”杨菲菲把身上的白色连衣裙撩到大腿的位置，双腿岔开坐姿豪放。 程淼忍不住把她的裙子撩下来：“阿姨看见你这坐姿估计又要念叨你坐没坐相。” “哎呀我热，而且都是女生，怕什么！”杨菲菲又把裙子撩上去，这次程淼也懒得管她，低头把行李箱的东西收拾到个人衣柜里。 程淼收拾好东西一转头就看见杨菲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对面的床上去了：“你怎么坐人家床上？” “淼，你舍友这四件套材质可丝滑了冰冰凉凉的。你快来试试！！”杨菲菲拉着程淼过去，然后两个人就莫名其妙地摸着人家的四件套。 “怎么样？” “还……还挺舒服。” 突然门被撞开，程淼反应迅速三步并作两步从床上爬了下来，慌乱地差点崴到脚。杨菲菲也跟着跳下来，两个人齐刷刷看向站在门口的人。 简单的白色T恤加黑色阔腿裤，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和口罩把脸全部遮住，个子很高。 “这……男的女的？”杨菲菲凑到程淼耳边小声问。 程淼还来不及吐槽她这是女生宿舍怎么可能会有男的进来，就听见站在门口的人冷冷说了句。 “女的。” 程淼惊讶，耳朵还挺好使。 “哈哈，原来是姐妹。”杨菲菲尴尬一笑。 那人走近时程淼才发现她的白色T恤左上角还有一个粉色猫爪图案，和她这一身酷炫的氛围有些违和。 那人一步步走到程淼面前头微微低垂声音清冷：“麻烦让一下。” 程淼和杨菲菲面面相觑才发现自己挡住了台阶，连忙让到一边，杨菲菲伸出手：“您请。” “谢谢。” 程淼看着她爬上自己的床，慢慢整理被她们弄乱的床铺。 原来她就是沈书清。 “那个……我们……那个” 程淼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显得不那么奇怪，两个陌生人突然爬到自己床上，结果只是为了摸四件套？ 杨菲菲冲她眨了眨眼对着床上的人说：“同学，不好意思哈！我就是看你这四件套材质挺好的，就拉着我姐妹去感受了一下。” “没别的意思，你别介意。” 杨菲菲撞了撞程淼的胳膊示意她说话，她清了清嗓子：“啊……对，沈同学，你这四件套躺起来挺舒服的。” 程淼话音刚落就看见床上那人的动作突然停了，整个人像僵住一样。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她“嗯”了一声，爬下床背上黑色书包离开，全程没有看她们一眼。 “惨了，她是不是讨厌我们了？”杨菲菲目光一直随着那人。 程淼耸耸肩：“无所谓。” 反正程淼也不爱社交，刚好舍友又这么高冷，一拍即合。 在宿舍墨迹了一会儿程淼和杨菲菲才找到高一三班的教室，里面几乎坐满了人吵吵闹闹，她们挑了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 杨菲菲有社交牛人症没一会儿就和几个女生聊得热火朝天，程淼没兴趣了解新同学拿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小说，困意来袭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教室很吵程淼睡得很浅，一个胳膊压麻了她又换了个姿势，这时一阵熟悉的香味弥漫在鼻尖。她下意识伸手右手抓住一个纤细的手腕，抬起头对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大眼……” 最后一个“睛”字被她咽了回去。 教室突然安静，一个戴着黑色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目光落在最后一排。 “那个同学，不要恋恋不舍的，快松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后看了过来，程淼正拉着一个女生的手腕。 感觉视线聚集在身上程淼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她皮肤白，看起来尤其明显。 她连忙松开手，头快低到课桌肚里。 杨菲菲也坐了回来小声问：“淼，那个女生你认识？” “……也不算认识。” 所有视线收回时程淼脸上的红色才一点点往下褪，大眼睛坐在第一排时不时回头看。两人好几次都对视上，程淼感觉莫名的尴尬只好低头躲开。 站在讲台上的中年男人开始介绍自己，王岩中，身材微胖，戴副黑色眼镜，四十岁出头，任职三班班主任，代课是地理。 王岩中安排了一下今天开学的内容然后叫了几个男生就走出教室，没一会儿就抬进来一大箱绿色军训服。 临时班长余果是一个个子不高长相可爱扎着双马尾的女生，她拿着名单站在讲台上，名单是按照入学成绩来排名的，念到名字的才能上去领军训服。 所有人都看着余果想看看班里的第一名到底是谁，就听见她轻声念出一个名字。 “沈书清” 全班三十九双眼睛齐刷刷看向第一排一个穿着白色T恤，留着黑色锁骨短发，戴着银色圆形眼镜长相混血的女生。 沈书清领完军训服转身时目光刚好和最后一排的程淼对上，她明明没有什么表情但程淼却总感觉她好像在对自己笑。 是错觉吗？ 她竟然就是沈书清，还是个高冷的学霸。 顿时班里开始闹起来，程淼连忙撇开视线。 “原来她就是沈书清！” “听说她是今年的中考状元！” “我去！这么牛！” “可不是，而且中考她数学是满分。” “我去！！” 四周叽叽喳喳的，但每一句话都一字不落进入程淼的耳中。 大眼睛这么厉害的吗？ 杨菲菲莫名的兴奋起来：“淼，你这个高冷舍友竟然就是中考状元！！” 程淼嗯了声，低头继续刷看手机。她并不关心中考状元是谁也不关心谁的数学考了满分，在程家经历长期的忽略导致她现在对别人的事情也是漠不关心。 只要是与自己无关的人和事，程淼通通不关心。她只想混完高中然后考上大学，离程家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