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北驭》 第1章 第 1 章 第一章 秋日的阳光透过竞技场高耸的玻璃穹顶,在训练场地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格子。 杨志最后一个从模拟舱里爬出来,制服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成深蓝色。他喘息着靠在舱门上,感到右臂传来阵阵钝痛——那是冯庸少校十分钟前给他留下的“纪念”。 “杨志!” 一个声音从场地另一头传来。杨志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尉官制服的年轻人正朝他走来。那人三十出头的样子,面庞棱角分明,眼神锐利得像鹰。杨志认得肩章,这是个中尉,但他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你的手臂。”中尉停在他面前,目光落在他不自然下垂的右臂上,“冯庸的手劲儿我知道,别硬撑。去医院看看。” 杨志下意识想敬礼,却被对方抬手制止:“靳非鱼。不用拘礼,去吧。” “可是执勤……”杨志犹豫道。今天下午本该是他轮值城东交通岗,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 “执勤我帮你打报告。”靳非鱼的语气不容置疑,“竞技场的伤不能耽误。这是命令。” “是,长官!”杨志挺直身体,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虽然他现在严格来说不算军人——只是个被抽调到竞技场进行哨兵适应性训练的交警——但军人的习惯早已刻进骨子里。 走出竞技场大门,秋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杨志站在台阶上犹豫了片刻。去哪个医院?最近的军区总医院只要二十分钟车程,仁华却要穿过大半个城区。 可他的脚似乎有自己的想法,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开往仁华医院的17路公交车站台。 公交车上人不多,杨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秋日的北京有种别样的韵味,银杏开始泛黄,胡同口的大爷大妈搬着小板凳晒太阳,偶尔有穿着校服的学生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铃声清脆。 但他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 三天前,姐姐杨敏发来通讯:“老太君问你什么时候回家一趟。六叔七叔都在,想见见你。” 杨志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最终只回了句“执勤忙,过段时间”。 他知道老太君想见他的真正原因。杨家世代从军,父亲杨业曾是陆军某部上校,十年前牺牲在边境冲突中。按照家族传统,他这一辈的男丁都该进部队。六叔家的杨铁心二十五岁已经是少尉,七叔家的杨康更夸张——那小子今年才七岁,就已经能和人侃侃而谈战术理论,还给自己订了个娃娃亲,对象是穆桂英家族隔房的侄孙女穆念慈。 “那孩子,”七叔提起儿子时总是又骄傲又头疼,“太聪明了,聪明得让人害怕。” 相比之下,杨志显得太过平凡。军校毕业后,他没按家族安排进部队,而是考进了交警队。为此六叔气得三个月没和他说过话,七叔摇头叹气,老太君倒是没说什么,但杨志知道,老人家心里是失望的。 “杨家世代忠烈,”老太君曾摸着他的头说,“但忠烈不一定要在战场上。志儿,你要走自己的路。” 可杨志知道,这条路走得并不轻松。竞技场的选拔就是明证——他明明只是个交警,却因为哨兵潜能测试中显示出的A级潜力,被强制纳入训练计划。每周三天,他都要像真正的军人一样在竞技场摸爬滚打,接受那些原本只属于特种部队的残酷训练。 公交车到站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杨志下了车,抬头看着仁华医院洁白的门诊大楼。 来这里,除了治伤,还有一个原因。 想到谢南翔医生,杨志的心情终于轻快了一些。他整理了下制服,尽量让右臂看起来自然些,然后大步走进医院。 --- 同一时间,城东八莲大道的辅路上,庞嘉正盯着眼前这辆违章停放的黑色越野车,表情复杂。 “第三次了,”他一边开罚单一边嘀咕,“这个月第三次。” 第一次,他给这辆车贴单时,一个骑共享单车的小伙子看手机不看路,从侧面直冲过来,车轮精准地碾过他的右脚。第二次,他刚把罚单贴上,一辆飙车党摩托车呼啸而过,带起的风把他和单车一起掀翻在地。 今天是第三次。 庞嘉深吸一口气,把罚单贴在车窗上,转身要走。 “喂!” 一个粗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庞嘉回头,看见越野车车主——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大汉——正怒气冲冲地从路边便利店走出来,手里还拎着瓶矿泉水。 “你干什么?!”大汉指着车窗上的罚单。 “违章停车,罚款两百。”庞嘉保持职业语气,“这里是非停车区,有明确标识。” “我就停五分钟!买瓶水!” “一分钟也是违停。”庞嘉指了指路边的警示牌,“请您下次注意。” 他转身要走,手腕却被一股大力抓住。 “你给我撕了!”大汉吼道,“不然有你好看!” 庞嘉皱眉:“先生,请您放手。妨碍公务我可以报警。” “报警?你报啊!”大汉不仅没放手,反而拽着他往车边拖,“小交警,还治不了你了!” 挣扎间,庞嘉感到脚下一绊——不知什么时候,那辆共享单车又出现了,而且不偏不倚横在他脚边。他失去平衡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磕在越野车的后视镜上。 嗡的一声,世界天旋地转。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被大汉按在地上,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庞嘉拼命护住头部,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鼻子和嘴角流出来。 “救命!打人了!”有路人尖叫。 大汉停了手,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上车猛踩油门。越野车发出刺耳的轰鸣,轮胎擦着庞嘉的腿开过去,消失在车流中。 “同志!你没事吧?”便利店店员跑出来,手里还拿着手机,“我报警了!也叫了救护车!” 庞嘉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秋日高远的天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流年不利,绝对流年不利。 救护车十分钟后到达。医护人员简单检查后,决定送他去最近的仁华医院。庞嘉被抬上担架时还在挣扎:“我真没事!就是点皮外伤!” “脑震荡可能性很大,必须检查。”护士不由分说把他按回担架上。 去医院的路上,庞嘉盯着车顶的照明灯,突然想到什么,摸出通讯仪艰难地打字:“谢医生,我今天可能又要来麻烦你了。” 几秒钟后,回复来了:“又受伤了?第几次了?” 庞嘉苦笑,没回。 --- 仁华医院急诊科,谢南翔刚处理完一个骨折病人,正在洗手,就听见护士站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真的没事,就是擦破点皮……” 谢南翔擦干手走出去,看见庞嘉正试图从轮椅上站起来,被护士按了回去。年轻交警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额头上贴着纱布,制服袖子破了一截,露出来的小臂上全是擦伤。 “第几次了?”谢南翔走过去,示意护士把人推进处置室。 “第三次。”庞嘉乖乖坐在处置床上,像做错事的孩子,“谢医生,你说我是不是命犯太岁?” 谢南翔没接话,戴上手套开始检查伤口。额头上的伤需要缝针,脸上的淤青要冰敷,手臂的擦伤要清创消毒。他动作熟练利落,一边操作一边听庞嘉讲述事情经过。 “我就是贴个罚单,那人就从便利店冲出来……先动手的是他!我就说了句要报警,他就把我按地上了……后视镜撞那一下真疼,我现在还头晕……” 说到越野车擦着腿开过去那段,庞嘉的声音有点发颤。谢南翔抬眼看了看他,年轻人眼里有后怕,但更多的是愤怒和委屈。 “遇到路怒症了。”谢南翔给出结论,“下次这种情况,先保证自身安全,罚款可以回头再处理。” “那不行,有违公正。”庞嘉梗着脖子。 谢南翔摇摇头,没再劝。他认识庞嘉三个月,知道这个年轻交警在某些方面异常固执。第一次见面时庞嘉被自行车撞伤脚,第二次被摩托车带倒摔伤胳膊,今天是第三次。每次来,庞嘉都会试图约他吃饭,每次都被他用“忙”搪塞过去。 不是不感兴趣——庞嘉长得不错,性格也开朗,如果换个场合认识,谢南翔或许会考虑。但这里是医院,他是医生,对方是病人。职业伦理就像一堵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我说谢医生,”庞嘉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咱们这么有缘,今天中午一起吃个饭呗?我知道医院对面新开了家湘菜馆——” “不了。”谢南翔剪断缝合线,“我中午有手术。” “那晚上?” “值班。” “明天——” “庞嘉。”谢南翔打断他,摘下手套,“好好养伤,别想这些。” 庞嘉叹了口气,但没再纠缠。谢南翔给他开好药单,嘱咐了注意事项,正要叫下一位病人,处置室的门被推开了。 第2章 第 2 章 第二章 “谢医生,我——”杨志的声音戛然而止。 谢南翔抬起头,看见穿着交警制服的杨志站在门口,右手不自然地垂在身侧,脸上的笑容在看见庞嘉的瞬间冻结、消失。而坐在处置床上的庞嘉,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表情像是生吞了只苍蝇。 空气突然安静。 谢南翔看看杨志,又看看庞嘉,心里涌起一种荒谬的预感。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杨志来治竞技场的伤,庞嘉来治执勤的伤,两人在他这里撞上,然后双双邀约失败。 孽缘。 “进来吧。”谢南翔打破沉默,对杨志说,“手怎么了?” 杨志走进来,刻意避开庞嘉那边的空间:“训练时扭到了。” “冯少校下手还是没轻没重。”谢南翔示意他坐下,重新戴上手套。他检查杨志的手臂时,能感觉到两个年轻人之间无声的对峙——庞嘉盯着天花板,杨志盯着墙壁,谁都不看谁,但空气里全是火药味。 谢南翔知道原因。杨志,杨家这一代最“离经叛道”的孩子,却有着A级哨兵潜能。庞嘉,庞家年轻一辈里最“不务正业”的一个,偏偏在交通监察岗位上干得风生水起。两家祖上就有恩怨,到了这一代,关系更是微妙。而如今,两人又都对同一个医生产生了兴趣。 “韧带拉伤,关节有轻微错位。”谢南翔做出诊断,“需要固定两周,期间不能进行高强度训练。我会给竞技场出具证明。” “谢谢谢医生。”杨志说,然后顿了顿,“那个……您晚上有时间吗?我想请您吃个饭,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来了。谢南翔在心里叹气。 “我晚上值班。”他说,然后赶在杨志开口前补充,“明天也值班,后天有学术会议,大后天排满了手术。” 杨志抿了抿嘴,没再说话。 一旁的庞嘉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 谢南翔给杨志打好固定,开了药,把两个人都送出了处置室。庞嘉拖着受伤的心——和身体——先走了,杨志跟在后头,两人一前一后,中间隔着至少五米距离,像两个互斥的磁极。 站在诊室门口,谢南翔看着他们消失在走廊拐角,轻轻摇了摇头。 护士小林凑过来:“谢医生,又是那两个?” “嗯。” “这都第三次了吧?您真不考虑选一个?”小林开玩笑,“要我说,杨警官帅,庞警官有趣,都挺好的。” 谢南翔瞥她一眼:“病历整理完了?” “马上马上!”小林吐吐舌头,溜回护士站。 谢南翔回到诊室,准备叫下一位病人。通讯仪在这时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看,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 “谢医生您好,我是靳非鱼,杨志在竞技场的教官。他的伤如果需要特殊处理,请联系我。另:杨志是个好苗子,就是心思重,请多关照。” 谢南翔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几秒,没回,按灭了屏幕。 窗外,秋日的阳光正好。医院里人来人往,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每天都在这里上演。而他的故事,似乎才刚刚翻开第一章。 --- 医院大门外,杨志和庞嘉在三岔路口分道扬镳。谁也没说话,谁也没回头,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沾染上对方的晦气。 庞嘉边走边摸出通讯仪,准备给队里汇报情况。刚解锁屏幕,一条紧急通知弹了出来: “880408号交通监察员庞嘉,你执勤路段现被第六军军政部封锁核查,请尽快赶到!” 军政部?庞嘉心里一紧。什么情况需要军政部直接出动封锁街道?他不敢耽搁,立刻加快脚步。可这条街上车流稀少,等了五分钟也没见到一辆出租车。 一直跑到春善街,庞嘉才看见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他冲到路中间,举手拦车。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温文尔雅的脸。驾驶座上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戴着金丝眼镜,穿着考究的西装,像是刚从什么正式场合出来。 “您好,执行公务。”庞嘉出示证件,气喘吁吁,“需要征用您的车辆,去城东八莲大道南街。” 男人看了看他的证件,又看了看他脸上的伤,点点头:“上车。” 庞嘉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连声道谢:“谢谢您!太感谢了!我叫庞嘉,等完事儿了一定请您吃饭!” “阮应。”男人简短地自我介绍,输入目的地后切换自动驾驶模式。然后他拨通一个电话:“阿朱,我要晚一点去接你们,有点事。” 电话那头传来女孩清脆的声音:“怎么啦?” “一点小事。”阮应说,目光落在庞嘉染血的制服袖子上,“你和阿紫在学校等我,注意安全。” “好,我会跟她说的。” 挂断电话,阮应从储物箱里拿出急救包递给庞嘉:“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庞嘉愣了下,接过急救包,心里涌起一股暖意。他一边用消毒棉片擦脸,一边透过车窗看向飞速倒退的街景。 城东,八莲大道。那是他刚刚挨打的地方,也是现在被军政部封锁的地方。 这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 庞嘉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 与此同时,八莲大道南街已经被彻底封锁。军用路障横在街道两端,穿着第六军制服的士兵在警戒线内巡逻,神情肃穆。 君实站在街道中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刚刚听完又一个下属的汇报,结果和之前一样:没找到。 “继续搜。”他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士兵齐齐一凛,“把这条街翻过来,也要把人找到。” “是!” 士兵们散开,君实抬手捏了捏眉心。弟弟君君跟着祝王去了西南边境的疫区,已经半个月没消息了。他每天提心吊胆,偏偏这时候新兵营又出了岔子——三个新兵在昨晚的训练中逃跑,至今下落不明。 副官岑子墨向他报告时,君实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第六军的新兵选拔严格,能进来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怎么会有人当逃兵? “我碰到你的鬼哟!”岑子墨当时用刚学的四川方言骂了一句,难得失态。 能怎么办?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还有君君。君实想起弟弟离家前的那个晚上,年轻人眼睛亮晶晶地对他说:“哥,我是向导,这是我的责任。” 责任。君实苦笑。君家世代从军,不缺荣耀,也不缺牺牲。他宁愿弟弟只是个普通人,安安生生在家,而不是跑到那种危险的地方去。 “将军。”岑子墨走过来,压低声音,“刚接到消息,祝王那边情况不太好。疫区范围扩大了,他们需要更多支援。” 君实闭了闭眼:“向军部打报告,增派救援队。” “是。” 岑子墨离开后,君实独自站在空旷的街道上。秋风卷起落叶,在他脚边打着旋。远处传来隐约的警笛声,越来越近。 他转头看去,一辆黑色轿车冲破警戒线——不,是被士兵放行——径直开到他面前停下。车门打开,一个脸上带伤的年轻交警跳下车,朝他敬礼:“880408号交通监察员庞嘉,奉命报到!” 君实打量着他,目光锐利如刀:“你负责这片区域的交通监察?” “是的,将军。” “今天下午两点到三点,有没有发现异常情况?可疑人员?不寻常的车辆?” 庞嘉脑海中瞬间闪过那辆黑色越野车,那个光头大汉,还有那些落在身上的拳头。他深吸一口气:“报告将军,有。” 庞嘉的话让君实眉头一挑。“说。” “今天下午两点二十分左右,我在八莲大道辅路处理一起违章停车。”庞嘉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涉事车辆是一辆黑色长城越野,车牌京A·X3289。车主男性,三十五到四十岁,光头,身高约一米八,体重九十公斤左右,右脸颊有道疤。”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因为违章问题发生冲突,对方动手,将我打伤后驾车逃离。车辆往东行驶,时间大约是两点三十五分。” 君实转头看向岑子墨。副官立刻会意,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操作:“将军,那辆越野车在两点四十分经过春善街路口监控,两点五十五分上了东五环。之后……在清河桥附近失去信号。” “信号屏蔽。”君实冷冷道,“专业手段。” 庞嘉心里一沉。普通的街头冲突不会用到信号屏蔽设备,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路怒症了。 “你受伤的情况?”君实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额头部外伤缝合三针,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庞嘉如实汇报,“已经处理过了。” 君实点点头,对岑子墨说:“带他去技术科做面部识别模拟,调取所有相关监控。那辆车,那个人,我要知道他们的一切。” “是!”岑子墨转向庞嘉,“跟我来。” 庞嘉跟着岑子墨走向临时指挥车,经过君实身边时,听见将军低声说:“你做得很好。受伤了还第一时间赶来,是个好兵。” 第3章 第 3 章 第三章 这话让庞嘉鼻子一酸。他从小听着庞家祖辈的故事长大,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参军入伍,穿上军装。这句“好兵”,对他来说比任何嘉奖都珍贵。 “谢谢将军。”他郑重地说。 指挥车里,技术兵已经调出了相关时段的监控录像。庞嘉坐在屏幕前,一帧一帧地看。两点二十分,他的身影出现在辅路上,走向那辆越野车。两点二十二分,光头男人从便利店出来。两点二十四分,冲突发生…… “停!”岑子墨突然说。 画面定格在光头男人拽住庞嘉手腕的瞬间。技术兵放大图像,可以清楚看见男人右手虎口处有一个深色的印记。 “这是什么?”庞嘉凑近看。 “茧子。”岑子墨眯起眼睛,“长期持枪形成的茧子。位置很标准,是军用持枪姿势。” 庞嘉后背冒出冷汗。一个有着标准军用持枪茧子的男人,开着一辆能屏蔽信号的越野车,在他处理违章时突然暴起伤人,然后逃之夭夭。 这绝对不是巧合。 “继续。”岑子墨说。 画面继续播放。两点三十五分,越野车驶离。技术兵切换到道路监控,追踪车辆轨迹。两点四十分,春善街路口。两点四十五分,东五环入口。两点五十五分,清河桥…… 画面在这里开始出现雪花点。 “信号干扰从两点五十四分开始,持续了三十秒。”技术兵报告,“之后这辆车就从所有监控里消失了。” 岑子墨和庞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将军,”岑子墨接通通讯,“有发现。涉事人员可能受过专业军事训练,车辆配备信号屏蔽设备。建议扩大搜索范围,重点排查清河桥周边区域。”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君实的声音:“批准。另外,给庞嘉办理临时通行证,让他参与调查。” 庞嘉愣住了。 “将军,我只是个交警……” “你见过那个人,近距离接触过。”君实说,“你的记忆和直觉,现在比任何侦察兵都有用。怎么,不愿意?” “愿意!”庞嘉几乎是喊出来的,“谢谢将军!” 岑子墨拍拍他的肩:“欢迎加入,临时调查员。” --- 就在庞嘉跟着第六军展开调查的同时,杨志已经回到了交警队。 他的右手打着固定,只能用左手填写事故报告。队里的同事看见他的伤,都凑过来关心。 “怎么弄的?” “训练时不小心。”杨志轻描淡写。 “竞技场那帮人下手真狠。”老刘递给他一杯水,“你说你,好好的交警不当,非要去掺和那些。” 杨志笑笑,没接话。有些事,解释不清,也不必解释。 报告写完,他提交系统,靠在椅背上发呆。脑子里一会儿是谢南翔低头给他处理伤口时专注的侧脸,一会儿是庞嘉翻白眼的欠揍表情,一会儿又是靳非鱼中尉锐利的眼神。 “杨志。”队长从办公室探出头,“有人找。” 杨志起身走出去,看见靳非鱼站在走廊里,还是一身笔挺的尉官制服,和交警队的环境格格不入。 “靳中尉?”杨志惊讶,“您怎么……” “来附近办事,顺便看看你的伤。”靳非鱼的目光落在他固定的右手上,“谢医生怎么说?” “韧带拉伤,固定两周,不能训练。” 靳非鱼点点头:“竞技场那边我会打招呼,你安心养伤。不过,”他话锋一转,“体能训练不能停,左手和下肢训练照常进行。下周我来检查。” “是。”杨志应道,心里却有些疑惑。一个中尉,有必要对一个临时受训的交警这么上心吗? 像是看出他的疑问,靳非鱼突然问:“杨志,你为什么要当交警?” 杨志愣了愣。这个问题很多人问过,他通常回答“喜欢”“适合”或者“机缘巧合”。但面对靳非鱼,这些答案似乎都太过轻浮。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父亲是军人,十年前牺牲了。我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见过太多军属的眼泪。我妈哭瞎了眼,我姐为了照顾家里放弃了留学。我不想让我在乎的人也过那样的日子。” 很自私的理由。杨志说完就低下头,等着靳非鱼批评。 但靳非鱼只是静静看着他,然后说:“我父亲也是军人,牺牲在二十年前的边境冲突。我母亲第二年就病逝了,我是被姑姑带大的。” 杨志猛地抬头。 “军人的宿命如此。”靳非鱼的声音很平静,“但我们依然选择穿上这身军装。不是因为不怕死,不怕家人流泪,而是因为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在竞技场的潜能测试是A级,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有成为顶级哨兵的资质。国家需要你,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候。” “现在?”杨志捕捉到关键词,“出什么事了吗?” 靳非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西南边境出现不明疫情,传播速度快,致死率高。祝王带队在那边已经半个月了,情况不太乐观。军部正在组织增援,包括医疗队和救援队。” 杨志心里一紧。西南边境,那是君家小儿子君君去的地方。君家和杨家算是世交,他小时候还和君君一起玩过。 “疫情很严重?” “比报道的严重。”靳非鱼压低声音,“而且有迹象表明,这不是自然产生的疫情。” 杨志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本不该告诉你。”靳非鱼说,“但我看了你的档案,也观察了你一个月。杨志,你有潜力,也有责任心。如果……如果国家需要你上前线,你会去吗?” 这个问题太突然,也太沉重。杨志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的确不想让家人担心,不想重复父亲的命运。但如果说“不去”,那身制服,那些训练,那些流淌在血液里的东西,都会成为耻辱的烙印。 “我需要时间考虑。”最后,他只能这么说。 靳非鱼点点头,没有逼他:“好。养伤期间好好想想。另外,”他递给杨志一个通讯器,“这个你拿着,加密频道,可以直接联系我。有任何关于训练的问题,或者……想通了,随时找我。” 杨志接过那个小巧的黑色通讯器,感觉手里沉甸甸的。 靳非鱼走后,杨志回到工位,盯着那个通讯器发呆。老刘凑过来:“刚才那是谁啊?气场真强。” “竞技场的教官。”杨志说。 “啧,当兵的。”老刘摇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非要去……” 他的话没说完,但杨志明白他的意思。 太平日子。杨志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行人匆匆,车辆有序,一切都井然有序。这是他们这些人用牺牲换来的太平日子。 可如果这太平之下暗流涌动呢? 他握紧了左手。 --- 夜幕降临时,庞嘉才从第六军的临时指挥中心出来。阮应还在等他,那辆黑色轿车安静地停在路边。 “抱歉,等久了吧?”庞嘉拉开车门坐进去,“说好请你吃饭的,结果拖到现在。” “没关系。”阮应启动车子,“事情解决了?” “还没有。”庞嘉揉揉太阳穴,“那个人和车都还没找到。君实将军让我暂时参与调查,给了我临时通行证。” 阮应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你看起来很累。伤口还疼吗?” “有点。”庞嘉老实承认。下午肾上腺素退去后,疼痛和疲惫一起涌上来,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下。 “那改天再吃饭吧,我先送你回家。”阮应说,“你家住哪?” 庞嘉报了个地址。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缓慢前行。车载音响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庞嘉靠在椅背上,眼皮越来越沉。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阮应在打电话。 “……阿朱,阿紫接到了吗?” “接到了,她们在家。你那边怎么样?” “遇到个有趣的小朋友,帮了他个小忙。” “你又多管闲事。” “不算闲事。”阮应的声音带着笑意,“是个好孩子,受伤了还惦记着工作。” 庞嘉想说自己不是孩子,但困意袭来,他最终沉沉睡去。 醒来时,车子已经停在他家小区门口。天色完全黑了,路灯投下暖黄的光。 “到了。”阮应轻声说。 庞嘉坐直身体,有些不好意思:“我睡着了?抱歉抱歉。” “没关系。你快回去休息吧。”阮应递给他一张名片,“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吃饭的事,等你伤好了再说。” 庞嘉接过名片。纯黑色,只有名字和一串号码,没有头衔,没有单位,简洁得过分。 “阮应……”他念出名字,“阮先生,今天真的非常感谢。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赶到现场。” “举手之劳。”阮应微笑,“快回去吧,记得按时换药。” 庞嘉下车,目送黑色轿车驶离,才转身走进小区。他住的是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家在六楼。爬楼梯时,右腿的伤开始隐隐作痛。 第4章 第 4 章 第四章 开门进屋,打开灯,一室冷清。庞嘉是独子,父母退休后回了河北老家,他一个人在北京打拼。房子不大,六十平米,但收拾得干净整洁。 他脱掉制服,走进浴室。镜子里的人脸上青紫交错,额头贴着纱布,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真倒霉。”他对着镜子说,然后咧嘴笑了笑,“不过也挺刺激的。” 洗完澡出来,他一边擦头发一边打开通讯仪。有几条未读消息,来自同事和朋友的关心。他一一回复,最后点开和谢南翔的对话窗口。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下午那句“值班”。 庞嘉犹豫了很久,打字:“谢医生,我今天参与了一个很重要的调查。虽然受伤了,但感觉……挺有意义的。” 发送。 他等了几分钟,没有回复。也是,谢南翔在值班,肯定很忙。 庞嘉放下通讯仪,走到窗边。夜色中的北京灯火璀璨,车流如织。这个城市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那个光头男人,那辆消失的越野车,君实将军凝重的表情,岑子墨副官关于枪茧的判断……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他不敢细想的可能性。 通讯仪在这时震动起来。庞嘉快步走过去,拿起来看——不是谢南翔,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接通:“喂?” “庞嘉吗?我是岑子墨。”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急,“有新的发现,需要你马上来指挥中心一趟。” “现在?” “现在。”岑子墨说,“我们在清河桥下游三公里处发现了那辆越野车。烧毁了,但车里……没有尸体。” 庞嘉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马上到。” 他挂断电话,快速换上干净的制服。出门前,他看了一眼镜子,里面的年轻人眼神坚定,不见丝毫怯懦。 也许,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属于自己的战场。 --- 深夜十一点,仁华医院急诊科终于安静下来。谢南翔写完最后一份病历,起身活动僵硬的肩膀。 护士站里,小林在整理药品,看见他出来,笑嘻嘻地说:“谢医生,今天杨警官和庞警官都没来骚扰您啊。” “他们有事。”谢南翔说,走到自动贩卖机前买了瓶水。 “您说他们俩,是不是八字不合?每次来都能撞上。” “可能吧。”谢南翔拧开瓶盖。 其实他今天下午收到了杨志的消息,很简短:“谢医生,谢谢您处理我的伤。另外,我可能需要做一个重要的决定,希望能听听您的意见。等您不忙的时候。” 还有庞嘉的:“谢医生,我今天参与了一个很重要的调查。虽然受伤了,但感觉……挺有意义的。” 两个年轻人,都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一个在犹豫要不要走向危险的战场,一个已经无意中卷入了一场未知的旋涡。 而他,能给他们什么意见呢? 谢南翔想起自己选择学医的原因。不是因为家族传统——谢家世代经商,和医学毫不沾边——而是因为十五岁那年,他在车祸中受伤,是一个医生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从那时起,他就决定要成为那样的人,能够拯救生命的人。 可医生能拯救的生命有限。战场上,疫区里,那些成片倒下的生命,他一个人救不过来。 “谢医生,”小林突然说,“您觉得,如果有一天需要您去前线,您会去吗?” 谢南翔转头看她。小林的哥哥是军人,三年前牺牲了。她问这个问题时,眼神里有某种复杂的东西。 “会。”谢南翔没有犹豫,“我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无论在哪里。” 小林笑了,眼眶有点红:“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我哥以前常说,有些人天生就是战士,无论在哪个岗位。” 有些人天生就是战士。 谢南翔想起杨志隐忍的眼神,庞嘉固执的表情,还有靳非鱼中尉那种军人特有的锐利。 他们都是战士,以各自的方式。 通讯仪在这时震动。谢南翔拿起来看,是一条院办通知:“紧急会议,所有科室主任及以上人员,明早八点,第一会议室。” 这么紧急?他皱了皱眉。 几乎是同时,手机推送了一条新闻快讯:“西南边境疫情升级,军部宣布增派二十支救援队……” 谢南翔盯着那条快讯,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放下水瓶,走回办公室,打开电脑调出自己的履历和资质证书。然后,他点开院办邮箱,开始写一封邮件。 标题是:关于申请加入西南边境医疗救援队的报告。 夜越来越深,医院走廊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窗外的城市依然灯火通明,但在这光明之下,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而他们每一个人,都将被卷入这场洪流。 西南边境,临时隔离区。 君君放下通讯器,手指还在微微发抖。168小时,一周时间,要撤离所有健康人员,然后……超级武器。 他望向帐篷外,夜色浓重如墨,远山在黑暗中只显露出模糊的轮廓。隔离区的探照灯在营地周围划出惨白的光圈,照亮铁丝网和来回巡逻的士兵。 “君君。” 祝王走进指挥帐篷,脸色比夜色更沉。这位四十出岁的指挥官是君家故交,君实特意拜托他照看弟弟,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照看”能解决的了。 “你都知道了。”祝王说的是陈述句。 君君点头,声音干涩:“一周时间……将军,我们目前还有多少健康人员?” “登记在册的有一千二百人,分散在三个安置点。”祝王走到地图前,“但实际数字可能更少。疫情传播速度超出预期,昨天又有三十七例新增。” 三十七例。君君闭上眼睛。这意味着又有三十七个人被感染,三十七个可能变成“那些东西”的生命。 他们称之为“丧尸”——虽然官方文件里从没出现过这个词——因为那些感染者的症状和电影里的丧尸太像了:失去理智,攻击性强,生命力顽强,只有破坏大脑才能彻底杀死。 “医疗队的意见呢?”君君问。 “徐长卿和景天刚从三号安置点回来。”祝王示意他坐下,“情况不乐观。感染者的变异速度在加快,初期症状从发热到完全失去理智,现在只需要四十八小时。” 四十八小时。君君握紧拳头。太快了,快到根本没有反应时间。 帐篷帘子被掀开,两个人走进来。走在前面的男人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温润但疲惫的眼睛——徐长卿,医疗队首席向导医生。跟在他身后的是个年轻些的男人,哨兵制服上沾着污渍,脸上有新鲜的擦伤——景天,他的搭档哨兵。 “祝王,君君。”徐长卿摘下口罩,露出清俊但苍白的面容,“三号安置点已经失控了。感染者突破了内层隔离,我们不得不……清场。”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但帐篷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多少人?”祝王问。 “原本有四百二十名健康人员,一百零三名感染者。”景天接话,声音沙哑,“我们撤出来三百人,剩下的……” 他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剩下的一百二十名健康人员,和一百零三名感染者,一起留在了那个被火焰吞噬的安置点。 君君感到一阵反胃。他捂住嘴,强压下呕吐的冲动。 “新增的二十支救援队什么时候能到?”徐长卿问。 “第一批明天下午,剩下的分批抵达,最迟后天全部到位。”祝王说,“但我们没有一周时间了。疫情扩散速度超出预期,军部可能会提前投放超级武器。” “提前?”君君猛地抬头,“那撤离……” “只能加快。”祝王的目光扫过帐篷里的每一个人,“我们必须在一百二十小时内完成所有健康人员的撤离。这是死命令。” 一百二十小时,五天。 君君快速心算:三个安置点,一千二百人(实际可能更少),二十支救援队,每队标准配置是九人,运输能力…… “不够。”他说出声,“运输能力不够。按照标准配置,二十支救援队一次最多运送三百六十人。我们需要至少四到五个来回,但道路状况和天气……” “还有感染者的袭击。”景天补充,“它们开始有组织地行动了。在三号安置点,我们看到了明显的战术配合——哨兵型感染者在前,普通型在中,还有疑似向导型的在后方协调。” 帐篷里一片死寂。 感染者有战术配合,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清楚。□□,至少不完全是。 “秘密实验室。”徐长卿缓缓吐出四个字。 这是他们最不愿意面对的猜想——疫情源于某个失控的生物实验,而那些感染者表现出来的“战术”,很可能是实验设计的残留本能。 “岑副官那边有消息吗?”祝王问君君。 君君摇头:“哥哥还在追查逃兵的事,暂时没有新的线索。但他说会尽快派人支援我们。” 第5章 第 5 章 第五章 “逃兵……”祝王眯起眼睛,“这次的疫情,和那几个逃兵出现的时间太巧合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 “你们还记得疫情最初爆发的坐标吗?”祝王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一个位置,“这里,距离第六军新兵训练营只有十五公里。而疫情爆发的前一天,正好有三个新兵从训练营逃跑。” 君君倒吸一口凉气:“您是说……” “我没有证据。”祝王说,“但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君君,联系你哥哥,让他重点查那几个逃兵的身份背景,尤其是……他们和生物科技公司的关联。” “是!”君君立刻拿起通讯器。 就在他拨号时,帐篷外突然传来刺耳的警报声。 “敌袭!敌袭!感染者突破外围防线!” 景天第一个冲出去,徐长卿紧随其后。君君正要跟上,被祝王按住肩膀。 “你留在指挥位。”祝王的声音不容置疑,“我们需要有人协调救援队。记住,一百二十小时,这是底线。” 君君看着祝王冲出帐篷的背影,咬了咬牙,坐回通讯台前。 警报声中,他接通了所有安置点的通讯频道: “各单位注意,这里是总指挥中心。感染者突破外围防线,请立即启动应急预案,准备转移。重复,立即启动应急预案——” --- 北京,第六军总部。 君实站在巨大的电子沙盘前,盯着西南边境那片闪烁的红点。红点在扩大,像滴入清水中的血,缓慢但不可阻挡地蔓延。 “将军,祝王急电。”岑子墨递过通讯器。 君实接过来,听完,脸色更加阴沉。 “查。”他只说了一个字。 岑子墨点头,快速操作平板电脑:“那三个逃兵的背景已经初步核实。赵大勇,二十五岁,河北人,入伍前是建筑工人。钱二,二十三岁,山东人,家里开餐馆。孙三,二十二岁,北京本地人……” 他停顿了一下。 “说下去。”君实道。 “孙三的父亲,孙建国,是‘新纪元生物科技公司’的前研究员,五年前因违规实验被开除。”岑子墨抬起头,“而新纪元公司,三年前曾经投标过军方的生物防御项目,但因为在实验中使用未经批准的基因编辑技术,被取消了资格。” 君实的眼神锐利如刀。 “还有,”岑子墨继续,“我们在调查庞嘉遇到的那个光头男人时,发现他的车辆虽然烧毁了,但残骸里检测到了特殊的生物制剂残留。成分……和西南边境感染者体内的变异病毒,有百分之三十的相似度。” 帐篷里安静得可怕。 百分之三十的相似度,已经足够说明问题。这不是自然变异,这是人为。 “将军,”岑子墨压低声音,“我们需要假设最坏的情况——疫情是人为制造的生物武器泄露,而那几个逃兵,还有那个光头男人,可能都是相关环节的一部分。” 君实闭上眼,几秒钟后再睁开,里面已经全是决绝。 “通知所有部门,启动一级战备。”他说,“另外,让杨志来见我。” “杨志?那个交警?” “他不是普通交警。”君实说,“靳非鱼提交的报告我看了,A级哨兵潜能,心理评估优秀。现在这种时候,我们需要所有能用的人。” 岑子墨愣了愣,随即立正:“是!” --- 同一时间,仁华医院。 杨志站在谢南翔的诊室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他的右手还打着固定,但已经不像前几天那么疼了。 昨天靳非鱼联系他,说君实将军要见他。他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从靳非鱼的语气里,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门开了,谢南翔走出来,看见他,有些意外:“杨志?来复查吗?” “不,我……”杨志顿了顿,“谢医生,您有时间吗?我想跟您谈谈。” 谢南翔看了看表:“十分钟后我有台小手术。去我办公室吧。” 两人来到办公室,谢南翔给他倒了杯水。杨志捧着杯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是关于君实将军要见你的事?”谢南翔突然问。 杨志惊讶地抬头:“您怎么……” “我也收到通知了。”谢南翔平静地说,“院方推荐我加入西南边境医疗救援队,今天下午出发。君实将军是总指挥,他需要提前了解所有队员的情况。” 杨志怔住了。谢南翔也要去?那个危险的地方? “谢医生,您……” “我是医生。”谢南翔微笑,“而且我是A级向导,虽然一直没在军方注册,但资质是够的。这种时候,前线需要每一个有能力的医疗人员。” A级向导。杨志再一次意识到,他对谢南翔的了解太少了。只知道他是个好医生,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身份。 “我也许会去。”杨志终于说出口,“靳中尉说,我的潜能测试是A级,前线需要哨兵。我……我还没决定,但大概率会去。” 谢南翔看着他,眼神很温和:“你在害怕吗?” “怕。”杨志老实承认,“怕死,怕受伤,怕让家人担心。但我更怕……如果我不去,以后会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在需要我的时候,选择了退缩。”杨志握紧杯子,“我父亲是军人,他常跟我说,杨家儿郎,可以怕,但不能逃。” 谢南翔沉默了一会儿,说:“杨志,恐惧不是耻辱。真正勇敢的人,是明明恐惧,却依然选择前行的人。你已经比很多人勇敢了。” 这话让杨志鼻子一酸。三个月来,他听过太多质疑和不解,这是第一次有人肯定他的恐惧,而不是嘲笑它。 “谢医生,如果……如果我们都去了前线,”他问,“您会和我并肩作战吗?” 谢南翔笑了:“我是医生,你是哨兵。如果真到了前线,我的职责是保护你的精神图景,而你的职责是保护我的安全。这算并肩作战吗?” “算。”杨志也笑了,“当然算。” 十分钟很快过去,谢南翔要去做手术了。临走前,他说:“杨志,无论你做什么决定,记住,那是你自己的决定。不要为家族,不要为别人,只为你自己。” 杨志郑重地点头。 离开医院时,他在门口遇到了庞嘉。年轻交警脸上的伤好了一些,但神情比之前凝重得多。 两人对视,第一次没有立刻移开目光。 “你也知道了?”庞嘉先开口。 杨志点头:“君实将军要见我。你呢?” “我已经在调查组了。”庞嘉说,“那个光头男人,可能和西南的疫情有关。岑副官说,将军可能会派我去前线,做情报对接。” 前线。这个词让两人都沉默了。 半晌,杨志说:“如果真去了……互相照应?” 庞嘉看着他,突然笑了:“虽然你姓杨我姓庞,但到了那种地方,姓什么就不重要了,对吧?” “对。”杨志伸出手,“互相照应。” 庞嘉握住他的手,用力摇了摇。 这一刻,两家几代的恩怨,三个月来的较劲,都在这简单的握手和解中消散了。前方有更重要的战斗,私人恩怨,可以暂时放下。 --- 下午两点,第六军总部大操场。 一百八十名救援队员整齐列队,横二十排,竖九排,像一片沉默的蓝色森林。他们中有哨兵,有向导,有医疗兵,有通讯兵,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决绝。 君实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他看见了杨志,年轻人站在靳非鱼的队伍里,背挺得笔直。看见了谢南翔,穿着医疗队的白大褂,神情平静。看见了庞嘉,脸上的伤还没好全,但眼神坚定。 他还看见了许多熟悉或不熟悉的人,他们都选择了走向危险,而不是逃避。 “队长靳非鱼!”“到!” “副队杨铁心!”“到!”——杨志的堂兄,杨家这一代真正的军人。 “通讯庞嘉!”“到!” “医疗谢南翔!”“到!” “指挥周驰!”“到!” “电讯冯登科!”“到!” 点名声在操场上空回荡,一声声“到”铿锵有力。 最后,君实的声音响起: “报告总指挥!应到九组一百八十人!实到一百八十人!队列整齐,可以出发!” 他深吸一口气,向上挥手: “让你们的人,各就各位!准备上机!” “攻坚克难!胜利凯旋!” 一百八十人整齐划一地向后转,背起设备和包裹,跑步走向候机通道。脚步声震天响,像战鼓,像心跳。 君实看着他们远去,直到最后一架救援机升空,消失在云层中。 然后他转过身,走向操场另一侧。 那里,三个被抓住的逃兵还在做惩罚训练。他们已经撑了三个小时,汗水浸透军装,手臂在发抖,但没有人敢停下。 “将军……”一个逃兵看见他,声音带着哭腔。 君实走到他们面前,冷冷地看着。 “孬种。”他吐出两个字。 逃兵们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逃兵可耻!”君实突然大声吼道。 第6章 第 6 章 第六章 三个逃兵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用嘶哑的声音跟着喊:“逃兵可耻!” “逃兵当斩!” “逃兵当斩!” “逃兵不赦!” “逃兵不赦!” 一遍,两遍,三遍……声音从颤抖到坚定,从微弱到响亮。一百遍后,三个逃兵已经泪流满面,但腰板挺直了些。 君实看着他们:“想活,无可厚非。可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们等着参配吧。但在那之前,我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逃兵们猛地抬头。 “西南边境,疫情前线。”君实说,“去那里,做最危险的工作,搬运尸体,清理污染区。如果你们能活着回来,参配期限减半。如果死在那里……算你们为国捐躯。” 三个逃兵互相看了看,然后齐声说:“我们愿意!” 君实点点头,对岑子墨说:“安排他们下一批出发。” “是。” 离开操场时,君实抬头看了看天空。救援机早已不见踪影,只有白云悠悠。 弟弟,等着我。他在心里说。 等着哥哥带援军来,带你,带所有人,回家。 而在西南边境,君君站在指挥帐篷外,看着天边出现的第一批救援机的影子。 通讯器里传来各个安置点的汇报: “一号安置点准备完毕,可以接收救援队!” “二号安置点准备完毕!” “三号……三号安置点已经完成焚烧消毒,可以作为临时起降场!” 君君握紧拳头。 一百二十小时,倒计时开始。 这场战役,他们必须赢。 为了活着的人,也为了那些已经逝去的生命。 风从山谷吹来,带着焦土和消毒水的味道。远山沉默,见证着人类的勇气与挣扎。 救援机群在云层中穿行,引擎的轰鸣声单调而持续。机舱里,一百八十人安静地坐着,大多数人闭目养神,少数人在检查装备。 杨志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云海。他的右手还打着固定,只能用左手笨拙地检查随身装备包。旁边,靳非鱼递过来一个小巧的装置。 “精神稳定器,A级哨兵标配。”靳非鱼说,“谢医生帮你调试过了,每隔六小时启动一次,每次三分钟。能有效防止精神图景过载。” 杨志接过那个银色的金属圆片,触手温凉。他记得谢南翔在出发前找他单独谈话的情景—— “你的精神图景很特别,”谢南翔当时说,“边界异常清晰,但核心区域有强烈的自我保护机制。这在哨兵中很少见,通常出现在经历过重大创伤的人身上。” 杨志没有否认。父亲的牺牲,家族的期待,自己的选择,这些都像一层层茧,包裹着他的精神核心。 “在战场上,这种自我保护机制可能会成为障碍。”谢南翔把稳定器递给他,“当危险来临时,你的本能反应可能是封闭而不是迎战。这个装置会在监测到精神波动异常时自动启动,强制保持图景开放。但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要学会控制。” 学会控制。杨志握紧稳定器,感受到金属表面细微的纹路。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紧张吗?”前排传来声音。 杨志抬头,看见庞嘉转过半个身子看着他。年轻交警换了作战服,脸上的伤已经结痂,看起来精神不错。 “有点。”杨志实话实说,“你呢?” “紧张得要死。”庞嘉咧嘴笑,“但想想能参与这么大的行动,又觉得挺刺激的。比贴罚单刺激多了。” 这话让周围几个人都笑了。气氛轻松了一些。 靳非鱼站起身,走到机舱中央:“还有一小时抵达目的地。我再强调一遍任务要点: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协助撤离健康人员,次要目标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收集感染者样本和数据。任何情况下,不得单独行动,不得擅自离队。明白吗?” “明白!”整齐的回答。 “另外,”靳非鱼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根据最新情报,感染者已经表现出初步的组织性和战术配合。这意味着它们背后可能有残留的指挥系统,或者……有活人在操控。” 机舱里的空气瞬间凝重。 “活人操控丧尸?”有人质疑,“这怎么可能?” “如果是生物武器实验,实验体被植入基础指令是完全可能的。”说话的是谢南翔。他坐在医疗组那边,手里拿着一份报告,“我在出发前调阅了军方的秘密档案。十五年前,代号‘冥府’的生物武器项目曾经进行过类似实验,通过芯片植入控制实验体的基础行为。项目因为伦理问题被叫停,但所有资料都没有被销毁。” 所有人都看向他。 “谢医生的意思是,”靳非鱼接话,“这次的疫情,可能是‘冥府’项目的重启,或者是某个组织盗用了项目资料。” 杨志感到后背发凉。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就不是天灾,而是彻头彻尾的**。 “所以我们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感染者,”庞嘉喃喃道,“还有躲在暗处的操控者。” “没错。”靳非鱼点头,“这也是为什么君实将军一定要找到那几个逃兵和那个光头男人。他们可能是关键线索。” 话音未落,机舱里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注意!注意!前方出现不明飞行器!所有人员系好安全带!准备应对冲击!” 飞行员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 杨志立刻看向窗外。云层中,三个黑点正在快速接近,形状不规则,不像任何已知的飞行器。 “那是什么?”有人惊呼。 黑点越来越近,终于能看清轮廓——那是三架改装过的无人机,机翼下方挂着某种发射装置。 “导弹!”靳非鱼吼道,“所有人低头!抱头!” 第一枚导弹擦着救援机的机翼飞过,在远处爆炸。冲击波让飞机剧烈颠簸。第二枚导弹被飞机的防御系统拦截,在空中炸成一团火球。 但第三枚导弹,精准地命中了右翼引擎。 爆炸声震耳欲聋。飞机开始失控旋转,警报声、尖叫声、金属撕裂声混成一片。杨志感到安全带深深勒进肩膀,整个人被甩向右侧,受伤的右手撞在舱壁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稳住!稳住!”靳非鱼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迫降准备!重复,迫降准备!” 窗外,大地在快速接近。森林、河流、山峦,一切都模糊成色块。杨志看见另一架救援机也被击中,拖着黑烟向下坠落。 他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不能死在这里,不能…… 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肩膀。杨志睁开眼,看见庞嘉正努力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试图爬过来。 “你干什么?!”杨志吼道。 “帮你!”庞嘉也吼回来,“你的右手!固定带松了!” 杨志低头,果然看见固定右臂的绑带已经松脱,受伤的手臂在空中无助地晃动。如果再来一次撞击,这只手就废了。 庞嘉终于解开了安全带,在剧烈的颠簸中爬到他身边,用牙齿和左手配合,快速重新固定绑带。他的动作很生疏,但很用力,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谢了。”杨志说。 “欠我一顿饭。”庞嘉咧嘴笑,但笑容很快凝固在脸上。 窗外,地面已经近在咫尺。 “撞击准备——三、二、一!” 轰——! 世界变成了一片混乱的噪音和疼痛。 --- 同一时间,西南边境隔离区。 君君站在指挥帐篷外,看着天边那团爆炸的火光,整个人僵住了。 通讯器里传来急促的呼叫:“总指挥!总指挥!这里是空中指挥中心!救援机群遭遇不明袭击!重复,救援机群遭遇不明袭击!至少两架被击落,其余被迫改变航向!” “位置!”君君冲回帐篷,扑到地图前。 “东经102.37,北纬25.06,距离一号安置点八十公里,在野人山区域!” 野人山。君君的心沉到谷底。那是片原始森林,地形复杂,信号极差,而且……靠近最初的疫情爆发点。 “立刻派出搜救队!”他下令,“所有能动的直升机,所有能抽调的兵力,马上去野人山!” “可是指挥官,”通讯兵犹豫,“我们的兵力本来就不够,如果抽调去搜救,安置点的防御……” “那是我们的人!”君君的声音在颤抖,“一百八十个来救我们的人,现在他们需要救援!执行命令!” “是!” 命令下达后,帐篷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徐长卿走进来,拍了拍君君的肩膀。 “你做的是对的。”他说,“如果我们连来救援的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保护民众。” 君君摇头,眼圈发红:“可是如果因为抽调兵力,导致安置点失守……” “那就想办法在兵力减少的情况下守住。”祝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走进来,身上还带着硝烟味——他刚从外围防线回来。 “感染者又发动了一波进攻,被我们打退了。”祝王走到地图前,“但它们的学习速度在加快。这次使用了简单的包抄战术,虽然粗糙,但确实有效。” 第7章 第 7 章 第七章 “学习速度?”君君抓住关键词。 “对。”祝王的表情凝重,“这不是本能,这是学习。有人在教它们,或者……它们在互相学习。” 帐篷里一片死寂。 如果感染者真的能学习,能进化,那这场战役的难度将呈指数级上升。 “搜救队已经出发了。”通讯兵报告,“但野人山区域有强烈的信号干扰,我们只能保持最低限度的通讯。” “派地面部队跟进。”祝王说,“另外,联系君实将军,告诉他这里的情况。我们需要更多支援,更多情报,更多……一切。” 通讯兵开始忙碌。君君走到帐篷角落,靠在一堆物资箱上,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才十九岁,他本应该在大学里读书,谈恋爱,为期末考试发愁。而不是在这里,指挥一场可能决定成千上万人命运的战役。 “想哥哥了?”徐长卿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 君君点头,又摇头:“想,但也怕他知道这里的情况后会担心。哥哥总是把我当小孩子。” “在他眼里,你永远都是弟弟。”徐长卿微笑,“但这不妨碍你成为一个优秀的指挥官。君君,你知道吗,祝王私下里跟我说过,你有成为将官的潜质。” 君君惊讶地抬头。 “真的。”徐长卿说,“冷静,果断,有同理心但不感情用事。这些都是优秀指挥官的特质。你哥哥应该为你骄傲。” 这话让君君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他赶紧擦掉,深吸几口气,重新挺直腰板。 “谢谢您,徐医生。” “不用谢我。”徐长卿望向帐篷外,“等这场仗打完了,我请你和景天吃饭。那小子总说边境的野菜火锅特别好吃,我还没尝过。” 提到景天,君君才想起来:“景天哨兵呢?” “去检查防御工事了。”徐长卿说,“他说感觉今晚不会平静。”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爆炸声。 又开始了。 --- 野人山,密林深处。 杨志在疼痛中醒来。第一个感觉是冷,第二个是湿,第三个是全身散架般的疼。 他躺在一片泥泞中,头顶是浓密的树冠,几乎透不进光。雨还在下,细密而冰冷。 “咳……咳咳……”他挣扎着坐起来,检查自己的身体。右手臂的固定装置居然还在,虽然已经变形。左腿有擦伤,但不严重。最疼的是肋骨,呼吸时像有刀子在割。 他环顾四周。救援机的残骸在不远处燃烧,黑烟滚滚。地上散落着装备箱、碎片,还有……人。 杨志的心一紧,踉跄着站起来,开始寻找幸存者。 第一个找到的是靳非鱼。中尉被压在变形的舱门下,昏迷不醒,但还有呼吸。杨志用尽力气才把舱门撬开,把人拖出来。 “靳中尉?靳中尉!” 靳非鱼慢慢睁开眼睛,眼神迷茫了几秒,然后迅速恢复清明:“伤亡情况?” “我……我刚醒,还没检查完。” “去检查。”靳非鱼挣扎着坐起来,按住流血的额头,“快。” 杨志点头,继续搜寻。他找到了三个医疗兵,其中一个已经没了呼吸。找到了两个通讯兵,都还活着,但受伤不轻。找到了…… “庞嘉!”他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趴在一棵树下,一动不动。 杨志冲过去,把人翻过来。庞嘉脸上全是血,额头又添了新伤,但胸口还有起伏。 “庞嘉!醒醒!” 拍打了几下,庞嘉终于咳了一声,睁开眼睛。看见杨志,他居然笑了笑:“还活着啊……看来那顿饭……还得我请……”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杨志又气又急,“伤到哪了?” “左腿……动不了。”庞嘉吸着冷气,“可能骨折了。其他……都是皮外伤。” 杨志检查他的腿,确实是骨折,需要立刻固定。他环顾四周,看见散落的装备箱,爬过去找到一个医疗包。 “忍着点。”他撕开庞嘉的裤腿,用夹板和绷带固定断腿。庞嘉疼得脸色发白,但咬紧牙关没叫出声。 固定完腿,杨志开始处理他头上的伤。伤口很深,需要缝合,但他没有工具,只能先加压包扎。 “其他人呢?”庞嘉虚弱地问。 “还在找。”杨志说,“你在这里别动,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远处的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是雨声,不是风声,是……脚步声。很多,很杂乱,正在朝这个方向靠近。 杨志和庞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恐惧。 感染者。 “枪……”庞嘉说,“找枪……” 杨志立刻在周围搜寻,终于在一具尸体旁找到了一把突击步枪。弹匣是满的,三十发子弹。他又找到两个备用弹匣,塞进腰带。 “你会用吗?”庞嘉问。 杨志检查枪械,动作熟练:“军校教过。” 脚步声越来越近。杨志把庞嘉拖到一块岩石后面,自己则匍匐到另一棵树后,架起枪。 第一只感染者从树林里走出来。 即使看过照片和视频,亲眼见到时,杨志还是感到一阵反胃。那曾经是个人,现在却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怪物。皮肤溃烂,眼睛浑浊,嘴角滴着混着血的涎水。它走路的姿势很怪,关节像是错位了,但速度不慢。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一共八只,呈扇形包围过来。 杨志屏住呼吸,瞄准第一只的头。 枪声在寂静的森林里格外刺耳。第一只感染者应声倒地。但枪声也刺激了其他感染者,它们发出嘶哑的吼叫,加速冲过来。 砰!砰!砰! 杨志连续开枪,又放倒三只。但剩下的四只已经冲到近前。最近的一只离他只有十米,他甚至能看见它牙齿缝里的碎肉。 就在他准备近身搏斗时,另一侧突然响起枪声。 剩下的四只感染者头部同时爆开,倒地不起。 杨志惊讶地转头,看见谢南翔从另一片树林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手枪,枪口还冒着烟。 “谢医生!”杨志又惊又喜。 谢南翔快步走过来,先检查了庞嘉的伤势,然后看向杨志:“还有其他人吗?” “靳中尉和其他几个还活着,但都受伤了。”杨志说,“谢医生,您怎么……” “我的飞机没被击中,在十公里外安全迫降。”谢南翔简短地说,“听见爆炸声就找过来了。你们的情况比我想的好。” “好什么呀……”庞嘉苦笑,“骨折,脑震荡,差点被丧尸当午餐……” “还不是丧尸。”谢南翔纠正他,然后从医疗包里拿出缝合工具,开始处理庞嘉头上的伤,“忍着点,这里条件有限,没法用麻药。” 庞嘉咬住一根树枝,疼得冷汗直冒,但硬是没发出声音。 缝合期间,靳非鱼带着其他幸存者找了过来。加上谢南翔带来的三个人,他们这支小队现在有十一人,其中五人重伤,三人轻伤,只有杨志、谢南翔和另一个叫周驰的指挥兵还有完整战斗力。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靳非鱼说,他的头上缠着绷带,但眼神依然锐利,“枪声和燃烧的残骸会吸引更多感染者。我们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建立临时营地,然后想办法联系总部。” “往哪走?”周驰问。他是个四十岁左右的老兵,经验丰富。 靳非鱼拿出一个损坏的定位仪,勉强调出地图:“我们现在在野人山腹地,离一号安置点八十公里,离最初的疫情爆发点……只有十五公里。” 所有人都沉默了。 十五公里。对于感染者来说,这个距离不远。 “而且,”谢南翔补充,“刚才那些感染者,你们注意到没有?它们是从疫情爆发点的方向来的。也就是说,那个方向可能有大量的感染者在活动。” “但我们也不能往回走。”周驰指着地图,“来时的路经过一片沼泽,以我们现在的状态,不可能穿越。” 进退两难。 杨志看着地图,突然说:“这里呢?” 他指着一个标记为“废弃观测站”的点,距离他们当前位置大约五公里,在一个小山包上。 “观测站通常有围墙,有储存物资,而且地势高,易守难攻。”杨志说,“如果能到那里,我们可以固守待援。” 靳非鱼和谢南翔对视一眼,点头。 “就去那里。”靳非鱼决定,“但五公里的路,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可能需要走三到四个小时。这期间随时可能遭遇感染者。所有人,检查装备,能带的都带上,特别是药品和食物。” 众人开始忙碌。重伤员被简单处理,用树枝和衣服做成简易担架。武器被收集起来,分发给还能战斗的人。杨志除了步枪,还找到一把军刀,别在腰间。 准备就绪后,这支十一人的残兵队伍,开始向废弃观测站前进。 谢南翔走在队伍中间,照顾重伤员。杨志和靳非鱼在前面开路,周驰断后。庞嘉被两个人用担架抬着,疼得脸色发白,但一直没抱怨。 第8章 第 8 章 第八章 森林越来越密,光线越来越暗。雨还在下,道路泥泞难行。杨志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耳朵竖起,捕捉着周围的任何异常声响。 走了大约一公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前方的树林里,出现了影影绰绰的身影。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 “停止前进!”靳非鱼举起拳头。 队伍停下。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些身影——至少二十只感染者,在树林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它们还没发现这边的人,但如果继续前进,一定会惊动它们。 “绕路?”周驰低声问。 靳非鱼摇头:“绕路要经过一片开阔地,更容易暴露。而且我们的伤员经不起折腾了。” “那就打过去。”杨志说,“二十只,我们有七个人能战斗,子弹够用。” “枪声会引来更多。”谢南翔提醒。 “用刀。”杨志拔出军刀,“悄悄解决。” 靳非鱼看着他:“你行吗?” 杨志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刀。右手受伤,但他还有左手。军校时,他的左手刀法比右手还好,只是后来为了符合标准,才改用右手。 “我和你一起。”靳非鱼也拔出刀,“谢医生,周驰,你们保护伤员。其他人,警戒。” 两人像猎豹一样悄无声息地潜入树林。杨志靠近第一只感染者时,能闻到它身上腐烂的气味。他屏住呼吸,从背后捂住它的嘴,刀锋划过脖颈——不是砍,是精准地切断颈椎。 感染者软软倒地,没发出一点声音。 靳非鱼那边也解决了一只。两人配合默契,一个吸引注意,一个从背后下手。十分钟后,二十只感染者全部倒地。 但就在他们准备返回时,杨志看见树林深处,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像是……镜片的反光。 “有人。”他低声说。 靳非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个人影快速消失在树后。不是感染者,是活人,穿着迷彩服,动作敏捷。 “追!”靳非鱼说。 两人追了上去。那人对地形很熟悉,在树林里穿梭如飞。追了大约五百米,那人突然停下,转过身。 是个女人,三十岁左右,短发,脸上涂着迷彩。她手里拿着一把弩,箭头对准他们。 “别动。”她的声音沙哑,“再往前一步,我就放箭。” 靳非鱼停下,举起双手:“我们不是敌人。我们是军方的救援队,飞机失事了,需要帮助。” 女人盯着他们看了几秒,突然笑了:“救援队?这个时候来救援队?真是讽刺。” “什么意思?”杨志问。 女人放下弩,但依然警惕:“跟我来。如果你们真的是军方的人,应该认识这个。” 她掏出一个金属徽章,扔给靳非鱼。 靳非鱼接住,看清徽章的瞬间,脸色大变。 那是“冥府”项目的标志。 --- 观测站里,君君收到搜救队的报告时,已经是傍晚。 “找到了一处迫降点,有残骸,有战斗痕迹,但没有发现幸存者。”通讯兵说,“不过我们发现了这个。” 屏幕上出现一张照片:泥地上,用树枝摆成的箭头,指向东北方向。箭头旁边,还有一个简单的符号——医疗队的标志。 “他们还活着!”君君激动地说,“他们在往观测站的方向走!” “但我们也发现了感染者的活动痕迹,数量很多。”搜救队长说,“指挥官,我们需要增援。观测站附近可能已经不安全了。” 君君看向祝王。老将军盯着地图,手指敲着桌面。 “把三号安置点的人全部撤到一号和二号。”祝王下令,“放弃三号,集中兵力防守核心区域。另外,派一支精锐小队去接应观测站的人。要快,赶在天黑前。” “是!” 命令下达后,祝王走到君君身边,低声说:“君君,你哥哥来消息了。” 君君抬头:“他说什么?” “他查到了那几个逃兵和光头男人的关联。”祝王的表情异常严肃,“他们都是一个叫‘新纪元复兴会’的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主张用生物武器‘净化’人类,创造‘新纪元’。” “疯子……”君君喃喃道。 “更糟糕的是,”祝王继续说,“他们在西南边境不止有一个实验室。根据情报,野人山区域至少还有三个秘密据点。而你们发现的观测站……很可能就是其中一个的伪装。” 君君如遭雷击。 如果观测站是敌人的据点,那正在往那里走的幸存者们…… “快联系他们!”他冲向通讯台,“快!” 但通讯兵摇头:“信号干扰太强,联系不上。” 帐篷外,天色渐暗。雨停了,但乌云未散,预示着更漫长的夜晚即将到来。 而在野人山深处,杨志和靳非鱼跟着那个神秘女人,来到一个隐蔽的山洞口。 洞口有伪装,里面却别有洞天。这是一个简易的实验室,虽然简陋,但设备齐全。墙上贴满了数据和照片,都是关于感染者的研究。 “我是林雨,‘冥府’项目的前研究员。”女人说,“五年前项目被叫停时,我选择留下来,继续监测。我知道会出事的,我警告过他们……” 她突然激动起来,指着墙上的照片:“看看!这就是他们的成果!失控的生物武器!而他们现在还想重启项目,创造更完美的‘兵器’!” 照片上,是各种感染者的变异形态。有的体型巨大,有的速度极快,有的甚至保留了一定的智力。 “你说‘他们’,是谁?”靳非鱼问。 “新纪元复兴会。”林雨冷笑,“一群自以为是的疯子,以为自己能扮演上帝。他们在野人山有好几个据点,观测站是其中之一。那里表面上废弃了,其实地下有完整的实验室。” 杨志的心一沉:“观测站里有什么?” “有他们的‘完美作品’。”林雨看着他们,眼神里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怜悯,“你们的朋友如果去了那里……祝他们好运。”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爆炸声。 遥远的观测站方向,升起滚滚浓烟。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黑夜降临,而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 南风北驭·第五章 观测站的爆炸火光在夜色中格外刺目,即使隔着几公里也能清晰看见。浓烟像一条黑色的巨龙,扭曲着升上夜空。 山洞口,杨志和靳非鱼同时转身望向那个方向,脸色煞白。 “庞嘉……谢医生……”杨志喃喃道,拔腿就要往回冲。 “站住!”林雨厉声喝道,“你现在回去就是送死!观测站下面埋了至少一吨炸药,那爆炸不是意外,是自毁程序启动了!” “自毁程序?”靳非鱼抓住关键词,“为什么启动?” “要么是里面的人发现了不该发现的,要么是外面的感染者攻进去了。”林雨快速收拾着桌上的资料,“不管哪种情况,现在那里都是地狱。爆炸会引来方圆十公里内所有的感染者,你们那些受伤的同伴,如果还活着,也撑不了多久。” 杨志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理智告诉他林雨说得对,但情感上他无法接受——把受伤的同伴丢在险境,自己躲在这里? “我们还有多少人?”他问靳非鱼。 “算上谢医生带来的,一共十一个。除去我们俩,还有九个,其中五个重伤。”靳非鱼的声音很沉,“以他们现在的状态,不可能从爆炸和感染者围攻中逃脱。” “除非……”林雨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除非他们根本没进观测站。” 两人同时看向她。 “我一直在监视观测站,”林雨说,“今天下午,有一支小队靠近,但在距离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停下了。他们在树林里潜伏了很久,像是在观察。如果你们的人足够警惕,应该会发现观测站的异常——那里的‘废弃’太刻意了,围墙完好,门窗紧闭,但周围的植物却长得杂乱,像是很久没人打理。” 杨志回想起来,在地图上选择观测站作为目标时,靳非鱼确实说过一句话:“这种地方的观测站,按理说应该定期维护,但卫星图上看起来已经完全荒废了。” “如果谢医生在,他一定会建议先侦察再进入。”靳非鱼说,“他是A级向导,感知能力比我们强。” 希望重新燃起。杨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林研究员,观测站周围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吗?” 林雨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张手绘的详细地图。她指着观测站东北方向的一个点:“这里有个防空洞,六十年代建的,很深,入口很隐蔽。如果你们的人发现了观测站的异常,很可能会选择去那里暂避。” 距离观测站大约八百米,在爆炸范围外,而且易守难攻。 “怎么过去最快?”靳非鱼问。 林雨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线:“穿过这片河谷,但河谷里可能有感染者聚集。或者走山脊线,绕远三公里,但相对安全。” 第9章 第 9 章 第九章 “走河谷。”杨志毫不犹豫,“我们没有时间了。” 靳非鱼点头,转向林雨:“你跟我们一起吗?” 林雨苦笑:“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实验室已经暴露了,那些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而且……”她看向墙上那些研究资料,“这些数据必须交给军方。‘冥府’项目不能重启,绝对不能。” 她快速把最重要的资料装进防水袋,又从一个隐藏的保险柜里拿出几个金属箱:“这是我从实验室带出来的样本和抑制剂,对感染者有效,但数量不多。” “抑制剂?”杨志问。 “可以暂时抑制感染者的活动,让它们进入休眠状态。”林雨说,“原理是干扰它们体内的病毒信号传导。但只对普通型有效,对变异型效果很差。” 总比没有好。三人背上装备,林雨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待了五年的地方,然后拉下一个把手。 洞口上方传来沉闷的响声,岩石滑落,彻底封死了入口。 “走吧。”她说,“希望你们的人还活着。” --- 同一时间,防空洞内。 谢南翔将最后一点消毒水倒在庞嘉腿上的伤口处,年轻人疼得倒吸冷气,但硬是没叫出声。 “骨头没断,是骨裂。”谢南翔用夹板重新固定,“算你运气好。但三个月内别想正常走路了。” 庞嘉苦笑:“能活着就谢天谢地了。” 防洞里聚集了九个人——谢南翔、庞嘉、周驰,以及另外六名幸存者。三个重伤员躺在地上,虽然经过了紧急处理,但情况都不乐观。一个医疗兵高烧不退,两个通讯兵失血过多,意识已经模糊。 “谢医生,我们的药品不多了。”一个轻伤员报告。 谢南翔点头,脸色凝重。医疗包在迫降时丢失了一大半,剩下的只够维持一天。食物更少,只有几包压缩饼干和两瓶水。 最糟糕的是通讯设备全部损坏,他们彻底与外界失联。 “周驰,外面的情况怎么样?”谢南翔问。 周驰从洞口回来,浑身湿透:“爆炸引发了大火,观测站烧得差不多了。感染者被吸引过去不少,但还有一些在周围游荡。好消息是,它们似乎还没发现这个防空洞。” “能撑多久?” “如果它们不主动搜索,也许能撑到天亮。但如果……”周驰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 如果感染者开始系统性地搜索这片区域,这个防空洞迟早会被发现。洞口虽然隐蔽,但并非无迹可寻。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庞嘉挣扎着坐起来,“得想办法主动联系救援。” “怎么联系?”一个通讯兵虚弱地说,“所有设备都坏了,连最基本的发报机都没有。” 谢南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向导的精神链接。” 所有人都看向他。 “A级向导可以在短距离内建立精神链接,传递简单的信息。”谢南翔解释,“但这需要另一个向导接收。而我们现在……” 他扫视众人。伤员里没有向导,轻伤员里也没有。唯一有向导潜质的,是那个高烧的医疗兵,但现在她的精神图景一团混乱,根本无法链接。 “距离限制是多少?”周驰问。 “看向导的能力。一般不超过五公里。” 五公里。在这深山老林里,五公里范围内有另一个向导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防洞里陷入沉默,只有伤员的呻吟和洞外的风声。 突然,庞嘉说:“杨志和靳中尉……他们还活着吗?”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两人离开已经三个小时,如果顺利,应该早就回来了。但现在还没回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遇到了麻烦,要么…… “他们还活着。”谢南翔突然说,语气肯定。 “您怎么知道?” 谢南翔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和杨志建立过临时精神链接,为了调试稳定器。虽然链接很弱,但我能感觉到,他还活着,而且……正在往这边赶。”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多远?”周驰问。 “不远。”谢南翔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感知,“三公里……不,两公里左右。他们移动得很快,但好像……在战斗。” 话音未落,洞外远处传来隐约的枪声。 很微弱,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是他们!”庞嘉激动地想站起来,被谢南翔按了回去。 “周驰,你带两个人,去洞口接应。”谢南翔下令,“其他人,准备防御。枪声会引来感染者,我们必须守住这个洞口。” “是!” 周驰带着两个还能战斗的士兵去了洞口。谢南翔把剩下的武器分配下去——两把手枪,一把步枪,子弹加起来不到五十发。 庞嘉坚持要了一把枪:“我左手还能动。” 谢南翔看了他一眼,把手枪递给他:“只有十发子弹,省着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洞外的枪声时断时续,越来越近。偶尔能听见感染者的嘶吼,还有爆炸声——林雨的抑制剂手雷。 二十分钟后,洞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 “开门!快!” 周驰等人立刻搬开堵门的石块。三个人影跌跌撞撞冲进来,正是杨志、靳非鱼和林雨。三人身上都带着伤,杨志的左臂添了道新伤口,靳非鱼的额头又在流血,林雨脸色苍白,但怀里紧紧抱着那个金属箱。 “封门!”靳非鱼吼道。 石块重新堵上洞口。几乎同时,外面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和嘶吼——感染者追上来了。 “它们发现我们了。”周驰脸色难看。 “能撑多久?”谢南翔一边给杨志处理伤口一边问。 “门很厚,但如果是变异型感染者……”靳非鱼没说完,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普通的感染者也许撞不开这扇铁门,但变异型的力气是普通人的三到五倍。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林雨打开金属箱,里面整齐排列着十支注射器和几十个小玻璃瓶,“抑制剂,可以让普通型感染者休眠三十分钟。但对变异型只有不到五分钟的效果。” “有多少?”谢南翔问。 “十支,每支可以覆盖半径十米的范围。但使用后,我们自己也会受到影响——这玩意儿是通过空气传播的。” 也就是说,用了抑制剂,他们自己也得撤出范围,否则同样会陷入昏睡。 “洞口最多能撑半小时。”周驰从观察孔回来,“我看到了至少三十只普通型,还有……两只变异型。” 变异型。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我们还有多少能战斗的人?”靳非鱼问。 谢南翔快速清点:“你,我,杨志,周驰,还有两个轻伤员。六个人。林研究员?” “我可以战斗。”林雨举起那把弩,“但箭不多了,只剩五支。” “六个人,对付三十只普通型和两只变异型,胜算几乎为零。”靳非鱼直白地说,“除非……” 他看向林雨带来的抑制剂。 “用抑制剂清场,然后趁它们昏迷时突围。”杨志接话,“但我们需要一个安全的方向。” 林雨再次摊开地图:“往北,两公里处有一条河,河对岸是悬崖,感染者很难追过去。但问题是我们怎么过河——河面宽二十米,没有桥,水流很急。” “做木筏。”周驰说,“防空洞里有不少废弃的木料。” “时间不够。”谢南翔摇头,“而且我们的伤员没办法自己过河。” 又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防洞里再次沉默。洞口传来的撞击声越来越重,铁门开始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庞嘉突然开口:“也许……不用所有人都过河。” 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的腿这样,过河只会拖累大家。”庞嘉的语气很平静,“我可以留在这里,吸引感染者的注意,给你们争取时间。” “不行!”杨志立刻反对。 “这是最优解。”庞嘉看着他,“杨志,你比我清楚。六个人保护三个重伤员和两个轻伤员,还要应对三十只感染者,根本不可能。但如果有人愿意留下断后……” “我说了不行!”杨志吼道,“要留也是我留!我的伤比你轻!” “但你的作用比我大。”庞嘉苦笑,“你是A级哨兵,到了前线能救更多人。而我呢?我就是个交警,连枪都打不准。” “你不是。”谢南翔突然说。 庞嘉愣住。 “你在调查中表现出的敏锐和勇气,已经证明了你是个优秀的战士。”谢南翔走到他面前,“而且,谁说交警就不能成为英雄?” 这话让庞嘉鼻子一酸。但他还是摇头:“谢医生,道理我都懂。但现在的情况……” “情况还没到那一步。”林雨打断他,指着地图上一个之前没注意到的标记,“这里,防空洞下面,有一条排水管道,通往河边。管道很窄,但人应该能爬过去。” 希望又一次出现。 “管道出口在哪?”靳非鱼问。 “河岸下方,离水面一米左右。”林雨说,“但问题是,管道可能已经堵塞了,而且里面可能有……东西。” 第10章 第 10 章 第十章 这个“东西”指的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感染者,或者更糟。 “我去探路。”杨志说。 “我和你一起。”谢南翔说。 “不,您得留在这里照顾伤员。”杨志看向靳非鱼,“靳中尉,您能……” “我跟你去。”靳非鱼点头,“周驰,这里交给你。如果半小时后我们没回来,或者洞口要失守了,你们就自己想办法突围。” “明白。” 林雨从箱子里拿出两支抑制剂和两个防毒面具:“带上这个。管道里空间密闭,如果用抑制剂,你们自己也会中招。” 杨志和靳非鱼接过装备,找到防空洞深处的排水口。那是一个直径不到一米的圆形洞口,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封着,上面挂着一把生锈的锁。 靳非鱼用枪托砸开锁,移开栅栏。一股霉味和腐臭味扑面而来。 “我先下。”靳非鱼戴上头灯,率先钻了进去。 杨志紧随其后。管道里很黑,只有头灯的光束在晃动。地面是湿滑的淤泥,墙壁上长满了青苔。他们只能弯腰前进,速度很慢。 走了大约五十米,前方传来水流声。管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很陡。 “小心。”靳非鱼提醒。 话音刚落,杨志脚下一滑,整个人向下滑去。靳非鱼想抓住他,但没抓住。两人一前一后在管道里快速下滑,水花四溅。 滑行了大约二十米,坡度变缓。杨志勉强稳住身体,头灯的光束照向前方—— 照出了一张腐烂的脸。 感染者。不止一个。三个感染者挤在管道里,堵住了去路。它们显然是从另一头爬进来的,因为长期浸泡在水里,身体肿胀溃烂,更加恐怖。 “抑制剂!”靳非鱼喊道。 杨志立刻掏出抑制剂注射器,拔掉保险,扔了过去。玻璃管在感染者中间碎裂,淡蓝色的气体迅速弥漫。 三个感染者动作变得迟缓,最终停止不动,像雕像一样僵在那里。 但抑制剂气体也向杨志和靳非鱼飘来。两人赶紧戴上防毒面具,但还是吸入了少量气体。杨志感到头晕目眩,视线开始模糊。 “快走!效果只有五分钟!”靳非鱼拉着他,从感染者中间挤过去。 管道越来越窄,到最后只能匍匐前进。水流变得湍急,冲得他们几乎稳不住身体。杨志的右手撞在管道壁上,固定装置彻底变形,剧痛让他差点晕过去。 但他咬牙坚持着。脑海里浮现出防空洞里那些伤员的脸,浮现出谢南翔平静的眼神,浮现出庞嘉说“要留也是我留”时的表情。 不能倒在这里。 又爬了大约一百米,前方终于出现了亮光——不是头灯的光,是自然光。出口到了。 靳非鱼先爬出去,然后伸手把杨志拉出来。两人瘫坐在河岸边,大口喘气。 出口确实在河岸下方,离水面只有一米多。河面宽阔,水流湍急,对岸是陡峭的悬崖。但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感染者。 “成功了……”杨志喃喃道。 靳非鱼看了看表:“我们用了二十五分钟。得赶紧回去,带他们出来。” 两人休息了几分钟,等抑制剂的效果过去,然后重新钻进管道。回去是上坡,更加艰难。等他们爬回防空洞时,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 洞口的情况已经岌岌可危。铁门严重变形,出现了裂缝。周驰等人用一切能用的东西堵住门,但感染者的撞击声越来越猛烈。 “怎么样?”谢南翔问。 “管道通了,出口安全。”靳非鱼言简意赅,“但我们必须马上走,门撑不了多久了。” “伤员怎么办?”林雨问,“管道太窄,担架过不去。” “背着。”杨志说,“我来背庞嘉。” “你右手……”庞嘉想拒绝。 “左手也能背。”杨志不由分说,把他背到背上,“抱紧。” 其他人也各自背上伤员。林雨把抑制剂分给每个人:“如果遇到感染者,就用这个。但记住,自己也会受影响,所以用了之后必须快速通过。” 准备就绪后,周驰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庇护了他们几个小时的防空洞:“走吧。” 林雨带头钻进排水管道,然后是背着伤员的士兵,谢南翔和杨志在中间,靳非鱼和周驰断后。 就在最后一个人进入管道后,洞口的铁门终于被撞开了。 变异型感染者的嘶吼响彻防空洞。 但已经晚了。所有人都进入了管道,开始向出口艰难前进。 管道狭窄,背着人更加难行。杨志每走一步都感觉右手要断了,但他一声不吭,只是咬紧牙关。背上的庞嘉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低声说:“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爬。” “闭嘴。”杨志只说了两个字。 队伍缓慢但坚定地向前移动。遇到感染者尸体时,他们就踩着过去。抑制剂气体已经散去,尸体开始有活动的迹象,但还没完全恢复。 最艰难的一段是那个陡坡。下去时是滑,上去时是爬。杨志用左手抓着管道壁上的凸起,一点一点往上挪。汗水浸透了衣服,和血混在一起。 就在他们爬到一半时,身后传来了声音。 不是水声,是爬行声。 很多,很快。 “它们追来了!”断后的周驰喊道。 “加速!”靳非鱼命令。 但背着伤员,怎么可能加速?杨志感到背上的庞嘉越来越沉——不是重量,是意识。失血和疼痛让庞嘉开始昏迷。 “庞嘉!醒醒!别睡!”杨志喊道。 “我……没睡……”庞嘉的声音微弱。 终于,前方出现了亮光。出口到了。 林雨第一个爬出去,然后转身帮忙拉人。一个,两个,三个……所有人都出来了,除了断后的靳非鱼和周驰。 管道里,感染者的嘶吼声越来越近。 “靳中尉!周驰!快!”杨志趴在洞口喊。 靳非鱼先爬出来,然后是周驰。但就在周驰半个身子刚出洞口时,一只腐烂的手从管道里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踝。 “啊!”周驰被猛地往后拖。 靳非鱼眼疾手快,抓住周驰的手。杨志也扑过去帮忙。但感染者的力气太大,周驰被一点点拖回管道。 “放手!”周驰吼道,“不然我们都会死!” “不可能!”靳非鱼死死抓住他。 就在这时,林雨掏出了最后一支抑制剂,拔掉保险,扔进管道。 淡蓝色气体弥漫。抓住周驰的那只手松开了,但周驰也吸入了气体,开始失去意识。 靳非鱼和杨志把他拖出来时,感染者的手又伸了出来——抑制剂对变异型的效果太短,它们已经开始恢复了。 “快走!”林雨喊道,“去河边!” 所有人向河边跑去。但河边没有船,没有木筏,只有湍急的河水和对岸陡峭的悬崖。 绝路。 杨志放下庞嘉,看着追出管道的感染者——至少二十只,其中两只明显是变异型。它们嘶吼着冲过来,距离不到五十米。 “最后一搏吧。”靳非鱼举起枪,但子弹只剩三发。 谢南翔挡在伤员前面,手里拿着一把手术刀,眼神平静。 林雨把空了的金属箱扔在地上,举起弩,但手在颤抖。 就在感染者冲到三十米距离时,天空中突然传来轰鸣声。 不是飞机,是直升机。三架军用直升机从山后出现,机身上的探照灯将河岸照得亮如白昼。 “下面的人!趴下!”扩音器里传来喊声。 所有人立刻趴下。直升机上的机枪开火,子弹像雨点一样扫向感染者。普通型感染者成片倒下,但变异型硬顶着弹雨继续前冲。 “□□!”靳非鱼吼道。 一枚□□从直升机上发射,精准命中一只变异型感染者,把它炸得粉碎。但另一只已经冲到近前,离他们只有十米。 杨志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用尽全力砸过去。石头砸中感染者的头,让它踉跄了一下。 就这一瞬间的停顿,第二枚□□到了。 爆炸的气浪把所有人都掀翻在地。等杨志爬起来时,那只变异型感染者已经变成了一地碎肉。 直升机缓缓降落,舱门打开,跳下来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人,穿着指挥官制服,脸上还带着稚气,但眼神坚定。 “君君?”杨志认出他。 君君快步走过来,目光扫过所有人:“谁是负责人?” “我。”靳非鱼站起来,敬礼,“第六军竞技场训练队中尉靳非鱼。感谢救援。” “不必。”君君回礼,“我是边境隔离区临时指挥官君君。总部命令我们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你们。还能动的上飞机,伤员优先。” 士兵们开始协助伤员登机。谢南翔在登机前,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森林。 火光还在远处燃烧,黑烟依然滚滚。这片土地已经满目疮痍,而战争,才刚刚开始。 直升机起飞时,杨志透过舷窗,看见更多的感染者从森林里涌出,聚集在河岸边,对着天空嘶吼。 它们不知恐惧,不知疲倦,只会不断地进攻,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