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他蓄谋已久》 第1章 第1章 暮春的雨丝斜织,将江面笼在朦胧的水雾中。客船缓缓毗邻京都渡口,船头破开青灰色的江面,发出沉闷的哗哗声。 客船靠岸,船板搭稳,帘栊轻启,从内探出一只纤纤素手,有女子微微颤抖地扶住了湿冷的船篷。随后,两道窈窕的身影缓缓走出。 丫鬟素心撑开一柄油纸伞,小心地遮住身旁的女子。 “小姐,江风凉,您身子才好些,别着凉了。” 那女子身着丧衣,一身素白,头上只簪着一支玉簪,如云青丝堪堪垂落腰间。伞面微倾,旋即露出她半张侧颜,她未施粉黛,随意垂落在颈侧的那缕青丝勾勒出她白皙尖细的下颌,小巧的唇不点而赤,一双杏眸含泪,欲说还休。 她轻抚过素心撑伞的另一只手,掌心冰凉。 “无妨,素心。这点凉意,还不至于冻着我。”女子的声音柔媚似水,又甚是轻柔,像羽毛轻拂过水面。 陆绾绾扶着素心的手,脚步虚浮地踏上暌违已久的京都土地。两人的鞋底俱沾染了些许泥泞,在青石板上留下浅浅的痕迹,旋即又被缠绵的雨水给冲去。 码头两岸早已有好奇或惊艳的目光投来,即便女子一身素缟,发髻挽得简单,不饰金钗珠钏,仍难掩其眉目如画。 “瞧那身素缟的女子是哪家的女眷?这般品貌,真真是云鬓花颜!啧,怎一身重孝?” “可这通身的气派……像是哪位贵人?” “贵人?哼,瞧那样子,倒像个新寡的……” 有人拽了身旁说长道短的行人一把,低斥: “嘘,休得胡言!京都天子脚下,随意一布衣黔首皆可能非富即贵,你没瞧见那边站着一排东宫侍卫吗?敢在此等候的,又岂能是寻常人家?莫要乱看多问,免得惹祸上身!” 窃窃私语隐隐传入两人耳中,素心恶狠狠地剜了那几人一眼,陆绾绾却恍若未闻。 恰在此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身旁的哗然,行人纷纷避让。 陆绾绾抬眼望去,目光穿过雨幕,只见一队精锐骑兵护着一辆玄色金纹的舆车,稳稳停在渡口最显眼处。轿帘掀开,率先下来的是一位身着玄色锦袍、外罩墨色大氅的年轻男子。 来人正是当朝太子,亦是她名义上的兄长-陆瑾年。 陆绾绾敛眸,他竟亲自来了。 陆瑾年今日未着朝服,身高八尺,丰神俊朗,气度斐然,皎皎如月下松柏。男子逡巡周遭,码头霎时安静的落针可闻,直至目光落在那一抹孱弱的白色上。 他快步向前,雨水打湿大氅,他却浑不在意。 “绾绾。”他启唇,声音好听得如敲金砌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女子闻声缓缓抬眸,翦水眸子对上他的,既澄澈又勾人。她依礼微微福身,声音软糯,带着些许颤音,像只受惊的雀儿:“绾绾……见过皇兄。”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她足边溅开细小的水花。陆瑾年解下墨色大氅将女子裹紧,又伸手虚扶她一把,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玉臂,旋即克制地收回。 “不必多礼,一路辛苦。” 陆绾绾再次垂首福身,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纤细玉颈,看得陆瑾年眸色一阵晦暗。女子的话音轻柔软糯,透着点江南女子的温柔小意: “劳烦皇兄亲迎,绾绾心中既惶恐又欢喜。” 他的眸光在女子苍白的小脸上停留片刻,剑眉微蹙,眼前依旧是那张我见犹怜的脸,但眉眼间的稚气已褪,谈吐亦再不似三年前那个懵懵懂懂的少女,取而代之的是端方有礼、不骄不躁。他挥退欲上前搀扶的宫人,朝女子伸手:“来,换乘舆车吧。江边风大,你身子单薄,莫再受了寒。” 陆瑾年的手修长白皙,纤秾合度,在日光的浸染下如玉一般温润。望着这只手,绾绾的脑海里倏地撞入另一只温暖却布满薄茧的手,那只手连同他的主人,却消弭于断头台的血海里。 她指甲深深刺入掌心的血肉,企图用疼痛逼回眼眶中的泪水,少顷才缓缓将手轻轻搭在陆瑾年的掌心。皇兄的掌心很暖,甚至有些灼人,与她冰凉的指尖有着天壤之别。 舆车早已备好,兄妹二人同乘一舆,素心则坐在车辕旁。轿辇内舒适奢靡,与方才的乌篷船判若云泥。一旁的猊兽香炉内燃着袅袅的冷梅香,驱散了江边潮湿的水汽。 陆瑾年坐在她对面,目光沉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三年前,你将才及笄,孤从此处送你出嫁。那时,你穿着大红嫁衣……”他话音微顿,似在回忆,又似不忍,“没想到,如今再见,竟是这般光景。” 绾绾轻垂螓首,拿着绢帕轻轻拭泪,羽睫如蝶翼般轻颤:“劳皇兄挂心。是绾绾命薄,福浅,未能……” 女子嗓音哽咽,眼角噙满泪,好似红梅带雨,海棠泣露。梨花带雨的哭声宛若轻柔的羽毛,挠的男子心口痒痒的。 “顾家之事,孤已知晓。”陆瑾年的声音沉静果断,带着不容违抗的威势,“此事蹊跷甚多,孤已命人严查。你放心,既回了京,有孤在,往后绝无人再敢欺你、负你。” 女子抬眸望向他,眉眼多情,好似汪着一湖春水,眸中俱是依赖与感激。 “绾绾……多谢皇兄。” 恰逢此时,陆瑾年的目光落在她因动作而从袖中微微滑出的一截红色丝线上,那丝线下端似乎坠着什么。 “这是?”他目光微凝。 绾绾像是受惊般,立时将那半截玉佩塞回袖中深处,手指在那处轻轻摩挲了下,方低声道:“没什么……只是,只是亡夫留下的一点旧物。不小心带出来了。”她语气里的悲恸,浓郁的几乎化不开。 陆瑾年的眸光蓦然暗沉下去,黑眸中巨浪翻涌。轿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几分。那双桃花眼在那枚伶仃玉佩上辗转,而后敛眸,眸中划过一抹耐人寻味的暗色。 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语气温和的好似诱哄孩童:“既是念想,便好好收着吧。只是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莫要过度哀伤,恐伤及根本。” 陆绾绾斟了一杯茶给皇兄奉上,又温驯地点了点头:“是,绾绾谨遵皇兄教诲。” 陆绾绾微微掀开车帘一角,舆车缓缓行驶在湿滑的街道上,许是立夏时节雨水纷纷,街道两旁人烟稀少,只留车轱辘碾过土地的声音。女子的指腹压过玉佩尖利的断口处,美眸渐渐变得空洞。 这枚烧焦了的伶仃玉佩,是她在火场中捡来的亡夫仅剩的遗物…… 陆绾绾的思绪,飘回到重生醒来那日。她原以为重生可以救回夫君,不想重生后第一件事却是为他敛尸。彼时她的亡夫-顾淮序将将刑过枭首之刑,她此生俱无法忘记那日的晦晦阴雨,朔朔哀风以及刑场那腥臭至极的血腥味。她和小厮抬着亡夫的尸身,从血流成河的刑场,返回空荡的钱塘顾府,短短两刻钟的路程,却漫长的像走完这一生。 就因顾氏得罪了太子妃的母族-祁氏一族,顾氏一族就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思及过往的悲恸,绾绾顿时五内具痛,若遭凌迟,少女死死咬牙,唇角勾起抹凄然的笑。 祁氏是武将世族,权势煊赫。祁氏的嫡女正是陆瑾年的正妻-太子妃祁墨,她的祖父位列内阁首辅,父亲更是正一品兵马大元帅。 痛苦的回忆浸入骨髓,绾绾眼泪夺眶而出,痛彻心扉。 三个月前,北疆叛乱,大将军顾淮序奉父皇之命率军前往北疆平乱,可奈何叛军人数众多,比预估足足多出十倍,顾淮序寡不敌众,在一片四面楚歌中浴血奋战五日,仍以失败告终。 顾淮序身受重伤返回钱塘后仅一月,祁氏就伪造证据、捉刀代笔指证顾淮序叛国投敌、打仗放水,因祁氏一族位极人臣、只手遮天,其余武将纷纷倒戈,一时间朝野上下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叛国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父皇又怎会轻易放过顾淮序?父皇念及十几年养育之恩的份上,纵使绾绾非真公主,也留她一命,其余顾氏一族的二十七口人,男丁砍头,其余女眷俱流放蛮夷之地。 绾绾呼吸凝滞,她素手拂开骄帘,街道两旁店门紧闭,乌黑的浓云像一张无边的厚布笼在头顶,压得人心惶惶。 祁氏一族又岂会手下留情?他们的目的可是赶尽杀绝!思及此,陆绾绾从骨缝中渗出一阵恶寒,在她亡夫行刑后一夜,祁氏竟派人一把火点燃钱塘顾府,那夜火光冲天,仆婢四处流窜。幸好重生后的她命大,硬是从火海中捡回一命,死里逃生。 太子妃祁墨的罪孽更是罄竹难书,思及祁墨,陆绾绾强压着心口不断窜涌的血气,可那股尖利的血气,犹如针刺入了四肢百骸,正在逐渐摧残着她的意志。 绾绾前世去东宫投靠太子陆瑾年后,祁墨表面对她嘘寒问暖,把她当亲妹一般爱护,可背地里竟给绾绾递伪证,美名其曰“绾绾,皇嫂心疼你年纪轻轻就遭歹人算计,和夫君阴阳相隔,这是皇嫂暗中搜集的证据,兴许可助你一臂之力,为你的夫君顾淮序开脱罪名。”可实际上那只是祁氏伪造的让她亡夫死无葬身之地的铁证。 祁墨的狠戾阴毒让绾绾喉咙一噎,像是堵了一块儿尖锐的石头,磨得檀口鲜血淋漓,吐不出咽不下。 祁墨更是在她对自己的身世毫不知情时让人曝光她非天子亲生一事。单纯善良的绾绾竟真信了这位“善良”的皇嫂,转头就把伪证交给将将知晓绾绾身世的老皇帝陆枭。在怒不可遏的陆枭看来,绾绾一个混淆皇室血脉的伪公主,为给自己的亡夫开脱,竟不惜欺君罔上…… 可想而知前世的绾绾下场得有多惨!她被老皇帝以欺君之罪打入永巷,因积劳成疾在一个寒冷的雪夜香消玉殒。就在绾绾被打入永巷前,她知晓自己的身世非真公主,和皇兄陆瑾年异父异母,只是她至今仍不知自己的生父是谁。 恨意如毒液般缠上绾绾的心口。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她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复仇,她要让那些害死淮序和前世的她的敌人血债血偿! 而面前这个一手把她带大,她喊了十几载“皇兄”的男人,将是她复仇之路的起点,也是她必须利用的……棋子,她会诱惑他,让他爱上她,从而借他的势打压祁墨! 陆绾绾望着眼前俊朗不凡的男人,极浅地弯了下唇角,唇角的弧度又在霎那间拉平。总之又不是亲生兄妹,利用就利用了,又有甚关系? 舆车缓缓减速,终于停下。外头传来小厮恭敬的声音:“殿下,太子府到了。” 陆绾绾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压回心底,重新变回那个楚楚可怜、我见尤怜的遗孀。 小厮打起帘幕,湿冷的风雨声簌簌灌入轿内。 太子府朱漆兽首,堂宇宏邃,侧门前惶惶的灯火映着淅沥的雨丝。一行宫娥内侍垂首静立,而为首那位身着绫罗锦衣、云鬓叠翠的女子,正是太子妃-祁墨。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眸光直直地落在面前一身缟素的女子身上,眼底的忌惮愈见深浓。 陆绾绾的盈盈媚眼中隐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四目相对,有刀光剑影在空气中交汇。 女子神色发沉,眸光陡然森戾,犹锋刀,指甲死死抠进掌心。 祁墨,这一世我陆绾绾定会让你血债血偿! 终于开文啦!详细排雷: 伪兄妹强取豪夺,前中期有复仇剧情。(女主的目的文案和第一章都明确说了),本书无副CP 女鹅18岁,嫁过人非处,全书最美,绿茶利己白切黑,有心计手段,非善良、老实人设! 皇兄28岁,大权在握、历尽千帆(非常疯狗,超级腹黑有心机)非处,正文开始后绝对是1v1的,男主只会和女鹅发生关系! 祝姐妹们阅读愉快! 顺便推下预收文:《哑妻与疯犬》 【柔弱哑疾小白花×疯批阴鸷大将军】 【禁忌背德|强取豪夺|虐身虐心|修罗场火葬场】 苏扶楹有个秘密。 每逢朔月,她都要披着嫡姐的绛红寝衣,被姐夫当作替身压在鸳鸯锦衾间承欢。 滚烫掌心绕过她腰间系带解开,男人喉结擦过她雪白后颈轻笑。 “阿宁今日好乖。” 桌边烛泪滴落,苏扶楹咬着唇忍下呜咽。 可她却无法可施。 嫡姐苏扶宁难有子嗣,要她这哑巴庶妹借腹生子。 傅苏两家联姻,傅家需要嫡长孙稳固权势,而苏家也需要子嗣继承万贯家财。 ——除了她,似乎对所有人都好。 三年间,苏扶楹诞下一双儿女。 她却只能心酸地听着稚儿扑在嫡姐怀中,嫩生生地唤“娘亲”。 可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 傅砚修终于还是发现了她的身份。 “楹儿。” 那日雨夜,傅砚修一身玄甲将她压在床榻。 他眼底猩红如困兽,攥着她的腕子往心口按。 “等我回来,便与你嫡姐和离,娶你。” 红烛高烧的简陋祠堂里,两人割破手掌立誓。 “此生绝不负卿。” 那时苏扶楹曾真的信了他。 可后来…… 傅砚修慢条斯理拭去她唇畔血渍,语气温柔似淬毒刀刃:“不过是个哑巴玩意儿,真当本侯会娶你?” “——只是借你的肚子罢了。” “呜……!” 她第一次发出破碎的泣音,像被利箭穿透的云雀。 三年后…… 苏扶楹新婚,新封的镇国公傅砚修捏碎酒盏。 他的哑美人正倚在他人怀中,朱唇轻启竟是吴侬软语:“夫君,要杏花酿。” 可不久她的好夫君便入了大牢。 诏狱之中,苏扶楹望着铁栏后形容憔悴的丈夫,泪眼婆娑。 忽被扯入滚烫怀抱,玄铁护腕硌得她腰肢生疼。 傅砚修染着血腥气的唇碾过她雪白脖颈:“楹儿要看这奸夫到几时?” “佳禽择良木而居,你对我笑一笑……” “不管是将军夫人之位还是荣华富贵,都随你选。” “我只求将军一事。” 她仰头望进他猩红的眼,泪珠砸在生锈的镣铐上,“放了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舆车方停稳,车夫放下足凳,陆瑾年先行下舆,素心紧随其后,她正欲转身牵小姐的手,却见小姐无意要她搀扶。 许是舟车劳顿,陆绾绾的脚步有些虚浮,在下舆的那一瞬,绣鞋似乎被裙摆绊了下,旋即传来声娇弱低吟,少女纤软的身子倏地向前倾去—— “小心。” 只见风驰电掣间陆瑾年长臂一伸,稳稳扶住少女不盈一握的腰肢。 男人灼热的掌心隔着薄薄的襦裙,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女柔软的曲线。清雅的少女香扑面而来,侵入他的鼻息。 陆绾绾借势偎进他怀中,发髻上的珠花轻扫过男人微凸的喉结。 她仰起小脸,因害怕而微微泛红的眼眸水光潋滟,嗓音带着些许惊魂未定:“多谢皇兄……方才不知怎的,心口突然一阵发闷,脚下便软了……” 这近在咫尺的一幕,恰如其分地落入太子妃的眼中。 绾绾不经意地朝旁睨了一眼,只见那人的笑容倏地僵硬,取而代之的是铁青的面色。 当祁墨意识到自己的夫君几乎是半抱着绾绾下舆时,她目光森冷如刀,猩红的眼几欲噬人,尖细的护指狠狠刺入掌心,带出一片黏稠的血迹。 陆绾绾的眸色晦暗了些许,只是那又如何?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一切都是那人自作自受罢了,这一世的她已然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复仇,把那人强加在她身上的所有痛苦俱悉数奉还! 少女暗自腹诽,上天对她颇为眷顾,她前世已知自己和太子陆瑾年并非亲生兄妹,而要让一个女人最痛苦的,莫过于让她的丈夫对自己移情别恋…… 但祁墨终究是端方有礼,贤淑贞静的祁氏嫡女。她迅速调整姿容,袅袅婷婷地迎上前来:“殿下回来了。这位便是绾绾妹妹吧?快让皇嫂看看,真真是娇袅不胜、我见犹怜。” 祁墨的眸光落在女子身上,带着隐隐的审视与挑剔,“妹妹”和“我见犹怜”两词咬得格外清晰,宛如碾过唇齿吐露出来,既强调了两人身份的云泥之别,又暗讽少女以色事人,真真是一箭双雕! 绾绾立时从皇兄怀中挣脱,她依礼屈膝福身,恭敬有礼的姿态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臣妇陆氏,参见太子妃娘娘。劳娘娘亲迎,臣妇惶恐。” 女子的姿态放得极低,声音清婉,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婉恭敬。 陆瑾年淡淡瞥了祁墨一眼,语气漠然:“绾绾骤然遭此大难,心神俱伤,日后在府中,你需多看顾些。” “这是自然。” 祁墨笑得愈发温良,软声提议道:“绾妹妹离开太子府亦有三载,也没到用晚膳的时辰,你先去府中四处转转吧,等到了用膳的时辰,届时再至花厅用晚膳罢。” 绾绾望了望陆瑾年,他点头以示同意。而后他又指了个老仆命其领着绾绾。说罢,那老仆就领着绾绾往后院去了。 半晌,绾绾方道:“去殿下的书房那转转吧” “诺,小姐,奴婢这就领您去” 在绾绾十三岁时,陆瑾年就被老皇帝擢升为皇太子,是以她出嫁前两年大半光阴俱是在太子府中度过的,其中她去的最频繁的地方就是皇兄的书房。 恍惚间,绾绾已行至书房外,侍卫遂领着绾绾进入书房,书房倒是肃穆如常,未曾大变过。 出了太子的书房后,穿过水榭,拐过长廊,映入少女眼帘的便是一方曲廊亭榭,富丽天然的庭院。 陆绾绾黛眉轻蹙,她记忆回溯,三年前太子府中好像还未曾建造此庭院,遂若有所思问道:“这庭院是新建的吗?” “回小姐,这院名曰清秋苑,它确实是新建的,去岁冬方修葺完毕,此院离殿下的书房最近,是按太子良娣的规制修建的,按惯例太子可纳两位良娣,因殿下只纳了一位良娣,是以这院子只能空着了。前头殿下几位姬妾皆提过,说想搬进来,俱被殿下拒绝了。” 绾绾黛眉轻挑,温声问道:“除了清秋苑外,府里还有何院是空置的?” 那老仆恭声道:“小姐跟着奴婢走便是,太子府并疆兼巷,空置的院落可多了,其中最僻静的便是西南角的竹韵斋了,只是院落占地不太大。” 陆绾绾寻了个石凳坐下,掏出丝帕轻拭额上的汗,吩咐道:“素心,你随她去西南角看看,我坐着歇歇,看完你俩回原地寻我便是” “是,小姐” 待那二人走远,陆绾绾的思绪回拢,她轻抚了抚发上的玉簪,思索着待会家宴要如何让祁墨吃瘪。 时间一晃,就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晚膳设在小花厅,虽非正式,但菜式精致,显然花了心思。席间,祁墨坐在陆瑾年的身侧,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对绾绾更是关怀备至,不断让侍女布菜。 “妹妹尝尝这清蒸鲥鱼,乃是今日刚送到的江南贡品,最是鲜美,妹妹才离开江南,定会喜欢。” 祁墨旋即夹了一玉箸的鱼肉放到陆绾绾碟中,又转头吩咐侍女:“去将本宫那套红宝石头面取来,给妹妹送去。” “瞧妹妹这衣衫素净,明日我便让绣房过来,给妹妹裁几身新衣裳,虽在丧期,也用些素锦杭绸,总不能太委屈了。” 她甚至褪下皓腕上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要往绾绾腕上套:“这镯子还是我出嫁时祖母所赐,寓意平安顺遂,妹妹戴着,去去晦气。” 陆绾绾垂眸望着碟中那性寒的贡鱼,再听祁墨这看似体贴、实则暗讽的话语,她施舍的那些旧物,看似珍贵,实则俱是她用过则弃的,她分明是在警告自己注意身份,不可觊觎过多。 思及此,绾绾心中的讽意更盛。 可她却抬眸,姣姣黛眉轻弯,笑如晴雪,玉指轻抚着侍女呈上的华美绫罗,语气俱是感激:“皇嫂待绾绾真是太好了……这般珍贵的赏赐,绾绾实在受之有愧……” 她说着,眸光怯怯地望向陆瑾年,唇边掠过一丝浅淡的不安,“只是……亡夫未满百日,绾绾重孝在身,用这些……是否太过招摇?怕会惹人非议,折损了自己事小,折了东宫声誉事大……” 陆瑾年尚未开口,祁墨忙笑道:“妹妹多虑了,既是本宫所赐,谁敢多言?” 她尚未说毕,话头却被陆瑾年打断:“太子妃的好意绾绾心领了,这些物什待过两个月再送罢” 祁墨面上笑容一僵,只得作罢。半晌,她眸色闪了闪,再次挑起话头:“臣妾已遣人将‘清秋苑’收拾出来了,那儿景致最好,也最是安静,正适合妹妹休养。” 一听她提及清秋苑,绾绾心底倏地一沉,清秋苑让诸位侍妾们求而不得,何况那是按良娣的规制修建的,她只是个投奔皇兄的孤孀,她真的住进清秋苑岂非不识抬举?祁墨此举,看似大方体贴,实则是将她置于众目睽睽之下,稍有行差踏错,便会招来无数妒恨与是非口角,她心思何其歹毒! 少女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唇角,而后立时俛首惶恐道:“皇嫂厚爱,臣妇万万不敢承受。臣妇尚在丧期,身带晦气,岂敢居此华屋?只求一偏僻清净之处,容臣妇栖身,为亡夫诵经祈福,已是感恩不尽。” 听及此,陆瑾年清润的眉眼望向她,翩然一笑,半晌方开口道:“果真是孤一手带大的好妹妹,端庄贤淑、立身行己,绾绾所言有理,她心绪不宁,需要静养,便将‘竹韵斋’收拾出来吧,那里清静,也合她的性子。”竹韵斋确实更为偏僻朴素,但好在一应物什俱全。 陆瑾年睨了先前领绾绾转悠的那老仆一眼,神色镇重地吩咐道:“王嬷嬷,从今日起,你负责照顾绾绾的起居。若是有半分差错,孤拿你是问!” 陆绾绾陡然瞪大美眸,因她了然,王嬷嬷是陆瑾年的奶嬷嬷,从他还是皇子时陪伴至今,照顾他几近三十载,是他身旁最信任倚重的老仆。皇兄竟愿意……把王嬷嬷舍给她…… 王嬷嬷声音虔敬,忙恭身道:“诺,殿下放心,奴家定会尽心伺候好小姐。” 祁墨黛眉紧蹙,眼底闪过一丝不快,但即刻掩去,从善如流道:“是臣妾思虑不周,还是殿下想得周全,便依殿下之意,绾妹妹居竹韵斋,王嬷嬷负责照顾绾妹妹的起居。” 话音甫落,她转向绾绾,而后亲热地拉起绾绾的手,“妹妹快别多礼了,既回了家,便安心住下。有什么短缺的,尽管告诉皇嫂。” 掌心传来的温热柔软的触感,绾绾却只觉得像被毒蛇缠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着,艰难地扯出抹“感激又羞怯”的笑:“多谢皇嫂。” 用膳间隙,侍女奉上香茗。陆绾绾见势起身,捧起一盏茶,莲步款款行至陆瑾年面前,她轻福一礼,声音柔婉恭敬:“绾绾以茶代酒,谢皇兄、皇嫂收留之恩。” 说罢,她广袖微扬,似是因为紧张,手腕一抖,整盏温热的茶水竟直直泼洒在陆瑾年的腰间! “啊!” 陆绾绾惊呼一声,倏地吓得面色煞白,她慌忙掏出袖中的丝帕,手足无措地就要去擦拭,“皇兄恕罪!绾绾并非有意!许是绾绾离京许久,方能再见皇兄皇嫂,太过激动以至于有些紧张……” 见此状,女子慌忙弯腰,她动作急促,初夏的纱衣领口微微荡开,不经意间泄了一抹春光。少女柔软的指腹隔着带着他体温的衣料,轻轻划过男人紧实的肌腹。 虽绾绾出嫁三载,早已知晓人.事,但面前的人是一手将大带大的兄长,她臊地忙撇开眼,尽量避开那处,只柔柔地擦着。 陆瑾年抬眸攫住她的目光,她面色潮红,杏眸也染着些许湿意,视线交汇的一霎那,少女含羞带怯的眸子旋即收了回去。 轻柔温热的触感、女子清甜的体香,如小鹿般羞怯惊慌的面容,猛地扑面而来。陆瑾年只觉得脑子炸开了花,一股燥热直冲而下,他黑眸染欲,眼神溅火,呼吸愈发粗重,旋即倏地伸手,一把攥住少女胡乱作弄的小手。 “无妨。” 他声音低沉喑哑,漆黑如墨的眸深不见底,紧锁着近在咫尺的娇颜,以及面前那片动人的春色。因用力,他指节微微泛白。 祁墨面色大变,脸色阴沉难当,怒火直冲头顶。她看得分明,那茶水泼的位置何其暧|昧!两人的行为哪像兄妹?分明是一对暗送秋波的…… 她强压下怒火,厉声呵斥一旁侍立的婢女:“都是木头吗?本宫白养你们了,还不速速侍奉殿下更衣!” 陆瑾年起身,面色温和,对绾绾道:“不必惊慌,好生用膳。” 说罢,便随着匆忙上前的内侍离去更衣。 席间气氛一时有些凝滞。陆绾绾垂着头,薄肩微微耸动,仿佛仍在后怕啜泣,像极了受惊后的小鹿。 祁墨面容寒峻,目光森冷,就那样盯着她,半晌才扯出一抹僵硬又疏离的笑:“妹妹快起来吧,殿下既说不怪罪,便没事了。日后小心些便是。”她话语中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生畏的冷然,不悦几乎难以掩饰。 绾绾朝她盈盈叩首后才起,重新落座后更是拘谨,几乎不再动筷。 经此一事,祁墨彻底失了敷衍的兴致,很快便借口乏了,结束了这场各怀鬼胎的家宴。 席毕,月至中空。 绾绾跟着侍女回到竹韵斋。竹韵斋虽位置偏僻,陈设朴素,但胜在干净整洁,用具一应俱全。庭院绿叶扶疏,花影摇曳,花圃内竟还种着一片芍药,绯红一片,芳姿少比。芍药承春宠,何曾羡牡丹,绾绾的心头仿佛被什么撞了下,皇兄竟还记着她的喜好。 盥洗罢,她方屏退左右,只留素心一人。素心这才担忧地颤着声道:“小姐,方才真是吓死奴婢了……” 绾绾倚在铜镜前,缓缓卸下乌发上的素簪,眸中已无半分席间的惊慌柔弱,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平静:“怕什么。皇兄岂会因这点小事怪我?” 女子的语气透着些许淡漠,可一回想起晚膳时那幕,她面上依旧透出些赧然的绯色。 时至戌时,桌上宫灯莹然,绾绾对素心道:“备一份赔罪礼,随我去正院向太子妃致歉。” 虽已夜深,但该做的戏,还得做全套。 行至正院附近,却见阑珊月影下,有人影不断向前。半晌,那人和绾绾打了个照面,他面容清矍,清贵无双,正是换了身玉色锦袍的陆瑾年。清雅的玉色衬得他少了些许平日的威仪,倒平添几分清贵公子的儒雅。只是月色掩映下,那双恣意风流的桃花眼,显得愈发深邃迷离。 主仆二人向前,只见那人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白玉药瓶。 “皇兄?”绾绾驻足,微微屈膝。 “不必多礼。”陆瑾年转身,将药瓶递给她,“这是太医院配的安神丹,你今日受惊,夜里恐难安眠,服一粒会好些。” 绾绾迟疑了下,才双手接过:“谢皇兄关怀。” 女子的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的掌心,温热一掠而过。 “去向太子妃请安?”他问。 “是。今日冲撞了皇兄,也扰了皇嫂雅兴,绾绾心中实在难安……” 绾绾的语气温婉似水,眼底还透着浓浓的歉意,少女真心实意又娇柔楚楚的样子,让人实在是不忍责怪。 “不必去了。”陆瑾年淡淡道,“她已歇下,些许小事,她不会放在心上,你亦无需挂怀。”他望着女子沐浴后愈发清丽的脸,语气不容置疑,“回去歇着吧。” 男人灼人的目光犹如实质落在她身上,眼神里有欲色在流动,将他俊朗的面庞都染上了一层秾艳的红,她感到一丝不自在,旋即弯腰福身:“是,那绾绾先行告退。” 女子转身离去,那深海般的眸光一直缚住她的背影,宛如一潭幽井,要把她吸进去才罢休,直至她拐过廊角,才堪堪收敛。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引用《论语》 芍药承春宠,何曾羡牡丹引用唐·王贞白《芍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2章 第3章 第3章 翌日清晨,陆绾绾早早起身,依礼今日需去向太子妃请安。 素心为她梳妆,她依旧是一身素净,未施粉黛。 “小姐,今晨各院姬妾们亦会来向太子妃请安,您……” 素心眉心微蹙,不免有些担忧,那些侍妾没一个是善茬,她担心会生出龃龉。 绾绾望着铜镜中憔悴却依旧难掩绝色风华的女子,淡淡道:“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至正院花厅,果然已是珠环翠绕,香风扑鼻,陆瑾年后院位份较高的几位姬妾已然到了大半。见绾绾进来,厅中说笑声戛然而止,所有目光俱聚在她身上。 绾绾今日身着玉白梨花纱襦裙,鬓间只簪了根玉钗,婉转青丝流泻在纤弱薄背上,她面颊上晕了层淡淡脂粉,更显得女子欺霜赛雪,眉眼缱绻。 众人静静打量着面前这个国色天香,媚骨天成的女子,那目光中有好奇,有审视,有惊艳,更有毫不掩饰的嫉妒与轻蔑。 陆绾绾仿若未闻,她莲步款款行至厅中,随着脚步玉色裙裾逶迤曳地,行走间飘逸若仙。 她行至正厅中间,娉袅上前,向端坐主位的祁墨屈身福礼道:“臣妇陆氏,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祁墨今日打扮得更是光彩照人,她迅速敛去眸中那抹不耐,恢复以往端庄贤淑的样子,笑道:“妹妹来了,快坐,都是自家姐妹,不必拘礼。” 她态度亲切,仿佛昨日那些不快从未发生过。 绾绾福身谢过,她选了厅内一处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垂眸敛目,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焦点。 一位身着玫红宫装、容貌娇艳的女子率先开口,语气是近乎夸张的同情:“这位便是殿下的妹妹,三年前嫁与顾将军的顾夫人吧?真是好生可怜,年纪轻轻就……唉,听说顾氏那场火好生可怕,夫人能死里逃生,真真是菩萨保佑。” 此人正是良媛慕氏,出身于武将世家,性子直爽。 她身旁身着云织锦缎裙,容貌清丽、气质温婉的女子轻轻拉了她一下,示意其谨言慎行。这便是良娣安氏,她出身文臣世家,又是书香门第,性子沉静如水。 祁墨笑道:“慕良媛心直口快,妹妹莫怪。如今妹妹既回了家,往事已矣,日后自有福报。”她四两拨千斤,将话题轻飘飘地揭过。 “早就听闻妹妹姿容绝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安良娣弯着杏眸,软声道。 “安姐姐过奖了,绾绾如今不过是个孤孀,怎敢当此赞誉。”陆绾绾微微垂首,一双妙目中难掩忧伤。 祁墨岔开话题:“好了,自家姐妹不必拘礼,今儿个天气好,不如咱们摸会儿骨牌解闷?” 既是太子妃的提议,众人自然无异议。宫人迅速摆上牌桌。陆绾绾牌艺不精,只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偶尔为各位“姐姐们”斟茶奉水,俨然一副乖巧懂事的恬静姿态。 牌过三巡,安良娣似乎手气颇佳,她眉间笼着点点喜悦,雪白的香腮晕起一丝暖意。她轻抚尚未显怀的小腹,语气有些炫耀:“太医前儿个请脉,说脉象稳健有力,月份约莫有五个月了。” 此话一出,殿内气氛微妙的凝滞了几秒。几位侍妾脸上表情各异,有羡慕,有嫉妒,也有漠然。 慕良媛捏着牌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淡声道:“安妹妹倒是有福气。只是为殿下开枝散叶,本是分内之事,倒也不必时时挂在嘴上。也就是咱们殿下子嗣稀薄,即将而立之年膝下却无儿女,值得你特意说上几嘴。若是殿下瓜瓞绵绵,这事儿不要忒稀疏平常罢。” 话毕,慕良媛又觑了安良娣一眼,眸中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阴戾,安良娣面上的笑容僵了僵,讪讪地住了口。 厅内静得落针可闻,独留骨牌碰撞的声音。 见这二人起了龃龉,祁墨忙打圆场:“行了,都是自家姐妹,说这话未免伤了和气,况且安妹妹怀胎五月,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安妹妹大人有大量,别和慕妹妹一般见识。” 她说毕,殿内的气氛方缓和些许。 祁墨抬手抚了抚鬓上的珠钗步摇,疲声道:“昨夜不知哪来的野猫不知死活瞎叫了一宿,本宫也乏了,姐妹们这局结束就散场罢。” 又坐了片刻,众人便散了。 回到竹韵斋,陆绾绾欲唤来素心,未等她开口,脑中乍然想起皇兄好似把王嬷嬷赐给了她,王嬷嬷是皇兄的心腹,又是太子府中的老人,想必问她更为合适,思及此,她吩咐小厮赐坐斟茶后挥退左右,又立时唤来王嬷嬷,话语颇为恭敬: “王嬷嬷,我初来乍到,有一些不懂的地方想请教你,你看……” 王嬷嬷在陆瑾年身旁侍奉多载,早已成了人精,又岂会猜不透殿下的心思,面前这位美人面上说起来是殿下的妹妹,可实则…… 王嬷嬷见此状,急忙俯首行礼,屈身婉顺道: “殿下既已把老仆指给小姐,日后老仆就是小姐的人,小姐的吩咐即是老仆的事,老仆愿效犬马之劳,追随小姐,绝无二心。” 还未及绾绾开口询问,王嬷嬷忙补充道: “小姐您想问的是今晨那几位小主吧,除了今晨您请安时见到的怀着身子的良娣安氏,以及身着玫红宫装的良媛慕氏外,那位身着淡粉织锦襦裙,一声不吭的则是奉仪苏氏,她是殿下的姬妾中年岁最小的,只比您长了一岁。那位安良娣是最得殿下宠爱的,如今有孕五月,殿下子嗣稀薄,东宫上下很是重视,不过……” 说及此,王嬷嬷蓦地压低了声音,“一年前安良娣曾怀过一胎,不到三月就小产了,当时大出血,险些没救回来。而半年前,太子妃也曾产下一子,却是……是个死胎。大家都觉得蹊跷,私下里都盼着安良娣这胎能顺利保住呢。” 陆绾绾黛眉轻蹙,指尖轻敲桌案。果然如此,祁墨膝下无子,又岂能容忍他人先诞下麟儿?尤其是颇得宠爱的安良娣。这东宫的水,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而祁墨手上沾的血,恐怕不止她夫君那一桩。 ******** 接下来几日,陆瑾年似乎政务繁忙,白日少见人影,晚膳也多在书房用。 陆绾绾则安静的在竹韵斋修身养息,并不急于一时。她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日清晨,她带着素心在庭院里散步,给那片芍药浇完水后她特意采了几支开得正盛的。那束芍药安静地躺在女子怀中,花香袭人,染绯的花瓣娇艳欲滴。 “小姐,这花……”素心有些迟疑,芍药虽美,但并非素净。 陆绾绾柔媚一笑,美目弯如黛月:“无妨,皇兄近日操劳,放些鲜亮的花在书房,看着也舒心些。” 她捧着花行至陆瑾年书房外,待侍卫通报后,她袅袅娜娜地走了进去。 彼时陆瑾年正伏案批阅奏折,抬眸见她进来,目光在她怀中的芍药上凝了一瞬。 “绾绾见过皇兄。” 陆绾绾将花插入书案一旁的白玉花瓶中,火红的花朵为肃穆的书房增添了几许亮色,“绾绾见这花开得好,有它陪着皇兄,希望皇兄批阅奏折时,能稍解烦忧。” 陆瑾年放下朱笔,阒暗的眸凝着她,眼里漾出欢喜来:“有心了。” “以后若得空,都可送来。”他添了一句,语气透着些许希冀。 “是。”绾绾娇羞点头,“那……那不打扰皇兄了,绾绾告退。” 接连几日,陆绾绾或送花,或送些精致的宵食,来去总是悄无声息,不多打扰。只是令她颇为纳闷的是,除了她第一次来之外,侍卫好似俱未朝内通报过。 这日正值陆瑾年休沐,他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此时正在书房看书。 陆绾绾捧着芍药进来,见他神色舒缓,软绵绵喊了声:“皇兄终日为国事操劳,绾绾一介女流之辈,帮不上什么忙,只希望能让皇兄舒心些。” 陆瑾年看着女子的纤弱身影和面上真诚的关切,心尖似乎也被什么触动了一下。他放下书卷,展颜笑道:“你若无事,晚间也可来书房坐坐,陪孤说说话。” 陆绾绾心中一动,了然目的已然达成,她弯了弯杏眸,嗓音娇媚似水:“只要皇兄不嫌绾绾叨扰,绾绾自是开心的。” 是夜,明月高悬,庭中灯燃。 陆瑾年一如往常在书房批阅奏折,绾绾便安静地在一旁为他研墨,红袖添香,烛火跳跃。 见那人撂下奏折,又慵懒地舒展了下腰身,她适时将一小碟燕窝酥推至案边:“皇兄歇歇眼,用些宵食吧。” 陆瑾年揉了揉眉心,面上染了些倦色:“来得正好,倒是有些饿了。” 绾绾打开食盒,取出精致的宵食,又为他斟了杯热茶。陆瑾年尝了一块,点头赞道:“甜而不腻,酥香可口,甚好。” “皇兄喜欢便好。”绾绾微笑,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摊开的奏折上,又飞速移开,只轻声道,“政务虽要紧,皇兄也当保重身体,勿要熬得太晚。” 女子的关怀恰到好处,不带任何功利色彩。陆瑾年觑了她一眼,倏然伸手,拈起一块点心,递到她唇边:“你也尝尝。” 动作过于亲昵,已然超越了兄妹的界限。绾绾微怔,望着近在咫尺的点心,和男人那双幽暗潋滟的桃花眼。她迅速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情绪,身子微微前倾,就着他的手,轻轻在那块点心上咬了一小口。少女的朱唇无意间擦过他的指尖,温软湿润的触感如电流般窜过。 陆瑾年动作一滞,眸光晦暗了些许,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着。 陆绾绾却恍若未觉,抬起水汪汪的眸子望着男人,麋鹿般懵懂的眼清澈透亮,仿佛藏着一汪清泉,又带着几分天真无邪的娇憨,音调缱绻又浓情:“真好吃!” 烛光下,少女面染红霞,眼角的那粒泪痣,媚意横生。 陆瑾年收回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望着女子羞涩的小脸,他眼底掠过一丝暗芒,良久方道:“喜欢便多用些。” 恰在此时,书房屏风后,一道身影悄然隐入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3章 第4章 第4章 “咯吱” 屏风后人影窜动,屏风摩擦地面,发出难掩的声响。 电光火石间,陆绾绾立时从皇兄怀里挣脱出来,掌心的桃花酥坠在地上,碎屑落了满地。 陆瑾年微眯起眼,低叱: “何人在后面?” 闻言,屋内沉寂一瞬,屏风后的人终于走了出来。她手里端着一小盅汤盏,款步行至书案前,只是面罩寒霜,尤其是看向面前少女之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祁墨收回目光,回道:“回殿下,是臣妾。” 陆瑾年眸中掠过一抹厉色,冷声道:“太子妃大晚上的不好好歇息,来孤的书房做什么?” 他敛眸,朝门外的侍卫寒声道:“谁准你们把太子妃放进来的!” 话毕,一群人惶惶瑟瑟地垂首跪于殿外:“回禀殿下,太子妃称有急事要禀,奴才们怕耽搁了要事这才放行!还望殿下赎罪!” “今日值守之人,各领五十大板!” “谢太子恩典。” 话落,祁墨脸色难看一瞬,这惩罚明摆着是杀鸡儆猴,冲她来的,她咬了咬唇,待门口侍卫被替换过后,见太子的怒火稍有平息,这才忍着性子朝陆瑾年屈膝福身,恭敬道: “殿下息怒,是臣妾见殿下最近宵衣旰食、案牍劳形,每日上朝回来之后都歇在书房里,连用膳也顾不上,臣妾唯恐殿下伤了身子,故而为殿下熬了盏虫草乌鸡汤,希望能为殿下解乏。只是没想到……绾妹妹竟先臣妾一步到了。”她看向陆绾绾,眸中闪过一抹狠戾。 听她提及自己,陆绾绾的眸色暗了一瞬,她垂首,手指绞着手中的丝帕,像个小鹌鹑。 果然,祁墨定是发现她最近频繁出入皇兄的书房,欲变着法儿找她的茬呢。 她话语得体,处处体现着一个正妻对夫君的关心,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陆瑾年抬眼睨她,神色漠然,淡道:“太子妃有心,汤搁下吧。” 太子妃盈盈福身,“诺。”她放下汤盏,眸光又看向绾绾,似是关切道,“只是这更深露重的,绾妹妹……不回去歇着吗?” 她语气故作温柔,眉眼却藏不住凶戾。 听及此,陆瑾年面色一沉,眸中的不耐浓郁得化不开。他拉起少女的手,把她往自己身后带。 “是孤让绾绾晚间来寻孤的,何况绾绾未出嫁前孤就允她能自由出入孤的书房,之前太子妃不也是并无异议,如今有何疑惑吗?” 祁墨望着这一幕,一脸不虞,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这贱人!竟如此堂而皇之地在她面前献媚!这书房里发生的每一幕,方才俱入了她的眼,两人互相喂食,何其暧昧。这陆绾绾又哪像殿下的妹妹,分明是偷情的爱妾…… “殿下,若是绾妹妹偶尔来书房寻您,并无不妥。出嫁前绾妹妹只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可如今……她才新丧,又夜夜进出书房,与您共处一室,虽说是兄妹,可长此以往,还是容易惹人非议啊,臣妾害怕会有不着调的下人们多嘴,届时对绾妹妹的清誉可是有损。” 陆瑾年扫了祁墨,眼神令人脊髓发寒。 两人俱噤声,殿中的紧张气氛蔓延开来,连空气都愈发冷了几分。 绾绾眼眶沁出泪,她咬着嘴唇,良久,方颤声道: “皇嫂休怪皇兄,一切俱是绾绾的错,皇兄一手带大绾绾,两人自小相依为命,绾绾嫁去钱塘三年,甚是思念兄长,是以才自作主张来寻皇兄。皇嫂怕是误会了,绾绾和皇兄只是兄妹情深。” 陆瑾年眼风如刀,眸光里的强势不容置疑:“太子妃听清楚了吗?若是真有人妄传流言蜚语,你身为东宫太子妃,也是你管教不严,御下无力。” 听及此,祁墨只得打碎牙齿和血吞,她面无血色,满目凄惶。 陆瑾年是她的夫君,如今羽翼已丰,大权在握,更遑论不假时日他必会登上金銮殿,再不似当年他尚是皇子时势单力薄,只能依附于祁氏。日后祁氏满门荣耀皆系于他,当下,她无法反驳,更别提为了她的后位,为了祁氏满门的荣耀。 祁墨深吸了一口气,喉咙里有些发涩,而后福身道:“殿下赎罪,是臣妾多嘴,还望殿下责罚。” 陆瑾年脸色稍霁,他轻勾唇: “太子妃失言罚俸一月。传令下去,日后所有女眷未经允许不许闯入孤的书房,若是有违抗者,阂府女眷罪责连坐。” 祁墨目光凄苦,忍气吞声:“诺,臣妾谢过殿下。” 不想又听陆瑾年对着少女温柔道:“绾绾除外。你不必理会这些。” “谢皇兄。”绾绾含笑敛眸,心底有暖流滑过。 可这一幕落在祁墨眼里却心痛如刀绞。 她陆绾绾凭什么? 祁墨倏地忆起去岁那场试探……她果真未猜错……晦暗的眸中闪过一抹狠戾,她忽径直开口道: “殿下近来您政务繁冗,已有三月不曾召幸姐妹们了,长此以往,空旷时间太久,恐会伤及殿下您的身子,更遑论子嗣关乎国本,妾身身为太子妃,理应担起劝谏之责。” 陆瑾年心底一沉,脸色顿时黑如阴云。 祁墨话音微顿,眼风若有似无地扫过绾绾,字字句句俱似辫子抽在绾绾身上: “安妹妹有孕在身,不若……今夜就让慕妹妹或苏妹妹侍奉殿下安寝,为殿下解解乏,日后诞下子嗣也能为东宫添些喜庆,殿下意下如何?” 陆绾绾依旧垂首不语,羽睫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下,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翼,在小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她原本轻绞着丝帕的纤指倏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陆瑾年面色阴沉到可怖,寒声似从齿缝崩出:“太子妃” ,每个字都似裹着冰碴,“你今日话太多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猩红的眸子几欲嗜血,泰山压顶般的威压铺天盖地地向她涌去: “孤何时临幸何人,何时需要子嗣,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安排指教了?” “慕氏?苏氏?”他嗤笑一声,话语里的轻蔑毫不掩饰,“孤若需要人解乏,东宫自有的是人选,还轮不到你来替孤操心。管好你分内之事,退下。”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碎牙呵斥而出,语气更是冰寒彻骨,闻者只余恶寒。 祁墨俏脸瞬间煞白,她福了一礼,轻扯了一下唇:“臣妾告退。” 陆绾绾见状亦浅浅福礼道:“皇兄,那绾绾也告退了,夜已深,皇兄定要注意身体,别熬夜了。” 陆瑾年轻嗯一声,温柔笑道:“绾绾路上小心。”话音暖意浓浓 两个女人一齐走出书房,气氛倏然冷凝成一片死寂。 方行至书房外的水榭,祁墨瞥了一眼书房方向,面上笑容依旧,眼神却寒邃刺骨:“妹妹真是日日不辍,这份心意,殿下想必十分受用。” 绾绾忙垂首恭敬道:“皇嫂说笑了,绾绾只是尽些微末心意,不敢与皇嫂相比。” 祁墨走近两步,眼神带着讥诮,声色俱厉:“殿下虽允妹妹可随意进出书房,可殿下政务繁忙,日后登基政务会愈发繁冗。书房重地,非是寻常可随意打扰之处。妹妹还是该多在自己院里静养,免得不知情者,以为妹妹失了分寸,惹人闲话。” 绾绾掩着内心的平静,面上却是一片煞白,似是被人唬得声音微颤,害怕道:“皇嫂教诲的是,是绾绾思虑不周……日后,日后定当注意……” 祁墨看见她这副模样更是恼怒,尤其是想起方才他二人互喂点心,在她眼皮子底下明里暗里互送秋波。可殿下却因她而责罚了自己,还下了这般诏令。 思及此,祁墨愈想愈气,她心头憋着熊熊的怒火,恨不得把绾绾点着。 她眼风如利刃,讥诮道:“绾妹妹喂男人点心倒是娴熟,想必往日……没少和顾将军相互**吧” 祁墨这话,倏然打碎绾绾心中的平静,她面色蓦然一僵,祁墨这话阴毒至极,本朝并不鼓励女子二嫁,反倒颇为赞扬女子从一而终,这话即嘲讽她曾为人妇,已是残破之身,就算日后……亦不被世人所接受,又暗指她行为不端,一箭双雕。 绾绾脚步一个趔趄,险些往池塘中倒去。她抬眸望向祁墨,眼中蓄满盈盈泪水,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她扯了扯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祁墨唇角勾起抹冷笑,转身离去。 行至竹韵斋,绾绾转身阖门。素心见她眼眶绯红,忙迎了上来,柔声询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有何不虞,您可以和素心说。” 素心是绾绾的生母宁妃母家的家生子,她打小就在绾绾身旁伺候,至今已有十余载,两人虽为主仆,却情同姐妹。 陆绾绾抬手抚了抚素心的乌发,自言自语道:“素心,我没事的,最难的时刻都熬过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见主子不愿意多说,素心亦不强迫,反而柔声安抚她,见绾绾面色好转,又逗了她一会儿,说及有趣的地方,绾绾竟笑弯了眼眸。 待亥时四刻,月华如水,沉静明彻,二人盥洗毕,方入榻。 不知怎的,后半夜倏地狂风大作,惊雷阵阵,白光劈裂乌云,骇得人心生惧意。 陆绾绾在锦衾中辗转,冷汗涔涔。 梦中,天地一片猩红。刑场的血腥气窒闷刺鼻。 “淮序……”她凄声呼唤。 一个冰冷的身躯自身后拥住她。她猛地回首——是顾郎。他颈间一道狰狞伤口,鲜血汨汨留出,浸透战袍,也染红了她的素衣。 “带我走…”她死死抱住他冰冷的身体,泪水泠泠,“这世间若无你,便是炼狱!” 他凝望着她,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她心如刀绞,踮脚欲吻上他冰冷的唇。 可还未碰上。 “嗖!嗖!嗖!” 利箭破空!无数箭矢瞬间将他穿透。 他双眼被极致的痛苦与不甘浸染,直挺挺倒下。 死不瞑目。 “淮序——!” 陆绾绾猛地惊醒,冷汗浸衣,胸口剧烈起伏。触手所及,只有身旁空枕一片冰凉。 她蜷缩起身,将脸埋入膝间,单薄的肩头抽耸,压抑的呜咽声在死寂中低回。 殿内,鹤兽香炉内安神香青烟缭绕,那是皇兄昨日为她备下的。 写这章的时候我想起超爱的一首歌—许嵩的《多余的解释》……她只是我的妹妹,妹妹说紫色很有韵味[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4章 第5章 第5章 因昨夜梦魇,绾绾夜间惊醒迟迟未眠,又因今日不需向太子妃请安,直至日上三竿她方起身。 素心为她梳妆毕,两人开始用早膳。 早膳用至一半,有宫中的小厮匆匆忙忙跑进来,禀道:“小姐,这是你的信,从宫中来的。小姐快拆开看看吧!” 陆绾绾忙接过信封拆开,只见落款是她的母妃—宁妃。 “绾绾,母妃听闻你已抵达京都数日,父皇母妃甚是思念你,盼你不日进宫团聚,母妃设宴为你接风洗尘。” 绾绾心头一凛,倏地折起信纸。 上一世,她就是在进宫探望父皇母妃时,被祁墨算计,惹怒父皇,死无葬身之地…… 绾绾阖眸,暗自腹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倘若她装病不去赴宴,或许能逃过一劫。 果真,待那小厮走后,太子妃的掌事嬷嬷采莲便来邀她去太子妃宫中喝茶。 她前世已然吃了大亏,今生万万不能重蹈覆辙。于是乎,陆绾绾用生病发烧,身子亏虚不适走动的理由搪塞了过去,并用同样的理由写信婉拒了母妃。 陆瑾年方下朝回府,就听闻绾绾发烧身子不适,他旋即命人煎药,半个时辰后,内侍端着药,两人一齐往竹韵斋行去。 陆瑾年坐在榻前,只见榻上的少女面色苍白,鬓发被汗濡湿黏腻地沾在颈侧,病容愈发显得她我见尤怜。 她倚在榻上,虚弱地唤了句:“皇兄……” 说罢就要起身下榻行礼。 见状,陆瑾年忙出口制止:“无需起身,绾绾躺着便是” 而后他探出一只手,抚了抚少女的额,极温柔地道:“今日你身子不适,孤已命人传话给父皇,他允你身子好转后,再进宫请安。” 闻声,绾绾微微倾身,以示福礼:“多谢皇兄。承蒙皇兄垂怜,绾绾感激不尽。” 她暗自松了口气,这一劫,总算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陆瑾年使了个眼色,内侍会意奉上药盏,他端起药盏一口一口地喂她喝药。 待喂完药,他方开口:“孤命小厨房给你做了些清淡的膳食,午膳孤陪你一起用。” 话毕,他拿起桌案上的丝帕,轻拭去少女唇边残留的药汁,男人带着薄茧的灼热指腹,轻擦过少女的朱唇,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柔软的颈侧,引得少女一阵颤栗。 因床榻窄小,两人离得很近,男人的黑眸里似有火焰在跃动,绾绾见势忙低垂下眸眼,生怕那股炙热灼伤自己。 陆瑾年给她掖了掖被角,温声道:“歇着吧,等膳食送来孤再叫你。” 陆绾绾听罢倚在榻上小憩,陆瑾年则在一旁温习兵书。 一刻钟后,还未等小厨房送来膳食,竹韵斋的门就被秉笔太监谭公公推开。 谭公公是老皇帝陆枭跟前的红人,他颇得陆枭信任,遂重要的诏令皆由他通报。 陆绾绾盈盈下榻,春雾氤氲的眼望着陆瑾年,愈发惹人心疼,似是撒娇,又似求救。 陆瑾年拢过她的青丝,好似安慰一只娇嗔的狸奴。 半晌,她朝谭公公福了福身:“臣妇陆绾绾,拜见公公。” “废公主陆绾绾听旨!” 绾绾闻言呼吸一窒,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按前世的时间线推测,谭公公此番前来应是来曝光她的身世的。好在她再也不是前世那个单纯善良的小白花,她深吸一口气,而后伏首跪地接旨。 谭公公展开明黄卷轴,嗓音尖细,寒凉刺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天命,统御万方,赏功罚罪,纲纪为要。今查,宁妃宁氏,品行不端,欺君罔上,其行径玷污皇室清誉,罄竹难书!其所出之女陆氏,实非朕之血脉,乃宁氏与他人私通所诞之孽障! 然,朕念及皇家体统,不忍宫闱丑闻贻笑后世,更不忍天下臣民非议天家。故特旨,此事仅限宗人府记录在案,严禁外传。凡有泄露者,立斩不赦。 着即: 其一宁妃褫夺封号,于冷宫禁足,无诏不得解禁。其父宁远,停职查办;宁氏一族,尽夺诰封,永不叙用! 其二废陆氏绾绾公主之位,黜为庶人,收回金册宝印,削食邑,逐出玉牒。然朕念其多年父女之情,准以庶人身份,暂居东宫偏院,由太子陆瑾年看护照拂,非诏不得出。 为全皇家的颜面,对外只称:宁妃因旧疾暴毙,陆氏因孝期失仪,自请削籍为民。一应事宜,按此办理,不得有误。 钦此!” 陆绾绾面色平静如水,头顶悬着的刀终究还是落下了。 陆瑾年则静静注视着这一切,指腹摩挲着墨玉扳指,眸中划过一丝耐人寻味。 “民女绾绾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果真猜对了,和前世一样,定是祁墨那小人为了害死她,才曝光她的身世,祁墨害她的母妃被打入冷宫,害她母族失势,再等老皇帝知晓她的身世后,再假惺惺地给她递伪证,让她找老皇帝给顾郎求情。 怒火在绾绾的胸口喧嚣,她面色憋得涨红,掌心将信纸攥得发皱。 一定是祁墨!毕竟她前世就是被祁墨害死的!祁墨真是蛇蝎心肠,她当真打的一手好算盘! 身世曝光意味着从今往后,她不仅失去了夫君,更失去母妃和宁氏这个倚仗,还失去了所有退路,她只能缩在太子府,像只可怜的雀儿,仰人鼻息,唯一的倚靠便只剩下皇兄了…… 从今往后,她只能依附于皇兄了…… 虽绾绾带着前世的记忆,可思及此,她的眼泪依旧不要钱似的滚落下来,一滴滴砸在地上。 陆瑾年见到少女躺在地上,她钗斜鬓乱,杏眼迷离,披帛堪堪滑落,露出一大截雪肤,柔白诱人,宛如凝着霜雪,如云青丝披泻而下。 她姣姣面庞上坠着泪,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他脚步如风,行至她身旁,话语没有一丝责怪,反而是温柔地呢喃:“绾绾,怎么躺在地上?” 上方的男人面容清矍、气质清贵,星辰般的眸子凝着她,温柔缱绻又深邃莫测。 他不曾逼迫,而是启唇询问:“虽是夏日,地上还是凉的,倘若躺得太久会着凉。绾绾身子本就虚弱,去榻上睡好吗?” 陆绾绾满眼哀痛,对他的询问恍若未闻。 见少女无动于衷,男人蹲下身,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把人抱至榻上,他灼热的大掌扣在她腰间,纱裙包裹着的雪丘随着脚步不停起伏。 怀中的少女紧咬朱唇,眼睫沾着泪珠,眸若春水含情般望着他,陆瑾年眸底神色晦暗,他收回目光克制自己不看向那片旖旎。 半晌,他弯腰把她放至榻上,尔后轻拥她入怀,大掌轻抚过她的乌发。 “无论绾绾是不是孤的亲妹妹,孤都会护你周全,太子府你一直都能住。” 陆绾绾靠在他胸膛上,面色恢复平静,既如今他亦知她的身世,两人再非亲兄妹,那她往后行事便也不必再遮掩了。 唯有皇兄才能帮她报仇,杀了祁墨,以慰顾郎在天之灵! 少女敛了敛眸,扭身扑进他怀,湿润的泪水打湿他前襟,又在男人怀中蹭了蹭,似娇似嗔。 “绾绾多谢皇兄,在绾绾心里皇兄一直是绾绾的大英雄,无所不能!” 闻言,陆瑾年轻抚着她的脊背,灿然一笑。 “孤永远是绾绾的依靠。” 夏日的玄袍轻薄,暖阳洒在皇兄的胸膛,在日光的映衬下他胸腔处的那对凸|起,愈发清晰。 未等陆瑾年反应过来,少女竟恶作剧似的伸出手指,飞快地点了点,她指腹柔软,触及的那一瞬,勾得男人心口一阵酥麻,那种酸痒的触感,直冲天灵盖。 他喉结轻滚,声音沙哑,染着欲|色的尾音。 “绾绾,别闹!” 被某人警告后少女方才住了手。半晌,待思绪回拢后,困惑乍然涌入她的脑袋中。 按理说祁墨是太子妃,她应该不至于冒险亲自把她的身世透给父皇,更遑论她日日夜夜俱待在太子府,也没机会进宫呀!祁父是兵马大元帅,前朝和后宫是分离的,他的手亦不至于伸那么长吧…… 会是谁,把她的身世透给了父皇? 绾绾抬头望向陆瑾年,美眸微眯,轻声问道: “皇兄,父皇怎会突然知晓我的身世?” 陆瑾年眸中划过一抹暗色,良久方道: “是静妃把此事泄给了父皇。” 陆绾绾心头一凛,她立时会意,静妃早年就和母妃有过龃龉。 她及笄那年还未和顾郎立下婚约时,波斯国曾来京都朝拜过,波斯国王想求娶一位陆国的公主,那时宫中适龄的公主不多,波斯国王看重的公主本是她,可不知怎的后头父皇竟舍了静妃的公主,倒是把她留在了身边。想必静妃定是对此事怀恨在心,才会一逮到机会就报复她和母妃! 陆绾绾美目怒瞪,胸口气血翻涌。见怀中的少女隐有怒意,陆瑾年蜷起长指,勾了勾少女的鼻尖,诱哄道: “别多想了,绾绾就在太子府陪着皇兄,和儿时一样。” 说罢,少女又再他胸口蹭了蹭,娇嗔道:“好!” 半个时辰后,陆瑾年哄她睡着后方离开竹韵斋。 亥时太子书房 殿内烛摇影撞,桌案上跃动的烛火映着陆瑾年晦暗不明的侧脸。 陆瑾年沉默了须臾,方打破寂静:“绾绾的身世查的如何,她的生父是谁有消息吗?” 萧寒垂首肃立,回道:“回禀殿下,陛下身边的人口风很紧,知晓当年宁妃私通一事的人俱被灭口,臣……” 萧寒是陆瑾年的心腹侍卫,颇得陆瑾年倚重,他和内侍高无庸是陆瑾年的左膀右臂。 陆瑾年指节轻敲着御案:“孤已派你查了三个月,还没进展吗?” 见主子面色不虞,萧寒立时跪地叩首。 “属下办事不利,求殿下责罚。” 虽然陆瑾年三个月前就已派萧寒去查,可此事在他心中无关痛痒,慢慢查也行。 他垂下眼眸,缓声道:“此事关系皇室声誉,确实不好查,你继续查罢。” 萧寒面露喜色,忙开口:“殿下的恩德臣铭感五内,此事臣定全力以赴!” 陆瑾年又开口问道: “宁妃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萧寒急忙补充道: “宁妃那边臣都打点好了,目前冷宫的宫女、侍卫、内侍俱被换成了我们自己人,吃穿用度亦是能好则好,属下会竭尽全力让她在冷宫过得舒适些。” 陆瑾年点了点头:“嗯” “殿下。” 萧寒略一迟疑,声音压得更低,“属下还有一事需向您禀报。关于……涉及顾氏一案的卷宗及往来密信,按您的吩咐,所有涉事文书均已整理完毕,此刻便封存于书匣之内。” 陆瑾年眸光一凛,方才那点温和倏地荡然无存,眸底只剩深潭般的寒意。 “拿来。” 他嗓音平静,却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是。” 陆瑾年打开紫檀木匣,里面是构陷顾淮序通敌的伪造文书和密信。指腹划过纸页,男人的眼底闪过一丝扭曲的快意,旋即被嗜血的阴鸷所取代。 他不紧不慢地勾唇,语气漠然:“烧了。” 萧寒领命,取来铜盆,将文书尽数倒入。陆瑾年亲手点燃火折子,丢入盆中。 火焰腾起,烈火吞噬着纸张,一切谎言与阴谋亦被焚烧殆尽,火光映亮他冷硬的面庞。顷刻间,纸张化为灰烬,一切痕迹被彻底抹去。 一股焦糊气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陆瑾年微眯起眼,问道:“祁氏那边,近来有何动静?” 萧寒恭敬回道: “回殿下,祁大将军近日颇为得意,对殿下更是感恩戴德。只是……太子妃似乎对小姐入住东宫,颇有些微词。” 陆瑾年冷冷嗤笑一声,让人寒气砭骨,遍体颤栗: “微词?由她去。她父兄越是得意,将来摔得才越重。一把刀,用时顺手便好,难道还要顾虑刀是否会不快?” 他顿了顿,眸光锐利如刀:“至于祁墨……看好她,别让她做出什么蠢事,扰了绾绾的清静。若她不安分……” 陆瑾年倏地噤声,但话中的寒意让萧寒心头一凛。 “臣明白。” 萧寒深知,在殿下心中,那位太子妃,与这盆中的灰烬并无区别,而竹韵斋那位…… “退下吧。” 陆瑾年挥了挥手。 萧寒清理完灰烬后,悄无声息地退下。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只剩下明灭的烛火。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唐.白居易 《长恨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5章 第6章 第6章 暖阳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板上漏下一地碎金。 陆绾绾悠悠转醒,只觉周身酸软。她因昨日之事心神大伤,又许是安神丹起了效用,她破天荒从昨日申时一觉睡至今日辰时。 素心端着温水进门,见主子气色好转,笑语盈盈: “小姐,您可算醒了!这一觉睡得沉,定是乏极了。瞧,今个天气正好,奴婢给您做了个新玩意儿。” 说罢,素心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只蝴蝶纸鸢,那纸鸢做工精巧,翅翼用彩绢裱得缤纷夺目,在暖阳下流光溢彩。 绾绾黯淡的眸光终于亮了亮。 在钱塘时,每逢春日,顾淮序总会陪她放纸鸢,那时暖风和煦,仿佛世间所有的烦恼都能随风而去。 “素心……” 少女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些许慵懒,她指尖轻拂过纸鸢,“难为你有心了。” 用过早膳,略作梳妆,主仆二人便来到太子府的后花园。 园中花影扶疏,惠风和畅,的确是个放纸鸢的好去处。素心牵着线跑在前头,那彩蝶便颤巍巍地展翅升上天空,愈飞愈高。 少女仰头望着空中无忧无虑的彩蝶,清风拂过面庞,让她暂时忘却了往日的烦忧,她杏眸微弯,姣美动人。 可天有不测风云,一阵疾风掠过,纸鸢线倏然崩断,那飞舞的彩蝶失了控,歪歪斜斜地一头栽进花园角落的池塘中。 “呀!” 素心惊呼一声,她急忙跑至池塘边。池水不算深,清澈见底,纸鸢就落在离岸不远的水草丛中。 “小姐别急,奴婢这就去捡回来!” 说罢素心便卷起裤脚,小心翼翼地涉水而下。池塘的水方没过脚踝,水底是光滑的卵石。 见素心涉水而行,绾绾叮嘱道: “你小心些,倘若实在捡不着就算了,届时重新编个便是。” 素心笑道:“小姐别担心,瞧着那池水不深,奴婢定能捡着!” 绾绾站在岸边,看着她涉水去拾那纸鸢,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淮序的身影,她也曾这般与他在溪边嬉水,欢喜打闹…… 正值初夏,暖阳和煦,想必涉水也不会太冷。 思及此,少女鬼使神差地褪去鞋袜,她拎起素色裙裾,在膝上打了个结,露出一截纤细莹润的小腿,旋即踏入了微凉的池水中。 待水波荡漾,漫过足背,她心中的烦恼方被驱散了大半。 陆绾绾垂首望着水中的倒影,恰逢此时,有熟悉而喑哑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如春山渡化后的风: “绾绾?” 闻言,少女肩头一颤,蓦然回头。 “皇兄……你怎么来了?” 不知何时,陆瑾年已负手立于池塘边,玉色的蟒袍愈发衬得他清风霁月、容颜如画。 他眸光正不偏不倚地落在她水中的玉足上。陆绾绾那双玉足,生得极好,白皙秀气,脚趾如珍珠般圆润,在清澈的池水映衬下,愈发显得玲珑可爱。 玉足被兄长瞧见,少女的脸颊倏地绯红若霞。 陆瑾年的视线从玉足上移开,尔后他微微眯了眯眸,欲掩住眸底那股暗色。 慌乱之中,她忙想将足藏于裙裾下,可奈何足底的鹅卵石有些滑,她身形一个不稳,险些滑倒。 见少女险些滑倒,陆瑾年急声道:“小心!” 好在陆绾绾稳住了身子,站稳了脚跟。他伸出的手落在半空中,这才放心地收了回去,面上仍旧透着无法掩饰的担忧。 少女方站稳,东南角乍然传来素心失落的声音: “小姐,东南角的水只是瞧着浅,蹚下去还是有些深,奴婢无能,纸鸢……捡不回来了。” 陆绾绾柔声道:“捡不着也没事,你快些上岸吧。” 令绾绾始料未及的是,陆瑾年闻言竟亲自走下池塘,水倏地漫过他华贵的锦靴和衣袍。他缓缓往东南角行去,少女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有暖阳洒在他身上,身影宛如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皇兄,你做什么去……” 陆绾绾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焦急。 半晌,只见陆瑾年捡回了纸鸢,他缓缓行至她面前,将那只沾满水珠的纸鸢递予她。 看着被水浸泡过的纸鸢,陆绾绾有些失神,眼前的人贵为太子,竟甘愿为了她的一只小小的纸鸢,亲自涉水。她的心好像颤动一瞬。 只见他胸|部以下的蟒袍俱被水打湿,锦缎恹恹地耷拉在他身上,他声线低醇,又比往常少了几分威仪:“给,池水凉当心寒气入体,赶紧上岸吧。” 少女接过纸鸢,她垂下眼睫,不敢与他对视,可不知怎的,心跳却莫名快了几拍。 “绾绾多谢皇兄……” 她正欲转身上岸,不料脚底却踩到一块卵石,一个趔趄,冷不丁就要往后仰去。 “啊!” 风驰电掣间,一只长臂倏地揽住她的腰肢,轻轻一带,她便落入一个浸满龙涎香的怀抱。 “小心。” 男人温润的声音近在耳畔,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窝处。 未等她反应过来,他竟俯身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起!少女惊呼一声,忙伸出藕臂环住他的脖颈以防跌倒。 他启唇,声音清朗如深流: “绾绾也太容易脚滑了,你身子方好转,可不能再跌入水中受凉了。” 听言,陆绾绾抱紧他的脖子,面露羞愧。 她抬眸,视线上方的男人,剑眉星目,鼻挺唇薄,玉冠束发,一张面庞极为清隽。时隔三载,她再一次仔细打量他的面容,皇兄的容貌气度,确实是这世间少有的…… 陆瑾年抱着她,脚步稳健,缓缓往岸边走去。 绾绾则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似一只安静的狸奴,面上染了些许绯红。皇兄的胸膛很暖,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她隐隐觉得……这怀抱,似乎一点都不让人讨厌。 直至被稳稳地放在岸边的青石上,绾绾才回过神来,她忙松开环着他脖颈的手,声音细若蚊蚋:“多……多谢皇兄。” 陆瑾年瞧着她绯红的脸颊,眸光深深,却并未多言,只淡淡道: “水凉,以后莫要再下水了。回去换身干爽的衣裳,当心着凉。” 说罢,他转身对候在一旁的宫人吩咐道:“送小姐回去。” 宫人们盈盈福身,恭敬道:“诺,殿下。” 少女抱着那只湿漉漉的纸鸢,望着陆瑾年俊朗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花园的尽头…… 第7章 第7章 夜幕四合,月悬中天。 太子府后院僻静的一隅,树影幢幢,只闻夏虫窸窣。 陆绾绾因白日烦心倦目,夜间难以安眠,便屏退了左右,兀自一人在靠近竹韵斋的幽径上散步,欲让夜风吹散些许胸中的郁结。 她方行至墙边假山旁,却见有人正蹲在墙边,鬼鬼祟祟地往墙边凿开的小洞里递什么物什。 陆绾绾黛眉微蹙,小声呵斥道: “你胆儿也忒大了点,偷东西竟敢偷到太子府来!” 只见那身影骤然一颤,像是被钉在原地,未及绾绾反应过来,那人旋即竟想转身逃跑。 “你再跑一步,我便喊侍卫了,届时你只能惨兮兮地被乱棍打死,尸体再被丢进乱葬岗被野狼啖肉喝血!” 少女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清冷,气势不容置疑。绾绾如今虽身份尴尬,可却也是太子亲自带回且颇为看重的人,就连王嬷嬷都甚是尊她敬她,府中的下人尚不敢明着违逆。 那丫鬟闻言,果真一动不动,她哆哆嗦嗦地转回身来,脑袋耷拉着,被月光衬得愈发可怜。 陆绾绾厉声道:“抬起头来!” 那丫鬟被唬得浑身一颤,忙抬起头来让绾绾看清她的模样。 陆绾绾眼风上下一扫,仔细打量着她。 只见这丫鬟面上灰扑扑的,手上布满薄茧,身上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儿,穿着又是厨房杂役的衣裳,想来并非各位小主身旁贴身伺候的丫鬟,而是厨房煎药的粗使丫鬟。 绾绾缓步上前,目光落在她怀中的小布包上。 “怀里藏的是何物?” 那丫鬟打了个寒颤,结结巴巴道: “没……没什么……” 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忙将小布包往身后藏。 这欲盖弥彰的举动更引人多疑,见那丫鬟不见棺材不落泪,陆绾绾竖起柳眉呵斥她: “没什么你还把东西往外头送!” 那丫鬟肩膀耸动如筛糠,不停地往后退。 见是个吃软怕硬的,绾绾逼近一步,朝她探出手,语气愈发冷冽: “拿出来!” “真的……真的只是一些不值钱的旧物……”,小丫鬟眼眶绯红,委屈地几乎要哭出声来,纤弱的身子皱巴巴得缩成一团。 恰逢夜间巡逻,一排侍卫经过左前方的幽径。看她嘴还是硬,死活不肯吐露半个字。绾绾略一思忖,旋即唤来那群侍卫: “来人,把她给我押至竹韵斋的正殿!” 侍卫们忙虎步跑来,钳制住那丫鬟的肩,恭敬道: “诺,小姐。” 半晌,那丫鬟就被押至竹韵斋,她颤颤巍巍地跪于殿中央。而在她身旁不远处还放着一个炭盆,盆中炭块烧得火红,正不停地溅出火星子,滋滋作响。 陆绾绾用铁钳钳起一块骇人的红碳,小步行至她面前,她面罩寒霜,美目森冷如刀,一把攫住她的下颌,冷声威胁道: “我最后问你一次,布袋里是什么?若你不说,这炭火的滋味可不好受。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不过你这张脸可就不一定保得住了,倘若你相貌尽毁,今后可还怎么见人啊。” 少女的嗓音透着股令人骨冷的寒意,那丫鬟被唬得瞳孔收缩,手脚发冷,眼前这位小姐,平日看起来娇娇弱弱、楚楚可怜,此刻却凶狠的宛如黄泉罗刹。 火星子在眼前迸裂,近在咫尺的灼热彻底击溃了她可怜的心防。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她两股战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磕头如捣蒜,“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求小姐别毁了我的脸……” 陆绾绾厉声道:“说!” 她神色怆然,哭得肝肠寸断: “奴婢本是膳房中的丫鬟,名唤小菊,因家中老母病重卧床,急需银钱抓药,底下还有个年幼的弟弟嗷嗷待哺。奴婢月钱微薄,实在是没法子了,走投无路之下,这才……” 她颤抖着捧起那个布包,哆嗦地解开,露出里头的物什,舌头像是打了结: “这、这是奴婢之前克扣下来的……安良娣份例里的助眠药材。奴婢听闻这里头有几味药极为名贵,值、值不少银子……就鬼迷心窍,每次偷偷留下些许,积少成多,想拿出去换点救命钱。奴婢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小姐开恩,饶奴婢这一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只是药材?没有别的?若是身上还有藏匿之物,待人搜出来,可别怪本小姐无情。” “没有了,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奴婢不敢欺瞒小姐。” 她边说边凄声哀求道: “求小姐别告诉殿下,倘若殿下知晓此事,一定会杀了奴婢的。” 不论前朝后宫又有谁不知陆瑾年的雷霆手段,毕竟能踩着皇子们的尸身,从尸山血海中杀出夺得储君之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罗”,又岂能是何善茬? 绾绾拧眉,瞥了她一眼,语气森然: “我有话问你,你若乖乖地说实话,我就不告诉殿下,否则……” 听罢,那丫鬟忙膝行至绾绾足边,用手紧紧攥着她的襦裙,焦急道: “小姐您想问什么,奴婢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哭得情真意切,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倘若平时绾绾兴许会心生怜悯。可王嬷嬷说安良娣一向受宠,她的饮食药膳合该是最为紧要的…… 绾绾美眸微眯,眸色暗了一刹,她追问道: “这药材你是从何时开始收集的?” 小菊忙回道: “奴婢听太医说,安良娣这药材是附属国上贡的,价值千金,助眠药效极好且几年不坏,遂、遂奴婢一年多前就着手收集了……小姐您今日瞧见的是最后一点,奴婢想着这点偷运出府后就收手了。” 绾绾秀眉紧蹙,暗自腹诽:一年前? 旋即她眸光微微一凝,神思像是被什么扯了下,倏然一个可怖的想法涌入脑海。 她好像记得王嬷嬷说过,一年前安良娣小产,人险些没救回来…… 思及此,陆绾绾脸色骤变,斥道: “克扣主子的药材,已是重罪。你还敢拿去兜售?若不是念在你母病弟弱,又诚心悔改的情况下,本小姐定要将你交由皇兄狠狠惩处,今日便罢了。这东西,本小姐会替你料理了。今日之事,若敢泄露半句,后果你自己清楚。听清楚了吗?” “是!多谢小姐不杀之恩!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铭记于心。”小菊如蒙大赦,连磕了几个头。 “退下吧。” “诺。” 小菊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黑夜中。 绾绾蹲下身,指腹轻捻了些药材,她并未声张,只唤来素心,低声吩咐道: “素心,立时将这药材交至沈太医手中,让他务必查验清楚,此物究竟是何成分,何效用。切记,行事定要隐蔽,莫要让任何人知晓。” 沈辞是绾绾的心腹太医,打小就侍奉她和宁妃,目前他在太子府当差,亦是她最信任的医术精湛且口风极严的太医。 “诺,小姐。” 素心见她神色凝重,遂不再多问,立时领命而去。 翌日黄昏,陆绾绾以身子不爽利为由,求皇兄传沈辞至竹韵斋为她医病。 榻前,沈辞面色沉凝,眉心紧拧,回话声压得极低: “小姐,此药乍一看确是安神助眠的方子,配伍亦算精妙,其中的确有几味昂贵药材。只是……” 陆绾绾手指一颤,此药果真没那么简单。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面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经在下反复查验,发现其中掺有极微量的‘血枯散’!” “血枯散?”绾绾背脊猛地绷直,这药名听着便透着一股不祥之感。 “是,”沈辞面色凝重,续道,“此物性极阴寒,短期微量服用只会令人略感体虚乏力,且极不易察觉。但倘若长期服用,会渐渐损耗女子的气血,尤其是有身孕的女子……会使其气血日益亏虚,脉象却因药量微小而显得平稳,太医无法通过脉象察觉异处,日积月累,滴水穿石,极易导致……小产血崩,药石无医!” 闻言,绾绾一刹间遍体生寒。 因她及笄出嫁前,陆瑾年和宁妃俱把她保护得很好,是以她虽身在皇宫,却甚少接触后宫那些污秽不堪的肮脏事。 长期服用……会致使小产,血崩不止! 她眼睫微颤,这哪是简单的克扣贪墨?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谁会如此阴毒,对一个孕妇和未出世的孩子下此毒手?绾绾脑海中瞬间掠过祁墨那张看起来端庄持重的脸…… 是她吗?因她尚无子嗣,便也容不得旁人诞下子嗣? 陆绾绾绞紧了手中的丝帕,指尖捏得发白。连沈辞离开也并未注意。 她旋即喊来素心,吩咐道: “唤王嬷嬷来正殿。” 约莫一刻钟后,王嬷嬷便赶到正殿,桌案旁,茶香盈室,雾气袅袅升起。 王嬷嬷朝陆绾绾福了福身,恭敬道: “奴婢参见小姐。” 陆绾绾黛眉轻弯,不疾不徐道: “嬷嬷客气了,坐吧” 说罢,陆绾绾竟是亲自为王嬷嬷斟了盏茶,递予她。 “奴婢愧不敢受。”王嬷嬷忙推拒道,她自是晓得小姐此番唤她前来,定是有要事要问,遂语气温柔地试探道: “小姐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能为小姐分忧解难是奴婢修来的福气。” 陆绾绾使了个眼色,素心立时会意,她屏退左右,让人阖紧正殿的大门,而后将布袋置于桌上打开,里头的药材顿时显露于人前。 王嬷嬷眸光一闪,陆绾绾捕捉到了她这一抹异色。 她用杯盖轻轻拂去茶沫,轻声问道:“嬷嬷,您认得这药材吗?” 王嬷嬷神色肃穆,思忖片刻,答道: “小姐,倘若奴婢没猜错的话,这应是安良娣的安神药吧!还是去岁附属国进贡来的药材,其外形甚是独特少见,奴婢这才留了心,有些印象。” 陆绾绾抿唇,忙追问道: “你可知安良娣是如何获得此药的?” 王嬷嬷微眯眸,回道: “此药乃太子妃私下里赏给安良娣的,至于太子妃又是如何获得,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听及此,陆绾绾心头一凛,端茶盏的手抖了抖,果真是祁墨! 绾绾眸光倏地锐利微眯,又问道: “不知安良娣小产前,可曾服用过此药?” 王嬷嬷细眉微蹙,眸中掠过一丝担忧,半晌,方回道: “回小姐,奴婢清晰的记得太子妃是在安良娣小产前两月赐的此药。” 说罢,王嬷嬷又忍不住追问道:“可是这药有什么问题?” 陆绾绾敛眸,“不过是小丫头贪私利,无甚大事。” 她抬了抬手,又命素心取出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 “今日多谢王嬷嬷了。” 王嬷嬷虽是陆瑾年亲自指给她的人,可她若想在府中站稳脚跟,必定也得叫底下人信服才行。而且不只是王嬷嬷,倘若她想要找祁墨报仇,就必须培养自己的势力,那位安良娣,或许也可拉拢…… 见陆绾绾赏赐厚礼,王嬷嬷忙跪地叩首: “小姐,这镯子着实太贵重了些,奴婢……” “受之有愧”四个字尚未出口,王嬷嬷望着她温柔如水却又无比坚定的眸子时,话音便顿住了。 只见绾绾亲自俯身将王嬷嬷搀扶起来,而后亲手替王嬷嬷将镯子戴上,温声道:“收着吧,往后麻烦嬷嬷的地方还多着呢,绾绾还要劳烦嬷嬷多加照拂才是。” 王嬷嬷愣了愣,她伺候贵人半生,赏赐大方的主子不是没有,可亲自为她佩戴的倒是头一回。她垂眸瞧见自己那双粗糙的手上戴着光滑的手镯,竟是不自觉地鼻子一酸,还从未有过这样看得起她们这些奴才的主子。 她垂首,朝陆绾绾深深福了一礼: “老奴……谢小姐厚赏。小姐但有所命,老奴万死不辞。” 陆绾绾虚扶她起身,她黛眉微蹙,指腹不停地摩挲着杯柄,又追问道: “嬷嬷,安良娣去岁小产后,殿下那边有查出原因吗?” 王嬷嬷眸色晦暗,神色复杂: “殿下当时震怒,曾遣人彻查过,但所有证据俱指向意外。曾照料安良娣那胎的太医、宫人……后来也皆因各种缘故,或贬或死,线索俱断得干干净净。” 说罢,王嬷嬷沉吟半晌,伏身凑在绾绾耳畔,轻声道: “只是安良娣在服用此药之前,身子骨那可是健朗的很呐……” 陆绾绾乍然漏了半截呼吸。 话毕,殿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空气凝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嬷嬷,”绾绾柔声叮嘱道: “今日之事出了此门便烂在心里,今日殿内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王嬷嬷心神一凛,立时躬身: “老奴明白!老奴今日前来只是向小姐回禀日常用度之事。” “嗯。” 陆绾绾颔首,又抬手握住嬷嬷的掌心,语气恢复往日的柔婉: “今日有劳嬷嬷,日后……这竹韵斋内外,还需嬷嬷多费些心看顾。” 这是主子的倚重和托付,王嬷嬷心领神会:“老奴分内之事,定不负小姐所托。” 王嬷嬷退下后,绾绾兀自一人坐在殿中,烛火映着她姣美的面庞,隐隐绰绰地勾勒出少女面上的愁绪。她指腹轻轻摩挲着青花瓷杯沿,神色凝重,她暗自揣度。 王嬷嬷所言和沈辞所言俱能一一对应,就算她并未明着问王嬷嬷安良娣小产一事,可根据她目前所知的种种细节,她已然能推测出正是祁墨赏赐的安神药导致安良娣小产的。 祁墨竟在安良娣有孕之初,就布下如此阴毒的陷阱,假借关怀之名,行扼杀皇嗣之实!可祁墨没想到的是,有仆婢竟敢偷运此药材出府兜售,好巧不巧被她逮住了。 祁墨……她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恨意如毒蛇缠绕心窝,今时今日祁墨能对安良娣痛下杀手,不假时日她便能用更狠戾的手段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毕竟前世不也是祁墨害死的她吗? 但此刻,她不能慌,更不能乱。 “素心。” 绾绾轻声唤道。 素心应声而入:“小姐有何吩咐?” “将这布包里的东西……”绾绾话语稍顿,美眸双目寒邃,“寻个稳妥的地儿收好,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俱不得触碰。” “是。”素心小心翼翼地收起药材,像捧着一团烧得发红的炭块。 夜幕沉沉,浓云蔽月。 绾绾行至窗边,素手推开窗棂,夜风涌入,带着夏日的蝉鸣和清雅的花香,却吹不散她心头彻骨的寒意。 下章有男女主对手戏哦[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7章 第8章 第8章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 竹韵斋内,陆绾绾对镜梳妆,昨夜她辗转反侧了一夜,眼底沾着些许青黑,她仔细地将那包药材用丝帕裹好,藏于袖中,又吩咐素心从库中取出一对翡翠滴珠耳珰和一支珍珠步摇。 “素心,”她敛容肃穆,轻声唤道,“想必此时安良娣已起身了,你带上礼品随我一起去向安良娣请安。” 辰时三刻,碧水苑 陆绾绾方到碧水苑,安瑶已然在殿外候着她了。 安瑶望着绾绾窈窕多姿的身影,不禁思忖,太子殿下带回府的这位绾妹妹,容貌瞧着姝色无双,性子也甚是温柔小意,她先前早想备好厚礼去见见,可无奈她身子实在太重了,着实不方便走动。 如今绾妹妹竟主动备好厚礼来向她请安,遂她一听消息就备好厚礼,早早来殿门口接绾妹妹。 见人一到,安良娣忙起身上前,握起绾绾的手: “绾妹妹还未用过早膳吧,姐姐备了蟹黄粥,咱俩一起用罢。” 陆绾绾向安瑶盈盈行礼: “绾绾请安姐姐安,安姐姐怀着身子怎还亲自出殿迎绾绾?真真是太客气了!” 安瑶见状忙虚扶她一把,语气热情又友善: “绾妹妹不必多礼,赶紧随姐姐进殿吧。” 接到绾绾后,安良娣并未将她迎至正殿,而是将人迎至了卧房,显然是有极重要且隐秘的话要谈。 碧水苑内室熏香袅袅,陈设甚是精致。 安瑶屏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一个心腹大丫鬟在门外守着。她拉着绾绾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随即亲手为她盛了碗蟹黄粥,开门见山道: “绾妹妹快尝尝这蟹黄粥,不瞒你说,今日你肯备礼来瞧姐姐,姐姐这心里真是又暖又意外。” 她说罢,话语带着些许自嘲: “妹妹也瞧见了,姐姐如今身子笨重,在这府里走动不便,平日里也难得有人说些体己话。这深宫后院,多是拜高踩低、明哲保身之人,妹妹身份特殊,却能主动前来,这份心意,姐姐记下了。” 陆绾绾接过瓷碗,她垂下眼帘,真诚道: “安姐姐言重了,姐姐如今怀着子嗣,是东宫的大功臣,绾绾前来请安本是分内之事。只是绾绾如今身份尴尬,未能早些来与姐姐走动,心中已是惭愧,还望姐姐莫要怪罪妹妹才是。” 话毕,绾绾轻轻舀了一勺粥,抬眸望向安瑶,眼中俱是真诚与关切: “倒是姐姐,如今身子越发重了,更要万事小心,静心养胎才是顶要紧的。绾绾瞧着,姐姐眉宇间似有郁结之色,可是有何烦心事?” 安瑶见绾绾言语体贴,神态真诚,心中的防备又卸下几分。她喟叹一声,轻轻抚上高耸的小腹,眉宇间拢着无法掩饰的忧惧: “妹妹是个细心人,既问起,姐姐也不瞒你。正是因着这身子……姐姐近来夜里总难安眠,心中愈发不安。” 她已尽量压低声音,可依旧藏不住其中的后怕: “不瞒妹妹,去岁小产之事,至今想来,仍如噩梦一般。当时只道是自己福薄,体质不济,可近来每每思及,总觉得事有蹊跷,心中难安。” 对于去岁一事绾绾心中明镜似的,她似是被此事惊得浑身一颤,试探道: “姐姐何出此言?去岁之事……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安瑶的眸中隐有泪花闪烁,她掩帕拭泪: “妹妹不是外人,姐姐今日便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去岁我有孕时,胎象一直颇为稳健,可自从开始服用太子妃赏赐的安神药后,便时常觉得心悸体虚、精神不济,再后来便出了那等血崩之事……” 陆绾绾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 “姐姐别怕,事情或许尚有转机呢?” 安瑶疑惑地睇了绾绾一眼,随即又紧紧攥着帕子,续道: “我原也不敢深想,只当是巧合。可如今再度有孕,姐姐这心里着实后怕啊!妹妹你说会不会……那药本身就有问题?” 安良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绾绾也无甚必要藏着掖着,她旋即抖出袖中的丝帕,药材倏地滚落于桌案上,她启唇: “去岁太子妃赐予姐姐的正是此药吧?” 安良娣脑中轰了一声,宛如惊雷炸响,她唇瓣哆嗦着: “你……你怎会有此药?” 陆绾绾轻扯了下唇: “有仆婢偷了姐姐的药材,欲送出府兜售。可好巧不巧,偏生被我给歹住了,我替她料理了。” 听及此,安瑶眸色亮了些许,唇边笑意浅浅: “此药自我去岁小产后,药渣尽毁,姐姐手里都再没有了……倘若此药真是去岁我服用的那份,莫非此事尚有转机?” 陆绾绾嘴角漾起抹媚而不妖的笑,提议道: “绾绾把此药交予皇兄手里,让皇兄处置太子妃便是,届时姐姐帮着绾绾打圆场。凭着绾绾和皇兄自小相依为命的情谊,凭着姐姐腹中的子嗣,想必就算打击不了祁墨,我俩也定会安然无恙,姐姐你看如何?” 听及此,安瑶顿时来了兴趣,她掩唇笑了几声: “妹妹此计甚妙,此时爆出来时机也甚好。” 许是忽然想起什么,安良娣喉头有些艰涩: “只是姐姐在殿下跟前人微言轻,说不上什么话,远远比不上妹妹你在殿下心中的份量。若是姐姐去提此事,殿下定会觉得姐姐乱翻旧账、无理取闹。” 其实安良娣并非胆小怕事,只是她说的净是大实话,陆瑾年对府中所有侍妾态度俱是淡淡的,尤其是近几个月,殿下更是夜夜宿于书房…… 此事陆绾绾本也无意让安良娣出面,她笑道: “姐姐放心,此事无需姐姐出面,绾绾去寻皇兄便是。” 听罢,安瑶轻轻握了握绾绾的手,感激涕零: “妹妹今日之言,如同拨云见日,姐姐一切听妹妹安排。若此事能成,保我母女平安,妹妹大恩姐姐没齿难忘!” “姐姐言重了。” 陆绾绾柔声道,她唇角的笑意愈发耐人寻味。祁墨,你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这东宫的天,也该变一变了。 安良娣送陆绾绾离开碧水苑后,绾绾便备好早膳去寻皇兄。 今日恰逢陆瑾年的休沐日,绾绾估摸着此刻他应该在书房处理政务。 辰时六刻,太子书房。 绾绾深吸一口气,缓步踏入书房内,书房内,陆瑾年正埋首执笔描红批阅折奏。 陆绾绾甫一踏入书房,原本垂首侍墨的高无庸眼风便已扫到,还未及陆瑾年开口,他便上前躬身行了一礼,话语恭敬: “奴才高无庸,请小姐安。” 高无庸是太子陆瑾年最为倚重的内侍,其地位超然,权柄之重,在东宫堪称“内相”。 只是前些日子,这位高公公不幸染了风寒,病情来得凶急,遂陆瑾年特允他归乡休沐一个月,今日是他重返东宫,重新当值的第一日。 还未等绾绾行至御案前,陆瑾年便出口唤她,话语饱含温情: “绾绾。” 闻言,陆绾绾依礼盈盈福身:“绾绾参见皇兄。” 陆瑾年抬头望她,眉眼舒展,微微一笑,清风朗月。 “绾绾无须行礼。” 见陆绾绾已然行至御案前,高无庸极有眼色的放下墨锭和砚台,为她让位。 陆绾绾从素心的手中端过燕窝粥,轻置于桌案上,柔声问道: “皇兄还未用早膳吧,绾绾让小厨房炖了燕窝粥,皇兄得了空可以用一些。” 说罢,她立时站在一旁侍奉笔墨,抑或是心中藏了心事,一不小心,那浓黑的墨汁像失了禁锢,倏地溅于案上。 陆瑾年见女子黛眉微蹙,研墨亦有些心不在焉,遂开口问道:“绾绾倘若有心事可以告诉孤,你无需藏着掖着,孤会为你做主。” 陆绾绾眉间笼着点点清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轻声试探道:“若是此事涉及……太子妃呢?” 陆绾绾有些支支吾吾。 听及此,陆瑾年的眸色几不可察地黯了一瞬,他凝望着她,温柔的话语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她哪里比得上绾绾重要!” 话毕,陆绾绾的心尖一颤,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见状,男人眯了眯眼,眸底俱是霸道和势在必得。他长臂一伸,直接将人揽入怀中,绾绾一惊,陆瑾年掐着她的下巴,磁性混厚的声音透着危险,“怎么,她找你麻烦了?” 绾绾坐在他膝上,后背与他灼热的胸膛贴近,两人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声。见少女哑然,他堪堪凑近她柔嫩的唇。 她慌忙站起身,想起正事,又羞又惧地从袖中掏出那包药材,置于案上,随即福身行礼,小心翼翼道: “皇兄,绾绾昨夜偶然查获此物,此物是去岁皇嫂赐予安姐姐的安神药中的一味成分,安姐姐小产前一直有服用此药,经沈太医查验,其中掺有阴毒至极的‘血枯散’!倘若长期服用,会导致怀孕的女子血崩小产。” 闻言陆瑾年的瞳孔骤然一缩,森寒的目光扫过那包药材,周身气息陡然寒厉 ,半晌他的神色又恢复先前那般的平静。 他极温柔地安抚她: “绾绾别害怕,接着说便是。” 听罢,陆绾绾竭尽全力忽视自己那跳得飞快的心脏,鼓足勇气道: “绾绾求皇兄明察,还安姐姐一个公道!” 听及此,陆瑾年揉了揉眉心,朝一旁的高无庸吩咐道:“立时召集太子府所有女眷,辰时五刻至听雪斋正殿。” 高无庸回禀道: “诺,殿下。” 辰时五刻 听雪斋正殿 殿内气氛沉肃阴晦,落针可闻,虽是夏日,可不知怎的,寒意竟丛窗隙里渗了进来。 太子府所有女眷均已到齐,按位份依次端坐。太子妃祁墨坐于上首,其余人等则坐于下首,陆绾绾坐于殿内最不引人注目的位置,她垂眸敛目,心跳却如擂鼓。 陆瑾年端坐主位,面沉如水,他周身的气势冷漠凛然,若冰霜散开。高无庸则立于一旁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 见此状,殿内诸位女眷们皆凝神屏气、缄口不言。 祁墨身着正红宫装,依旧是往日那副端庄典雅,仪态万方的正妻做派,仿佛对即将兜头而下的暴风雨无甚所谓。 她方欲上前依礼福身,却见陆瑾年递了个眼神,高无庸会意拾起案上那包药材,掷于殿中央的桌案上! 陆瑾年的眸中透着若有似无的阴戾与薄凉。 “祁墨!” 陆瑾年掀眼,他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慢条斯理道: “此物,你可认得?” 丝帕散开,药材骤然散落一地,甚至有些许滚至她的脚旁,祁墨呼吸倏地一窒,她面上血色荡然无存。 这些药材,祁墨自是认得。 可去岁安良娣小产后,她早已命人尽数销毁了安良娣服用过的那些…… 如今她眼前的这些……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又会是谁把此药递与殿下的? 是安良娣? 可安良娣在殿下心中的份量,还绝不至于让殿下为她在东宫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更遑论安良娣又怎敢与她争锋? 是陆绾绾? 思及此,祁墨心中大恸,这东宫也只有陆绾绾能仗着殿下对她的宠爱兴风作浪了! 她抬眸望着陆瑾年,证实道: “臣妾可否问一句,殿下是从何处寻到的此药?” 陆瑾年噤声,他不愿把绾绾置于风口浪尖。 半晌,陆绾绾却起身行至殿中央,她从善如流地承认: “回太子妃姐姐,是我把这些药材交予皇兄的。怎么,难道皇嫂做事敢做不敢当吗?” 说罢,殿内一阵哗然。 ps. 男主只爱女主一个,不会和任何女配产生感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8章 第9章 第9章 果真是陆绾绾这个贱人! 祁墨抬手抚了抚胸口,仅一瞬,她便恢复镇定,尔后她弯腰拾起些许,置于掌心仔细瞅了瞅,抬眸平静道: “回殿下,此药臣妾认得。去岁臣妾见安妹妹心神不宁,心中怜惜,故而将母后赏赐的部分安神贡芷转赠于她,剩余那些臣妾现下正服用着呢,此药乃附属国进贡的,药效极好且千金难买,臣妾也是一片好意,希望安妹妹夜间别再被梦魇所搅,不知是何处有错,竟叫殿下这般动怒。” 她话语得体,眉眼间净是被误解的委屈。 坐于下首的安良娣,闻言猛地抬头,她死死攥着手中的丝帕,指节泛白。 那药材…… 安良娣又怎会不知它正是去岁她小产的罪魁祸首,可无奈她势单力薄,太子妃的家世比她好上且她根基极深,她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眼睁睁看着她可怜的孩儿化成一滩腥臭的血…… 安良娣转头望了眼坐在她下首的绾绾,她和自己素昧平生,竟愿意如此帮自己?思及此,她眼角有些微微发红。 “好意?” 陆瑾年冷淡地扯唇呵了一声,眉眼间寒意森然: “孤问你,你可知此药中掺有阴毒至极的‘血枯散’!长期服用,会令孕妇气血枯竭,安良娣去岁小产,是否与此药有关?” 他虽神色淡漠,话语平静,可周身骇人的气场却唬得祁墨心头一凛。 安良娣去岁小产一事,时日已过甚久,他本无意再翻旧账,更遑论在他眼里,安良娣和其余女眷并无本质的区别,皆只是工具罢了。但此事既是绾绾提出的,那一切就不可同日而语,绾绾希望他重翻旧账,那他又怎舍得委屈她? 祁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得肝肠寸断,话语凄婉却是坚定异常: “殿下明鉴!臣妾冤枉啊!此药乃母后亲赐,怎会有毒?臣妾待安妹妹如同亲妹,一片真心天地可表,怎会行此等歹毒之事!定是有人……有人刻意陷害臣妾!” 她说罢,眼风似不经意地扫过陆绾绾,虽未明指,但意图昭然若揭。 安瑶脚步一个趔趄,用手死死地捂住胸口,哭得梨花带雨: “太子妃姐姐,你好歹毒的心,你为何要害妾?妾和你无冤无仇。你若厌弃妾,要杀要剐都冲着妾来,可孩儿是无辜的!今日倘若不是绾妹妹,妾竟不知你心肠毒如蛇蝎……” 祁墨眼风如刀扫过安良娣,似是要剜死安良娣。 半晌,她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陆瑾年,话语中的绝望和悲怆无法掩饰:“殿下,是陆绾绾和安瑶联手要陷害臣妾,殿下您信臣妾,臣妾没有啊!” 闻言,陆瑾年目光森戾睥睨着她,犹如在碾压一只蝼蚁,目光撞上的那瞬,祁墨骤然肝胆俱裂、遍体生寒。 祁墨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却依旧咬死不认,她膝行至陆瑾年脚边,手指死死攥住他的袍角,声泪俱下:“臣妾没有!臣妾能用祁氏满门的性命担保,此药无毒!此药臣妾日日在用啊!求殿下明察!” 说罢,她伏身重重叩首。 “太子妃娘娘一向宽厚待下,岂会行此龌龊之事!殿下,此事会不会只是个误会?” 坐于下首的慕良媛忍不住起身,屈膝跪于祁墨身旁,她言辞恳切,“殿下,此药材祁姐姐也曾赐予过妾身,此事定然有误会!求殿下勿因一面之词,寒了太子妃娘娘的心啊!” 陆瑾年看着伏身跪地的二人,颅内血气翻腾不止,目眦欲裂,他怒极反笑:“好,好得很!高无庸!” 他忍无可忍,厉声喝道: “立时将太子府内所有太医召至此地!孤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他们一一查验此药!” “诺!” 高无庸躬身回禀,正欲转身出殿。 “且慢!” 一阵尖锐而威严的声音从殿外追来,刺得众人心头一凛。 众人循声而望,只见周皇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孙氏,手持佛珠,面色阴沉地踏入殿内。 陆瑾年自垂髫之年时便丧母,周皇后乃陆瑾年的养母,她亦是太子妃祁墨的嫡亲姑母。 孙嬷嬷先是向陆瑾年恭敬地行了一礼:“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陆瑾年睨了她一眼,未置一词,面色冷若冰霜。 见那人不待见她,孙嬷嬷焉能自讨没趣?她眼风扫过满地的药屑,最后死死定格在绾绾身上。 “殿下。” 孙嬷嬷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老奴奉命前来传皇后娘娘的懿旨,恰巧撞见此事。殿下您手中这药,可是名唤‘雪芷’的安神贡药?” 陆瑾年冷声道:“正是,孙嬷嬷有何指教?” 孙嬷嬷面带讥诮,冷笑道: “指教老奴万万不敢当,只是此药并非寻常之物,乃去岁附属国进贡的珍品,药效极佳,千金难求。皇后娘娘顾念太子妃执掌中馈万分辛劳,才特意从自己的份例中拔出一半,亲赐给太子妃安神所用!” 说罢,王嬷嬷话语稍顿,目光如寒箭一般地扫过众人,而后在陆绾绾身上停留: “此乃中宫皇后所赐御药,一切经由内务府查验,绝无问题!如今竟有人敢质疑皇后娘娘赏赐之物有毒?此等大逆不道之言,简直其罪当诛!” 她的话语如同寒刃一样凌厉,唬得绾绾魂飞魄散。 陆绾绾和安瑶没料到皇后竟也插手了,她旋即起身跪地,心中发怵,死死攥紧拳头。 是她俩掉以轻心,皇后乃祁墨的姑母,她们又焉能越过皇后,杀了祁墨? 见绾绾窝在角落,闭口不语。孙嬷嬷双眼赤红,她觑了眼陆绾绾,眸光泛着噬人的骇厉,言语如刀: “陆氏!你如今不过一介庶人,竟敢仗着殿下的怜惜,构陷太子妃,污蔑中宫皇后!按宫规,当杖责五十,以正视听!安氏,你仗着腹中子嗣在东宫兴风作浪,协助陆绾绾构陷太子妃,污蔑中宫皇后!按宫规,当杖责二十,以儆效尤!老奴今日便代皇后娘娘行刑,来人!” “放肆!” 绾绾自小养在深宫,身娇体弱的,真要五十大板打下去,不死也残。陆瑾年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将绾绾护在身后,他死死地逼视孙嬷嬷,目光冷厉如锥。 “孙嬷嬷!孤还在此,何时轮到你来代母后行令?绾绾即便有错,也轮不到你来动刑!” 孙嬷嬷被他泰山压顶般的威势所慑,后退半步,却依旧强硬道: “殿下!此女污蔑中宫皇后,罪证确凿!” 陆瑾年双眸溅火紧盯着孙嬷嬷,又瞟了眼伏身跪地的祁墨,心中已了然,今日有皇后这面大旗,他已无法惩治祁墨。只因周皇后是他的养母,自古以来,百善孝为先。 今日是他对不住绾绾! 他死死压下滔天的怒火,咬牙切齿: “嬷嬷言重了,绾绾年轻识浅,一时不察,误信人言,才会出言不慎冲撞母后,她确有过错,但念其初犯,且心怀东宫安宁,其情可悯,杖责就免了罢。” 闻言,祁墨眼尾染上抹腥红,她妒火中烧。陆瑾年此刻竟只想护着陆绾绾?他竟不愿为安良娣求半分情…… 除了那个贱人,东宫所有女眷在他眼中皆只是工具吗?男人的薄凉与狠戾令祁墨心头发憷。 他深吸一口气,方做出决断,这决断似是惩罚,眼下却能护住绾绾。 “从即日起半年内,罚陆绾绾抄写佛经百遍,为母后虔诚祈福,静思己过!罚安瑶罚俸三个月,并在碧水苑禁足三个月。如此,嬷嬷可满意了?” 孙嬷嬷沉吟片刻,她知道这已是殿下能让步的极限,方勉强道: “殿下既已裁决,老奴自当回禀皇后娘娘。望陆氏好自为之!” 陆绾绾面如土色,她咬着嘴唇,良久,方叩首道: “民女陆绾绾,谢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恩典!皇后娘娘的大恩绾绾没齿难忘。” 安瑶脊背上一阵寒颤,忙伏身叩首谢恩: “妾身安瑶,谢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恩典!皇后娘娘的大恩绾绾没齿难忘。” 闻言,孙嬷嬷冷哼一声,冷冷剜了绾绾一眼,拂袖而去。 风波暂息,独留满殿死寂,殿外天色阴沉,狂风渐起。 祁墨在慕良媛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她死死盯着绾绾,眼神嗜血像只吃人的恶兽。 安良娣一言未发,却神色复杂地打量着那个愿为她挺身而出的少女,她入东宫五载,从没感受过这种善意温暖,她原以为这东宫只剩冷漠、污秽与算计…… 陆瑾年行至惊魂未定的少女面前,他看着她面色苍白的模样,心中愈发刺痛,却只能低声道: “先回去。” 他眼帘低垂,语气涩然。 陆绾绾闻言抬头,望进着男人深邃如星辰般的眸子,眸中有怒火,有无奈,更有庇护。她垂眸,轻声道: “是,绾绾领罚。” 陆绾绾和安瑶在听雪斋被罚后,近日东宫愈发静谧,太子妃的性子亦收敛了不少,可依旧有人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动。 亥时六刻,夜空疏星杳杳,夜幕沉沉,而东宫揽月阁内却水雾氤氲。 待陆瑾年抬脚踏入揽月阁内,见那人方沐浴完毕,云鬓松散慵懒地趴在软榻上,他就明白了大概。今日慕氏荣获军功,陛下在早朝时便对慕氏赞叹不已,更连连褒奖他御下有方,他此番前来赏赐些珍宝以示恩宠也是应该。 慕良媛见那人负手倚在窗边,眉眼间颇为寡淡,只命人抬进几箱笼的厚赏,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她立时面色一阵青白。 “殿下……” 慕良媛柔声迎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