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仙游》 第1章 当世真魔(上) “你这狗野种怎么又来碍眼?”甄魂胆看着面前瘦弱的杂役弟子,虽然是在翠竹林偶遇但闯见了怎么能不戏弄一番。 “甄师兄,别打我…”宁六声音发颤,腊月寒天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 “我记得我上次便想弄你了,你倒是胆子不小还敢现眼?”甄魂胆不禁想起两月前 那时季节刚寒,自己正要去给各位杂役弟子发送供钱,大家都明事理的不说,就发到这小子手上时他大吼大叫道 “供钱不对!分明是一月二十二枚铜钱,怎么到了手上只有十五枚?” 众人看着他的眼神有认同,有不忿,有同情,有耻笑,更多的是等着看一出好戏的期待。 “哈,瞧我粗心的,这漏发错发大家要记得知会一声,大家都不说话我以为没发错呢。” 甄魂胆当即把铜钱补上,当然剩下的铜钱都还在布包里,这些钱他不能也不配全拿了,只是剩下的几个师兄还不知道罢。 一行人离开时甄魂胆愤恨看了宁流一眼,随后转过头来,是旁边师兄意味深长的话。 “魂胆,你我已经是求道仙修,跟这些杂役已无同路,何必为难呢。” “谢师兄教诲…”甄魂胆听出了味来,刘师兄并不是告知自己此事不对,而是责怪自己没有做得漂亮。 甄魂胆心下不平,倒也是丢了脸,等着日后找补。 这杂役弟子所居勤慧楼内,虽然宁流此举让大家不失酬劳,但也无人敢来感谢,跟宁六关系交好的裴九说着 “宁六,你当真不怕那甄师兄报复?” 宁六只是摇头,嘴上露出一抹裴九看不懂的笑。 时至今日,这屈辱甄魂胆可都还记得呢! “哎,这鞋底多日没刷是有些臭了…” 甄魂胆旁边两位同属外门的好友会意,调笑道 “甄师兄怎么知道臭了?按理说臭了该洗刷一番。” “呵,甄师兄日理万机,哪来闲忙?可有人愿意帮甄师兄洗刷一番?” 由头有了,接下来两人抓着宁六双手,甄魂胆将鞋底重重拍向宁六脸颊,一下一下,响声惊鸟。 “嗯,不错,干净了。”甄魂胆得意笑笑,宁六眼眶红润已经有泪珠在打转,正当他以为挨顿打就告一段落了,不料甄魂胆话锋一转 “这还有一只鞋没洗刷呢,小杂役可得勤快点,山门不养闲人。” “甄师兄此言差矣,我们俩加起来还有四只呢!” “唉,我这鞋底尽是酸味,我嫌恶臊不如让他尝尝到底是甚滋味?” “哈哈,也是!打坏了虽无大碍,但责罚下来我们仨也是有得挨。” 男子将鞋底鞋内尽皆抹向宁六的脸,扣住下巴强迫宁六伸出舌头 “哈哈,来说说看师兄的鞋子是香的还是臭的?” “该不会是甜的吧?哈哈哈!”这三人爆笑声中宁六不堪其辱,低声啜泣。 竹林径道上一道声音冷冷 “是谁在此喧哗?”来人是名青年男子,面貌甚伟,一袭白衣。 甄魂胆愣住,顿时不敢调笑,只因来人是当辈天骄与吕家双女齐名的林魂守,当然大伙敬重他并不只有天资卓绝这一个原因… “啊,是魂守师兄来了?师弟向您问安了,只是今日有些充忙改日向师兄赔罪。”甄魂胆当即带着其余两人逃也似的走了。 林魂守叹出一口气,走到这名小杂役身前,他的脸颊红肿该是被刚才三人殴打过了,从袖中取出伤药,缓缓说着 “你是名杂役,他们欺负了你即使告状也无甚作用,今后做人势必要更加晦暗些,可懂?” 宁六缓缓点头,眼眶红润,见这名小杂役面容姣好像幅画似的,不禁让林魂守更心疼几分。 “谢谢师兄!小的定不敢忘师兄大恩大德!”当即就要跪下磕头,却被拦住。 “我所做又不是为得感恩,相传人间侠客也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说法,我辈修行人只怕不救日后成了我的问心劫。” 面对林魂守的调笑宁六半懂不懂 翠竹林平时僻静自己也不喜打扰,各杂役打扫都被吩咐过,在坡上阁楼里运气时听见动静便下来了,确实是无心之举。 “这瓶药你拿去吧,难免日后他们会再找你麻烦。” “这…小的…”宁六推脱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叫你拿着便拿着,何必委退。” “谢谢师兄,此前从没人对我这般好过,谢谢师兄!”宁六正想磕头便又被拦下。 “拿起走吧,我该要修行了。” “是。” “哎,这杂役当真可怜,我也不好过问他到底怎么惹上这群人了,他倒也是坚强受了这种屈辱,见我在这也不让我为他强出头。” 在青石阶上宁六背对着林魂守下梯坎,嘴上浮现一抹深沉的笑,只是在下一瞬这笑容便消失转而变成被欺负后的淡淡委屈。 宁六回到勤慧楼,床上躺着脚受伤的裴九,这杂役弟子打扫都是每日轮换每日报备,以免出现有人偷懒耍滑,以大欺小。 “真是抱歉啊,昨晚不知怎跌下了楼梯,劳烦你帮我打扫了翠竹林。” “没事的,你好好休息。” “害哟,你说我记得我走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跌了?” “总归不能是有人推你吧,再歇息就打扫不完了。” 宁六拿起笤帚去到自己该去打扫的地方。 仙道悠长,自然是修行无岁月。 转眼已又是一年冬,这是林魂守第二次见这个叫做宁六的小少年。 当然此刻他已经不叫林魂守了,魂魄宗有规定,凡是外门弟子都可往名中添入一个魂字,而内门弟子就可以在名中加入一个魄字,大多数人都愿意更改,这也是对自己身份的自豪。 林魄守此刻意气风发,他刚在宗门大比中夺魁,更有诗曰:“十年难见南仙首,百年一位林魄守。” 大比夺魁既加入内门,名字中的魂字自然变成了魄字,他怕吵躲着众人贺拥回到住所,那名小少年又独自一人扫着空旷的山路。 春风得意心里总有些喜悦,他不想对别人说,反而这个同样孤单的小少年让他有些兴趣。 “小杂役,近况如何?” “啊!林师兄!我最近过得不错,哈哈,你看我是不是长高了不少?” “不问问师兄过得怎样?嗯?”林魄守嘴边带笑打趣 “请问林师兄最近过得如何?”宁六慌慌张张问道 “唉,一般罢,只是要改名了,名字中的魂字要改成魄字了。” 宁六咋一听没听懂但想起魄字时当即吃惊 “林师兄你成为内门弟子了?!” “怎的?不愿意?” “不敢不敢,恭喜林师兄!” 林魄守看着他如含苞待放般的笑容忽觉暖心,只因他的祝贺跟往日里虚伪的笑脸截然不同,真诚不带一点假,全然为自己高兴的模样。 “往后你便作为我的贴身仆从,如何?我自然不准其他人欺负你。” “真的?” “自然,我林魄守还会骗你?” “谢林师兄!我必然竭心尽力照顾好林师兄起居!” “嗯,我即刻就去知会父亲一声。” 自己爷爷在年初时终于突破炼神三层,而自己父亲也已经是元婴大圆满,自己不过二十三岁便已经跻身筑基三层,放眼整个魂魄宗三代仙才仅此林家,若说人杰唯有吕家双女才能媲美。 一个仆从自然简单,大家都知晓林魄守在升入内门后有了个仆从还甚是喜爱,不仅教他功法,还进步神速。 不过三年时间,光阴年华,宁六仅仅十二岁便步入练气一层,既无基础,一切都是现学现卖,天赋卓绝。 “小六,你这天赋对比我也是不遑多让,若我打小便无基础是万万不能在十二岁就升入练气的。” “魄守哥,说笑了,谁不知道你十二岁就已经练气二层了,我跟你比起来差远了呢。” “哈哈,不过我可没开玩笑,今天爷爷出关,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不用了,魄守哥。” “你啊你,外热内冷的,哥的关心现在都拒绝怕不是故意冷落哥哥?” “我…我真没这意思…” “逗你玩呢,你倒是出落得好看,一着急就让哥心疼肉跳的。” 宁六挠着头不知该如何搭话,林魄守却是拿出一本功法。 “这本离魂坚魄心经你拿去看着,我正要出门了。” “万万不可,魄守哥我连外门都没加入,哪有资格学习修魂法。” “待我回来你便有资格了,先收着,我去也。” 看着林魄守腾云远去,宁六将手中的《离魂坚魄心经》藏在书桌底下,随后静待其变。 空中林魄守在几里外注视着宁六,在等其中变化,虽说他也不解爷爷这是何意。 只看一会便飞去了残魄峰,这座残魄峰仙云缭绕,独立于云层之间,多出一种傲然天地之意,每次日出日落霞光万丈,美不胜收。 而这峰主自然是林家当代老祖——林无怨。 “孩,可曾想我?” “再不见您我怕是要寂寞而死了。” “几年不见倒是油腔滑调了,甚好甚好,进入请你前来是有两件要紧事。” “你随我来。” 这座府邸气派却有些空了,装饰皆是简约没有一点显山露水之意。 蒲团上,林魄守给海碗倒满,爷爷不喜小盏他是知道的。 林无怨一仰头满口饮下,直叫一声痛快,随后说起正事。 “魄守,我辈修行人,虽伟力神通,但仍会寂寞难耐,我说我当年混账也有不少艳遇,哈哈,你性子温和倒是像了你的父亲,今日我给你介绍份良缘。” “哪家姑娘?”林魄守一时有些意外,连礼貌都没顾得上。 “剑峰大女——吕赋诗。” 这吕家大女跟林魄守见过几面,不论是修为还是家势,就连相貌也跟林魄守门当户对,他自然不打算拒绝。 “好极!” “另外一件事,便是李师太要买你的仆从,我本打算送了罢,可她性子古怪你是晓得的,非要买,我想着横竖一个仆从卖便卖了吧这十块元石正是酬金,你且拿去。” 林魄守微微皱眉,似乎是有些不愿,但形势大于人,他不得不从,只愿这僻静古怪的李师太待宁六好点。 “那本心经是何考量?”林魄守语气不冷不热 “我也不知,你不如问问李师太?”林无怨皱眉,已是有些愠。 “如此在乎,成何体统!” “孩儿知错…”林魄守拱手,自罚一杯。 外传—剑峰吕家 这魂魄宗内规定便是一脉单传,不论长老峰主掌门只能有一个儿子,以便继承家业,这千年光阴,不知多少没落,多少兴起。 这剑峰本就是从建立魂魄宗之初的元老,历经多年早就没了老祖一剑开天的气魄,当代家主吕贤明知道自己修仙路上不济,早早想生一个儿子。 第一胎便是个女儿,他当时不说什么,只是下定决定下一胎必然是个儿子,默默求药的过程旁人不得而知,唯有他妻子每每想起只觉得口中苦涩一股药味。 临盆待产,吕贤明怡然自得,这三千元石从中州求来的胎儿药必然稳当。 只是其副作用同样明显,往后再孕的可能趋近于无,不过没关系,生了儿子就够了,只要是个聪明孩子靠着老祖留下的家底功法未必不能让剑峰崛起。 等到方医生抱出孩儿时,他心下一惊…竟然竟然是女儿!怎么能是个女儿!凭什么是个女儿! 他甚是恼怒,恶向胆边生想要将这个孩儿摔死,可门房内的妻子冲出拦住他 “老爷!求你,饶这孩子一命!” 他细看这孩儿怎么说也是亲身骨肉,摔死了也是得不偿失,可妻子已经没有再孕的可能了…… 妻子为保这个孩子性命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这残酷内容即便是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老爷,我不会让你难堪的,你还记得那时吗?” 何时?随着记忆划过,一段画面逐渐清明。 那年吕贤明年满二十下山游历人间,一时觉得天高地阔,自己该要游历许多年吧。 面容清俊的少年心比天高,路上尽是拔刀相助,颇有美名,往常在山门内往往被忽视,他也晓得自己不善仙道,可人间这群凡夫哪见过这等仙人手段,自己走一路尽皆是众星捧月。 宗门内有规定下山游历是不准沾染风月场的,可吕贤明心高气傲又被簇拥哪里禁得起这等诱惑,流连花丛自然惹了不少事。 “哼,蝼蚁,血气大圆满的体修也配与皓月争辉?”吕贤明只是挥手,那人直直爆成一滩血泥,而吕贤明面色不改吩咐小二立即打扫,这小二自然是吓呆了。 “这等好位置你也坐得?当真可笑。”吕贤明看着江景,只觉寂寞。 可报应也来得迅速,两江总督被杀,民间江湖人自然群起而攻之,并非报仇而是自保,等到今夜吕贤明醉酒要回住所时十数名体修一拥而上。 “可恶,我此刻脑袋不够清明!”乌金大刀每次挥动带着破风声,绣花飞针幸好被护身法器拦截,暗处地龙钻出将吕贤明拖入坑中。 “苦也,今日怕是要栽!”这十数名江湖高手截杀法器破碎只是时间问题,他要当即脱身势必要奋力一搏,今日懈怠确实没带上更多法器,不然…不然!有这群武夫受的。 一道魂光从他灵台处飞射,几人躲避及时,那乌金大刀使用者爆成血雾,其余身位在三丈内者皆是神魂震撼跌倒在地无法行动。 脑袋如同要爆炸般的疼,这魂爆损害底蕴,往后自己怕是再难精进了,可截杀还未停止,其余六七名黑衣人仍在袭击。 自己再次使用魂爆,六名黑衣人应声倒地,唯有最后一名手拿绣花针的女子飞射出绣花针后倒地。 吕贤明没有了力气,在昏迷前爬到一户人家内,他浑身是伤,绣花针入骨,旁人看到只怕是躲避都来不及。 少女听见响声,开门却不见人影,只是关门前往门槛处一眼望去,这里竟然有个死人!不对,他好像还没死? 她将吕贤明抬进屋里,这伤势这么严重,看样子必然是被仇家追杀,没人医治那便自己来,她本就靠上山取药为生,略通医理。 等到天明时分,一群黑衣人来寻,她只得隐瞒。 她救了他的命,等到吕贤明醒来时看着这个姑娘清秀又有些瘦的脸,他当即了然。 “感谢姑娘救我,你叫何名?” “我不叫何名,我叫何芸芸,采药为生。” 吕贤明一笑,“当真是个笨姑娘。”可何芸芸不知道他为何发笑,只是见他笑自己也笑着。 …… “芸儿你可知我的真实身份?” “我猜你必然是个武林中人!” “呵,我可是腾云驾雾的仙人,哪有这么俗?”两人依偎在桃花树下,原来已至春季。 吕贤明回过神来,他摸向芸儿的脸,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没分清对这个女人是感激多一点还是喜欢多一点。 “吕贤明,我谢你带我进入仙门,又力排众议娶了我这样一个凡人女子,今日起你我恩怨相抵,我不劳烦老爷动手了。” 吕贤明想着,她真是个傻姑娘,可她真的傻吗?这么多年的相处她晓得自己是个要强的人,事事有回应,三十年光阴可有那一件事不顺着自己,即便会让她受伤… 可我是何时变了?变得势利,似乎生下儿子便万事休矣了“我无能…芸儿我当真无能!” 正欲撞石自尽的何芸芸被吕贤明拦下,孩子没死,芸儿没死,往后的日子里这吕贤明似乎是如梦初醒般变了个人,这两女当真争气,横压一代不失为天骄! “没有儿子又如何?我两个女儿这么争气还要什么儿子?”吕贤明醉酒后抱着芸儿,细碎说着。 二女儿不过十九岁便剑气纵横,大女儿稍逊可天赋也是卓越每每想到此处吕贤明就觉得自己在关键当头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这本是奔着出版去的,当然我写这章的时候手头还有另外一本书,在另一本书完本前这本只能不定期更新,谢谢各位观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当世真魔(上) 第2章 当世真魔(下) “修行一道最注重什么,你可知道?”林无怨显然醉酒,一壶万紫红被他喝了个干净。 “我想是心性,根骨和功法。” 面对林魄守的回答林无怨没有反驳,却是不禁摇头 “我所答爷爷不满意否?” “满意,自然是满意,你能悟出此道自然是下过工夫,可…太狭隘。” “狭隘?光是心性就千人万面难以分辨,魄守道行太浅,求爷爷解答。” 林无怨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林魄守 “修行一道最重要的终归是作为人的身份。” 林魄守恍然大悟“人有九窍,可习天地真精,可容万千真意,可化无数道门,妖化人形便是模仿九窍以习正法。” “在往小处想,世间英杰无数,有人一遇风雨便化龙,其余人琢磨一生可是没这个天赋?只是没这个机遇罢,这便是身份,所亲历的一切都是支撑未来身份的梁!” 林无怨满意的看着他,林魄守只觉得灵光一闪,霎时有了感悟。 “关于身份,你那杂役出身的跟班倒是有些意思。” “小六一向诚恳朴实,何出此言?” “不过打趣罢,他的身世你可曾知晓?” “这自然是晓得的。” 七年前魂魄宗招收杂役,人间饿殍千里,本来名额已满见宁六生了一副好皮囊,于是随手从飞舟上扔下一个孩子将宁六替了上去,宁六便代这孩子姓宁,原本姓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晓得。 所以宁六说他姓宁并不准确,他该是无名无姓之人。 这翠竹林上偏房,一位女子从空中缓缓落地,她从门缝看向里屋,声音冷冷 “你该是等我许久了吧。” 宁六睁开眼睛从运气中清明,他当即挠头 “您是?公子出门了,请改日来访。” “呵,如果你看了心经或是不看心经都不会得到我的注视,可你偏偏把它藏起来了。” 宁六顿觉不妙,自己将心经藏起来的用意只是怕人多眼杂,这不能成了威胁自己身份的把柄,自己却也没想到这是一场测试。 一个人下意识的处理更能清晰的了解他的德行。 来人身份不明,并且极有可能位高权重,不好相与,他只得跪下求饶语气诚恳 “小姐,我还没入门自然是习不得这种功法,只怕是有人想要陷害公子望小姐明查。” 来者饶有性质,只是从门口坐上床铺 “你且说说怎么个陷害法?” “我身份低微,幸能得公子赏识,我往日里虽不曾与人结仇,但公子意气风发难免有人看眼红,若今日我死能够还公子一个清白那我…便死而无憾。” 女子笑笑“好一座大山,真是压得我喘不过气,林家三代仙才谁惹得起?” “够了!”天边一道声音传来,女子顿时一惊这是师父的神念,她顿时不再挑逗,抓起宁六的手飞往浮云峰,连剑也不御。 风波过后,只见山上刻着三个大字——浮云峰,这处山峰不大,仅有十多里宽敞,而山峰最中矗立一户楼阁,其中亭台池塘花园,打理完备一尘不染。 “师父,人我带来了。” “嗯,且去练功,我有事说。” “遵命。” 一位不同凡俗的女子从房中走来,面容无悲无喜,眼睛微眯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拜见李峰主。” “嗯,有些机灵倒是传言不虚。” “且随我来。” 此处是浮云峰,她必然是六大峰主中最怪的一位,魔女——李愁。 大殿供台上香雾弥漫,房间内装饰朴素,一尊狰狞神像在上,一行贡品一个香炉,随后便是座下蒲团。 “你且坐下,我有事询问。” “是。”宁六不解其意,乖乖坐下。 “魔气四溢,当真是修魔的好苗子。”李师太眼睛微眯但表情有些高兴。 “你可听闻我的往日?” “不曾,还不知师太何事寻我?” “就算我不说我想你也该知道我是魔修,供台上是波旬泥像,你第一眼便以识得,对否?” 李愁所言不虚,宗门内的确有传言她是魔修,但她鲜少露面,没了接触也无回应等着风头过去自然流言少些。 “并不知晓,但所谓魔,所谓仙我却是难以分辨。” “你倒是聪明,勤慧楼跌死的少年与你无关?故意遭遇林魄守你不知晓?就连如今见我却也还是一副画皮样,若我没有注意到你不知什么时候你就该闯入内门了。” “原来如此,师太若是想嫁祸与我,我无怨言,只求万万别牵连魄守。” “那我便亲自去看!”李愁手中掐个剑诀,一道黑光飞入宁六脑海,宁六顿觉昏沉,身子骨再无力气晕倒过去。 画面回到勤慧楼,房屋中少年问道 “宁六,宁六?你在干甚呢?” “无事,只是在擦伤口罢。” 宁六虽然有些掩饰,可裴九还是看清了,他在摆弄一只蜘蛛,这蜘蛛身上金色花纹,十分现眼,裴九不认识,可还是提醒道 “别被咬了,看起来就毒得厉害。” 李愁一笑“真是有趣,衣文布蜘蛛,无毒但其蛛丝坚韧非常。” 宁六看着明日要打扫翠竹林的于二二,他去到于二二的房间里将夜壶弄漏,待到于二二回来时顿觉臭味当即收拾夜壶。 三楼楼梯口上几只死蚊虫被放置在这里,半夜宁六放出衣文布蜘蛛,待到衣文布蜘蛛吃完死蚊虫,在楼梯口上排出两条细线,说是细线但其精妙非常,内里的食物吃完,勤慧楼干净没甚蚊虫,衣文布蜘蛛当即逃走,去往外界捕猎。 于二二半夜尿急,匆忙忙跑下楼梯,顿时感觉被什么东西一拌,竟然直直从楼梯滚下,他运气也是不济后脑磕碰到台沿竟然直接摔死过去。 虽杀于二二并非宁六本意,可于二二的死的确该算在宁六头上。 李愁从这记忆中归来,清魂法一扔,宁六霎时醒来。 “你可还有分辨?” “再无分辨,只求一死。”宁六垂头,咬牙似是有些不甘。 “那我就赐你一死!”随着师太手指划过一道磅礴剑气直取脑门,却差之毫厘。 宁六不解其意,李愁说道 “从今日起宁六已死,而我李愁宣布收取关门弟子,宁流。” “往后你就叫宁流。” 宁六莞尔一笑当即点头“在下宁流,势必终生孝敬师父。” 李愁对这个弟子十分满意,有能力,有手段,却暂时没教魔功,只是先让他练着基础功法,外加心经典籍。 如此生活时间流逝得飞快,昔日里瘦弱的小少年如今俊秀非常,只见他眉眼灵动,鼻梁小巧薄唇勾人,若不是一身劲武服当真让人以为是个俊俏的姑娘。 林魄守和吕赋诗早已结婚,峰主弟子是不用参加宗门大比的,而宁流通常与师姐吕梦剑切磋,从刚开始连半招都接不住到如今没有七八十回合自己绝对不败,宁流只用了六年时间,若说天赋,对比吕梦剑也是不遑多让。 “师父近日被掌门叫去开会,也不知几时得以回来…” “师姐,既然师父尚未回来那我便先歇着,万万别告我状。” “嗐,去吧。”吕梦剑可没有督促他修行的义务,她尊重不同的选择,勤奋也好,懒惰也好,自己不因他人勤奋而生扰,也不因他人懒惰而乱心。 师父在下午回到浮云峰,脸色不对,隐隐有慌乱之像,宣来两人后,一则惊人的消息令人如坠冰窟…… 外传,新婚。 “赋诗,你到底中意魄守吗?” 在下聘前夜吕贤明皱着眉头问道,他是在认真询问,在下聘前总归有回旋的余地。 吕赋诗想起两人的初次相遇,父亲虽然对自己和小妹不错,却是管教得严,没有通知父亲是不准随意走动山门的。 自己心思多,看着宽阔的院里不禁思绪纷飞,嘟嘟鸟在寒时来,等到暖时又飞向北方。 一个十四岁少女的心思谁能猜透?墙外却突然传来“小景,我倒是觉得嘟嘟鸟该在南方呢,北方有什么好的?” 无独有偶,这不是缘分吗,她跳上院墙,对着下面的男生喊道 “这是嘟嘟鸟的习性,话说万物生灵都有各自的习性。” “呵,姑娘,你再不下去你老爹该罚你了。”这男生有些打趣,他们都是修行人本就不该想这么多,这让少女有些脸红随后翻回院内。 后来她才想清楚,这名少年晓得自己是谁,只是碍于老爹的身份不敢结交,毕竟不是谁都敢跟剑峰峰主的女儿交谈的。 她本以为是遇见同好可以相谈甚欢,可惜… 后来她长大了些,十九岁已经在闭关准备来年的宗门大比,闭关前她再次见到了这名少年。 她这才知道他的身份,他是残破峰峰主的孙子——林魄守,这次前来正是为送来修行资源,如今她年岁长了看事情也知道要从深处去看了,林魄守此番前来不过是林家看上自己的天赋,想要结交罢。 她只是匆匆看上一眼,便离去修行,人情场味大,她有些觉得老爹便是人情场沾染多了所以才修行不精的。 房内吕贤明说着“哈哈,赋诗近日修行得有些浮躁,魄守贤侄继续说。” “伯父伯母,这些心意你们收着…” 一年后宋赋诗在宗门大比上夺魁,也是百年来唯一个夺魁的女弟子,她一剑霜寒,风光无两,林魄守在一旁为她祝贺。 她只是笑着,享受这一刻春风得意。 她思绪归来,她跟他似乎没甚感情,最多算得上朋友,可宗门内可还有更合适的人吗?妹妹日后势必是要继承剑峰的,残破峰风头无两,自己嫁给林魄守是最好的选择,既能给剑峰带来利益,又能保证自己的修心精进。 “我…中意他,我中意林魄守。”她终归说了违心话。 林魄守看着空落落的屋头,小六被浮云峰收去了,如今已经是下聘前夜,横竖睡不着,心中有很多心事却无人听。 门外传来小声“公子可是睡了?”是小六的声音!他有些欣喜的推开门,小六果然在这。 “你怎么回来了,小六。” “我晓得公子新婚惆怅,特地来听公子思绪。” “好极!入座,快快入座。” 宁流煮起一壶茶,随着两人入座,宁流问道 “公子,在惆怅什么?” “我在想她是否愿意嫁我,往前我本以为我们两家最多交好,从没有过联姻的非分之想,如今日子近了我却是恍然想起我真的要结婚了。” “公子从前可跟她有交涉?”宁流询问,声音轻轻,林魄守显然陷入思绪,片刻后说道 “自然是有的。”他娓娓道来 那年是我初次见她,她翻上高墙跟我说话,我听她谈嘟嘟鸟,可我只是抬头望见随口一说,我惶恐遂打趣道 “小姐,你再不回去,就该被你爹罚了 。”这是初遇,悻悻然间我后来真去看了关于嘟嘟鸟的书,一本叫飞禽走兽收录的书,可我跟她再没有了交集。 我见她的第二次便是父亲示意我去送礼,当初不解其意,现在想来家父并不只是想与剑峰交好,他也许早就跟吕峰主商量过我俩的婚事,这次很遗憾,只有匆匆一面,她当时要闭关了,我当时只叹“修行人淡漠,往后我也会如此?我万万不可如此。” 可我心中却想和她谈起嘟嘟鸟,年少时随口一句谁知道会留下这么大的缺憾。 第三次见她,也是最后一次,她比我大一岁,宗门大比夺魁,我见她春风得意,美不胜收,顿时呆了,我不晓得是我在想如果我也有天站在这里会有多风光,还是真的被这位一剑寒霜的少女英姿吸引… 我从看台上站起,她必定也是看到我的,我不由得鼓掌,随后所有人随我一起,一齐为百年一见的她祝贺。 “公子,年少未得之物困住你了,这是桩好婚事,恭喜。” “年少未得之物吗?”他揣度着,随后露出一笑,他晓得了。 “公子,修行无岁月,不知我们下次见是何时,保重。” “小六…不对,我该叫你叫宁流,不死终有重聚日,再见。” 洞房花烛夜,他揭开她的红罩头,没有多余的想法,他只是问道 “娘子,还记得当初的嘟嘟鸟吗?” 一句话牵动思绪,他还记得,她也还记得,原来他知道,他真的只是碍于老爹的身份不敢跟自己搭话。 “我当然记得!” “嘟嘟鸟,寒时归…”林魄守盯着她一双粼粼的眼睛,等着她对答童谣的下一句 “公筑巢,母相会…”她牵动记忆,这是好几年前看的书了,她等了好久好久,终于得到了年少时期待得到的回应。 性甚怪,暑飞南。 等立冬,冷回北。 长相守,不逾矩。 短互诚,如良人。 这是段有趣的洞房花烛夜,在许久以后,两人的孩子问向吕赋诗,她教孩子唱道这首童谣。 第3章 恨水长东 东州气行宗内,那擂台上英姿焕发的少年夺魁,旁人不与祝贺,只是纵气飞往最顶层悬台边上抱拳恭维 “祝贺宗主!” “大少爷夺魁当真天人之姿!” “有其父必有其子,想我那犬子哪有这等功夫。” 归盘龙仰头大笑着,他脚边跟着个半大孩子,一副冷漠样,但跟擂台下夺魁少年有五六分相似。 “琇儿!速来。” 擂台上的归琇对着八方抱拳行礼随即脚边生起一团白气飞往高台。 归盘龙拍拍归琇的肩膀眼中尽是欣赏“做得不错,琇儿。” “有父亲教导这是自然。”归琇不骄不躁,好一副中人之姿。 “带你弟弟先去,我奖赏我随后给你。” “是。”归琇拱手,牵着弟弟的手纵气远飞。 “門极,你怎么看?”归盘龙面上高兴,对着自己的义弟问道 “大少爷性情温和,却又不失手段,天赋卓绝,是当自无愧的魁首。” “那归暝呢?” 黄門极听到归暝只是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这二少爷天赋确实不如他大哥,如今十三岁才堪堪步入练气三层,而归盘龙自己肯定没少在归暝身上花心思,药材灵宝用得估计也不少,却无明显成效。 归盘龙大摆筵席七天,凡是宗门内弟子尽皆欢天喜地,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归琇该是下任宗主了,甚至隐隐有人开始称呼归琇为少宗主,当然这是后话了。 归琇牵着归暝的手,归暝说道 “哥哥,我昨夜又梦见那怪人了。” “这次那个怪人又说什么?” “他说我是他的转世,可我跟他却没半点像,只当他是放屁。” “私下跟哥哥就好,别让父亲晓得,也别跟其余孩子们说。” “我明白的,哥哥,他们会把我当疯子让父亲丢脸的,只有你会信我。” 归琇叹出一口气,他其实是怕父亲疑心弟弟是疯子,以至于虐待软禁,这真相太残酷,而弟弟又不是真疯,虽然自己无法分辨真假,但等归暝大点总归会懂的。 他爱弟弟,也爱父亲,虽然母亲走得早,但灵牌在自己房内日夜受香供奉,从来没断,弟弟虽然修行不善,但心性不错,往后即使不成为宗内的顶梁柱但也不会惹事,让他闲散快乐一生倒也好。 “哥哥,又在思虑什么?” “哦,看着母亲牌位难免多想,对了近日气法修得怎样?” “唉,又挨父亲骂了,我是不是真不善仙道啊?哥哥。每每见你都如同见天上红日,高不可攀。” “怎会有这想法,我一天是你哥哥便一生是你哥哥,有我便有你,即使你修行不善又怎样,只要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真的?”归暝嘟着嘴 “自然,连哥哥都不信?” “那要是老爹打我呢?” “这…能拦必然尽力而为。” “暝儿,哥哥并没开玩笑,只要哥哥还在没人可以动你。” “我信你,哥哥。”两人大笑,亲密无间。 修行无岁月,转眼已经是六年以后,这是归暝的成人礼上,父亲跟来往宾客长老攀谈,归琇揉着归暝的头。 “暝儿,这把剑赠你了,传闻这是上古一位先贤的剑,陪伴他儿时,在大成后回首往昔寻了传说中的仙匠人重铸,名为往昔。” 归暝浅浅拔出,一阵寒光刺来竟然让他有些晃眼,归暝高兴极了 “谢大哥!” “哈哈,不用如此,祝你往后快乐,暝儿。” 有了这把剑后,归暝的心思全在剑上,成人礼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度过了。 此事后,归琇闭关,待到一年后再见面时,归琇已经成就元婴大圆满,甚至连最恐怖的问心劫也是安然度过,众人见他心性无敌,天姿冠绝古今,遂有外号称—无瑕真仙。 但归琇听闻只是淡然,对着外界回应“堪堪元婴算不得真仙,若我真有机会窥见那大道便也死而无憾。” 此刻的归琇年仅二十四岁。 年末,过冬,归琇猎来独角仙马,取其独角重新修缮母亲牌位。 匆忙间他看见门口窥看自己的归暝 “怎的,暝儿不认识哥哥了?” “这…哥哥近日修行有成,怕打扰到你。” “哈哈,还记得从前我怎么给你说的吗?” “记得,但人变得快。” “哥哥不会变,待到哥哥给母亲重新修缮好牌位便陪你练功。” “好极!” “对了,哥哥,这是何物?” “那是父亲赠我护身使用的掩气金尊,不管何时只要注入气法便可随意去往任何地点。” “大少爷,近日可好?”门口传来声响,等到归琇抬头,便喊道 “黄伯父?请坐!” “嗯,许久未见…” 中州,正道联盟内,日耀天君发话 “如今五洲四域,正道联盟已经招揽大多数宗门,却仍有魔道不愿加入,可是各位办事不力啊?” 一位眉眼柔和的老者接话道 “我青直愿为盟主效犬马之劳,魔道一日不除我便是连做梦的难安,东州气行魔宗强盛,我们该当率先铲除,其余若干门派在这霹雳手段下必然弃暗投明。” 万念仙姑听着白眉这谄媚的话忍不住犯恶心,想这日耀天君不过出道五百来年,若不是老祖死得早哪能轮得到他来耀武扬威。 “各位可有意见?”日耀天君左右环顾一圈。 “白眉真人所言极是,我没意见。”化灵君发言表示认同,其余六耀自然无话可说。 这九耀门乃是五年前日耀天君出关创立的,拉拢其余中州大派,合并之下便称中州正道联盟,虽然日耀力压众人,但暗流之下众人多少有些不服。 散会后,万念仙姑找上化灵君 “化灵!你为何支持日耀?” “万念,既然日耀和白眉都说了就证明他们二人早就有这个打算,这并非是跟我们商量,而是通知我们,日耀为人公正,大伙今日不出力往后只怕是要被日耀清算。” “罢了,你倒是看他得透!” …… 归琇院中,黄門极语气一顿 “许久未见,便送伯父一个见面礼吧!” 黄門极手中真气聚集,一道流光化刃飞出,归琇险险阻挡,这气刃却还是划破他半边身子,血流如注。 归琇仅是元婴大圆满,能抵抗练神七境一刻都算是天赋卓绝,他抓起旁边归暝的后领,手指上一道白气飞出,供台上掩气金尊显灵,一道金光流转的薄膜气泡包裹住归暝,直直飞往远方,不知何处。 在下一瞬间,归暝看着哥哥身死在面前,黄門极无暇顾及归暝,挥手斩下归琇头颅。 他难以相信哥哥竟然死了,那个顶天立地,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归琇死了,他原本是有机会逃掉的,只要放弃自己,他哭喊着不知不觉间失了声。 归琇的死只是开始,天空中不计其数的飞舟遮天蔽日,如同天灾般降临在气行宗上空。 “这是怎么回事?!”归盘龙来不及多想,当即来到大殿祖师牌位前,护宗法阵在此,只要一瞬就能挡下这群人,到时候静待增援即可。 他身后传来脚步声,定眼一看,是黄門极,自己的义弟,手上抱着盒子还隐隐散发血气。 “义弟,快和我共建护宗大阵!” 黄門极面对他的焦急只是摇头,将手中的盒子打开,把内里的东西倒出。 一颗头颅滚落出来,直滚到归盘龙能看清时,他瞬间暴怒,这是归琇的头!他最爱的儿子的头!他最爱的儿子被他最亲的兄弟杀了! 归盘龙手中凝聚一团白气,刹那间白龙飞出,黄門极闭上眼睛似乎是不忍,静待死亡,下一刻一个男人挥手间便把这白龙打散。 “黄門极,你现在可还不能死。”来人眉目如剑,五官锋利,身高九尺,气势无双像是天人般。 “我是日耀天君,归宗主安然的死吧。” 除开日耀天君,半空中还站着其余八耀,每人皆是当代极强者。 归盘龙死。 黄門极不忍目睹,请日耀天君离去,随后开启护宗大阵。 “诸位长老同门,气行宗即今日起加入中州正道联盟,归盘龙腐朽,竟想拉着全宗送命!归盘龙及其儿子归琇头颅将永悬午门之上,死不瞑目!” 黄門极眼中流下血泪,无人知晓,也无人不晓。 “识时务者为俊杰,黄宗主。” “呵,天君言重了…” 外传,往昔。 “小不点,你怎么被老爹捡回来的?瞧你可怜吗?”归盘龙带有些敌意询问。 “公子,宗主的确是看我可怜。”黄門极此时瘦弱,说是跟归盘龙同岁却矮了半个头。 “这人间乱得快,多数不到三百年,龙儿不可欺负門极。”归步凝说道。 “欺负他?我才不愿呢,如此瘦弱当跟班都嫌丢我的脸!”归盘龙见老爹如此袒护这人,当即赌气似的逃走了。 归步凝只是叹气,而黄門极红着脸,当即去追。 这黄門极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怎可能追上归盘龙,待到傍晚归盘龙消气,去到老爹那里。 “爹,我知道错了,我是宗门少主该作表率,二叔说得对,我只是气他会抢走我什么,可他又能从抢走什么呢,只有我不如他才会有东西被抢走,我晓得错了。” “你二叔倒是会开解,可門极人呢?他不是寻你去了吗?” “我…我出门便去找二叔了…我不晓得他去哪了。” “快去寻他!我去通知门人,宗里丛林有妖兽若是遇见便危险了!” “我这就去寻,老爹你去通知!” 归盘龙当即前往最危险的丛林里,这树林浓密,夜不见月,确实昏暗,林中不时传来沙沙声,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在林中显得有些恐怖。 他使用气行法在林中飞速跑着,绕一大圈却不见人影,他心急正要换地来寻,树上沙沙声后不知道什么东西扑来将他按倒在地。 归盘龙慌乱中看清人影,正欲开口就听见喊 “公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诶?” 归盘龙询问道他为何来此,黄門极解释,原来黄門极乱走之际看着树林晃荡,想到这里又是好藏身地当即进入森林寻归盘龙,却不料在这迷了路,此刻找到归盘龙他也高兴。 “真笨,你也不想想自己人生地不熟的…罢了,我们回去吧。” 林中一条白色长虫扑来直直咬上归盘龙小腿,他吃痛间使出一道气刃将其拦腰斩断,正要取下蛇头,就被黄門极阻拦 “小心公子,蛇断了头也能活动一段时间,我来取!” 黄門极捏着蛇头两边扣着蛇嘴旁取下,扔出后见蛇头果然还在扑腾。 “我帮你吸出毒液,会有些疼,你要忍住。”黄門极呼出一口气,当即对接伤口。 半空上归步凝和归情半对视一眼,开怀一笑。 黄門极背着归盘龙一步步走向医馆,归盘龙心想 “看着瘦弱,背着我不晓得要有多费力,可腿疼又走不得…” “公子,打起精神,快要到了,会没事的。” “嗯。”归盘龙没多说什么,只是想通了。 往后,黄門极真的被归盘龙当做兄弟,同吃同住,两人互相扶持,若有疑点两人共同探讨,亲密无间。 百来年后,归步凝闭死关,两人都已经步入炼神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归步凝放心交代完归盘龙,便开始冲击化神。 二十年后,兄弟二人归盘龙作为面子,柔和外交,黄門极作为里子,霹雳手段,在东州声名鹊起,而大多数人都在讨论这位崛起的天骄,归盘龙一日问起黄門极。 “門极,你可曾憎我?” “我憎你什么?你是我的面子,我帮你就是帮我自己,没有宗主我早就成了东州下的枯骨,此恩永世不忘。” “我…嗯!你是我的里子,没有你我无以至今日,我归盘龙若是亏待你永世不得好死。” 两人把酒言欢,当真是一对双子。 又过二十年,归步凝终是没能突破,即将身死之际,分别宣来两人。 洞府内归步凝浑身干枯,状如干尸,声音细微。 “龙儿,我要死了,你是个靠谱的孩子,門极就如同你二叔对我般,是知心人,交给你…我放心,叫門极进来吧…” 归盘龙泣不成声,当即点头从洞府外叫黄門极进去。 “門极…你可知对于龙儿和我来说什么最重要?” “不知…义父…”黄門极声音哽咽,双手牵住归步凝有些冰冷的手。 “是宗门…气行宗传承几千年,早已成为中州第一大宗,我不要你效忠于我,也不要你效忠于龙儿,从今往后你便是刑、兵两堂长老,主管赏罚调度,你的路还有很长,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终于一天你会明天我所说的…” 归步凝咽气,随后离开人世,黄門极大哭喊来归盘龙。 两人泣不成声,随后厚葬归步凝,归盘龙正式接手成为宗主,黄門极尽心辅佐,在这期间黄門极闲暇时便思考宗门究竟是什么。 再过半百年,就连归半情也将要老死,归步凝不善表达,归半情反而更像归盘龙的父亲,凡是不解事归盘龙通常询问,总能得到答案。 归半情不愿死在山上,他曾经年少时在人间曾爱上过一凡人女子,可终究负了她,遂成问心劫令归半情终生无法突破炼神。 归半情去到大殿上前叩首 “拜见宗主,我垂垂老矣,只望了却心结,不负残生。” 归盘龙哪能让这位照看自己的长大的二叔委屈,当即答应,归半情感谢之际,说道 “宗主,往常你有许多问题问我,如今我们恐怕再无下一面,我还能最后为你回答一个问题。” “二叔,这告别如同我们初次见面般,我再无想问,又或我已经能靠自己找到答案,不妨去问问門极,他该是有很多事想问,只怕你不解答反而还不让你走呢。” 归半情来到兵堂,黄門极正处理公务,见二叔进来,当即询问 “二叔?听说近日身体有碍?” “我已经得宗主许可,正要去到凡间,还欠宗主一个问题,他不问,你便代他问了吧。” 黄門极思绪良久,轻声询问 “老宗主走前,曾告诉我最重要的是宗门而非宗主,二叔怎么看?” “若我知晓答案,便不会卡在元婴大圆满了。” 两人相视一笑,就像是礼貌的道别。 …… 黄門极成了万人唾骂的叛徒,看着高悬在午门上最亲密兄弟的头颅他问向自己 “黄門极,这下你弄懂老宗主所说的宗门了吗?” 他想着,他这次懂了。 难怪就连归半情也不愿为自己解答,这答案当真大逆不道。 “盘龙,宗灭和你的性命摆在面前我选择了前者,你对我比宗门对我重要,可宗门比我们的性命都重要,若有一天我身死,我便永世不入轮回,不得超生。” 他说完痴痴望着,对于宗门来说归盘龙和归琇的尸身必须悬在这里,即便他于心不忍。 第4章 宗灭 “东州气行宗宗主被杀了,北域洪荒派全宗被灭,下一个该是我们南域魂魄宗了。”李愁眉头紧锁,被灭宗门都有一个共同点,便都是传承一个时代的古派。 宁流跟吕梦剑闻听这个惊人的消息,逃或是死战…南域人不会投降,古话便是投降输一半。 留给全宗的时间只有三天,三天后中州正道联盟必然会来。 吕梦剑轻轻撇眼看向宁流,即便得知这种关乎全宗性命的事也不见他面色改变,无悲无喜。 而自己没有时间再耗下去,要想个办法从宗门逃走,她不会傻傻留在魂魄宗等死。 吕梦剑拱手道“师父,我还要练剑,先告退了。” “嗯,去罢。” 吕梦剑不动声色,离开殿内,随后李愁看向宁流。 “你还有何事?” “师父,我要修魔。” 这个请求恰到好处,李愁是一峰之主逃不掉的,也没想逃走,她若是想不断绝魔功,唯有传给宁流。 “你凭什么觉得你有命学?” “下午三刻之前,我等必然能走,魂魄宗不想亡,所以需要种子。” “有意思,你心思倒比梦剑深沉得多。” 魂魄宗大殿,寒魂看着供台上的先人牌位。 刚才会议的结果已经得出,魂魄宗死战,绝对不退,但自己是一宗之主,传承断绝便是愧对这一排排的先人。 “魂魄宗绝不会亡!”,他神念传给各峰峰主,内门弟子有七十多人,其中心性高绝者也不少,看着这一列未来的人中龙凤,他手指微动,将完整的魂魄宗修魂法,炼魂法,养魂法刻入他们神魂,但也同样有禁制,便是修为到达金丹后才能完整知晓。 “你们即今日起被逐出宗门,跟魂魄宗再无纠葛,天高地阔,君请自便。” 一阵阵告别声…他们回到住所收拾包袱,更有甚者现在就飞奔下山,这群人都是寒魂的弟子,接下来就该是各峰主的弟子了。 时间不过下午一刻,宁流和吕梦剑便得到通知要去往大殿,吕梦剑此刻应该也猜到了宗门的用意。 大殿内还有其他几峰的弟子,剑峰吕赋诗,残魄峰林魄守,浮云峰吕梦剑、宁流。 “不错,你们四人倒是天赋卓绝,今日起你们跟魂魄宗再无纠葛,魂魄法等金丹后便可知全貌,退下罢,还有其他三峰的弟子呢。” 吕赋诗牵着林魄守的手走了,吕梦剑全速飞往浮云峰,宁流却是留下给宗主重重磕了个头。 “宗主,我会再将此法传承连绵不绝,直到全天下都是修魂魄宗法的人。” “眼光独到,魂魄法传承千万年…说句实话,我也舍不得让魂魄法这样传播……”寒魂话锋一顿,只是说道 “劳你费心了,快走罢。” “是,宗主。” 看着宁流离开的背影,寒魂笑了,他可以确定魂魄宗不会亡了。 回到浮云峰,师父还在打坐,可知的是吕梦剑已经走了。 寒魂宗主在要走的人身上刻下了隐魂诀,在这群人到达金丹之前绝不会留下踪迹,绝不会因魂魄强盛被追查,这是后手,但大多数人心思只在逃没有如今发觉。 “师父。”宁流声音细微 “嗯,这是五元归魔籍,是我年少时偶得的,我便是以此走上修行路。” 她手中飞出一本书,模样崭新该是抄录本。 宁流收下五元归魔籍,重重叩首。 “待你成为天下第一魔时,再回来见我。”李愁看着叩首的宁流。 “徒儿告辞。”宁流拍拍膝盖处的灰,御剑飞走。 寒魂的神念传遍宗门每个角落 “不过几日,中州□□即将袭来,若有愿意离去者,则来璇莹门洗去功法为自己谋取一条生路,若有愿意死战不退者,你们可自愿留下,绝不强求。” 全宗上下先是沉默,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从不知何处的第一声里 “誓死不退,我与宗门共存亡!” 数万人齐声的大喊,年迈的寒魂也不禁热血沸腾。 “你们都是宗门的好弟子,即便魂魄宗死尽,也要咬下中州一块肉!” 门人从小便在魂魄宗内长大,这里对他们来说是家,宗门的强盛从来都是他们引以自豪的脸面,所有人都坚信魂魄宗会赢。 宗主和十数位长老以及六位峰主联手下展开大阵。 在三天后清晨,天空中那不计其数的浩瀚飞舟令人生畏,甚至挡住太阳,光都变成散落的片段,空中九曜门弟子们齐齐攻向大阵,大阵在连续两个时辰的轰炸下最终散去。 但魂魄宗门人又怎可能袖手旁观,在大阵破裂后即刻向着飞舟进攻,外门弟子们联合长老一齐击落七八艘飞舟,最中间最硕大飞舟上的日曜天君终于沉不住气。 日曜天君气息恐怖,踏空而来,光是吐纳散发出来的气息都含有无限死机。 “寒魂,你倒是肯拉着全宗十万多人陪葬。” 寒魂不再隐藏气息,一跃而起手中尽是哀鸣魂魄的哭泣声,这声音扰乱灵魂即使是日曜天君也不能硬抗。 “笑话,南疆人绝不俯首任人宰割。” “你区区一个化神中期,除了引颈受戮还有得选?” 其余八位九曜尽皆出手,他们每一位都是化神,而寒魂回头观望一圈,除了自己之外最强的李不愁也只是炼神圆满。 但那又如何,剩余长老和峰主尽皆飞往空中殊死一搏,李不愁不再压抑魔气,身后慢慢凝聚出虚影。 九曜之一的化灵君兴致勃勃的看着这一幕 “你若是不压抑魔气必然早早踏入炼神,真是可惜啊,今日若是交出炼魔法,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回应他的只有李不愁的剑光。 混战中日曜天君每一次挥手地面上的弟子就死一大片,一刻后地面上竟是再无活人。 寒魂竭力,他望向门人尸首,纵使是他也觉得一阵茫然。 魂魄宗还有底牌!寒魂挥手打垮大殿,此刻气温如坠冰窖,阴冷的气息扑面。 竟然是历代宗主的魂魄!每一具神魂皆是炼神后期修为,魂魄们不抢攻,等到日耀天君看懂时,他那张严肃的脸上也是惊讶万分。 “不好!寒魂老儿在操纵魂魄自爆!” 其余八耀除了化灵君尽皆出工不出力,得知此消息赶忙退至日耀天君身后,都在想着若是能让日耀天君死在魂爆中是最好不过。 化灵君心头一凉,只道不好!想要逃走时却被李愁抱住。 日耀天君功力再怎么卓绝也不可能挡下这一击,他拉上其余七曜一个都不准跑,强迫他们和自己一起硬抗这一击。 魂魄宗死绝。 日耀天君重伤,其余七曜情况甚至不如日耀天君,化灵君只剩最后一口气,在地上挣扎。 “不好,待我死后我的化灵阁必会被吞没!传承万年的心血毁在我手里了!我愧对列祖列宗啊!” 但他还没有死,只要其余八耀中有人力保自己,自己必然能活下来,他乞求的看着天空中高飞的其余八耀。 “万念,我们可是盟友!救我!不然你独木难支必然…” 回应他的只有万念仙姑的摇头,他被放弃了…一阵绝望涌上他的心头,一定还有机会,自己一定要挣扎下去! 他不得不看向日耀天君,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日耀天君同时也看着他,转瞬之间山门前似乎有什么吸引了日耀的注意力,化灵君同时看去。 是一个年轻人上了山,此刻怎么可能还有人上山,那年轻人看着满地的尸体怒不可遏,从腰间抽出剑直直朝着化灵君冲来。 其余八耀心中一喜,正好不用自己动手。 “你不能!你不能杀我!我是正道联盟的化灵君!” 来的年轻人一剑从脖颈贯穿,眼中愤恨如同火焰般炙热。 “记住杀你的人!我是残破峰主林无怨的孙子,是九长老林概年的儿子,老子是林魄守!” 其余八耀见化灵君已经死了,尽皆出手为化灵君报仇!林魄守就连肉泥都没留下,被跟化灵君关系交好的万念仙姑挫骨扬灰。 化灵君这等天人,竟死于筑基之手…… 在遥远的山外,一个女子手中牵着驴,不时回头观望,在魂魄感应到震动时她知道,这一切都结束了。 她往日俊俏的脸上流出两行清泪,一只手抚摸着肚子,声音细微唱着 “嘟嘟鸟…寒时归…” 终于写完开篇了,感谢各位观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宗灭 第5章 入世 经过十几日逃命,宁流终于离开南域,到达南州。 他拨开面前繁茂的枝叶,高山下的凡人城镇入眼,城边是连绵的田地,长河穿城,耳边不时传来溪流声,好一幅众生百态图。 “连日奔波真是疲乏…” 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物也脏了,宁流决定先去溪泉沐浴。 山泉清澈透亮,光照见底,脱下身上肮脏衣服,探下脚去,凉意让他舒服的打个颤。 五元归魔籍的内容已经记住,从衣服中取出,心中默念火诀,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修魔…前人的方法只能作参考,这是条荒无人烟的大路,一路上还有许多未知令人着迷,虽不知道是谁有这等通天手段禁止魔功流传……” 他思绪间,听到山前小径有声响,是有人在山间奔跑… “应该只是凡人…”宁流没有在意,可下一秒一只野兔从林中钻出,一个人影接着从林后飞扑出来。 “……”宁流有些无语,但见来人模样年轻,跟自己相仿,但衣服破烂肮脏,该是城中乞丐上山来抓野味。 这乞丐抓着野兔,左右环顾一圈,看见旁边池中有一道曼妙身影,长发披肩,似乎身材纤细曼妙…他不敢多瞧,当即准备灰溜溜的逃走。 池中声音冷冷“我没说你能走了。” 乞丐不敢回头,因为他听见了水中人上来的声音,当即说道 “小姐,我是个乞丐,啥也没看见,你和我就当啥也不知道,不然你清白被我毁了也补偿不了你。” 话是这么说可是身后半天没有动静,乞丐疑心身后的人是不是走了,他回头一看瞬间震惊得说不出话,眼前人相貌秀丽,身材纤细窈窕,忍不住细看时一阵失望涌上心头。 “原来是男子啊……” 宁流瞪他一眼,乞丐脸红当即转过头去,几分钟后宁流穿好衣服,询问道 “此地名为何处?” “此地名为秀水镇。” “嗯,虽然已是冬季却仍风清水秀,确实当得上此名,城中可有当铺?”宁流询问着 “有的,你顺着城中河水走到头,过桥转角便是。”乞丐当即说道 “你走罢。” 乞丐如临大赦,手上提着兔子自去寻了一处杀了烤肉。 宁流身上尚无钱财,身上还有一把剑应该可以换些金银。 顺着小径下山,镇门上刻有三个大字“秀水镇。” 走入城中,此刻正是早晨,来往行人络绎不绝,上工有条不紊,一条河流贯穿城中,稀稀落落几条行舟。 走到桥头,按乞丐的话说便是转角就能到达当铺,至于为何不去抢…南域南州人都血性,武道兴盛,除非能杀尽全南洲人,不然宁流不打算偷抢。 过桥后,前后两条路,只有面前有条小巷,宁流穿过小巷一转头坐落着一家兴业当铺。 他径直走入,前台掌柜矮胖,一双鼠眼中闪着精光,嘴角有个长毛的黑痣。 “客官,是抵押还是出手啊?” 宁流对这个中年人很感兴趣,嘴角扬起问道 “我要出手,这把剑请掌柜过目。” 掌柜看着他的笑,一时呆了,惊为天人不可方物…真美。 “掌柜?” “哦!”掌柜接过剑时顺势在宁流手上摸上一把,随后仔细观看着剑,做工精细,是出自巨匠之手,锋刃照过掌柜的脸,拔剑出鞘一阵清脆剑鸣令人舒畅,他不动声色的说道 “做工不错,却无甚心意,不算宝剑,我只能用好剑的价格收,五十两怎么样?” “掌柜莫不是在唬我?我这把剑是祖传的。” 掌柜看着他清秀模样,天下刚平定三十年不到,前朝也有诸多遗老逃难,说是祖上传来的也不是不可能。 “客官,切不论是不是祖上传下来的,这把剑就值这价格,我最多给你添十两。” “嗯,那便六十两把。” 掌柜清点,二十两碎银,两枚二十两官银。 宁流接过随后离开,连招呼也没打。 楼上兀自传来声音 “大哥,刚才那厮模样不像啥大家,何不说他这把剑是偷来的,送到刘老爷那里他自有分辨。”这黑壮汉脚步沉沉,肌肉强健。 “黑狗,你联系兄弟们,留下他,切记万万不可伤他,晓得了吗?“想到宁流秀丽的脸,他还想再多看两眼。 “明白了,老大!” 黑狗出门,赶紧联系尾巴跟踪宁流。 宁流思索着“要先去置办了衣物,再找家旅店歇息,五元归魔籍浏览完还未消化呢。” 坊间走动许久,几家店内的衣物他不甚喜欢,但每家店都告诉他一个名号——锦绣居。 他顺着方向来到这处店内,里面分上下两层,一层的衣物线角干净,走线利落。 后院里织机声音不断,二楼的房门紧闭,宁流便晓得了,这里有秘密。 他将手上的两锭银子拍在桌上,叫道 “我要最好的衣服,今天来锦绣居却是让我大失所望,我以这四十两银子作赌,我赌锦绣居拿不出一件令我动心的衣物。” 众人见他衣物破损只当时流落在外的侠客,买件寻常衣物便是,此刻拿出四十两银子惊了众人。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王绣娘晓得掌柜不爱热闹,见人也少,人聚多了她必然不高兴当即上二楼通报。 “楼下的动静我听到了,你让他去后院吧。” 宁流就在一楼站着,王绣娘在他耳边低语两句后,他起身便跟着王绣娘走,银子还放在桌上,无人敢动。 后院是八排织机,年轻姑娘们偶尔嬉戏打闹,但干活时格外用心。 里头排着一排小房,王秀娘在居中的房前停下,说道 “掌柜的在里头,你去见她吧。”话虽客气,可宁流却是瞧见她手心中探出三根针。 宁流走进门中,里面布置得简约,一床精细却不花哨的被子床单枕头,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上摆铜镜,再无其他。 床边坐着一位女子,模样看起来五六十岁,皱纹不算太多,该是驻颜有术,一身白衣俭朴,声音平和。 “听说店中衣物不合公子喜好?” “是这样。”宁流诚恳点头 “那公子喜欢甚模样的衣服?“ “鲜红如血。”此话刚落,这女子似乎是心头一震,但她又问一句 “真是鲜红如血,不改?” “不改!”宁流说完躲避开即刻迎面的绣花针,这绣花针直直钻入墙壁三分,余威骇人。 月娘想起儿时练功,师父问道她“为何要练绣花针这等暗器?” 她应答道“绣花针不似弓箭,弓箭太费内力,即便是用弓高手也常有力竭难以对敌之时。” “我为人一向磊落,我不会教你暗器,但你的短刀法我会尽心,日后若是大成不可说你学过柳叶刀法。” 躲避开绣花针,迎面快刀接踵而来,一把三寸短刀快如风疾如电,多有虚招,尽管如此也被宁流尽数挡下。 直到这最后一刀,左手一掌内力深厚,右手短刀迎面,宁流看出这招只攻不防,下路门户大开,练武讲就力从地起,这必然是终结技,此招拼的便是死活。 宁流脚步一跃,向后跳起正欲躲开,可门外竟然直直射入三根绣花针,原来这招舍生忘死能杀宁流便好,若真是绝顶高手避了开来,门外还有王绣娘钢针待发。 绣花针直指宁流脑袋,咻声后,宁流口中咬住一根绣花针,肩上正中两根针没有挡下避开。 门外王绣娘正欲进来,只听得房内说道 “别进来,这公子是我相识。” 王绣娘眉头一皱,只是在外等待。 宁流吐出嘴里钢针,心下平静问询 “这下我们能做衣了吗?” “你莫非是杀阁的人?如此身手,如此年轻!”掌柜心下不定,即便是杀阁也绝不可能有人有这等身手,莫非… “并非,我只是来做衣服的,倒是掌柜身手不凡给我来些惊吓。”宁流说完拔下手臂钢针,面不改色。 “我叫宁流,掌柜似乎是有些结郁,不妨说给我听听。” “我往前本名杜月如,后来隐姓埋名,化名张月,你称我月娘便好,我曾经在二十五年前和朋友结伴袭杀过仙人,若你是来为他报仇我无怨无悔,只求不伤院里的姑娘和秀水镇百姓。 “月娘,我刚才走过瞧见姑娘房间里有不少书,也没见院里有夫子,是谁在教她们识字?” “是我。” “我看你内力不稳,隐隐有伤的样子,不妨再说说这事。” “既然公子问起,那我便如实回答,秀水河内有只水鬼,那水鬼凶恶,夜里常偷进水边人家里,只吃孩童,甚是可恶,我身份不便,院内姑娘们虽有练习却武功低微,我独自入水擒它,可惜水中钢针威力大减…只差一点我便能杀了它。” “如今过了近六个月,却没那畜生消息,我这伤便是那时所受,气力大减不能长时间作战。” 宁流看着她,心中有些钦佩,这女子当得上一个‘侠’字,见她话中诚恳,欲语还休询问道 “月娘可是有何吩咐?” “我想让你去帮我看那畜生有没有死,如若没死…还请公子出手,这事是我委托,我为你做衣,事后银钱必然不少。” “我有三个要求。” “公子请说。” “一件深黑夜行武服,一件天蓝华服,一件黑红常装。” “这便是三个要求?”月娘有些不信,想后轻微一笑。 宁流回她一笑“自然,倒是破费月娘了。” 月娘看着他身上衣服破旧说道“锦绣居都是些姑娘,不便让公子歇息,我跟城东来福客栈有交情,公子带这张丝绸去便可。” “劳月娘费心了。”说罢也不客气,接过丝绸便离开,他确实要休息一阵。 月娘同他一起走出,她将宁流的四十两银子收下,门外还有些看客,宁流对门外喊道 “我今日当真是来对了地方,来锦绣居真是不枉此行!”双方都是精细人,虽然没排演,此刻演起来却跟真的似。 平时这张掌柜神秘,甚少见人,此刻众人见她虽然上了年纪却极具韵味般秀美,也是震惊不已。 人多不方便,但这四十两银子会奉还的,宁流去到城东,以丝绸为信,掌柜当即让他入住上房。 “掌柜的,吃食做好放门口便是,请勿进入。”宁流嘱咐道,他不想泄露引来中州杀手,即便是被月娘攻击也不曾使用功法。 “这我晓得,客官慢走。” 宁流在房中打坐,身边气流缓缓,一层不见其形的真气环绕,这便是魂魄,宁流的魂魄强韧,修魂法便是让魂魄强大的功法。 这修为强弱并非只看修为,而是看法身,法术,法宝,这三法是修行人要过的三座大山,缺一不可。 法宝得看机缘,也是最难的一点,大概只有一成修士是专门的炼器士,但炼器法流传甚广,虽然宁流还没涉猎,日后想要学会却是不难,易学难精说得正是。 魂魄宗法门算得上是修练法身的绝学,说不定已经在法身路上走到尽头,除非再出现一个天骄,不然这等功法已经改无可改,集修魂,养魂,炼魂于一身。 修魂时过往接触痛楚会化作磨砺,再次经历,直到再无效益,再选另类痛楚,不仅磨练魂魄,对于心性也有大用。 宁流选用的正是这一路上的寒风,刺骨冰冷,暗含孤寂,修行时如同千针入骨。 两个时辰后,宁流呼出一口寒气,双眼通红,接下来便是养魂,魂魄强盛肉身孱弱是大忌,轻则魂不附体,重则肉身腐朽,世间任何法门都有利有弊,这是天道补缺。 养魂便是让魂魄熟悉肉身,虽然简单却不可忽视,宁流踏入仙道不过六年光景,如今修为已达筑基,这消息只有浮云峰上两人知晓,师姐询问问心劫是何感受他只说就像是做了场梦般。 接下来安魂便是简单,睡觉便是最好的安魂法,至于五元归魔籍,自己还没头绪,不敢贸然修炼,这几天需赶紧想通卷首那句‘何为魔’。 第二日清晨,破庙里乞丐醒来,睡眼蒙眬,想起身却感觉肩上有啥东西按着自己,他转过头去查看,一张老脸映入他的眼中,他心下一惊。 “我操!你谁啊你?睡觉干嘛搂着我?” 说罢检查起身上的衣物,确定裤子完好后才稳定下心神。 老乞丐被吵醒,用污黑的手揉了揉眼睛,随后吧唧着嘴,一股臭味让乞丐掩鼻。 “吵什么?没看见人睡觉吗?都是男人我能拿你怎的?” “不是,你谁啊?闯进来有跟我知会过一声吗!”乞丐来了火气,吼道。 老乞丐一张丑脸上泪眼汪汪,也不回话,像是要哭了,弄得乞丐脸红一阵。 “罢了罢了…你住便是了。”乞丐扭过头去,看着破庙神像下两个木头雕的牌位,没刻名字,牌位前是两个破碗,如今空空如也。 乞丐诧异“我碗里的馒头呢?” 老乞丐背过身去,闻听此话转过身来 “这是我从神像前面拿的,分你一半。” “操!这是给我先人上供用的!” “嗨呀,我以为是谁来拜神留下的呢,再说人都死了又吃不到,你爹娘要是知道你自己都吃不饱他们肯定责怪你,‘自己都没吃好,上什么贡呐’。” 乞丐心中愤怒,不跟老乞丐搭话,转身就出了门。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这城中本来乞丐就不多,除了死了爹娘吃百家饭的小狗种就只有半年前来的自己,秀水镇富饶,自己也放不下脸去讨饭,只是悄悄去山上打野味。 这老乞丐从何而来?往日里也不曾见过。 第6章 寒冬(上) 这冬天不算漫长,只是阴晴不定,像是某人心事般变幻莫测。 乞丐推开歪斜的门往手里哈了口气,白雾间打了一个冷颤。 “今天格外的冷呢,也不知道在山上能不能打到猎物。” 想起神像下的两个无名牌位“碗又空了呢,今天多打点野物换点钱买馒头吧。” “也不知道小狗种这几天过得咋样,他年纪小,有些日子没去看他了。” 想起这个倔强孩子,头一次见面时还跟自己划地分着讨钱呢,虽然自己不乞讨,但他还是按约定说的,只在城西乞讨。 上山吧,希望这次不会遇见奇怪的人了。 宁流从打坐中醒来,长呼出一口气,今天冷了些,宁流心想,这也许是个吃羊肉汤的好时间门口还没送来饭食,宁流下楼吩咐掌柜 “不准准备了,我去外头吃。” “好嘞客官。” 今天的事情有些多,想着晚上还要下水捉妖,还不能懈怠。 羊肉汤冒着热气,一锅羊杂一锅羊肉,宁流各自点了一份,他不太爱吃馍。 汤上撒了葱花,一口喝下暖到胃里舒服得打了个颤,往前修行辛苦,宗门也不会准备这等美食,山上也就是一周一次牛肉,都是人间王朝的供奉,魂魄宗对于供奉的接受也就仅此而已,人间钱财对于修行人来说没甚大用,宗门基本不收受。 但总有类似于甄魂胆这样的向往人间日子的弟子,另外杂役可以在半山腰买些生活用品,有时也有个老丈上山来卖肉干,后来来得少了,兴许是老了罢。 现在想来甄魂胆克扣杂役弟子的月钱能买些什么呢,不过是些肉干奶酪,他做此行更像是对人间剥削的模仿。 想事情间宁流已经喝完一碗羊杂汤,他修行了五元归魔籍,需要关注这些身上有着魔气的人。 所谓五元归魔,便是人的五种本性,天性、人性、个性、性情、性格,修习五元归魔籍便要操纵人的五性以此从中获益,这是本魔道基本功法,却包含万千,宁流却发觉其中奥妙无穷,开创此道者当真是天才。 “可惜没有更多了,这只是本心法,按理说该有配套的功法……”宁流思索着,“亦或是…师父想让我以此心法走出自己的魔道。” 开创此法的前辈已经惊才绝艳,以此要如何走出自己的魔道呢。 宁流喝完最后一口,在桌子上放下四十钱,起身伸了个懒腰。 在后方巷道里的尾巴,只是打个哈欠的功法就看不见人了 “诶,人呢?坏了跟丢了!” 宁流在他身后看着他,这人脸上有着刺字,该是个刑满释放的罪犯来着,昨日从锦绣居里面出来后这人便跟着自己,且看他如何会命。 “找不到人…先回去报告,他总会回客栈的。” 这瘦汉子当即转身往河边走去,宁流跳到墙上避开视线,反而当起他的尾巴。 经过几个弯绕后他跟着这个瘦汉子来到河边的茶楼,汉子直直上了二楼窗户的包间,幸好早上天冷,没有开窗,宁流第一次当尾巴,不精通此道,但这次学会了下次便不会再犯。 宁流没有进楼,他知道一进去便会有人问自己是不是喝茶,也许在大厅中会有他们的眼线,但自己也不是没有办法,他去到一旁巷子盘腿坐下,离魂法让魂魄暂离肉身,从窗户飞入包间。 “□□娘,连个人都能跟丢,掌柜就不该救你出来。” “黑哥,我做尾巴是专业的…” “专你娘,专业还能跟丢?!要是这乖娃娃跑了,你滚回去坐牢是小事,要是连累了我的赏钱可有你好受的。” “我晓得了,黑哥。” “理会了还不快滚。” “是是是!” 魂归本体,宁流缓缓睁眼,他们说的掌柜…自己初来乍道也只见过了三个掌柜,一个是锦绣居的张月,一个来福客栈的掌柜,另一个就是当铺的赵掌柜。 自己答应了张掌柜降妖,她该没道理派人跟着自己,除非她想灭口自己见过她,她往事晓得的人该很少,但即便如此也没事,不见刀兵不伤人命。 来福客栈的掌柜不需说,没甚交情,只闲谈过几句,真要害自己昨晚便血流成河了。 如果是这个赵掌柜就有意思了,他的心思即便是劫财也够他死了,想起昨天他揩油,恐怕对自己不止劫财这么简单了,且去看上一看吧。 兴业当铺前掌柜的打着瞌睡,听着脚步走近他无精打采的问道“客官是抵押还是…” 他睁开鼠眼时,又看到这朝思暮想的人,还是这么美,脂肤如玉,薄唇微启,昨天指尖划过他的肌肤那感觉他现在想起都要打个颤,见他散发,更像个玉人儿似的。 掌柜挂着笑,问道“客官出来得急,忘了束发?” “掌柜聪明呢,我正想寻个发带,城里也不见好的,来你这寻一寻,掌柜见我便打瞌睡,倒是显得冷漠嘞。” 见宁流对自己笑着,他杀人都没这么跳动的心在乱蹦,嘴里说着 “客官就知道我这有好的,这不就是信我,我赵德恩必不负你。” “话虽如此,这大半天了我却还没看着货呢。”宁流打趣着,笑得灿烂。 “稍等,我这去拿!”赵德恩走得急,小短腿使劲迈着。 发带在当铺收录不多,赵德恩看着尽是些花哨颜色的发带不禁有些后悔,心想都是些庸俗的货,怎配得上这仙子,也后悔往日里没有多收些。 “这个邹了…这个颜色太艳,这蓝色的太淡,妈的,这里怎么还有个掉色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讲究,他本来就不是打扮精细的人,可是他好想把这仙子打扮得漂亮,他该独一无二,他确信,库房外传来声音 “掌柜的?怎的了?” 赵德恩当即对门外喊道“马上马上!” 他爬上梯子,高处还有些发带来着,上得匆忙加上催促,他刚伸出手,他脚下一乱,慌忙中以为要摔个狠的,身后却传来力道,稳稳的把自己接住。 他转过头去,一张秀丽的脸对他笑着 “怪我催得狠了,掌柜的慢点。” “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心乱如麻,猛猛的跳动着。 宁流将他放下,掌柜手里拿着一个珍珠白的发带,有着红线在交叠勾勒,红白色很是喜人,宁流眼前一亮。 “掌柜的,这发带当真好看,多少钱?” “不用钱,你这不救了我的老腰吗?” “不行的,你如实说,你要跌这事本就是因我而起。” 赵德恩很是感动,当即说道 “你常来照顾我生意便好,这发带合适你,我替你扎上。” “麻烦你了,掌柜。” 掌柜心喜,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赵德恩手算灵巧的,拨动发丝传来幽兰的香味,让他心醉,都舍不得扎快了,只为了多贪恋会这香。 扎个头发也就两分钟功夫,赵德恩问着 “客官,还不晓得你叫何名字呢?” “我叫宁流,没有掌柜名字般大气。” 赵德恩心下一喜,这玉人儿会说话,往后若是在一起了日子好过的呢,又问道 “宁客官有没有定居秀水的打算,这里风清水秀的,该是好地方呢。” “我还年轻呢,还想多去其他地方看看,我不会在秀水镇留太久,大抵明天就走了。“ “明天就走了?!” “怎的了?掌柜?” “没事没事…”赵德恩嘴上如此,却心想“明天就要走了,那我就得加快留下你了。” “江湖路远,往后还有相遇的机会,掌柜的,别了。” “嗯,别了流儿。”这声流儿喊得痴情,让宁流都起了鸡皮疙瘩,宁流离开后,他焦急踱步等着黑狗回来复命,今晚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宁流,不计代价。 他已经等不及在床上望着流儿,他这身段未必不比春宫图上的画娇媚,还有这脸,若是每日起来便能看着这脸不知道该有多好的心情。 “你是属于我的,我一定要得到你。”赵德恩红了眼,这反应,正是宁流想要的。 宁流转身,他去到城郊一户院外,这里就是尾巴的家,刚才便分了部分魂去跟着尾巴,这部分魂只包括视觉,也就是说宁流在兴业当铺是看不见东西的。 “若是自己扎辫子恐怕是要扎歪了。” 宁流站在这户门外,乱魂术让着尾巴开始陷入幻觉,尾巴此刻正在给供台上灵牌上香。 忽然听见后面一声娇声“壮哥儿。” 好熟悉…真的好熟悉,尾巴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听见她的声音了,真的…本来娟妹跟自己已经死别了,他有点不敢回头,他清楚的知道娟妹已经死了。 “壮哥儿,你再不理我试试呢!” “诶,你怎的哭了?” 尾巴眼睛划过两行清泪,转身刹那他看清了那张脸,从小到大自己早就看习惯了的脸。 “娟妹……” “我在呢,我跟阎王爷请了三个时辰的假,嘿嘿。” 他转过头去看供台上的牌位,那王绣娟三字是那么清晰,上面刻刀的痕迹深可入骨,上面极淡的红晕是自己的血,是失误的血,也是心血。 娟妹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没办法分辨了,也不打算分辨。 “娟妹,你想去哪?” “我想去…好久没回来了,你带我走走吧,怎样?” “好…” “别哭了,壮哥儿。” “好…” 这话语宁流听不懂,他只能看见尾巴唱独角戏,宁流自己是看不见幻觉的。 两人手牵着手一同走出门外,这乱魂法是让人看见最想看见的东西,两人走出,宁流随即进入尾巴的院内,尾巴家里的东西安置得整齐,这是个好习惯,能做尾巴自然是个精细人。 走进房内,映入眼前的是供台,上面有个香炉和牌位,上刻名字—王绣娟, 是个挺通俗的名字,供台上有着一块丝绸,材质不错,且有些眼熟…锦绣居。 丝绸上有两字——超生。 “跟锦绣居有些渊源…有意思。” 房中再无其他事物,他倒是有了一个好想法。 他随即快步去到锦绣居,这次很轻松,没人阻拦,倒是月娘见到他有些诧异。 “不用担心,水鬼只事今晚便能解决。”他并不认为一个武夫侠客能重伤的妖怪会对自己有威胁。 “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公子此行为何就不必蜿蜒了。” “我想问问这王绣娟的生平。” “哦,这孩子啊…” 王绣娟是个可怜孩子,家里父母离家不知死活,只有一个爷爷抚养,与其说抚养,倒不如说是王绣娟抚养爷爷,他爷爷有痨病干不得重活,甚至五六十岁还去偷扒,人见他年纪大,舍不得狠打。 “哎,我差点就能给你买簪子了,娟儿。” “爷爷…你,唉……” 王秀娟才十岁,她找不到活计,却有个需要常吃药的爷爷要养,她能干什么,只能来锦绣居求活,她长跪不起,我耐不住性子,院里比她更惨的娃儿又不是没有,思虑后还是收了她,她虽然勤快,手因为太小就干农活的缘故不算巧,四年后艺成,我想着也该让她离了锦绣居了。 店里做衣服有四种标准,粗布,麻衣,精布,丝绸,一件麻衣就十枚铜子的水,麻衣十二枚,精布二十到三十枚不等,丝绸最好也是最难最贵,则是五十枚铜子起步。 我想着让这姑娘走前做票大的,给了她一单丝绸的活计,可这姑娘…她把丝绸刮起了丝,却不愿意裁剪,这样糊糊涂涂的把衣服做了,已经做完不能再改,一尺丝绸便是六钱银子,她布料用得少,成本也就四两银子左右,却起了丝,原本八两银子的衣服只能卖三两七钱。 这姑娘划丝瞒着的秉性让人寒心,我便给了她四两银子让她作为安家的费用,此后再也没见过,再一次听说她消息,便是她的死讯。 宁流眼睛微眯,问道 “这姑娘怎么死的?”语气稍快,形似质问 “投湖,该是路过河边被水鬼抓了单。” 宁流听完只是摇头,说道 “月娘,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个,这个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只知道她投了湖。”月娘语气稍弱,眉头紧皱,像是想起了些什么。 宁流转而询问“你明知这姑娘的手不算巧,又为何要把丝绸给她做?只是为了让她赚一笔?还是…你早就想撵她走了?” “如果,这姑娘不隐瞒刮丝的事,我会留下她,可她瞒了。”月娘语气坚定,她自己相信了这个结果。 “你是在说她人品不好?或许她根本就没有刮丝,你有查过?” “我……” “她为何隐瞒你可知道?她根本就赔不起这丝绸的布钱!” 月娘手在颤抖,眉头紧皱,再说不出一句话。 宁流缓缓说道 “水鬼我会除掉,月娘身体不适早点休息吧。” 第7章 寒冬(下) 宁流转身出了门,独留下月娘在思索着,她原本的侠气去哪了? 宁流想着,“投湖,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接下来去看看这个土皇帝父母官吧。” 县衙内,几个黑衣衙门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没有注意到墙上奔走的宁流,宁流几个闪身来到公堂,堂上的胖男人便是本地的父母官——刘权德。 宁流施展乱魂,二郎腿翘在桌上的刘权德突然听见后面身后有声音,阴幽的喊着他的名字,噫噫呜呜,甚是诡异。 他当即起身,还差点因为大肚子被座椅绊倒,他对角落吼道 “谁!” “他娘的,滚出来!敢在县衙装鬼!” 一阵脚步声从偏门走近,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桌子里的抽屉中取出来一张符纸,上面走线凌乱潦草,只是一阵金光后,这幻觉消失不见。 “区区小鬼,幸好上次去风铃镇被那道士拦下,这张符纸可是用了老子五两银子呢。” 宁流躲在门旁,也有些诧异自己的乱魂法被一张符纸给破了。 转念一想,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不就表明了说这县令办了不少冤假错案,要想想看怎么破了这道法,宁流口中默念,竟然从地底冒出不少幽黑魂魄,这便是招魂法,乱魂不行就来硬的,一个小道士能有多大本事。 几个恶魂刚走入公堂便被一道金光隔开,死活进不去,几分钟不到见没有成效恶魂便各自散去了。 比想象中的棘手一些,他有些好奇这符咒是出自何人之手了,按理说南州没有这样的道门,莫非是人间隐姓埋名的高手? 他在公堂门口留下了乱魂法,这县令总有离开的时候,不急。 接下来便看尾巴要如何了。 尾巴带着娟妹去到城郊天明寺,娟妹却驻步不前 “壮哥儿,我只是个小阴鬼,进不得寺里。” “还记得吗?以前你老和我来这许愿,我再次见你该是前几个月许愿的原因,我还想和你一起来还个愿的,可惜…” “壮哥儿,你瘦了。” “我…这……” “我是溺死的鬼,要抓替身,你还不跑吗?” “不跑,如果我现在死了能和你在一起吗?” “哈哈,逗你玩呢,壮哥儿,瞧你这愁眉苦脸的样,我们去河边吧,你给我钓鱼,我给你架火,钓上来我们就用木棍串来吃了。” “以前不是老嫌我钓不上鱼吗?” “哼,就是钓不上。” “那我就钓给你看。” “走就走。” 回到家里拿上鱼竿柴刀和火折子,不管泥泞就坐在岸边,王绣娟生着火,静静看着尾巴钓鱼,要是日子一直这样静悄悄的该有多妙。 两个时辰过去,确实没上几条鱼。 “没打窝,应该是没打窝的原因。”尾巴辩解着,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对不起,娟妹儿。” “嗯?怎的突然道歉了,没钓上来鱼其实也没什么。”王绣娟刚烤好一条小鱼,都有些糊了,给尾巴递来。 “不是这个,你晓得我没钱才故意来激我钓鱼,对吧。” “被你猜到了,壮哥儿。”王绣娟做个鬼脸,让气氛轻松些。 “壮哥儿,你再给我说说你以前在顺水镖局的事吧。” “我以前不愿意说是因为不光彩,我只告诉你一个哦,不准给别人说。” “我都死了还能给谁说?” …… 据此百里外有座定安城,是南州除了皇城最大的城市,尾巴靠着追踪寻人的本事在顺水镖局混口饭吃,他当初来此就是狠下心赚钱,好回去娶娟妹,他游走在黑白两道。 “镖局本就如此,不然凭啥能跟衙门和帮派抢饭吃?”面对赵老头的话,初次黑吃黑的尾巴安抚下心里的紧张。 草丛里跳出来十几个黑衣汉子,嘴里说道 “水游的,奔山的?不见刀光。” 这是□□的黑话,水游奔山意为报上来历,不见刀光倒是很好理解,你不拔刀,我不杀人,劫个财就走。 赵老头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从车上走出 “丰城人,回娘家探亲。” “哟,还是个熟瓜。”为首的黑汉子见他能听懂,随即调笑。 “哥,常走这路,山中无老虎。”尾巴回了一句黑话。 “今天让你见着真龙了!”其余几人哈哈大笑。 “跟他废话什么,扒了送走。”为首的黑汉子上前刮皮,走到车前掀开马车的盖帘,里面坐着一个娘们和老头。 “这娘们倒是水灵。”黑汉子眼睛一亮随后摇头,说道“自己刮吧,风声大,水深也要看见底。” 车上两人显然没听懂,尾巴走上来翻译 “爹,媳妇,大王说最近手头紧,把能交的都给大王。” 老头眼泪汪汪“儿啊,这是你大几年的积蓄啊!” 尾巴咬牙“爹,哎…” “娘的,费什么话,赶紧。” 尾巴和他爹一咬牙还是把这几年的积蓄全交了,有足足十两银子,大半是碎的。 “山水有相逢。”十几个土匪拿着钱就走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尾巴和赵老头相视一笑,树林头土匪头喊道 “兄弟们,这顺水镖局太狠,把我们从靶子山赶到这了,老子想着总有一天要去报仇,这几天多劫点道,等我从仙人那里买来血气丹就带大伙去刮油。” “蜀哥,你儿子不是才生吗?” “嗐,你当我儿子行不?” “我不行的,要不就让顺水镖局的牛阔云当你儿子。” “我怕他把他爹给杀了!哈哈哈。“ 土匪们对于王蜀用大伙一起抢来的钱买丹药其实意见不少,最近一场大败死了七十多个兄弟,寨里的男子只剩不到一半,家眷女子小孩老人,都有百来个,必须要有个高手带领大家,也算是寄希望在王蜀身上。 …… 回到寨里,众人在喝酒,王蜀回到房里,床上模样三十出头的女子怨道 “你啊你,上次陪我睡都是多久了?” “寨里兄弟们希望都在我身上,我不敢懈怠,现在算来该有十月多了。” “今晚…” “诶…我先练功,今天我快点练完。” “滚吧,儿子出生一周了你都还没取名字,明天要是不把这事办了老娘就吊死在这房里!” “是是是,娘子先睡吧。”王蜀陪着笑,随后关上门退出去,他摸着头上细碎的短发,他心思算得上细,兄弟们对他的怨言他早晓得,婆娘也不理解自己,儿子出生加上寨里的老人,钱粮难得,这个冬天不好过啊… 等自己步入血气六境,先他娘的打翻青龙山上的大刀寨,再整死顺水镖局的杂种,衙门都不管你们还敢管。 想着想着,就走到练功房了,打坐时一层薄薄的红气围绕在他身旁,他心入识海,只见其中五个红色气团,各自分散一些在聚成另一颗气团,可惜进度缓慢,这半年过去也就才刚勾勒出轮廓大小。 “若是有血气丹就好了。”他想着,这么快就过了两个时辰,寨里灯笼没开,此刻决计不到亥时,空气中淡淡的血气味传出,王蜀顿时就发觉不对,他怒火中烧,手中握拳冲出! 赵老头看着满地的血迹,皱眉咽了口口水,拍拍身边尾巴的肩膀 “这次多亏你了。” 门被推开,一个身穿黑色劲武服的男人手里提着颗头,寒风吹得窗户作响,赵老头恭敬的拱手道 “牛镖局辛苦了!” 男人将头颅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水,眉毛一挑说道“你们听。” 噫噫呜呜的声音,似乎是有孩子在哭… 尾巴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他不敢去想后面的事,他想永远忘掉这段记忆,可剿灭这窝土匪已经是他最拿得出手的事,每每有人问起时他就会想起,就像是…刻在他灵魂上的囚印。 所以他这故事通常只说剿匪这一段今天说出后面这段让他轻松很多,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自己放下了,如释重负。 他回过神来时,娟妹已经不见,他四处张望,娟妹已经悄悄飞走了,他再也寻不着,连句告别都没有。 他的身后搭上一双手,他顿时惊喜回头喊道 “娟妹!……”来人并不是娟妹,模样怎么说呢,乍看过去美得跟个女子似的仔细看就能看出是个男子。 他顿时想起来这人是谁,这是他要监视的目标,但嘴上没有慌乱,问道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说完挠着头尴尬笑笑。 “是吗?难道你不想知道王绣娟是怎么死的吗?” 尾巴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走访过锦绣居,很大可能是被水鬼抓了,等大伙见到了她尸体时已经泡得不成样子了。 但如果不是被水鬼抓了呢,当时自己在牢里,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出来时就听到娟妹的死讯。 “你把话说清楚!”尾巴的语气接近暴怒。 “酉时之前,跟踪刘权德你就会知道真相。” 宁流只是笑笑,随后跟阵烟雾似的飘散走了,尾巴揉了揉眼睛,刚才绝对没有看错,至于任务…任你娘!什么任务能有娟妹重要! 宁流今晚不会回客栈,他要下水除水鬼,随后要迎接比除水鬼更重要的事,他拭目以待着。 酉时刘权德离开县衙,他将那张价值五两银子的符纸背在身上,他当初被那道士危言耸听,心虚之下买来的符纸,现在想来是真他娘值。 “刘权德,娟妹是怎么死的?王绣娟是怎么死的?” “你是?”刘权德打量着转角处突然冒出来的人,这人说话的时候脖子粗了一圈,面红耳赤,他的阅历告诉他这是极端暴怒的象征。 “王绣娟是怎么死的!”尾巴咬牙切齿,他下午便去过锦绣居,却被月娘避而不见,他心里隐约有了答案,娟妹的死绝对不是意外和鬼怪。 刘权德看着这人的脸,似乎有些眼熟…… 距今一年前,这小子被牛镖局押来,牛镖局只说留着他的命,当时我就知道这小子怕不是犯下了什么大案,囚房里这小子被招待得不少,过段时间就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他是来寻仇的?我跟他可没仇,说不定还有恩呢。 …… 宁流独自坐在水岸边,发丝滑落水滴,今天月明星亮,他今天晓得了一个道理,地上匍匐的野兔不会注意到天空中盘旋的猛禽,每个人碍于自己的地位身份只能看到自己能够看见的,野兔并非不想防备天空中的杀机,它只是碍于物种不能仰头。 宁流嘴里轻声呢喃“五元归魔籍。” 人间迎来一场好杀。 月娘在这星月下想起往前,自己虽是女流但江湖人无一不觉得自己豪情万丈,骏马轻鞍,腰间的葫芦里是刚打的浊酒,四处为家,抚不平人,除贪官污吏,年少时甚至刺杀仙人… 似乎是除水鬼重伤后用光了自己最后一丝侠气…她发现自己已经老了,再过十年眼皮会变得稀松,在过二十年会看不清针孔,再过三十年会老得连路都走不远。 她没有再想下去,她心里被一个人填满,那个行侠仗义,一身蓝衣的英秀少女。 她记得她的名字,她叫杜月如,世间独一无二的女侠,江湖上处处流传她的名号。 死水无波,是谁在搅弄?锦绣居的女孩们都是家庭困苦要被卖去妓院的,是张月给了她们一个栖身之所,张月对这些孩子们严格她怕这些孩子们学艺不精以后成年无法处事,所以大家敬她,张月私下关注院里二十几个孩子的家庭情况,家中有欠债的孩子不少,她一一垫补,不求名利,所以大家爱她。 月娘又怎么不是院里女孩们的半个娘?她一向问心无愧,唯独…唯独王绣娟这件事成了她的心结,出事时她刚受重伤,王绣娟往常手艺只算院里的下等,她是晓得的,她常听院里女孩们说王绣娟的未婚夫在定安城当镖局,各种威风事迹常常让女孩们心驰神往,但她晓得女孩不能全指望男人。 “王绣娟,别喧哗,好好做活。” “是…月娘。”每每王绣娟讲到兴头上都会被月娘打断呵斥,看着她失望的神情,月娘偶尔也会想对女孩们讲起自己的过去,但想想还是算了,江湖并非只有快意恩仇,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一个落败的女孩会被怎样对待? 也许是王绣娟心不在此,她已经将心给了未婚夫,以至于她手艺无法精进,她年纪也大了该自己去找个活计了。 月娘自问自己所做无愧,因果中她却常常想到王绣娟惨死自己确实也参与进其中,她很早就知道,水鬼跟自己大战已经重伤,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再去伤人。 要去帮王绣娟报仇吗?论身份王绣娟当时已经离开锦绣居,并不再是锦绣居的绣娘。 并且院里还有二十几个女孩,不幸的家庭就像野草今年割了明年又长,安得广厦千万间… 她看向衣柜里折叠的久久不穿的夜行衣,扣开床下的砖头从中取出短匕。 要做快意恩仇的杜月如就做不了受人敬爱的张月。 但没有杜月如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张月,即便她功力落下了一些,但她相信她能平衡好张月和杜月如这两个人。 “她们都是我,前半生和后半生。” 第8章 去也 “他娘的,尾巴怎么还没回来?掌柜,要不我们先去客栈把人抓了?” “不可,要给刘老爷留点面子,打探的人还没回来吗?” 门被拍响,门外人高喊着 “老大,客栈没见着人啊。” 掌柜眉头一皱,口中骂道“他娘的,忍不了了,大不了事后多给刘老爷送点银子。” 掌柜领头推开大门的一瞬间,黑狗顿时觉得不对,瞬间将赵德恩拉开,刀光划过将赵德恩肩膀划出一道大伤口。 众人回过神来,门口的人不是刚才派出去的探子,而是尾巴,尾巴双眼通红,咬牙切齿,他恨这一刀没砍死赵德恩。 黑狗一掌拍出,尾巴以掌回应,顿时觉得胸口震荡喉咙间涌上腥甜。 “这黑狗竟然是血气七境!”尾巴手上颤动,刚才的余波震开几个马仔。 “快带掌柜下去,我来应付。”受到黑狗的命令几人当即把喊着痛的掌柜扶走。 僵持中,黑狗这才看见门槛前有两颗头,在门口火把下他皱着眉才看清,一颗是刚才派出去的探子,另一颗则是刘老爷的头。 “你杀了刘老爷?!” “我还要杀你!□□娘!”尾巴大喝一声手上大刀虎虎生风,黑狗身上没有兵器,几番躲闪。 血气境跟凡人没有本质区别,相当于修士的练体境,练气也是同理,唯有步入筑基才算真正开始超凡脱俗。 险避下,黑狗身上多了几处伤口,血渍染红了小片的衣服,尾巴简直是疯了,出刀凶恶,全无章法,刀刀直取要害,可血气五境终归在体力上没有优势,等到尾巴换气的瞬间,黑狗以掌代拳打向尾巴下颚,尾巴的刀砍到黑狗的胳膊,却被黑狗的肌肉和脑海中的晕眩阻碍发不出力。 一掌下去,尾巴倒飞,刀脱手在地,尾巴苦不堪言,他该撕下衣服把刀绑在手上的,黑狗一个翻滚上前把刀抢走,须臾间,人头落地。 “她妈的,差点被你这个杂种杀掉。”黑狗喘着粗气,脚踩在尾巴的脑袋上,一脚跺下,红白的脑花横飞,他凶恶的脸略微缓和。 他蹲下身子,瞬间发觉胸口处一寒,要说话时喉咙间迎来寒光,这是杀手的专业手法,两刀的间隔不到一秒,一刀取命,一刀封喉,这么可能会有这么快的刀。 黑狗死前的眼中仍然挂着不可置信,月娘的刀上甚至没有血液滴落,看着地上红白的脑浆,她默默闭眼 “终归是来迟了一步,我先去你家寻了你,若是你不急于报仇而是先谋划一番或许就不会死了。” 只是惋惜,尾巴的急迫让他迎来了这样的结局。 月娘想起第一次杀人,下手不够利落,应该说自己当时还不知道什么地方能够一刀封喉,划破了血管弄得满身都是血液,在这个人倒下的呼喊中差点被人追上。 人通常没有这么好杀,每个人都不想死,即便是死也没有人会选择忍气吞声窝囊的死,与其苟延残喘,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奋力一搏。 “大多数江湖人能活下来并不是靠着武艺有多高强,而是靠着一股聪明劲。”年幼的月娘听着师父指点当初还不解其意。 第一次杀人后才知道这聪明劲便是每次犯错后能学到多少,从这次后月娘每次下手都是一刀取命,一刀封喉。 人群的包围被月娘的飞针突破,月娘只身闯入,两刀内必取性命杀得护院们胆寒,随即便是溃逃。 乌合之众们喊着鬼,妖之类的话语匆忙逃窜出小院,独留下大夫和赵德恩。 “大夫,你不跑吗?”月娘问道 “不能跑,我还有病人。”大夫没有扭头,专注地为颤抖着的赵德恩上药。 月娘当即闭眼,不过两刀,两颗头颅滚落。 月娘趋利辟害的天性、王绣娟善良却愚蠢的人性、刘县令自大恶毒的个性、赵德恩贪财好色的性情、尾巴懦弱无谋的性格。 五元归魔。 场地内死尸血气全部蒸发,红扑扑的薄雾汇聚成一道浪潮涌向河边,月娘顿时明白了。 “这等邪异操弄人心的手段…简直就像佛经中描写的恶鬼怪魔…” “必须要除掉他,这个怪物!”月娘当即跳跃在屋檐间,手中形同柳叶的刀倒映月光。 水滴从宁流俊美的脸上滑落,他没有回头,而是轻声询问身后 “你来了,月娘。” “我是来杀你的。”月娘手中刀光恍惚似乎像是有千百把刀,脚步一重一轻,迅速接近宁流。 “如果你不来找我,可以继续做名为张月的锦绣居掌柜的。”宁流起身。 “可杜月如看不下去。”月娘话音刚落,刀已经落在了宁流的脖子上,这是虚招,下一刻刀像是无形般流动到宁流心口,这才是杀招,迅速且致命。 “得手了!”月娘心中闪过念头,地上的法阵就将她的魂魄震飞□□,“竟然是陷阱!他竟然用了陷阱!” 强者往往都会不屑用这种阴险的招数,这个少年年纪绝对不到二十,却早已深谙此道。 宁流随后继续坐在岸边,“陪我坐坐吧,我心中有了些感悟。” 月娘皱眉,形势大于人,她只能来到宁流身边坐下。 “水鬼已经死了。”宁流缓缓开口 “感谢你为秀水镇百姓做出了贡献。”月娘扭头,她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对于秀水镇百姓来说确实是大功一件。 “水鬼并不是我杀的,也不是你杀的。”宁流的话让月娘摸不着头脑。 “那是谁杀了水鬼?”月娘忍不住发问 “你觉得该是谁?”宁流反问 “客栈掌柜虽然是个老江湖却不善武艺,赵德恩和刘县令还需要留着水鬼背锅,他们没有除水鬼的理由,我…想不出…” “最开始我也没想出来,一刻钟前我才想起,你还记得城东那个乞丐吗?” “他…怎么可能。”宁流没有回答月娘的疑惑,月娘随后说道 “你的衣服做好了,就在我房中织机上。” 随后月娘闭眼,等待自己要迎接的结局,宁流说道 “你回去吧,我已经杀了你了,我杀掉了杜月如,从今往后你只能作为张月活着。” 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过往种种,一刀两断,从今往后再无杜月如。 宁流施展乱魂让月娘回归身体陷入梦境,将她抱回锦绣居后院的床上,织机上的三件衣服被两枚银子压着,上面有张纸条是月娘如果没回来的嘱咐,衣服的做工他很满意,他拿走银子和纸条,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这场布局还有些稚嫩,宁流想着自己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城东破庙里,乞丐在火上架烤着一只鸡,天冷了动物也少了,这只鸡难抓得很。 这老乞丐当真无赖,一进破庙就再不出去了,吃喝全靠自己,哪怕院子里有井都要自己去打,今天也不知道从哪捡回来一个破草被,此刻他正钻在草被里烤火,一张干枯的脸上带着点泥垢。 火光闪烁,老乞丐嗅着鼻子,丑脸一笑 “嘿嘿,真香啊,小乞丐,你说我们这等人生下来就是受苦的吗?” 乞丐聚精会神的烤着鸡,他心思全在这火上,没有听清老乞丐说什么。 他听见动静,微微抬头看了老乞丐一眼,自己年轻可以说是身强力壮,这老乞丐虚弱得像是快死的人嘞,饿不得他,还是先把鸡烤出来吧。 “嘿,小乞丐你怎不与我搭话?” 这回乞丐听清了,话里有些不耐烦 “老乞丐你又要干甚?” “嗐哟,枉我刚才费力说了半晌,你一句都没听啊。” “我刚才问你,我们这等人生无父母教养,死无后人安葬的,活着干甚?” 乞丐想了想,叹出口气,他难免有些感伤了。 “还能干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那你活着真没劲,我年轻的时候啊也去过凤天楼嘞,你还年轻总不能在秀水镇打一辈子野味。” 乞丐转头看了一眼神像下两个没刻字的牌位,他的眼睛看向火上的烤鸡,火焰倒映在他的瞳孔,老乞丐轻声 “小乞丐,我这都是快死的人了,不如你给我写个悼词,怎样?” 乞丐撇了撇嘴,骂道 “老乞丐净说些混账话,这还没死呢,生人咋听得这悼词?” 老乞丐被骂也不恼,笑着说道 “小乞丐啊,迂腐了,这悼词死了就听不见了,要是死了就随便别人怎么写了,死人不满意还能怎么改?帮我写个吧。” “我可不会写悼词。”乞丐没开玩笑,他真不会写。 “嘿,怎的如此蠢笨,净挑好听的说不就行了,最好是下辈子怎样怎样。”老乞丐一翻白眼。 乞丐回头望一眼供台上两个牌位,随即点头,只听他嘴里念道 “生来囫囵落地,长来独善其身,老来…不留后果,心下只觉一生不满,沟壑难平,日夜浑噩。” “望去人间几多英雄,论豪杰也终为骸骨!与己别无二致。” “金银生不带来,人生自多歧路,烂鞋游历看人百态,虚度…也乐在其中。” “若有来世,今生忘却,天地自报其苦命,无以弥补定做人神!” 老乞丐听得呆了,片刻后他大笑三声,相当豪迈,就像下辈子真做了人神般。 笑完,老乞丐指着火堆 “小乞丐,这烧鸡是不是糊了?” 乞丐这才想起火上还烤着鸡,这明火直烤鸡受不住,糊了一大块,他当即从树枝上把鸡取下,放在荷叶里,把没烤糊那一半撕给老乞丐,滚烫的鸡腿流出剔透诱人的汁水,用供台上灵牌前的碗装起来给老乞丐送去。 “来!老乞丐吃烤鸡了!” “嗯?老乞丐?” 老乞丐身子蜷缩在那张破草被里一动不动,乞丐把手搭上他的脸,老乞丐的体温在慢慢流失,乞丐晓得他死了,死得突然。 乞丐骂道“混账,我还没听你说这悼词满意否呢,你现在死了怎么办?你不满意我还不知道怎么改…” “老乞丐…罢了,我便安葬了你吧,愿你六神常明。 老乞丐的生平他并不晓得,按老乞丐要求的,悼词都是挑着好听的编,看老乞丐脸上还挂着笑 “你说你过得这么苦,死前笑是满意我写的悼词还是在笑我鸡烤糊了?“ 没有贫嘴的回应,他这才接受老乞丐真的死了。 他走到院里,趁着夜色急忙用法力挖出一个三丈深的坑,将老乞丐放置进去,填上坑便算是掩埋了。 随即回到屋里,寒风已经将鸡肉吹凉,原本剔透的汁水化作白色的油,连火堆的火也将灭,这南洲虽无雪,寒风却跟刀似的。 “我留在这里的一生跟老乞丐又有什么区别呢,没甚差异的写照罢。” 归暝一个人坐在烂蒲团上,口中喃喃自语,扯着烧鸡一丝丝吃着。 …… 翌日,一个半大孩子来到破庙,在破门外高声。 “我昨日讨到不少银钱,买了两块烧饼给大哥送来。” 没有回应,游走一圈却无人影,只见桌上放有纸条,可他却不识字,只是收起放入怀中,嘴里喃喃 “这破庙怎连个烟火都不见。” 直到三日后他再来寻归暝,也是不见人影,他这才确信,这个往日打到野味会分自己一口的大哥真的走了,而前几日收下的纸条也不知何时丢了,还没来得及找个先生看看写了什么呢。 但庙里牌位还在,上面虽然没有刻姓名,但见大哥日夜祭拜,定是他的亲人。 “大哥我虽然不知你姓名,但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既然你没带走那我就替你照顾,往后若是发达可不能少了小狗种我。” 庙里死气沉沉,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