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渊尽头签到》 第1章 人生优化器 “人生优化器”这款游戏刚上线时,名字毫无亮点,“优化人生”的主题听着就像拙劣的骗局,几乎无人理会。它像一个无法解释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每个人的手机——万幸,至少还能卸载。 直到某天,一个终日与垃圾为伴的乞丐登上电视,摇身一变成了坐拥百万的富翁。他将这一切归功于“人生优化器”。一个人的奇迹或许只是诱饵,但随后,越来越多的“逆袭者”如潮水般涌现,指认着同一款游戏。终于,无数颗被撩拨的心按捺不住,点开图标,在猩红的进入界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噩梦的轮盘,自此开始转动。 随着参与者滚雪球般增长,一种毛骨悚然的发现渐渐浮出水面:最早那批光芒万丈的“成功者”,竟如同水汽蒸发,再无踪迹可寻。失踪者的数字与日俱增,最终彻底滑向失控的深渊——而他们唯一的共同烙印,便是都在“人生优化器”上留下了名字。 恐慌如同瘟疫蔓延。人们想尽一切办法抗拒:不下载、不点开、绝不签字,以为竖起这些脆弱的屏障便能幸免。当风波看似平息,生活勉强拼凑回原来的模样,“人生优化器”却如跗骨之蛆,再次于手机的阴暗角落悄然浮现。而这一次,它不再需要同意——只要你触碰到它,便会被强制拖入。 这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浩劫。人类在绝望中寻找裂隙,而它,也在同步进化…… --- 相邻的三个禁闭室,被厚实的隔音墙彻底分割。无论昼夜,室内唯有凝固般的漆黑,只有铁门上那个巴掌大的送饭口,偶尔吝啬地漏进一丝微光。 玄凌躺在悬空的绳子上,身体随着绳子的轻微晃动而起伏。他低笑了一声,声音在绝对寂静中荡开一丝涟漪:“咱们是不是该‘感谢’老夫人?要不是她没收了手机,罚我们关一个月禁闭,说不定现在,我们也中招了。” 墙壁那边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他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嘴里仍兀自嘀咕着。 另一边,陆狸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敲击着石质桌面,哒、哒、哒……节奏沉闷而压抑。半晌,他忽然停下动作,声音透过墙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不对劲……今天,是第三十二天。” 玄凌一怔,绳子停止了晃动。“你感冒还没好?送的怕是假药吧。” 陆狸没有接话,只对着黑暗翻了个白眼。他起身,走到冰冷的铁门前,用力向外一推——门纹丝不动,只有沉重的摩擦声。 玄凌一直分神留意着隔壁的动静。此刻,敲击声停了,只剩下他自己身下绳子那单调的嘎吱声。 他歪了歪头,利落地从绳子上翻身跃下,无声落地。随即,他熟门熟路地穿过早前在墙上弄出的那个“人形”缺口,来到陆狸身边。 “怎么?”他话音未落,手已下意识地搭上陆狸的肩膀。 陆狸还沉浸在与某种不祥的对抗中,根本来不及阻止。就在玄凌指尖触及他肩头的瞬间——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毒蛇般同时钻入两人的脑海深处: 【检测到符合要求宿主,“人生优化器”强制激活——】 陆狸的眉头骤然锁紧。 玄凌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低咒:“操……这玩意儿还带强制绑定的?” 【倒计时五秒】 猩红的数字仿佛直接烙在他们的视网膜上,开始跳动。 【五】 陆狸与玄凌眼神瞬间交汇,多年的默契化为本能。两人身影如同触电般骤然分开。 【四】 玄凌手腕一抖,那根悬空的绳子如活蛇般窜回,灵巧地盘绕在他腰间。得益于特殊的身份,他们的武器向来以短小精悍、便于隐匿为首要。此刻,陆狸已戴好贴合的黑色皮手套,备用短刃卡入袖中暗槽,几枚薄如蝉翼的暗器紧贴腕部皮肤。 【三】 最后一眼确认环境。 【二】 肌肉绷紧,呼吸压至最低。 【一】 【零】 倒计时归零的刹那,周遭的空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拧转、撕扯、重组。 仅仅是一次眨眼的黑暗与失重。 两人已从狭小压抑的禁闭室,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背靠背落地,身体在触地瞬间便已调整至攻防一体的姿态。视线在空气中急速交错,确认彼此无恙后,便如最精密的仪器般无声而迅速地扫视四周。 这里像是一间被岁月彻底遗忘的老式宾馆。光线昏黄黯淡,壁纸大面积卷曲、剥落,露出后面污渍斑驳的墙体。空气里浮动着灰尘、霉斑与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味混合体。一条狭窄的走廊向前延伸,两侧是一扇扇房门,门牌号模糊难辨。 他们正站在两扇门前。 414 和 415。 “414。”陆狸压低声音。 “415。”玄凌几乎同时开口。 就在此时—— “嗒…嗒…” 远处,传来一轻一重、极不协调的脚步声,伴随着某种湿黏重物拖拽过地面的摩擦声,滋啦…滋啦…缓慢而持续。一个低沉、老迈、仿佛从坟墓里渗出来的声音,从走廊尽头的黑暗深处幽幽飘来: “旅客们…夜深了…请回到…各自的房间…” 两人眼神一碰,无需言语。陆狸瞬间起跳,玄凌默契托举,陆狸借力轻盈上跃,手指精准扣住天花板一处缝隙,迅速掀开一块松动板材,身影一闪便没入其中。 玄凌则如鬼魅般滑向陆狸对应的房门,握住414的门把手——冰凉刺骨——轻轻一拧。门轴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吱呀声,他侧身没入,房门在身后无声掩合。 走廊重新被死寂吞没,只剩下那迟缓、诡异、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与拖拽声。 门在身后合拢,玄凌背贴门板,屏息凝神。 视线如探照灯般快速扫过房间。狭小,压抑:一张铺着泛黄床单的单人床,一张掉漆的木桌,一台外壳积灰的老式凸面电视,此外空空如也。暂时安全,房间也并未因进入者是他而非陆狸产生异样。 他缓缓蹲下,将全部注意力集中于听觉,捕捉门外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直到那令人不适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缓缓起身,心中开始默数,等待陆狸的归来。 天花板上传来几不可闻的轻响,陆狸如一片落叶般无声坠下,拍了拍衣袖上沾染的灰尘。 他走到玄凌身边,声音压得极低:“我听不到他的心跳。形体也异常……像一座臃肿的肉山,很……恶心,缺乏人的特征。有把握解决,但恐怕需要时间。他身后拖着的……似乎是肠子?” 陆狸的语气也带着不确定。玄凌微微颔首,低声道:“房间暂时安全。”随即,他模仿陆狸的方式离开,只是板材发出了些许轻微的碎裂声。 陆狸这才将目光投向桌面——玄凌离开后,那里凭空出现了一张白纸,纸上是用刺目血红色书写的字迹: 【入住宾馆需遵守以下规则】 1. 早上七点提供客房服务,可根据自身需求购买相应物品。 2. 十二点至十二点三十期间,可根据自身需求至指定地点购买所需物品。中午十二点三十至一点,前台服务员上班。 3. 晚上八点,旅客必须回到本人房间。八点三十,需上床休息。 4. 宾馆服务员均佩戴兔子面具,平均年龄小于三十五岁。 5. 宾馆内不提供任何肉类食物。 那蹒跚、拖沓的脚步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与规则第四条中“平均年龄小于三十五岁”的描述形成了尖锐刺耳的矛盾。陆狸瞳孔微微收缩。 他逐字默读,将每一条信息强行刻印在脑海。就在记住最后一条的瞬间,手中的纸张毫无征兆地自燃起来——幽蓝色的火焰,安静而迅速,不到半秒便将纸张吞噬殆尽,没有留下丝毫灰烬。 陆狸心头一紧,立刻伸手按下电视开关。 “咔哒。” 屏幕亮起,在闪烁的雪花点中,清晰显示出时间: 【晚上 08:28】 八点三十必须上床休息。 时间所剩无几。想到玄凌可能面临同样规则,他不再犹豫,翻身躺上那张泛黄的床铺。身体接触床垫的刹那,他集中全部精神感知身下——暂无明确的危险征兆,只有一股陈旧的布料与灰尘气味涌入鼻腔。 随着他躺下,房间内的光线如同被无形的手抽走,迅速黯淡,直至陷入完全的黑暗。 绝对的黑暗笼罩了一切。陆狸将全身感知,尤其是听觉,调动至巅峰状态,捕捉着房间内外任何一丝最细微的异动,不敢有丝毫松懈。 新人新作[抱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人生优化器 第2章 宾馆 玄凌独自身处415房间,天花板上缺了两块。房间布局与隔壁无异,同样弥漫着陈腐的气息。 他也看到了桌上的规则。指尖在腰间那根绳子上轻抚片刻,目光迅速扫过房间,很快找到了两处可以固定的位置——床脚与门框上方的横梁。将绳子两端系牢后,他放弃了那张令人不安的床,转而翻身躺上了自制的悬绳。 周围一片寂静,时间在黑暗里缓慢流逝。就在玄凌因倦意袭来而微微眯眼时,一个不经意的侧首——他与躺在床上的黑影对上了视线。 睡意瞬间消散。 玄凌屏住呼吸,一动不动。那黑影似乎也僵住了,轮廓在昏暗中微微起伏。双方就这样在沉默中对峙,谁也没有先动。 最终,玄凌缓缓眨了一下眼。 黑影仿佛受到某种无形的驱赶,贴着墙壁悄无声息地蠕动,爬进了天花板的破洞深处,消失不见。 玄凌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扯出一丝嘲弄的弧度。违背规则的代价,就只是这样吗?他保持着半醒半睡的警觉,身体在绳上稳如磐石。 【06:58】 当时钟跳转到这个数字,陆狸瞬间睁开双眼。 “当——当——” 沉重的敲门声如期响起。 “客房服务。”门外传来一道平稳的男声。 陆狸无声落地,短刃滑入掌心,背在身后。他拉开房门—— 门后,站着一个戴着猫脸面具的身影。面具嘴角咧开至耳根,凝固着夸张的笑容。几乎在门缝打开的刹那,对方的手臂已如弹簧般抬起,直抓陆狸面门! 陆狸格挡的手臂与短刃同时迎上! “噗嗤。” 刃尖精准刺入对方腕部,毫无阻滞地向上疾划,撕开一道深长的口子。动脉破裂,温热的液体喷溅而出。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猫脸身影软软倒下。 陆狸迅速将其拖进房间,反锁房门。走廊重归死寂,只有地上一道迅速渗开的深色水迹,印证着方才电光石火的交锋。 他蹲下身,开始检查这具“客房服务”。 另一边,玄凌紧盯着时间。当分针精准指向七点整,那个声音果然再次响起,语调与节奏分毫不差:“客房服务。” 规则第一条说“可根据自身需求购买相应物品”。“购买”这个词让他玩味——用什么购买?金钱,还是……别的什么? “试试就知道了。”玄凌翻身下绳,一把拉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戴着纯白兔子面具的成年男性,身材高大,比玄凌还高出半个头。面具上空洞的眼眶后,目光晦暗难明。玄凌心中快速评估着冲突的可能,脸上却浮起温和无害的笑容。 “请问,购买物品使用什么货币?” 面具后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空洞的回响:“根据物品价值,交换等价的……您的任意所属之物。” 玄凌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即关上门,指尖在门栓上轻轻一扣,锁死。 背靠冰冷的门板,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不是金钱……那反而简单了。” 第一条与第二条规则之间,有五小时空档。这段时间是允许探索,还是必须停留?规则未曾言明。 陆狸背靠墙壁,指尖在墙面上细细摸索。片刻,他屈指,用一套特定的节奏轻敲。 【叩、叩叩——】等着,先别出去。 很快,墙那边传来了回应。 时间在寂静中爬行。七点零五分。 “吱呀——” 远处一扇门被推开的声音刺破寂静。有人走了出去。 “怎么没人啊?”一个略显紧张的男声在走廊响起,带着试探,“喂?有人吗?” 紧接着—— “啊——!” 短促至极的惊叫猛地炸开,又像被扼住喉咙般戛然而止。 几秒后,那个男声再次响起,语调却变得异常轻快,甚至带着戏谑,与之前的紧张判若两人:“什么嘛,原来是只猫啊,吓死我了。” 他提高音量,朝走廊喊道:“都出来吧,没危险!” 玄凌指尖再次落于墙面,敲出急促的两声。怎样? 陆狸的回应立刻传来,短促而肯定: 【声音不对。这个人很可能死了。】 玄凌眉梢微挑。 几乎在收到信息的同时,走廊里接连响起好几道开门声——显然,有其他的“倒霉蛋”信了那人的话。 随即,新的、充满恐惧的尖叫爆发了,夹杂着短促到几乎被掐断的呼救,然后一切再次被死寂吞没。 这一次,他们清晰听到有人用扭曲变调的声音喊出了真相: “死……死人了!!!” 看来,这多出来的五个小时,注定要困守于此了。 玄凌躺回绳上,百无聊赖间,再次按下电视开关。 屏幕闪烁几下,画面逐渐稳定。一段画质粗糙、风格老旧的影像开始播放:一个身穿休闲运动服、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正与同伴低声商量,似乎在寻找临时落脚点。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她们抱怨附近酒店客满。玄凌的视线却紧盯着她们身前——一道扭曲的黑影轮廓,形如饿狼。 他沉默地盯着屏幕,目光锐利,不放过任何细微动作与表情。尤其是那女生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和最终下定决心的神态。 无需推测,她选择的地点无疑就是这家宾馆。但那黑影是什么?这让他想起昨夜悄无声息出现在床上的那个轮廓。 而后续如何,尚是未知——就在此时,电视“啪”地一声,骤然断电黑屏,切断了所有信息。 陆狸没他这般松弛。 他悄无声息地滑入床底——方才推开窗户引入气流时,他敏锐地捕捉到床下传来一丝极轻微的、类似纸张摩擦的异响。 判断无误。在床底积满灰尘的角落,地板缝隙间,果然卡着一小截不足指长的布条。布条干硬,染着暗沉污渍,边缘有细微的撕扯痕迹。陆狸指尖抚过,能触到隐约的凹陷——是牙印。小而密,咬合力似乎不强。 猫? 他眼神一凛,将布条揣入兜中,利落退出床底,拂去衣上灰尘。 目光再次投向电视。屏幕画面定格——一个身形模糊的男人,背对镜头,脖颈悬于绳套,双腿无力垂下。而上吊的背景,无论是墙纸纹路还是家具轮廓,分明就是这间屋子,这个房间。 陆狸面无表情地抬头,视线缓缓扫过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时间在这里流逝得诡异而迅疾。玄凌在心中默数,确认此地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此刻,时针已逼近正午十二点。 他利落跃下,将绳索收回,盘绕腰间。 十二点整。 玄凌毫不犹豫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瞳孔微缩——一具尸体,正直挺挺立在他正前方。 那人脖子上缠绕着深紫色的勒痕,双眼充血暴突,嘴巴惊恐大张,死状狰狞。显然,他是被活活吓死的。而这道勒痕……杀他的人似乎有鞭尸的癖好。其他几具相邻的尸体症状相同。 唯有一具尸体与众不同。离得稍远,但仍可看清:脖子上无勒痕,胸膛却有一个巨大的窟窿。而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根火腿肠。 玄凌视若无睹,转身轻叩陆狸的房门——三声轻,一声重。 门应声而开。 他们的动作如同一个信号,两侧房门陆陆续续被推开。其他幸存者带着惶恐与警惕探出身来,看到门口尸体时,无不倒吸凉气,脸色煞白。 陆狸低声道:“躺在床上视线会被剥夺。”玄凌闻言,想起昨夜所见,便告诉了陆狸缘由。在陆狸逐渐阴沉的目光下,他又补充了另一关键信息:“女,跛脚,不确定是死是活。”接着提到“购买所需物品……”陆狸未等他说完便截断:“我知道。” 玄凌这才想起,将近七点时,陆狸房间门曾打开过。 两人随即分开。 “这到底是哪里?!我明明……我明明在和我男朋友过情人节的!为什么是我?!”一个女生承受不住压力,崩溃大哭。其他人也接连发出哀怨。 “这位小姐,你的难过我完全理解。”一道温柔的男声响起,如清泉淌过山石,抚慰人心,“我们都是被无辜卷入的受害者。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团结合作,才能提高存活的几率。” 女生止住哭泣,抬头看向声音来源,随即愣住,脸上飞起一抹红晕——说话的男人,有着一张极为出众、令人过目难忘的脸,俊美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郁。她下意识接过了对方递来的、干净整洁的纸巾。 “谢……谢谢你……” 男人回以温柔一笑。那笑容仿佛能驱散周遭阴霾。有人小心翼翼地凑上前询问能否加入;也有人不屑嗤笑,抱臂靠墙,冷眼旁观。 而玄凌与陆狸,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 在听到那温柔声音的瞬间,两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极为默契地各自移开视线,仿佛事不关己。 因为他们认得这张脸,也认得这声音。 ——卿语怜芷。禁闭室里,那个住在他们隔壁第三个房间的“室友”。 第二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宾馆 第3章 第 3 章 “大家先做个自我介绍吧,也好彼此有个照应。我姓于,单名一个怀字。”卿语怜芷率先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得像春日溪流。 他身旁那名女生怯生生抬起头,小声说:“我、我叫杨遇,是名在读大一新生。” 一位外表憨厚、身材壮实的大叔大步上前,热情地握住卿语怜芷的手:“你好你好,我叫江孝父!” 卿语怜芷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指尖在身侧不着痕迹地蹭了蹭,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一旁已经分开的玄凌和陆狸。 另一边,陆狸在与玄凌分开后,便径直去寻找规则二中提到的“指定地点”。最终,他在前台旁边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隔间,门帘半掩。此时,那里已经站了一个人。 那人见到陆狸并不意外,沉默地侧身让出位置。走廊昏黄的光漏进来,陆狸看清对方手里拿着一根包装完好的火腿肠。 “你好,我叫上易秧。”对方主动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原立。” 陆狸报出化名,语气疏离,显然不愿过多交谈。在这种地方,第一天就贸然结交陌生人绝非明智之举。必须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不能太聪明,也不能太愚蠢;不能太嚣张,也不能太懦弱。 他掀帘走进小隔间。内部空间狭小,仅靠一盏瓦数极低的灯泡照明,货架上稀疏地摆放着少量食物:几包压缩饼干、几瓶水,还有零星的火腿肠。而在货架旁的阴影里,正静立着一位戴着兔子面具的男性服务员,身形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为了验证猜想,陆狸从货架上随便取了一包压缩饼干。 服务员立刻抬起手,掌心向上,静待支付。那手苍白得不见血色,指甲缝里嵌着暗色的污垢。 陆狸伸手入兜,摸索片刻,握拳放在对方掌心,随后张开——空无一物。 服务员低头,面具上黑洞般的眼孔似乎凝视着那只空手。片刻,他收回手,微微颔首,那嘴角的弧度在昏光下似乎向上弯了弯。陆狸将饼干揣入怀中,转身离开。 他原本打算去找玄凌,刚一走出隔间,却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在昏暗中隐隐发光的猫眼。 一只通体漆黑的猫咪蹲在走廊正中,尾巴尖轻轻卷着,安静地凝视着他。陆狸天生与猫亲近,比对人类要自在得多。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眼前这小家伙散发的温顺与无害。他刚走近两步,小黑猫便站起身,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裤腿,发出细软的喵呜声。 陆狸心下一软,习惯性弯腰想去抱它,伸出的手却在半空顿住——想起自己眼下的处境,他最终只是用指尖轻轻揉了揉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便起身准备离开。 谁知他刚迈出一步,小黑猫便也抬爪跟上一步,亦步亦趋。 陆狸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小黑猫身上。他向左轻轻晃了晃头,小猫的脑袋也向左偏了偏。他向右,小猫亦向右。陆狸缓缓脱下一只手套,几乎在同一时刻,他看见小猫抬起的一只前爪上,皮毛脱落,露出一截森森白骨。 陆狸瞳孔微缩,一个荒诞的念头掠过脑海:“我是……猫?” 下一瞬,不知哪里传来“啪嗒”一声轻响,像是什么小物件落了地。陆狸闻声侧目望去,再回头时,走廊中央空荡荡,小黑猫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 返回途中,他与迎面走来的玄凌擦肩而过,不动声色地将那包压缩饼干丢进对方怀里。 玄凌指尖触到硬质的包装,瞬间读懂了那无声的信号。但他当下的首要任务是等待十二点三十的到来。第一天,线索寥寥,危险却已昭然若揭。转眼之间,走廊里便少了四道活人的气息。 规则中提及的两大空余时间段,第一个已然被鲜血印证。第二个尚且未知,但经历了早前的惨剧,想必不会再有人敢贸然行动。那么,从下午一点到晚上八点,这段漫长的空白期,他们究竟该如何度过? 规则里提到,十二点三十到一点之间,前台会有人当值。这位前台服务员,或许正是解开“一点之后该如何行动”这个谜题的关键。 玄凌看似悠哉地闲逛,实则借机熟悉地形。宾馆的结构并不复杂,但许多转角处光线暗淡,容易藏匿东西。他不去找麻烦,麻烦却主动找上了门。 在一条通往侧厅的狭窄通道口,三个肌肉虬结的壮汉堵住了去路,廉价的短袖衫被撑得几乎透明,露出大片的纹身。玄凌眉头微跳——解决他们不难,但势必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而且太浪费时间。 “小兄弟,腰上那玩意儿不错啊,借哥哥们玩玩?”为首的壮汉咧嘴笑道,露出一口黄牙。 玄凌脸上挂起无害的微笑,甚至带了点局促:“只是个装饰品,很脆的。” “让你摘,你就摘!”另一名壮汉伸手用力戳了戳他的肩膀,力道不轻。几人的身高体魄将玄凌严实实地笼罩在阴影里,活像在欺负落单的高中生。“你成年了吗?细皮嫩肉的。” 玄凌:“……”他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曲起的手指已按在腰间的绳扣上,正要动作—— 一只手却从旁伸出,温热的手掌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腕。 是卿语怜芷。 他将玄凌轻轻拉到身后,自己挡在前方,一副打圆场的姿态,温声劝道:“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关键时刻理应互相照应,何必起冲突呢?这位小兄弟的东西,看着就是中看不中用的装饰品。” 然而壮汉并不买账,猛地推了他一把:“装什么好人!芯子指不定多黑呢。滚开,他那绳子,我要定了!” 玄凌目光一凛,指腹已悄然勾开绳扣,细韧的绳身无声滑入掌心一寸。 就在此刻—— “当——” 一声沉闷却洪亮的钟响骤然荡开,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头骨上,回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层层叠荡。 玄凌循声望去,大厅墙壁上那架老旧的木壳挂钟指针,不偏不倚,正指向十二点三十整。 而钟声的源头,来自前台。 那里,不知何时已站立着一位服务员。她脸上戴着的,并非之前所见的纯白兔子面具。 而是一张嘴角咧到耳根、表情诡异的猫脸面具。玄凌心下一动,余光扫过面前嚣张的壮汉头领,唇角不着痕迹地微微一勾。 下一刻,他脸上瞬间堆满激动与急切,作势就要挤开挡路的人冲向前台,那架势活像第一个到达的会有特殊奖励。卿语怜芷立刻看穿了他的意图,再次伸手拉住他臂弯,语气倍显关切,音量却足以让旁边几人听清:“别冲动,你不怕有危险吗?” 玄凌却用力甩开他的手,摆出一副好事被打断的不耐模样,高声反驳,故意让声音在走廊里回荡:“规则上明明白白写着呢!十二点半到一点前台有人,可以获得……” 他故意只说半句,留下引人遐想的空间。卿语怜芷闻言,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顺势松开了手,甚至还微微后退了半步,眼神复杂地看向前台。一旁的壮汉二号挠了挠头,随即也像是想通了什么关键,赶紧示意壮汉三号拦住玄凌,自己则凑到壮汉一号耳边,急促地低语了几句。 壮汉一号听完,眉头紧锁,目光如刀子般狠狠剜了玄凌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幸亏你是个藏不住事的傻子!” 玄凌背在身后的手攥得指节发白,面上却瞬间换上紧张与慌乱,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挣扎着想冲向柜台,却被壮汉三号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拦住。就连卿语怜芷也被推搡到一边,他的目光却始终“贪婪”地紧盯着前台那位猫脸服务员,仿佛在凝视什么稀世宝藏——这更加坚定了壮汉一号的判断。 “我是第一个!”壮汉一号信誓旦旦地大步走到前台,粗声宣告,胸膛挺得老高。 他不动,前台后的服务员也静立不动,只有猫脸面具上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在凝视着他。 壮汉一号失去了耐心,伸手用力敲了敲斑驳的木质柜台,发出“咚咚”闷响:“听见没有?老子是第一个!有什么好处,赶紧拿出来!” 这时,服务员那咧开的嘴角开始缓缓向两侧拉伸,弧度越来越大,直至咧到一个非人的、几乎横贯半张脸的恐怖程度。她张开嘴,露出满口森然交错、细密尖锐的獠牙。壮汉一号心知中计,瞳孔骤缩,还未来得及后退或惊呼——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头皮发麻的脆响爆开! 猫脸服务员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猛地探身,一口咬住了壮汉一号的头颅!鲜血与脑浆瞬间迸溅,染红了前台的木板和她的面具。无头的躯体僵直了一瞬,才轰然倒地。 服务员吞下头颅后,脖颈发出“咔吧”一声轻响,她的脑袋猛地一百八十度转向后方,又缓缓转回。转回来时,脸上那张染血的猫脸面具,已然变成了一张干净洁白、面无表情的兔子面具。 困住玄凌的壮汉三号早已吓得瘫软在地,□□湿了一片。而壮汉二号更是直接眼白一翻,昏死过去。玄凌嫌弃地瞥了他们一眼,绕过地上温热的尸体和污血,从容地走到前台面前。 兔子面具的服务员看向他,脸上挂起标准而僵硬的职业微笑,随即从柜台下取出一个不大的标识牌和一个深色木盒。 牌子上用鲜艳的红色字体写着: 【迷宫游戏】 获胜可询问一个问题。 失败有惩罚哦! 木盒被打开,盖子取下。玄凌右眼一跳——只见木盒内部被精细地镂空成复杂的立体通道,四颗颜色不同的椭圆小球嵌在四角的凹槽内,每颗小球都与其它小球通过蛛网般错综复杂、彼此交叠的线路相连,单是一颗球上延伸出的岔路就不下四条,且通道并非平面,上下层叠,有些部分被巧妙隐藏。 即便处于俯瞰的“上帝视角”,玄凌也被这眼花缭乱、几乎违背常理的立体迷宫布局搅得眉头紧锁,太阳穴隐隐胀痛。 此刻,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 ‘陆狸!这玩意儿得他来!’ 第三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迷宫游戏进行 陆狸似有所觉,倏然从柜顶抬起头。此刻的他,正屏息凝神蹲在一个两米高的旧式木柜顶端,身形稳如磐石。 两分钟前,与玄凌分开后,陆狸凭借对方给出的关键词“女,跛脚”,迅速锁定了卿语怜芷所在的队伍。卿语怜芷将众人分为两个小队,两位女生——杨遇和付怀春——都跟在他那一队。 分开时,陆狸不动声色地观察了那两名女生,确认她们步伐正常,均不符合“跛脚”的特征。他旋即想起另一个可能的人选——那个在他寻找“指定地点”时遇到的“上易秧”。但她此刻并不在场,且陆狸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也仔细观察过对方身形步态,同样没有异常。 跟在他身后的是两个临时分配的队友:一个戴眼镜、缩着脖子的四眼仔,和一个双手插兜、脚步虚浮的混子,浑身都散发着“不靠谱”的气息。陆狸向来只依靠自己,因此一路沉默,只留给他们一个冷淡的背影。 直到他们停在一扇敞开的房门前。诡异的是,这门牌号异常干净,白底黑字的“303”清晰得刺眼,与走廊其他那些污浊模糊的号码截然不同。 陆狸鼻尖微动,隐约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混杂在霉味之中。 四眼仔战战兢兢地探头朝里张望,只见一片浓稠的、几乎化不开的黑暗,仅能勉强辨认出房间布局与其他大同小异,唯有一处不同。 “那……靠墙那个,好像是个很高的柜子?”他迟疑地指向黑暗深处,声音发颤。 陆狸没有片刻犹豫,径自踏入那片黑暗,身影瞬间被吞噬。四眼仔正想硬着头皮跟上,却被混子一把拽住胳膊,向后拖了一步。 “你干嘛?” 混子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压低声音:“没点眼力见?人家什么气场?我们进去凑什么热闹,送菜吗?” 甫一踏入房间,陆狸全身的感知便提升到极致。这里的空气更冷,湿度更高,脚下地板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似乎覆盖着什么图案。他的目光在昏暗中迅速锁定靠墙而立的那个两米高木柜。 没有助跑,只见他身形微屈,足尖骤然发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凌空跃起!右手精准扣住柜顶边缘,腰腹核心瞬间收紧,双腿借势轻巧一荡,便如暗夜中的灵猫般翻身而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悄无声息地蹲踞在柜顶。 居高临下,借着门缝漏进的微光,他终于看清了地上的全貌——那是一个由暗红色、近乎干涸的线条勾勒出的诡谲图案,复杂扭曲,透着一股不祥。而图案正中央,赫然蜷缩着一具黑猫的尸体,小小的身躯上沾满了黑红相间的凝固物,毛发黏结成绺。 陆狸瞳孔骤缩。 “是它……” 正是那只曾蹭过他裤腿、又诡异消失的小黑猫。陆狸凝神再看,有一瞬间,那猫尸的轮廓似乎模糊扭曲,变成了一个蜷缩的人形赫然是他,但眨眼的功夫,又恢复了黑猫的模样。 陆狸眉头紧锁,指尖下意识触碰到口袋——那里原先放着从猫脸服务员身上搜到的、带着湿润血迹的【兔子员工守则】。那张纸在他与卿语怜芷分开时,塞给了对方。 --- 玄凌此刻已不在乎陆狸能否听见他的心声。看着眼前复杂得令人眼花的立体迷宫,自知这不属于自己的强项,加之“失败有惩罚”的警告悬在头顶,他立刻决定这烫手山芋该由卿语怜芷来应对。 他刚想侧身商量,脖颈却骤然僵住——除了眼珠,他全身都无法动弹,视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锁死在眼前的迷宫木盒上,连挪开一寸都做不到。 戴着兔子面具的服务员伸出苍白的手指,在他注视下,缓慢而清晰地演示了一遍解法。玄凌心知没这么简单,果然,演示结束的刹那,木盒内部传来细微的“咔哒”声,迷宫结构骤然变幻,通道重组,岔路增减——它根本不允许任何人抄答案。 玄凌心底一沉。他快速扫视全局,发现自己唯独双臂还能在木盒上方有限活动。他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随机选定了两颗相邻的小球。 就在他意念集中的刹那,两颗小球内部亮起微光,分别染上了幽紫与暗橙色。每颗小球上都延伸出无数细如发丝的荧光线路,却在复杂的立体网格中,只有唯一一条曲折路径能通往彼此。移动途中,数不清的岔路口像一张等待猎物的巨网,一旦选错,终点便将谬以千里。 他原本打算谨慎推进,服务员却将一个古朴的沙漏搁在他手边——细沙开始无声流泻,计时开始了。 玄凌战战兢兢地推动代表自己的紫色小球,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何为压迫感。在进入这该死的宾馆之前,从来都是他让别人感到窒息。 错综复杂、上下交错的荧光线路在眼前织成令人目眩的网,持续的视觉追踪带来阵阵眩晕,不断干扰着他的判断。他本性急躁,此刻被禁锢着面对最耗心神的难题,更是心浮气躁,难以集中。 沙漏上方的空间越来越空,细沙流逝的声音仿佛敲在心脏上。玄凌把心一横,摒弃所有计算,推着紫色小球朝着记忆中橙色小球的大致方向莽撞前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耳膜鼓噪,几乎要破膛而出。他咬紧后槽牙,几乎不敢去看那越来越近的终点。 就在沙漏流尽最后一粒沙的瞬间—— “嗒。” 一声轻微的碰撞声。 紫色小球不偏不倚,堪堪撞上了静候在通道末端的橙色小球,两颗小球同时轻轻震颤,光芒闪烁了一下。 “……!” 玄凌猛地从鼻腔里喘出一口粗气,仿佛窒息良久终于获救,浑身那无形的禁锢瞬间解除,肌肉一松,险些脱力跪倒。他抬手用力抹了把额间并不存在的冷汗,下意识看向一旁始终沉默的卿语怜芷。 对方也正抬眸看他,脸色是一种失血般的苍白。 视线相撞的刹那,玄凌才惊觉——方才被禁锢的不只有自己。而卿语怜芷看那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微微颤抖的指尖,恐怕是从头到脚,彻彻底底地……被某种力量完全控制住了,承受了未知的压力或痛苦。 玄凌不再耽搁,转向服务员,利落地抛出早准备好的问题:“一点之后到晚上八点,我们能做什么?哪里是相对安全的?” 服务员并未开口,而是用身体僵硬地比划起来。她的动作略显滑稽,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宾馆深处的方向,又指了指不远处墙角一块锈迹斑斑、标着“禁止通行”的牌子,用力摆手,随后恢复双手交叠、端庄站立的姿势。 “当——” 又一声沉闷的钟响回荡开来。 服务员的身影随着钟声余韵,如同消融在空气中一般,悄然消散——下班时间到了。 玄凌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肩膀,走到卿语怜芷身边,瞥了眼地上瘫软如泥、尿骚味弥漫的两人翻了个白眼。 卿语怜芷闭眼缓了两秒,再睁开时已恢复平静。他将玄凌拉到一处无人的拐角,确保无人窥听,才掏出那张带着暗红血渍的【兔子员工守则】递过去,声音压得极低:“我仔细看了,里面有些隐含指向。我怀疑我们扮演的恐怕是某种‘动物’范畴的东西。必须尽快确定具体是什么。陆狸他……以他的性子,今天晚上一定会行动。” 玄凌快速扫过纸条上那些扭曲的字迹,眼神沉了沉,将纸条仔细揣进内侧衣兜:“好。我怎么配合他?” 卿语怜芷靠近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几句。玄凌边听边微微点头。 两人按原路返回,在接近约定地点的走廊岔口,正好遇上迎面走来的陆狸。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原本就昏暗的走廊更冷了几分。 “挂着禁止通行牌子的地方不让进。”玄凌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陆狸抬眸,漆黑的眼珠与他对视,唇角下压的弧度显示着他的不悦,周身气压更低了些。 玄凌见状,假意扯了扯嘴角——看来陆狸多半是进了禁区:“里面有什么?” 陆狸扫了眼身后空荡的走廊,声音干涩:“一个用血画成的诡异图案,和……那只小猫的尸体。”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卿语怜芷,补充道,“有五秒,它变成了我的样子。” ‘难怪他心情这么差。’玄凌心下了然。任谁看到那种景象,心里都不会舒服。 陆狸一向擅长用冷漠和距离感不动声色地孤立旁人。从最初三人同行,到独自走出那个房间后,他已和那四眼仔、混子彻底分开。此刻没有玄凌和卿语怜芷在身边,他只能独自消化那份看到“自己”尸体的压抑与恶寒。 卿语怜芷上前,手掌轻轻按在陆狸紧绷的肩上,力道沉稳,无声地传递着“同在”的讯号,随即切入正题:“房间号?” “303。那房间很奇怪,门牌特别干净。” 得到答案后,卿语怜芷收回手,越过陆狸,径直朝走廊深处303的方向走去,步伐果断。 --- 与此同时,在宾馆的另一侧,杨遇和另一个女生付怀春正紧紧挨在一起,像两只受惊的鹌鹑。江孝父不知所踪,于怀也与她们走散,两人相依着在昏暗迂回的走廊里走了不知多久,越来越心慌。 付怀春将手中那根未拆封的火腿肠朝杨遇递了递,声音有些干哑:“你确定不吃点吗?好歹补充体力。”由于环境带来的巨大压力和心理不适,杨遇根本没胃口,甚至看到那肉色的火腿肠都有些反胃,但她还是勉强挤出话:“易秧姐真是好人,见你一直盯着她手中的火腿肠,直接就塞给你了。”付怀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疲惫的笑,点了点头,与杨遇继续小心翼翼地挪步,希望能找到于怀。 直到走廊尽头出现一个房间——门扉半掩,与其他房间相似,却显得格外破旧,墙皮剥落得厉害。 杨遇凑近些,眯着眼,勉强辨认出门牌号似乎是以“3”开头。她胆子小,觉得只有她们两人,万一遇到危险根本无力反抗,便颤声提议,带着哭腔:“付姐,我们…我们还是走吧,这房间看着不对劲……” 付怀春却像是没听见,眼神有些发直,猛地挣开她紧紧攥着的手。杨遇被推得踉跄后退两步,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睁睁看着付怀春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一把推开门就要进去。她急忙上前想拉住对方胳膊:“付姐!别进去!” 付怀春却像被什么控制了一般,再次狠狠将她推开,力气大得惊人,然后头也不回,径直走入那片门内的黑暗中。 “砰——!” 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严丝合缝。杨遇扑上前,带着哭腔用力拍打门板,呼喊付怀春的名字,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推不开、撞不动那扇看似普通的木门了。 --- 卿语怜芷在心中精确计算着路径与步数,终于找到了303房间。门敞开着,屋内隐隐透出一种朦胧的、非自然的光晕。他迈步走入,第一眼便看到那个显眼的旧木柜,以及地上那具小小的黑猫尸体和它身下那个尚未完全消散的暗红图案。 “嗯……是困灵”他低声自语,蹲下身,指尖虚悬在图案边缘,仔细辨认着那些扭曲的线条,“他们是想困住谁?” 他正要凑近细察—— “哐当!” 身旁的柜门毫无征兆地猛然弹开!一道沉重的黑影随之跌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卿语怜芷指尖轻触袖中暗藏的薄刃,身体微侧,谨慎靠近。那果然是个人,面朝下趴着。他伸手将对方翻过身来,赫然是付怀春! 她双眼圆睁,瞳孔涣散,口鼻中不断溢出汩汩的鲜血,染红了半张脸,也浸染了身下图案的一角。她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更多血沫,随即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紧接着,卿语怜芷发现地上那具猫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烂、消融,化作一滩黑水渗入地板缝隙,而那个诡谲的图案也随之颜色急速褪去、线条崩解,仿佛被无形的橡皮擦去,短短几秒内便了无痕迹。 他立刻起身,果断退出门外。就在他后脚刚踏出门槛的瞬间,303房门悄无声息地悠然关闭,严丝合缝。卿语怜芷伸手推了推——纹丝不动,已从内部牢牢锁死。 --- 另一边,陆狸本想着能否再遇见那只诡异的小黑猫,或者找到其他线索,却在一个转角,意外撞见了倚墙而立的上易秧。她似乎等在那里。 “可以交换信息吗?”上易秧开门见山,目光直视陆狸,没有躲闪,“我觉得我对你……或者说,对你们想查的事,会很有用。” 陆狸不想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或牵连,但显然,对方的目光和姿态表明,她已经注意到了什么,并且主动找上门了。他避不开了。 第5章 砰砰打架 上易秧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牵起陆狸垂在身侧的手,动作流畅自然。陆狸眉峰一蹙,下意识便要抽回,对方却在他掌心不轻不重地、点了两下。 ——是他们之间从未约定过、却足以让陆狸瞬间领悟的暗号。 陆狸动作一顿,手指停住,任由对方握住。 两人距离瞬间拉得极近,从远处昏暗的走廊望去,宛若一对在危境中相互依偎的情侣。上易秧低下头,几缕发丝滑落,恰好遮挡住交握的手。她的指尖冰凉,带着薄茧,在陆狸温热的掌心一笔一划,缓慢而清晰地烙下无形的字句: [420房的用户是规则时间后,第一位出门的人,但第一个发出尖叫死掉的,不是他。他自始至终都未再出现。] 陆狸眼神骤然一凛。他立刻意识到,这位始终未曾露面、却又在规则时间点第一个行动的“420用户”,极有可能就是玄凌提到过的、那个“女,跛脚”的符合特征者。 他没有抽手,而是用另一只手的指尖,同样在她干燥的手心里迅速反问:[你想要什么?] 对方似乎早有预料,回应快而简练:[安全。] 陆狸心中疑虑如藤蔓滋长。仅有一面之缘,她为何如此笃定自己——或者说自己这边——能在这自身难保的鬼地方,提供所谓的“安全”? [不够。] 他指尖加重力道,写下拒绝。 上易秧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嘴角,那弧度转瞬即逝,带着某种了然。她继续写,笔画稍慢,却更清晰:[公平交易。我还有用。] 信息交换在无声中完成。两人自然地松开手,身体分开,仿佛只是擦肩而过时短暂的靠近。因全程身体紧挨,衣料摩擦,从任何角度都无人能窥见他们掌心那场短暂的交流。 --- 晚上八点整。无形的规则之力弥漫开来,所有尚在走廊游荡的“旅客”都感到一股冰冷的推力,促使他们返回房间。门扉一扇扇关闭的声音在空旷的宾馆里显得格外清晰。 陆狸推开415的房门,尚未踏入,目光已锁定了天花板——那里,在他离开期间,凭空多了一个边缘粗糙的缺口,一截灰扑扑、打着死结的粗糙绳套从缺口中垂落下来,在静止的空气里微微晃荡。 他沉默地反手关紧门,落锁。然后,他抬头,盯着那绳套,眼神冰冷。没有犹豫,他跨步上前,一把抓住垂落的绳尾,腰腹骤然发力,猛地向下一拽! “嘎吱——滋啦——轰!” 头顶传来重物被粗暴拖动、刮擦木质结构的刺耳噪音。随着他这一拽,一具蜷缩着的干尸猛地从天花板缺口处坠落,像一袋朽坏的骨头,重重砸在泛黄的地板上,激起一片灰尘。 那尸体显然年代久远,全身血液和水分仿佛早已被抽干,皮肤紧巴巴地包裹着骨架,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泛着蜡光的苍白。眼眶深陷,眼球上覆盖着一层灰白的翳膜。它理应死了,可就在落地后几秒,那只皮包骨的手臂却极其缓慢地、关节发出“咔吧”轻响,抬了起来,五指成爪,朝着陆狸站立的方向虚空抓挠。 “你是这房间的上一位住客?”陆狸冷声发问,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干尸没有回应,只有喉骨摩擦的细微“嗬嗬”声。 陆狸随手从床单上撕下一长条布,隔着手套,精准地攥住干尸伸来的那只手腕,触感冰冷坚硬如枯木。他猛地向反方向一掰—— “咔嚓!” 因年代久远,骨骼早已酥脆,应声而断,一截小臂骨刺破干瘪的皮肤露了出来。 然而,这举动仿佛彻底激怒了这具干尸。干尸猛地张开早已失去弹性的下颌,发出“咔”的一声大响,以完全不符合其迟缓形象的速度,脖颈拉长,朝着陆狸的手腕咬来! 寒光在昏暗的室内一闪而逝! 没人看清陆狸是如何出手的,袖中短刃仿佛自有生命。只听一声闷响,干尸那努力前伸的头颅已然与脖颈分离,滚落在地,撞到床脚才停下。 陆狸走上前,面无表情地抬起脚,军靴厚重的底对准那颗干枯的头颅,毫不留情地踏下。 “噗嗤……喀啦。” 颅骨应声碎裂、塌陷,如同一个被踩烂的腐朽南瓜。 陆狸凝视着脚下混合着朽骨和尘埃的残骸,心下明了:这位“尸兄”,十有**就是白天电视里一闪而过、在那个相同背景房间中上吊自杀的前任住客了。 --- 与此同时,在卿语怜芷的房间。 他也得出了关于自己房间“前任”的相同结论,但处境远比陆狸那边棘手得多。 他房间的浴室水龙头被拧开,水已漫溢至房间地板,形成一片不小的水洼。尽管制造这一切的、一具浸泡得发白的女尸已经被解决,瘫在浴室角落,但满地的血水——来源于女尸——却仿佛拥有独立生命,无视物理规律,顺着水流蛇形缠绕而来,试图爬上他的鞋和笔挺的裤脚。 他的房间是这破旧宾馆里唯一的例外:干净、整洁、甚至称得上宽敞,铺着柔软的地毯,配有独立的、装修精致的浴室,宛如被偷偷升级过的VIP套房。 卿语怜芷此刻并未站在地上。他倒悬在房间中央那盏略显夸张的水晶吊灯上,身体随着吊灯轻微的摇晃而保持完美的平衡。耳畔是在浴室中解决女尸的房间里另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不要逞强’ 他眼神毫无波动,从西装内侧口袋中取出一枚仅有指甲盖大小、材质不明的密封瓶。瓶身乌黑,不透光。他单手拧开瓶盖,露出一个针眼大的小口,另一只手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根发丝般纤细、闪着幽蓝光泽的银针,小心翼翼地从瓶口蘸取了微不可察的一丁点液体。 手腕看似随意地一抖,银针破空而下,发出细微却锐利的“铮”的一声,精准无比地刺入地板上那片正试图攀爬、最为浓稠扭动的血泊中央。 如同被瞬间冻结,又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那片蠕动的鲜血骤然僵住,随即发出“滋滋”的轻响,迅速消融、蒸发,化作一缕带着铁锈味的淡红色雾气散开。地上漫溢的普通水流也仿佛失去了某种支撑,无力地倒退回浴室门槛之内,只留下深色的水渍。 卿语怜芷轻盈如羽地翻身落地,水晶吊灯甚至没有大幅晃动。他走到那根插在地上的银针旁,弯腰,将其拔出。与他温雅表象极具反差的是,他随手将沾着诡异残留物的银针在自己的衣摆上擦了擦,神情淡漠地将其收回一个特制的皮套,重新整理妥帖,仿佛刚才只是掸去了一点灰尘。 --- 明明才只是陷入这诡异之地的第二天,一股失控的、冰冷的躁意却已如藤蔓般攥紧了陆狸的心脏。他烦躁地瞥了眼地上干尸残骸上袅袅升起、还未完全消散的一缕稀薄黑气,一种强烈的、令人不适的预感挥之不去——他们仿佛正被一个无形的、高高在上的第三者,用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被动地走向早已设好的陷阱或舞台。 相比之下,玄凌那边的“相安无事”反而显得极不正常。左边陆狸房间隐约传来的拖拽重物声,右边墙壁那边传来惨叫和某种重物倒地的闷响,都反衬出他自己这里的死寂。这种寂静,在规则的“八点三十必须休息”之后,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玄凌心知自己大概是“中奖”了——他的房间,今晚或许没有直接的物理攻击,但显然有别的“节目”。八点三十,他躺上悬绳上,听到左边隔墙传来“当当”两声有节奏的轻叩,是陆狸。 他指尖在腰间的绳扣上一抹,一枚棱角分明的小石子无声落入掌心。他屈指一弹,石子携着巧劲破空而出。 “噗!” 一声轻微的穿透声。石子竟直接洞穿了隔墙,飞到了隔壁。 陆狸正用短刃剖开床垫,听到隔壁传来的异响和石子落地的滚动声,动作一顿。他拾起滚到脚边的小石子。他无声地走到门边,蹲下身,将石子尖端朝下,小心翼翼地卡在门底缝隙下,形成一个不起眼却稳固的支撑。随即,他握住门把手,以极缓慢、极稳定的速度,将厚重的木门向后推开一条仅容一指宽的缝隙,然后松手。 门,被那颗石子卡住,维持着一条狭窄的、透出走廊昏黄光线的缝隙。 陆狸回眸,看向被自己粗暴剖开的床垫——里面塞满了灰白色的、质地细腻的粉末,触手微凉,带着一种古怪的滑腻感,像极了……骨灰。 他眼神一沉,迅速脱下深色外套,反手扔到房间角落。然后走到墙边,关掉了屋内唯一那盏昏暗的顶灯。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吞没一切。 陆狸将自己隐入房门侧后方的阴影里,背贴冰冷的墙壁,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被刻意放缓。所有感官提升至极限,捕捉着门外每一丝最细微的声响。 良久。久到足以让人怀疑时间是否停滞。 “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死寂中被无限放大的摩擦声响起。 是那颗卡门的石子,被从门外向内、轻轻推动了一点点。 紧接着—— “喵。” 一声猫叫,轻柔、绵软,甚至带着点撒娇般的尾音,在这黑暗死寂的走廊和半开的门缝外响起,却令人瞬间毛骨悚然。 就是现在! 陆狸如一道黑色闪电,从阴影中暴起,瞬间贴近已踏入房间的庞大肉山。 刀光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噗嗤!” 利刃精准地在肥腻躯体的侧腹划开一道深长的豁口,暗色液体飙出。陆狸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足尖点地,身形向后疾退,瞬间拉远数米距离,重新没入房间深处的黑暗。 “肉山”被彻底激怒,发出低沉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吼,迈着笨重却势大力沉的步伐,挥舞着粗壮的手臂,朝着陆狸消失的方向抓来,带起腥臭的风。 面对这种空有蛮力、行动迟缓、毫无智商可言的活死人,陆狸异常冷静。他利用房间内有限的家具作为遮挡,灵巧地与之周旋,始终保持在对方攻击范围的边缘,偶尔用随手掷出的杂物吸引其注意。 耐心等待,直到这坨“肉山”被有意引至房间靠窗的角落——那是整个房间最为狭窄的区域,两面是墙,一面是窗,庞大的身躯转身都显得困难。 时机已到! 陆狸足尖猛地蹬在墙壁上,借力腾空而起,身形在昏暗光线下快得只剩一道模糊的残影。手中短刃挥出,寒光交错成网—— “嗤!嗤!嗤!” 利刃在“肉山”宽厚如城墙的背部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狰狞爪痕!黑血喷溅。 不待对方因剧痛而完全转过身,陆狸如鬼魅般凭借对房间布局的熟悉,矮身从其腋下空档滑过,闪现至肉山左侧。他再次跃起,这次,手中短刃脱手,化作一道笔直的银色闪电—— “噗嗤!” 刃尖精准无比地没入“肉山”那几乎与肩膀融为一体的、肥硕头颅的眉心中央,直至没柄。 庞大的身躯僵直了一瞬,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轰然向前扑倒,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陆狸喘息微促,走到尸体旁,单膝跪地。他拆下一直藏在袖中备用、未曾沾染污秽的另一把更短更薄的利刃,开始冷静地解剖。手法熟练,下刀精准,避开可能的污染源。在划开胸腔、看到内部那些非人的、扭曲粘连的器官结构和大量半凝固的黑色浆液后,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证实了某个猜测。 他撕下一块相对干净的床单,擦拭刀刃和手套上的污物,视线却转向了那扇早已关上的房门。 --- 玄凌躺在微微晃动的悬绳上,听着隔壁陆狸房间的动静从激烈的打斗到重物倒地,再到一片死寂,知道陆狸已经解决了,稍稍松懈了紧绷的神经。他将视线移到房间中央那张空荡荡的单人床上——今晚,那个曾与他“对视”过的黑影,没有出现。 然而,他放松得太早了。 清晨六点五十九分,那个熟悉而刻板的“客房服务”声准时在门外走廊响起,如同设定好的闹钟。玄凌照旧不予理会,躺在绳上一动不动,心中计算着时间。 但就在那四个字话音落下的瞬间—— “吱呀——” 令人头皮发麻的、门轴转动的声音清晰传来。 他的房门,竟然从外面被打开了!锁具形同虚设! 玄凌瞳孔骤缩,身体反应快过思考,瞬间从悬绳上翻落,足尖刚触及地面,已然摆出防御姿态。可来者的速度更快,如一道模糊的灰影,携着冰冷的空气,一闪便已逼至他面前!玄凌下意识抬臂格挡,手臂与对方袭来的东西相撞,传来金属般的坚硬触感,震得他小臂发麻。心猛地一沉:他的软绳属于中远距离优势武器,在这狭小房间内,面对如此迅捷的贴身攻击,限制极大,施展不开! 他足尖急点地面,试图向后滑步拉开距离,同时目光死死锁住闯入者——一个身材瘦高、戴着嘴角咧开猫脸面具的男人,胸前别着一个反光的金属小牌,标识为“031”。面具后的眼睛,冰冷无机质,直勾勾地盯着他。 031的目光似乎格外在意玄凌手中下意识握紧的绳索,接下来的攻势愈发刁钻狠辣,招招贴身近打,拳、肘、膝如同狂风暴雨,刻意压缩玄凌的活动空间,不给他任何挥动或布置绳索的机会。 玄凌左支右绌,低声咒骂一句,眼中厉色一闪。既然退无可退,空间被锁死,那便不再顾忌! 只见他手腕极其灵活地一抖,一截绳索如灵蛇般对折,两端紧攥掌心,中间部分绷直。原本柔韧的绳索在他特殊劲力灌注下,竟隐隐发出细微的嗡鸣,边缘透出一股冰冷的锋锐之气。 “我的绳上,”玄凌声音压得极低,却冷得掉冰碴,“很久没沾活物的血了。你会是近期第一个。” 语毕,他不再闪避,身形反而暴起,如离弦之箭,不退反进,直冲031中门!同时右手猛地一甩,绳圈一端如同拥有生命般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并非直接攻击,而是巧妙地缠向031因攻击而扬起的左臂和身旁的床柱。 031显然没料到这绳索如此诡异,下意识挣扎,试图绷断或甩脱。就在他发力的一刹那,绳索上那些看似装饰的细小纹路骤然弹开,露出密密麻麻、寒光闪闪的微型倒刺与刃片,瞬间深深扎入、钩住皮肉与衣物! “呃啊——!”031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动作一滞。 玄凌要的就是这一滞!他毫不留情,借着对方被缠住、重心受制的瞬间,足下生根,腰背如弓,双臂肌肉贲起,灌注全身力道,顺着绳索方向狠狠一拽! “刺啦——!” 伴随着令人牙酸齿冷的、布料与皮肉被强行撕裂的可怕声响,031左臂衣袖连同其下大片血肉,被硬生生撕扯下来!鲜血飙射,溅上斑驳的墙壁和泛黄的床单。031惨叫一声,再也无法维持平衡,踉跄着重重向后摔倒,撞在墙壁上,又滑落在地,一时无法爬起。 尘埃落定,房间内只剩下玄凌略显粗重的呼吸和031压抑的痛苦呻吟。玄凌这才惊觉,在方才那电光石火的激烈缠斗和最后那一下爆发拉扯中,自己的右脚,不知何时已向后踏出了半步,鞋跟恰恰抵在了房间门槛的内缘——他的一只脚,已经踏出了房门的界限。 就在这时—— “喵……” 一声猫叫,轻柔、飘忽,如同幻觉,却又无比真实地,从门外那一片昏黑寂静的走廊深处,幽幽传来。 第6章 时空逆转 走廊上空无一物,昏黄的壁灯将影子拉得细长扭曲。那声猫叫如同幻觉般消散在死寂中,余音未绝。 然而下一瞬,异变陡生! 破风声毫无征兆地炸响!一道模糊的黑影从走廊深处——仿佛凭空出现——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猛地撞来,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玄凌甚至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只觉胸口如同被沉重的铁锤狠狠砸中,闷痛瞬间炸开,窒息感攫住了喉咙。 “砰!”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双脚离地,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撞出房间门槛,凌空飞起,又重重砸在对面斑驳的墙壁上,脊柱与墙壁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随即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水磨石地面上。 “咳……!”他捂住剧痛欲裂的胸口,眼前一阵发黑,腥甜涌上喉头,还没缓过气,一道如有实质、浓稠如墨的黑气已如捕猎的毒蛇般,紧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却又迅疾无比地袭至他面前,直扑面门! 玄凌瞳孔紧缩,求生本能压倒一切。他猛地放弃起身,整个人向前狼狈地趴伏在地,顺势向左侧急速翻滚。黑气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带起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意,几根断发飘落。 他刚单膝跪地稳住身形,还未来得及喘息,那诡异的黑气在空中一折,竟如同拥有生命的绸缎,再次凌厉袭来!玄凌来不及多想,右手下意识挥动一直紧握在掌中的绳索,灌注劲力,绳索绷直如铁,横挡在身前。 “啪!” 一声清脆却怪异的交击声在空旷的走廊炸开,如同鞭子抽在坚冰上。绳索与黑气凌空相撞,竟迸溅出几点幽蓝色的火星。那黑气凝聚的“绸缎”似乎被反震力道所阻,微微一滞,随即倏然收缩、消散,如同从未出现。 走廊重归死寂,只有玄凌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从陆狸关闭的房门内隐约传出的细微声响。 下一秒,“吱呀”一声,陆狸的房门被猛地从内拉开。 “没事吧?”陆狸的身影闪出,疾步上前,目光迅速扫过玄凌狼狈的姿态和周围环境,最后定格在他捂住腹部的动作上。 玄凌脸色发白,额角渗出汗珠,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死不了……那东西,快得邪门。” “喵……” 轻柔的猫叫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的来源清晰可辨。 两人同时转头,望向走廊尽头。在那一盏光线最为暗淡、几乎融于黑暗的壁灯下方,蹲坐着一只通体漆黑、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小猫。它安静地坐在那里,琥珀色的瞳孔在昏光下反射着微光,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玄凌,”陆狸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你看到了什么。” 玄凌看向陆狸,本想习惯性地调侃一句“你眼睛没花吧”,却在触及陆狸那异常严肃、紧盯着黑猫方向的眼神时,将所有玩笑咽了回去。他犹豫了一瞬,不确定地开口:“一只……黑猫?很小,通体漆黑。”难道陆狸看到的不是猫? 下一秒,他便看到陆狸毫不犹豫地、径直朝着走廊尽头那只诡异的黑猫走去。 小黑猫显然还记得陆狸,它没有躲闪,反而姿态优雅地站起身,迈着轻盈无声的步子,主动向他迎来。在陆狸于它面前蹲下身,伸出手掌时,它轻巧地一跃,精准地落入陆狸怀中,甚至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臂,发出细软的呼噜声。 玄凌简直无法理解这一幕,胸口闷痛和刚刚死里逃生的心悸都被眼前这荒谬的场景冲淡了些,他压低声音急道:“陆狸!你疯了吗?都什么时候了,这鬼地方出现的猫能是正常的?你还想着撸猫?!” 陆狸却恍若未闻,他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怀中的黑猫身上,手指轻轻梳理着它光滑的背毛,眼神专注得近乎诡异。 玄凌心头警铃大作,强忍疼痛上前,想抓住陆狸的肩膀将他摇醒。就在他伸手、视线不经意间掠过陆狸肩头,对上了那只黑猫抬起的琥珀色瞳孔时—— 轰! 仿佛有巨锤砸在意识深处! 一瞬间,天旋地转,视野扭曲!脚下坚实的地板如同脆弱的纸片般寸寸开裂、隆起,露出下方深邃的黑暗。两侧斑驳的墙壁开始像融化的蜡像一样扭曲、拉伸,墙纸剥落成飞舞的碎片,又迅速风化消散。头顶的天花板塌陷下坠,却在下落过程中化为齑粉。玄凌感到一阵强烈到极致的眩晕和失重感,仿佛被抛入了疯狂旋转的漩涡,所有感官都失去了意义。 在意识彻底模糊、被黑暗吞没的最后一刻,他涣散的视线勉强聚焦,看见陆狸已经站起身,而他怀中那只温顺的黑猫,形体骤然膨胀、拉伸,化作一团不断翻涌的黑雾。黑雾迅速勾勒出一个近乎两米高、轮廓模糊的人形,那人形展开雾气凝聚的双臂,以一种近乎拥抱的姿态,将陆狸整个环住,然后…… 一同坠入脚下裂开的无尽深渊。 …… 当玄凌再次恢复意识,猛地睁开双眼时,他发现自己仍然身处“宾馆”之中,但周遭的一切,已截然不同。 腐朽霉败的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廉价空气清新剂和淡淡灰尘的味道。灯光是明亮甚至有些刺眼的白炽灯光,而非之前昏黄欲灭的壁灯。墙壁粉刷得雪白,贴着整齐的浅色花纹墙纸,地毯虽然陈旧,却干净完整。这里,正是之前电视中播放过的、尚未荒废破败时的宾馆模样,甚至带着一种略显刻板的“正常”感。 他正站在一条干净整洁的走廊里,身边还有其他身影。他迅速扫视——人数变得更少了,只有寥寥几个熟悉或半熟悉的面孔,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茫然与惊疑。陆狸就在他身侧不远,几乎同时转头,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在对视的刹那,玄凌清晰地看到了陆狸眼底瞬间褪去的最后一丝恍惚,以及迅速凝聚起来的、冰封般的清醒与警惕。很好,陆狸也清醒着。 然而,当他们几乎同时将目光投向稍远处的卿语怜芷时,却都捕捉到了那异样的一幕—— 卿语怜芷独自一人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衣着一丝不苟。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或困惑,那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了然的神情,分明是…… 早已知晓会发生这一切,且在此等候多时。 --- 事实上,在时空转换发生之前,在那声猫叫响起、玄凌被撞出房间的同一时刻,卿语怜芷在自己的VIP套房内,刚解决完浴室女尸留下的、那摊拥有生命的污血,还未来得及喘息,心头便毫无征兆地骤然一凛—— 并非来自已知的敌人,而是一种更诡异、更难以捉摸的冰冷气息。他猛地转头,只见浴室内弥漫的未散水汽中,一团浓稠如墨的黑雾凭空凝聚,迅速勾勒出一只幼猫的形态。它通体漆黑,只有那双竖起的瞳孔是妖异的琥珀色,此刻正死死盯住他,背部高高弓起,毛发炸开,发出低沉的、充满纯粹敌意与警告的嘶吼。 虽只是幼猫体态,卿语怜芷却不敢有丝毫大意浴室里那位在黑猫出现时没半点动静。这黑雾凝聚之物,显然不可轻视。‘杀了他’他面上不动声色,维持着惯常的温雅平静,袖中手指却已微不可察地一动。 一点银光,细如牛毛,快若惊鸿,无声无息地破开空气,直取黑猫眉心! 那黑雾凝聚的幼猫似乎只会凭本能曲张示威,或是根本未曾料到这看似温和的人类出手如此果决狠辣,如何躲得开这经过精密计算、的精准一击? “嗤。” 银针毫无阻碍地没入黑雾猫的眉心。它的身形骤然僵住,随即开始剧烈地扭曲、波动,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发出无声的“嘶嘶”轻响,迅速变淡、消散。 然而,就在黑猫形体彻底崩溃、化作最后一缕黑烟即将散去的刹那—— 轰隆! 地动山摇!仿佛宾馆的地基被瞬间抽空,脚下坚实的地板应声碎裂,巨大的裂缝蛛网般蔓延。四周粉刷雪白的墙壁如同被无形巨力从内部撕扯,墙纸炸裂,砖石结构扭曲、崩塌、剥落,露出后面更深的黑暗。水晶吊灯疯狂摇晃,坠落下细碎的光片。 卿语怜芷猝不及防,这变故来得太快太猛,远超物理范畴。强烈的失重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视野被疯狂旋转的色块和黑暗填满。那是一种连思维都被冻结、身体完全失控、坠向未知深渊的绝对虚无感。 …… 待这诡异至极的失重感骤然消失,双脚再度踏上某种“实地”时,卿语怜芷发现自己竟站在宾馆的前台前。 但此处已截然不同。前台的木质柜体漆面光洁,擦得一尘不染,后面站着一位穿着整齐制服、面带标准化微笑的年轻女服务员,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头顶是明亮的吸顶灯,光线温暖均匀。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廉价的柠檬味香氛。 他猛然想起——这景象,不正与那台老旧电视机里播放过的、一男一女在前台办理登记的片段背景,一模一样吗? 仿佛为了印证他瞬间掠过的记忆,耳边果然传来了熟悉的对话声,带着现实世界的鲜活感。他循声微微侧目望去,正是电视里的那对男女,衣着样貌分毫不差。他们似乎刚办理完入住手续,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与对陌生环境的好奇,并未过多留意一旁气质出众却沉默不语的卿语怜芷,只是拖着不大的行李箱,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钥匙,低声交谈着,径直走向走廊深处。 卿语怜芷的目光如同最冷静也最隐蔽的猎手,紧紧跟随他们的背影,清晰地看到,他们并肩走到一扇房门前,插入钥匙,推开——门牌号在灯光下反射出清晰的数字:415。 那是陆狸待过的房间,在这个“时间点”,它还是一个普通的客房。 此刻,前台附近只剩下他一人。那位女服务员仿佛没有看到方才那对男女的离开与他的出现之间的任何异常,带着完美的职业笑容,沉默地递来一把系着木质号码牌的黄铜钥匙。钥匙冰凉,木牌上刻着的门牌号,正是他此刻身份对应的房间。 就在他接过钥匙,指尖触及木牌上凹凸数字,转身准备离开前台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侧后方通道口的一个身影,瞳孔骤然一缩—— 他看到了一个人。 李晓。 事实上,在这次时空转换发生之前,卿语怜芷才是第一个踏入宾馆,并与之迎面撞上的人。 那时的李晓,身躯呈现不自然的臃肿肥胖,动作迟缓僵硬如同关节生锈,浑身上下沾满暗红发黑、早已干涸或半凝固的血迹,眼神空洞死寂,身上没有半分活人该有的生气与温度,更像是一具依靠某种诡异力量驱动的、行走的尸骸。 卿语怜芷当时已瞬间进入最高戒备状态,指尖数枚银针蓄势待发,脑中飞速计算着对方的攻击模式与自己的反击路线。然而,对方却显得比他还要惊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般的怪异声响,肿胀变形的脸上甚至能看出一丝扭曲的焦急。 即便如此,那个“李晓”还是断断续续地、极其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破碎:“晚上……危险…快…快进去……房间……” 而眼前这个李晓,虽没了那夸张的非人体态,恢复了常人的、甚至有些瘦弱的体型,脸上也没有骇人的血迹。但不变的,却是那份深入骨髓的胆小与怯懦,眼神躲闪,肩膀微缩,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动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前台区域,眼神躲闪地看了看卿语怜芷,见对方没有立刻驱赶或表现出敌意,才敢稍微凑近些。但他的目光,却直勾勾地、带着一种古怪的渴望,越过卿语怜芷的肩膀,望向他身后的某个角落。 卿语怜芷心中微动,想看他究竟意欲何为,便没有立刻动作或出声,只是维持着接过钥匙的姿势,冷眼旁观,全身肌肉却已调整至随时可爆发的状态。 却没想到,李晓的目标根本不是他——对方迅速略过他,动作突然变得敏捷,如同捡到从天而降的宝贝般,一个箭步冲到他身后,弯腰,一把抱起了卿语怜芷身后不知何时悄然出现的、那只通体漆黑、与之前袭击他的黑雾猫外形一模一样的小猫。 他将猫紧紧搂在怀里,随即如同受惊的兔子,看也不敢再看卿语怜芷一眼,头也不回地飞速逃离了前台区域,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客房区的走廊拐角,只留下一串急促远去的脚步声。 再后来,便是陆狸、玄凌以及其他寥寥数位幸存者如同从虚空中被“投放”般,陆续出现在宾馆大厅或附近的走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茫然、警惕与残留的惊悸,打量着这个“崭新”却更显诡异的旧世界。 【各位玩家,欢迎来到副本《宾馆》。】 一道冰冷的、毫无情感波动的电子音毫无预兆地在所有人脑海中同时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如同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限时三天,找出该宾馆隐藏的秘密,并成功告发。】 与此同时,陆狸发现自己面前的空气微微扭曲,一张半透明的、边缘散发着微蓝光晕的虚拟卡片凭空浮现,悬浮在他视线的正前方,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几行简洁的文字: 【身份:旅客】 【状态:你很穷,住不起好的宾馆。存款仅够支付最廉价的单人间三日房费。】 卡片右下角,还有一个不断跳动的微小数字。此刻,悬浮在所有人视野上方的同一块半透明光幕显示,依旧存活的人数,为8人。 【当前主线任务:成功入住宾馆,获得门牌号。】 【已完成:2人】 2人?陆狸和玄凌对视一眼。 卿语怜芷似乎没有看到他们疑惑的目光,或者说并不在意。他修长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冰凉的黄铜钥匙,看了一眼木牌上的号码,面色平静地迈开步子,朝着客房走廊深处走去,步伐稳定。 根据钥匙牌上刻着的“307”,卿语怜芷很快找到了对应的房间。门是普通的浅色木门,与其他房间并无二致。他插入钥匙,轻轻转动,“咔哒”一声轻响,锁舌弹开。 推门进入。房间内是标准的双人间配置,两张单人床,浅色的床罩,简单的桌椅,一台老式电视机。窗户拉着米色的窗帘。 而其中一张床上,已经坐了一个人——正是在他房间中的另一个人。对方显然也收到了类似的信息,正一脸古怪地看着他。 就在两人视线相撞,空气中弥漫着诡异沉默的刹那,他们各自的视野中,再次浮现出新的、带着明显恶趣味风格的文字: 【身份:旅客(情侣款)】 【检测到特殊羁绊……绑定成功。】 【双人支线任务已触发:保护好心爱的一半哦~在危机四伏的旅途中,请务必确保您的伴侣安然无恙。伴侣死亡,则任务失败,后果自负。爱心.jpg】 看着视野中那带着刺眼粉色边框、末尾还跟着一个闪烁爱心的文字提示,饶是以卿语怜芷的定力,唇角也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而坐在床上那个“他”的表情,更是瞬间变得难以形容的精彩…… 第7章 sss级道具生死相随 李晓并未给他带来实质伤害,那惊鸿一瞥般的出现与逃离,更像一个诡异的注脚。但当卿语怜芷依循钥匙找到门牌号,推开那扇属于“自己”的房门时,里面的“人”却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猝不及防的下马威。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向内敞开。门内一片安静,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布料和木头腐朽的混合气味,与走廊那廉价的香氛截然不同。卿语怜芷的思绪还停留在李晓那异常的行为,心神微散,全然未感知到近在咫尺的、冰冷的危险。 直到脖颈侧面传来一点锐利的凉意,肌肤瞬间绷紧。 一柄造型简洁、刃口闪着幽光的短刀,已悄无声息地架了上来,紧贴着他的颈动脉。持刀的手稳如磐石。 “出去。” 一道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男声在极近的距离响起,呼吸几乎拂过他的耳廓。 卿语怜芷甚至来不及言语,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对方显然没有谈判的意图。他只觉得腹部骤然遭受一股巨力猛击! “砰!” 一声闷响。他整个人被一股狠厉的力道踹得离地倒飞出去,狼狈地跌落在走廊的地毯上,后背撞在对面墙壁,震得胸腔发闷。房门在他面前“嘭”地一声重重关上,锁舌弹回的声音清晰刺耳。 卿语怜芷捂住剧痛的腹部,低咳着撑起身。走廊里空无一人,李晓早已不见踪影,只有一片死寂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声音的昏暗。他抬起头,愕然发现,自己刚才闯入的房门右侧,另一扇紧闭的房门上,挂着一个清晰的小木牌,上面赫然用端正的字体写着他的名字。 ……原来,是他自己心神不属,进错了房间。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那一丝罕见的狼狈,走到正确的房门前。钥匙插入,转动,门顺利打开。 房间内部,是标准的双人间模样,与他之前看到的VIP套房或普通单间都不同。一张破败床,简单的家具,覆盖着薄灰。他快速检查了一遍,最后,在靠里那张床略显蓬乱的枕头边,他发现了一张对折的、手掌大小的泛黄纸条。 拾起纸条,展开。上面的字迹略显潦草,像是匆忙写就: “这里的小家伙们都很可爱,也很奇怪。奇怪的是有一两位表现的非常害怕,我试着与他们交流,他们都表现出抗拒,直到我问了问他,他说 ****(此处字迹被污渍覆盖,无法辨认)我才明白。” 翻到背面,还有一行更小、更工整的字: “你是一名记者。请牢记你的任务——查明真相,找到警察,将真相告发。” 记者身份?卿语怜芷指尖轻轻摩挲着粗糙的纸面。他想起隔壁男人…… 他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一角。外面并非想象中的黑夜,而是一种沉闷的、铅灰色的天光,像是阴雨的傍晚,又像是永昼的黄昏,无法准确判断时间。按理说,规则或暗示都指向“夜晚危险”,但他从转换时空到现在,除了被踹了一脚,确实没有遇到其他实质性的危险。除非……现在根本就不是夜晚。 那么,李晓那句含糊的“晚上危险,快进去房间”,是在故意误导他,让他误以为身处黑夜? 为什么?是为了保护他,让他待在“安全”的房间里?还是别有目的? 他环顾这个标间,陈设简单,却积着一层明显的灰尘,空气中有久未住人的味道。既然在他眼中,这个“时间点”的宾馆是破败荒废的状态,这个房间显然就是破败荒废的表现,信息中提到的“小家伙们”是谁?那些表现出害怕的……李晓会是其中之一吗? 这里的“黑夜”与“白天”,究竟该如何区分?规则说晚上危险,那白天呢?安全,还是另一种危险?该怎样区分?光线?时间提示?还是某种特定的“事件”标志?李晓的话,究竟有多少可信度? 他再度走到门边,手握上门把,却没有立刻拉开。他调整呼吸,将听觉和那在长期禁闭中磨砺出的、对黑暗与寂静的感知力提升到极致,然后,轻轻将门拉开一条细缝。 没有立刻踏出。他站在门内,身体隐在阴影中,只留一道目光投向外面昏暗沉寂的走廊,凝神等待。 时间在无声中缓慢流淌。李晓没有再出现,过道依旧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安全出口微弱的绿光提供着聊胜于无的照明。这时,卿语怜芷没来由地“感谢”起夫人常年关他们禁闭的经历——正是那漫长到足以逼疯常人的、绝对的黑暗与孤寂,让他早已习惯乃至能精准感知黑暗中最细微的气流变化、温度差异,乃至……某种无形的“存在感”。 也因此,在适应了门口的光线后,他清晰地“看”到了——并非用眼睛,而是用那种在黑暗中淬炼出的本能感知——那静立在漆黑走廊中央,距离他房门大约五六米处的……一道轮廓。 那是一个少女的身形,模糊,静止。她似乎穿着裙子,破碎的裙摆,正无声地、违背物理规律地微微飘动着,仿佛置身于无形的微风之中。 卿语怜芷终于明白,为何李晓声称是黑夜,外面却听不到任何动静了。因为有些“东西”,本身就是寂静的一部分,它们的存在,就是危险的注解。 他对着那黑暗中的轮廓,用仅能对方听到的、平稳而清晰的音量轻声问道:“你在等我吗?” 那静止的轮廓似乎颤动了一下。然后,她的头部缓缓转向房门的方向。昏暗中,她的面容模糊不清,但卿语怜芷看到她猛地咧开了嘴巴—— 里面空空如也。没有舌头,没有牙齿,甚至没有正常的口腔结构,只有一个黑洞洞的、深不见底的窟窿。她发不出任何清晰的音节,只能从那个空洞的喉管深处,挤压出嘶哑扭曲的、不成调的气流摩擦声:“嗬……救……救我……好……疼……” 那声音直接钻入脑海,带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卿语怜芷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温雅的面具寸寸冰裂。 “谁伤害了你,”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冷得掉渣,视线紧紧跟随着少女模糊的轮廓,“或者,是你们?”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少女身后的黑暗在蠕动,在摆动,仿佛有实体,又仿佛只是光影的错觉。卿语怜芷不能确定迈出门去会引发什么后果,那黑暗给他的感觉极度不祥。因此他坚持站在门内,身体紧绷,等待少女的回答。 但他等来的,是少女形体猛地一僵,随即开始剧烈的、无声的挣扎,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缚、拖拽。她的轮廓在黑暗中扭曲变形,那只剩空洞的嘴努力张开到极限,却连气音都发不出。然后,在一秒钟都不到的时间里,她被身后那片如有生命的黑暗彻底吞噬、拖走,消失在走廊更深的阴影里,连一丝涟漪都没留下。 卿语怜芷毫不犹豫,立刻反手,“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落锁。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跳略微加速。那空洞口腔的景象和绝望的嘶气声,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然而此刻,卿语怜芷面临的问题,要荒谬得多。 他转过身,看向房间里另一张床上坐着的人——寒商。对方依旧在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柄曾架在他脖子上的短刀,刀刃雪亮,映着他冷硬的侧脸。 “寒大哥,真的很抱歉,连累你了……”卿语怜芷走到对方面前,语气诚恳,眉眼低垂,带着恰到好处的歉疚与无奈,堪称演技精湛。 寒商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仿佛他是空气,自顾自地用一块柔软的绒布,从刀柄到刀尖,一丝不苟地擦拭,动作带着一种冰冷的韵律感。 卿语怜芷心中无声地暗骂:‘该死的,早知如此,我第一眼看到那东西时就该直接毁了它,碰都不该碰。’ 他们被迫性命相连的原因,实在离谱得让人连愤怒都觉得无力。 当时,在确认了“记者”身份和任务后,卿语怜芷便自行摸索出判断黑夜与白天的方法,便打算外出探查宾馆结构,寻找线索。在一个偏僻角落、堆满杂物的储物间里,他发现了一只小猫的尸体——尸体蜷缩在纸箱角落,已经干瘪发硬,显然死去多时。但诡异的是,这只小猫的背部,从后颈到尾椎,整整百分之九十的脊椎部分,被人为地、极其精细地剖开了,皮肉翻卷,露出里面空荡荡的腔体。 就在小猫尸体旁,散落的旧报纸下面,他发现了一张保存得异常完好的正方形黄纸,纸张厚实,边缘整齐,上面用暗红色的、似朱砂又似干涸血液的颜料,绘制着复杂而扭曲的图案,隐隐透着不祥。 他刚弯腰捡起黄纸,手指触碰到那冰凉粗糙的纸面,正凝神端详上面那些难以理解的符文和图形,试图辨认其含义。寒商恰在此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储物间门口。 更倒霉的是,这间年久失修、堆满重物的储物间天花板,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几块石膏板连同灰尘簌簌落下,一根承重的老旧木梁发出断裂的脆响——整个储物间的一角竟然开始坍塌! 卿语怜芷心中警铃大作,急忙向门口后退,试图避开坠物。然而因动作匆忙,脚下被散落的杂物绊了一下,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而正前方,恰好是刚刚踏入门口、正欲侧身查看情况的寒商。 寒商反应极快,立刻侧身要躲开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卿语怜芷在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什么稳住自己时——手掌恰好,精准地,握住了寒商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腕。 两人的皮肤接触的刹那。 嗡—— 那张被卿语怜芷另一只手紧攥着的黄纸,骤然爆发出刺目的、不含任何温度的惨白光芒!光芒瞬间将两人笼罩。 冰冷的、毫无情绪的电子音同步在两人脑海中炸响: 【检测到特殊能量媒介与双体接触……绑定成功。】 白光散去。卿语怜芷低头,看见自己拿着黄纸的手,正死死压在寒商的手腕上。而对方此刻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可以形容,那是混合了震惊、暴怒、杀意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感,眼神凌厉得几乎要将他凌迟。 紧接着,他们各自的视野中,都浮现出一行闪烁着暗金色边框、字体花哨的文字: 【道具名称:生死相随(sss级特殊绑定道具)】 【描述:亲爱的,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不,你若死,我岂会独活。】 【效果:绑定双方生命。一方死亡,无论原因(包括但不限于战斗、规则抹杀、自杀等),另一方即刻强制殉情,灵魂绑定,无法解除,无法豁免,直至永恒。甜蜜蜜.jpg】 卿语怜芷内心无声哀叹。夫人以前总半真半假地骂他是“行走的麻烦精”、“闯祸体质”,这个称号,他今天算是彻底坐实了,还附带了一个SSS级的“成就”。 幸好夫人不在这里,不然他可能会先被夫人清理门户。 他倒不真的惧怕死亡本身,经历了太多,对终结早已有某种程度的漠然。他也不怎么担心寒商在冷静下来、想到解决办法(如果存在的话)后会立刻杀他——毕竟陆狸和玄凌还在这个诡异的副本里。论及潜伏、暗杀与保护,没人比陆狸更精通,而玄凌那家伙,关键时刻也从不掉链子。 寒商似乎终于擦拭完了他的刀,将其收回腰后的刀鞘。他抬眸,看向卿语怜芷,见对方依旧低眉垂目,一副温顺可怜、任打任骂的模样。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毕竟现在杀他跟自杀无异。他冷声开口,每个字都像冰碴:“在我找到解除这鬼东西的方法之前,”他指了指自己的手腕,那里似乎有一道极淡的、与卿语怜芷手腕相同位置对应的暗金色纹路一闪而逝,“你最好时刻跟在我身后,别乱碰东西,别自作主张。死了,别连累我。” 得益于那该死的SSS级道具的“贴心”介绍,双方都知晓了彼此的姓名与部分基础信息。卿语怜芷也由此得知,寒商的玩家等级高达LV.60,而他自己……状态栏显示【等级:无】。 --- 与此同时,另一边。 玄凌在获知自己的“VIP客人”身份后,依照视野中浮现的规则提示,来到了装饰相对讲究的前台。前台后站着另一位穿着笔挺制服的男服务员,脸上是标准化的微笑。 玄凌递上自己的VIP房卡(钥匙升级版)。服务员接过,在某个设备上刷了一下,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信息,脸上立刻堆起更为热情、却也更加模式化的夸张笑容,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度: “尊贵的VIP客人欢迎您下榻本宾馆!您预定的特色按摩服务将在今晚九点整,准时前往您的房间为您服务!请您稍作休息!” 玄凌听得嘴角微抽。他深知自己从小到大在某些方面向来有些“欧皇”体质,抽卡游戏常常一发入魂,走在路上偶尔也能捡到钱。但他由衷希望这次的好运气能用在别处——在这种诡异遍布、危机四伏的副本里成为VIP,还附赠“特色按摩服务”,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多半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好事”。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感觉头开始隐隐作痛。 恰巧,卿语怜芷“路过”前台附近听到服务员那热情洋溢的宣告,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故意放慢了步伐,与玄凌擦肩而过。 他们虽不便表现得太熟络。所幸卿语怜芷在之前幸存者群体中,一直维持着“温和可靠老好人”的形象。他状似无意地、用仅能玄凌听到的极低音量,嘴唇微动,留下一句含糊却关键的提醒: “这里的VIP服务…恐怕不那么‘正经’。但往往,这种地方藏着最有用的‘信息’。自己当心。” 玄凌听得似懂非懂,结合服务员那暧昧的“特色按摩”,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但依旧没完全理解这个“不正经”到底会以何种具体形式呈现。 直到他怀着警惕与疑惑,回到自己的VIP房间。 这间房确实比普通单间宽敞不少,带着一个小客厅,装修也略显豪华,甚至还配有一个独立的、铺着瓷砖的浴室。玄凌放下房卡,敏锐的感知立刻捕捉到——浴室里,有水声。很细微,像是有人在里面轻轻动作,还有……一丝极其淡薄、却与宾馆香氛不同的、甜腻的气息。 他不动声色,没有立刻去查看,而是看似随意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耳朵却竖着,全身肌肉处于半松弛半紧绷的待机状态。 不一会儿,浴室里的水声停了。里面的人似乎也察觉到外面有动静(玄凌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存在),却迟迟没人推门进来。于是,在玄凌警惕的注视下,磨砂玻璃的浴室门把手,从内侧被缓缓转动。 “咔哒。” 门锁解开。 浴室门被从里面,带着一丝迟疑,又仿佛带着某种邀请的意味,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温热的水汽混合着那股甜腻的香气率先涌出。 然后,一道身影,从氤氲的水汽中,迈了出来。 看清来人的瞬间,玄凌瞳孔地震,脑子里“嗡”的一声,终于彻彻底底、明明白白地理解了,卿语怜芷那句“不那么正经”,到底是什么意思。 浴室中走出的身影,显然并非普通按摩师,其装扮或姿态,极度暧昧且不合常理,充满了危险的诱惑与暗示。这就是玄凌的“VIP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