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先生他不对劲》 第1章 第 1 章恶视 躺椅上,莫亦灼刚迷迷糊糊地醒来,就听见休息室门被粗暴推开的声音。 那门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墙上挂着的几件戏服都微微晃动。 雷砚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间隙中还带入了外面嘈杂的人声——导演扯着嗓子喊“准备下一场”的嘶哑声、道具组搬运器材的碰撞声、还有不知哪个演员正在背台词的喃喃低语。 雷砚没有注意到休息室里还有人,动作里带着骂骂咧咧的烦躁,在小小的空间里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他一把将手里的文件夹摔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文件夹在桌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停下,紧接着他又踢了一脚旁边的凳子,那凳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鸣。 莫亦灼半眯着眼睛,从躺椅的缝隙中观察着雷砚的一举一动。见他一脸不痛快,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环境,莫亦灼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丝恶作剧的笑意。 “干什么呢!” 莫亦灼猛地从躺椅上坐起,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股严厉的呵斥意味。 雷砚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吓得一激灵,整个人几乎跳了起来,忙不迭地回头。当他看清是莫亦灼时,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拍着胸口道:“原来是老四你啊!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张思果那个瘟神又来找茬呢。” 然后他意识到莫亦灼刚才是在睡觉,脸上浮现出歉意的神色:“你刚才是在睡觉吧?是我吵醒你了吗?抱歉抱歉,我真是被那家伙气糊涂了。” 莫亦灼对刚才成功吓到雷砚的表现很是满意,笑着摆了摆手:“没有,你进来的时候我才刚醒。再说了,这休息室本来就是公用的,哪有什么吵不吵的。”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胸前长长的假发随着动作滑落到肩侧。 这是他那场戏的造型——一袭青灰长衫,墨发如瀑,扮演的是剧中那个亦正亦邪、神秘莫测的男四号李应。 造型师手艺不错,这假发做得极其逼真,戴上后衬得他本就精致的面容更添几分出尘之气。 莫亦灼想到雷砚刚才进门时那副表情,好奇地问:“怎么了,刚才一副肺管子炸了的样子。谁又惹我们雷大少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张思果那个家伙啊!” 雷砚整个人都烦躁起来,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倒苦水般向莫亦灼倾倒: “今天早上从七点和他一起拍戏开始,就被他拖累得不断NG。一场简单的对手戏,拍了十几条都没过!同样的台词,同样的动作,每一次都能用不同的方式搞砸—— 要么是忘词,要么是走位错了,要么是表情僵硬得像块木头。你是不知道,当时所有人脸绿的啊!一直到中午了,才勉强拍了三场,里面一场戏他还是用了替身才过的!” 他越说越气,额头上青筋都隐隐浮现:“最可气的是他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硬是把屎盆子扣在其他人头上。中场休息的时候,我亲耳听到他跟助理抱怨,说什么‘xxx演技稀烂,根本接不住我的戏’,也不看看他自己那副德行!台词记不住,走位不会走,情绪不到位,除了那张脸还能看,简直一无是处!” 雷砚的声音越说越高,几乎要压过外面片场的嘈杂,他猛地意识到这一点,又压低了嗓音,但语气里的愤懑丝毫未减。 别看雷砚名起得好,实际上他的脾气就和他的姓一样,风风火火的,一点就着。但自从从事影视行业后,他的脾气也多多少少的改了不少,至少不会当人面说大实话了——除非实在憋不住,就像现在这样。 至于张思果,他和雷砚同属一个经纪公司,同样是被公司塞进这个小剧组“锻炼”的。 公司打着“培养新人”的旗号,实际上是把这些没什么背景的新人扔到各种小制作里摸爬滚打,美其名曰积累经验,实则是不想在他们身上投入太多资源。 但不同的是,张思果上面有人——据传是公司某位高层的远房亲戚,也有人说是被某个金主爸爸包养的小情人。 真相如何无人知晓,但他在剧组里的特权却是实打实的。 第一天进组,“作精”张思果就以“受不了片场简陋环境”为由,靠着背后势力的撑腰,将他看不顺眼的东西搅得一团乱。 先是要求单独休息室——原本剧组只给男女主角准备了单独休息间,其他演员都是共用——导演不同意,他就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制片人。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导演接完电话后脸色铁青,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挥挥手,让人腾出了一间临时休息室给张思果。 然后是伙食,嫌弃剧组盒饭“油腻不健康”,要求专门从五星级酒店订餐,费用自然要剧组承担。制片人又打来电话,这次导演直接摔了手机,但最后还是咬着牙同意了。 这还不算完,张思果开始在剧组里指东指西,像个山大王一样作威作福。他的要求千奇百怪,而且总是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提出来: “天热了,不拍。” “天冷了,不拍。” “阳光太刺眼,影响我发挥。” “今天风大,我状态不好。” “这身衣服颜色我不喜欢,换一套。” “对手演员身上有香水味,我过敏。” ………… 诸如此类的借口层出不穷,剧组进度被他拖慢了一大截。原本计划三个月的拍摄周期,现在看来四个月都未必能完成,每天的预算像流水一样哗哗地往外淌,制片人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偏偏他背后的人确实有几分能量,连导演都不得不忍气吞声,只在背地里跟副导演抱怨:“要不是投资方塞的人,我早让他滚蛋了!” 副导演只能赔笑安抚,心里却也在暗暗叫苦。剧组里这样的“特殊人物”最难伺候,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像祖宗一样供着,稍有不满就可能捅到上面去,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细皮嫩肉”的张思果不仅对天气不满,还时常对剧本指手画脚。他会拿着剧本去找导演,导演起初还会敷衍几句,后来干脆躲着他走。 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他的戏份被删了又删,加了又加——删的是需要吃苦的戏,比如雨中追逐、泥地打斗;加的是能凸显他“美貌”的特写,比如慢镜头下的回眸、阳光下睫毛的颤动。 更离谱的是,剧本里的男四号李应,张思果特别想演,甚至异想天开地提出要“一人分饰两角”,在演自己角色(一个纨绔公子哥)的同时,也出演李应。 这个提议被导演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张思果为此闹了好几天脾气,拍摄时各种不配合。 但对于男四号李应这个角色,导演抱着的是“有合适的人选就拍,没有就算了,宁缺毋滥”的想法。 李应在剧中虽然戏份不多,却是推动剧情的关键人物,亦正亦邪,气质独特。 导演对这个角色寄予厚望,自然对长相、气质明显不符的张思果不假辞色。 张思果的脸是标准的网红脸,大眼睛高鼻梁尖下巴,好看是好看,但缺乏辨识度,更像是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产品,而李应需要的是一种独特的、带有神秘感的气质。 偏偏就在这时,莫亦灼来剧组给雷砚送东西——雷砚论文需要的一些参考文献落在宿舍了,莫亦灼正好顺路送来。他们俩是大学室友,虽然专业不同,但关系一直很好,雷砚进组拍戏,莫亦灼偶尔会来探班。 那天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一头柔软的黑发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身姿挺拔,气质干净,就这么走进了片场。他没有刻意打扮,甚至有些随意,但那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从容与淡然,却让他在一群忙碌的工作人员中格外显眼。 导演一眼就相中了他,非要拉住他来试镜男四号。 莫亦灼本是拒绝的,他一个民俗系的学生,对演戏一窍不通。但导演不依不饶,甚至搬出了“救场如救火”的大义,再加上雷砚在一旁怂恿,莫亦灼最后还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试镜结果出乎意料的好! 莫亦灼虽然毫无表演经验,但他身上那种独特的干净又神秘的气质,与李应这个角色不谋而合。导演当场拍板,就是他了。 好巧不巧的是,张思果的金主不知从哪里知道了他在剧组作天作地的事,十分严肃地警告他安分一点,别再惹是生非。 但张思果如果听话,那他就不是个“作精”了。 他根本不管金主让他安分一点的话,只记住了“莫亦灼抢我角色”这件事,连带着男二号雷砚也被他记恨上了——在他看来,莫亦灼是雷砚的朋友,这肯定是雷砚在背后搞鬼,故意找人来抢他的戏份。这种想法毫无逻辑,但在张思果的认知里却理所当然,他开始在剧组里明里暗里给两人使绊子。 莫亦灼把胸前长长的假发撩到后面,他故作烦恼地叹了口气,眉头微微蹙起,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张思果觉得是我抢了他的角色,你也是受了我的连累。要不,我去向他道个歉吧?说不定能缓和一下关系。” 他的语气真诚,眼神却狡黠得像只狐狸,显然这话不是真心实意的。 雷砚闻言,伸手敲了敲他的额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表情夸张:“得了吧你,你要是想去拱火就直说。就张思果那性子,你去道歉他只会觉得你是在炫耀,到时候更变本加厉地找麻烦。你是没见识过他胡搅蛮缠的功夫,那叫一个登峰造极,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 莫亦灼揉了揉被敲的地方,假装吃痛地皱起眉,见雷砚不为所动,才懒散一笑,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那你要是不甘心,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套他麻袋打一顿?我好歹也是学过几年的,保证让他疼得嗷嗷叫又验不出伤。” 雷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的怒气消散了不少,肩膀放松下来,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我才不做那种违法犯罪的活动。而且万一被抓到了,我才是亏大了——为了张思果那种人背上案底?不值当。我还想在这个圈子里混呢,不能自毁前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分享秘密的神秘感:“再说了,我听说张思果背后那位金主最近好像遇到了点麻烦,自顾不暇,正焦头烂额呢。说不定过段时间,张思果就嘚瑟不起来了。” 两人闹了一会儿,休息室里的气氛轻松了许多。雷砚突然神神秘秘地凑到莫亦灼身边,朝他挑了挑眉,压低声音道:“对了,我听说剧组这几天闹了不干净的东西……” 人类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有种基因里流传下来的好奇与探索欲,更别提正当青春年少的男大学生了。 雷砚虽然学的是舞,平日里最崇尚科学理性,但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传闻却格外感兴趣。他喜欢看恐怖片,听灵异故事,越是害怕越是想听,典型的又菜又爱玩。 莫亦灼歪着头打趣他:“少年人有这么多好奇心可不是什么好事。没听过那句话吗?好奇心害死猫。” 他的语气半真半假,让人捉摸不透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看雷砚还是一副八卦兮兮的样子,莫亦灼起身伸了个懒腰,顺道呼噜了一把他的脑袋,将他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我去看看要不要到我了。你要是闲得慌,就去看看我订的烤鸭到了没,说好了中午送来的。” 雷砚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嘟囔:“就知道使唤我。”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往外走,“那我去门口看看,你赶紧去化妆间补个妆,下一场好像就是你的戏。” 莫亦灼笑着应了声,看着雷砚离开休息室,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淡去。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古装打扮的自己,轻轻叹了口气。 剧组的异常,他其实第一天就察觉到了。 那种若有若无的阴气,普通人可能只觉得是山里气温低,但对他而言,却像是黑暗中的灯塔一样明显。 只是那气息很微弱,时有时无,他也就没太放在心上——毕竟他的规矩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要那东西不主动惹事,他也不会去多管闲事。 但最近几天,那气息明显增强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苏醒。昨天夜里,他经过拍摄区,明显感觉到那种阴冷的气息比白天浓了许多。 第2章 第 2 章封先生 莫亦灼整理了一下衣襟,推开休息室的门走了出去,外面的喧嚣瞬间涌来。 片场里依然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工作人员来回穿梭,扛着器材的,抱着服装的,拿着场记板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脸上写着疲惫与焦躁。导演坐在监视器后面,眉头紧锁地看着刚才拍摄的回放。 男一号正在和一个女演员对戏,神情专注。而张思果则躺在他的专用躺椅上,两个助理一个给他扇风,一个给他递水果,活像个旧社会的地主老爷。 莫亦灼正要往拍摄区走,却见副导演匆匆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恭敬甚至可以说是谄媚的笑容,迎着一个年轻男人走进了片场。 那男人大约二十五六岁年纪,身量很高,面容俊美得近乎凌厉。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眼神淡漠,看人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他走路时背脊挺直,步伐沉稳,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周围忙碌的工作人员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甚至有人偷偷侧目,小声议论 副导演跟在他身边,态度恭敬得近乎卑微:“封先生,这次真是麻烦您了。杨导本来要亲自来接您的,但刚才有个镜头出了问题,他实在走不开,就让我先来接您。” 被称为“封先生”的男人似乎不爱搭理人,副导演说得口干舌燥,他才勉强开了尊口,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明显的疏离感:“先说说情况吧。” 于是副导演缓了缓嗓子,心想这位可真是难伺候,但求人的是孙子,他也只好暂时压下了心头的火气,把事情详细地讲给他听。 事情要从一周前说起。 杨导这次导的是一部古装仙侠网剧,剧中需要用到大量外景,尤其是山林、瀑布等自然景观。 听说影视城附近的这片林子最近有空档,杨导就马不停蹄地带着剧组过来了。 这片林子是影视城的常用外景地之一,曾有不少剧组在这里取过景,从没出过什么大问题。所以杨导稍微改了改布景,用着也很放心。 然而问题就出在来到这里的第四天。 起初只是一些小事。有个细心的小场务在收工时清点道具,发现多了一把漆黑的长刀。那刀造型古朴,刀身狭长,刀柄上雕刻着繁复的纹路,质地沉实,不像是普通的道具。 小场务觉得奇怪,今天拍的是文戏,根本没有用到刀剑类道具,而且这把刀的风格和剧里的兵器设计也不一样。他问了道具组的其他人,大家都说没见过这把刀,不是剧组的东西。 当时天已经黑了,大家忙碌了一整天,人困马乏,根本没有精力去一个个确认。小场务就把刀收了起来,打算第二天再问问是谁落下的。他把它放在了道具库的角落里,还用布盖上了,免得被人误拿。 可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那把长刀不见了。 小场务工作不久,性子也比较负责任,道具不见了,他还特地贴了失物启事,贴在休息区的公告栏上,白纸黑字写着“拾到黑色长刀一把,请失主认领”,但一连两天也没有失主找来。加上每天的工作都很繁忙,他也就渐渐忘了这回事,只当是自己工作太累记错了,或者是谁恶作剧把刀拿走了又还回来。 可第四天早上,真正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先是道具组一个早起检查设备的小伙子,在去仓库的路上,看见一团模糊的影子在薄雾中晃动。 那影子似人非人,轮廓模糊不清,动作僵硬而迟缓,像是在拖着什么重物前行。 小伙子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时,影子已经消失在雾中,只留下地面上几道浅浅的拖痕,很快也被晨雾覆盖。 他当时心里发毛,但转念一想,也许是哪个工作人员早起干活,光线不好看花了眼,便没太在意,只是加快了脚步。 接着,在准备当天第一场戏时,一棵原本好端端的树突然毫无预兆地倒下,砸伤了三个工作人员。 虽然都是轻伤,但剧组还是被迫停工了一个上午处理善后。 到了下午,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一大批道具不翼而飞。 不是小件,而是那些笨重的、需要好几个人才能搬动的大型道具! 可查了监控,却什么都没拍到,那些道具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导演气得大发雷霆,以为是有人恶作剧,把全剧组的人都训了一遍。 然而最严重的事情发生在当天晚上。 那是一场夜戏,需要在一张特制的雕花大床上拍摄。演员已经就位,灯光、摄影也都准备好了,导演正要喊“开始”,突然—— “哗”的一声,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直直插入床上属于人头的位置,入木三分! 那是一把刀。 正是前几天消失又出现的那把漆黑长刀。 刀身插入床板后还在微微震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当时躺在床上扮演昏迷角色的演员反应快,及时偏了下头,否则那把刀就会直接插进他的脑袋。 即便如此,他还是被吓得半死,整个人从床上滚下来,脸色惨白,半天说不出话。 白天大家为了处理树砸伤人的事情,已经累得精疲力尽,晚上又发生了这种险些闹出人命的事,剧组里顿时人心惶惶。有些人甚至开始偷偷收拾东西,打算第二天就辞工不干了。 消息不知怎么被偷拍的狗仔散播出去了,网上闹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剧组炒作,有说是意外事故,还有说是“灵异事件”。 投资方坐不住了,连夜召开紧急会议,第二天一早就给导演打来电话,语气强硬地要求尽快解决问题,否则不仅要撤资,还要追究剧组的法律责任。 迫于压力,导演只好四处求助,最后通过关系请来了眼前这位——封霁,据说是玄术协会最年轻的副会长,专门处理类似“异常案件”的先生。 副导演刚将大致情况说了一遍,说得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缓缓,就听见有人高声喊了句“副导”。他抬头望去,就见一个青灰长衫的少年人向这边走来。 少年身材清瘦挺拔,行走间衣袂飘飘,气质干净出尘,面容精致得不像真人。他穿着戏服,长长的假发在身后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梢扫过腰际,整个人像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世家公子,与周围现代打扮的工作人员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入其中。 短短几秒,莫亦灼就走到了副导演和封霁跟前。他礼貌地给副导演问好:“等会儿我订的烤鸭就来了,副导要不要来尝一尝?那家店是老字号,味道很正宗。” 副导演看了眼封霁,莫亦灼顺着他的目光也好奇的看了眼男人,就对上了对方的眼睛。莫亦灼愣了愣,随即朝男人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封霁没有回应,只是看着他,眼神专注得让人有些发毛。 副导挣扎了一下——一方面他想陪着这位请来的大师,毕竟人家是来解决麻烦的;另一方面,烤鸭确实很诱人,他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最后,他还是对莫亦灼道:“留些给我,我忙完了就去。” 莫亦灼收回目光,点头回应副导:“好,那您忙您的,我就先走了。”说着,他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封霁动了。 从看见莫亦灼开始,他的眼睛就不曾移开过。当莫亦灼路过他身边时,他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跟了上去,步伐不大,却恰好跟在莫亦灼身侧稍后的位置,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既不会太近让人觉得冒犯,又不会太远跟丢。 莫亦灼奇怪地转头瞅了他好几眼,眼神里满是疑惑,但封霁像是没看见,依然亦步亦趋地跟着。 副导演眼看着这位花了大价钱请来、据说本事通天、性格高冷难以接近的大师,此刻像块牛皮糖一样贴在人家身边,还能怎么办呢? 虽然心里奇怪这高高冷冷的先生怎么突然转了性,像个“变态跟踪狂”似地跟着人家,但也只能认命地跟了上去。毕竟,大师去哪,他就得跟到哪,这是导演交代的任务。 于是,三人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队列:莫亦灼走在最前面,步履从容;封霁紧跟其后,目光始终落在莫亦灼的背影上;副导演落在最后,一脸无奈又好奇地观察着前面两人。 他们一前一后来到拍摄区。这里已经恢复了部分秩序,工作人员正在清理现场,但气氛依然凝重。导演正心不在焉地给几个主要演员讲下一场戏的要点,语速很快,眼神飘忽,显然心思完全不在这里。 看见副导演带着封霁过来,导演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了上来,也顾不得旁边还有演员在场,急切地道:“封先生,您可算来了!” 他搓着手,脸上堆着笑,但那笑容因为焦虑而显得有些扭曲:“封先生,情况副导应该都跟您说了吧?您看这事……该怎么处理?需要准备什么?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封霁的目光依然若有若无地落在不远处的莫亦灼身上。听到导演的话,封霁才微微转过头,语气平淡无波:“白天看不出来。” 导演一愣:“啊?” “犯事的东西白天出不来。”封霁言简意赅,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晚上再看。” 导演闻言,思索了一阵,小心翼翼地问,姿态放得很低:“那封先生,我们白天的拍摄……可以请您在片场坐镇吗?大家现在都人心惶惶的,有您在,大家也能安心些。而且……万一再出什么事……” 封霁“百忙之中”撇了他一眼,那眼神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导演接收到封霁这一眼,顺着他的目光奇怪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莫亦灼,心里也不知道他是否同意了。但见封霁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明确反对,导演猜想应该是默许了,于是十分知趣地不再多问,转身继续去忙拍摄了。 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恢复正常拍摄进度,否则投资方那边真的没法交代。 现在拍的这场是男二的弟弟——也就是莫亦灼客串的李应——在男主小白时期带他加入师门的场景。 李应这个角色的戏份不多,但却是引导男主解开迷题的关键。在剧中,他是亦正亦邪的神仙般的人物,不仅相貌出众,还身手卓绝,每次出场都自带仙气。 即便李应出镜时间不长,导演却不想随便找个人将就。 据不知名人士——其实就是副导演透露,那是因为李应这个角色是导演的老婆、也就是本剧编剧心中的白月光,不希望被随随便便对待。 所以当见到莫亦灼那张脸和他周身那种干净又神秘的独特气质时,导演才会如此执着,非要拉他来演这个角色。 也是因为这个角色被“抢”,张思果才深深忌恨上了莫亦灼和雷砚——在他看来,这不仅仅是角色的归属问题,更是面子问题。 他张思果想要的东西,居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生给截胡了,这口气他怎么也咽不下去。 “准备好了吗?”导演喊道。 莫亦灼点点头,走到指定位置。这场戏需要吊威亚,工作人员正在给他做最后的检查。 封霁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监视器旁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莫亦灼。那眼神太专注了,像是要将他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脑海里。 副导演站在他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好奇,小声问道:“封先生,您和小灼……以前认识?”怎么一直盯着人看啊?这话他没敢问出口。 封霁没有回答,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正在准备吊威亚的少年身上。 莫亦灼被威亚缓缓调到离地面几米高的空中,青灰色的衣摆无风自动,宽大的袖子垂落,随着轻微的晃动而飘荡,宛若一朵在夜色中缓缓绽放的墨莲。 第3章 好看 威亚细而坚韧的绳索在空中微微颤动,在灯光下反射出金属的冷光,将他稳稳托起。 特意布置的鼓风机吹起柔和的气流,让他的长发和衣袂向后飘飞,营造出御风而来的效果。 灯光师调整着角度,让一束柔和的顶光打在他身上,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清冷的光晕。单是他这样静静吊在空中,就足以让所有人联想到剧本文字里描写的那个人——那个在凡尘中惊鸿一现、惊才绝艳、亦正亦邪的谪仙李应。 场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导演屏息凝视监视器,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摄影师调整着镜头角度,寻找最美的构图;就连平时最聒噪、一刻也闲不住的场务也安静下来,仰头看着空中那个身影。 这片临时搭建的竹林布景在鼓风机的作用下沙沙作响,几片人造竹叶被吹落,在昏黄的灯光下旋转着坠地。 莫亦灼随意挥动了几下手里的道具剑,剑身在月光下折射出凛冽的寒光。 “Action!” 导演一声令下,拍摄正式开始。 威亚缓缓降下,莫亦灼在下降过程中调整好表情和姿态,他像一片羽毛般轻轻落地,脚尖先触地,然后是整个脚掌,动作轻盈得几乎没有声音,就仿佛他本来就会飞。 下方的四五个扮演盗匪的演员高举着刀剑就要砍下,面目狰狞,吼声震天。按照剧本,他们会被李应挥袖间释放出的无形气浪掀翻。这一幕需要后期特效合成,演员们配合地做出被巨大力量冲击的动作,踉跄后退,手中兵器叮当作响,有的甚至“惨叫”着摔倒在地,演得十分卖力。 衣衫蹁跹间,“下凡”的仙人随意几招,就救下了后方死死闭紧眼睛、瑟瑟发抖的男孩。 那是剧中的少年男主,此刻正蜷缩在地上,双手抱头,把一个受惊少年的恐惧表现得淋漓尽致。 而在镜头里,那落地的身姿飘逸如仙,出手果断利落,每一个动作都干净漂亮,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优雅。尤其是他回头看向少年男主的那一眼。 导演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忍不住低声赞叹:“绝了,这小子简直就是李应本应。” 站在监视器旁的封霁目光紧紧追随着莫亦灼的一举一动,从空中到落地,从出手到收势,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 这场戏拍得很顺利,一条就过了。 莫亦灼虽然是非科班出身,毫无表演经验,但悟性极高,导演稍微一讲他就能领会,而且身体协调性极好,武指教的动作学一遍就会,动作戏也完成得干净利落,甚至比一些有经验的演员还要到位。 导演很满意,喊“卡”之后还特意夸了莫亦灼几句。 莫亦灼从威亚上下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肩膀和腰部。一抬头,就看见那个一见面就一直盯着他看的奇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手里拿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径直的将水递了过来。 莫亦灼的视线在那瓶水和男人的面容间打了个转,短暂的犹豫后,还是伸手接过:“谢谢。” “你什么时候开始演戏的?”封霁问,目光依旧胶着在莫亦灼脸上。 “就这一部,临时被抓来凑数的。”莫亦灼拧开瓶盖,仰头灌下一口。冰凉的液体冲刷过喉间的干渴,带来一丝舒爽。放下水瓶,他一抬眼,果不其然地又对上了男人专注的双眼。 目光过于直白,毫不掩饰,让他有些不自在。 莫亦灼握着水瓶的手顿了顿,沉默地将瓶盖拧紧,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礼貌,疑惑的询问:“这位先生,我们认识吗?……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封霁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扫出浅浅的阴影。他的神情认真,仿佛在回答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吐出的字句却让莫亦灼一时语塞: “你很好看。” “……” 莫亦灼沉默了足足两秒,才无语地道:“谢谢,我知道我很好看……”但这也不是你一直盯着我看的理由吧? 他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小步,试图拉开这令人尴尬的距离。 然而,封霁像是完全没有接收到他释放的疏离信号,极其自然地向前踏了一步,瞬间又将那刚刚拉开的空隙弥合。 两个人,一退一进的,活像在表演某种默契的探戈,场面有些滑稽。 “小灼你太厉害了!”饰演男二的演员兴奋地冲上前,张开手臂就要去抱莫亦灼,“刚才那个动作,简直了!你是怎么做到的?看起来好轻松啊!” 然而他的拥抱被拦下了。 封霁侧身一步,稳稳地插入了两人之间。他身形比男二号高大的多,此刻完全挡住了对方的去路和视线,只留下一个写满“生人勿近”的背影。 男二号的手臂僵在半空,满脸错愕,看了看面前这堵突如其来的“人墙”,又探头望了望被挡在后方的莫亦灼,完全搞不清状况:“呃,这位是……?” “嗤——” 一声清晰的嗤笑从不远处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酸意与恶意。 张思果抱着手臂站在那里,脸上是混合着嫉妒与不屑的扭曲表情,他刻意拔高了嗓音,确保周围忙碌的工作人员都能听清:“哟,演得是不错,难怪能‘空降’顶了别人的角色。不过嘛,也就是些花架子,谁知道背后靠着哪座山呢?装得一副清高样。” 说完,他像是演完了一场独角戏,下巴一扬,甩着并不存在的广袖,趾高气扬地领着两个助理转身就走。 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助理匆忙间回头,朝莫亦灼投来一个复杂难言的眼神,嘴唇翕动了一下,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低头快步跟了上去。 “这孙子!”男二号被这话激得火冒三丈,当即撸起袖子,“一天不阴阳怪气就浑身皮痒是吧?自己那演技烂得抠脚,还有脸喷别人?” 莫亦灼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神色平静无波:“随他说去,被狗吠几声,难道还要追着它理论不成?” 男二号余怒未消,还想反驳,但看到莫亦灼的眼神,满腔的火气莫名就泄了大半,只得狠狠剜了一眼张思果远去的背影,嘟囔道:“就你脾气好,惯得他!” 封霁若有所思地转头瞥了眼张思果离开的方向,眼神淡漠。 “哎哟——!” 刚走出没多远的张思果突然痛呼一声,左小腿一弯,脚下一滑,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以一种极为难看的姿势向前猛扑出去! “砰!” 结结实实的一声闷响,他脸朝下重重摔在铺着碎石和尘土的地面上。 今天他恰好穿了一身浅色衣裤,这一摔,尘土草屑立刻沾了满身,左边膝盖处的裤料甚至被粗糙的地面磨破,露出底下擦伤渗血的皮肉。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彻底乱了套,几缕发丝被汗水和尘土黏在额头、脸颊,配上那副惊愕又疼痛的表情,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张哥!您没事吧?!”两个助理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上去搀扶。 “谁?!谁他妈暗算我?!”张思果被搀起来,疼得龇牙咧嘴,又羞又怒地四处张望,试图找出害他出丑的元凶。可脚下地面平整,除了零星小石子,根本没什么能绊倒人的东西。 他猛地扭头,正好看见男二号指着他的方向,正跟莫亦灼说着什么,两人目光都落在他这边,男二号更是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张思果顿时血往头上涌,认定了是他们捣鬼,也顾不得细想,指着两人尖声叫道:“你们……你们给我等着瞧!” 撂下这句毫无新意的狠话,他在两个助理的搀扶下,骂骂咧咧,一瘸一拐地逃离了现场。 莫亦灼的视线从那个狼狈背影上收回,落在了封霁的脚边。 他刚才看得清楚,刚才封霁的脚极轻地动了一下,一颗石子就被他极快的踢飞了出去,正正好的击中张思果小腿的麻筋上。 莫亦灼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抬眼看向封霁。 后者一副事不关己的平静模样,甚至在对上莫亦灼探究的目光时,还略显疑惑地偏了偏头,眼神澄澈坦荡,无辜得仿佛刚才那一击与他毫无关系。 没有注意身边两人小动作的男二号还在对着张思果的背影嗤笑:“等着就等着,怕你不成?有本事真刀真枪来比划啊,怂货!” “咳!”杨导演适时地重重咳嗽一声,抬高音量打破凝滞的气氛,“都愣着干什么?快去准备下一场!” 剧组众人如梦初醒,纷纷移开视线,重新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刻意忽略了方才那场小小的闹剧。 工作人员开始忙碌起来,收拾道具、调整灯光、移动机器,现场重新恢复了那种嘈杂而有序的忙碌状态。 趁着换场的功夫,副导演连忙拉着杨导凑到封霁跟前,低声商量起晚上勘察布置的细节。 莫亦灼见无人再注意自己,便朝着导演那边略一点头,随即转身,灵巧地融入往来穿梭的工作人员之中,迅速朝着休息区的方向走去——烤鸭的香气仿佛已经飘到鼻尖了。 封霁被导演和副导一左一右“围住”,漫不经心的听着杨导两人在他耳边叽里呱啦,目光始终追随着莫亦灼的背影。 不远处,雷砚提着鼓鼓囊囊的烤鸭袋已经张望了许久,见莫亦灼终于脱身走来,立刻迎上去,一边警惕地瞟着那边气场强大的封霁,一边压低声音急切地问:“老四,那人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老盯着你?眼神怪瘆人的!” 莫亦灼接过印着老字号logo的袋子,打开看了一眼——油亮酥脆的烤鸭片得薄厚均匀,整齐码放,旁边分格装着荷叶饼、甜面酱、葱丝与黄瓜条,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满意地合上袋口,拎着朝休息室走去,语气漫不经心:“不知道,可能人脑子有病吧。” “可我看杨导和副导对他恭敬得很,一口一个‘封先生’,”雷砚紧跟在旁,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听到点风声……该不会他就是被杨导请来处理那种事情的先生吧?”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 莫亦灼头也没回:“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只有人在装神弄鬼。说不定,只是哪位惹不起的资方代表,过来视察进度而已。” “话是这么说,但是……”雷砚亦步亦趋,开启了老妈子念叨模式,“老四啊,你刚接触这行不懂,这圈子水深,什么怪人都有。别看有些人模狗样、有权有势还长得人五人六,说不定就有什么特殊癖好,专骗你这种涉世未深、长得又招人的大学生……” 说着说着,他脑海里已经不受控制地滚过一连串诸如“强制爱”、“替身合约”、“金丝雀文学”之类的狗血桥段。 “雷、大、头。”莫亦灼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漾开一抹极其和缓甚至称得上温柔的微笑,眼睛微微弯起,“你的减肥营养餐,是不是油水太少,导致你思维变异了?” 雷砚脖子一缩,立刻抬手在嘴边做了个拉紧拉链的动作,眼神却可怜巴巴地黏在烤鸭袋子上。天知道他为了上镜好看,已经被经纪人盯着吃了多久的“草”,要不是还有鸡胸肉时不时的支援,他都怀疑自己是进了和尚庙。不,和尚都没有他怎么惨。 两人回到休息室,刚把餐盒在桌上摆开,雷砚就迫不及待地卷起一张饼,塞进满满的鸭肉。 安静了不到三分钟,他一边大口咀嚼,一边又含糊不清地嘟囔起来:“我就是觉得……他那眼神不对劲。怎么说呢……太专注了,好像……在确认什么。” 咽下食物,他的想象力再次脱缰:“你说,他接下来会不会直接甩一张空白支票或者合同到你面前,然后你逃他追,你插翅难飞?最后白月光霸气归来,你这替身小可怜被扫地出门,黯然神伤……” 他越说越投入,举着半卷烤鸭饼,看向莫亦灼的目光充满了深刻的同情与忧虑:“唉,我可怜的老四,蓝颜祸水啊!你以后要咋办啊!” 对于他这种戏精行为,莫亦灼连眼皮都懒得抬,淡淡的捞过他面前的辣椒面和甜面酱,放到在面前:“看来,你是真不打算吃这顿了。” 淡吃烤鸭瞎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