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且慢》 第一章 抄家? 永嘉二十四年,春。 和煦的阳光,透过刚刚抽芽的枝头散落下来,宛若细碎的金子。 奉恩公府七进七出的大宅院里,层层叠叠,亭台楼阁,处处景致都带着春的气息。 中路正院的前庭花园里,摆放着一处精心打造的体积硕大的木桌。 木桌上,挖出弯弯绕绕的沟渠。 沟渠两侧则错落有致的布置着假山、木亭、小桥等物什。 这些摆件尺寸都不大,却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等比例与现实中的实物进行了缩小。 小巧精致,极具雅趣。 木桌一侧安置了竹子制成的水管,随着水流涌入,沟渠里安置的莲花、水草等也会漂浮起来。 当然,这些都只是铺垫,真正的热闹,还是在宴会开始后。 随着水流的涌动,一道道精美的餐食,会放在木船样式的托盘内,浮在水面上,顺着弯弯曲曲的沟渠,任由坐在木桌两侧的宾客取用。 这、便是京城近几年最时兴的复古宴集——曲水流觞。 三月初三,上巳节,奉恩公府举办曲水流觞,提前半个月,就给京中的亲朋故交送了请柬。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所有收到请柬的宾客,都会积极前来。 还有一些没有收到请柬的人家,也会想方设法的凑个热闹。 没办法,奉恩公府苏家可是京中第一外戚,他们家的姑奶奶,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宸贵妃。 二十年前,苏家还只是京城不起眼的落魄伯府。家中男人们还要为如何保住祖宗传下来的爵位而发愁。 登基四年的皇帝,看上了苏家已经嫁做人妇的小姐苏灼。 苏灼未出阁时便有京中第一美人的美誉,嫁了人,亦不能阻止帝王的觊觎。 为了得到苏灼,素来贤明、勤政的帝王,竟不惜冒着“君夺臣妻”的骂名,也想尽办法将苏灼弄进皇宫。 苏灼“和离”,在京郊庵堂住了半年,以“再醮妇”的身份进宫。 一进宫,就被皇帝册封为嫔。 不到一年,就晋级为妃。 再过一年,升贵妃,还被皇帝赐以“宸”这个极具特殊意义的字为封号。 随后的十几年里,苏宸贵妃宠冠六宫。 永嘉帝爱苏宸贵妃入骨,更是爱屋及乌恩泽她的娘家。 苏家,一跃从即将落没的伯府,晋升为奉恩公府。 要知道,奉恩公是后族才会有的殊荣。 永嘉帝却不顾满朝文武、皇室宗亲的反对,坚持册封宸贵妃的兄长苏焕为奉恩公。 苏家的子侄们,都被永嘉帝重用有加,即便才能最平庸的,也被封了勋职。 苏氏一门,因着“妖妃”苏灼,鸡犬升天,成为京中数一数二的高门。 奉恩公苏焕并没有因为自家门第的改变而忘乎所以。 他知道,永嘉帝之所以给苏家国公府的爵位,更多是跟朝臣们赌气。 从苏灼进宫起,朝堂上下就一片反对。 反对她进宫,反对她封妃,反对她晋贵妃,反对永嘉帝废后,继而立苏灼为皇后。 那时永嘉帝还没有彻底掌控朝堂,还需要以承恩公府为首的世家们的支持。 他不能一意孤行的废黜皇后,不能立心爱的女人为皇后,便索性施恩苏灼的娘家—— 不是不让我的夭夭做皇后嘛,我就让夭夭的哥哥做奉恩公,让他与皇后的父亲承恩公并列成为第一外戚。 包括世家在内的朝堂诸公,已经成功逼得永嘉帝退让,不好把事情做得太绝,也就顺势答应下来。 十几年过去了,永嘉帝彻底坐稳皇位,对于朝堂、对于天下的把控,更是达到了巅峰。 他想要废后,朝臣们或许还是会反对,却无法让永嘉帝再次妥协。 还是苏灼,阻止了永嘉帝:“陛下,我还是喜欢做贵妃!我生性惫懒,不愿为宫务劳神。” “且,我只爱重陛下,只要陛下爱我、重我,我是妃是后,又有什么区别?” 苏贵妃的一番话,既媚态十足,又带着小女人对于大男人的依赖与信任。 永嘉帝龙心大悦,也就随了爱妃的愿。 然而,就是永嘉帝自己也明白,苏灼推辞做皇后,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无子! 苏灼入宫近二十年,竟从未生育。 不说皇子了,连个公主都没有。 没有儿子,就算当上了皇后,又能如何? 与其指望新君,还不如祈祷永嘉帝多活几年。 苏贵妃心里清楚,若自己连皇后的位置都要霸占,便是彻底得罪了承恩公府等诸多权贵。 一旦永嘉帝驾崩,苏贵妃以及她的奉恩公府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苏贵妃自诩“留有余地”,殊不知人心难测。 她的“后手”,终有一日,会变成杀死她的利器。 这一天,快了! “夭夭,听说今日奉恩公府有曲水流觞宴?” 皇宫,万岁山上,亭子下,永嘉帝和苏贵妃相携而立,望着东侧的方向,随意的闲聊着。 “嗯!已经接连办了好几年了!前日赵氏进宫,还跟我说,若是方便,可去家里凑个热闹!” 苏贵妃已经三十七岁了,看起来却像二十多岁。 她皮肤白皙,五官秾丽,桃花眼内勾外翘,哪怕只是随意的眯眼,也透着勾人心魄的魅惑。 她的容貌,是极具攻击性的浓颜系。 在古代,则是会被骂做“狐媚子”、“妖精”。 苏贵妃会被骂做“妖妃”,除了朝臣、后妃们认定的“魅惑君主”外,她这张过于招人的脸,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今年恐怕是没有空闲了,那就明年吧!” 永嘉帝看到巧笑倩兮、媚眼如丝的爱妃,心情很是愉悦。 尤其是对方那张格外受老天眷顾的脸,更让永嘉帝二十年如一日的喜爱。 他的夭夭啊,不只是美,还年轻。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模样还跟刚进宫时没有区别。 仿佛时光在她的身上停滞了,从未流逝,也从未留下痕迹。 每每看着依然年轻、依然美丽的夭夭,年过五旬的永嘉帝便会有种错觉:朕,也不老! 五十多岁了,又如何? 他是天子,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 夭夭陪了他二十年,他也会继续庇护夭夭,直至—— “大郎,吃些酒吧。这是我去年命人酿的桃花酿,今年第一次喝,我们一起尝尝?” 苏贵妃端起两个酒杯,递给永嘉帝一个。 “夭夭酿的?那我可要好好的尝一尝!” 永嘉帝与苏贵妃相处的时候,一个从不自称“朕”,一个也总是我啊我的挂在嘴边。 仿佛他们不是皇帝与宠妃,而是一对寻常夫妻。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们没有孩子。 永嘉帝虽然笃信自己可以活得更久,一直保护他的爱人。 但,他也知道,他到底是肉身凡胎,很难真的永远陪着夭夭。 若他驾崩,夭夭—— “夭夭,我看老九不错,对你很是恭敬。” 不像太子,因着皇后的缘故,与苏贵妃水火不容。 永嘉帝完全有理由相信,一旦自己走了,太子继位,他的夭夭断没有好日子。 苏贵妃听出永嘉帝的言下之意,这位皇帝是想废太子、立九皇子为继承人。 苏贵妃勾了勾唇角。 九皇子对她确实恭敬,那是因为她有价值,而非发自真心。 苏贵妃把玩着酒杯,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她柔声道:“大郎,我是您最宠爱的人,是所有皇子的庶母,他们恭敬我是应当的!” 所以,很不必觉得九皇子可靠。 那些皇子啊,都一样。 在皇家,哪里有什么母慈子孝?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苏贵妃的亲儿子,一旦有了利益纷争,也会反目成仇。 苏贵妃最是通透,她这辈子爱过恨过,享受过无上的富贵与尊荣,死后估计也能名留史册。 妖妃又如何? 她即便现在死了,她过去的近十四年,已是旁人一辈子都没有的精彩、绚烂。 她,没有遗憾! “……夭夭说得对!” 永嘉帝听出苏贵妃话里的意思,沉默片刻,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见永嘉帝喝了酒,苏贵妃便也抬起了手。 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永嘉帝面露痛苦之色,一只手抚向脖子,嘴角渗出了暗黑的血。 苏贵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手里的酒杯滚落在地。 她赶忙扑向永嘉帝:“大郎!陛下!” “来人!快来人啊!陛下、陛下——” 随着苏贵妃一声声的嘶喊,守在亭子外的内侍、禁卫等哗啦啦的都涌了上来。 苏贵妃惊慌之余,更有种浓浓的不安。 恰在这时,一队人马快速围了上来。 本不该出现在万岁山的太子、皇后,带领着上百禁卫,直接将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 永嘉帝被送回了乾清宫,而苏贵妃则被皇后幽禁在春和宫。 皇后望着木然坐在地上的苏灼,眼底闪过快慰。 二十年啊,她忍了这贱人二十年。 终于,这贱人落到她的手上了。 皇后不只是要这贱人死,她还要灭了苏氏满门。 “妖妃苏氏毒害陛下,苏氏一族附逆——” 皇后傲然站着,沉声说着要灭人全族的狠话。 一直都没有反应的苏灼,在听到“苏氏一族的时候,终于抬起了头。 往日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如今却一片冷漠。 皇后却看得分明,这贱人在故作镇定,她担心自己的娘家。 好啊! 还知道怕,那我就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把柄吗,自然要留着,才能一点点凌迟苏灼的心。 冲到嘴边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皇后道:“周指挥使,你带上绣衣卫,先把奉恩公府围起来……” 已经是到手的老鼠了,不急着吃,先玩儿一玩儿。 皇后还没看到苏贵妃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哀求、磕头呢。 “是!” 回话的是绣衣卫指挥使,哦不,确切来说,他本是副指挥使。 绣衣卫指挥使是永嘉帝的心腹,皇后、太子母子两个,无论如何都无法拉拢,索性就抬举了副指挥使,让他干掉自己的上司,继而掌控整个绣衣卫。 周指挥使答应一声,见皇后没有其他的吩咐,便离开了皇宫。 …… 奉恩公府。 巳末(11:00),奉恩公府的曲水宴早已到了时辰。 往年这个时间,国公府门外早已车水马龙,院内亦是宾客如云。 但,今年却诡异的安静。 府外门前的巷子里,倒是有些马车,还有人探头探脑。 这些人却没有急着上门。 就在众人或是安静、或是焦灼的观望时,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跑步声。 来了! 众人只觉得悬挂在半空中的刀,终于落了下来。 他们出门的时候,还没有发现异常。 进入到奉恩公府所在的南薰坊的时候,忽然发现,东安门的护卫似乎增多了。 还有坊门口,亦是多了许多五城兵马司的兵卒。 出事了! 要么是宫里,要么是南薰坊的某家权贵! 受邀参加曲水宴的宾客,基本上都是京中数得上号的人家,他们最是敏锐。 发现城门、坊门的异常,心里便开始打鼓。 抵达奉恩公府后,没有急着下来,而是躲在马车、轿子里观望。 然后,他们就看到一群如狼似虎的绣衣卫,直扑奉恩公府,将几处大门都围了起来。 “宫里出事了!苏贵妃,哦不,应该是陛下有了变故,这才牵连到了奉恩公府!” 众宾客暗自猜测着。 国公府内的苏家上下,看到蜂拥而至的绣衣卫,也都被吓得脸色惨白。 已经怀孕八个月的世子夫人赵氏,见此巨变,不小心摔了一跤,腹部一阵抽痛,粘稠的液体顺着双腿流了下来…… PS:开新书啦!还请亲爱的书友大大们多多支持!mua~~ 第二章 鹤延 “夫人!不好了!夫人摔倒了!” “唔!唔!” “谨娘!谨娘!” 苏延只觉得乱哄哄的,仿佛隔着一道墙,墙外有着许多人在呼喊、在呻吟、在低吼。 “好吵啊!” 等等,不对。 苏延终于反应过来,我不是在探店吗。 作为一个粉丝达百万的美食博主,苏延不只是自己料理美食,还会去各个有特色的饭店、苍蝇馆子探店。 这次要去的是个据说祖上出过御厨的私房菜馆。 苏延好不容易得到了进厨房拍摄的机会,她努力往前凑,不只是为了拍得清晰,更是想趁机偷个师。 苏延万万没想到,她的运气会这么糟,竟遇到了燃气泄漏。 轰的一声巨响,苏延只觉得眼前炸开了烟花,她和最前方的厨师,瞬间被淹没。 苏延绝望的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灼痛。 “咦?居然不疼!” 没有那种被火焰舔舐的剧痛,反而有种浸泡在温泉中的舒适。 那感觉,就像是泡在羊水里,她只想睡啊睡。 隐约,她还听到了一记温柔的女声,以及一个舒朗的男声。 女声是日常琐碎的闲聊,男声则是扰人清梦的背书。 什么“天地玄黄”、什么“赵钱孙李”,每每都让苏延有种挥拳头的冲动:背什么背?我好不容易大学毕业,做了个自由自在的美食博主,居然还要饱受背课文的荼毒? 千字文? 百家姓? 我是不是要感谢你没有给我念三字经? 随后,苏延倒是没有听到“人之初”,而是被“关关雎鸠”、“若有人兮山之阿”所包围。 好好好,改诗经、楚辞了呀。 苏延被气笑了,然后就咕噜咕噜的吐起了泡泡。 吐泡泡? 咦,我是鱼? 还是说,我没有被烧死,而是被淹死了? 苏延各种胡思乱想,但,很快,她就陷入了黑甜梦乡。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终于在今天,那种仿佛被隔绝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而她也遭受到了一股巨大力量的冲击。 难受! 真的好难受! 苏延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很、绝望! 不! 不行! 我不能死! 我要活! 拼着一股狠劲儿,苏延拼命舞动四肢,她的手,似是抓到了什么。 是绳索吗? 那条绳子好像缠住了她的脖子! 好啊! 居然想勒死我?! 已经经历过被烧死,以及疑似被淹死,苏延拒绝自己再被勒死! 她用力扯住那根绳子,试图将它从自己脖子上扯开。 扯、不动! 苏延又气又急,情急之下,竟忽然灵机一动:我在水里啊! 水里有浮力啊! 我可以飘着,然后借用浮力,来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转,把自己从绳索里绕出来! 嘿! 苏延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大聪明! 就在苏延兀自忙着自救的时候,她以为的“墙外”,正处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 “不好了!夫人见红了!” “天哪!怎么会这样?夫人才八个月啊!” “……七活八不活,夫人这怕不是一尸两命吧!” “其实也好,国公府被绣衣卫围了,绣衣卫是什么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头!” “是啊是啊!夫人若就此去了,倒是干脆,不必受辱,也不必受活罪!” “就是可怜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切!你还有空可怜旁人?国公府出事了,咱们岂能安稳?” 苏家的女眷,管事婆子,奴婢等,听到前院兵卒们呼喝的声音,看到慌忙奔逃的身边人,全都乱了方寸。 大厦将倾。 倾巢之下的蝼蚁们,或是恐惧、或是无助、或是绝望。 即便有人还有余力关心受惊摔倒的世子夫人赵谨,说出的话,也是各种各样。 有人甚至觉得,赵氏今日若是就此去了,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死得痛快,生得活受罪! 她这般去了,总好过经历抄家、族诛等祸事。 世子苏启却仿佛没有听到这些,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如今只想让妻儿平安。 见四周一片混乱,奴婢们更是忘了本分,任由赵谨捂着肚子躺在地上痛苦呻吟,他便自己上前,抄手就将妻子打横抱了起来。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他们所处的正是前庭的花厅。 花厅左右两侧便是厢房,虽然不如专门收拾好的产房稳妥,但里面的家具摆设等,都是齐全的。 奉恩公府嘛,到底富贵了二十年,哪怕是前庭的院落,一应摆设也都是齐全的、精致的。 “谨娘,别怕!我在呢!” “你会没事的!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苏启抱稳妻子,朝着东侧厢房就跑了过去。 他一边跑,一边不停的安抚着。 而他反复强调的“没事”,既是安抚妻子,又是说给自己听。 没事的! 他的妻儿会没事! 奉恩公府也会没事! 苏启自以为自己非常镇定,殊不知,他的双手在发抖,脚下也很是虚浮。 几乎是踉踉跄跄的扑进了东厢房,在跌倒前,他将妻子放到了屏风后的罗汉床上。 “没事的,谨娘,没事的!” 苏启勉强将妻子放好,就有些无措—— 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的谨娘要生了呀。 生? 对! 生孩子要有稳婆、医女! 苏启与妻子感情甚笃,整个国公府对赵谨这次的怀孕、生产都十分看重。 在赵谨的孕期满六个月的时候,就提前将稳婆、医女等养在了府里。 稳婆、医女的家人等,也都被国公府接到了庄子上。 这件事,是苏启亲自操办的。 是以,哪怕是在如此慌乱的情况下,苏启也记得清楚: “西南跨院!快!来人啊!快去西南跨院把稳婆和医女都叫来!” 苏启扯着嗓子,嘶吼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可惜,没有回应! 哦,不对,有回应,只不过回应他的是女眷们的尖叫,奴婢们的哭嚎,以及横冲直闯的绣衣卫们。 苏启绝望了,怎么办!他的谨娘该怎么办? 难道,他们今日真的要—— 不! 不行! 苏启用力咬着腮帮子,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下来。 没有奴婢,没有稳婆,那就由他自己来。 “谨娘!别怕!我还在呢!” “我、我给你接生!” “昨儿太医给你诊平安脉的时候说了,你的胎象很好,我们的孩子也很好!” “虽然有点儿小波折,但,不怕,你和孩子一定会平安的!” 苏启嘴里不停的说着,围着东厢房转了一圈,发现桌子上有些茶水、糕点。 他全都端过来,将糕点喂到妻子嘴里:“谨娘,吃些东西,有力气了才好生孩子!” 许是苏启的话安抚到了赵谨,又许是吃了东西、喝了水,赵谨确实多了力气,她不再呻吟,用力咬紧牙关,开始用力。 高高隆起的肚皮,肉眼可见的有个小人儿在翻滚。 顺利转了一圈的苏延,终于绕开了脖子上的绳结。 但,那种濒临死亡的危机感,依然没有消退。 恍惚间,苏延听到了那记总是给她背书的男声,在嘶吼什么“用力!用力!”。 苏延终于反应过来:我这是重新投胎,正在被“生”出来? 所以,之前泡在水里的感觉,是真实的,她就是泡在了羊水里。 “……我、我没有力气了!夫君,你、你帮我推一推吧!” 苏延:…… 夫君? 是个男人?还是古人? 就算是古代,也他爹的有稳婆啊! 苏延莫名有种预感,若是任由那个“夫君”硬推,自己可能就会胎死腹中。 我不想死,我要活着! 苏延再次使出狠劲,闷头冲着那个有些亮光的方向冲了出去。 整个过程,及其艰难。 苏延觉得,自己的半条命都要丢掉了。 终于,就在苏延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她终于冲破了那堵墙。 “生了!谨娘!是个女儿!” “太好了,我们终于有女儿了……她,她怎么不哭啊!” 苏启又哭又笑,看清手上婴儿的模样后,眼底闪过担心与恐惧。 孩子小小一只就像个猫儿一样。 头只有他的拳头大,耳朵都是透明的。 小小的身子,青白一片,仿佛—— 不! 他的女儿不会死! 咬着牙,忍着心疼,苏启对准女儿的屁股,啪啪啪就是几下。 苏延:……疼!疼死了! 她本能的张开嘴,想要喊疼,发出的声音却十分微弱。 苏启见此情况,眼泪再次喷涌,他的女儿,似乎真的活不成。 七活八不活……呸!才不是! 他的女儿会松鹤延年、长命百岁,对,女儿就叫鹤延,苏鹤延! 第三章 诅咒 苏延,哦不,现在叫苏鹤延,她气息微弱的哭着,青白的小脸上,开始涨得紫红。 同样去掉半条命的世子夫人赵谨,因着母亲的本能,听到了女儿比奶猫还微弱的哭声,用力咬着唇瓣,拼命让自己清醒过来。 “大、大爷,把孩子、孩子给我!我、我给她喂奶!” 赵氏不是第一次做娘,她已经生了三个儿子。 虽然有乳母,她从未亲自喂养过,但起码的常识,她还是知道的。 “哦!好!” 凭着一股狠劲儿,苏启亲自给妻子接生,还给女儿取了个寓意极好的名字。 做完这一切,他又有些茫然:然后呢? 赵氏的话,惊醒了苏启,他赶忙将女儿塞到妻子怀里。 苏鹤延哭了几声,就觉得心脏抽疼得厉害。 伴随着疼痛,还有种令她心惊的窒息感。 感受到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鼻息间还隐约闻到甜中带着腥气的味道。 苏鹤延已经顾不得去想这股味道是什么,她遵循着身体的本能,仰起头,张开嘴,用力咬了下去。 苏鹤延有着强烈的预感,只要她拼命的吮吸,她就能活! “嘶~~” “好疼!” 第一次亲自喂奶,赵氏痛得直吸冷气,刚刚干涸的眼泪,又瞬间飙了出来。 “谨娘,没事吧!” 听到妻子的痛呼,苏启扎着两只手,无措的站在一旁。 他想伸手,可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只能忍着焦急,低低的询问:“谨娘,有、有奶水吗?” 苏启本就不是有经验的妇人,亦不是稳婆、医女,他不知道,妻子八个月早产,是否有奶水。 “……应该、有吧!” 赵氏也不确定。 她只是觉得疼,仿佛自己最柔软的地方遭受到了最可怖的攻击。 疼得她冷汗直冒,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苏鹤延却还在拼命,小小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不知过去了多久,赵氏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几乎要撑不住的昏厥过去的时候,终于,苏鹤延成功了。 微温的液体,滑入食道,宛若救命的甘泉,苏鹤延凶狠的吞咽着,她知道,她活下来了! “世子爷!夫人!”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传来了某个嬷嬷的声音。 苏启侧耳,细细的辨认了一下:“是钱嬷嬷!” 钱嬷嬷是他生母钱氏的陪嫁丫鬟,亦是奉恩公府内院的管事妈妈。 去年,钱氏夫人病故,钱嬷嬷便是苏启最倚重的嬷嬷之一。 此刻她找了来,是不是外面的事情已经—— “钱嬷嬷,我在这儿!” 苏启快步绕过屏风,来到了门口,对着在院子里呼喊的钱嬷嬷喊道。 钱嬷嬷听到声音,看到苏启,便赶忙跑了过来。 “世子爷!您还好吧!夫人呢?老奴找过来的时候,听奔逃的奴婢说,夫人受、受惊了?” 说到后面的时候,素来冷静、沉稳的管事妈妈,竟忍不住的磕巴起来。 世子夫人怀孕八个月了啊,受不得惊吓啊。 一旦出事,极有可能就是一尸两命。 “夫人生了小姐,母女、平安!” “平安”二字,在苏启舌尖绕了一圈,他还是坚定的说了出来。 平安! 他的谨娘,他的女儿,一定会平安。 还有奉恩公府,也—— 想到这里,苏启脸色一变,急声询问:“钱嬷嬷,你是从哪儿过来的?” “父亲呢?还有外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钱嬷嬷从内院过来,她还真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赶忙回禀道:“世子爷,老奴从松鹤堂过来。” “国公爷已经去前庭了,是、是绣衣卫的周副指挥使,他带了绣衣卫,将国公府围了起来!” “什么?绣衣卫?” 苏启和抱着孩子的赵氏齐齐惊呼出声。 夫妻俩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绣衣卫啊,人人谈之色变。 他们若是上门,定没有好事。 “大少爷他们呢?” 赵氏作为母亲,果然更担心自己的儿子们。 “夫人别担心,大少爷、四少爷和八少爷,他们都在二院,老奴过来的时候,已经安排人照看!” 钱嬷嬷不愧是苏启倚重的内院管事。 她这一路走来,可不只是寻找世子爷夫妻,更是顺手关照了三个少爷。 “等等!钱嬷嬷,你刚才说,周副指挥使只是带了人围了国公府?” 听闻父亲、儿子等至亲都没事儿,苏启这才放下心来。 他也就能够更为理智的思考事情。 苏启在钱嬷嬷的话里,敏锐的抓住了重点:“只为围府?绣衣卫并没有冲进来?” 不是抄家? 苏启想到这种可能,心底的恐慌,略略消退了些。 “回世子爷,前院传来消息,只有周副指挥使进了国公府,其他的绣衣卫,全都在国公府的各处院门外守着!” 钱嬷嬷是钱夫人的陪嫁,钱夫人乃江南大族,诗书传家,世代簪缨。 作为钱家的世仆,钱嬷嬷自然也是有些见识的。 她明白“围府”与“抄家”的区别。 围府,表明事情虽然严重,却还有一线生机。 而抄家,则是阖家倾覆的第一步,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 苏启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没有再说什么。 他拧着双眉,暗自思索着: “应该是宫里出事了!只是事情还没有到最危急的关头!” “是圣上?还是贵妃?” “最大可能是圣上——” 皇帝有多宠爱苏宸贵妃,作为娘家人的苏启最清楚。 只要皇帝好好的活着,苏宸贵妃以及奉恩公府,就不会有事儿。 如今,国公府被围,上门的还是—— 等等! 上门的是周副指挥使,而不是郑指挥使,郑指挥使才是圣上的心腹。 他从小就是圣上的伴读,十几岁被选拔为王府亲卫,是还在潜邸时的圣上最信任的随从之一。 周副指挥使可以被收买,继而背叛皇帝,郑指挥使却绝不会悖逆皇帝。 所以,真的是圣上出事了? 生病? 中毒? 受伤? 还是已经驾崩? 无数种猜测,瞬间涌入苏启的大脑。 不过,他很快就否定了最后一个:圣上应该还活着。 否则今日他们苏家,就不只是被包围,而是被抄家。 “圣上还活着,却已经不能控制绣衣卫。” 苏启继续猜测着:“贵妃呢?贵妃可还好?” 苏启知道皇帝有多宠爱贵妃,也知道,皇后、太子有多恨贵妃。 要知道,最近几个月,圣上对太子的不满几乎达到了顶峰。 与首辅、各部尚书议政的时候,圣上偶尔会流露出想要废太子、立其他皇子的想法。 至于为何废太子? 当然是皇后、太子容不下苏贵妃啊。 而圣上想要册立的新太子,其人选也好拟定—— 谁亲近苏贵妃,能够在圣上百年后照拂苏贵妃,谁就更有优势。 今日,皇宫突发巨变,第一时间波及到了奉恩公府。 苏启不禁要为苏贵妃而忧心。 …… 皇宫。 春和宫。 苏灼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着华贵的翟衣,端坐在主位上。 殿门口,皇后的身影慢慢显现出来。 看到皇后眉眼得意,苏灼便知道,自己得到的消息是真的: “陛下,驾崩了?” 好一对杀伐决断的母子啊。 不到半日的功夫,就将一代帝王毒杀在乾清宫。 “苏氏,你还有心思关心皇帝?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还有你的娘家,如今也被我的人团团围住!” 皇后来到近前,目光掠过苏灼头上那顶超规格的凤冠,心底的恨意忍不住的翻涌。 皇帝所有的偏爱与特例,全都给了苏氏这个贱人。 二十年,皇后足足忍了二十年。 若非狗皇帝不做人,居然要为了妖妃废太子,皇后还不会如此决绝的动手。 这、真的不能怪她,都怪皇帝昏聩,苏灼魅惑君王……他们母子,不过是自保罢了。 所幸,他们成功了! 永嘉帝已经咽气,苏贵妃的命,也捏在她的手里。 只要皇后想,她轻轻一捏,苏贵妃就—— 不! 这么痛快的死,岂不是便宜了她? 皇后还没有尽兴的磋磨这个贱人呢。 哦,对了,还有她的娘家! 呸! 什么狗屁的破落户,也配与她承恩公府平起平坐? 皇后可不只是要把奉恩公府打回原形,而是要让这家彻底消失。 男子或是杀头,或是流放。 女子全都没入教坊司,一辈子只能当个卑贱的伎子。 就在皇后发狠的想着如何折磨苏贵妃、严惩苏家的时候,苏贵妃开口了: “皇后,你真的很可怜!你以为,你赢了?” 苏贵妃笑得魅惑十足,宛若从山林里跑出来的狐狸。 “你不是总骂我是妖妃吗?呵呵,没错,我就是妖妃!我苏家更是妖妃之家!” “皇后,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我能魅惑你的丈夫,我的侄女能勾得你儿子神魂颠倒。” “还有你的孙子……不!你们母子弑君杀夫弑父,违逆人伦,定遭天谴,兴许啊,你的孙子根本就活不到娶妻生子!” 都省下苏家第三代的姑娘去勾引了呢。 皇后顿时变了脸,“贱人!妖妇!你、你竟敢诅咒太子,诅咒皇孙?” 苏贵妃笑得诡异:诅咒? 呵!她从来不会只嘴上说说。 她救不了皇帝,也无法自救,但,在东宫杀个不到十岁的小皇孙,还是可以做到的! “苏氏,本宫杀了你!” “你要杀我?可惜,晚了!” 苏贵妃终于忍不住了,绝美的面容上,浮现出痛苦之色。 就在一刻钟前,她将最心爱的赤金镶红宝石的镯子掰碎,一块一块的塞进了嘴里…… 第四章 后手 “贱人!该死的贱人!你竟然诅咒我儿,诅咒我孙儿!” “你怎么敢?我要杀了你!” “贱人!贱人!” 太子收到消息,来到春和宫的时候,刚刚踏入正殿,便看到了如同疯妇般的母亲。 他定睛细看,看清殿内的情况后,眉头微蹙—— 母亲竟要冲上去,将倒在主位上的苏灼扯下来。 母亲的嘴里,更是充斥着污言秽语。 “母后!” 太子快走几步,来到近前,伸手拉住了皇后的胳膊。 他弯腰,用另一只手探了探苏灼的鼻息,“母后!她已经死了!” “死了?” 皇后的动作一顿。 她抬起头,先看了看来人,不是别人,恰是她最倚重、最疼爱的嫡长子。 是太子,即将登基的新君。 她又低下头,看了看倒在座位上,发冠有些乱,容貌却还是那么美的苏灼。 皇后的动作很慢,仿佛电视剧里的慢镜头。 “死了?!她,苏灼,死了?” 皇后的语气里带着不可置信,还有着大仇未报的愤懑与不甘。 “母后,苏氏确实死了!” 太子皱着眉头,他不太能理解母亲此刻的失态。 “来人!检查一下,看看苏氏到底是怎么死的?” 太子用力扶住皇后的胳膊,向一侧退开几步。 不等绣衣卫和太医上前,服侍苏灼的大宫女,便一脸决绝的站出来,朗声道:“不许亵渎娘娘的遗体!娘娘是吞金而死!” 说罢,不等皇后发作,宫女便一头撞向了一旁的柱子。 宫女十分决绝,脑袋都变了形,鲜血糊满已经不年轻的面容。 临死前,她望着主位的方向,低低的说了句:“……娘娘,奴、奴婢去地下伺候、伺候您……” 皇后和太子见此情况,倒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 宫里多的是见风使舵的小人,可也从不缺忠心事主的忠仆。 “吞金!” 皇后气得牙根疼,“这贱人倒是果决,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便提前做了准备!” 皇后想了许多折辱苏灼的法子,更是为她挑选了好几种又痛苦、又狼狈的死法。 没想到,却被苏灼抢先一步。 太子面容沉静,眼底闪过一抹眸光。 这苏氏,倒是个狠绝的女人。 主动赴死,还选了最痛苦的吞金。 太子倒是能够理解,苏灼为何会“自讨苦吃”。 原因无他,唯体面尔! 是的,体面! 自缢,会吐出舌头,还可能大小便失禁。 再美的人儿,这般死了,也是腌臜的吊死鬼。 服毒,会七窍流血,还会因为痛苦而面容狰狞、四肢扭曲。 自刎,会有明显的刀伤,还会鲜血飞溅一身。 溺水,会皮肤惨白,发髻凌乱,妆容污秽。 诸多种死法里,吞金是最体面的。 没有血污,没有外伤,除了内里的痛苦,外表看起来,还跟生前一模一样! 太子的目光掠过已经断了气的苏灼,眼底飞快的闪过惊艳。 太子不是第一次见到苏灼,作为“死敌”,太子对苏灼甚至可以称之为熟悉。 他知道,这个妖妇很美。 哪怕是在环肥燕瘦、美女如云的皇宫,苏灼苏宸贵妃也是最美的、最耀眼的存在。 她不只是美,还有着蛊惑男人心的媚。 以前,太子只顾着与苏贵妃争斗,却忽略了她的魅力。 如今,太子胜利在望,而苏贵妃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太子竟猛地发现,这个女人,真的很美很美。 “死了?死了又如何!” 皇后不知道自家儿子在想什么,她还沉浸在不能报复苏贵妃的愤懑中。 她扯着嗓子,恨声道:“贱人!妖妇!你以为你死了,我就能放过你!” “我、我要把你丢去乱葬岗,让野狗分食你的尸体!” “不!不够!我要把你挫骨扬灰!” “贱人!恶心了我二十年还不够,临死前,竟还敢诅咒我!” “你会被永嘉那昏君迷惑,不过是永嘉自己贪恋美色。我儿子却是英明神武、克己复礼的君子,岂会被你的侄女勾引?” 皇后大概是经历了大喜,情绪本就亢奋。 高昂的情绪,却没有继续在死对头身上发作,她又受到强烈的打击。 她完全没有往日的镇定、从容,她现在只想发泄,疯狂的输出。 太子听了皇后的嘶吼,禁不住愣了一下:诅咒? 刚才母后就说什么诅咒,苏氏临死前,到底说了什么? 他转过头,看向跟在皇后身边的宫女:“苏氏诅咒孤?” 宫女下意识的看了眼皇后。 皇后还在疯魔。 宫女便吞了吞口水,小声将刚才苏贵妃的话,一字不错的转述给太子。 太子挑眉,“哦?苏氏果真这么说?” 妖妃之家? 有意思! 苏氏哪儿来的自信,认为她的侄女儿,可以迷惑他堂堂太子、未来新君? 尤其是,太子明知道苏氏妖媚惑主,他怎么可能—— 嘶~~ 不知道为什么,太子竟忽然对苏灼的侄女儿生出了一丝好奇。 “太子!你听到了没有!我要让苏氏这贱人死无全尸,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发泄了一通,嗓子都有些哑了,皇后这才用力抓住太子的胳膊,低低的嘶吼着: “这贱妇想美美的死去,我偏不让她如愿!” “体面?哈!她还想体面,做梦!” 皇后忍不住瞥了眼苏灼,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苏宸贵妃,哪怕是死了,也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三十七岁,已经能够做祖母的人了,怎么还能这么美? 皇后比永嘉帝小三岁,如今也是知天命的人。 她的鬓边早已有了白发,眼角都是细密的皱纹。 她与苏贵妃,完全就是两代人啊。 皇后不去想自己或许已经老了,她只会记得:都怪苏氏!若不是她害我,本宫岂会如此苍老? 本就嫉妒苏灼的美貌,好不容易赢她一回,皇后绝不想让苏灼如愿。 “母后,这恐怕不妥!” 太子开口了,说出的话,却让皇后很是不满。 “不妥?有何不妥?苏氏确实是贵妃,可她毒害陛下,犯下弑君的大罪,如何处置她,都是应该的!” 皇后咬牙切齿的说着。 她已经开始去想,到底是将苏氏挫骨扬灰,还是让她横尸乱葬岗。 太子轻轻的叹了口气:“方才在乾清宫,孤找到了父皇写的遗诏。” “遗诏中,父皇写得明白,太子继位。苏宸贵妃册封为宸贵太妃,迁宫西苑,百年后,与父皇合葬泰陵。” 泰陵是永嘉帝的陵墓,自他继位起就开始修建。 足足修了二十多年,早已修建妥当。 太子看向皇后,目光坚定:“母后,有了这份遗诏,孤就能更加名正言顺的登基!” 什么兵变万岁山? 什么弑父弑君? 统统不存在! 他有永嘉帝亲手写的遗诏,他就是正统继位的新君。 皇后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梳理儿子的这番话,以及这番话与永嘉帝遗诏的关系。 然后,她脸色骤变:“太子,你的意思是,你要让那贱人风光大葬,还要将她葬入皇陵?” 太子冷肃的面容上,闪过一抹不耐:“……母后,苏氏已经死了!” 跟个死人计较什么? 而他们母子,却会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人! 第五章 阿拾 没过多久,奉恩公府的人发现,上门的绣衣卫只是围府,并没有闯进门,从主子到奴婢,渐渐镇定下来。 出事了!但事情还没有到了不可转圜的地步!! 奉恩公苏焕能力平庸,胜在有自知之明。 他还有几分小聪明。 父母在的时候,听父母的。 妹妹进宫做了嫔妃,他就听妹妹的。 前天是初一,按照宫规,后宫嫔以上品级的人,家眷可进宫请安。 奉恩公夫人便进了宫,将府中大事小情都跟苏贵妃汇报了一番。 重点提到了三月三举办的曲水流觞宴。 苏贵妃便说过:“最近京中总有风雨,家中人等定要安分!” 苏贵妃还隐晦的告诉奉恩公夫人:“若有变故,我会想办法保住苏家。只是,恐怕要让家里吃些苦头、受些委屈!” 那时奉恩公夫人听得云山雾罩,心里嘀咕小姑子是不是杞人忧天。 不过,回府后,她还是一五一十的将苏贵妃的话都转述给了苏焕听。 苏焕也没有听懂,但他听话啊。 妹妹既这般说,定是有她的道理。 要安分! 要沉得住气! 要做好被打回原形,甚至连落魄伯府都不如的准备! 可惜曲水流觞宴的请柬早就发出去了,不好随意取消。 苏焕便暗中做了许多准备。 多多的安排护卫,多多的准备食材、药材。 果然,出事了! 苏焕看了眼皇宫的方向,幽幽的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贵妃那儿怎么样了!” 府内的混乱,暂时平息下来。 苏焕以及各个房头的老爷们,开始关紧各自的院门,约束奴婢。 苏启这边,因为受惊而四处乱跑的奴婢们,纷纷回来。 “先把夫人送回正院!” 苏启叫来几个健妇,让她们准备好肩舆,又让大丫鬟们将刚刚生产完的赵氏包裹得严严实实,小心的抬到了肩舆上。 赵氏的情况不好也不坏,她还保有清醒。 “大爷,还有乳母!让乳母们来正院!” 赵氏没有忘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她早产+难产,险些丢了性命。 挣扎着活下来,身体亏损严重,奶水也非常少。 幸亏刚出生的孩子,吃得不多,几口就饱了。 但,接下来的喂养,赵氏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还是需要提前备好的乳母。 “我知道!谨娘,你就安心吧!” “我已经命人去叫府医了……门外的绣衣卫,兴许明日就撤了——” 苏启抱紧怀里的女儿,他既是安慰妻子,更是说给自己听: 奉恩公府不会有事的! 绣衣卫上门又如何? 他们不还是只围不闯? 等绣衣卫撤了,他们苏家还是尊贵的国公府门第,就还能有资格请太医。 谨娘这次生产实在凶险,还有女儿,落地快半日了,气息微弱,哭声也细小得让他担心。 等太医来了,定要请他给母女两个好好看诊。 他的谨娘,他的女儿,定能平安度过此劫! …… 一行人回到世子所居住的中路东苑,也就是苏启口中的正院。 奴婢们虽然还是有些战战兢兢,却已经能够规矩的当差。 赵氏被好生安置在东厢房,任由稳婆帮忙揉按肚子,排出胎盘、恶露等残余。 苏鹤延也被擦洗干净,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裹上了舒适的襁褓。 不多时,府医双脚虚浮的来到了正院,先后为赵氏和苏鹤延看诊。 赵氏还好,只是生产亏损了身体,看着虚弱,日后好生调养,一两年便能养回来。 小小女婴苏鹤延情况就比较差—— “先天不足,恐有顽疾,且好生将养吧。” 府医说的含蓄,苏启却听得心惊胆战。 偏偏孩子太小了,不能说话,哪里疼她估计也不知道。 只靠诊脉,根本就不确定她先天有什么疾病。 至少要等她长到周岁,能够开口……但,听府医这语气,仿佛孩子可能活不到周岁! 苏启的心,仿佛被用力抓紧。 疼,更窒息! “不!我不信!之前谨娘难产的时候,他们还说什么‘一尸两命’,我的女儿不还是活着降生?” 不就是先天有疾嘛,他们日后加倍精心的养着,定能留住女儿。 而为了保住女儿的小命,苏启可以用尽一切办法。 取个寓意好的名字,苏启还嫌不够。 想了想,他对妻子说道:“谨娘,咱们女儿算起来是苏家这一辈的嫡长女,但,我想还是让她与哥哥们一起排行!” 赵氏已经被收拾妥当,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躺在了床上。 喝了滋补的参汤,她的脸色还是很差,却隐约有了几分血色。 隔着屏风,听到丈夫的话,她轻声道:“好!都听大爷的!” 赵氏心里则暗自嘀咕:我的女儿何止是“嫡长女”,分明就是苏家这一辈唯一的姑娘。 说来也是奇怪,苏家接连三代,都是“阳盛阴衰”。 姑奶奶,也就是苏贵妃那一辈,有且只有苏贵妃一个姑娘。 到了苏启这一辈,奉恩公府这一支,不管嫡出庶出,竟是连一个嫡亲的姑娘都没有。 还是奉恩公夫人喜欢女孩,特意从族里旁支中,挑选了一个生母亡故、六亲不靠的小姑娘,接到府里,养在膝下。 并在三年前,经由苏贵妃允许,正式过继到了奉恩公夫妇名下。 再到苏鹤延这一辈,奉恩公三个儿子,足足有了八个孙子。 今日出生的苏鹤延是“长孙女”,甚至有可能是唯一的孙女。 偏偏八个月就遭遇早产,身体不太好,赵氏根本不敢去想,她的女儿能不能活下来! “按照排行,咱们女儿应该行九——” 赵氏暗自思索的当儿,苏启继续说着. 说到“行九”的时候,他微微一顿,旋即加重语气:“以后,鹤延就是奉恩公府的十姑娘,乳名阿拾!” 故意漏掉真正的排行,为的就是哄骗地府的阎罗王,鬼差们若是真的勾掉名字,也会因为错误而侥幸躲过一劫。 这是民间的一种说法,素来都是无知乡野之人才会相信。 苏启饱读诗书,从来不信鬼神之说。 但,为了唯一的女儿,他什么方法都想试一试! “好!咱们的女儿就叫苏鹤延,乳名阿拾!” PS:十月第一天,求收藏、求推荐、求月票ε=ε=ε=(#>д<)? 第六章 苏氏女 翌日,清晨。 还不等钟鼓楼敲响晨钟,皇宫的宫钟便响了起来。 整个京城都被惊醒了。 朝堂诸公,勋贵宗室,全都脸色凝重的听着,并在心里默默数着: 一、二……足足八十一声。 圣上,驾崩了! “……原来竟真的是皇宫出事了!” 昨日前去奉恩公府赴宴,察觉到异样,没敢下车、下轿的权贵们,瞬间恍然: 那时估计圣上就不好了,兴许还与苏宸贵妃有些关系。 代表着皇帝的绣衣卫,才将奉恩公府围得水泄不通。 只是不知,宫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太子掌控了皇宫? 还是其他皇子—— 不管是哪位皇子出头,其结果都是,他已经控制了整个皇宫。 都敢敲丧钟,正大光明的公布圣上驾崩的丧讯,足以证明,皇位之事已“尘埃落定”! “唉!只希望这场皇位争夺的血雨腥风,真的已经有了结果!” 这是忧心天下的朝堂大佬们的心声。 “圣上驾崩,按照规制,要进宫哭丧啊!幸好酷夏已过,整日哭灵跪拜,倒也不必担心中暑。” 这是权贵、官宦人家的女眷们的想法。 “……苏家要倒霉了!哈,让他们张狂,昨日绣衣卫围府,明日估计就会抄家、流放!” 这是某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人们的幸灾乐祸。 被蛐蛐的苏家人,从奉恩公苏焕到不入等的奴婢,全都在惊慌、恐惧。 圣上驾崩,他们家娘娘呢? 娘娘是不是也、也—— 府门外,绣衣卫还在把守。 整个奉恩公府,不许进、更不许出。 绣衣卫本就恶名在外,如今严守以待,别说人了,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苏焕想要打探消息,都没有办法。 他们与宫里彻底断绝了联系。 松鹤堂,正堂。 苏焕坐在堂前正中的主位,下首两侧,各是一溜的官帽椅。 苏启坐在左侧第一的椅子上,他身子向前倾,急切的问道: “父亲,怎么办?姑母她,她是不是已经——” “……”苏焕却没有开口。 怎么办? 他怎么知道怎么办? 苏焕知道,自己就是个没用的人。 当年不能重整伯府的荣光,如今也无法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 二十年前靠着妹妹,苏家没有败落。 二十年后,苏焕所能依靠的,也只有身陷皇宫、生死不知的妹妹。 他抬起头,望着外面的天空,喃喃道:“夭夭一定早有筹谋!她、她不会不管苏家,不管我的!” 忽的,苏焕想起了前两日夫人钱氏进宫,贵妃对她说的那些话。 莫非那时娘娘就已经有所察觉,这才借由钱氏提醒奉恩公府? 对了,娘娘说什么来着? “若有变故,我会想办法保住苏家。只是,恐怕要让家里吃些苦头、受些委屈!” 苏焕的脑海里,飞快闪现出钱氏转述的这句话。 变故,来了! 圣人驾崩,贵妃娘娘恐怕已不得自由。 但,贵妃既提前察觉,定会提前安排。 她说了,她会保住苏家,那她一定能够做到。 至于苏灼所说的“吃些苦头”,苏焕眨眨眼,被绣衣卫围府,一家人不得随意出入,应该就是“苦头”的一部分吧。 接下来,苏家可能还要继续面临更为猛烈的狂风骤雨。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苏焕并不陌生。 早些年,他还是伯府世子的时候,就已经体会过了。 不过是打回原形,苏焕用力咬了咬牙:“暂时的!即便吃苦受罪、甚至被人踩在脚底下,也一定都是暂时的!” “夭夭最聪明了,她做了二十年的宠妃,定会有所安排!” “我们苏家,只要‘顺其自然’,定能顺利渡过此劫!” 苏焕在最短时间内,想通了这些,一颗慌乱的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他收回飘忽的视线,定睛看向两侧的兄弟、儿子、侄子们。 “圣上驾崩,京城动荡。我们苏家本就处在风口浪尖,更要安分。” 苏焕的弟弟,坐在下首右侧第一位的二老爷,则皱着眉头,“大哥,绣衣卫死死守着几处院门,我们出不去,外人进不来,还要如何‘安分’!” 这已经不是他们安不安分的问题,他们的小命都在宫里贵人手里捏着呢。 不能坐以待毙啊! 要想办法自救啊! 苏焕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瞥了眼二弟,你说的这些我会不懂? 我有什么办法? 只能“等”! 他冷声道:“出不去便不出去!左右府里不缺吃喝,被围几日,也不会怎样!” 苏焕心里则默默为自己的英明喝彩:嘿,我果然聪明,得了夭夭的暗示,便提前采买了大量的药材、食材。 苏焕数了数府中的人头,算了算每日的用量,大致推测出:最少十天,最多半个月,他们即便被围困,也还死不了! 苏焕还算乐观,苏家其他人,却都暗自担忧、恐惧着。 不过,苏家人有个共同的“优点”——听话。 苏焕听父母、听妹妹的。 二老爷、三老爷,以及苏启等几个兄弟,听苏焕的。 苏焕发了话,苏家上下,不管各人心里如何忧思,却都安分的照常生活。 “这苏家,有些意思!” 负责看守苏家的绣衣卫千户,见整个奉恩公府,居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禁不住笑了。 他身边的亲信,则有些不耐烦:“大人,咱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已经围了半天一夜啊。 宫里的丧钟都敲完了啊。 京城正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大事,可他们作为皇家最倚重的亲卫,却连边儿都摸不到! 大事件,不参与其中,固然少了危险,可也少了建功立业的机会! “且等等吧!应该很快就会有命令!” 千户也不耐烦在这里,就算要抄家,顶多就是捞些油水,却不会有什么功劳。 无奈的叹了口气,千户望向皇宫的方向,希望能尽快接到新的调令。 …… 皇宫。 太子已经命人在乾清宫布置好了灵堂,永嘉帝的梓宫,端正的摆在灵堂正中。 太子换了一身丧服,却没有跪,而是傲然站在梓宫旁,冷眼看着躺在里面的青白尸体。 他的父皇,叱咤朝堂二十多年,一言九鼎,皇威甚重,可如今,也不过是一滩即将腐烂的皮肉。 哦,对了,还有那个艳绝后宫的第一美人儿苏焕,也已经僵硬,终将化作枯骨。 被这对男女压制、欺辱了二十年,做了二十四年的太子,太子终于突破桎梏,太子的灵魂似乎都变得轻盈了。 皇宫,京城,以及整个天下的万里江山,都被他握在了手里! 他想要谁死,想要哪个家族覆灭,就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唔,从谁、从哪家开始呢? 就在太子志得意满,想要大展拳脚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有些纷乱的脚步声: “不好了!大皇孙、四皇孙出花了!” 大皇孙是太子的嫡长子,四皇孙是太子爱妾所出的庶子,是太子唯二的儿子。 结果,却齐齐染上了疫病。 “贱人!妖妇!定是她,她的诅咒应验了!我的孙儿!我的孙儿啊!” 皇后被这巨变弄得有些心神恍惚,竟开始胡言乱语。 太子虽然不信什么诅咒、巫蛊,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的犯嘀咕:竟真的应了苏氏的话?我的儿子们活不到被苏氏女勾引? 那,孤呢? 会被苏氏女魅惑,走上父皇的老路? …… 奉恩公府。 苏焕钱氏的养女,苏启这一辈唯一的姑娘苏幼微,经过一日的思考,终于下定决心。 她起身前往松鹤堂,她要好生与父亲谈一谈…… 第七章 叛逆 自从三月三日上巳节那日开始,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京城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三月四日,圣上驾崩。 三月五日,东宫突发疫病,两位皇孙,服侍他们的乳母、宫婢,以及太子的一个妾,全都染疾。 太子只得紧急命人将几人送至一处偏僻宫殿,隔离、治疗。 这可是天花啊,几乎是必死的疫病。 原本还踌躇满志的皇后,瞬间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她心底更是有着浓浓的恐惧—— 苏氏毒妇的诅咒应验了。 她的两个孙儿要死了,她的儿子也要被苏氏女蛊惑! 被苏贵妃膈应了二十年,皇后没有垮掉,还能忍辱负重,暗中积蓄力量,一举扳倒永嘉帝和苏贵妃,靠得就是她心中还有希望。 她的儿子,便是她的希望,更是她最大的依靠。 太子能干又孝顺,母子二人在这幽深的皇宫里,说相依为命有些夸张,可也是真的母子情深。 于皇后而言,苏氏女可以抢走她的夫君,左右她也不稀罕这么一个薄情寡义、翻脸无情的狗男人。 但,苏氏女若是连她的儿子都抢走,皇后决不能忍。 她、会疯掉的! “不行!决不能让诅咒应验!” “苏灼,我不管你留了什么后手,我都不会让你如愿!” 魅惑君王的苏氏女? 哈! 本宫屠了苏家满门,寸草都不留下,本宫就不信,还会有什么该死的苏氏女! 想到这里,皇后纷乱的思绪,总算整理清楚。 她顾不得愤怒、惊慌、恐惧,咬着牙,从榻上爬起来。 抬手扯了扯榻边的绳子,金铃叮铃铃的响了起来。 很快,便有宫女绕过屏风,躬身来到了近前:“娘娘!” “去!把太子请来!” 皇后冷声说道。 “是!” 宫女答应一声,见皇后没有其他的吩咐,便躬身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太子才一脸疲惫的走了进来。 因着东宫突发时疫,永嘉帝的丧礼都有些被打乱。 就算太子允许百官进宫哭灵,那些官员们心里也都打着鼓—— 时疫啊! 会传染的! 东宫的小皇孙都中招了,谁能保证,那疫病只在东宫蔓延。 万一,疫病已经在皇宫悄然散开,他们进宫,极有可能会被传染。 太子本就是靠着兵变才上位的,他手中的遗诏,倒是可以成为他的遮羞布。 但,太子心里,多少有些发虚,也就不太想将永嘉帝的丧事办得太过隆重。 东宫的疫情,确实是桩祸事,可无形间,却也帮太子分去了一些注意力。 许多朝臣已经不去想,素来身体康健的永嘉帝,为何会暴毙,哦不,是驾崩! 他们更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叫去皇宫。 帝王死亡的真相? 为皇帝哭灵? 呵,这些哪里比得上自己,哦不,是全家人的性命? 再强调一句,那是传染性极强的疫病。 一旦中招,一死一大片! 如果有可能,他们还是更愿意躲在家里。 富贵确实可贵,忠良的好名声也的确难得,但自己以及全家的命,更宝贵! 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活着,才有机会忠君卫国、指点江山。 永嘉帝的丧礼被打断,灵堂上分外冷清。 太子却还是不得闲,他要封锁疫病,追查病源,还要安抚妻妾。 还有儿子们,他就两个儿子啊。 若他们有个万一,抛开骨肉亲情不提,太子的皇位也会坐得不安稳。 没有子嗣,他抢来的龙椅该交给谁? 还有追随他的朝臣、世家们,估计也要开始再做筹谋。 太子想得很多,很长远,他恐惧,他担心,还有弑君弑父的阴影,更是在午夜时分,时不时的给他一个噩梦。 白天忙碌、忧心,夜里不得安眠,不到三日的功夫,太子就已经没有了兵变成功那日的春风得意。 他身心俱疲,眼底充血,面无人色。 他已经很累很累了,不想,自己的母亲,非但不能帮忙分担,还要添乱—— “太子,苏家人必须死!” “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罪名都是现成的,他们勾结苏氏毒妇,向东宫投毒,害得皇孙染疾……” 皇后的状态还是有些癫狂,但她已经恢复了些许理智。 几句话下来,就给苏家扣了个必死的罪名。 就是苏灼,也不能再被所谓遗诏包庇。 她,没有资格再随葬泰陵,更不能永享皇家的香火供奉。 “母后!东宫的事,还在查!” “还有两个孩子,他们情况不好,太医已经用尽办法……母后,这个时候,岂能再徒增杀孽?” 关键是,所谓的投毒,根本没有证据。 就算现在他们母子能够一手遮天,但,此事处理不好,终究会埋下隐患。 太子已经做了一件让他寝食难安的亏心事,他、不想半夜再被元家的列祖列宗轮番跑来教训。 他立志要做比永嘉帝更好的旷世明君,他决不能一错再错! 最重要的一点,苏贵妃已死,苏家只剩下了一群废物。 从苏焕到苏启,父子都是平庸之辈。 没用也就罢了,胆子还小。 奉恩公府作为第一外戚,居然连贪赃枉法、欺压良民的不法事都没有。 苏焕喜欢吃,每日里除了在家享受山珍海味,就是在坊间、市井探索美食。 苏启则是个痴迷书画的呆子,给他一幅所谓名画,他就能欢喜好些天。 不酗酒、不贪色,更没有纵马、伤人等等恶行。 也就是奉恩公府姓苏,否则太子都要喜欢上这么一家安分的废物了。 因着苏贵妃,太子不喜苏家,可也没有多深的仇恨。 说句不怕惹母亲生气的话,相较于嫡亲外家承恩公府,太子更愿意有奉恩公府这样的外戚! 承恩公府确实帮了太子许多,尤其是此次万岁山兵变,承恩公和世子这对父子,更是亲身上阵。 但,功劳多,过错也不少! 但凡是世人能够想到的权贵欺压良善、无辜的不法事,承恩公府的老爷少爷们都做过。 很多世人想象不出来的,他们也做过。 太子手中掌握的承恩公府的罪证,已经能够装订成书,还能排出上中下好几册! 他们的罪责,随便几样拿出来,都够砍头的! 也就是承恩公府是太子最坚定的追随者,对太子亦有诸多用处,否则,太子都要忍不住的“大义灭亲”了! 饶是如此,太子心里对承恩公府也有了芥蒂。 连带着,对于纵容承恩公府,却对奉恩公府狠毒无情的母亲,太子也多少有些意见。 揉了揉眉心,太子疲惫的说道:“母后,如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孤、甚至还没有正式登基!” 他现在还只是太子,而非新君啊。 名分未定,大权未握,就急着杀人,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太子是政客,而政客最忌惮的就是意气用事。 每做一件事,不求利己,却不能损己。 太子说完这话,觉得太过生硬。唉,不管怎么说,皇后都是他的生身之母,皇后为他付出良多。 太子对皇后还是孝顺的。 虽然有些意见,但太子还是愿意在一定范围内,纵容母亲。 太子立刻缓和了语气,柔声道:“母后,苏家不过是一群蝼蚁,待过了这段时间,诸事平顺了,随时都能处置他们!” 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了,什么时候动手,不过是他们母子,哦不,是他这个未来天子的一句话。 母亲很不必这般如临大敌。 太子不愿意承认,每每看到母亲因为所谓“苏氏诅咒”就大哭大闹的模样,他都有种莫名的叛逆—— 怎的,母后就这么不相信孤? 认定孤是个轻易被美色蛊惑的昏聩之人? 还有母亲动辄下命令的态度,也让太子身为未来帝王的尊严,受到了冒犯。 他,不是孩子了,他是天子,不需要母亲再为他安排一切! 第八章 试试 “哇~~哇~~~” 出生已经第三天了,苏鹤延的哭声依然如同病弱的小奶猫一般,细小微弱,听着就让人揪心。 苏启和赵氏这对父母,一颗心仿佛被放在烧热的铁板上,百般煎熬、千般痛苦、万般绝望。 即便已经回到了舒适的主院,被诸多婆子、奴婢簇拥着,还有府医诊脉,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往常。 但,苏启和赵氏还是面色惨白,眼底充血。 可怜赵氏,孕期养出来的一层肉肉,只三天就被磨去了一半。 苏启也不遑多让,他的鬓边,竟有了几丝白发。 女儿是他盼了许久才有的宝贝,又是因为家族原因而被迫早产,他对女儿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四个孩子,唯有女儿,是他亲自接生的。 苏启这辈子,永远都忘不了:他亲手剪断了女儿的脐带,亲自为她擦拭、包裹。 孩子出生艰难,生下来就先天不足,一副随时都可能夭折的模样。 苏启的心,就始终没有放下来。 提前备好的乳母,共四人,分作两班的轮流照看。 还有数个嬷嬷、丫鬟,团团围着女儿。 似乎并不需要苏启、赵氏这对亲生父母亲力亲为,日夜照看。 可他们还是做不到像生三个儿子般的“放手”,夫妻俩不约而同的守着女儿。 每隔两刻钟、或是半个时辰,两人就凑到孩子跟前,探探鼻息,摸摸她的小脸。 听不到哭声,惊慌惊恐。 听到哭声,心疼心忧。 女儿小小一团,刚落地的时候,居然还不到三斤。 她哭声细微,小小身子也时不时会痛苦的抽搐。 “大爷,阿拾太受罪了!” 赵氏刚刚生产完,本就最是敏感、脆弱的时候。 情绪多变,易喜易悲,有时甚至会冒出极端的想法。 看着痛苦得似乎要喘不过气来的女儿,赵氏已经红肿的眼睛,再次滚落泪珠。 她恨不能以身相替啊。 八个月的早产儿,本就孱弱,女儿还先天有疾。 赵氏无数次的后悔,那日她为什么会不小心? 就算绣衣卫上门,就算国公府被抄,都是既定的事实,她就算害怕,也无法改变。 然而,却因着她的胆小、不小心,却害得孩子早产,还、还—— 女儿若是有个万一,赵氏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府医已经开了药,乳母们都吃了药,阿拾、阿拾会没事的!” 苏启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 女儿太小了,府医也不是专治小儿病症的大夫。 苏启没有忽略,府医给女儿看诊、开药方的时候,脸上的纠结与迟疑。 府医自己都没有信心,他甚至都没有搞清楚苏家这位十小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他所开的药方,就是比较温和的滋补方子。 养生,可以! 治病,不行! 即便是这样的汤药,也不能直接给孩子喝。 先让乳母喝了,再让乳母哺乳。 如此,确实还能有些药性,却已大打折扣。 苏启根本不敢去想,这般情况,女儿还能撑多久! “王太医!对!王太医!” 赵氏用力捏着帕子,拼命的转动大脑。 忽的,她想起来了:“大爷,太医院的王太医,就是专精小方脉科的太医。他一定有办法的。” 小方脉科就是幼科,也就是儿科,专治小儿疾病。 术业有专攻,王太医能够在国手如云的太医院,以专精小方脉科出名,足以证明他的医术高明。 苏启眼睛一亮,对啊,他怎么把王太医给忘了。 苏启张嘴,就想对着外面喊一句:来人,拿着我的名帖去太医院,把王太医请来! 话冲到嘴边,苏启反应过来,强行咽了回去。 请太医? 呵,他们奉恩公府已经被团团围住。 足足三天三夜,宛若铁桶一般,别说出门请太医了,就是院子里的猫儿狗儿都出不去。 狗洞都被绣衣卫找出来,然后死死的封了起来! 奉恩公早有准备,命人提前采购了大批的药材、食材。 国公府的日常生活,倒没有因为被围府而有太大的问题。 呃,不对! 还是有些麻烦的。 吃饭穿衣,甚至是小病小痛,都没有问题。 可、可如厕呢? 这个问题虽然带着味道,却是任何人都绕不过去的现实。 在大虞,即便是权贵人家,也都是用恭桶。 每日,都会有专门的人员负责收恭桶,集中起来,运送出府,再由专人处理。 奉恩公府被围困,一两日,还能忍一忍。 但,过了三日,饶是国公府庭院深深,空气里也似乎带着一股子的味道。 恭桶都满了! 库房里,好几位女眷嫁妆里的新恭桶都被拿出来用了。 而门外的绣衣卫,还没有撤离的迹象。 负责收恭桶、清洗恭桶的粗使婆子们都要哭了—— 老天爷,国公府再这么被围下去,她们真的没法干活了呀。 国公府的主子奴才们,没有被饿死,被吓死,反倒先被臭死了! 听管事木着一张脸,含含糊糊的回禀“恭桶事件”的时候,苏焕的嘴角忍不住的抽啊抽。 没想到,被围困后,家里爆出来的第一个麻烦,居然是—— 呕~ 不能想,只要想想管事所说的“满了”,他就会忍不住的脑补某些不太美妙的画面,继而连连干哕。 好恶心! 好、想吐! 偏偏,这个问题还真的不好处理。 不是生死大事,却又让人痛苦、纠结。 “……夭夭!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焕自己没本事,啃父母、啃妹妹,未来还会啃儿孙,他早就忘了如何自立。 遇到问题,他也是忍不住的看向皇宫。 其实,苏焕已经有了预感:夭夭,他的好妹妹,可能、已经出事了。 否则依着她的本事,她就算惹得永嘉帝不高兴,也有办法挽回。 她绝不会任由绣衣卫接连几日的围困苏家。 除非,她不是失宠,而是丢了性命。 “不!不会的!夭夭那么聪明,她才不会死!” 苏焕拼命在心底,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 “父亲!阿拾快不行了!” “我、我去前面大门,找那周副指挥使,与他好生说说!” “我们这些人如何吃苦,都无妨,阿拾才三天啊,她、她快撑不住了,急需太医院的王太医救命!” 苏启气喘吁吁的跑了来,带着哭腔对苏焕说着。 苏焕:……很好!府里不只是有恭桶的危机,还有小孙女的命! 上巳节那天,确定绣衣卫只是围府,并不会抄家后,苏焕便抽出时间,跑到东苑看小孙女。 这可是他们苏家三代里唯二的姑娘啊。 可惜,孩子命苦,被害得早产,还先天有疾。 看着那皮肤青白的小小一团,苏焕也揪心般的疼。 他将自己私库里珍藏的千年人参、白犀牛牛角、天山雪莲、血燕窝等珍贵药材,全都命人取了一份,拿来交给府医。 不管能不能用,苏焕都用行动表明一个态度:为了保住小孙女儿的命,他不惜清空自己的宝库! 问题却是,药材有,府医的医术却有限。 他不擅长小方脉科啊。 他对气若游丝、命悬一线的苏鹤延束手无策啊。 “大郎,你去找姓周的,且不说他在不在,你能不能找到,就算找到了,没有宫里的命令,他也不会让人出入国公府!” 苏焕不聪明,也不笨。 从小到大,他都有种小动物般敏锐的直觉—— 这一次,应该是苏家最大的危机。 一个弄不好,全家都会玩完。 还请太医! 呵,想啥呢?真当苏家还是煊赫风光的第一外戚? 这些话,都不用外人来打他的脸,苏焕自己就想到了。 苏启跑出去,非但不会如愿,还会被人羞辱。 苏启握紧拳头,“父亲,我知道,但、但我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阿拾——” 女儿太受罪了! 有好几次,苏启和赵氏都受不住,想要亲手帮女儿解脱! 苏焕深深的看着儿子,无奈的叹了口气,“行吧,你就去试试吧!” 苏启点点头,决绝的朝着前院大门而去。 苏启那“风萧萧兮”的背影刚刚消失,一道纤细的人影便闪了进来: “父亲,不能再等下去了!您还是让我试一试吧!” 第九章 破局 试试? 苏焕只觉得头疼,这些儿女们是怎么了? 一个个的,都要“试试”? 不过,苏幼薇到底是个小娘子,不是可以随意教训的混小子。 深吸一口气,苏焕耐着性子,跟养女分析事实: “薇姐儿,有些事,轻易试不得。” “你要知道,过去因着贵妃,我们苏家是京中最风光、最富贵的人家。” “我与你大哥,从未仗势欺人,却还是碍了许多人的眼。” “他们啊,早就盼着我们苏家出事,他们好把我们打落尘埃、踩进泥里!” 苏焕没有具体说谁,只含糊的说了个“他们”。 他们是谁? 苏焕很清楚,依着养女的七窍玲珑心,定能猜到。 还能有谁,自然是太子,皇后,以及承恩公等太子党。 苏贵妃得宠的时候,在宫里,他们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 去到宫外,也要对奉恩公府隐忍退让。 快二十年啊,明明是尊贵的中宫、东宫,却被个宠妃、落魄户弄得如此狼狈。 一朝翻身,他们恨不能把苏家上下弄个家破人亡、寸草不生。 苏焕没本事,却还有些清醒的头脑。 他知道,就算此次苏家侥幸逃过一劫,在京城,也很难立足。 羡慕、嫉妒他们家的人,太多了。 就算没有欺负、得罪,也有许多想要把曾经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家,踩到脚底下,以满足自己内心的不甘与扭曲。 苏焕已经打定主意,未来的日子,他定会和家人们远离是非,龟缩做人。 偏偏养女却还想主动去“试试”—— “薇姐儿,你可曾去想,你一旦去试了,你所要面临的就是羞辱、打骂,甚至是丢掉性命!” 苏焕说话的时候,目光不自觉的瞥向了西侧的皇宫。 那个地方啊,可是会吃人的。 现如今,掌控皇宫的,还是跟苏家有仇的太子、皇后。 苏家人躲在家里,都会被欺辱,就更不用说主动送上门去了。 “父亲!我知道!您说的这些,我都想到了!” 苏幼薇缓缓点头,她声音轻柔,语气却坚定。 苏焕:…… 苏焕深深地望着养女,十七岁的小娘子,肌肤胜雪,眉眼如画,乌发云鬓,娉婷袅娜。 或许是苏家人有着祖传的好相貌,又或许是养在谁家就像谁。 苏幼薇是苏家旁支的女儿,她的生父与苏焕已经出了五服。 有些血缘,并不近。 苏幼薇眉宇间,却有些像苏灼这个远房堂姑母。 只不过,苏灼的美,十分张扬,是国色天香、艳绝天下的牡丹。 而苏幼薇则清丽、雅致的美,若是蹙眉、垂眸,还会有着令人怜惜的破碎感。 她就像一朵春日枝头的玉兰花,清新脱俗、仙姿不凡。 感受到养父复杂的目光,苏幼薇还是浅浅笑着,“父亲,您心疼我,不忍心我去受苦!” “但,父亲,现实却是,就算咱们苏家不主动惹事,也照样会被欺辱!” 苏幼薇甚至都不用绞尽脑汁的举例子,现成的例子就摆在他们苏家人面前—— 奉恩公府外的绣衣卫,已经将国公府围困了三天三夜。 恭桶什么的,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儿。 刚出生三天的婴儿,需要太医救治,也要看人家是否愿意发善心。 苏幼薇五岁起,就被接到了国公府,养在了苏焕夫妇身边。 名义上,她是苏焕、钱氏的养女,实则她身边的教养嬷嬷是苏贵妃早年用过的大宫女。 在奉恩公府住了十二年,她享受了十二年的荣华富贵,也接受了十二年的精心教养。 她长得我见犹怜,内心却像极了嚣张跋扈、恃宠而骄的苏贵妃。 从小到大,苏幼薇更是深深把“权力”二字印刻到了骨子里。 是,苏家即将覆灭,她苏幼薇只是养女,完全可以撇开苏家,自己想办法谋出路。 依着她的容貌,她的才学,以及她的手腕,她完全可以找个或许不是那么有权势,却能够给她安稳生活的夫君。 她不必陪着国公府一起沉没,更不必为了国公府而牺牲自己。 但,苏幼薇不甘心。 她想像姑母那般,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最恣意的女子。 除了利益,还有天高海深的恩情—— 苏幼薇刚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艰难挣扎了两日,在第三日去世。 父亲以需要有人照顾孩子为由,苏幼薇刚过了满月,就把继室迎进了门。 苏幼薇不想说什么后娘恶毒、亲爹不慈。 她只知道,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穿过一件新衣。 直到—— 本家嫡支的国公夫人钱氏,在庄子上巡查的时候,看到了瘦弱的她,五岁的稚龄,端着硕大的木盆,摇摇晃晃的往家走。 钱氏心善,命人打听了苏幼薇的情况,便把她接到了身边。 当然,除了善良、慈爱,嫡支那“阳盛阴衰”的奇异情况,也让苏家众人知道:本家的国公爷、国公夫人,馋女儿都要馋哭了! 苏幼薇用她前五年的不幸,换到了随后十二年的幸运。 从地狱飞入天宫,说的就是她苏幼薇—— 就连幼薇这个名字,都是父亲苏焕给取的。 她是这一辈最小的孩子,是养父养母的宝贝儿。 在生父那儿,她只是大丫! 奉恩公府给予苏幼薇的,既有救命、养育的恩情,更有开阔的眼界,以及勃勃的野心。 绣衣卫围府这三日,苏幼薇想了许多。 苏焕所说的那些“磨难”,苏幼薇都知道。 她甚至能够想到更可怕、更无法忍受的磋磨与凌辱。 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因为只有试了,才有机会。 成了,就是梦想成真的富贵荣华。 输了,最多一个死,她输得起。 “……薇姐儿,你——” 苏焕感受到了女儿的决绝,他劝说的话,只开了个头,就又咽了回去。 也罢,孩子既这般坚持,那就随她吧。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焕竟在十七岁的养女身上,看到了妹妹的影子。 他禁不住的想:或许,这是苏家的一次机会! …… “元愗,你个弑父弑君的畜生!” “你以为你杀了朕,你就能坐稳皇位,君临天下?” “做梦!你做了畜生不如的混账事,自然会有你的报应!” “哈哈哈!朕就在阎罗殿等着你,坐等你的下场……” 太子又忙了一日,还是没能查出东宫疫病的源头。 而他的嫡子,却已经撑不住,夭折了! 庶子还在坚持,但—— 晚上,又是悲恸又是疲累的太子,好不容易睡着,就陷入了无尽的噩梦之中。 他猛地惊醒,看着黑漆漆、空荡荡的宫室,竟有种莫名的恐慌。 “孤是太子,是新君,是天命所归的天子,自有天道庇护、龙气护体!” “……元泓,你已经死了,是孤的手下败将!我、我才不怕你!” 太子拼命说着狠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制内心的心虚、恐惧。 然而,接下来的后半夜,太子却始终没有安眠。 第二日,顶着一双大大的黑眼圈,太子见到了前来回禀事情的周副指挥使: “殿下,苏焕的养女苏幼薇,惊闻宫中发生疫情,自愿去慈恩寺为皇孙祈福!” 太子闻言,心猛地一跳:“谁?你说谁?” “苏幼薇,奉恩公苏焕的养女,苏氏妖妃认可的侄女儿!” 周副指挥使眼见太子的状态不好,心里有些惴惴,说话的时候,也就格外小心。 苏幼薇? 苏氏女? 太子阴沉着脸,眼底晦暗莫名。 好半晌,他才幽幽的说了句:“准了!” 第十章 满月 “薇姐儿!” “姑娘!” “……珍重!” 苏家上下,已经知道苏幼薇自请去慈恩寺,茹素礼佛,为东宫的皇孙祈福。 大家都明白,苏幼薇这一去,生死难料。 她极有可能成为皇后、太子的发泄目标,沦为整个苏家的牺牲品。 尤其是家中的女眷们,一想到女子所能遭受到的一切,就忍不住的怜惜、心疼。 苏幼薇不是苏焕、钱氏的女儿,亦不是国公府嫡支的姑娘。 但,她在国公府十多年,乖巧、懂事,如今更是为了国公府才挺身而出,就算是平时跟她有些龃龉的婶婶、嫂子,也会摒弃旧怨,亲自送她一程。 呼啦啦的一群苏家人中,为首的是苏焕和钱氏,大房、二房、三房的人,哪怕是几岁的小孩子,也都送了出来。 唯独还在坐月子的赵氏,和体弱的仿佛下一刻就能咽气的苏鹤延,她们母女没有出现。 对此,包括苏幼薇在内的所有人都能理解。 赵氏虽然因为身体虚弱,照看孩子等原因,没有亲自送行,却提前准备了离别礼。 小额的银票若干,让丫鬟小心翼翼的缝在了里衣上。 能够随时剪开用的赤金镯子,还有几样她从娘家带来的秘制药丸,全都打包好,悄悄命人给苏幼薇送了去。 不只是赵氏,钱氏等几个女眷,也都暗中准备了东西。 银票! 金叶子! 有机关的发簪、手镯! 苏家的女眷,大多也都是勋贵人家的女儿,陪嫁丰厚,家族亦有底蕴。 她们手里的好东西,多着呢。 偏偏她们都中了苏家“阳盛阴衰”的魔咒,儿子好几个,却没有一个女儿。 她们私库的宝贝儿,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如今,苏幼薇要为被围困的苏家破局,不管是看在家族利益,还是同为女性的共情上,诸多女眷都不惜拿出了自己的陪嫁。 苏幼薇全都收下来,小心翼翼的收好。 她知道,这些东西,是她日后筹谋的重要工具。 当然,女眷的礼物都还只是小意思,真正的大头在苏焕这个国公府身上。 他交给苏幼薇的可不只是些许银钱、首饰,而是苏家在京城的人脉。 这些关系,或许不敢掺和苏家被抄、被夺爵等大事,但在自己能力范围内,顺手帮个小娘子,他们还是可以做到的。 苏幼薇需要的,也只是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忙。 “父亲!母亲!大哥……” 一群人行至前庭府门,看着还紧紧关闭的大门,苏幼薇顿住脚步。 她转过身,目光一一在诸多亲人面前划过。 从苏焕到某个小侄子,这些人与她的血缘关系已经很远。 但,他们是她的家人。 是她现在想要保护的人,亦是她的依靠。 苏家,确实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可也没有外人认定的那么没用。 苏幼薇此次行动,看似“破釜沉舟”,实则还是有些胜算的。 不说别人,单单是苏贵妃,在宫里就给她留了帮手。 她,这一走,未必就是一个死。 苏幼薇快速的收敛思绪,盈盈下拜,再三叩首,向亲人们辞别。 行完礼,在亲人们不舍的目光中,她缓缓来到大门前,轻轻扣了扣。 门外值守的绣衣卫,已经得到了上峰的命令。 吱嘎! 大门西侧的小门开了,露出一条仅一人侧身可过的缝儿。 苏幼薇轻提裙摆,侧身走了出去。 咣当! 苏幼薇的身影刚刚通过小门,门就被关上了。 “回吧!都回去吧!” 苏焕无力的摆摆手,示意众人离开。 苏家众人闻言,全都听话的散开、回去。 唯有苏焕,呆呆的站在原处,盯着紧闭的大门愣神。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只盼薇姐儿此行成功,唯愿苏家能够度过此劫!” …… 三月初十。 许是太医院的太医医术精湛,又许是太子的辛劳感动了上天,在生死边缘挣扎了几天,东宫那位庶出的皇孙竟退热了。 他,活了下来。 东宫的阴霾终于慢慢散去。 已经忙碌了六七天,又接连好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的太子,在听闻庶子康复的那一刻,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明。 他才没有遭报应! 他果然是受命于天的君王! 站在灵堂,看着尚未封闭的梓宫,太子笑了: “父皇,你终究还是败了!” 东宫的疫病,就算是人为又如何? 他死了一个儿子,可还有儿子活了下来。 那可是天花啊,能够熬过天花,他的儿子就不会再受到天花的威胁。 他定能顺利的长大。 且,太子认定,自己不会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他有那么多的女人,他的发妻也还年轻。 未来的日子里,他定然还会有嫡子、庶子。 “耽搁了这些日子,我终究还是要坐上那个位子,真正的君临天下了!” 太子又恢复到兵变成功那日的意气风发。 憔悴的面容,似乎都没有那么凄惨了。 红着眼睛,顶着一对黑眼圈,太子傲然的对着梓宫里的永嘉帝,低声说道:“父皇,你若真的身在阎罗殿,那你就在地下好好的看着!” 看着他如何登基,如何治理江山,如何成为超越永嘉帝的旷世明君! 心情好了,太子也就变得格外宽容。 他决定不跟死人计较,中断的丧礼,要继续! 哦,对了,还有苏氏妖妃—— 唔,就让她陪葬泰陵吧。 他可是手握遗诏的太子,他孝顺先帝,他愿遵从先帝的遗愿。 …… 仿佛一夜之间,沉寂了好几天的京城,瞬间活了过来。 文武百官、宗室勋贵,只要够品级的,都换了丧服,前往皇宫哭丧。 在灵前,太子当着朝堂诸公的面儿,打开了遗诏。 众人:…… 梓宫里躺着的永嘉帝,尸体青白一片,还有黑紫色的尸斑。 只用肉眼,且匆匆一暼,根本看不出这人是正常死亡还是横死。 不过,既然有遗诏,首辅等大佬们也都亲自验看,确定遗诏是真,永嘉帝就是“病故”! 众人短暂的沉默过后,太子的外祖父、舅舅,率先开口:“国不可一日无君,既有先帝遗诏,太子当尽快继位!” 其他朝臣也都反应过来,纷纷附和。 太子仿佛受不得众人的极力劝说,这才勉强在灵前继位。 年号承平,取“治平相承”之意,更是太子再次强调,他是从先帝手中,正常继承的皇位。 众人:……行叭!左右是你们元家的事儿,只要没有明显的纰漏,他们就不会计较。 “难得糊涂”嘛。 宫中的丧礼,隆重而繁琐。 朝臣们,每日里哭灵之余,还要忙碌朝政,以及为新君的登基操劳。 包括太子在内,众人似乎都忘了某件事—— 奉恩公府还被绣衣卫围困着,一直持续到了苏鹤延满月…… 第十一章 进宫 “……阿拾,今天满月了哟!” 赵氏抱着换了身簇新大红绣金线襁褓的女儿,有些憔悴的脸上带着欢喜。 真好,她的女儿,又活过了一天。 是的,“又”! 天知道,自从女儿降生后,每一日都仿佛在闯鬼门关。 苏启、赵氏夫妻轮番守在女儿跟前,错眼不眨的看着,唯恐一闭眼、再睁开,女儿就、就—— 最初的几天,他们夫妻甚至都不敢抱她。 太小了,太弱了。 小小的一团,惨白的皮肤,呼吸都是那么的微弱。 夫妻俩守着女儿的时候,都不敢大口喘气,总感觉,力气大了,女儿就像一片羽毛般被吹走、像一捧雪般被吹化。 府医不擅长小方脉科,所开的方子,就是寻常的滋补。 乳母们每日喝药,靠着奶水里的些许药理,也只能勉强维持小小婴儿不断气。 每一天,苏启、赵氏的心就如同悬在半空中,待到第二天清晨,看着女儿还活着,他们才会稍稍吐口气。 但,第二天也就意味着新一轮的担心,再度开启。 每天都像渡劫,苏鹤延受罪,苏启、赵氏揪心。 终于,熬过了满月! “嗯嗯,我们阿拾满月了,再过两个月就是百岁……谨娘,阿拾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苏启的眉眼也带着喜色,心底则是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多谢菩萨保佑,多谢祖宗庇护! 阿拾一定松鹤延年,平安喜乐。 “爹!娘!我们可以看妹妹了吗?” “妹妹!我要小妹妹!” “……嘘!不要吵,爹娘说了,妹妹还小,不能吓到她!” 外间,苏启、赵氏的三个儿子,纷纷跑来探望妹妹。 他们早就知道,娘亲给他们生了个妹妹。 妹妹唉,香香软软、粉粉嫩嫩的妹妹。 不是顽皮、胡闹的臭弟弟,而是像糯米团子、像小甜糕的妹妹。 可惜,妹妹太小了,身体也不好,早就得到父亲反复叮嘱的三位少爷,并没有贸然来打扰。 他们顶多就是来到外间,隔着房门、屏风,跟娘亲说话,为妹妹背书听。 今日妹妹满月,已经长大了一点,或许他们就能进去看看了呢。 赵氏低头,看了看气息还很微弱的女儿,抬头冲着苏启使了个眼色。 苏启会意,起身来到外间,“大郎、四郎、八郎,妹妹需要静养,你们先去正房吧。” “……哦!” 三位少爷,齐齐垂下了头,如同三只打了败仗的小公鸡。 打发走了儿子,苏启回到里间,见妻子依然小心翼翼的捧着女儿,想了想,他道:“谨娘,我再去角门,好歹请看守的绣衣卫,再给阿拾请个大夫来!” 赵氏抱着女儿的手,僵硬了一下,她有些迟疑的说道:“他们的胃口愈发大了!前几日,请他们弄些牛乳,竟开口就要一百两银子!” 自从那日苏幼薇离开奉恩公府,围困府门的绣衣卫,看守就没有那么的严苛了。 周副指挥使是个聪明人,他觉得,既然苏家小姐能够出府,就表明太子,哦不,现在是承平帝了。 这就表明承平帝还没想灭苏家的满门。 就算要灭,估计也要过段时间。 先帝的丧礼要持续七七四十九天,新君还要为先帝守孝二十七天。 算下来,就要两三个月。 这段时间,新君忙着登基大典、处理朝政都来不及,是无暇顾及苏家这种已经被圈禁起来的小喽啰的。 周副指挥使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时间,搞点小动作。 比如,给国公府里的人些许“方便”。 人不能出入,但东西可以送进送出。 咳咳,比如粪车、泔水车,可以出入。 前提是,银子给够! 绣衣卫可不是做善事的,苏家每求一件事,就要奉上大把的银钱。 不管是运出污物,还是运进菜蔬柴米,都要付出百两、千两的银子。 还有十小姐最需要的大夫、药材,绣衣卫请不来那位王太医,却还是找了京中擅长小方脉科的大夫。 只这一项,苏启就悄悄塞给那位统领绣衣卫的百户大人一千两的银子。 苏启的小金库都空了。 好在,这笔钱花的比较值。 那位大夫虽然比不上王太医,却比府医好许多。 他经过望闻切等手段,判断出了小婴儿的病因:“气血大亏、心气匮乏,乃结代脉!” 所谓结代脉,就是心律不齐,属于先天性心脏病的一种。 大夫诊断苏家十小姐先天心疾,并根据她的年龄、身体等情况,开了药方。 有句实话,大夫还是咽了回去:“这般病症,恐活不到成年!” 不过,医者仁心,大夫眼见苏启、赵氏这对夫妻,脸色惨白,双眼红肿,精神颓靡,便知道,这对夫妻为了孩子,已经费尽心力。 他们的精神、身体等都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限,若这个时候,说了实话,他们可能会崩溃! 大夫咽下了不好的话,尽心的给开了药方,并详细告知如何照顾。 大夫还表示:“令千金年幼,只能让乳母喝些汤药。待长大些,可辅以针灸、按摩等手段——” 不能治愈,却能缓解些痛苦,延长些寿命。 但,依然可能活不过成年! 晦气的大实话,大夫一句都没说,但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眼底隐藏的同情,苏启和赵氏还是察觉了。 他们心底又是恐惧、又是痛苦:阿拾,怎的这般命苦? 不管怎样,有了专科的大夫,开了对症的药,命悬一线的苏鹤延熬过了一天又一天。 只为这,苏启夫妇就没有心疼送给绣衣卫的一张张银票。 赵氏已经开始动用自己的私房钱。 绣衣卫的胃口,却越来越大。 奉恩公府确实豪富,也架不住如此的勒索。 赵氏想到这些,就忍不住的叹气。 苏启比妻子乐观,“银子到底是身外之物,阿拾的身体要紧。” 苏启今年二十五岁,年幼时,经历过苏家的落魄,也过了近二十年的富贵日子。 他能够接受大起大落,对于苏家的未来,更有种莫名的笃定: 现在的窘困只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他们苏家就能摆脱这一切。 …… 皇宫。 退热后,四皇孙没有搬回东宫。 他的身体已经康复,但,宫里贵人多,为了保险起见,太医建议还是让这些染过病的人,继续隔离。 里面的人不能出来,倒是允许四皇孙的生母太子良媛去照看。 太子良媛刚刚进入隔离的宫室,没过两天,已经大好的皇孙竟又无端发起了高热。 宫人们有人暗自议论:“难道苏宸贵妃的诅咒还未结束?大皇孙没了,四皇孙也不肯放过?” “不能吧!我听说,贵妃娘娘的侄女儿,那个叫什么薇的,自请去了慈恩寺,为皇孙祈福呢!” “咦?你这不说我还没有发现,现在细细想来,那位苏姑娘去慈恩寺的时间,恰巧与四皇孙退热的日子吻合呢!” “……难道,苏姑娘就是破解诅咒的关键?” 太子良娣本不信什么鬼神,但,作为一个儿子染病的母亲,她本能的病急乱投医、关心则乱。 为了儿子,就算是再荒诞,她也要试一试。 苏氏女,是吧,那就让她进宫做个宫女,亲自伺候我的四郎! 第十二章 赏赐 苦! 苏鹤延蹙着细细的、淡淡的小眉毛,一边卖力的喝奶,一边在心里哭唧唧: 呜呜,好苦啊! 奶水苦,她的命更苦。 穿越一遭,开局就险些被抄家,如今家还被官兵围着。 一柄寒光闪闪的大砍刀,就这么水灵灵的悬在全家人的头顶。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来个全家消消乐。 呃,好吧,苏鹤延承认,或许自己根本就活不到这一天。 她的这具小身体,在亲娘肚子里的时候,就脐带绕颈。 她自己好不容易绕出来,又遭遇了八月早产。 七活八不活,她咬牙向阎王爷挣命,勉强活了下来。 可,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在吃苦。 真!苦! 呜呜呜,我上辈子也没作孽啊,咋就穿成了“林妹妹”? 不不,我比林妹妹还命苦,林妹妹是“从会吃饭时便吃药”。 我呢,我他喵的还不会吃饭,就已经开始喝带着药味儿的奶! “世子爷,国公爷命老奴来瞧瞧十姑娘!姑娘今日可好些了?” 就在苏鹤延苦大仇深的喝奶的时候,外间传来了一个嬷嬷的声音。 苏启赶忙迎了出去,赵氏则继续盯着乳母喂奶。 “苏嬷嬷来了,今日阿拾的精神还好!刚请了外面庆安堂的大夫,给换了个药方,待煎好了,就让乳母喝。” 苏启挤出一抹笑,垂手回了话,这才坐到外间主位上。 苏嬷嬷双掌合十,连连说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她圆圆的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欢喜。 苏嬷嬷是苏家的家生子,她的祖父救主有功,被赐姓“苏”。 她从小在苏家当差,及笄后嫁给了府里的管事。 她的儿子是苏启的长随,她的孙子如今跟在苏启长子身边,她还有个孙女儿,今年刚三岁。 如果十小姐能够顺利长大,如果没有意外,她的孙女儿就能进府伺候十小姐。 可以说,苏嬷嬷祖孙三代,全家十好几口的人,都依靠着苏家。 苏嬷嬷早已把自己当成了苏家人,苏鹤延这个苏家三代唯二的姑娘,苏嬷嬷自然也无比看重。 “国公爷说,今日姑娘满月了,不好操办宴席,便准备了一些满月礼!” 苏嬷嬷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小丫鬟手里接过托盘,将托盘送到了苏启面前。 苏启看了过来,托盘上放着一样物什,盖着红绸。 “这是?” 苏启根据红绸下物什的形状,隐约猜到这应该是一柄如意。 他起身,代替女儿接过长辈的赏赐,嘴里还不忘道谢:“我们阿拾又得了祖父的好东西,等她周岁会说话了,定去给祖父磕头。” 一边说着,苏启一边抬手掀起了红绸,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竟是父亲五十大寿时,娘娘赏赐的玳瑁如意?” 玳瑁本就是珍贵,还有长寿、辟邪的美好寓意。 这玳瑁如意在贡品中也是比较珍贵的,也就是苏贵妃受宠,才能拿来赏赐给家人。 苏启没想到,父亲竟把这般宝贝儿赏给了自己的女儿。 他鼻子一酸,眼中浮上水雾。 苏启知道,父亲虽然不能时常见到阿拾,但他老人家对阿拾的疼爱,一点儿都不比他们夫妻少。 苏启还知道,父亲与他们夫妻一样,除了疼爱,心底还有愧疚: 明明是苏家最尊贵的姑娘,却因为家族原因,遭遇了难产,还因此落下了心疾。 唉,可怜她小小人儿,还在吃奶呢,就已经吃上了药。 尤其是,苏家的危机并未解除。 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守在门口的绣衣卫可能就会冲进来。 这么小的阿拾,还没有享受到苏家的荣华富贵,却因着苏家而丢了性命! 就算新君仁爱,不会将孩童一并诛杀。 但,就阿拾这身体,离开了父母、长辈,没有苏家的银钱、药材,她也活不了! 苏焕的担心,苏启也有。 只是,每每看到女儿那般痛苦,却还顽强的坚持,苏启就觉得,他作为父亲,更该坚强。 若他都没了心气,先崩溃了,他的妻儿,他的阿拾又当如何? 沉默片刻,抬手悄悄抹去泪水,苏启笑着说道:“我们阿拾有福气了,得祖父如此宝贝,定能平安康泰。” “福祸相依,否极泰来,不管是阿拾,还是其他,总能熬过此劫。” 后面的一句话,苏启既是想借苏嬷嬷的口告诉苏焕,也是给自己打气。 苏家受难又如何,他们到底熬过了“满月”! 松鹤堂,苏焕的院落。 “大郎果真这么说?”苏焕问道。 “嗯!”苏嬷嬷垂手恭立,想了想,沉声说道:“老奴瞧得分明,世子爷起初是有些强颜欢笑,但随后就打点起了精神。” “不为别的,只病弱的十姑娘,也要让世子爷立起来。” 苏嬷嬷虽是奴婢,却是几十年的老人儿,在主子面前颇有些体面。 说话的时候,也不必太过拘谨,能与主子说些真心话。 “能立起来就好。” 苏焕点点头。 苏家风雨飘摇,人心惶惶。 万不能外面还没有打杀进来,自己就先垮了。 其他人也就罢了,苏启作为世子,绝不能垮。 贵妃已经薨了,太子业已即位,他们苏家彻底沦为砧板上的肉。 苏启内心很是纠结,一方面,他希望新君能想起苏家,不管是杀是剐,好歹给个痛快。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围着,他们想给贵妃哭灵都不能够。 另一方面,苏焕又不想让新君还记得有苏家一群仇人……好死不如赖活着呀,能多活一日便有一日的希望,是也不是? “唉,也不知道薇姐儿如何了!” 打发了苏嬷嬷,苏焕立在窗前,望着慈恩寺的方向发呆。 被苏焕惦记的苏幼薇一个喷嚏都没打,她已经被太子良媛悄悄接进宫,送到了隔离的宫室。 说来也是巧,苏幼薇刚接手伺候四皇孙,他的高热就退了。 太子良媛不愿多想,认定苏幼薇是能够确保儿子健康平安的存在。 她非常拎的清,她知道自己最大的依仗就是儿子,只要儿子好好的,自有她的一番锦绣前程。 所以,太子良媛没有隐瞒苏幼薇的存在,更没有抹去她的功劳,她甚至主动帮苏幼薇请赏。 听完太子良媛的一番话,灵前继位的承平帝脸上晦暗莫名,良久,他才幽幽的问了句:“苏氏女想要什么赏赐?” 第十三章 孝子 太子良媛如实转告苏幼薇的请求:“苏氏说,惊闻苏贵妃为先帝殉情,她感动于贵妃对先帝情深义重的同时,又难免顾念骨肉亲情,她想与家人一起为苏贵妃哭灵!” 太子良媛是承平帝的宠妾,但承平帝谋取大事的时候,她并不知情。 反倒是并不怎么受宠的太子妃,娘家父、兄皆是军中将领,与承恩公府一起,为承平帝的大业付出良多。 所以,太子良媛不知道永嘉帝真正的死因,也不知道苏贵妃不是殉情,而是不得不自尽。 此刻提及此事,太子良媛丝毫没有觉得苏幼薇的请求有什么不妥。 嗐,不就是皇后嫉恨苏贵妃受宠,趁着先帝病故、苏贵妃殉情,就派人围了奉恩公府嘛。 太子良媛甚至能够共情苏家—— 我也是宠妾,将来注定是宠妃。 皇后,也就是日后的太后容不下苏贵妃以及奉恩公府。 如今的太子妃,日后的皇后,估计也容不下我。 可惜啊,太子妃注定是无法拿捏我的。 我和苏贵妃有着一个最大的不同:她没有儿女,而我有着陛下唯一的儿子。 就是太子妃,对我又妒又恨却又无可奈何。 太子妃的儿子和我的儿子,都染了天花,她的儿子没福气,死了,而我的儿子,却活了下来。 这呀,分明就是老天的意思,认定我儿才是有福泽、有气运的人。 承平帝:…… 他定定地看了太子良媛片刻,心底微微的叹了口气。 他的这个宠妾啊,容貌是极美的,性情也算合他心意,就是这脑子—— 行叭,左右不需要她为自己出谋划策,笨、就笨吧。 至于苏幼薇想要的赏赐,既让承平帝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其实,若非苏幼薇跳出来,承平帝还真就忘了苏家还被绣衣卫围着。 如今,先帝的丧礼已经接近尾声。 有关先帝和苏贵妃的死因,文武百官、宗亲勋贵也都已经接受。 除了太后还死死咬着苏贵妃及其娘家不肯松口外,就连曾经恨苏氏入骨的承平帝,也放下了。 他赢了,他稳稳的坐在了龙椅上,他无需跟一群已经失败的蝼蚁计较! 承平帝有着胜者的高高在上,他根本不在意苏家如何。 若苏家够本分、知分寸,承平帝倒也不是不能放他们一马。 他嘴上不承认,心里更是极力驳斥,但,隐隐的,他还是有一丝在意苏贵妃的诅咒。 天花!噩梦!还有四皇孙的无端高热又退热! 有些事,一件是巧合,两件三件呢? 不是人为,那就是天意! 承平帝终究还是有些心虚的,就、这样吧! “……好!准了!” 承平帝淡淡的应了一声,准许苏家按照规制,进宫哭灵。 围困了苏家,整整一个月的绣衣卫,在苏鹤延满月这一日,终于退去。 苏焕&苏启&苏家众人:……危机就这么解除了?他们苏家不用被抄家、被灭门了?! 惊喜过后,苏焕快速反应过来,一叠声的吩咐下去: “快!快把丧服都准备好!” “娘子,大郎,你们也都准备好,我们明日就进宫!” 苏焕是奉恩公,钱氏是国夫人,他们夫妻都有品级,都有资格进宫哭灵。 苏启是世子,身上还有勋职,虽然没有实权,却也能携妻子跟随父母进宫。 苏焕一声令下,整个奉恩公府都忙碌起来。 苏启也回到自己的东苑,开始和妻子一起准备。 “谨娘,苏家没事了!” “只是你要进宫哭灵,你这身体——” 苏启看了眼坐月子却身体消瘦、脸色惨白的妻子,唉,妻子八月难产,几乎丢了半条命。 坐月子也不能好好的坐,一个月下来,亏损的身体并未得到彻底的修复。 她整个人还是虚弱的,气血两亏的。 这样的身体,如何撑得住宫中那繁琐的丧仪? 赵氏却浅浅一笑,“无妨!左右也不剩几天了。” “再者,宫中规矩繁琐,可我们亦有自己的法子!” 如果严格按照古礼,几乎没人能撑得下来。 不过是弄虚作假罢了。 赵氏也出身权贵,还做了近十年的世子夫人,如何偷懒、讨巧,她从小就会! “且,不过是身体受些累,根本不算什么。” “就像大爷方才说的,我们苏家没事了!” 不必战战兢兢的恐惧绣衣卫会冲进来,不必担心儿子们和年幼病弱的女儿会死,赵氏觉得,只是下个跪、号个丧,她完全可以忍受。 见赵氏眉眼舒展,终于笑得跟一个月前一样的温婉、娴静,苏启的心也安定下来。 对!他们没事了!他们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只要熬过丧仪,熬过新君的登基大典,他们苏家缩起尾巴、关紧门户,安分的过日子就可以。 等等! 还不够! 忽的,苏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不过,他快速恢复笑容—— 谨娘心情好,就不说这些败兴的事情了。 再者,此事还需要跟父亲商量。 能不能行,可不可以,最终亦是父亲说了算。 他们现在啊,还是做好明日进宫哭灵的准备吧。 苏鹤延喝完一顿带着药味儿的奶,被乳母送回到父母跟前。 听到夫妻俩的谈话,苏鹤延的眼睛biu的就亮了—— 真哒! 不用被抄家? 家人们也能自由出入了? 那,那,是不是可以给她请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好歹别让她再喝苦药汤子了? 还有她的小心脏,是真的疼啊。 每天都有闷闷的窒息感,还有钝钝的疼。 苏鹤延哭都不敢大声哭,就怕情绪大起大落的,再给心脏造成负担。 呜呜,看小说的时候,觉得病美人西子捧心、我见犹怜,可当她自己成了病美人,她只想对着贼老天比个中指! 哈~欠~~ 苏鹤延到底还只是个刚出满月的小婴儿,本就病弱,待机时间格外短。 想着想着,她就举起瘦瘦、小小的拳头,打了个哈欠,倒头睡了过去。 …… 与妻子商量完明日进宫事宜,又看了看睡得香甜的女儿,苏启便起身去了松鹤堂。 “世子,你是说,让我自请降爵?” “不止!父亲,您还要主动写请罪的折子,将咱们奉恩公府的种种不法事,一一陈述!” 苏启颇有孝子做派,直接给苏焕上演何为“哄堂大孝”。 苏焕:…… 第十四章 生路 啪! 苏焕一个茶盅砸向了苏启的、脚边。 上好的甜白瓷碎裂成渣,混合着茶水洒了一地。 不过,因着位置的偏差,别说茶盏了,就是溅出来的茶水,都没有沾到苏启分毫。 “混账!你要不要听听自己都说了什么浑话?” 苏焕都被气笑了,“违法乱纪?我们苏家什么时候有过不法事?” 不是苏焕自夸,放眼整个京城,庞大的权贵阶层,有一家算一家,都没有比奉恩公府更安分、更规矩的人家! 从苏焕到苏启再到下一代,苏家的男丁都对自家有着清晰的认知: 他们不够聪明,也吃不了当差的苦,但,他们“乖”啊。 他们从不欺压良善,从不触犯王法,从不—— 就在苏焕暗自嘀咕的时候,苏启开口了,“爹,我们安分,但架不住有人狐假虎威啊。” 苏焕冷哼一声,“我们不只是自家安分,也约束了姻亲故交。” 咳,人以群分,苏焕自己的岳家,以及给儿子们定下的妻子,其家族都跟苏家差不多。 或许平庸,却绝非狂徒。 大家都怂,啊呸,不是,是都安分守己! 苏启点点头,表示亲爹说的没错。 但,他还有转折:“爹,我说的‘有人’,可不是咱们的亲友,而是刁奴啊!” 苏焕愣了一下,“大郎,你可是查到了什么?” 苏启偷偷翻了个白眼:啧,您还真是我亲爹。生气的时候,阴阳怪气的叫我“世子”,不生气了,才想起人家是你的“大郎”! “其实也不算大事,就是有几个老仆,仗着苏家的权势,偷偷放了印子钱。” 苏启拿出自己早就查出来的证据。 若没有上巳节的变故,苏启会慢慢处理这些人。 如今,苏家站在了悬崖边,苏启就不能再暗中处理,而是主动把事情捅出来。 “放印子钱?这还不是大事!” 苏焕怒了,他堂堂奉恩公,苏宸贵妃的亲哥哥,都还没有放印子钱呢,那些个刁奴,居然敢这么做? “确实不是大事,他们虽然私自放贷,利息却并不高。” 苏启将手里的一打资料送到了苏焕面前。 大虞朝,是允许私人放贷的,只要利息不超过朝廷规定的最高限,只要没有闹出人命,就不会有事儿。 而苏家的老仆,这两条红线,一条都没踩。 若是一个月以前,苏启处理此事,会悄悄将几人找来,勒令他们尽快停掉。 苏启会罚没他们一些银钱,却不会动真格。 现在却不一样了,苏家本就风雨飘摇,没错都会被人针对,若是家中老仆私自放贷的事儿,被有心人翻出来,那就是苏家妥妥的罪证。 “既然你都查到了,为何不悄悄处理了?” 苏焕翻了翻手里的纸,大致知道了这些是什么。 他抬起头,看了眼已经二十几岁的儿子。 再有几年,大郎也要三十了。而立之年,他、能“立”起来吗? “爹,您当年的爵位是南安伯,姑姑进宫,圣上恩宠,这才破例擢升您为奉恩公。” 苏启没有直接回答亲爹的问题,而是说起了家中的旧事。 “我们苏家无功封爵,还是一等一的超品国公,这些年来,以承恩公府的几大勋贵,不满已久。” “过去有贵妃姑母,有圣上庇护,您自是可以稳稳的做奉恩公。可如今——” 说到这里,苏启顿了顿,眼底浮上一层水雾。 姑母! 他那倾国倾城、祸国殃民的美人儿姑母,还不到四十岁啊,就、就香消玉殒了。 外头都说姑母是殉情。 但,从小就跟在姑母身边的苏启,最是了解她。 若非到了逼不得已,姑母绝不会轻易去死。 在宫里,姑母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是被人害死的? 还是被逼着自尽的? 死之前,她、她是不是遭受了许多的羞辱、凌虐?! 皇后,哦不,现在是太后了,那个老妖婆可是恨毒了姑母啊。 苏启根本不敢去想,自己的美人姑姑,究竟受了多少罪,死的时候有多痛苦! 姑母没了,处在风口浪尖多年的苏家,没了庇护,也就变得格外危险。 “爹,与其等着旁人为了将我们打落枝头,故意寻衅找茬,还不如我们自己退下来。” “辞去爵位,哪怕当个普通人家,也总好过被人陷害!” “兴许啊,新君看在我们苏家还算知情识趣的份儿上,多少能够给咱们留些祖业呢。” 苏启抬起头,看了看奢华又不失威仪的正堂。 这座国公府邸,是当年父亲被册封为奉恩公的时候,永嘉帝赏赐的。 位于京中最核心、最尊贵的中城区的南薰坊。 七进七出的深宅大院,占了足足多半条街。 这般豪宅,远不是一个失去靠山的落魄国公爷所能拥有的。 “唉,这宅子,终究还是要还给朝廷啊。” “只希望圣上能够看在苏家本分的份儿上,好歹给苏家一条活路、一处安身之所。” 苏启垂下眼眸,暗暗在心底叹息着。 苏启所说的这些,苏焕又何尝没有想到? 他只是有些不舍,更存在些许的侥幸:或许,还没到那一步! 但,苏启的话,如同兜头的一盆凉水,泼醒了他。 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能还抱有幻想? 苏焕扯了扯嘴角,眼底闪过一抹嘲讽的笑。 呵,原来他也没有想象中的豁达。 是啊,经历了顶级的富贵,他又怎么能甘心的回归没落? “……行了!你个竖子,还用得着你来教老子?” 苏焕故意骂了苏启一句,不耐烦的冲着他摆摆手:“滚滚滚!看到你就心烦!” 苏启:……行叭,谁让我是您儿子!滚就滚! …… 翌日,苏焕、苏启等有品级的苏家男丁,以及他们的女眷,一起进宫为圣上哭灵。 灵堂上,众人看到苏家人,全都有些惊诧。 不过,想到先帝的遗诏,以及新君想要“正统”的迫切,又觉得苏家的出现合情合理。 苏贵妃可是殉情而死,先帝在遗诏中还册封她为太妃,并许她百年后陪葬泰陵。 苏贵妃不是谋害先帝的毒妇,她依然是尊贵的贵妃,苏家也就没有理由被严惩。 “新君虽然急切了些,性情也不是那么的平和,但,他若能善待苏家,想必是有容人之量的豁达明君!” 有些朝臣,甚至联想到了这些,对于先帝的“暴毙”,似乎也没有那么的执着。 嗯嗯,新君如果连“仇人”都能宽厚、包容,其他的朝臣、勋贵们,也就能更加安心。 承平帝敏锐的发现了这些人的想法,所以,当丧仪结束后,奉恩公苏焕亲自来请罪的时候,承平帝还真就放了苏家一马。 “奉恩公苏焕治家不严,纵奴与民争利,依律应褫夺国公爵位。然则,念其主动认罪,祖上亦是开国元勋,保留其南安伯爵位……” 苏家直接从一等奉恩公变成了最末等的南安伯。 七进七出的国公府地,也被封了一大半,只留下前面三进的院落。 苏焕&苏启:……太好了,总算为苏家争得了一条生路。 第十五章 三年 又是一年上巳节。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却被层层叠叠的帐幔挡在了外面。 偌大的雕花架子床,嫩黄色的床帐将床铺遮盖得严严实实。 床帐外,靠墙的矮榻上,趴着一个值夜的小丫鬟。 小丫鬟十三四岁的模样,正是喜欢瞌睡的年纪。 吱嘎~ 屏风外,房门的门轴轻轻响动。 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走了进来。 绕过屏风,看到床帐还没有掀起来,而矮榻上的小丫鬟也睡得正香。 这妇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碗正冒着热气的黑褐色汤汁。 她先将托盘放到床前的圆桌上,然后来到矮榻前,伸出两只手。 一只手掐住小丫鬟的耳朵,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妇人那掐着耳朵的手,猛地一用力,小丫鬟顿时惊醒过来。 她下意识的就想张开嘴喊疼,被提前准备好的那只手直接消音。 “唔!唔!”小丫鬟眼睛里带着惊慌与心虚,呜咽的说着认错的话。 妇人白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闭嘴!不许吵到姑娘!” 小丫鬟点头如捣蒜。 妇人见此情况,这才满意的松开了手。 “秦嬷嬷!早!” 小丫鬟从矮榻上爬起来,站好,规矩的向妇人行礼。 妇人,也就是苏鹤延的乳母秦嬷嬷,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早什么早?太阳都晒屁股了!” “还有,让你值夜,你就是这么值夜的?睡得比姑娘都沉!” “茵陈,你若总这样,我就把你退回去!姑娘身边,容不得怠慢主子的奴婢!” 说到后面,秦嬷嬷的声音便有些严厉。 若是别的姑娘也就罢了,偏偏她家姑娘身体病弱,一天十二个时辰,身边都不能离人。 也就是现在苏家落魄,否则,搁在三年前,就他们家姑娘的身份,应当有四个一等、四个二等、八个三等丫鬟的配置,一天排三班的照顾。 苏家不再是煊赫威风的国公府,而成了京中人人躲避、嫌弃的伯府。 三年前,当家主母钱夫人为了节省开支,清减了三分之二的奴婢。 他们姑娘身边,便只有一个乳母,两三个小丫鬟。 就这,还需要他们大奶奶自己掏钱贴补。 尤其是最近几个月,苏家愈发窘困。 门第的败落,不只是身份的落差,更有所谓的“树倒猢狲散”、“落井下石”。 苏家的铺子、田庄,开始被得势的权贵侵吞、霸占。 若非苏家的男人们本分,轻易不进入酒楼、妓馆、赌坊等销金窟。 否则,苏家就算不自己败落,也会被旁人做局、陷害。 饶是如此,苏家的日子,也一日不如一日。 幸亏还有几家姻亲,勉强能够护住苏家不被欺负得太惨。 但,姻亲也要顾及自身家族的利益,不可能总是庇护苏家。 曾经京城第一外戚的苏家,不过三年的光景,就已经成了京中谁人都能踩一脚的破落户! “……就是委屈了姑娘啊!” 秦嬷嬷是当年赵氏为苏鹤延准备的几个乳母之一。 她是苏家的家生奴婢,十来岁入府当差,及笄后,由钱夫人做主,嫁给了庄子上的管事。 她已经生了两个儿子,赵氏怀孕的时候,她也怀了第三胎。 她比赵氏早生产三个月,提前被接到了府里养着。 赵氏意外早产,秦嬷嬷便与其他几个乳母,一起轮番喂养苏鹤延。 苏鹤延天生有心疾,不能直接吃药,便要乳母们每日三顿的喝药,然后再给苏鹤延喂奶。 药,真的很苦! 几个乳母都是生完孩子没多久,在苏家好吃好喝的养着,猛不丁的,忽然要被要求喝苦药汤子。 她们都是苏家的奴婢,不只是自己,全家人的身契都在主母手里捏着。 明面上,几个乳母自是不敢违逆主子的命令。 但,私底下总有那么几次,她们会少喝两口,或是偷偷倒掉。 几人中,唯有秦嬷嬷从未弄虚作假,她始终按照医生的要求,定时定量的喝药,本分认真的喂奶。 赵氏面儿上不显,实则暗中都有观察。 待到苏鹤延过了百日,赵氏便将其中两个最会阳奉阴违的乳母、及其全家都发卖了! 不能怪赵氏心狠,实在是,乳母们这不是简单的偷懒,而是在要苏鹤延的命! 小婴儿不能直接喝药,只能喝带着药性的奶水。 若奶水里的药性都不足,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女儿是赵氏丢了半条命才换来的宝贝儿,更是因着她的缘故,才天生病弱。 赵氏对女儿有疼爱,更有愧疚。 女儿便是赵氏的逆鳞! 奴婢们可以慢待她,却决不能伤害她的女儿。 赵氏的雷霆手段,直接震慑住了剩下的两三个乳母。 她用实际行动告诉苏家的所有奴婢:苏家确实败了,可再落魄,那也是伯府门第,是他们的主子。 他们以及全家的性命,都捏在主子手里。 只要主子不高兴了,就可以随意处置。 再者,苏家本就要精简人员,不犯错还有可能被清除出苏家,就更不用说“自作孽”的那些蠢货了! 经过这一番操作,苏鹤延身边伺候的人,再不敢懈怠。 不过,待苏鹤延过了周岁,赵氏还是只留下了秦嬷嬷一个乳母,其他的,也都被清退出府。 当然,清退总比被发卖好。 前者主子会给安排个去处,还会分发一定的安家银子。 而后者,就是如同货物般被卖掉,一家人可能都无法卖到一个去处。 奴婢们:……怕了!真的怕了!再不敢忤逆主子了! 秦嬷嬷成了苏鹤延的管事嬷嬷,照顾苏鹤延之余,还要管理她房里的几个小丫鬟。 茵陈是几个丫鬟里年纪最大的,今年十三岁,她的父母是赵氏的陪房。 平日里,秦嬷嬷不在,就由茵陈负责照顾苏鹤延、调教小丫鬟。 茵陈还算尽心,就是、就是夜里容易瞌睡。 “嬷嬷,我错了,以后我再不敢了!” 茵陈被秦嬷嬷抓了个现行,赶忙认错。 “是嬷嬷吗?” 秦嬷嬷正要开口,就听到床帐后传出一记细细的、弱弱的小奶音儿。 她顾不得教训茵陈,赶忙转身,快步来到架子床前。 “是我!姑娘,您醒了?” “嗯!”还是细细的、软软的声音,若不仔细听,都可能听不到。 秦嬷嬷伺候苏鹤延已经三年,自是非常熟悉,她听到姑娘的回应,这才轻轻的拉开了床帐。 大红绣金线的锦被,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娃儿,睁开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右侧眼角下侧,还有一颗小巧的红痣,亦如她那位倾国倾城、艳绝天下的姑祖母…… 第十六章 舅舅 “姑娘,老奴伺候您更衣!” 秦嬷嬷上前,在衣架上将昨晚放好的衣裙拿下来,给苏鹤延换上。 三月阳春,天气已经回暖,但一早一晚还是会比较冷。 尤其苏鹤延病弱体虚,体寒畏冷,衣服便总要多穿些。 夹棉的粉色小袄,领口、袖口都滚着一圈白色的毛毛,裙子里的里侧,也是加了一层厚厚的里衬。 三岁的女童,娇娇怯怯,小小一只,就算穿得比旁人厚些,也不显臃肿。 秦嬷嬷给苏鹤延穿好衣服,将她抱到了圆桌前。 伸手摸了摸瓷碗,不烫不凉,温度刚刚好。 秦嬷嬷将瓷碗端起来,送到苏鹤延的面前,“姑娘,喝药!” 苏鹤延好想叹息:唉,清晨一大早,一口饭还没吃,就先喝药。 偏偏这是一位游医开的偏房,说是早起空腹喝药,可以更好的吸收药效。 而苏鹤延换了这个方子后,除了胃口不太好之外,心痛的病症,确实有所缓解。 苦就苦吧,没有食欲就没有食欲吧,总好过去死! 苏鹤延默默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小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愁苦。 她扬起小脸,乖乖的应了一声:“嗯!” 然后,她就接过小碗,屏住呼吸,张开没有血色的小嘴儿,快速的、大口的喝了起来。 喝了三年的中药,苏鹤延早已深谙喝药的精髓: 可不能像影视剧里演的那般,用小勺一口一口的喂。 而是要像梁山好汉们喝酒似的一口闷! 可惜,她现在年纪还是小,无法做到一口喝完,还是要分作好几口。 等她长大些,她定要一口干掉。 啊呸! 不对,重新说,等她长大了,病、就好了! 她才不要吃药了呢。 她、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吃药! 苏鹤延内心的戏,很是丰富。 唉,没办法啊,先天性心脏病,最忌情绪大喜大悲。 她从刚开始喝着有药味儿的奶水开始,就已经勒令让自己习惯“情绪稳定”。 不要大笑大哭,不要兴奋激动,冷静、平淡,就算有些负面情绪,暗暗的腹诽两句就好。 虽然喝药很苦,虽然活着艰难,但,她还是更想活着。 所以,苏鹤延最先要控制的,不是自己的命运,而是她的情绪。 “决定了,我就把自己修炼成一只卡皮巴拉!” “情绪稳定,不喜不悲,活着挺好,死了、啊呸,不行,我就不死!” 苏鹤延小小一只,看着乖巧、安静,内心实则相当“狂野”! “姑娘!慢些喝,别呛到了!” 秦嬷嬷见苏鹤延大口大口的喝药,一点儿都没有孩子的调皮、抗拒,她就忍不住的心疼。 姑娘太懂事了,才三岁啊,整日里喝苦药汤子,大人都受不住,她却总能乖乖忍受。 从来没有因为喝药而哭闹,也不会阳奉阴违的偷偷把药倒掉。 秦嬷嬷确定,自己从未遇到过这么听话、这么懂事的孩子。 她小心的伺候着,见苏鹤延几口就把一碗药喝完,便赶忙一手接过空碗,一手拿着帕子给她擦掉嘴角的药汁。 不瞌睡的茵陈,还是颇有些眼力见儿的。 见小姐喝完药了,赶忙从墙边的百宝阁上,取来一个甜白瓷的大肚罐。 打开盖子,露出了蜜饯。 “姑娘,昨儿三房管事嬷嬷刚送来的,听说还是专门从南边的铺子采买的,京中都还没有这种口味的。” 茵陈已经洗了手,用夹子夹出几枚,放到了干净的碟子上。 她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 苏鹤延却抓住了重点,“三房?三婶命人送来的?” “嗯嗯,三太太派来的人还说,这是专门送给您的。” 专门? 苏鹤延听得清楚,茵陈反复强调了这个词儿。 她可不是真的三岁孩子,且,就算是三岁的孩子也有多智近乎妖的神童。 胎穿古代这三年,苏鹤延身边虽然都是平庸的凡人,但她听到了坊间故事、市井奇闻里,却有不少本朝的神童轶事。 不说别的,就是每三年的春闱,就会有一两个文曲星下凡。 还有从五湖四海赶来京城的才子、雅客,他们会拼了命的在各个诗会、雅集大放异彩。 出彩后,有关他们三岁能诗、五岁能文的各种段子,就会在京城的各个角落流传开来。 苏鹤延不能随意跑跳,她最大的消遣,就是听父亲、哥哥们讲各种故事。 所以,她知道古人只是“古”,并不真的“顽固”,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一点儿都不比后世的人差。 又所以,苏鹤延不必太隐藏,她的身体不好,若是连脑子都不聪明,岂不太悲剧。 表现得聪明些,让长辈们知道她是个聪慧的小天才,即便年纪小,也能为自己争取到一定的话语权呢。 “三婶婶怎的忽然想起‘专门’给我送蜜饯了?” 苏鹤延的小奶音儿,特意强调了“专门”二字。 秦嬷嬷伺候了苏鹤延三年,对自家姑娘最是了解。 她不是蠢笨之人,作为苏家的家生奴婢,她更是对苏家三个房头的太太都有所了解。 唔,怎么说呢,出身将门的大太太赵氏、出身公主府的二太太郑氏,其实都还好,即便苏家落魄,她们也不会见风使舵、仗势欺人。 唯独三太太钱氏,她与伯夫人钱氏同姓,却也只是同姓,根本不是一家。 伯夫人的“钱”是江南的世家大族,三太太的娘家却只是盐商。 三太太嫁进苏家的时候,苏宸贵妃最得宠,苏家最风光。 按理,依着她盐商之女的身份,给苏三老爷做妾都勉强够格,根本就做不了正头娘子。 但,架不住三太太颜色好,而苏三老爷又是个恋爱脑。 他对钱氏一见钟情,死活都要娶她为妻。 苏焕、钱氏夫妇,对于幼子本就宠溺些,且考虑到他文不成武不就,还不能袭爵,亲事上就随了他愿。 所幸,钱氏虽然身份低,但娘家是真有钱,据说她的压箱银子就是以“万”为单位的。 十万两! 还只是对外宣称的,听说,钱家还给了钱氏干股,每年都有数以“万”两的分红。 那可是银子啊,苏家还是国公府的时候,国夫人的月例才二十两呢。 三房是整个苏家,最有钱的一房。 即使苏家败落,如今也还是三房在贴补公中。 “钱氏这位婶婶,本性不坏,苏家落难,她非但没有趁机远离,还拿出嫁妆养着苏家。” “但,这人就是情商不高,明明已经花了钱,却总落不到好。” “或许,是身份的缘故,她高嫁入国公府,那几年没少受气、受委屈。” “有朝一日,她翻身成了养活苏家的功臣,就不可避免的有些‘飘’。她也不是故意翻旧账,就是想让人知道她过去的委屈,以及现在的功劳……” 其实,钱氏这么做,倒也没有什么不对。 就是她的方法,总能让人得了她的好处后,却怎么都不想记她的好。 比如苏鹤延,钱氏也是心疼这个病弱侄女儿的。 咳,她没有女儿,只有三个臭儿子。 对于乖乖巧巧、软软糯糯的小女娃儿,钱氏本能的喜欢。 她从自己的私库弄了不少好东西送给苏鹤延,这本身是好事,苏启、赵氏也都感念她的付出。 偏偏钱氏情商低啊,她硬是把长辈疼爱晚辈,弄得像是她在施舍苏鹤延这个小可怜。 苏鹤延根据观察,觉得钱氏应该不是“看不起”,她就是在做事情的时候,无法避免的透着几分市侩。 就,很难评。 苏家的长辈们,大概也都明白钱氏本性不坏,对于她某些“势利眼”的行径,也就不怎么计较。 “姑娘,三太太会专门给您送蜜饯,应该是听到了一个消息——” 秦嬷嬷笑了笑,轻声道:“姑娘,您的小舅舅打了胜仗,不日就要从边城回来了!” 第十七章 贵人 “小舅舅回来啦?” 苏鹤延瘦弱苍白的小脸上,绽开惊喜的笑,“真的?什么时候?” 作为一个小女娃,原本是没有社交、八卦的机会的。 但,苏鹤延身体不好啊,家里的长辈宠着,哥哥们纵着,怕她因为心疾不能跑跳、玩闹而伤心,就会跟她说些家里家外的故事。 所以,苏鹤延虽然只有三岁,却已经非常熟悉家中各房的亲戚朋友。 自家的嫡亲外家,她更是无比了解。 亲娘赵氏出身将门,赵氏的祖父乃大虞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凭借战功得封靖北侯。 赵氏的父亲、叔父、亲兄弟堂兄弟们也都是从小就在军营历练,十几岁就上了战场。 赵家军的威名,在西北边城,足以震慑草原的北狄。 由此可以看出,当初苏宸贵妃对娘家是有筹谋的。 她为世子苏启求娶了将门嫡女,苏家男丁平庸,却会有个手握重兵的亲家。 不只是苏启,二老爷苏重亦是按照苏宸贵妃的意思,娶了长公主的孙女为妻。 苏家便又跟大虞宗室成了姻亲。 至于三老爷苏季,表面上是恋爱脑发作,非要娶个身份卑贱的盐商之女。 但,换个角度想,盐商家有钱啊。 钱家富可敌国,给女儿的嫁妆,亦是有数十万两银子之巨! 有兵、有权、有钱,苏家若是想要支持某个皇子,还是有着足够的资本能够谋求一个“从龙之功”的。 苏宸贵妃计划很好,可惜却败给了时运。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出了重大变故—— 六年前,赵家军与北狄进行大决战的时候,却遭遇了副将反水的祸事。 最终,赵家以几乎死伤殆尽的代价,惨烈的险胜北狄。 赵氏的父亲,赵大将军阵亡。 赵氏的大哥,赵家军的少将军阵亡。 赵氏的二哥,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断了一条腿,再也不能上战场。 还有赵氏的叔叔们,也都死的死、伤的伤。 偌大的将军府,只剩下了老弱妇孺。 赵氏的幼弟在一众男丁中,勉强算是年龄大的,可那年也只有十六岁。 他去了边城,只能勉强收拢赵家军的残部,短时间内,很难恢复到父、兄皆在时的强大。 赵家就此沉寂,曾经煊赫威风的将军府,也开始闭门谢客。 也正是因为赵家的先一步衰败,永嘉帝才会被承平帝顺利毒杀,苏家也才会被动的沦为待宰的羔羊。 所幸,赵家的血脉没有断绝。 这不,六年过去了,曾经稚嫩的少年,经过边城血与火的磨砺,快速的成长起来。 去年冬日,北狄南下劫掠边城,独自艰难扛起赵家军大旗的赵小将军赵谦,一举击溃北狄的主力,追击残部,直击王庭,大胜敌寇! 正旦的时候,战事刚刚结束。 过了年,赵谦处理完边城的事务,便奉诏进京。 算算时间,他已经在路上,用不了多久,应该就能抵达。 苏鹤延掰着细细的手指,估算好小舅舅回京的时间,脸上的笑愈发的灿烂。 嘿,太好了,小舅舅回京了,我们又有靠山了呢。 “难怪三婶婶专门给我送了蜜饯!” 苏鹤延嘟着小嘴儿,顽皮的说着。 其实,钱氏本意或许并不是为了讨好靠山即将回京的赵氏。 她本就喜欢苏鹤延,也经常利用自家的商队,从各地买些新鲜的小玩意送给苏鹤延。 但,还是那句话,这位三婶婶的情商真的堪忧。 做了好事,却总坏在一张嘴上。 也就是苏家的主子们都了解她的性情,非但不与她计较,还会领她的情。 但凡换个没良心的混账人家,钱氏注定花了钱还会被设计成人人嫌弃的极品。 “姑娘,这话可不能在外面说。三太太的本意绝非如此,她心善。”就是不会说话。 唉,好好一件事,总能让她弄得乱七八糟。 “嗯嗯,我知道。” 苏鹤延点点头,她吃了一枚蜜饯,灵动的桃花眼亮了起来,“是杨梅制成的,有点儿酸,好吃!” 因为吃药的缘故,苏鹤延的嘴里总是苦的。 她就喜欢各种甜食。 糕点、麦芽糖、酸甜口的菜,以及各种蜜饯、糖渍果子。 她的房间里,她常去的地方,蜜饯罐子、干果匣子,随处可见。 秦嬷嬷甚至还给苏鹤延做了各个颜色的小挎包,随着衣服的颜色,可以搭配不同的包包。 挎包里,放着用油纸包包好的点心、蜜饯。 哪怕是走到外面,想吃了,苏鹤延也能随手拿着吃。 “姑娘喜欢就好!” 秦嬷嬷端来温热的茶水,苏鹤延吃完蜜饯,将茶水送到她的嘴边。 苏鹤延非常熟稔的咽下蜜饯,喝了两口茶水,咕噜咕噜的漱口,然后吐到了茵陈抱过来的痰盂里。 吃完药,苏鹤延这才出了自己的房间,她太小了,还没有自己的院子,由秦嬷嬷带着住在西厢房。 当然,没有院子,不只是年龄小,还是因为苏家的屋舍紧张。 唉,曾经的三路七进的大豪宅,如今只剩下了两路三进,其他的院子都被封了起来。 如果苏家复兴,还有机会将那些院子解封。 若继续沉沦,可能连这点儿地方都保不住呢。 “……应该不会的。小舅舅回来了,苏家有了靠山,至少不会变得更差!” 苏鹤延迈着细细的小短腿儿,出了房门,来到了中间的堂屋。 苏启、赵氏夫妻已经起床,三个哥哥也都准时前来请安,并一起用早饭。 “爹!娘!大哥!二哥!三哥!” 苏鹤延艰难的爬过门槛,来到近前,抱起瘦瘦的小拳头,给父母、兄长们见礼。 “阿拾快来!昨晚睡的可还好?吃过药了?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赵氏见到女儿,先是一叠声的询问。 秦嬷嬷低头垂手,赶忙恭敬的一一回禀。 赵氏满意的点点头,伸手拉住女儿的小手,感受到冰凉的体温,赵氏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担心与心疼。 正常的孩子,小手都是热乎乎的,可她的阿拾却—— 不怕! 阿拾虽然病弱,可到底还好好的。 小弟给她的信里提到过,他在边城寻访到了一名被发配到那儿的太医,医术高超,尤善小方脉科。 小弟已经把人一起带了回来,只等他进京,就让那太医给阿拾看诊。 “……真是喜事啊,小弟重振赵家军,立了战功,重现了将军府的荣光,还寻到了好的大夫……” 一想到这些,赵氏的眼底就满都是笑意。 赵氏还不知道,他们家的喜事可不只这一桩。 进宫三年,做了三年奴婢的苏幼薇,终于被圣上宠幸,并得了“贵人”的封号! 第十八章 真相 “贵人?你说我们家薇姐儿封贵人了?” 苏焕不敢置信的看着来人,尾音都有些发抖。 贵人的品级并不高,在大虞的皇宫里,只比淑女、选侍略高些,属于刚刚脱离了伺候人的宫女序列。 但,品级再低,也是圣上的女人,而非奴婢。 薇姐儿熬出头了? 她、这三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能在满是厌恶苏家的后宫中,一步步走出来? 苏焕完全不敢想,他的这个养女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苏贵人:……呃,倒也没有那么的惨! 她“运气”好,遇到了一个傻白甜贵妃。 哦,对了,这位贵妃便是太子良媛。 承平帝举行完登基大典后,便开始大封后宫。 太子妃进位皇后,育有皇子的太子良媛进位贵妃。 太子良娣被封为淑妃。 剩下的侍妾,则被封为嫔。 另外,承平帝登基后,应朝臣、勋贵的建议,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选秀。 太后娘家承恩公郑家、皇后娘家奉恩公徐家,还有诸多权贵、世家都送了适龄的女儿进宫。 德妃、贤妃分别被太后的侄女、皇后的妹妹占据。 后宫四妃的位置全都满了,二十七嫔也册封了大半。 不过几个月的功夫,皇宫环肥燕瘦、花团锦绣,好不热闹。 郑家和徐家,老牌外戚和新晋外戚,不只是在朝堂展开争斗,在后宫亦是各种较量。 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杀人于无形的阴谋算计,贵人们斗得不可开交,苏幼薇一个区区落魄伯府的养女,彻底被遗忘在角落里。 就是恨苏家入骨的郑太后,也忙着帮侄女争宠,忙着让侄女抢在徐氏女前面,生下承平帝继位后的第一个皇子。 苏氏女? 只是个卑贱的宫婢罢了。 郑太后终于明白儿子的那句话:不过是蝼蚁,不必自己动手指,随便一句话就能捏死。 且,死了就死了,有什么乐趣? 当初苏氏妖妃狡诈又狠绝,郑太后还没有出口恶气,她就自己先死了。 郑太后二十年的隐忍,一口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又排不出去,那叫一个憋屈又愤懑。 苏幼薇的出现,让郑太后有了发泄的目标。 罚跪! 打耳光! 吃馊饭! 睡地板! 后宫里想要折磨一个人,还不留下痕迹,方法太多了。 苏幼薇刚进宫那几个月,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还是她伶俐,抱紧了贵妃,哦不,确切来说,她掌握了贵妃的命脉——四皇子! 她进宫是伺候四皇子的。 她是四皇子的“福星”。 贵妃确实不如郑太后尊贵,就是四皇子,对上郑太后,也要受到孝道的压制。 然则,四皇子还有个身份,承平帝目前为止唯一的儿子! 这可是后宫的一根独苗苗啊。 就是郑太后,内心无比渴望有个郑氏女生的孙子,对于四皇子,她也是无比看重。 咳咳,在其他孙子出生前,四皇子就是郑太后唯一的心肝儿。 苏幼薇受了折磨,四皇子竟也无端生了病。 贵妃被当年的天花吓到了,她确实不聪明,可也明白,儿子是她最大的靠山、护身符。 只要她的儿子还在,她这个贵妃之位就能坐的稳稳的。 兴许啊,待儿子长大后,圣上去了,她也能母凭子贵的当上太后呢! 儿子,就是她的命!是她以及她娘家富贵荣华的保证! 当年为了儿子,贵妃可以“病急乱投医”,如今她为了儿子,更是敢在郑太后面前护住苏幼薇。 郑太后:…… 其实她心里也有些发虚。 苏氏妖妃的诅咒,始终是她心底拔不出的一根刺。 大孙子的夭折,四孙子的病,都仿佛应验了诅咒的内容。 她嘴上叱骂,心里也在打鼓。 罢了罢了! 不过是一个贱婢,虽然姓苏,却与那妖妃根本不是嫡亲的姑侄。 折磨了苏幼薇几个月,也算出了一口气。 还是,孙子更重要! 郑太后作为后宫之主,她不只是有疼爱孙子的老太太心态,她也有起码的政治素养—— 四皇子,不只是皇子,他还是承平帝帝位稳固的一个重要砝码。 若是四皇子也夭折了,后宫却还没有新的皇子出生,都不用外人,只宗室就会人心浮动。 皇帝无子,就要过继。 呵! 凭什么! 他们母子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好不容易才抢到的皇位,弄到最后却要便宜旁人? 若真是如此,且不说承平帝了,就是郑太后也要呕死! 而苏氏妖妃的诅咒,则会再次应验—— 郑氏的孙子,连长成的机会都没有! 承平帝断子绝孙! “呼~~” 郑太后吐出一口浊气,放过了苏幼薇,不再针对,任由其在后宫自生自灭。 苏幼薇靠着四皇子,保全了自己,开始着手下一步的计划。 当然,苏幼薇能够如此顺利,不只是所谓的“运道”,还有苏宸贵妃深埋在皇宫的钉子。 苏幼薇因为苏贵妃而备受折磨,却也得了苏贵妃的“遗产”。 不管是曾经在身边伺候的嬷嬷,还是进宫后,遇到的管事宫女,都是苏贵妃曾经用过的老人儿。 还有一些看似不起眼,实则颇有些作用的内侍,也都成为苏幼薇的帮手。 啧,真当四皇子的病是真的没有缘故? 就像当年的天花,后宫的阴私手段多着呢。 苏幼薇靠着这些,才能顺利成为四皇子的“福星”,慢慢在后宫站稳了脚跟。 一年前,苏幼薇确定时机到了,便再次出手。 四皇子重病,不治而亡。 贵妃险些跟着儿子一起去了,还是苏幼薇守在她的身边,温言抚慰,并极力开解:“四皇子体弱,去了或许于他而言是解脱。娘娘万不可自伤,四皇子九泉之下定会心疼。” “若因着忧心娘娘,而误了轮回,四皇子就算再想投生给娘娘做儿子,也不能够啊!” “娘娘要保重凤体,您若有个万一,日后谁还会记得早夭的四皇子?” 苏幼薇说了许多,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贵妃。 贵妃不再消沉,而是抖擞起精神,挽起袖子,开始争宠。 可惜,她到底不如刚进宫的新人粉嫩、娇美,又因着丧子做了许多癫狂的事儿,多少失了圣心。 苏幼薇又暗中进行提点,让贵妃自己想到找人争宠的法子。 而那个帮着她争宠的最佳人选,自然非苏幼薇莫属。 在贵妃的极力主导下,正旦的时候,苏幼薇成功侍寝。 过了两个月,苏幼薇便有了身孕。 要知道,承平帝登基以后,后宫嫔妃怀孕的人数用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苏幼薇的怀孕,绝对是稀少且珍贵的,以至于承平帝都忘了所谓的苏氏女祸国殃民的诅咒,直接册封她为贵人…… 第十九章 初见 “回伯爷,苏贵人有妊,已有三月余。” 来人是个内侍,二十来岁的年纪,体型圆润,一说话就笑,看起来颇为和善。 他习惯性的弓着身子,态度很是谦卑。 他简短一句话,没有直接回答苏焕“你说我们家薇姐儿封贵人了”的问题,却又什么都说了。 苏焕瞬间反应过来:他家薇姐儿确实封了贵人,因为怀了龙嗣! 过去的三年里,苏家自请降爵,自动远离权力中心,但对于皇宫,对于朝堂,苏焕还是有所了解。 一来,苏家败落,但苏家的姻亲还在。 抄家灭门的大事,姻亲们不敢掺和,可说些宫中事务、朝廷政务,还是可以的。 二来,苏焕到底做了十几年的国公,他没有实权,能力也平庸,却喜欢美食。 京中最讲究吃喝的,永远都是权贵。 苏焕定期去与“食友”们探访美食、享受美食的过程中,总会听到一些消息。 所以,苏焕知道,圣上登基后,政务还算顺遂,后宫却颇有些不宁。 且不说郑太后与徐皇后之间的争斗,只说圣上的子嗣,就有些艰难。 圣上原本就有妻妾十数人,登基后,广开后宫,嫔妃则有几十人。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圣上忙于政务,无暇顾及后宫,还是后宫女子的争斗,太过激烈……其结果就是,圣上登基三年,后宫诞生的婴儿屈指可数。 且,仅有的两个孩童,也都是公主。 前两年还好,虽然少,可到底还有个四皇子。 去年,四皇子夭折,圣上膝下竟是一个儿子都没有。 天家无私事。 皇帝无子,可是直接关乎朝堂安稳,关系天下安定的大事。 这般情况下,后宫任一女子的妊娠,都是无比要紧的。 苏焕也终于明白,为何承平帝母子那般厌恶苏家,却还能封苏幼薇为贵人。 子嗣为重啊。 再者,苏宸贵妃都死了,奉恩公府也换人做了,苏家上下还这般安分,曾经的仇怨,也该一笔勾销。 “……所以,苏家的危机,彻底解除了?” 苏焕面儿上不显,内心却已经在雀跃。 “伯爷,恭喜啊!苏家又出一位贵人!” 苏焕暗自沉思的时候,前来传旨的内侍,觑了眼他的脸色,笑着恭喜。 苏焕猛地回过神儿来,赶忙谦虚的说道:“不敢!不敢!这都是薇姐儿的福气,更是圣上的隆恩!” 苏焕并没有被惊喜冲昏了头脑。 他很清楚,此“贵人”非彼“贵人”。 苏幼薇的贵人只不过是后宫里等级最低的封号,而非真正的人上人。 怀孕,只是第一步。 能否顺利生产,生下的是公主还是皇子,都非常重要。 “苏家的列祖列宗,夭夭,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薇姐儿啊!” 苏焕虽然安分,似乎认了命。 可他到底享受过顶级的富贵,若有机会让苏家崛起,他自是高兴。 “圣上确实隆恩浩荡!” 内侍直起身子,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他体恤苏贵人有妊,怜惜她多年未见家人,便特意下旨,诏苏家女眷进宫探望。” 说到这里,内侍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暗芒:“对了,还有府上的十姑娘,听闻最是乖巧,可一同进宫。” 苏焕的笑容一僵,“阿拾?” 她才三岁啊,宫里的贵人居然还知道小小一个她,还要让她也进宫? 如果阿拾是个身体康健的孩子,苏焕的心都不会这么的慌。 可,问题是,阿拾身体太弱了。 平日里,在家里,都不敢过多的活动。 若是进了宫,别的不说,只一路走进去,就足以累坏她。 现在的苏家女眷,进宫的话,可是没有肩舆这样的特殊照顾的。 还有宫里的贵人们,尤其是郑太后,她恨苏家入骨。 苏幼薇只是养女,或许还不会那么的扎眼。 可阿拾,却是苏家三代唯二的姑娘。 她的眉眼,更是有些像苏宸贵妃。 苏焕忍不住担心,阿拾入了宫,再见到郑太后,定会闹出事端。 她那么小,那么弱,让她多站一会儿,她都能晕倒。 而宫里,“杀人不见血”的阴私手段多着呢,阿拾她、她—— “伯爷,时辰不早了,还请府上女眷并十姑娘准备好,好随奴婢一起进宫!” 内侍仿佛没有看到苏焕脸上的僵硬,以及眼底的担忧。 他还是笑眯眯的,宛若弥勒佛般和善,说出的话,却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是!我、我这就把人叫来!” 苏焕赶忙缓和了表情。 皇家威仪,不容冒犯。 正所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就算明知道此去皇宫,可能危险重重,也要去! 如今的苏家,是没有资格“抗旨”的。 …… 伯夫人钱氏已经换好了进宫的衣裳,她又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这才来到堂屋。 堂屋里,赵氏也早已带着苏鹤延一起等着。 钱氏看过来,发现儿媳妇给孙女儿换了身海棠红的襦裙,外面罩着一件薄棉的小袄。 海棠红比正红略浅,自然也就不像正红那般张扬,可又带着些许“喜气”—— 进宫本就是喜事,阿拾又是个稚童,可不敢穿得太素。 海棠红就极好,既不张扬也不“晦气”,贵人只要不是无端找茬,就寻不出错处。 “赵氏果然能干!” 暗暗满意于儿媳妇的靠谱,钱氏却还是亲自又检查了一番。 衣服、首饰、鞋子,甚至是身上的荷包、帕子等,都没有任何僭越的地方,钱氏这才放下心来。 “母亲!” 钱氏放心,赵氏却还悬着心呢。 阿拾年纪小,身体弱,去了宫里,还不定会遭遇什么呢! “放心吧,我会照看好阿拾!” 钱氏看出儿媳妇的担忧,柔声说着。 她还不忘提醒一句,“宫里的贵人也都是宽厚、讲规矩的。我们苏家败落,可赵小将军即将回京——” 后头的话,钱氏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道理很简单:宫里的贵人可以欺辱苏家,却不能不顾忌赵家。 赵谦立了战功,重整赵家军,重振将军府。 苏家啊,有这样的姻亲,不敢说多么横行霸道,却也不再是随意被人揉捏的软柿子。 果然,听到婆母提及自己的娘家,赵氏慌乱的心,就此安定下来。 对!我还有娘家!还有小弟! 宫里的贵人,总要给赵家几分颜面。 …… 祖孙俩上了马车,跟着内侍一路朝着皇宫而去。 行至东华门,马车停了下来。 苏鹤延掀起车窗帘子,偷偷看着外面的景致,然后,她就看到一个六七岁的男童,竟骑着一匹小马,肆意的在宫门溜达…… 第二十章 表妹 “世子!小祖宗,哎呀,老奴求求您了,您快停下吧!” 小马的后面,是几个内侍装扮的人。 为首的,年龄略大些,看服侍,也是个管事级别的。 这内侍个子不高,不胖不瘦,容貌还算端正,比普通人多一些机灵与圆滑。 此刻,他正像只母鸡般,扎着双手,一边跟在小马后面跑,一边嘴里不停的劝着、求着。 “小祖宗,前面就是太庙了,切莫惊扰了祖宗啊!” 眼看着小祖宗骑着小马就奔北边而去,内侍的声音都有些劈叉了。 哎呀呀,小祖宗要闯祸啊。 他是太后的心肝儿,是赵王府的世子,关键是他年龄还小,六岁的孩子,惹了祸,自是服侍他的人不尽心,与小祖宗有何相干? 内侍太清楚宫里的规矩了,他更明白,就目前而言,太后跟前最受宠的就是元驽这个侄外孙。 一旦这位小祖宗闹出幺蛾子,挨罚的人,肯定是他们这些奴婢。 “咦?那边有马车?今日是何人进宫?” 眼瞅着叫不住元驽,内侍急的四处踅摸,眼角的余光恰巧就看到一辆车架来到了东华门。 他赶忙故作疑惑的喊了一嗓子,试图转移元驽这个小祖宗的注意力。 元驽其实也有些乏了,他到底年纪小,骑着小马一路从宫外跑到宫内,近两刻钟,他的屁股、大腿内侧都有些疼。 听到又有人来,他也确实有几分好奇。 转过头,元驽看到了一个中年妇人,她身着红色大衫、肩戴霞帔,头上还戴着珠翠冠,看服饰应该是进宫觐见的外命妇。 妇人正抱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小丫头下车。 元驽坐在马背上,视线被抬高,也就能看得远了些。 “这都三月了,这小丫头怎的还穿着小袄?” 心里疑惑,元驽不自觉的竟拨转了马头,踢了踢马镫,哒哒哒的折回了东华门。 …… 钱氏先下了马车,然后站在车旁,双手掐住小孙女的腋下,将她抱了下来。 唉,三岁的孩子,居然这么轻,居然还不到二十斤。 瘦瘦小小,下巴都是尖的,浑身都没有几两肉。 “阿婆,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苏鹤延内心可是住着个成年人,呃,虽然是个刚刚毕业不到一年的脆皮大学生。 但,好歹成年了啊,她怎么能够让两鬓都斑白的祖母抱着她? “好!” 钱氏知道阿拾乖,从刚落地就懂事得让人心疼。 从不无端哭闹,喝着带药味儿的奶水,小眉头都拧成了疙瘩,却还乖乖的喝。 等能够吃辅食了,就开始直接喝药。 不管多苦的药,小丫头被苦的直掉眼泪,也不曾闹着不喝。 哎呀,每每看到小丫头被病痛折磨,钱氏都心疼不已。 只恨不能以身相替,又恨自己做的善事不够,这才没能庇护小孙女儿。 钱氏疼爱阿拾的心,一点儿都不比苏启、赵氏少。 她也最了解阿拾,知道她懂事,知道她孝顺。 这孩子啊,不肯让她抱,是心疼她这个老婆子呢。 钱氏只觉得自己像是喝了蜜,从嘴里甜到了心里。 她点点头,决定先满足孙女儿的孝心,当她走累了,她再抱她也不迟。 钱氏将苏鹤延放了下来,帮她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裙子,便握住了她的小手。 小手也是苍白的、瘦削的。 唉,就像个小猫爪儿,手掌不大的钱氏,都能将她的小拳头完全包裹住。 “你是谁?” 一道清脆的男童声音由远及近,还带着些许的高高在上。 钱氏站直身子,抬眼看了过去。 就见一个六七岁的男童,穿着大红绣蟒纹过肩的长袍,腰间系着玉带,脚上是翘头乌皮靴。 只看这装扮,钱氏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皇子还是王爷,亦或是王府世子? 前者,是不存在的。 四皇子夭折,皇宫再无皇子。 王爷?京城也没有六七岁的王爷。 那么,就只有王府世子了。 然则能够在东华门驰马,哪怕是小马,而非战马,其身份也定然不一般。 绝非普通王府的世子。 当今圣上没有同母的兄弟,这些年为了夺嫡,更是兄弟相残,早已没有了什么情分。 为数不多躲过权利争斗,还与郑太后母子比较亲近的便是圣上的五弟,圣上登基后,册封他为赵王。 赵王的母亲只是个嫔,苏宸贵妃得宠的时候,她表面追随贵妃,暗地里却跟郑氏亲近。 后来,赵王更是迎娶了郑太后的娘家侄女。 可以说,放眼整个京城,唯有赵王世子元驽才是融合了元氏与郑氏血脉的天潢贵胄。 在圣上没有亲生的儿子之前,元驽就是郑太后最宠爱的侄孙! 作为南方顶级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又做了十几年的国公夫人,钱氏哪怕躲在府里三年,也有着起码的政治素养,以及对京中、对皇宫消息的了解。 她只是扫了那男童一眼,便猜出了他的身份——赵王世子元驽! “臣妇南安伯府钱氏,拜见赵王世子!” 钱氏放开苏鹤延的手,双手握拳,上下相抵,朝着马背上的男童行了个万福礼。 苏鹤延有样学样,也屈膝行礼:“臣女苏鹤延,拜见赵王世子!” 苏鹤延的声音细细的、软软的,听着就像是气虚不足的样子。 她天生冷白皮,又因为病弱,常年待在家里,脸上带着一种不健康的白。 小小的脸,只有巴掌大小,眉毛颜色有些淡,鼻子、嘴巴都小小的。 最出彩的还是一双桃花眼,澄澈、明亮,还无比灵动。 右侧眼尾的一颗小红痣,更是神来之笔。 元驽坐在马背上,目光掠过端正行礼的钱氏,落在了苏鹤延身上。 噫! 这小丫头,好生瘦小,声音也弱弱的,好像刚出生的小奶猫。 长得还不错,就像庙里菩萨座旁的金童玉女。 元驽年纪小,看着顽劣,但,作为皇家的孩子,就没有真的傻子。 钱氏能够看一眼元驽的装扮,就能猜出他的身份。 元驽听了钱氏自称“南安伯府”,也立刻就想到了她是谁。 前奉恩公夫人,现南安伯夫人,出身江南世家钱氏,姻亲遍布朝野。 就是皇家,也有钱氏女。 元驽略略在心底翻了翻自家的谱系,就想到了一个人: 他某个皇叔父,就娶了钱家的女儿。 细算起来,那位皇婶就是眼前这钱氏隔房的侄女儿。 四舍五入,他和这小丫头,也是表亲呢。 还有赵氏的表姐,嫁给了承恩公府郑家的舅舅。 哦,对了,还有个更不能说的亲戚关系—— 按照辈分,苏宸贵妃是先帝的贵妃,也就是赵王的庶母,是元驽的庶祖母,他和苏宸贵妃的侄孙女儿,也是表兄表妹呢。 “小丫头,你是我表妹哦,来,叫声表哥听听!” 第二十一章 斗? 苏鹤延很想掏出一包溜溜梅,问一句:你没事吧! 表妹? 我算你哪门子的表妹? 呃,好吧,如果细细捋一下,还真能攀上关系。 没办法,大虞的权贵基本上都是联络有亲。 门当户对的结果就是,随便在京中的雅集上遇到两个人,往上数个两三代,就能攀扯出亲戚关系。 就算自己直系的没有,旁支的亲戚,在大家族制度下,也是自家的亲戚。 苏家与皇家,苏家的姻亲与皇家,都有着密切的联系。 若是严格按照宗法、规矩,这位赵王府的小世子还真能算是苏鹤延的表哥。 但—— 苏鹤延抿了抿唇色有些淡的嘴唇,她很想再问一句:世子,你认真的? 我如果真的喊你一声表哥,你敢应声? 你就不怕你的那位嫡祖母兼姑祖母生气? 在大虞,最恨苏宸贵妃的人,非郑太后莫属啊。 苏鹤延刚出生时,赶上的那场围府,始作俑者就是郑太后。 随后,苏家识趣,不用旁人收拾,自己就先跪在了尘埃里,圣上都愿意放苏家一马,唯独郑太后—— 苏幼薇在宫里受到的磋磨,苏家在京城处处被排挤,全都是郑太后的手笔呢。 以至于,只有三岁的苏鹤延,都知道,自家头号敌人就是郑太后,以及她身后的承恩公府。 元驽的母妃是郑氏女,他便是承恩公府的外孙。 他却跑来跟苏鹤延这个妖妃的侄孙女儿套近乎,苏鹤延很难不去怀疑他的真实用意! “小丫头,怎么,人这么瘦小,耳朵也是聋的?” 元驽见那精致的就像小仙女的小丫头,竟兀自出神,便有些不高兴。 他一手拿着小马鞭,有一下没一下的落在另一只手上。 苏鹤延猛地回过神儿来,咧开小嘴儿笑了起来。 她天生病弱,可容貌实在精致。 哪怕只有三岁,也能看出是个极其标致的小美人坯子。 不笑的时候,苏鹤延看着还尽显病态。 可她这一笑,桃花眼弯弯的,却不会变成一条线,还是能够在她的眼眸中看到闪烁的星光。 整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也仿佛瞬间变得鲜活起来。 元驽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烦躁竟悄然消失,他那张也足以称得上俊美的小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 原来,人的情绪真的可以感染到另外一个人。 这一点,直到好几年后,元驽长得更大些、心智更成熟些,才猛然意识到。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就目前而言,苏鹤延于他而言,还只是个长得比较顺眼,让他生出几分逗弄心思的小丫头。 “世子,您身份贵重,臣女不敢高攀。” 表哥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小丫头,你既然知道我身份贵重,更该听我的话!” 听到小丫头软软糯糯的小奶音儿,元驽的心情愈发好了。 他学着大人的模样,俯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尽量靠近苏鹤延:“小丫头,我让你唤我表哥,你却不从,你是不是根本不是在心底认可我‘贵重’?” 苏鹤延还是甜甜的笑着,心里却依旧开始吐槽:麻蛋,哪里来的熊孩子?你是在找茬,还是在找茬? “表哥!” 心里骂着,嘴上却还是乖乖服软,苏鹤延片刻都没有犹豫,就喊出了那两个字。 “……这还差不多!” 元驽满意了。对吗,这才是乖巧软糯的小妹妹。 不像郑家的那个胖球。 一身肉,撑得五官都变形了,圆滚滚的,还天天尖着嗓子喊他“表哥”! 他才不要这么丑,这么胖的表妹呢。 “世子,臣妇还要进宫觐见贵妃,不敢误了时辰,臣妇就先告退了!” 钱氏见元驽缓和了表情,不再一副寻衅的模样,便赶忙插了一句。 元驽转过头,瞥了眼钱氏,他看似熊孩子,实则很懂得宫里的规矩,也明白轻重缓急。 本来也只是一时兴起,跑过来逗逗小丫头。 成功听到了一声软糯糯、奶呼呼的“表哥”,元驽也算达到了目的。 他摆摆手,小小年纪,却已经有了上位者的姿态:“伯夫人请便!” 钱氏赶忙再次屈膝,向元驽行了礼,拉上同样行了礼的苏鹤延,进了东华门。 顺着长长的甬道,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慢慢的远去。 元驽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无趣,用力一抽鞭子,驱使着小马,哒哒哒的也上了甬道。 片刻后,他就超过了钱氏和苏鹤延,直奔太后所在的慈宁宫而去。 钱氏:不愧是郑太后最宠爱的侄孙,就是有嚣张的底气。 苏鹤延:……果然是个熊孩子! 祖孙俩来到了贵妃所在的春和宫,这个宫殿,原本是苏宸贵妃的。 旁的妃嫔嫌“晦气”,又怕沾了“苏”字,会惹得太后不快,纷纷避之唯恐不及。 唯有贵妃,自诩在东宫的时候,就是太子的宠妾,如今太子登基,她也果然封了贵妃,便更加认定自己才是夫君最爱的人。 曾经的苏宸贵妃宠冠后宫,她韩贵妃定也能续写“贵妃”的神话。 所以,在分派宫殿的时候,韩贵妃主动要求去春和宫。 圣上幽幽的看了韩贵妃一眼,没说什么,随后就下旨,准许韩贵妃入主春和宫。 苏幼薇:……唉,在后宫还能这般“天真”,韩贵妃也是个有福气的人。 只可惜啊,她的福气,在去年被耗尽了。 她最大的王牌,她的四皇子,殁了! 几乎是一夜之间,春和宫的门庭冷清下来。 经过三个月的悲恸、疯癫、反省,韩贵妃终于意识到了宫廷的残忍。 她开始有了嫔妃该有的模样—— 斗! 为了争宠,为了再次怀上皇嗣,为了重现贵妃的荣光,她不停的斗啊斗。 有苏幼薇帮忙,韩贵妃确实挽回了圣上的心,她又能侍寝。 然则,三个月过去了,韩贵妃却始终没有怀孕。 焦躁之下,韩贵妃便想到了借腹生子。 而最佳人选,自然就是身份尴尬,需要自己庇护的苏幼薇喽。 苏幼薇:……唉,算计这么一个傻子,真是半点成就感都没有! 苏幼薇都不用自己厚着脸皮去爬床,就被韩贵妃主动将她送到了圣上面前。 随后,就是接连承宠,直至有妊…… 第二十二章 母女 在甬道走了四分之一,苏鹤延就走不动了。 她本就惨白的小脸儿愈发没个人色,额头上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手却是冷的,小小的身子也在打晃。 钱氏不敢耽搁,赶忙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苏鹤延也知道轻重,没再坚持。 唉,这具小身板儿啊,真是弱的可以。 苏鹤延乖巧的用两只细细的小胳膊圈住钱氏的脖颈,小小的脑袋,软软的靠在她的肩膀上。 钱氏感受到孙女儿细弱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脖颈,她忍着心底的酸涩,稳稳抱紧她,继续朝着春和宫而去。 好半晌,祖孙俩来到了春和宫。 钱氏累得气息有些紊乱,额上、鬓边也见了汗。 苏鹤延轻轻掏了自己的帕子,给祖母擦汗。 钱氏心里熨帖,缓缓将孙女儿放下来。 弯腰,亲手帮小孙女儿理了理衣裳,她站起身,拉住她的手,“走吧!我们去给贵妃娘娘请安。” 行至春和宫的主殿,宫女跑进去通传。 钱氏和苏鹤延就站在殿外。 韩贵妃已经认定苏幼薇是自己的福星,还想借着她的肚子生孩子,对苏幼薇还算和善。 连带着,苏家这个在京城最不受待见的人家,韩贵妃也暂时没想为难。 祖孙俩没有等待多久,韩贵妃就传了召见。 “臣妇恭请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钱氏带着苏鹤延,恭敬的向主位上的华服美妇请安。 “起来吧!” 韩贵妃随意的说了一句。 见钱氏、苏鹤延起身,韩贵妃扫了一眼。 老的老,小的小,小的那个还格外的瘦弱。 病歪歪的小模样,风一吹就能倒! 韩贵妃顿时觉得晦气,就不该让这小的也进宫。 就算是苏宸贵妃嫡亲的侄孙女儿如何,又不是苏宸贵妃亲生的,隔了一层的娘家亲戚而已,有什么可看的。 万一这病丫头在自己宫里发了病,岂不是糟心? “行了,苏贵人就在西侧偏殿,你们且去吧。” 韩贵妃是个性情中人,对于比自己身份低的人,表现得尤其明显。 不高兴、不喜欢了,就直接打发。 “是!臣妇叩谢娘娘恩典!” 钱氏仿佛没有感受到韩贵妃突如其来的厌恶,她再次躬身行礼。 举手抬足间,毫无一丝疏漏。 苏鹤延跟在祖母身边,有样学样,小小一只,倒也乖巧恭敬。 韩贵妃见了,紧皱的眉头这才松开了些。 行叭,病秧子归病秧子,倒是个讲规矩的。 …… 出了正殿,来到西侧偏殿,钱氏终于见到了三年未见的养女。 “臣妇给贵人请安!” 钱氏躬身就要行礼,被快走两步的苏幼薇一把扶住。 “母亲!” 苏幼薇对于这个把自己从烂泥潭里救出来的长辈,又是感激又是敬爱。 钱氏不只是救了她,更给了她慈母般的疼爱。 在卫国公府十余年,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钱氏和苏焕,以及兄嫂们,让她知道,她不是什么克母的扫把星,而是值得被娇养的小娘子。 这十多年的温情,足以支撑她在这幽深的、冷酷的皇宫里,一步一步坚实的走下去。 苏幼薇扶起钱氏,将她让到主位,自己则跪下来,向母亲行礼。 钱氏也赶忙伸手拉住了她,“贵人切莫如此,折煞臣妇了!” 钱氏嘴里说着官样的客套话,眼底却满都是对女儿的心疼与担心。 她仿佛在说,我的薇姐儿,你受苦了! 苏幼薇顺着钱氏的力道,站起身,坐到了钱氏身边。 她没说话,但她的一双翦水秋瞳中,却也无声的回应着母亲:“娘,我不苦!” “我终于能帮到家里了,我们苏家的阴霾,终将褪去!” 母女俩,哪怕是在没有太多人的偏殿里,也不敢放开了说话。 她们只能用眼睛,默默的交流着。 “寒暄”了片刻,钱氏便让苏鹤延给姑母请安。 “阿拾给姑母请安!” 苏鹤延乖乖巧巧的行礼,有些孱弱的小奶音儿,听得苏幼薇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她离家的时候,小侄女儿才刚满月。 瘦瘦小小的,就像是一只小奶猫。 她会最终下定决心,小侄女儿的病也是一个原因。 她太小、太弱了,若是还任由绣衣卫继续围困下去,大人或许还能撑一撑,小侄女儿必死。 “阿拾都这么大了啊,快来,让姑母好好看看!” 三年过去了,小小的奶猫儿还是那么的瘦小,苏幼薇忍着心疼,伸手将苏鹤延揽到了怀里。 她爱怜的摸摸小丫头的头发、小脸,小手,眼底的忧色一闪而过。 她不想说晦气的话,但这孩子,真的病弱得让人心惊。 “……母亲,我会想办法求得太医院的周太医,让他去给阿拾好生的看看。” “若是为难,切莫勉强!赵小将军回京了,他在给你大嫂的信里提及,他在边城寻了个好大夫,人已经在路上了!” 钱氏这话,不只是告诉女儿,孙女儿有了好大夫。 她还暗示苏幼薇:别怕,我们家的一个强有力靠山回京了! 赵家虽然还没有彻底恢复往日的荣光,但有了赵谦这个能够重新统领赵家军的少将军,赵家依然是京中不可得罪的将门。 苏幼薇眼底眸光一闪,好!赵谦回来的好啊! 最近一两年,已经逐步掌控了朝堂的圣上,开始看某些手握重兵又自诩从龙功臣的老货不顺眼了。 奉恩公、承恩公那两个老货,彼此间还有内斗。 郑家想要继续在元氏皇族身上延续郑家的血脉,徐家则想代替郑家成为第一外戚。 两家都有兵权,圣上也都忌惮了他们。 现在圣上最想要的就是两虎相争,而赵家的重返权力中心,于圣上而言,不啻于最好的一个帮手。 三足鼎立,才更稳妥。 如此,圣上日后就能毫不迟疑的干掉某一方,继续形成制衡。 而不至于沦落到“一家独大”的被动局面。 “好,那我就放心了!” 苏幼薇笑着点点头。 钱氏斟酌着措辞,低声道:“贵妃娘娘倒是个天真烂漫的人儿——” 苏幼薇:……母亲,您这话好生刻薄。 夸一个进宫十多年的女子“天真烂漫”,实在不是什么好话。 “嗯!娘娘不止品行好,她甚是宽厚仁慈,对我亦是恩重如山!” 苏幼薇也说着母女俩能够听懂的潜台词:韩贵妃确实不聪明,日后还会被我所利用。 “这些,你先拿着,日后有机会,我再进宫来看你!” 钱氏不着痕迹的塞给苏幼薇一打银票,嗯嗯,有个盐商做亲家,钱氏可以最大可能的补贴宫里的女儿…… 第二十三章 龟龟 “母亲,女儿在宫里一切都好,您和父亲不必挂怀!” 苏幼薇将银票收好,深深的望着钱氏,眼神里带着彼此能够读懂的深意。 苏宸贵妃在皇宫待了近二十年,她所笼络的不只是那些有头有脸的掌事、内侍,还有许多并不起眼的小宫女、小太监。 而这些人,全都能够为苏幼薇所用。 当然,人心易变,尤其是后宫这种复杂、冷酷的地方。 苏宸贵妃都死了三年了,她身边的心腹也都死的死,消失的消失。 还有一些亲信,也都被郑太后、徐皇后轮番的清算。 就算还有幸存者,他们也不敢轻易冒头,更不敢拿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追随苏幼薇一个小小的贵人。 这个时候,银子就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 三年前,苏幼薇离开苏家的时候,苏焕、钱氏、苏启、赵氏等,都想法方法的给她塞了不少银钱。 也正是靠着这些财货,以及些微的情分,苏幼薇一点点将苏宸贵妃散落在后宫的人脉收拢起来。 苏幼薇终于达成了第一步的目标——受宠!晋封! 还、不够! 他们苏家现在仍是京城最尴尬的存在,没看到钱氏进宫,始终都战战兢兢的嘛。 苏幼薇看着母亲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很是不落忍—— 母亲,再忍忍! 再给女儿一些时间,女儿即便不能达到姑母的高度,也会尽可能的庇护苏家! 苏家的男人们能力平庸,也都不是吃苦的性子,但他们本分,人也好。 苏幼薇从未嫌弃他们无能,反而想着要给他们挣一份富贵,保他们一世安稳。 今日母亲又给自己送了银子,苏幼薇便有了进行下一步计划的资本。 “薇姐儿,家里也一切都安好,你也不必太过记挂!” 很多话,钱氏不能说得太透。 她只能用关切的眼神看着苏幼薇,苏家的事儿,不必操之过急。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切莫因着苏家而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苏幼薇笑了,她知道母亲在担心自己。 伸手轻轻握住钱氏的手,“母亲!我省得!” …… 亲人见了面,说了该说的话,也送了该送的东西,苏幼薇便起身送钱氏、苏鹤延离开。 不是她不想多跟亲人相聚,实在是宫里是非多。 尤其是苏家这样的身份,在郑太后主导的皇宫,很容易被针对。 然而,事情就是这样,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钱氏拉着苏鹤延,脚还没有踏出偏殿的门儿,便有内侍跑来传话。 “太后娘娘听闻伯夫人进宫,说是有些日子不见了,还有些想念,便召伯夫人去慈宁宫!” 内侍很是倨傲,传话的时候,语气十分随意。 苏幼薇和钱氏不着痕迹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苏幼薇:……母亲,来者不善! 钱氏微微摇头:……别担心,应该不是大事! 顶多就是听些难听的话,或是罚个跪,或是多立些规矩。 总不至于丢了性命。 苏幼薇却没有这么乐观,她担心的扫了眼一脸病容的小侄女儿。 捕捉到苏幼薇的目光,钱氏也看到了苏鹤延。 她心里咯噔一下,是啊,她这个健全的大人还好,些许磋磨总不至于丢了性命。 但,阿拾呢? 她还小,身子更是孱弱。 然而,皇权之下,就算明知道是龙潭虎穴,也要去啊。 …… 钱氏握紧苏鹤延的手,一脚深一脚浅的跟着内侍来到了慈宁宫。 “臣妇恭请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钱氏恭敬的行礼,苏鹤延也奶声奶气的说着请安的吉祥话。 郑太后高高坐在主位上,瞥了眼钱氏,便看向了苏鹤延。 “小丫头,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郑太后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却莫名让人有种不安。 苏鹤延乖乖的抬起头,露出一张娇娇怯怯、瘦瘦小小的脸。 五官是精致的,眉眼是灵动的,但,脸色惨白,透着病气。 郑太后眯起眼睛,她敏锐的发现,这孩子的眉眼,竟有些像那个妖妃! 想到二十年的隐忍,想到本该肆意报复却被苏贵妃抢先自尽的憋屈,郑太后的眼神便有些冷。 苏鹤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杀意,本就破败的心脏,忽的就加快了跳动。 苏鹤延忍着心痛,扯出一抹乖巧的笑。 她的笑容,真的非常有感染力。 关键是,长得好看,人也病弱,这一笑就格外的乖、格外的惹人怜爱:“阿拾恭请太后娘娘圣安!” 她声音也甜的发腻。 不管是笑容还是声音,都透着非常明显的讨好,甚至还有一丝“谄媚”! 郑太后死死盯着苏鹤延,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她仿佛能够通过苏鹤延那张稚嫩的小脸,看到曾经明媚张扬、不可一世的苏宸贵妃,在低三下四的讨好自己! 对! 就是这种感觉! 那日兵变,她跑去春和宫,就是想要折辱苏贵妃,想要让她像条狗般匍匐在自己脚边。 可恨,那贱人狡诈,竟自己先死了。 生生让郑太后忍了二十年的恶气还是积压在了胸口。 此刻,看到与苏氏妖妃血脉相承、眉眼相似的人,这般卑微的讨好,郑太后那口气,竟瞬间释放了出来! 痛快! 郑太后也终于明白了儿子当年那番话的意思。 是啊,他们母子才是胜者,而苏宸贵妃以及她的娘家人,便只是一群蝼蚁。 把他们都杀了? 有什么乐趣! 还是这样留着,放在跟前,当个玩意儿般逗弄,更解气! “你这孩子,年纪小,人倒是伶俐!” 郑太后眼底的狠戾褪去,她笑得畅快。 苏鹤延赶忙继续恭敬的说道:“谢娘娘夸奖!” 郑太后:……哀家是在夸你吗? “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郑太后有了闲聊的兴致,便随口问了一句。 “回禀娘娘,臣女苏鹤延!” 苏鹤延乖乖的跪着,极力不去在意膝盖的疼痛。 “鹤延?松鹤延年?呵呵,倒是个好名字!” 郑太后扫了眼那团瘦小的身影,啧,跪了还不到一盏茶呢,她就开始发抖了! 就这小身板儿……难怪苏家会给她取个有着长寿寓意的名字呢。 郑太后因着对苏宸贵妃的恨,以及心底那不可明说的“畅快”,便多与苏鹤延说了几句。 在场的众人,都知道郑太后对苏家的恶意。 唯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却误以为姑祖母被苏鹤延抢走了注意力。 小姑娘很是不满。 尤其刚才听人说,在东华门的时候,苏家这个病秧子,居然还厚着脸皮喊表哥“表哥”。 呸! 她算表哥哪门子的表妹? 明明自己才是表哥名正言顺的表妹! “果然是妖妃家的人,还真是个小狐狸精!” “抢我表哥,如今又在姑祖母面前争宠。” 胖乎乎的小姑娘,细细的眼睛里全都是愤恨,听到郑太后说什么“松鹤延年”,她便忍不住开口:“太后娘娘,松鹤哪有乌龟延年益寿?” PS:牙疼不是病,疼起来……呜呜,某萨想屎,o(╥﹏╥)o 第二十四章 善心 苏鹤延心里咯噔一下。 这胖乎乎的小丫头什么意思? 她不会是想撺掇郑太后给她取个带“龟”字的名字吧? 苏鹤延穿来古代这三年,多少也有了一些常识。 她知道,在大虞,“龟”字并不是骂人的话。 相反,它跟松鹤一样,都有着长寿的美好寓意。 长辈们取名的时候,经常会用到这个字,比如龟年、龟龄、文龟等等等等。 但,苏鹤延是穿越的呀,她就是对“龟”有心理阴影。 想她堂堂一枚美萝莉,病歪歪的已经够可怜了,可不能有个容易让人起绰号的名字。 龟? 龟龟很可爱,却绝不能印刻在她的身上。 “这位贵人,你是要‘赏’给阿拾一只龟龟吗?” 苏鹤延大脑转得快,嘴巴更快。 她扬起瘦弱的小脑袋,眨着干净明亮的桃花眼,小脸上带着讨好的甜笑。 苏鹤延故意装作不知道那个贸然开口的胖丫头是谁,她就认定对方是“贵人”。 还故意用了个“赏”字。 呵呵,就算是郑太后的娘家人,也不能在宫里自诩贵人。 他们再尊贵,亦是臣,岂能僭越的“赏”其他臣子? 苏鹤延年纪小,就算认了错人、说错了话,也是“童言无忌”。 而郑家,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都能在太后、皇后以及满屋子的妃嫔贵人面前贸然开口,呵呵,你品、你细品! 就算承平帝不在现场,事后也会有人告诉他。 承平帝知道了,会怎么想? 现在的这位圣上,可不是三年前那个需要外家支持的太子。 他是九五之尊,他的卧榻之侧,容不得任何人放肆! “珠姐儿,不许胡闹!” 果然,在场的就没有一个傻子。 不等郑太后开口,也不等坐在下首的徐皇后趁机发难,便有一个中年妇人赶忙站起来。 她佯做生气的训斥了孙女儿一声,“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跟前,你浑说什么?” 珠姐儿? 郑玉珠吗? 苏鹤延小小年纪,却听了不少八卦。 京中数得上号的权贵人家,苏鹤延也能大致知道一些情况。 比如—— 郑太后有个侄女进宫做了贤妃。 郑太后还有个侄孙女儿叫郑玉珠,经常出入皇宫,竟是比正经的金枝玉叶还要有体面。 哦,对了,还有之前在东华门遇到的“表哥”,也是郑太后最为宠爱的晚辈。 “表哥?唔,元驽才是郑玉珠名正言顺的表哥吧?” 苏鹤延的思维胡乱飘散,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这些。 其实,苏鹤延也算接近真相了—— 郑玉珠会针对她,对她口出恶言,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元驽! “呵呵,珠丫头倒也不算浑说!” 郑太后定定地看着苏鹤延,试图从她稚嫩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这丑丫头方才那句话,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童言? 苏鹤延还在笑,甜美、讨好的笑容中,开始染上些许不安与恐惧。 她仿佛是被威仪的郑太后吓到了。 小丫头禁不住的瑟缩着。 她这副模样,又取悦了郑太后—— “苏灼,你曾经那般风光又如何?” “你嫡亲的侄孙女儿,如今就像个卑贱的玩物般,匍匐在我的脚边!” “我的侄孙女儿,却可以随意的奚落她、折辱她!” 郑太后自己都没有察觉,在长达二十多年的争斗里,她的心已经被扭曲。 她对苏灼的恨,也达到了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境地。 “龟是长寿的祥瑞,苏家这丫头,看着就是早夭之相,怪可怜见儿的——” 郑太后勾着嘴角,她多年的怨气总算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对象。 哪怕这个对象只有三岁,还先天体弱,郑太后也能刻薄的当面说人家是个短命鬼。 她故意做出可怜的模样,扭头对身边的人说道:“来人,去御花园的池塘也好,去金水河也罢,捞只乌龟,赐给苏氏女!” “阿婆!我去吧!” 元驽也在殿内,只不过,他一直都没有开口。 他待在母亲身边,看着那个胖成一个球的郑家丑丫头故意找茬。 也看到那瘦瘦弱弱的小丫头,笑得甜美、软萌。 唉,都是表妹,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一个浑身都是肉,眼睛、鼻子都快挤没了,脾气不好,还总喜欢赖着他。 另一个仿佛小猫崽儿,眼睛好看、鼻子秀气,说话也奶声奶气,就像一块香香甜甜的小奶糕。 六岁的元驽,已经有了美丑的概念,更懂得什么叫喜欢。 嗯,他就挺喜欢病丫头的,看着就好欺负。 不过,好欺负也只能他欺负,而不是什么其他人! 元驽故意露出活泼、贪玩儿的模样,“我要去捞鱼!捞乌龟!” 郑太后见状,宠溺的笑了:“你这孩子,就是顽皮!来人,好生跟着世子,切莫让世子下水!” “祖孙”俩有说有笑,一直安静的徐皇后见了,眼底禁不住闪过一抹眸光。 呵,这老虔婆,真以为这大虞的后宫是她郑家的天下? 陛下确实没有皇子,却不是生不出,整天把元驽一个侄子接进宫算怎么回事? 过继? 呵呵,徐皇后暗自冷笑,郑太后这异想天开,都不用自己出手,圣上就不会允许! “表哥!我也去!我也要捞鱼!捞乌龟!” 胖胖的郑玉珠不知道大人之间的想法,在她这个年纪,就是喜欢跟年龄大一些的孩子玩儿。 尤其是元驽表哥,母亲私下里说过好多次,表哥身份贵重,又是自家人,日后完全可以“亲上加亲”。 四岁的郑玉珠还不懂什么叫“亲上加亲”,但她听母亲那意思,她以后可以一直跟表哥玩儿。 郑玉珠小小的内心,便有了一个概念:嫁给表哥,永远和他玩儿! 元驽:…… 眼底闪过厌恶,元驽根本不理睬郑玉珠,就跑了出去。 “表哥!” 郑玉珠紧跟其后。 “世子!” “姑娘!” 伺候元驽的内侍,跟着郑玉珠的奴婢等,足足十几个人,呼啦啦的追了上去。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钱氏、苏鹤延祖孙两个却还在地上跪着。 苏鹤延撑不住了,身子开始摇晃。 钱氏又是心疼又是着急,但,郑太后还在高位虎视眈眈,她想偷偷伸手,都不敢。 “……起来吧!” 郑太后垂眸,就看到了祖孙两个的窘境,她的心情愈发好了。 她甚至善心大发,“苏家丫头身体不好,那就请太医过来给诊个脉吧……” 第二十五章 预言 钱氏知道,郑太后看似有善心,实则毫无善意。 但她还是一脸感激的叩头:“太后娘娘仁善,臣妇跪谢娘娘圣恩!” 苏鹤延则带着懵懂、乖巧,跟着钱氏一起磕头。 只不过,她真的撑不住了。 嫩呼呼的额头刚刚碰触到青石地面,身子就一个歪斜,倒在了旁边。 钱氏泪意汹涌,心疼得手都在发抖。 可她却不敢有任何反应。 她非但不能上前,将孙女儿抱起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瘦瘦小小的她,气息微弱的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 她甚至还要向郑太后谢罪:“太后娘娘,阿拾身子弱,凤驾前失仪,还请娘娘宽宥!” 郑太后没说话,她冷眼看着,只觉得快慰。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还真是可怜见儿的。来人,把苏家这小丫头扶起来!” 随着郑太后一声令下,便有一个小宫女将已经半昏迷的苏鹤延抱了起来。 钱氏只能跪着,半个身子都趴伏在地上,偷偷仰起头,眼巴巴的看着。 没办法,郑太后不开口,她连动一下都不敢。 过了好一会儿,周太医来了。 他先给郑太后、徐皇后等一众后宫贵人见礼,然后才按照郑太后的指令,来给苏鹤延诊脉。 “……” 周太医的眼睛掠过苏鹤延那张惨白的、瘦弱的小脸时,就已经知道这孩子顽疾缠身。 宫女抱着苏鹤延,撸起了夹棉的小袄袖子,露出一介白白的、细细的手腕。 周太医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在手腕上。 指腹感受到微弱的脉搏,这位擅长小方脉科的太医,眉头就禁不住的皱了起来。 他放下手,示意宫女换另一边。 宫女又撸起苏鹤延另一侧的袖子。 周太医继续把脉,他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钱氏见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知道孙女儿身体不好,能够养到三岁,已是倾尽了全家之力。 但,如果可以,她还是想从太医口中听到好消息。 又是担心,又是长时间的跪地,年纪不轻的钱氏,也有些受不住。 她的身子开始有些摇晃。 坐在郑太后另一侧的某个宫装中年美妇,见了多少有些不落忍。 正巧这个时候,周太医已经诊完脉,又翻看了苏鹤延的眼睛、嘴巴等,他正要开口询问病人的病情,以及用药的情况等。 那中年美妇便瞅准时机,淡淡的说了句:“伯夫人,太医有话要问,还不赶紧过来?” 她说话的时候,仿佛真的只是想让郑太后请来的太医完成好看诊任务,而非是帮钱氏解围。 郑太后瞥了她一眼,这人是大长公主的儿媳妇郭氏,靖国公府的姑奶奶,亦是钱氏的亲家。 大长公主是先帝的姑母,年纪、辈分等都是宗室里的佼佼者。 平日里倒也安分,从不仗着身份就恣意妄为。 三年前,郑太后母子谋求大位的时候,大长公主虽然没有帮忙,可也没有拖后腿。 她带领着宗室,在先帝灵前,第一时间跪下来对当今圣上口称“万岁”! 只这一跪,郑太后母子就承了大长公主的人情。 “算了!公主府素来识时务,当年苏家被围的时候,他们从未帮苏家奔走。” “如今不过是看在姻亲的情分上,顺手帮个忙,算不得什么。” 郑太后当然知道,郭氏是想帮钱氏。 虽略有冒昧,却也不是大事。 郑太后今日已经出了一口恶气,就懒得多做计较。 郑太后没开口,她身边的嬷嬷没有训斥,算是“默许”了郭氏的话。 “是!多谢郭夫人提醒!” 钱氏赶忙抓紧机会,从地上爬起来。 她跪得时间有些长,脚都麻了,起身的时候,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 钱氏咬牙,摇晃了几下,才终于控制住了平衡。 郑太后看到这样狼狈的钱氏,唇角都带了几分笑。 钱氏却顾不得自己出了丑,她摇晃着身体,几步冲到近前,“太医,我、我家阿拾如何?” 周太医没有急着说结论,而是仔细询问苏鹤延日常的情况。 几日发病,发病时是何等情况,请了哪家的大夫,用了何种药方……事无巨细,听得在场的贵妇都有些无聊。 郑太后最不耐烦,她轻咳一声,直接对周太医说道:“太医,这丫头到底什么情况,你直接说吧!” “是好是歹,总要有个痛快话!很不必这般长篇大论,更不要绕弯子!” 郑太后说得直白,语气里更是带着明显的“期待”。 周太医的心,突突突的加快了跳动—— 期待? 太后娘娘在期待什么? 莫非她想听到不好的话? 是了! 我还真是昏了头! 周太医猛地反应过来,刚才他是陷入到正常的思维惯式里了。 正常情况下,面对病人家属,周太医自是不能说些不好的话。 就算病人已经病入膏肓,神仙难救,也要委婉的换个说辞,不能直接开口说个“死”字。 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就他娘的不是正常情况。 郑太后跟苏家有仇啊! 她乐得看到苏家倒霉! 能够在太医院混得风生水起,周太医不只是医术高超,他的情商也是极高的。 揣摩上意、趋炎附势,不是什么好词儿,却能让他平安的待在太医院。 飞快的想通这些,周太医便不再遮掩,叹了口气道:“小娘子的脉象,脉来一至,止无定数,此乃结代脉。” 郑太后:……又开始掉书袋?背医书? 感受到了郑太后的不耐烦,周太医赶忙说道:“这位小娘子,天生心疾,即便好生将养,也恐难活到二十岁!” 郑太后的眉眼瞬间舒展了。 钱氏则仿佛如遭雷击,好生将养都活不过二十岁? 钱氏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人狠狠攥住。 窒息、剧痛,还有着无尽的绝望—— 难道这就是阿拾的命? 出生就背负了家族的厄运,哪怕他们全家倾尽全力,也无法逆转? 苏鹤延半昏半醒间,听到了医生对自己的预言:活不到二十岁! 呵呵! 真他爹的好! 贼老天,算你狠! 第二十六章 祥瑞 “活不过二十岁!” 周太医此话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在场的大多都是妇人,都是已经做了母亲,甚至是祖母的年纪。 她们懂得“小儿难养”的道理,自家可能也夭折过孩子。 但,似苏鹤延这般,直接被太医断言活不过二十岁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 看到钱氏极力保持仪态,脸上却早已爬满泪水的模样,除了郑太后,绝大多数都有些不忍心。 就连一直坐着做壁上观的徐皇后,眼底也飞快的闪过一抹怜悯。 无关家族,无关利益,无关恩怨,只是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的同理心—— 徐皇后唯一的儿子,三年前夭折。 她膝下现在只有一个公主,身子还算康健,她对这个孩子没有太多的奢望,只求她能平康顺遂。 若自己的孩子,哪怕再尽心的养护,却被人告知“活不过二十岁”,徐皇后觉得,她一定会受不住! 这样的“预言”,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太残忍、太恶毒了! 郑太后却不觉得自己残忍、恶毒,听到周太医的话,她本就舒爽的心情,愈发好了。 眼角眉梢,更是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 哈! 苏灼,这就是你当年用命许下的“诅咒”? 哀家会不会断子绝孙还未可知,但你的家人,与你容貌相似的嫡亲孙辈儿,性命却都捏在我们母子手中。 呼! 那口盘亘在胸口二十多年的浊气,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吐了出来。 “还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大抵是前世不修,今生才会有此劫难!” 郑太后的心早已扭曲,她又位居高位,言行随心,在“死敌”面前,愈发没个收敛。 在场众人都禁不住的同情钱氏祖孙,她却还嫌不够的再添一把—— 什么可怜? 分明就是活该! 要么是这贱丫头自己前世不积德,今生才托生成短命鬼; 要么就是她的至亲损了阴德,这才连累她活不到二十岁! 徐皇后&众命妇:……好歹是太后,亦是活了五六十年的老人,怎的这般刻薄、阴损? 哪里还有半分国母的风范? 更无胜者的威仪! …… 元驽带着一群宫人,呼啦啦的出了慈宁宫,来到御花园,直奔莲池。 “捞!快!把池子里的乌龟都捞出来!” 去年佛诞日,他陪太后放生祈福,特意放生了锦鲤、龟。 元驽记得,放生的活物里,就有一只地方上进贡来的龟,足足有盘子大小,据说已经活了上百年,是祥瑞! 元驽年纪小,也不知道苏鹤延天生有疾,但他聪明啊,更会察言观色。 他隐约知道那个瘦小却精致的小丫头有病,可能活不长,连取名字都要取有长寿寓意的“鹤延”,她应该是需要“祥瑞”的! 还有什么祥瑞,能够比得上百年长寿龟? 元驽趴在莲池的栏杆上,对着水池子就是一番比比划划。 扑通、扑通! 几个会水的太监,已经飞快的跳下水池,惊得水里的锦鲤四散逃开。 他们却顾不得什么鱼儿、虾,拿着捞网,在水里好一番忙活。 人多,还拼命,不多会儿,莲池边的青石地板上,便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乌龟。 元驽仔细看着,唔,有已经长了绿毛的绿毛龟,还有背壳纹路好看、色泽鲜艳的金钱龟,就连极其罕见的白玉龟,也有一两只。 元驽最后还是选定了那只个头大,看着也憨憨的百岁龟! “就它了!” 元驽指着那乌龟,“快,收拾好!我要把它拿去送给小丫头!” 听到这位小祖宗的话,内侍不敢耽搁,赶忙用套子先套住乌龟的嘴巴,然后又想用绳子将它捆起来。 元驽见乌龟的嘴巴已经封住,便摆摆手,“不用捆了!” 只要不咬人,小爪子挠几下,根本不算什么。 元驽撩起袖子,双手抱住乌龟,便哒哒哒的跑回了慈宁宫。 刚刚踏进宫门,就听到了周太医的那句“活不过二十岁”! 活不长吗? 哪怕有祥瑞庇护也不行? 六七岁的年纪,放在寻常人家,或许还不懂得生死为何物。 但,元驽是王府世子,从小出入皇宫,他的心智远比同龄人更成熟。 尤其是去年,四皇子殁了,元驽远远的看到了小小的棺椁,以及哭天抢地的韩贵妃,他便知道了什么是“死”! 小丫头也会死? 也会被关在小小的棺材里,然后抬出去,埋进土里? 不知道为什么,元驽竟有些不忍。 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会像四皇子一样,永远的闭上,再也没有星光闪耀了? 元驽抱着乌龟,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了苏鹤延近前。 周太医已经看诊完,苏鹤延还被宫女抱在怀里。 她已经醒来,只是整个人都没有了精气神儿。 知道自己是“必死”的结局,连死期都被预言了,上辈子也只活了二十来年的苏鹤延,真心有些受不住。 “小丫头,乌龟,给你!” 元驽抬眼看着苏鹤延,果然没有看到她如星辰闪烁的眼睛,他有些不高兴。 这丫头,本就瘦瘦的、病歪歪的,也就一双眼睛最惹人注目。 如今,竟是连那点儿亮光都没了。 元驽心里很是不舒服,他举起了手里的乌龟。 乌龟? 什么乌龟? 苏鹤延有些涣散的瞳孔开始重新聚焦,然后就看到一只比她脸还大的乌龟,陡然出现她的面前。 啊、啊啊! 贴脸啊! 冷冰冰的黑豆眼啊! 这是什么品种的小怪兽啊! 苏鹤延直接被吓了一跳,前一秒还死气沉沉的双眸,瞬间瞪大,重新变得明亮闪耀。 看到那双桃花眼里再次有了神韵(苏鹤延怒:什么神韵,我是被吓得!被吓得!),元驽满意了。 对嘛,他选的乌龟可是祥瑞,定能庇护这病丫头。 元驽心情大好,凑到苏鹤延的耳边,小声道:“小丫头,这只可是百年长寿龟,是祥瑞,它一定能陪着你长命百岁!” 什么活不到二十岁,小丫头会像这乌龟一样长寿! 幸亏苏鹤延听不到元驽的心声,否则一定会骂一句“熊孩子,到底会不会说话?” 呃,好吧,不想早死的苏鹤延承认:如果是跟乌龟一样长寿,倒也……不是不可以? 第二十七章 见面礼 苏鹤延:…… 她还跟乌龟的黑豆眼在大眼瞪小眼啊喂! 她那一颗破败的小心脏,还在突突突的跳啊跳啊喂! 苏鹤延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只能愣愣的发呆。 但落在元驽眼中,就是病丫头欢喜得都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对方那呆愣软萌的小模样,元驽愈发觉得她就是一只小小的、奶fufu的小猫崽儿。 “高兴坏了吧?小爷对你好吧?小丫头,以后也要乖乖的,听小爷的话,跟小爷玩儿!” 元驽表功之余,还不忘驯化苏鹤延。 虽然这丫头病歪歪、弱唧唧的,但,她好看啊。 元驽眼角余光瞥到了某个圆球儿,他赶忙嫌弃的把头再偏过来一点儿,连一丝一毫都不想看到。 他忽然觉得,如果非要跟“表妹”玩儿,他宁肯跟病丫头,而非那个又胖又蛮横的丑丫头。 元驽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就默默认下了苏鹤延这个便宜表妹。 苏鹤延:……啊啊啊,熊孩子,把那乌龟拿开! 元驽看不出苏鹤延一脸的抗拒,更不知道她是被自己吓到了。 高高坐在主位上的郑太后却看得分明。 她的心情,今天真是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本就宠溺元驽,看到元驽把苏鹤延“欺负”得小脸惨白、不敢说话,就愈发满意:不愧是有我郑氏血脉的孩子,果然更合我心意! 心情好了,恶气除了,通体舒泰的郑太后也就懒得再跟钱氏祖孙俩计较。 咳咳,猫戏老鼠嘛,肯定不能一口把老鼠咬死。 放了捉,捉了咬,看着它们痛苦、绝望却又无法反抗,才更有趣儿。 “既是身体不好,那就回去好生将养!” “还有这乌龟,就按世子的意思,赏给苏家丫头了!” 郑太后矜贵的开口,将钱氏、苏鹤延打发出去。 “臣妇叩谢娘娘恩典!” 钱氏赶忙翻身跪倒,恭敬的谢恩。 苏鹤延也挣扎着从宫女怀里爬下来,小小身子摇摇晃晃,却还要坚持着跪地磕头:“臣女叩谢娘娘恩典!” …… 苏鹤延咬着牙,没让祖母抱,脚步虚浮的跟着钱氏,一步一挨的,总算出了慈宁宫。 踏出宫门的那一刻,苏鹤延脚下一软,瘦小的身躯便向前栽了过去。 钱氏慌忙扑上前,将小孙女抱住。 “阿拾!阿拾!” 钱氏用力搂着苏鹤延,眼泪再次滚了出来。 她看起来又是焦急又是狼狈,丝毫没有三年前堂堂国公夫人的尊贵与体面。 此刻的钱氏,就是个落魄又无助的老妇,看着就十分可怜。 “祖母,我…我没事!” 苏鹤延的嘴唇,已经没了血色,她本就细弱的小奶音儿,此刻更是细若蚊蚋。 钱氏用力吸了吸鼻子,艰难的抱着苏鹤延站直了身子。 她似乎极力想挺直腰杆,却怎么都挺不起来。 本就上了年纪,又是跪、又是倒地,钱氏身上的霞帔都皱了,还沾上了泥土。 头上的花冠有些歪,一缕缕的青丝,夹杂着一两根白发垂了下来,被汗水黏在脸颊、脖颈。 她双腿微微抖着,还要抱着近二十斤重的孩子,她真的无法保持体面。 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病的病,钱氏和苏鹤延这对祖孙,离开皇宫的这条路,走得格外艰辛。 不管是奉命来送人的内侍,还是隐在暗处窥探的宫女,全都看到了。 他们中有人同情怜悯,有人幸灾乐祸。 还不等钱氏祖孙走出皇宫,有关她们各种狼狈、各种难堪的流言,便在宫里各个角落肆意蔓延。 春和宫西侧偏殿,苏幼薇品级太低,没资格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她一直都安静的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听到外面小宫女,用说笑话的口吻谈论钱氏祖孙俩的可怜时,她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暗芒。 “再等等!很快就可以改变了!” 苏幼薇咬着牙,拼命在心底这般说着。 她既是在安抚自己,也是在激励自己:快些!再快些!往上爬!不择手段的往上爬! 她要把所有折辱她、折辱苏家的人拉下来,踩在脚底下! 钱氏不知道宫里发生的种种,她气喘吁吁的抱着孙女,总算出了东华门。 来到自家的马车前,钱氏先把苏鹤延抱了上去。 然后,她在奴婢的搀扶下,连爬带上的进了车厢。 唰! 车窗帘子放下的那一刻,已经坐好的钱氏,脸上的窘困、痛苦、狼狈等等神情瞬间消失。 一直塌着的背脊,也缓缓的挺了起来。 她用手指掀起车窗帘子的一角,透过极小的缝隙,看着威仪的宫门,嘴角微微上翘。 “贵妃娘娘果然没有说错,郑氏其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毫无母仪天下的胸襟,更没有上位者的智慧与城府!” 猫戏老鼠? 把仇人留着活受罪? 蠢! 真正的报仇,就是要把对方赶尽杀绝。 但凡留了对方一口气,那就是后患无穷。 因为,人、只要活着,就会有无尽的可能! …… 回到伯府,没有任何意外的,苏鹤延又大病一场。 小小的人儿,躺在床上,脸颊、嘴唇都是白的。 她的呼吸微弱,吓得苏启、赵氏夫妻根本不敢离开。 他们日夜守在跟前,唯恐一个眨眼,女儿就、就—— “活不过二十岁!我的阿拾,怎的这般命苦?” “怪我!都怪我!那日我若小心些,就不会摔倒、早产,阿拾也就——” 赵氏双眼已经红肿,她不知多少次的这般责怪自己。 偏偏已成事实,就算她拿自己命去换,也无法给女儿换一具健康的、长寿的身体。 “不怪你!这怎么能怪你!谨娘,我早就说过了,不许你这般自责!” “阿拾的病,未必就没有办法!那个,谦哥儿不是带了好大夫回来吗?算算时间,这两日,他应该就能抵达!” 苏启心疼女儿,可也见不得妻子这般痛苦。 他想方设法的找话题,劝慰妻子。 “谦弟?对!谦弟要回来了!他带了大夫……” 提到即将回京的小弟,赵氏总算从阴郁的情绪中挣扎出来。 她红肿的眼底,迸射出希冀的光。 她只希望,弟弟带回来的大夫,医术高明,能够救治她的阿拾。 事实上,赵谦不只带了大夫,还给苏鹤延这个外甥女儿带了许多见面礼…… 第二十八章 童言 三月初九。 赵谦一行人抵达了京郊的驿站。 作为领兵打仗的将军,他回京并没有带太多的人马,只有一百亲卫,以及仆役若干。 长长的队伍里,还夹杂着几辆马车。 其中,有的马车坐了人,有的马车则堆满了箱笼。 几年时间,曾经那个还带着稚气的少年郎,如今已经变成了身高六尺余的英武汉子。 赵氏派来的嬷嬷,提前几日就在驿站候着。 她是赵氏从娘家带来的陪房,一家老小都是赵家的家生奴婢。 说句不怕托大的话,她是看着赵谦这位小少爷长大的。 她从未想过,当年那个白净顽皮的小少爷,今日竟长得与他的父、兄一般模样。 “黑了!高了!瘦了!也壮了!” 嬷嬷忍着眼底的泪意,带着鼻音,心疼又欣慰。 她的少爷受苦了呀。 将军府以及整个赵家军的重担,全都压到了他曾经稚嫩的肩膀上。 这些年,他在军中,在边城,一定承受了许多许多。 “赵嬷嬷,家里一切都好?姐姐这些年,可还安好?还有阿拾,她——” 看到故人,赵谦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锋芒,瞬间收敛起来。 他笑着与赵嬷嬷闲话家常。 提及还没有见过面的小外甥女儿的时候,赵谦眼底闪过一抹心疼。 姐姐早产+难产,丢了半条命,才艰难的生下了一个病歪歪的女儿。 这几年,姐姐写给他的信里,除了关心他的身体外,提到的最多的便是阿拾。 是以,赵谦虽未见过苏鹤延,却已经非常了解。 他知道阿拾的生日,知道她乖巧听话、吃药都不哭,知道她爱吃蜜饯、糖渍果子,还知道她小小年纪却聪慧伶俐,自己不会做也能吩咐着厨娘做出各种新奇的小食。 他…还知道,就在三月三,阿拾三岁生日的当天,钱夫人带阿拾一起进宫,被郑太后招来的太医语言:活不过二十岁! 最后这件事,赵氏并未向赵谦提及。 但作为赵家军新的统领者,赵谦接收的不只是边城的军队,还有赵家隐藏在暗处的隐秘势力。 比如遍布京城的谍报网路,再比如赵氏死士! 赵家的隐秘势力不敢说与无孔不入的绣衣卫相抗衡,却也能够在赵谦不在京城的时候,给他搜集、传送大量的消息情报。 再者,三月三钱氏祖孙进宫后发生的种种,算不得秘密。 有关苏鹤延活不过二十岁的预言,郑太后非但不会让人隐瞒,反而乐得大肆宣扬。 几天的时间,有关苏家姑娘是个短命鬼、病秧子的流言蜚语,便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还有人恶意满满的表示:这就是苏家的报应!他们家出了苏宸贵妃那般魅惑君王的妖妃,家中女儿合该短命、早夭! 收到京中的飞鸽传书,看着上面有关阿拾的信息,赵谦直接把面前的桌角掰了下来! 他的外甥女儿,他阿姐用半条命换来的宝贝儿,才不是什么短命鬼! 就算老天不开眼,他赵谦也会竭尽所能的为阿拾挣得一线生机。 …… 赵谦送走了赵嬷嬷,写了请安折子命人第一时间送去皇宫,便在驿站等着。 第二日,圣上便派了内侍副总管来驿站传旨。 赵谦奉诏进宫,圣上盛赞他在边城的大捷,并大方的赏了金银、锦帛等财货。 圣上还给了赵家一个五品骁骑尉的勋职。 赵谦的侄儿们,长大后,便可从中选一人承之。 赵谦:……净给些没用的!陛下若真的慷慨,能不能先把户部拖欠的赵家军军饷结算一下? 户部不给银子,害得赵谦不得不自己想办法贴补,弄得他堂堂大将军,打了胜仗、洗劫了王庭,都还是那么的穷。 穷的他,给外甥女儿置办的礼物都那么寒酸! 唉! 那可是赵家的外孙女儿啊,怎样矜贵都不为过,如今却—— 赵谦满肚子里的腹诽,脸上却满是感激,再三叩谢圣恩,才在圣上满意的目光中,恭敬的退了出去。 出了皇宫,回到赵家,刚刚过了二门,就有管事迎上来: “将军,姑奶奶带着表少爷、表小姐回来了!” 赵谦一边走,一边解下大氅。 行至中轴线主院的时候,他顺手将大氅丢给了那管事。 “魏大夫呢?就是我从边城带来的‘军医’?” “回将军,魏大夫已经被安置在外院客房。” “派人去请,还有,将我从边城带回来的几个箱子,也都搬到主院。” “是!” 赵谦吩咐完,便抬脚上了台阶。 正堂内,赵谦的母亲,将军府的太夫人宋氏端坐在主位。 下首两侧的椅子上,也都坐满了人。 赵谦一眼扫过去,便看清了座位上的众亲人—— 下首左侧首位的是大嫂元氏,几年前,大哥赵诚战死,元氏便带着几个孩子在家中守孝。 元氏身侧几把椅子上坐着的,便是她与赵诚所生的三个儿子。 最大的今年已经十四岁,再有一岁就能成丁。 最小的也有八岁。 三个儿子全都继承了赵诚的优良基因,年纪小,却各个善武,从骨子里都透着将门虎子的气势。 下首右侧首位的是二哥赵谊,二十七岁的人,看着却有些沧桑。 他的鬓边,甚至有了几丝白发。 赵谊的容貌与赵谦有些相似,都是剑眉星目,都是身高体健。 但,两人的气质却有着极大的不同。 赵谦年轻、犀利,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 赵谊周身缠绕着一股化不开的郁气,就像是一柄卷了刃的残剑,偶有寒光闪烁,却再无杀伐的锐气。 赵谊会这般“死气沉沉”,原因也简单—— 赵谦目光下移,看到了赵谊的下半身。 即便有袍子遮盖,也有明显的弧度:他的右腿,自膝盖以下都消失了。 看到二哥残缺的右腿,赵谦的眼睛仿佛被蛰了一下,他赶忙挪开。 “母亲!大嫂!二哥!” 赵谦快步上前,逐一给长辈、亲人见礼。 他也没有错过坐在赵谊身边的赵氏:“阿姐!” “……快起来吧!” 宋氏看着自己的幼子,眼底水光闪烁。 她和亡夫生了三个儿子,如今全须全尾的竟只有一个谦哥儿。 曾经的娇贵少爷,如今也成了顶天立地的伟男儿。 宋氏虽未亲眼看见,却也能想象得到,她的小儿子,一定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罪。 他的身上,兴许也会有许多的伤疤! “三弟,你…很好!”你比二哥强,你撑起了赵家! 赵谊欣慰的看着幼弟,右手禁不住的抚向了自己的断腿。 苏鹤延就坐在赵氏怀里,抬眼就能看到二舅舅。 她捕捉到了赵谊的微动作,便关切的问了句:“二舅,您是不是腿疼了呀!” 奶味儿十足的童音,陡然在堂屋响起,所有人都静默了…… PS:谢谢蓮子蓉姑姑、书友20250824230305721亲的打赏,谢谢亲们的推荐、月票,快月底啦,还请亲们多多支持、多多投票哟,爱你们,mua~~ 第二十九章 无忌 “阿拾!” 赵氏抢先打破寂静,对女儿素来轻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锋芒:“你不是一直都惦记小舅吗,还说要听小舅讲边城的故事——” 赵氏心疼女儿,从未对女儿严词训诫。 哪怕此刻,女儿因为年纪小,童言无忌的说了不该说的话,她也从未想过责怪。 她只想赶忙转移话题,不要再讨论什么腿不腿的问题。 还是赵谊,薄唇闪过一抹苦笑,递给赵氏一个“无需如此”的眼神。 他放柔声音,对苏鹤延说道:“阿拾,二舅舅的腿不疼!” 话说,自从他受伤后,家人也好,挚友也罢,他们都非常谨慎的不敢在他面前乱说话。 比如腿、脚等敏感词,他们不说。 再比如跑、跳、走等次一些的敏感词,他们也会想方设法的在他面前避讳。 其实,赵谊早就想说了,很不必这样。 他不是敏感文弱的读书人,他是赵家儿郎,从三岁起就开始练武,十一二岁就入了军营。 从他跨上战马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的宿命极有可能就是“马革裹尸”。 他不怕死,也不惧怕伤残。 在他过往近三十年的人生里,他见过了太多的杀戮、残疾。 他的许多袍泽,或是死在战场上,或是断了胳膊、少了腿,那些因为伤痛退役的老兵,甚至都不如他。 他还有尊贵的身份,显赫的家世,以及一屋子的亲人。 他即便少了一条腿,也能过着被人伺候的富贵日子。 他、不苦。 顶多就是自责没能支撑起赵家的门庭,让年幼的小弟,承担了本该属于他的重担。 而且,说句不怕被人骂没良心的话,这些年,家人的小心翼翼,反倒会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个废人。 还有周围人那同情、怜悯的目光,更是如同一根根的针,狠狠的、一次次的刺入他的心。 他是赵谊,是赵家的二公子,是十几岁就敢带着亲卫杀入草原的悍将。 他…不需要怜悯,更不想被同情! 小外甥女的一句无心之语,反倒让赵谊想趁机说破此事。 他看向苏鹤延的眼睛,认真的说道:“谢谢阿拾关心,二舅舅真的不疼!” 苏鹤延一歪小脑袋,一双乌溜溜的桃花眼,看看赵谊的眼睛,又看看他的断腿。 片刻后,她蹙起淡淡的小眉毛,“二舅舅的腿不疼,为何还要摸它?” 说着,苏鹤延还故意做出小大人儿的模样,用训诫的口吻说道:“大夫说过的,病人不可以‘讳疾忌医’。二舅舅,你如果疼,就要说出来!” 赵谊:…… 听到小外甥女儿这软萌甜糯的小奶音儿,又看到她极力做出来的大人模样,赵谊禁不住勾起唇角,“好!听阿拾的,我如果疼,就告诉阿拾!” “嗯!” 苏鹤延点点头,她稍稍挣扎了一下,两只小脚扑腾着。 赵氏知道,女儿这是要下去。 她习惯性的松开手,顺应苏鹤延的意愿,让她站到了地板上。 苏鹤延噔噔噔的跑到了赵谦面前,扬起小脑袋,奶声奶气的说道:“小舅舅,抱!” 堂内众人见小丫头终于转移目标,不再盯着赵谊的腿,纷纷吐出一口气。 赵谊感受到众人的“如释重负”,刚刚上翘的嘴角,又垂了下来。 赵谦二话不说,弯腰就把小外甥女儿抱了起来。 小丫头很瘦,很轻,对于能够拉开三石弓、能够把几十斤重的长刀舞得虎虎生威的铁血悍将来说,她就仿佛一个小娃娃。 赵谦一只手,就能把她拎起来,还能轻松将她抛到半空中。 “小舅舅,马!我的小马呢?” 苏鹤延记得,这两日母亲与她念叨小舅舅的时候,曾经提到过,舅舅给她准备的见面礼中,就有一匹上好的马驹。 小小的马儿,正好可以让她这个小小的人儿来骑。 “在马厩,阿拾,别急,小舅舅已经命人去取了,待会儿小舅舅就带着阿拾去骑小马,好不好?” 看到病弱的如同一只小猫崽儿的外甥女儿,赵谦的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心疼。 不过,不怕! 他已经将二十年前,那个名满京城的小方脉科圣手请了回来。 现在京中只知道太医院有周太医擅长儿科,却只有老辈人才知道,还有个比周太医更厉害的太医。 只可惜,他当年卷入了宫廷倾轧,沦为了贵人们博弈的牺牲品,全家被流放边城。 赵谦在边城,好不容易找到他,还给他了军医的身份,让他能够在战场上立了战功,折抵了身上的罪名。 最终,在赵谦的运作下,这位魏大夫,终于能够跟家人正大光明的返回京城! 赵谦给予魏大夫的,不只是简单的银钱,而是他们全家的自由与前程。 不再是罪人,无需再被逼着服苦役,赵谦还给出钱开了药铺,买了药田,他们全家又能重操祖业,重振家族荣光。 这般深恩厚德,魏大夫肝脑涂地都报答不完。 而赵谦也不要他的命,只要他想方设法的保住苏鹤延的命。 赵谦觉得,魏大夫应该可以做到! “好!去骑马!小舅舅,我们去骑马!” 苏鹤延坐在赵谦的胳膊上,举起细细的小胳膊,兴奋的欢呼着。 赵氏见了,下意识的就想提醒:别激动!阿拾,乖乖,千万别太激动。 她的心脏受不了哇! 但,目光接触到孩子瘦弱小脸上的欢喜时,赵氏又把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难得阿拾这么开心,就、就且放纵这一次吧。 苏鹤延许是太高兴了,心脏似乎都没有那么的疼。 兴奋之下,她更是招呼爱她的亲人们: “外婆!大舅母!大表哥……二舅舅,一起去骑小马,好不好?” 苏鹤延掰着小手指,一个个的点名。 前面还好,听到“二舅舅”三个字的时候,刚刚缓和的现场气氛,瞬间凝滞—— “阿拾!” 赵氏这次的声音,又尖锐了一两分。 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怎么就跟二哥的腿过不去了? “谨娘!” 赵谊赶忙开口,打断了妹妹的训斥。 阿拾还小呢,她高兴了,想让家人们陪她一起玩儿,再正常不过。 不正常的是他—— 赵谊用眼神阻止赵氏,然后浅笑着看向苏鹤延:“阿拾,二舅舅就不陪你了!二舅舅的腿,不能走路,也不能骑马!” “为什么不能?”苏鹤延就像个懵懂的幼童,天真又残忍。 “……因为二舅舅的腿断了,少了一截!” “少了一截就接上啊,就像我的木偶娃娃,腿断了,就用木头雕个一模一样的,换上就好了呀!” 苏鹤延继续摆出童言无忌的架势,竭尽所能的“提醒”众人…… 第三十章 福星 苏鹤延怕自己的提醒还不够,她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掏出了一个色彩鲜艳的面人儿。 瘦弱的小手捏住面人儿的一只脚,用力一扯,小面人儿就变成了瘸子。 她又从小挎包里掏出拇指大小的木质小刀。 苏鹤延直接将那小刀插到面人儿残缺的腿上,看着虽然有些怪异,但,面人儿不再残缺,有了“木刀”做腿! 魏大夫被奴婢们引着进入正堂,刚刚踏进房门,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眼睛倏地一亮。 魏大夫今年五十多岁了。 二十年前,他就是名满京城的太医院首席太医。 他最擅长小方脉科,但,其他方面,他的能力也不差。 被流放边城后,他操着旧业,继续做大夫。 边城苦寒,且时常与北狄发生冲突,外伤也就格外多。 魏大夫有了大量的病人,见识到了形形色色的外伤,他在这方面积累了非常多的临床经验,在治疗外伤这一项上,医术突飞猛进。 赵谦找到魏大夫,并将他运作为“军医”,还给他积累了足以折抵罪名的功劳。 一个原因是为了远在京城的小外甥女儿,另一个原因就是魏大夫治疗外伤确实非常厉害。 他这个“军医”,名副其实。 魏大夫投靠到了赵家麾下,对于赵家的几位爷、少爷都有了深入的了解。 是以,魏大夫知道赵家二爷断了一条腿,不良于行。 在回京的路上,魏大夫也在想着,如何能够帮赵谊缓解伤残。 拐杖? 轮椅? 这些在大虞朝,不算稀罕物儿。 尤其是对于勋贵来说,普通百姓想象不到的手段,他们早就习以为常。 但,这些终究都只是外物,且不能完全解决赵谊的问题。 而此刻,听了苏鹤延奶声奶气的话,看着她干脆利索的折腾小面人儿,魏大夫的脑中啪的一下,就亮起了灯泡! 对啊! 我怎么没有想到! 断腿了,就给弄个假腿啊! 这…就像拐杖一样,虽然都是工具,但直接接到腿上,或许就能代替腿,让赵二爷自主行走! …… “……假腿?这样可以吗?” 众人看着比比划划的魏大夫,听着他的讲述,都有些震惊。 “总要试一试!我觉得可行!” 魏大夫一边说着,一边拿着从苏鹤延手中哄来的面人儿。 他指着那木刀,说道:“可以找工匠雕刻成腿的模样,再绑到断腿处。” “这就相当于一个可以固定在身上的拐杖,应该能够扶住二爷站起来。” 若是那假腿做得足够逼真,赵二爷适应得足够好,兴许还能走路,甚至骑马! 魏大夫已经检查过了,赵谊的腿是从膝盖以下才切断的,缺失的只有小腿部分。 假腿的占比小,应该更能方便行走。 “谦哥儿,这、这——” 宋氏直接问向了小儿子。 小儿子承担起了赵家军的重担,他虽是三个儿子里年纪最小的,却已经是赵家的家主。 夫死从子,宋氏在有关家人的大事上,问询儿子的意见,再正常不过。 “二哥,你觉得呢?要不,我们就试一试?” “魏大夫的医术很好,工匠我们也可以找工部的熟手!” 赵家作为武勋,是京中数得上号的权贵。 想要做成一件事,只要有想法,其他的,自有人去做! 他们所能动用的资源,必定是整个大虞朝最顶尖的。 “……” 赵谊没有急着开口。 他低下头,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断腿。 他、还能站起来? 还能走路? 不必被人搀扶,不必借用拐杖? 沉寂多年的心,忽的跳动起来,赵谊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血管里忽然汩汩涌动的血液。 “好!那就试一试!” 赵谊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又低沉的说着话。 …… “阿拾!以后不许乱说话,知道吗?” “我知道阿拾年纪小,不懂这些,但,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知不知道?” 赵氏见二哥那边已经做出了决定,全家又是忐忑又是期待,赵谦回归而生出的喜悦都被打乱了。 她悄悄将苏鹤延抱到了角落里,认真的教导着。 “娘,我没有乱说话啊!” 苏鹤延抬起瘦弱的小脸,明亮的桃花眼里满都是不解与天真。 “断腿是二舅舅的伤痛,我们不能当面触碰。二舅舅会伤心的!” “可是,娘,我看二舅舅并没有伤心啊!他还对我笑了呢!” “……二舅舅是心疼你,这才强颜欢笑!他心里苦着呢,他是大人,不好与你一个孩子计较,你却不能不懂事,知道吗?” “娘,您不是说,二舅舅最厉害了?他可是横刀立马的大将军!” “二舅舅过去确实很厉害!” “才不是!二舅舅现在也很好啊!他断了腿,他还是他!” 苏鹤延的小奶音儿,说着似乎有些拗口的话。 赵氏却忽的顿住了,她呆呆的看着女儿,耳边却反复回响着女儿的话—— “他断了腿,他还是他!” 是啊,二哥断了腿,难道就不再是赵家最优秀的儿郎了? 赵氏猛地意识到,包括她在内的亲人,嘴上不说任何触碰二哥伤痛的话,可他们的一言一行,他们的百般禁忌,却都在反反复复的提醒二哥—— 你的腿断了! 你不再是那个驰骋疆场的赵二将军了! “难道真的是我们错了?” “二哥需要的不是我们的怜悯,更不想我们把他当成废人看待?” “不!二哥才不是废人!他只是断了腿,他还是她……可我们这些年的所做所为,恰巧就是认定了他‘废’了!” “……我们,竟还不如一个三岁的孩子!” 赵氏头脑分外清明。 她转过头,看向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二哥。 提及要试验假腿,二哥眼底明显有畏缩、有迟疑,可他还是坚定的点了头。 二哥,不管身体变成什么样子,他骨子里始终都是铁骨铮铮、神勇无畏的赵家好男儿! “阿拾!好孩子!是娘错了!” 赵氏用力逼退汹涌的泪意,抱紧女儿,低低的说道:“娘要谢谢阿拾,是阿拾让娘想清楚了!” 说着,赵氏又想到,“假腿”的想法,还是阿拾最先提出来的。 或许她只是小孩子的随口乱说,可若真的成功了,那她就是帮了二哥,帮了赵家! “……阿拾,娘的乖宝,你可真是我们全家的小福星……” 第三十一章 发财 “腿的事儿不急,慢慢弄!还是阿拾的身体重要!” 被众人围着,赵谊经过最初的忐忑、期待后,忽的想起了什么,开口提醒道。 宋氏等人这才反应过来,对啊,这位魏大夫可是谦哥儿特意从边城寻来的精通小方脉科的前太医。 据说,当年魏大夫在京中、在太医院大放异彩的时候,那位周太医还只是个刚入太医院的新人。 同样都是小方脉科的专家,魏大夫是周太医的前辈、兼半个师傅! 周太医断言苏鹤延活不过二十岁,苏家、赵家又是焦急难过,又是心存幻想—— 或许,周太医的医术还不够精妙,这才不能保住阿拾的命。 魏大夫作为二十年前就扬名太医院的老前辈,应该有更好的秘方! “对!先给阿拾诊脉!” 宋氏左右逡巡,在角落里看到了赵氏和苏鹤延。 她抬起手,冲着赵氏摆了摆:“谨娘,快把阿拾抱过来!” “嗯!”赵氏应了一声,习惯性的弯腰,双手一用力,就把瘦小的阿拾抱了起来。 重新回到座位上,赵氏坐好,亲手给苏鹤延挽起了袖子。 魏大夫行至近前,丫鬟搬了个鼓凳过来,他坐好,摆好了药箱、脉枕等物。 垂眸,魏大夫就看到了一节白白的、细细的小胳膊。 这皮肤的白,不是健康的色泽,而是没有血色的惨白。 皮肤很薄,能够清晰的透出青色的血管,血管也是细细的,就像头发一样。 魏大夫还没有把脉,只看小姑娘的脸色和体型,就知道,这孩子的情况,不太好! “也就是苏家是权贵,哪怕落魄了,也比寻常官宦人家强些。” “这般天生破败的身体,但凡家境差一些的,早就夭折了!” 三岁? 能够把一个先天结代脉的孩子养到三岁,已经非常非常非常不容易了! 魏大夫心底暗自叹息着,手上却不停。 轻柔的将那节小胳膊放到脉枕上,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探在那小胳膊上。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从太夫人到奴婢,所有人都屏气凝神,连大口喘气都不敢,唯恐惊扰了魏大夫。 赵氏全身紧绷,用力抱紧女儿,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魏大夫。 她试图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我家阿拾,真的活不长? 魏大夫面沉似水,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唯有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惋惜。 唉,这么好看、这么乖巧、这么聪慧的小娘子,竟真的天生有心疾。 周太医所说的“活不过二十岁”,也不算危言耸听。 但,那是正常情况,不排除“奇迹”。 魏大夫不是自大的人,但他确实有两三分的把握,可以给苏鹤延续命。 足足过了一盏茶,堂内的空气都要凝滞了,魏大夫才轻轻抬起手。 “怎么样?魏大夫,我…我女儿她、她——” 赵氏一直盯着魏大夫,不错过他的任何微表情、微动作。 这会儿见魏大夫收了手,便急切的询问着。 她自以为很镇定,实则她的声音在发抖,说话也有些结巴。 “小贵人确实先天心疾,需得好生将养!” 魏大夫斟酌着措辞,委婉的说道:“这样,我给小贵人开个方子,先吃几贴。” 赵氏蹙眉,魏大夫这是什么意思? 阿拾的病到底要不要紧? 他能不能治啊! 宋氏也有些着急,那句“阿拾是否能活过二十岁”,就在舌边绕来绕去,到底没有说出来。 宋氏觉得,太晦气! 她才不要无端诅咒阿拾呢! 还是赵谦,与魏大夫相处了几个月,对这人有所了解。 “阿姐,魏大夫既然给开了药方,那就先吃着!” 若真的无药可救,魏大夫连方子都不会开! 所以啊,小外甥女的病,还是有希望的。 即便不能痊愈,也能活着。 顶多就是多费些银钱、费些精力,以及,小丫头要多吃些苦! 赵谦今日第一次见阿拾,却格外的喜欢。 除了这三年,姐姐写给他的信里,总是提及阿拾,让他即便不见面也对她十分熟悉的原因外,还有一份“眼缘”。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非常的奇妙。 哪怕是血亲,不投缘就是不投缘。 而赵谦对苏鹤延,既有不能割舍的血缘关系,也有难以言喻的一种喜欢。 小丫头多好啊,长得好,脾气好,人也聪慧。 哪怕是童言无忌的随口乱说,也能帮到二哥—— 这,才是上天注定的家人。 有血缘,更是有着来自心灵的契合! 想到这些,又看着魏大夫给开药方,赵谦忽然觉得,自己给外甥女准备的见面礼,还是简薄了些。 他想了想,准备再加上几张地契。 “这方子先试着吃上半个月,半个月后,小老儿再给小贵人诊脉!” 魏大夫没有直接告诉众人,苏鹤延过去三年吃的药太杂、太乱。 确实有些药效,可也残存了许多毒! 他要先给小丫头固本守元,然后再清除毒素。 将身体暂时调整到一个勉强能够用药的程度后,再针对她的心疾,开对症的药。 过去的二十多年,魏大夫在边城,他的医术不只是在外伤这个领域有所进益,他擅长的小方脉科,他也从未放下。 边城偏僻、苦寒,却从不缺需要治病的穷人、孤儿。 魏大夫必须要做到,用有限的药材,治疗许多的病患。 药材不够,医术来凑。 魏大夫不敢吹嘘自己是神医,但,他的医术相较于二十年前,真的有了极大的提升。 苏鹤延的病,确实棘手。 魏大夫却有信心,只要药材跟得上,只要小姑娘配合,他就能让苏鹤延活过二十岁。 “好!多谢大夫!我这就让人去抓药!” 赵氏用力捏紧那张药方,仿佛捏住的不是一张纸,而是她女儿的病。 “阿姐,无需去外面抓药!” 赵谦一边说,一边从袖袋里掏出几张契纸,“我命人在东大街盘下了一间药铺,铺子里药材齐全,还有许多上了年份的珍稀药材。另外,我还让人在京郊的山林,开辟了百亩的药田。需要什么,就种什么!” 他将契纸放到苏鹤延的怀里,笑着对小姑娘说道:“阿拾,这些都送给你!药材的事儿,自有小舅舅为你弄,你呢,只管好好养身体!” 苏鹤延看看英武俊美的小舅舅,再看看自己怀里的几张地契,小嘴儿微微张开:哇哦!好个富有且慷慨的小舅舅。 我…这是发财啦! 第三十二章 百岁 半个月后,赵家找来的工匠,经过几番挑选,选择了从辽东地区采伐的一种硬木,经过精心雕琢,做成了假腿的样式。 赵谦将那假腿拿在手里,忍不住点头:“栩栩如生,就跟真的一模一样!” 他说话的同时,还不忘投给魏大夫一个赞许的眼神。 不愧是曾经扬名太医院,又在边城被誉为神医的存在。 医术了得,对于人体的构造,更是无比了解。 这条木质的假腿,是魏大夫亲自画图,并亲自指导,才最终完成。 不管是大小、体积,甚至是小到脚指头,都跟赵谊的左腿配对成功。 没错,只是“配对”,而非一模一样。 因为哪怕是同一个人的左腿右腿,也不是完全一样的。 尤其是像赵谊这样的成年人,抛开先天的因素不提,后期的生活、走路等习惯,还有练武、骑马等外在因素,都会导致两条腿存在些许不同。 魏大夫没有见过伤残之前的赵谊,却能根据自己对于人体的了解,以及赵谊、他身边奴仆的讲述,几乎完全复刻出了断掉的右腿。 只这一点,就足以证明魏大夫的厉害! 魏大夫接收到赵谦的眼神,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他在边城这些年,真的不是一无所获。 且,偏僻、苦寒的边城,也不是真的毫无优点。 边城民风彪悍啊,边城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教条啊,边城…有可以不必把它当成人的敌寇啊! 魏大夫作为一个醉心医术的大夫,对于复杂而奇妙的人体,早就有着想要深入探索的渴望。 想要最好的了解人体,尸体就是最佳的道具。 可惜,在古代,素来讲究“死者为大”。 哪怕是死了,哪怕对方是死囚,也不能随意动用人家的遗体。 但在边城,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 自己的同胞不行,那些本就罪大恶极的敌寇,用起来,非但不会有心理负担,还有种“报仇”的快感呢。 魏大夫自己都记不清,这些年他解剖了多少尸体。 他能够在外伤上有如此进益,亦有他对人体结构无比熟悉的原因。 魏大夫甚至私藏了一具非常完美的骸骨,此次回京,也偷偷的藏在了马车里。 可以说,魏大夫在外科这一项,绝对称得上大虞第一人。 如今,不过是利用他对骨骼、对肌肉等等方面的了解,帮赵谊复刻一条断腿,于他而言,真的很简单。 且,魏大夫根据专业知识做出来的假腿,不只是外形像,还能更好的贴合断腿,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义肢。 “二哥,怎么样?疼不疼?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拿到假腿,赵谦第一时间便给赵谊送了去。 他蹲在赵谊面前,亲自挽起二哥的裤腿,露出一截残缺的断腿,他没有去看那结口,而是轻轻将假腿套上去,用绳扣固定! 他抬起头,关切的看向赵谊。 他的二哥以前都是那么的高大、神勇。 却因为一条断腿,他成了旁人口中的废人。 赵谦与长兄的年龄相差比较大,所以,他从小是跟在二哥屁股后面长大的。 二哥教他练武,扶他上马,陪他去战场历练…… 可以说,二哥于他,是亦兄亦父的存在,更是他心中的偶像与模范。 这些年,他咬牙在边关撑着,为的就是能够告诉二哥:哥,别担心,我定能像你一样,统领赵家军,承担起赵家的重担。 如今,二哥有机会重新站起来,赵谦比任何人都高兴、都期待。 “……不疼!” 赵谊试着用力,将身体的重心从左腿,重新转移到右腿上。 然后,他就感受到一直空落落的右腿,忽然有了“踏实”的感觉。 他、终于又感受到右腿的存在了! 赵谊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用力,试图站起来。 赵谦见状,赶忙起身,一个闪身来到赵谊的身侧。 他伸出手,扶住了赵谊的胳膊。 小时候,二哥扶他。 如今,换他来扶二哥! 赵谊感受到弟弟的大手托扶,心里一暖,当年那个流着鼻涕、光着屁股的臭小子,终于长成了能够给哥哥挡风遮雨的伟男儿了! 赵谊欣慰着,身体却没停。 他咬着牙,缓缓的、缓缓的将屁股抬高,然后,慢慢的、慢慢的站了起来。 堂内太夫人宋氏、大夫人以及赵家的众男丁们,全都屏住呼吸,错眼不眨的盯着赵谊。 赵谦更是随时做好搀扶哥哥的准备。 赵谊在亲人们的注视下,终于站了起来。 断腿接口处确实还有异物的感觉,但,不疼,也没有太多的不舒服,就是还不够适应。 他心下稍定,他试着动了动右腿,下半截的木质假腿,便也跟着动了起来。 他的腿,能“脚踏实地”,能动! 这个认知,让赵谊十分惊喜,他想试着走一走,独立自主,不要靠人搀扶! 赵谊抬起手,轻轻推开了赵谦的搀扶:“谦哥儿,我自己来!” 赵谦嘴唇蠕动,很想说,哥,别操之过急,万一摔倒,就不好了! 但,话到嘴边,赵谦就咽了回去。 总要让二哥试一试,毕竟做了假腿,就是要让他站起来,要让他走路的。 否则,又何必折腾这个? 用拐杖,用轮椅,不好吗? 赵谦忍着担心,点了点头,又闪开一步,给二哥腾出空间。 不过,他的双手始终举在半空中,为的就是能够在“意外”的第一时间,冲上去保护二哥。 赵谦抬起右脚,向前迈了一小步,然后,缓缓落下。 在假腿落地的那一刹,他的眼睛都亮了。 他“走”了一步,他真的能“走”了! …… 赵家发生的事儿,苏鹤延并不知道,照例吃过药,她照例窝在自己的小院静养。 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出门,就连去隔壁主院,都要被一群人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唉,也就是苏鹤延身体里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若是她真是个孩子,真的会忍不住。 就算苏鹤延是成年人,古代它没有电、没有网、没有手机、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宅家也非常的痛苦。 娱乐少之又少,就只能听人讲讲故事,喂喂宠物了。 “来!百岁,翻个身,逗我开心开心!” 苏鹤延伸出白皙、细弱的手指,戳了戳那只据说已经活了百年的乌龟的壳。 乌?百岁?龟:……丫头,你礼貌吗? 第三十三章 上门 “姑娘,东西做好了!” 丫鬟茵陈拿着一个小包袱,从外面进来。 行至廊庑下,来到苏鹤延的座位旁,将包袱放到一旁的小几上,展开,拿出一件件颜色鲜亮、绣工精美的小衣服。 说是衣服,也不太像,至少不符合大虞的服装样式。 尺寸非常小,大概只有成年男子的巴掌大小。 茵陈拿起一件,展示给苏鹤延。 苏鹤延懒洋洋的抬起头,看了眼那马甲,颜色是大红色,用金线绣了宝相花纹。 在马甲背面的右上侧,还绣了“百岁”二字。 百岁,就是郑太后赐给她的乌龟的名字。 元驽那个便宜表兄不是说了嘛,这乌龟,据说活了一百岁。 那日从宫里出来,苏鹤延犯了病,却还是小心翼翼的将乌龟带回伯府。 苏家上下为她生病而忙碌的时候,也不忘给乌龟准备鱼缸、肉等东西,还专门拨了一个伺候的小丫鬟。 没办法,这乌龟可是宫中贵人的赏赐。 哪怕苏家众人都知道,郑太后不怀好意,但,只要是从宫里带出来的,不管真实意图是什么,它、就是赏赐。 再者,苏家人也有种不敢说出来的祈愿——乌龟本就是长寿的象征,活了百年的乌龟更是寿星、祥瑞。 或许这只乌龟能够成为阿拾的护身神兽,帮她挡灾、助她长寿! 将这乌龟养得好些、更好些,他们的阿拾,也能好些、更好些呢。 所以,这只乌龟来到苏家后,被照顾的很好。 哪怕苏家上下忙得鸡飞狗跳,它也能悠然自得的待在大大的白瓷鱼缸里,吃着最新鲜的肉,趴在最安逸的角落,被伺候得舒舒服服。 等苏鹤延病好了,又有魏大夫新开的药方调理身体,苏鹤延的身体、精神都有了好转,她就想起了自己的宠物。 咳,好吧,那日在慈宁宫,她确实是被陡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小怪兽吓到了。 乌龟什么的,也远不如猫儿狗儿等毛茸茸可爱。 但,到底是自己的,还给她挡了灾—— 呜呜,如果不是她反应快,要了真的龟龟,她可能就要被恶意改名,从苏鹤延变成苏龟年了! 她、不、要! 好好一个美萝莉,才不要当乌龟! 有长寿的寓意,也不行! “看在你帮了我的份儿上,以后你就是我的爱宠啦!” “小龟龟,我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龟龟?龟太郎?……算了,你既然活了一百岁,就叫你百岁吧!” “百岁!百岁!嘿嘿,我天天说着百岁,是不是也能长命百岁?” 苏鹤延趴在白瓷鱼缸的边缘,伸出细细的、嫩嫩的小手,轻轻戳着乌龟的龟壳,小嘴儿里叽里咕噜的说啊说。 然后,龟龟就有了“百岁”的名字。 赵氏、苏启等长辈知道了,全都赞许的点头,并对着苏鹤延好一通大夸特夸:“好!阿拾这个名字取得好!就叫百岁!” 又有松鹤延年,又有百岁神龟,他们的女儿,定能长命百岁! …… “嗯嗯,就是这个样子的!” 苏鹤延收敛思绪,看着针线房的奴婢按照她的要求做出来的宠物装,很是满意。 “茵陈,给百岁穿上吧!” 苏鹤延指了指趴在缸底的百岁,用细细的小奶音儿吩咐道。 “是!姑娘!” 茵陈答应一声,便让专门伺候百岁的小丫头上前,将百岁从缸里捞出来。 小丫鬟十一二岁的年纪,年岁不大,手脚却利索。 她是苏家的家生子,父亲是府上的马夫,算是伺候牲畜的专家。 十姑娘需要一个养乌龟的丫鬟,管事娘子便特意选中了“家学渊源”的她。 小丫鬟:……行吧!虽然她爹养马,跟养乌龟没有什么关系。 但,能够入府当差,对于一个家生子来说,已是极好的造化。 养乌龟就养乌龟,至少乌龟不会扬起蹄子踢人。 小丫鬟来到内院,照例先给苏鹤延请安、请赐名。 苏鹤延:……唉,怎么总是为难一个取名废? 正巧那日苏鹤延正在吃金桔制成的果脯,酸酸甜甜,她很是喜欢,便随口说道:“就叫金桔吧!” 小丫鬟有了名字,立刻感激的谢恩。 这、可不是一个名字,而是表明,她以后便是姑娘的人了,她在府里,也算是有了名牌的正经三等丫鬟。 金桔熟练的将百岁从缸里捞出来,随手给它套上套子,将它的嘴巴暂时封住。 然后,又从袖袋里掏出一块帕子,把百岁身上的水擦拭干净。 茵陈则拿起红色小马甲,将盘扣解开,一一将百岁的四肢都套进去。 衣服的大小,刚刚好。 金桔抱稳百岁,翻过来,好让茵陈将腹部的几个盘扣系好! 穿戴好,乌青色的百岁,便变得红彤彤、金灿灿,好不喜庆。 茵陈又取来一根绳子,将一头扣在马甲正中间缝制的绳结上。 如此,苏鹤延按照后世样式,给百岁定制的遛乌龟装备,便穿戴完毕。 金桔将百岁放到地上,解开套在它头上的套子。 茵陈则将牵引绳递到苏鹤延面前。 苏鹤延正巧也坐得有些累了,踢了踢小脚儿,由嬷嬷服侍着,将她抱到了地上。 双脚落了地,苏鹤延便接过牵引绳,“走吧!百岁!咱们去院子里转转!” 百岁:…… 黑豆小眼儿转了转,它开始缓慢的挪动四肢,慢…慢……的朝前爬去。 不愧是纯种乌龟,这速度,就是一个字——慢! 一盏茶过去了,苏鹤延、百岁这对主宠,才刚刚踏出院子。 苏鹤延很是惬意,慢就慢呗,正巧完美契合她不能跑、不能跳的破败身子。 “咦?如果从这个角度想,百岁居然是最适合我的宠物!” 它不会像狗儿般精力旺盛、撒手就没。 它也不会像猫儿般矜贵神经,动辄上蹿下跳,弃养主人。 它很慢、很慢,甚至可以趴着不动。 苏鹤延呢,不费力气就能悠哉的遛宠物! 完美! 苏鹤延牵着绳子,与百岁完美的步履一致。 嬷嬷和丫鬟们,则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 苏鹤延刚刚来到东侧的花园,一侧的抄手游廊便快步跑来一个小丫鬟: “姑娘!有贵客!” “赵王世子来了……” PS:谢谢书友20250824230305721、Lin琳琳兒的打赏,谢谢亲们的推荐、月票,嘿嘿,月底啦,跪求月票呀,(*^▽^*) 第三十四章 味道 “小丫头,你在做什么?” 一道清脆的男童声音,从抄手游廊传了过来。 苏鹤延抬起头,循着声音望过去,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粉色箭袖圆领长袍的男孩子。 他年纪小,却生得极好,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六七岁的模样,却已经有了上位者的骄傲与矜贵。 苏鹤延张了张小嘴儿,看着像是呆愣住了。 其实,她心里正在腹诽:这元驽也太张狂了,先是不请自来,接着就是不宣而入。 唉,果然啊,皇权之下,得宠的就是可以肆意妄为。 而他们苏家呢,也果然不得宠,人家抬脚就能随意的踏入苏家的二门。 “咦?小丫头,傻了?聋了?还是哑巴了?怎的不说话?” 元驽大步走了过来,见小丫头傻愣愣的模样,尽显呆萌。 他禁不住伸手,捏了捏苏鹤延的小脸儿。 噫! 这丫头,看着瘦小,却并不干瘪。 她的小脸上,还有小肉肉。 白皙的肌肤,嫩滑的触感,捏上去,biubiu的,手感非常好! 元驽仿佛上了瘾,捏了一下,又忍不住的捏啊捏。 苏鹤延:……麻蛋,这是把我的脸当成捏捏乐了? 不用看也知道,她的小脸儿这会儿估计都被熊孩子弄得变了形。 兴许,还会发红,留下指印。 苏鹤延知道,自己这具身体,不但病弱,还娇贵。 皮肤白,且薄。 轻轻一碰就会留下痕迹。 元驽这般六七岁的孩子,人嫌狗憎,还不懂得控制力道。 苏鹤延忍啊忍,最后实在忍不住,细细的、弱弱的喊了声:“疼!” 她好看的桃花眼里,非常应景的闪烁起了一层水光。 大颗的眼泪,就噙在眼中,要掉不掉,泫然欲泣,看着就无比可怜。 当然,主要还是小姑娘长得好。 三岁的小奶娃儿,长得普通都会让人觉得可爱、软萌。 更不用说,苏鹤延的这张脸,完美继承了苏、赵两家的优良基因。 一张小脸儿,粉雕玉琢,再加上因为生病而自带的羸弱,愈发的让人怜爱。 元驽眼见苏鹤延要哭不哭的,赶忙松开了手。 他本就有些不好意思,松开手后,看到小丫头脸上的红痕,愈发的讪讪:“那个,呵呵,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这话,熊孩子元驽又觉得自己这样可能弱了气势,便赶忙狡辩:“这也不能怪我啊!我没用力!是你、小丫头,你太娇气了!” 苏鹤延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抬手将眼泪擦掉。 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规矩的行礼,“阿拾见过赵王世子!” 元驽的注意力被转移,“哟,小丫头,你还记得我是赵王世子?” 苏鹤延终于忍不住了,小小的翻了个白眼:拜托,我只是年纪小,我又不傻! 你这样一个任性妄为的熊孩子,你的身份那般显赫,我还能忘了? “世子殿下身份高贵,人品贵重,阿拾自是记得的。” 苏鹤延说着昧良心的话——身份贵重是真,人品什么的,就呵呵啦! 元驽却误会了,他以为苏鹤延一个三岁小豆丁能记得他,还觉得他好,是因为他送了苏鹤延一只百年乌龟。 等等,乌龟! 元驽想到乌龟,这才猛地看清,这病丫头手里牵着一根绳子,而绳子拉着的就是一只…乌龟? 只是—— “病丫头,你、你还给乌龟穿了衣服?” 还是大红绣金线的。 元驽忽然有些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粉色的,而非他最喜欢的红色。 否则,他就要跟一只乌龟撞衫了! “世子,它叫百岁,陪我散步呢!” 苏鹤延没有接元驽的话茬,而是蹲下来,用手戳了戳百岁,天真可爱的向元驽介绍自己的宠物。 熊孩子吗,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的。 果然,受到了苏鹤延的感染,元驽也像她一样,蹲了下来,也伸出一根手指,对着百岁就是戳啊戳:“它叫百岁?你给它取的名字?” “对啊!世子殿下不是说过的嘛,它活了一百岁,可不就是百岁?” 苏鹤延奶声奶气的说着,话里话外似乎很重视元驽的样子。 连给宠物取名字,也是因为元驽说过的一句话。 元驽顿时就高兴了:“没错!它就是活了一百岁,叫百岁,名副其实!噫,小丫头,你挺聪明的呀!” 关键是够乖巧,他的一句话,就能让她记在心上。 哎呀,这丫头真是哪儿哪儿都比郑家的“猪”更让他喜欢。 长得好看,性子乖巧,还这么的软萌可爱,那小脸儿,真的好好捏! 元驽的眼睛又禁不住的在苏鹤延脸上扫来扫去,呜呜,他的手好痒,好想再捏一把! 苏鹤延本就不怎么规律的心跳,忽的加快了跳动。 她用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元驽一记,果然看到了他精致面容上的“跃跃欲试”。 爹的,还真是个熊孩子,你是不是又想捏我? 没门儿! “世子,我们一起遛百岁,好不好?” 说着话,苏鹤延慢慢的站了起来。 虽然已经刻意放慢速度,可她的身体太弱了,这一站起来,瘦小的身子竟有些摇晃。 一直跟在苏鹤延身后的茵陈、金桔等丫鬟,赶忙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搀扶。 元驽也发现了,他年纪小,却已经开始练武。 身子灵活,手上也有些力气,他眼见苏鹤延没有站稳,便嗖的一下站起来,抬手就抱住了她。 “哎呀,你这小丫头,还真是个病秧子,就是站一下,也能晕?” 苏鹤延:……人、还行,就是嘴巴坏! 仿佛在印证苏鹤延的评价,元驽又叭叭叭的说了起来:“就你这样东摇西晃的模样,还遛什么乌龟?你的院子在哪儿,去你院子,先好好歇一歇吧。” 苏鹤延已经能够从元驽的毒舌下感受到他的善意,伸出小手,指了指自己小跨院的位置:“在那儿!” “走吧!我送你回屋!” 元驽松开抱住苏鹤延的手,却也没有推开,他直接牵住了那小小的、软软的手。 苏鹤延:……行叭,我才三岁,他也才六岁,还不到恪守“男女大防”的时候。 苏鹤延乖乖的任由元驽牵着她,两只小的,一起朝着西跨院而去。 路上,苏鹤延笑着对元驽说:“今天厨房有牛乳,厨娘做了牛乳红豆桂花糕,很好吃的,世子殿下,我请你吃呀!” 元驽的脚步顿了一下,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 好吃的? 牛乳红豆桂花糕? 是……什么味道?! PS:嘿嘿,明天就要上架了哟,还请亲们多多支持! PPS:换个封面,亲们看看,喜不喜欢?! 第三十五章 至亲(求首订) 苏鹤延牵着百岁,元驽跟在一旁,身后跟着一群奴婢、侍卫。 一行人来到了西跨院,得到消息的钱氏、赵氏都赶了来。 “世子殿下!” 钱氏等女眷齐齐向元驽行礼。 元驽面对这些大人的时候,脸上的稚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上位者的威仪。 他挺着小胸脯,双手负在身后,有模似样的微微点 第二回合,地图是国图---黑色城镇,当这张图出来之后tst战队的人都欢呼起来了,因为这张图是他们最擅长的图之一。 穆信战斗经验了差一点,猝不及防,被气浪击中,下一瞬,赵山川突然来到他到身前,又打出一掌。 骆华通瞧得骆千击败福农,面上终于露出笑容,笑嘻嘻的盯着徐荒。 此时两人同时动了,同时往中间的实心集装箱跑去,都想占据有利地形。两人现身的时候两边几乎同时开枪,结果倒下去的竟然是韦峰,韦峰出枪打到了刘海,但是因为他的血量明显比刘海低,所以刘海占优势。 听起来很合理的样子,贝尔摩德自己偶尔也会借助这种机会来做类似的事情。 那是一个颇为挺拔的男人,粗略估计是少有一米八五以上的身高,一身稍显普通但很干净的西装衬衫,莫名给他添了一点干净的气质。 而权斗南苦笑是因为如今朝鲜水军已沦为党争场所,将领中南人、西人皆有,在这种情况下让他加强军备抵挡郑氏水师,实在强人所难,只能心中暗暗祈祷明郑不会再来。 卡莉,李易的老熟人,她的身后也跟着一个举着摄像机的摄像师。 而白冰心里想的是,韦峰既然能主动提出来看望她爸爸,那就说明韦峰有想和自己长久走下去的想法,这是爱她的表现。 下一刻,吴钩寨包括寨主在内,一共三位神元境,一齐出手,杀向骆灵风与穆瞳。 颈后的痛感仍未消除,隐隐提醒她是遭了谁的暗算——沈公子吗? \t“还没放,今天送我表哥和表妹回来,晚上没事干,还有麻将机嘛,给他们凑上一桌麻将,消磨下时间。”秦风说道。 “霍青松,你……”吕香儿没有想到外表冷峻,性格严肃的霍青松会做出这么失礼之事。虽然吕香儿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可她还是要说说霍青松,省得他在成亲之前做出越来越过份之事。 一夜的风雪过后,天空仍然阴沉沉,给人一种压抑的凄凉感。听着外面的寒风呼呼喝喝,吕香儿歪倒在自己的床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没有一点儿起来的意思。 一声惨绝人寰的凄厉叫声,从火海之中传出,陈琅琊目不斜视的盯着火海。 天朗气清,风和日丽,陈琅琊出门打了出租车便赶往歌德大酒店。 他话未说完,聂沛潇已笑着点头:“既然来了,务必在此用顿晚膳。本王先行一步,出岫知道膳厅在何处。”言罢便迈步出了前厅。 要知道,陈王当年将请来的所有游侠儿都登记在那个‘名册’上。为了威胁这些人,陈王还将他搜集到的把柄,也同时记在了‘名册’上。可以这么说,有了这份‘名册’在手,就可以让上面所有的人为自己所用。 \t四川境内的风景和江北省就完全不一样了,到处都是青山,还有山上的流水。看着一座又一座青山从眼前飞逝而过,让人想起李白那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第三十六章 马车 空气中有一种特殊的力量震动,瞬息之间,将这片范围笼罩,一股诡异的力量开始侵蚀这片范围的一切。 护士很有眼力见地出去了,冉冉坐在林语熙面前地椅子上,成人的椅子对她来说有点高,脚挨不到地面。 千米距离,对这些人来说不过是眨眼功夫就能到的,不过他们还是停在了距离山峰顶部还有百米的位置上。 相反,在一击得手,明知道这一击必然会让巨狼彻底不顾一切的情况下,他哪儿还敢停留? 许阳讪讪的笑着敢紧重新收拾了一下,穿上休闲装和杨雅慧开车离开了。两人开车回去的,许阳真的不知道杨雅慧的家居然在……在京城? “这是你的大脑最深处空间。”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传进许阳的耳朵里。 孙言望着眼前袭来的毁灭怒龙弹,不禁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虽然他很有把握,但是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出现一丁点的差错,不仅近距离接触的自己要身受重伤,而且还会有几千普通人去跟阎王爷喝茶。 不过相较于鹤户优纪那复杂的心情,羽川白泽则不由得轻叹一声。 “都出去!全部出去!”‘毛’大发大声道。现在就是他都有些感觉受不了,耳边都开始出现一丝的幻听。好像自己死去的战友在叫自己一样。不过让他不可思议的就是,刘佳宁一点都不爱影响。 “我也不知道!但我能够从魔珠上感应到强大的黑暗能量……”魔教的种种,已经基本上泯灭在历史长河当中了。 高飞、罗肥、陈劲松提着行李走到操场边,看到这一幕不觉有些许感动。 躲过陈啸天一脚后,他纵身一跃,使劲全力一拳打在了陈啸天的脑袋上。 长耳定光仙一怔接着很是不屑的冷笑一声,“垂死挣扎!拖延时间有用吗?”嘲讽间双手一招,金身回防直接拦在了他的身前。 之后,萧战马上挥手让人对几名受伤的地下党员进行包扎简单治疗,由于有了延安方面的人加入,萧战和对方商议之下重新进行了布置和安排。 “哈哈……”众人大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片刻时间,一脸阴沉的阎锡山就走了进来,现场的军官们纷纷起身迎接。 可这个孩子肉嘟嘟的,从他口中发出这种声音,当真叫人难以接受。 “你看什么,大壮是聋了你是瞎了,还不把我的拿给军师,再倒点水去。”看了看赵大壮肖毅又骂起了身边的朱宝,也不能怪戏志才不为大壮说话,可能是刚才跑的急了,现在还在那里气喘吁吁了。 “艺兴哥,我们去游乐园玩好不好!”月璃晃着张艺兴的手臂难得撒娇道。 跳动的野火在柴木间滋生一丝轻微的爆裂之音,那一刻,叶寒忽然睁开双目,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一般,突然坐起身来,目光打量着这个漆黑的世界。 丘氏的老族长去世之后,就由任老太太的兄长丘新民接任了族长的位置。 听到这句话,龙傲天不禁愣了愣,这几天好像都是她在避着自己走的吧?现在确是反过来说了呢? 这番话一说出来,立刻让贾龙明白一件事情,刘焉想杀掉情愿的百姓,以及杀掉想要重修道观的百姓。贾龙寻死一番,心中暗暗冷笑,杀,让你杀个够。 王灿摆手拒绝,转身就离开,左煊跟着一起走出房间,见王灿走得急,他还是送到院子门口,便没有继续再送。 他后面,只见朱暇一个魅影分身手捏一把从自己身上掰下来的骨刺,那一把数十根尽数捅进了这个尸护的那个地方。 后面的张允俨如一脚踩空,头嗡地一下大了,他万万没想到,刘璟竟用这个罪名加在他身上。 此时的楚雄,只能发挥本体实力。而他那上等三星魂武加上等三环兽妖的实力,虽然也算不错,但在此时的主演面前渣都不是。偏偏的,他那强悍至极的天犼妖魂却沉睡了起来。 “我用内力烘干的,要不也给你来几下。”说完王灿抬起双手,用掌心对准甄姬,仿佛要抓不过去一把。 “这……如此一来,守宫门的官兵就只剩一千了,而且四个宫门,一分摊,人数骤减大半。”军师说道,有几分犹豫。 而后,一个名叫就怕事不大的人发的一篇帖子成为了一大热帖,一时间点击回复陡然大增。 瘦高个接不上话,显然对这个年代还有仆人这一说法有些不适应。 管杭易打开门,就看到萌暖扑到自己腿上,噫呜呜噫的喊着自己。 下了戏,沈清歌收拾好东西后就准备和韩珩一起回酒店,结果刚走了两步,她突然想起陈哲拜托自己的事,就挥了挥手让韩珩先走了,自己则折返了回去找解益。 久居高位之人,身上自然会磨砺出一种威严高贵的气质,寻常人是学不来的。 “爱德华先生,你真的认错了。柳雅整容成我的样子,迷惑了你。”简汐再次重申。 赢柒城向来清俊洒意的面容,此时扭曲漆黑,咬牙切齿的低吼一声。 他确实是因为想不到用什么办法能哄阿清不生气,一怒之下才过来找唐轩这个出主意的人的事。 “没事,让风公子多睡一会,赶路这么多天,他肯定累了。”夜骁体贴的道。 晚膳照例是吃不下的。掌灯时分,苏轻鸢依然坐在廊下,盯着一块石头发呆。 “呵呵,李璐,你这脑回路还真的是够奇特的,我凭什么帮你,你要是想要继续来找我爸和我,我欢迎你。 只是这边萧峰刚刚返回别墅不久,一辆挂着军区牌照的吉普车便停在了院外。 猎户识得气管动脉,两眼便会判断出。他毫不留情,一刀割了下去。 只要路线一修复,瑞心和空间隧道连接上,就可以知晓路线通过的星球里面,是否有地球。 第三十七章 筹谋(求月票) 苏鹤延坐在舒适的座位上,白皙瘦小的小手拉着缰绳,奶声奶气的呼喝着: “驾~驾~~” 白色的矮脚马果然温驯,即便被催促着,也没有扬起蹄子狂奔。 哒哒哒! 它慢慢的踱着步。 小小马车两侧都是簇拥的奴婢、护卫。 赵谊则骑着马,不停的在马车前后左右护卫。 一行人浩浩 逗逗这时已经飞到了兽影之前,它的脸上并没有丝毫惧色,无比骄傲的将头颅扬起,发出一声响亮的大吼。 绛霄与公孙冲此时的脸上已经由红转白了,这一个时辰对他们而言不啻是种煎熬,此时他们更多的是担心传送阵会出事,不能传送也还罢了,要是传送中间出点麻烦那可就后果难料了。 “最可恶的是白义宏都选择原谅他们了,那刘氏还要问若竹要五千两银子做补偿。”薄夫人身边的丫鬟也忍不住开口说道。 明明主子俊美得绝世无双,那一份安静的气息就连玄王也比不过,可为何七公主心里始终只有玄王一人? 我焦急地往四周看来看去,可等看见我们后面的墙壁,我却傻眼了,指着墙哆哆嗦嗦地让父母去看,等他们转头看去,也是傻眼了。 昏昏沉沉的时候便似乎看到她一直守在自己身边那时候以为只是个梦没想到竟是真的。 玄机子听到耳朵里,心里猜测起来,最后的那个“他”肯定不是说凤绾,大长老的语气中,是断定凤绾已经死了,而“他”很可能是另一个知道轮回毒药的人。 现在,轮到林涛了。林涛拿起底牌,顺便将其换为原先的A,看了一眼。这一幕当然被保安室里的赌术高手侦知,在他们眼里,林涛目前的牌是A加六等于七或者十七点,要牌有危险,但是可以冒。 “晚了!”寻易眼中泛出寒光,对炎冰吩咐道:“搜!”他这可不是无端多事,而是怕绍绫在迫不得已之下对这二人泄露过什么隐秘,如果是那样的话,符冮、符讷这二人都得死,绝不能让符冮把音像展示在众人面前。 她决意要以雷霆手段,直接将莫紫宸擒去,也免得再与北地三族产生什么冲突。 凌澜看出了顾涵浩的矛盾,主动提出最近比较馋肯德基的汉堡,于是零顾涵浩矛盾的问题就这样轻易结局。 金光与火光交织,如那灿烂烟火盛开在这孤寂的百妖林内,瞬间溢满整个天空,然而只是刹那间,却是如潮水退去,还复天空本来颜色。 铁余温,铁颜不破同时郁闷,这西南边角,什么时候出了个铁城国? 凌玄至少合体初期的修为加上上古九大古剑之一的真刚剑全力一击,居然未能伤他丝毫?这……一眉老道的修为,有多恐怖? 莫说这本来就不是二夫人的想法,便是二夫人真的是这么想的,叶葵也得把黑的说成白的。 唐宁边走边想,皇宫的夜晚只闻侍卫来回巡逻的声音,倒没有什么能打断她的思路。 当李湛再次醒来时,他便发现自己睡在自己房间,只有他嘴中的酒味告诉他,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深秋的荷,早已过了盛开的季节,水中曾经团团如盖的荷叶,如今也大都枯黄。 这样的意境是绝美的,梨‘花’树下彩蝶一对,纷纷扬扬之中像梦境一般。 “你也操心长生宗的事?”荣棠很是意外,现在城中的官员,除了秦泱,还没人跟他提过长生宗。 第三十八章 心计 “苏贵人?” 元驽认出了苏幼薇,他微微抬起头,挺起了小胸脯。 是,在赵王府,他确实会被亲娘凌虐。 但,除开赵王夫妇,即便是在赵王府,也没人敢慢待他。 出了王府,他更是可以在皇宫纵马的矜贵世子爷。 元驽从未有过自卑、怯懦。 或许是本性如此,亦或许是想要证明什么,元驽 而这个时候,我的双眼已经开始打架,无法睁开了,我甚至无法多去想周达的眼中,到底是复杂多一些,还是同情多一些。 “叮咚??????”巫自强现在最害怕的就是有人按门铃,昨天抄天然气表的按门铃就让巫自强吓了一跳,今天又会是谁?巫自强的门上没有猫眼,心中忐忑地开了门。 这可是阴沉木呀,泡在水中上千年都不会腐烂的木头。现在在这阴气的腐蚀下,居然产生了裂痕。 只是,这五鬼运财风水局的条件却很苛刻,首先在地形上,要坐山龙,向水龙。地必须是灵地,廉贞巨门与山水双龙相对应,形成流通。 巫自强:“贫僧已经名花有主,恕不能为施主分忧,阿弥陀佛!”单掌置于胸前宣了一声佛号。 冰兽跟死神的实力都远远超过与他,而他自己现在不过是大天阶三级而已,虽然面对天阶圆满没有什么压力,不过天阶圆满二级以上,他就有些吃不消了。 “盟白荣,你最好知道你在做什么!”黝黑男人的眼中似乎闪烁着血红,又似乎闪烁着光火,他生硬的扭过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贴近到了他身后,用一把短刀顶住他后心的盟白荣道。 季凌菲听到叮玲咣啷的声音,她拄着头坐起,完全没意识到她身上没有穿一件衣服,睁开眼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哑着嗓子喊道:“泽辰……”夏泽辰看到了她身上交错的吻痕。 现下研究这些无用,主要是如何能破开这些骨骼化石,否则即使有空气流通,也活不长久,终究是要被活活饿死在这的,尤其是还没有淡水源。 “大师兄,你还记不记得,你和我曾经的约定?”雁儿等着大眼睛,问道。 到了此时,谈询已然明白,此事已经不能再拖下去,只能急速出手解决掉一方才可。 然后,慕容峰看着钟慎,说道“钟慎,我有一件事情,想求你。”毕竟,所有的人当中,慕容峰最信任的,就是钟慎。 而这些天,慕容映雪贪得无厌,一直从雁儿的体内吸取能量,这让雁儿实在是承受不来,因而,就开始昏厥,由于体内的血莲的能量遭到了破坏,所以,雁儿的身上,就没有了那个朱砂痣。 “你来了多久了?”老者虽然模样看起来,脸上的褶子犹如包子的皱褶一样居多,但声音却十分洪亮有力,丝毫没有刚才微弱的样子。 “父亲,我们该怎么办?”连翘问道,心里也很是担心,虽然说平日里连翘总是唯恐天下不乱,但是,如今事关重大,连翘还是很是担心。 众人都是迷惑不解,祁老也是停止了品茶,看着赵铭,不知道赵铭为什么会有这种举动,不过都是没有出声打扰他。 虽然,在大家看到了那个逃走的修仙者,被那三只狮鹫兽杀了之后,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了一些。但是现在似乎已经跟那件未知的宝物,没有多大的关系,而是事关这些人类修行者的存亡。 第三十九章 青梅 只听铁甲、兵器撞击的声音不断响起,更有刀枪砍刺进身体的干裂声。 长剑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白蒙蒙的剑影,每一道都带着无坚不摧的气势,却在空中凝固不动,只待一声令下,齐数喷发。 朝定可不会被‘义’束手束脚,他很清楚只要里见左京介等里见家谱代和旗本存在就很难将自己的势力延伸到上总腹地。 上总国人众的军势率先四散而逃,不过狩野秀治和难波田广义都不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这些人的军势就由市川玄东斋部九百余众负责追击。 “当然撑不住,臣等是为了主公早日回到骏河才和镇府公商定后故意离开上杉家前来和北条军合流的。”朝比奈信置此刻当着浅井政敏、关口氏广、堀越贞基等今川家家臣的面说了出来。 不过,这也好。正好可以通过这种和平的方式。让他们见识一下自己跟他们之间的差距。相信今天过后。这些家伙要来找自己的麻烦,会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想到这里,陆羽的心中不由得下了一下决定。 冷锋急促的喘息着,任由骷髅战将追杀着魂飞魄散的一些魔法师,疲惫的双目望向被骷髅包围的武者。只见惨烈的厮杀中,一些武者双目血红的怒吼着,肆意攻击着身边的同伴。看样子已被煞气完全迷惑了心智。 “这是!!!”不远处一直观察着陆羽的瓦托拉也发现了陆羽这边的异样。 幽暗之森的内域也不乏一些下位或是中位巫兽,那种阶位的巫兽已经相当于下位巫师甚至是中位巫师了,不过,这些巫兽几乎不会从幽暗之森的内域中出来,只要罗杰不主动进入其中,倒也不会遇到。 “好恐怖的神火,蕴含本源最原始的奥妙,我有了它,会在短时内内踏足帝境巅峰!”看着体内沉浮的三味神火,杨天也不知道该高兴该苦涩。 而段誉的出现,也是让龙天十分的疑惑。如果说之前末炎告诉龙天他们的是错误的消息,那日炎他的师傅又是去了哪里呢?看来,日炎他的师傅消失的原因和这个段誉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没有想到的是,卓三的长剑内灌注了大量的元素爆裂之力,只一击便将他的银‘色’生命之铠给轰毁。 这样纠结的事,贝少只是自己纠结了一会,并没有拿出来讨论,因为他只是觉着无聊,用来打发时间。 既然对方不拿大树,零自然就顺势的拿下这个英雄,这一手BP和拿人我们是赚的非常大的,不过在对方看来,或许还是他们赚了,因为他们自认为破坏了我们的阵容体系。 昨天在艺术馆里,他们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从此谁都不再出现在谁的人生中,顾景臣总是让她烦躁。 点上两指,只要被点之人天天行善积德,那也不会有什么不妥,要是行恶,就会马上发作,三天后心碎而死。点上一指,可让被点之人,精神恍惚,不出半个月就会迷失自我。 第二局游戏结束,ULOVE似乎还是没有要起身的打算,我只能够去找鱼儿姐来解决这件事情了。 罗恩顿时停了下来,看了凯伦一眼,略一犹豫,便转身朝剑馆走去。 阿发不愿再看了,真的不愿再看了,看了心烦。他怕他们待会儿会发现他,要是发现了,这以后时常见面,还不知道怎么应对。 狼宏翔暗自打量着四个六星天才,发现他们每一个都是比康启连强大很多,心中也暗自感叹,这个世界的天才果然非常多,现在他的实力和这些人相比,还差得很多。 上面是本次被神恒院录取的弟子名单,首先是丹道测试录取人员名单,他名列第一,成绩为药草一万株:识别药草正确数量9994。炼丹药30粒,品质全部为中品。 “怎么了,又被他气着了?看你气嘟嘟的,准是了。”紫霞看到脸色阴沉的欧阳佩玉走过来,不禁笑道。 科比和麦迪可是当今联盟最强的两个家伙,他们根本不知道畏惧为何物,也不会臣服于另一个对手。 亚东眼里闪过几丝异彩,他猜想着林飞舞在下一秒看清那个石雕是她自己会是怎么样的反应,林飞舞应该会恨不得杀了我吧。不过,这里这么多人,我看她就算再发狂也不敢对我动手。 可渐渐的,那一股股清凉气息开始发生变化,它们忽然变得犹如刀锋一般,在彭贝贝的全身肆虐,身体里被切割和撕裂的感觉传来。 忍着头眩,含笑再次一声龙啸,提起残余的龙真气,右手持斧直击,左手握拳打出,斧头敲在了右边的狰兽脸上,左拳打在了左边的窥窳脸上。 亚东走下凳子,从自己空间戒指提出十个袋子放在地上,笑道:“镇长,这里是我给你的一百万金币。”霍雷德一听到哗啦啦的声音便转身看去,哪里有想到一转眼之间这客厅的地面上已经摆放着一地的钱币袋子。 “我————”蒋青箩瞬间发愁,且警醒起来!她该不该说出自己的地址?不,她不能说自己在夜氏医院,那她此刻应当在哪儿呢? 距离开课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左右,所有听课的人,都已提前进入了礼堂坐好。 “关你什么事,好好背台词,准备下一场。”他收了手机,转而走到窗前,背靠着玻璃,继续打字。 这些拍品里,也有价格不错的物美价廉的东西。苏佩矜随手拍了几件,打算过年的时候走人情用。 看着周海正痛哭流涕的样子,许老爷子心里还真的难受的有些受不了。 第四十章 又三年 胖子老板用拇指和中指用力的捻了几下,做出了人类流传了几千年的经典动作。 整个外拍团队从上午十点就已经来到这个地方,却一直拍到下午4点钟时候的才收工,为了一张满意的照片也是够拼。 “江渚,你平日就是这样训练兵士的?”他唇角含笑,神情却是冷冷的。 刘飞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边把玩手中的圆盘,边感叹自己的运气,地球上偶然获得的东西,都有这样的威势,将自己从必死的局面中拯救出来。 这样的条件,也真只有战斗力超凡脱俗的御林军和锅宝特攻全力出击,才能完成。 直忙至晚饭时分,总算将人都打发了,却也有几个丫头因为来得太迟,只得约了明日,遗憾的去了。 一侧身,右手猛地一拽,钟金兌一个十分标准的擒拿手,试图将郑亚摔倒在地,给郑亚一个下马威。 然后,北美那边的情况也没有好到那里去,最新一周的票房已经跌落到100万美元以下,而总票房也只有5100万美元而已。 然而令张猛想象不到的是,刘和的战斗力实在太变态了,只是片刻之间,就已经有二三十人横尸当场。 而听到高媛媛这样的话,符洛也沉默了,因为他发现他确实做不到现在就给出一个他永远不会改变的誓言,他不是个圣人,甚至连圣人也不一定不会改变,也没有人永远不会改变。 “不用了,我们已经到了。”伽灵淡淡的开口,随后迈开步伐,一步过去。已经到了原来她所站的地方,这座顶峰的中央位置。 此时的杜春晓漂亮的面颊微红身子软软的好像喝醉了酒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效的原因呼吸稍稍的有些急促,但是我把她翻身放在沙发上的时候她却睁开了眼睛。 “好的林大师。”王擎道恭敬地道,这一声林大师他叫得心甘情愿了。 林东下令,修罗寨如今两千来个成员一齐行动了,这一边的寨子被林东他们放弃。 我正想着,这时候李璐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说,行了,我知道你们男人都要面子,我主动行了吧。说这话拉着我的手就走出了肯德基的大门。 这混沌凶兽此时只有普通狗一般,未成年,实力没有成年混沌强大。 唐虎承的脸都有点红了,刚才的牛吹得太大了,他心中对自己刚才那一击是十拿九稳的,他都不知道刚才是怎么被我躲过去的,这时候被周围的人嘲笑他当然有点脸上挂不住。 意想及此,乐之扬几乎想要远走高飞,可一抬头看见朱微,忽又情丝缠绵、割舍不断,只觉为她死了,也是心甘情愿,这么一想,心中的去意又渐渐地淡了。 立即响起几声桌子被移动的声音,除了罗辰三人,其他几人全部都迅速的离开座位,面带讶异地看着桌上那一层金光。 带着实力提升的兴奋与黑色武婴增强的担忧,秦川离开了兽洞入口,向着深处走去。 可以想象得到,倘若把这枚令牌放出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为它抢破头。 我会再游戏中的时候,因为喜欢英雄而特地去上网查找相关历史。 在烧水之时,余厦看向那块依旧悬浮在半空中的玻璃平板,一个念头在心中油然而生。 两人的气场犹如龙与虎争斗,不相上下,陈仁川的扮演者,林国铭慌了。 皇后因为卫宜宁被关起来已经连着两天睡不着觉了,卫宜宁的嫌疑一天没排除,就意味着她是幕后指使者的嫌疑不能排除。 说实话,在双叶的印象里,阿青是个略有些清高的姑娘。不过,经过战乱的人,内心总会有所改观,何况他们这些十几岁的孩子。 史丽颍一直找不准感觉,那是因为,用无双的话来形容,一个连恋爱都没有的人唱这首歌,能找到感觉才是怪事,不过,无双也没用发现这点。 玉熏炉放在一个铁笼中,被拴上铁链沉入潭中。潭并不大,苏宅家丁众多,这七天里时时都有人守着,真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他穿着一身黑灰蓝的秋装,简单的三件套勾勒出他的比例恰到好处,比实质身高更显修长,莹白的指尖富有节奏感的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 其它图腾也加入了到了战场之中,它们要拖走那些阻碍圣青龙的海妖帝王,包括随即杀出来的人类禁咒法师们,尽管魔法师本体羸弱,几对一往往都处于劣势,但如今的魔都,禁咒法师又何止一二十位? 第四十一章 冤家 承平六年,春。 “姑娘,该起了,今儿还要去给宁妃娘娘请安呢。” 茵陈掀起床帐,轻轻唤着还在沉睡的苏鹤延。 自家姑娘身体不好,家中长辈疼惜,从未要求过她晨昏定省。 是以,平日里,姑娘都要睡到自然醒来。 但,今日确实有要事,便容不得姑娘再赖床了。 “姑娘!姑娘!” 可是,那位带走狗剩的渡劫大师,竟然说当年他们还没回到花都,狗剩就被人给掳走了,气的钟大叔差点与渡劫大师拼命。 一听张伟东愿意让财政局和供电局帮忙,蒋明富和李朝贵立刻就喜上眉梢。他们不管是把话说得积极还是保守,要是张伟东不让这两大部门鼎力相助,他们根本就无能为力,顶多就是将张伟东来过的杜格乡给解决一部分而已。 开什么玩笑,咱们作为中国人,有困难找警察叔叔不是应该的嘛?为了面子,什么事都想要自己解决,那才叫傻逼呢。 果然,如我猜测的那样,随着夜的降临,水位是越来越高,直到最后,还真的没过了刚才我们生火的那个地方。不过,最终也没有把整个环岛全都没过去,还是有一部分区域是一直露出水面的。 “你说的这个问题,其实这两天我也在想的,三叔,你看呢?”胡铭晨轻缓的点点头道。 整个事件发出的太过突然,众人一时间反应不及,愣在原地,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胡铭晨话说得如此明明白白,最终,董军权衡之下,只有将他在董峰集团的股份全部出让。 于露见到又有人一齐来灌叶新,顿时露出开心的笑容,她端起了酒杯,直接招呼所有人都过来敬酒。 感觉到那昏迷者气息正在进一步衰弱,黄道恒心中一惊,立刻伸手朝着那昏迷者抓去,同时掏出一颗价值不菲的疗伤丹药,准备救人。 这么贵重的东西,保姆自然不敢私吞,她立即拿着首饰盒子去找主人,结果一出门就在走廊上遇到了大少爷。 这个时候,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我们头顶之上的月光通过两面镜子的折射,直接打在了棺材盖子上面的孔洞之中。 他知道,这个箱子不仅仅是一件物品,更是一件珍贵的驱邪上等品。 如今却仿佛天作之合一般成了洪荒人道天庭人皇陛下的妃子,可谓真正的天作之合,更已经任由被武庚饱尝了美色,自也忍不住微微不舍如此一个道侣。 她心急如焚,只觉得这几日真是忙的热火朝天,不是遇见脸黑如锅底的睿王,便是遇见了令人讨厌的太子,佛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在资料的第一页上面写着,第三等级内部资料,非队长级别不能开启。 根据红鸾自己所说,它的本体是一头上古凤栾,在太阳系之外的牛逼地方。 为什么他的表现一点都不像来福口中所说的那个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让百姓民不聊生的狗官呢? “报告,没有什么事儿发生。”看守山神庙的警察董氏兄弟立正答道。 刘麦秆在杂物间翻出了年代久远的鞭子,牛皮做的,刘麦秆试了一下,还很结实。 裴氏家族很大,嫡系旁支,老一辈的几个掌权的在帝都那名声是如雷贯耳,新一辈这个年纪的最出名的自然是如今掌管裴氏的裴一航,另外也有几个家族子弟,但裴司宸这个名字,连他都没听过。 第四十二章 路窄(求月票啦) 可现在的白雾神子只是残留记忆形成的一个虚假人格,又不是他西城式认识的那个白雾神子。 元曲只是有些心疼他这满湖的锦鲤,这段时间可没少被唐然用石子骚扰。 叶辰这时候,悄无声息的从手中渡出两道真气,让萧初然和马岚,全部深深的熟睡了过去。 按照白雾蛹子所说,白雾寺中不仅藏着有关于不死的‘密之花’,同样还有白雾寺传承下来的‘三轮目’。 她说着便进了屋,见木盆里的水已脏掉了,直接端了出去打算换新的。 杜妈妈跟杜娟随行陪护,王大牛赶车,两个护卫左右护行,春柳跟郑氏留在院中等候。 于是,他便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办法,顾秋怡虽然在这个场馆里演出,但是她肯定不住在这里,演出结束之后,她一定会和他的团队一起坐车离开。 想刚刚所做的诗题,宋虹心里慌,根本不敢往那边凑,灰溜溜地走了。 刚才他失望又难过的样子让自己很难受,看来以后要多多关心他,在她心中,他也是最重要的人。 哪怕不知道源宇宙之灵为何会关心星空兽界,但是以这源宇宙之灵的实力,他是没有任何可能对那星空兽界发动战争的。 虽然是在凡人界,承天仍然十分谨慎,这也是承天猎人出生养成的习惯。 那方圆数百米之内的所有武者,一时间全部受制,纷纷跪倒在地或者趴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也只有真元境级别的武者,或许还能活动一二,但要想活动自如和发起进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不给王志燃任何喘息的机会,又有三名忍者从左中右三个方向,朝着王志燃扑了过来,其中左面那位手持钢叉,中间那人手持短刀,右边的忍者则戴着双爪。 叶道隆忽然间走下席位的一番肃重话语,霎时间,也是让得这苍元镇各大势力之主愣了一下,但旋即,静默盘坐的众人便都是脸色阴晴不定了起来。 空投高功率云爆弹不断投向地面,基地陷入一片火海,高楼接连不断的倒塌,葬身火海,它从火焰中走出来,右手紧握长枪,眼中带着毅然,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它都会杀了这些人。 就这样,玉天放竟然追上了蓝天骑士的脚步,几乎与他一起出现在了杨言的面前。 更有意思的是,这位张老师在学校的地位貌似不低,他的办公室就在校长办公室的旁边都在三楼,这也就导致了菲诺对整座办公楼都非常熟悉。 汝南是袁氏的地盘, 四世三公的大家族如同一个庞然大物在这块地盘上说一不二, 跟颍川的百花齐放又不一样。再加上袁绍正好在汝南守母孝, 于情于理都不能不送上一份葬仪。 这哪里是嫌隙,陛下分明是将这位失踪已久的皇后娘娘放在了心尖尖上,将自己帝王的脸面放在地上踩着来给她做脸。 "什么?"张家良果然如谭朋安预料的那样,吃惊得睁大了眼睛,张家良脑海也是飞速流转,李伟对于自己来说可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他如果出了事情。这可是对于自己来说问题可大了。 咖啡和冯明本就油腻的头发搅在一起,几乎找不到词来形容,那个感觉。 碎蜂似笑非笑的审视着对方,显是打心眼里不怎么相信武越的推断。 现在神州队这边营救的幸存者为58人,这可以说是相当可观的数量了,所有的参赛队伍都在考虑撤离这颗星球,但是头顶那层黑色物质却将所有人阻挡在其中。 听到这句话,叶老太太基本已经可以肯定他说的正是她刚刚极力告诉自己不可能的那件事。 叶妙随叶奶奶走进去,便看清了里面的模样,房间里放着一张简陋的床,应该是供平时叶奶奶休息的,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大件物品。 她也没来得及细想,手里不是有块石头吗,使劲朝着那个方向扔了出去,只听得“哎哟”一声闷哼,原来还真有人。 说是别墅,可在于忧看来,占地面积,却比外面一栋酒店还大,就算说是城堡也不为过。 不过,在之前夏彦决定要在神奥地区落脚的时候,有调查过一些关于如今神奥四天王的事情。 今天,他打算去后山采点草药,这盛夏的季节,正午的太阳可不是开玩笑的。 “知道,那黑龙潭深不见底,一端在金顶山下,一端深入黑山之中,不知通向何处,当中有一条蛟龙,修行数百年,前些日子还曾经在空中渡劫。”山獠道。 理论知识并不等于实战知识,刚刚领取了自己初始精灵他,没有意识到这只妙蛙种子也是第一次接触对战。 毕竟这些人在内城区,而内城区的安保措施是最完善的,一般而言不会出什么差池。 随着星原野蹦跳着,其手腕和脚腕处的铃铛也大声发出“叮叮当当”宛若乐曲般动人心弦的声音来,声声砸在顾毓清心坎上。 不管你是地面,地上,还是地下,只要你超过300米的范围,就会被瞬间传送回安心公寓。 速里溪相信堂堂天狼城首富之子不会少自己这点黄金的,便也只是微微瞄了一眼,就眼神示意烟兰、烟兰也会意收下。 一夜之间,闻香而来清吧和云霆,瞬间冲上星城第一热搜,而且久居不下。光那个御剑飞行,仅30秒的短视频,就有数十万条的评论了,而且评论还在一路飙升。甚至视频的点击率已突破百万。 第二是提升反抗军内部的士气,提升凝聚力,让所有士兵都能够看到胜利的希望和曙光,能够感受到情况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纪流年经常带念念去商场玩,但是很少带他去吃炸鸡。这种没营养的东西,除非是念念最近表现特别好,或者他生日节日这种大日子,才会带着他去。 只是纵然他如今到了苍夷大陆,到了圣月皇朝,亦是寻不得她半分踪影罢? 第四十三章 利用 赵氏脚步一顿,心里暗道一句“晦气”。 她轻轻将苏鹤延放到地上,然后才转过身,看向来人。 赵氏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苏家的姑娘已经封了宁妃,还颇为受宠。 虽然比不得苏宸贵妃的尊荣与独宠,却已经算得上后宫极为有牌面的人儿。 除了一个郑太后还是对苏家有着不掩饰的厌恶外,就连徐 艾格当然不指望这一通话能得到掌声或喝彩,他今日来此本就是顺路,没做太多准备。只是临时起意,才决定提前把这话摊开来说——而就这一番话,估计也让大部分“野人质子”们云里雾里不知所谓。 根据这些观察,王鹏敬了烟,没有给任何人点火,而是接过莫扶桑刚刚打来的热水,给大家倒水泡茶。 就在刚刚的那一刻,韩水儿甚至有种错觉,把林瀚宇错当成了景墨轩。 县官发话了,这才把场面压住了。而这时,强叔已经跃马出阵了,看样子他想对流火喊话。 “想不到玄武大陆四大最强的宗门都派人来这里,想必里面一定有着非常重要的东西!”北邙说。 苏伟看着面前正负手背对着他的苏然,刚刚自家公子说的话是在跟他开玩笑吗? 北门城楼。是一排张着机头的九二式重机枪和大正十一式轻机枪。 好在这一路上都没有发生意外,十几分钟之后,他们一行人便回到了最开始分手的那栋楼前。 李南摇头,看来医院里的确爆发过丧尸,但是那些丧尸都哪里去了,张力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若若!妈失踪了!我今天中午回去了老宅一趟,发现她不在家里,而且问了守门的警卫,他们都说妈妈今天没有出门。”柳铭修的话中很明显听出他的急躁,显而易见是担心柳絮戎的安危。 双方刚坐下之后,对方就直接开口了,听到这个话之后,林雨泽笑了一下。 鹈鹕则回敬一個无辜的眼神,似乎在说:我只是想浅尝一下,别介意。 房辅卿沉喝一声,挥手卷起青色气旋,大手罩向那堆密集的碎片。 就像是平日里,只要醉了,那些现实里的一切坏事就会烟消云散。 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如利刃般划破哆来咪幼儿园上空的宁静,瞬间吸引了周围行人的目光,引得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聚焦在声源处。 这一顿饭吃的上官柔有些心不在焉,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跟自己的记忆都对不上。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想明白这点,她也顾不得鱼了,落荒而逃。 银笙人高马大的,身手还不错,翟子骞更是他的手下败将,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额……就是不重要的意思!”苏木槿忘了,不能说后世的新鲜词,赶忙转移话题。 容浅不言语,那些浅显的动作要领其实她都懂,可她的手不能用力,这就注定了这些是根本不能完成。 那雾气,好似从河面上蒸腾而起,方才在城里,还只是如同轻纱一般,到了这河边,那雾,便是浓了起来,将河边的柳树林也一并笼罩其中。 额前刘海带着一些自然向内的卷曲,底下是一双乌溜溜、亮晶晶的大眼睛。 “卡普先生,或许你可以使用你的最强一击试试,如果实在不行那我们再想办法吧。”陆川想清楚之后,然后就直接对着卡普请求的说到。 第四十四章 狠厉 “他们兄妹感情好,合该多多相处!” 苏宁妃知道元驽在利用晋陵公主拉近与承平帝的关系、降低承平帝的戒心,却并不气恼自己的女儿被利用了。 事实上,苏宁妃又何尝没有利用元驽? 苏宁妃非常清楚,自己这辈子就只有晋陵一个女儿。 从女儿还在腹中,苏宁妃在好几个太医口中得知腹中胎儿是女儿后 “怎么样?”叶凡坐在便利店的收银台上,穿着营业员的制服和围裙,一边毫无违和感地打着手机游戏,一边问高何娜。 陈慕挥杆,虽然比起杰里梅斯是好很多,但是也偏了很多,陈慕才知道什么叫隔行如隔山,这个高尔夫球看起来容易,但是打起来是非常不容易的。 更何况,眼前的这个身外化身,比正宗的魔族人,身上的魔气还要浓郁。 用长着昆虫类外骨骼的手臂轻易挡下了健壮农夫的全力一击,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手臂甲壳上被刨出了一道大约十公分长的伤口、留了一点点蓝紫色的血液罢了。 “也有些亿万富翁是比较低调的,其实座号也并不能说明什么,真正的亿万富翁不会在意这些。”张牧野这个见识颇广的老人家开口说道。 可是,若是这样直接输下去,尽管赌场也会帮他赔付一部分,但是他自己也会损失不少! 在血色水晶箭矢脱弦而出的瞬间,阿尔托莉雅也动了,并在五号侧身躲开箭矢之时,以一记拦腰横斩封住了五号的动作。 “你们打算拦住我?”肖龙冷笑一声,要是对面换成两个没什么脑子的反派他还相信对方是真的要拦住他,但是现在对面这两位,没有自己的心思肖龙转身就走。 “好!不骄不躁未来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高校长越来越满意自己的这位学生了。 “哈斯勒”点点头,进入21世纪之后,欧洲球员老了以后就多了一条出路——去中东或者美国这种比较差劲的足球联赛养老。 草原人好客,豪爽,就算说话耿直些,时不时问一些让何长安无法回答的问题,反而让他更加喜欢这些身穿破旧羊皮袍子的家伙。 不过众人也不得不佩服周楚初生牛犊不怕虎,刚得了个男爵,就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挑衅那柴绍。 王狗剩回来的时候还松了一口气,幸好猪头被他家婆娘藏起来了。 周怡还不知道她被换角的事,还悠闲地坐在家里一边跷着二郎腿吃水果一边在看电影。 与此同时,对面的车队却是乱坐一团,显然也发现了前面的骑兵。 太子殿下那么耀眼强大的内力,再次从地底被吸引出现的异兽也是寥寥无几,异兽已经不值一提。 “蠢材,当然是试探他有没有投靠我王家之意。”王平见他问这种愚蠢的问题,气的差点没吐血。 周楚提着刀,躲在墙垛后,见不断有人中箭倒地,也是心疼的直滴血。 这些叫唤声终于将她从思考中拉了回来,她忙着给他擦脸,就是这么忙活了一晚上,戚漠的烧终于是退了差不多了,她才是觉得疲惫,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黄家堡在周家堡的东面,刘家堡却是在南面,距离倒是同样只有三十余里。 肖云飞的听力是专‘门’训练过的,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内心一阵遐想万千,这不会那啥,但是柳青的父母都还在另外一张‘床’上,万一那边有动静,这边不是熬着难受? 第四十五章 红伞伞 苏鹤延牵着百岁,一人一宠慢悠悠的在皇宫里溜达。 春日的上午,天气还是有些凉。 苏鹤延粉色的圆领通袖袍外面还罩着水蓝色的对襟夹棉罩甲,罩甲的领口、袖口处还滚了一圈的白色皮毛。 长及小腿的罩甲,还露出了一节裙摆,以及绣着珍珠的小巧绣花鞋的鞋尖儿。 小小一只,粉嫩可爱,就是小脸上带 也正因为他们也看到琼海岛的重要,一时间也犹豫了,想听听郭拙诚人的意见。 因为在之前,这些事情都是陈方平一手包办的,一夏想到这一幕,心中竟然有些涩涩的,捂着自己的心口:因为那种不舒服是真实存在的,以前从没有过,可是近来却出现的次数越发的频繁,一夏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第一位是曾在波斯战争中担任过骑兵师师长的赵宗扬,他在波斯战争结束后和徐浩宇一起留学德国,现在已经是第一装甲军的副军长,在1930年10月晋升装甲兵中将军衔。 蕴含巨大法则能量的血肉四溅在空中,溅射到数十里外的几名大将军身上,顿时将他们的身体洞穿,受到了很难愈合的重创。 这下阿森纳的球员们不干了,刚才戈麦斯跳起顶头球的时候,手推了一下维尔马伦,接力跳起来将球顶进,严格来说这球应该是犯规在先,但当时禁区里人很多,可能裁判没有看见犯规,判罚这一球进球有效。 合同一签,三名村长齐齐舒出一口气,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陆大富拧着眉‘毛’,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儿子忽然就‘插’手搞这个东西,忽然就愿意吃这么大的亏。 倒是蒋芥石要比他们稳重得多,也难得得进行了一次大放权。只听他说道:“对于赣-州城里的第三十六师是走是留,就让宋希濂自己决定吧。他是师长,又面对共-匪,情况只有他最熟悉,下一步怎么走,我们听他的。 时间法则在手,林锋直接开始融合。因为是传承之物,林锋又有四象聚元阵的存在,这道时间法则在林锋的领域之中根本没有发生什么抵抗便被直接吸收了进去。 靠了,艾克暗自说道,不会连这个支线任务也完不成吧,和自己好感度最高的佐伊居然要去欧洲,而且时间不偏不倚2个星期。 在回头看向蒋涛的一瞬间那眼神瞬间被冰冷和杀意所覆盖,根本不等蒋涛同不同意,玄古太刀抽出身形微动闪到了其身旁,剑影如闪电般打在了蒋涛的身上。 地表上,一颗颗巨大石块毫无规则地铺在地上,石块下面是一具具不成人样的尸体,鲜血沿着石缝流淌着。 “娘亲喜欢把我丢到山脚下,每次变换机关,我都只能自己闯过去。娘亲训练了我这么多年,我自然知道。”他面上带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沉稳,一路往前走,楚姒似乎能明白他身上的伤痕是从哪里来的了。 盾牌当的一声,四周立即形成了一道道蛛网一般的裂痕,紧接着便破碎在了地上。 “做了糯米枣,谁要。”任婉从里面出来,端着一白白瓷莲华盘子,里面放着圆圆的红枣糯米丸子,瞧着十分勾人食欲。 轩辕帝炎知道,自己的儿子轩辕明朗,本就不是将帅之才,所以传给轩辕明朗也没用,就算传给他,他也不会要。 就算他们是清白的,也像一枝刺扎进了孟景琛的心里,成为永远的嫌隙,更有可能生脓化疮直至对简曈彻底厌恶。 第四十六章 白杆杆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 苏鹤延脑海里瞬间回想起那无比魔性的顺口溜。 “停!” 小丫头赶忙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全都甩出去。 什么红伞伞。 现在的问题是,苏鹤延很想问“前夫爷”一句话: 驸马爷,您莫非忘了咱们两家的关系有些尴尬? 苏、姚两家可是 接下来,我用逆天十三针,为杜莎和李晓峰等人做了一番洗礼,枫林晚四大分社长,同时进入大周天境界,待他们凭借自己的力量进入神行大周天之后,将接受第二次洗礼,直接进入三花聚顶。 夜幕漆黑,点点的繁星好似颗颗明珠,镶嵌在天幕下,闪闪的发着光。 就在南直隶各方武斗升级,准备拉起弗朗机炮相互对轰时,秦王朱常渭率领两千藩王军,在左良玉的簇拥下,浩浩荡荡杀但南京了。 南边的东林党们倒是没闲着,除了让鼓励大奖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两人皆不共戴天,恨不能将对方食肉寝皮。 甘茂才身上布满灰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死人。 紧接着,儿童不宜的啪啪声,再度从房间里传来,还有苏善军的深情告白。 油菜村,张浩已经回来一个星期了,每天奔波着弄这个弄那个的,既然要开厂房的话,一些该有的证件还是需要的,而且对张浩来说,这些都需要自己亲自去跑才行。 “这就足够了,我不需要你全部的爱,只需要在你的心里有一席之地,这就足够了,我从来不奢求太多,因为我知道,奢求的越多,我失去的也会越多,而且我不想去束缚你的选择。”秦若曦说。 钟子浩当机立断,这种层次的对手如果不祭出底蕴,或许危险的就是自己。 这点粗看起来没什么,可等王胜利了解到这内部价格和对外价格的巨大落差之后,顿时吓了一跳。 饶是楚芸怜的视力好,可这寝房黑灯瞎火的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要不是琉璃牵着她,楚芸怜肯定会转得七荤八素的。 她那句含糊不清的话落进了泽言的耳朵里,化去了他心底淡淡的忧伤。 透过朦胧的白光,若离隐约间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从远处慢慢逼近,虽然看不清楚,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漠,让她心生恐惧。 楚芸怜接过符,看到孟德阴鸷的眼神像两把利剑要把她刺穿一般,回以一个淡漠无情的眼神,并不多看他。 相对于两篇总纲,合欢诀要简单的多,陈执细看之后发现,合欢诀竟然和天雷诀之间有一定的联系,而就在此时,他竟然鬼使神差地照着上面的功法修炼起来。 要知道,除了导演和副导演以外,其他人几乎都是第一次吃“顺东来”。 “我让约翰来打发他。”美国大兵摘下自己的对讲机呼叫了几句。 一时之间,鼻血与口水齐飞,惨叫和哀嚎共鸣,让原本宁静的深夜,顿时变的yīn森恐怖了起来。 轻轻阖上双眼,一片白色的光阵自他的脚下延伸开来,继而扩散至整片竹林,此刻竹林已被泽言下了结界,外面的人什么也看不见。 离开餐厅,苏菲亚竟然看到了joeson的车子停在马路对面,心下一慌。“煜,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我明天再去找你。”苏菲亚对着齐煜说道,她必须解决乔森,要是被他乱说话,她和齐煜的事就会没有希望了。 第四十七章 疯 “……” 茵陈见自家姑娘盯着一堆菌子发呆,禁不住有些担心。 她先小心翼翼的觑着苏鹤延的脸色,见对方病弱的小脸上并无痛苦之色,这才放下一半的心。 然后,她轻轻的、轻轻的喊着:“姑娘?姑娘?” 苏鹤延回过神儿来,她想了想,对茵陈道:“把这个箱子里所有的油纸包都打开!” “打 峡谷,黑中沁出红色的大地,浸透了不知多少魔兽的鲜血,谷内没有多少生机,十多棵苟延残喘的老树,独自飘零。光秃秃的树木上仅有几片银色的叶子,寂寥冷清。 结果老师虽然在前面开路了,但是我们的后面就被暴露了,蒜头鼻他们几个在后面不停地踹我和肌肉男的屁股。 索隆跟查新又怎会不知青狼的实力,既然敢上擂台来,接受青狼一挑二的挑战,那自然也是有信心的。 然而,对于其他人来说,他又是否能成为一道说忘就忘的记忆呢? 虽说霍都灵气匮乏,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但这一切对叶希这个炼阵师来说,不是问题。 出了行宫,秋夜弦叮嘱凤含玉一番后,让人送凤含玉回去,而后带着凤惊华秘密离开。 可是他们却对这少年都没什么印象。相互聊了聊,知道这人的确没出现过,想必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当下也就笑笑,并未放在心上。 司机一脸无奈的看着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哗哗哗”的一声响起,副驾驶位置上的车窗就被砸了。 有些事情,必须要一次性处理完。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深。虽说现在不需要杀人,可如果不彻底解决的话,恐怕会给米娜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轰隆!响雷从镜面显现,映出的是疾风骤雨,狂雷奏响的夜。砰砰砰!战鼓敲响的急声,被扩大数十倍的鼓声,带乱了兽人大军心跳节奏。 艺人们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脚本上写的是十点整的时候,这些人就应该等在门外了。 维多利亚却是看着这些三角旗队员笑了笑,说道:“你们怎么这么怂? “这件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感觉莫名其妙被人给针对了。”顾可彧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说罢,路遥遥也半推半就地被陈修远带上了车,趁夜色来到了医院。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类人怪物,它们的名字叫食人鬼,有着和类人的躯体确是四肢着地的移动,双手有利爪,面目狰狞,有点像游戏中的食尸鬼。 还有很多人喜欢两个明星,觉得他们关系好,甚至有人追寻自己的真爱,大家都能接受。 陈杜明和朱子灵还有陆远露出疑惑的神色看着空荡的街道,而在街道的尽头是一排横着排列的商铺,除了安静的有些吓人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妥。 昨天,朱勇因为叛军进入毫无阻碍的,顺利进入内城,让朱勇对李英汉十分不满,感觉是李英汉失职。 抓了那么多贪官污吏,对现有的朝廷官员起了非常大的警示作用,也让这些官员办事效率更高了。 “罗恩,你不要太嚣张了,我再警告你一次,从现在开始,你就从黛安娜身边彻底消失!”尼克怒声说道。 这一次龙天并没有选择用车,走到房间里面以后,一个瞬移就已经出现在了那个山顶上了。 独酌铁了心要下去,拍拍喵妹的肩膀让她被担心,自己就下去了。 第四十八章 始末 时间倒退到一天前,三月初一。 距离三月三上巳节只有两天了,恋爱脑癌晚期的赵王妃,一个月前就想与心爱的夫君一起过上巳节。 她早就做好了计划,她要与赵王一起去京郊的汤泉庄子。 泡温泉,沐鲜花,喝果酒,吃烤肉。 为了这场上巳节的“春浴”,赵王妃命人早早就去了汤泉庄子,又是清理汤泉池 好在,她在自己劝慰之后振作了起來,虽然对皇后和袁妃还是手下留情,却再也不像从前那般逆來顺受,他终于稍稍安了心。 “动咱家人还了得了?必须管!”刚才宋执钺说完,偷摸的瞄了母亲一眼,生怕语气不够严肃后,便又加了一句。 “哈哈哈,好,好!”艾萨克肆意的大笑着,兴奋的好像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何忆香脸一红,又想起了早上的事情。她心虚瞧了瞧郭临的下巴,并未说话。 在长泰镇西北部的平南大森林边沿上,正在发生着一场激烈的人兽大战。三十多名长泰战士学院的学生,手持各种兵器火把,围成了一圈,对抗着夜间突然而来的兽潮。 命令一出,早已有枪声响了起來,由于大蛇四周尘土飞扬,再加上大蛇的五颗蛇头不停地摆着,队员们连打了几枪都沒有结果。 中立阵营的参赛选手一看对手竟然正面扛下了他的斗气攻击,也来不及多想,马上便又冲着他释放了一道斗气。 众人哄然间冲进了竞技场的看台之上,自打凌羽来到仙罗战士学院一周,他还没有进过竞技场,倒是赵大山与秦疆等人下去打了几场。学员们看着凌羽感到都很面生,摸不清他的底细,于是有了种种猜测。 “拉拢势力,强大力量,一举歼灭,大陆即将陷入战争。”羽飞叹息的望着天空,仿佛一道道生命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世界乱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萧炎怒火从眼中腾起,没想到这个祭风太不守信用了。 “不不不。”十殿阎王齐齐摆手,纷纷向后退,一个个瞪着惊恐的大眼睛,盯着他。 就像某个松鼠鳜鱼,用机械的语言或许能完美的让他画出来一道菜,但用人类的语言出来的可能就是松鼠撅鱼了。 双手使劲捏来捏去,王思蕊就像是橡皮胶似的,被我捏的浑身发软。 如果是之前或许还做不到,但现在两只鬼叠加,用他的鬼域换算一下,已经达到了杨间五层的效果,改变现实。 在树下,一块古朴的磨盘静静矗立,寻常人看不出什么究竟,只认为是一块寻常的磨盘而已,但在秦川眼中,那块磨盘散发出山岳都无法比拟的雄浑之气,大气磅礴。 接下来一整天的时间,我们都缩在洞里,靠吃零食垫肚子,时刻担心着宋赫明的报复。 秦川陷入绝境,跟多人激战,都是域外年青一代的至强者,在域外排的上号的,足有几十人,自然处境不妙。 孙悟空又是一兜手,一蓬五色光华闪现,从其身后滚出了一道极其狼狈的身影来,不是那山狗妖,又是那一个。 如今,此阵再次出现在了修真界,并且被邪派重新复原。不得不说,东洲邪派的底蕴之深,不输七派。 侧目一看,只见那条眼镜王蛇扑了个空,落地后盘成一团,头部微微仰起。 “老大,你知道吗,这京都最大的饭店就是我的!龙头帮到了京都的第一个产业是豪得福赌场,第二个产业就是豪得福饭店。”龙爷自豪的说道。 第四十九章 后续 赵王抱着关键部位,倒在地上,又是哀嚎又是翻滚,痛苦又狼狈。 “哈哈!哈哈哈!狗狗,元圭,我的好狗狗,你这撒娇的样子,真的好好看!” 赵王妃畅快的笑着,她不知道,她看到的画面,与真实的场景并不一样。 她所看到的是,那个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长到她审美点上的男人,年轻俊美,却没了往日的高傲 这位中年人自然便是经过一番化妆易容之后的周天,而那街道尽头的高大建筑物正是龙轩拍卖行。 “不用,我另有安排。”看着无边无际的湖泊,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天边。 “去那边看看,那边有块石碑,可能上面有对这座神殿的一些介绍。”七杀也是瞅了一眼拱门,随后指着拱门左边的一块石碑对我们说道。 与姐姐的清冷不同,温承郢温和许多,满身的伤似乎感觉不到,微微对温将军颔首。 “哎呀,同志们,那个德古拉伯爵还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给我的那件见面礼简直是牛到爆了,嘿嘿,说实话,我很满意。”几人利用回城卷轴来到皇城之后,擎天柱这家伙就开始在闹市区嘚瑟起来了。 “看来我们的假期真的要取消了呢,暗影,你现在还差多少到80级。”在这惊心动魄的关键时刻,欧阳绝这家伙居然向我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他到底是几个意思呢。 她那挑衅的目光,让夏侯沉霄的心活生生从一片冰川寒雪中劈出一条火道,熊熊燃烧。 “呵呵,你还不算太笨!”蛟龙黑影闻言,颇为自得的点点头,随即又有些戏谑的道。 “行了吧,看把你美的,行啦,装备分配完的话,我们就离开这么吧,毕竟这里是陵寝,晦气的紧。”欧阳绝扭过头,不再看七杀那守财奴似的表情,朝我们挥挥手,第一个拿出了背包中的回城卷轴。 “挖!我挖!你别叫他跟着我,我挖还不行嘛?”看着侏儒那副样子,一向严肃的袁敏都要笑出声来了。 要知道灵剑可以入的神兵仙器之行列,但只是最底层的存在,上面还有仙器、神兵。 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在这生死之际,依旧有金兰兄弟相伴,阳云汉心中莫名感动,眼眶不知不觉中慢慢湿润起来。 于是,她把自己那张画的美轮美奂的脸揭了下来,“夫君,你不介意我的长相吧?”她搂着陆判哥哥的脖子,撒娇道。尽管嘴上这么问,其实她心里十分期待,听到的回答是:无论你长成什么样,我都永远爱你。 原本,按照萧家的弱势,想要在唐朝会所开宴会,还是有着一定的问题。 当个体的力量达到或超过武师的力量就会被这道屏障弹开,换而言之,就是这道屏障所构造而成的阵法脉络对这种层次的力量有抵触。 江国涛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中的茶具,刘星皓则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沉默不语。 在大奔上躺了一会儿,夏建便开着车去了便捷酒店,夏建碰到大堂的经理,他问姚俊丽在不在酒店。经理告诉他,姚总在她的办公室。 夏建乘自己意识还有点清醒时,便摇摇晃晃的走出了酒吧。他不知道为什么,等他发现时,他已拨通了王琳的电话。 “既然我生下它,它却不为我所用,留着它做什么呢?你下不了手,不好让我先来。”于风叹道,把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一块巨石砸下去。 第五十章 礼物 赵王府的这场闹剧,不到两天就收场了。 赵王夫妇被送去城郊庄子养病。 被刺赐死的柳氏,念在她为赵王生了一儿一女的份儿上,没有丢去乱葬岗,而是给了一口薄棺材,在城外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 虽不入赵王府的坟茔,却也没有曝尸荒野,勉强还算有个结果。 赵王的亲王印信被元驽所掌握,赵王府的 “他们到底怎么了。”大古时不时的回头观望,看着那些如同丧尸一般的村民,朝着堀井询问道。 赤松真人冷哼了一声,摆手一掀水墨色衣袍,踏风而至,衣昧飘诀,恍若云中仙。赵炳煜丢掉修门工具,迎上去就要拥抱他,赤松真人落地后一闪而过丢给他一个长相精致的娃娃。 这日,颜怀真休沐,原本要带着母亲和金娇娇去城外古佛寺祈福还愿的,金娇娇一早就乘马车等在了金府送给颜家的宅子外。 赵炳煜也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垂目叹了口气,取下她手里的拐杖,让她重心靠在了自己身上,无奈地道了一声对不起。 秦风邀请了张首长、王教授、刘省长及老丰同志来参加婚礼,其他领导他未曾邀请,毕竟不是特别亲近,聊的也少,同时也邀请了一开始合作的老张同志那帮合作伙伴。 “去!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和夕儿吧!保证给您买回来!”清儿一拍胸脯,信心满满的说道。 “相信加西亚·博尔赫斯是华国人的人,都是没脑子的,没看过原作的人。 这么一来,他就有信心了,老板有信心了,合作便谈得非常顺利。 柳潇潇心里震怒无比,由于当时她从更衣室里出来的比较晚,并不知道具体情况,还以为只是男生们玩得有些过火了。 面对柳潇潇一副“你特么是不是脑瘫”的语气,江然只是以略带惋惜与怜悯的眼神看着对方。 “怎么样?找了哪几部武技功法?我给你登记一下。”看吕枫下楼杨师父询问道。 “我,输了。”陈岩低下了头颅,声音也随之传出,而叶星也出了一口气,把放在陈岩脖子上的长剑拿了下来,说实话,叶星也是很紧张的。 “有什么可恭喜的,不过是打走了一个白天道而已,现在两位不是又来了吗?”云天空苦涩一笑。 可韩道珣与陈褐等却动也未动,林子的人是韩道琛,怎么会让他们帮忙。 因为使用了秘术,如今体内几乎没有一丝力量,跟个废人差不多,这次遗迹之行想要再有收获是不可能了,魔力十分的沮丧,同时对吕枫的恨意也暴涨。 目前为止,秦羽所见过的威力最强的火焰,乃是金焱焚天龙,焚岳的金焱焚天火。 “风哥,他们太过分了,要不要我们找长老说一下,不然的话,我怕他们还会回来的。”王浩有些担忧的说道,今天算是彻底的得罪了这些人了。 众多生灵的眼睛一下子就冒出了红光,但谁都没敢轻举妄动,这里可是有着十数支队伍,对手十分强悍。 嗖嗖嗖……十六尊天子卫一下子就改变了目标,转而朝着李言杀了过去。那三位天骄在一顿之后,直接跃回到了圣海天子身边。 几乎在那见到真元护盾炸裂瞬间,一道真元罡力匹练从天而降,将薛天武一卷而出。 等宫人全部退走后,夏夫人再也忍住,眼眶顿时湿润了,惹得夏皇后也掉起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