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权臣的失忆小妾》 第1章 醒来 熏香炉里袅袅升起香烟,透过青纱帐,床上躺着一位女子,依稀可以看出被褥下的曼妙身姿。 一声娇吟打破了宁静,原是那床上的年轻女子发出的,只这呻吟娇滴滴的,听其声便让人面红耳赤。 床上的女子悠悠转醒,姜姜望着头顶的百子千孙帐,有些发怔。昨夜母亲明明说今早要去祠堂,她才早早歇下,这帐子何时换的?自己竟半点不知。一个未嫁的姑娘,房里挂这样的花样,实在不妥。她抿了抿唇,心想等见了娘,定要换成百蝶戏春的才好。 姜姜原是21世纪的一名法大学生,她立意做一名精彩绝艳的艺术家,可作为法律世家,还是被父母给塞进了法律这行当。 可姜姜学的却是吃力,这不熬夜写毕业论文,猝死穿成了这大曌王朝的一名小婴儿。 这大曌王朝,姜姜在现代从未听说过,只怕是时空缝隙中哪个被遗漏的朝代。现在的姜姜降生在一个七品小官之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姜父姜母多年只得这么一个女儿,也是千娇百宠地给养大了。 如今姜姜来到这个朝代已经16年之久了,久到她觉得生活在现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里头有了动静,外头的丫鬟便掀帘进来。姜姜抬眼,前头两个是自幼跟着的皎皎与明月,后头却跟了两位面生的。 她心里纳闷:娘何时又买了人?怎么也不说一声。皎皎和明月已是够用了,何必费这个银子。 “娘子醒了,奴婢伺候您洗漱。”皎皎走近,声音轻轻柔柔。 见是熟悉的人,姜姜暂且按下疑惑,正要起身,却忽然觉得身上不对劲。 那件水红亵衣松垮地裹着身子,一动便滑开些,露出肩颈一片肌肤。上头竟印着点点青紫,像是被什么揉捻过。浑身更是酸软难言,尤其腰腿之间,胀得厉害。 她哪里明白这是什么,眼眶一下子便红了。 “皎皎……”声音里带上了惶惑,“我身上这是怎么了?”。 后头一个插着桃花簪的婢女瞥见她这副模样,嘴角一撇,低声嗤道:“又不是头一回,装什么清白。” 听到她的小声嘀咕,旁边另一个婢女赶紧扯她袖子:“雨纯,少说两句!“ “我说错了么?”那女婢还不服气地哼哼道。 皎皎与明月已围上来,温声劝着:”小姐莫惊,许是昨晚受了累。奴婢们侍奉您沐浴,再抹上玉容膏,明日便好了。“ 姜姜还没答话,那桃花簪的婢女已往前一步,嗓门略高:“娘子快些吧,日头不早了。伺候完您,奴婢还得去预备大爷晚间的膳食呢。” 姜姜早已注意到了她,只今早只觉得头昏脑涨,摸不清状况,一时没理会,此刻见她这般作态,才凝神细看—— 一身桃红襦裙,头上桃花簪,耳下垂着石榴红坠子,脸上脂粉涂得匀匀的。 可惜皮色青黄粗糙,桃红反而衬得人暗淡;那耳坠质地浑浊,灰蒙蒙地压在耳下,更添了几分俗气。倒真对得起这名字——雨纯,着实有些蠢气。 今早怪事一桩接一桩,姜姜心里明白,此刻不是发作的时候。她没再看那婢女,只搭着皎皎的手,慢慢起身。 “你们不必进来。”她声音轻轻的,说完便转身往浴间走去。 ------------------------------------------------------- 踏入浴桶,皎皎执起玉梳为她细细梳理长发,明月则用软巾轻拭其面。 姜姜仍然是满头雾水。父亲不过是一七品小官,何来银钱置办这般讲究的浴室?且方才醒来的那间屋子,规制陈设也远胜自己的闺房。 还有那名唤雨醇的丫鬟口中所提的“大爷”……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困扰着她。 此刻借故遣开旁人,正是弄清缘由的时机。 “爹爹与母亲何时置办了这样好的宅子?”她轻轻撩水,“昨日我分明是在家中睡下,怎一觉醒来,竟换了天地?” 顿了顿,又道:“母亲何时新买了丫鬟?那雨纯说起的大爷……又是何人?”姜姜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来。 皎皎与明月皆是一怔,手中动作不由停下,对视间神色怔愣。 皎皎性子灵俏,平日与姜姜相处更似姐妹,此刻忍不住趋近些,声音发急:“娘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睡迷了心窍?可莫吓奴婢……” 姜姜手中未停,只眼风轻扫过去:“你几时见我糊涂过?说罢,是不是爹娘让你们瞒我,想给我个惊喜? 见她神情认真,不似作伪,两个丫鬟这才觉出不对。 “娘子……”明月稳了稳心神,轻声试探,“您当真不记得此处是何处?也不记得……大爷是谁?” 明月向来沉稳,此言一出,姜姜蹙起眉尖:“明月,你怎也同她们一道戏弄我?什么叫‘不记得’?我从未知晓,又何来忘记?” 二人闻言,面色倏地白了。娘子这模样,分明是遭了事。可昨日一切如常,并无异样啊。 “娘子,”皎皎再不敢迟疑,急急道,“这儿是沈府,您方才问的大爷……便是您的夫君,沈知远啊。” “什么?!”姜姜猛地从水中坐直身子,水花溅湿桶沿。 “沈府?我怎会在沈府?我何时有了夫君?”她声音微颤,似是听见极荒唐的事。 “娘子,您入府已一年有余了。”皎皎答得小心。 姜姜睁大了眼,檀口微张,喃喃似自语:“那如今是何年岁?不该是天启元年,新皇方才登基……” “娘子,如今已是天启三年了。”明月也焦急开口。 天启三年……竟已过去了两年。这两年发生了什么,她竟一丝印象也无。但当下明显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弄清。 “那这沈知远究竟是何人?我……为何会嫁他?” 两婢女又对视一眼,终是明月上前半步,低声回话:“大爷如今在都察院任左都御史一职……”至于为何而嫁,她也不知如何开口。 虽姜姜对如今的官职等级不甚了解,却也知道都御史属朝廷高官,又怎会娶她这个小官之女呢? “他为何娶我?“虽姜姜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当年还有那皇亲国戚欲纳她为贵妾,但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嫁与都御史,那可真真是高攀,单有一副皮囊可以远远不够的。 “这……”两个丫鬟皆支支吾吾不肯开口。 姜姜面色沉下来,“有话便直说。我既失了记忆,你们更该事事分明,不可瞒我。” 明月咬了咬唇,终于轻声吐出:“娘子,沈御史并非娶……而是纳。” 听闻明月之言,姜姜犹如当头一棒,纳便为妾,她竟成了妾。 清白女儿家以做妾为耻,且姜父姜母非攀龙附凤之辈,当年皇室提亲时也严辞拒绝了,怎会容她为人妾室? 纵然如今大曌王朝已经百年发展,许多女眷可以经商、管账、主持家业,社会风气已开明得多。 然而即便如此,女子若为人妾室,其地位依然极其低贱卑微,既无独立的人格尊严,也无自主的生活选择,所有财产、所生子女在法律上都归属于正室夫人和夫君,自己不过是主人的附属品罢了。正因如此,姜姜决议不信爹爹娘亲把她嫁做他人妾。 “爹爹和娘亲怎会把我许做他人妾室?”一日之间怪事迭生,桩桩不合常理,姜姜强撑着才问出这句。 听到自家小姐如此询问,两婢女更是面面相觑,吞声不敢言。 “说!实情如何便如时说!”姜姜掷地有声到。 看到自家小姐发了脾气,皎皎红着眼眶脱口道:“娘子,此事……并非老爷夫人做主,是您、您自己的主意。” 姜姜只觉眼前一黑又一黑,自己竟自甘堕落到去给他人做妾,那人莫不是潘安再世,不然她怎会昏了头。 她肩头无力地垂下,怔怔望着桶中晃荡的水影,声音几乎轻的听不见:“爹爹和娘亲……便任由我如此么?定是觉得我辱没门风了吧……”。 话音未落,皎皎已忍不住呜咽出声,明月亦偏过头去,眼眶通红。 “我丢了两年的记忆,如今如同盲人夜行。”姜姜低声呢喃,“你们若再瞒我,我便真是孤身一人了。” 皎皎再难抑制,抽泣起来。明月吸了口气,哽咽道:“娘子……老爷和夫人,他们……已不在了。 “什么?!“姜姜只觉天旋地转,浑身力气倏地被抽空,软软伏在桶沿,背脊轻颤,泪珠无声滚落,没入氤氲水雾之中。 “怎会如此……怎会……”她将脸埋在臂间,泣不成成声,“爹娘竟这样……抛下我一人……” 怪事未明,又乍闻双亲离世。纵是两世为人,此般打击亦如泰山压顶。一时浴室之中,只余压抑低泣。 第2章 接受 皎皎与明月见她哭得浑身发颤、气息急促,只怕她伤心过度晕厥过去,连忙一左一右搀扶着她从浴桶中起身,用松软的棉绫拭干身子,又为她披上一件轻软的海棠红绫缎寝衣,小心扶至寝室内。 姜姜扑到榻上,泪如雨下,将锦枕浸湿了一大片。两个丫鬟守在榻边,亦跟着默默垂泪,直至窗外日影渐移,纱帘外透进一片暖黄的夕照,姜姜方渐渐止了哭声,被二人搀扶着坐起身来。 虽仍是神魂恍惚、面色憔悴,她却已勉强凝起一分心神。父母猝然离世、自己无端失忆、又莫名成了他人妾室……这重重迷雾,她必须一一拨开。 思及此,她强打起精神,哑声道:“为我梳妆更衣罢。” 明月轻声应下,扶她至妆台前坐下。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如纸的容颜,唯有眼尾哭得通红,仿佛染了残霞。 皎皎取来妆奁,姜姜凝视镜中自己,良久,才轻轻拈起一块香粉,在掌心匀开,缓缓按压于眼周,掩去红肿痕迹。又用指尖蘸了些许胭脂,在两颊薄薄晕开,镜中那张脸这才渐次有了些血色。 对镜理妆,铜镜中的容颜稍复光彩,姜姜却觉心头酸涩再难抑制。她抬眸望向身侧垂手侍立的明月,声音轻颤: “爹爹与娘亲……究竟如何离世?明明昨日……昨日还好好的……”话未说完,两行清泪已滑落。 明月眼眶亦是一红,趋前一步,低声道:“娘子节哀……其中细情,奴婢所知亦不甚详。只记得天启元年七月,淮阳府郏县遭了百年不遇的洪患,老爷……老爷便是那时受命前往郏县协理赈务。” 她语声渐低,似不忍续言,“谁知赴任不足两月,老管家姜伯便扶棺而归,言道老爷自抵郏县后便神思恍惚、言语错乱,竟如癫症突发,不过旬日……便悬梁自尽了。” “夫人闻此噩耗,当场呕血昏厥,从此缠绵病榻,药石罔效,未及三月……亦随老爷去了。”明月语至此处,已是泣不成声,以袖掩面。 姜姜听罢,只觉心如刀剜,她伏于妆台之上,肩背剧烈颤动,却哭不出声来,唯有泪珠滚落,沾湿袖上精巧的缠枝绣纹。 皎皎与明月慌忙上前,一个轻抚其背,一个握紧她冰凉的手,主仆三人再度相拥而泣,满室悲音。 良久,姜姜方渐渐止住悲声。她以绢帕拭去泪痕,神思却在一派哀痛中逐渐清明——此事从头至尾,处处透着蹊跷。 父亲原任嘉阳县令,虽勤勉清廉,却从未涉足河工赈济之事,朝廷怎会突然调他前往郏县?此为一疑。父亲寒窗入仕,为官近二十载,素来持重端方,心志坚稳,何以甫到任所便突发癫狂?此为二疑。老管家姜伯随侍父亲多年,主人死因可疑,他怎会不报官详查,反而匆匆扶棺还乡?此为三疑。 愈想愈觉寒意侵骨,姜姜攥紧手中绣帕,指节微微发白。这其中必有隐情。 她稳住气息,抬眸问道:“姜伯如今何在?可随我入了沈府?还有父亲可有留有遗物?” 明月摇头轻答:“老爷夫人过世后半载,娘子便遣散了家中大半仆役,只留奴婢与皎皎随身,随后便离乡入京,进了这沈府。姜伯……应已归还故里,如今不在府中。” “随老爷棺椁回乡的还有其赴任随带的箱笼,只现也留在江南老宅,不在这沈府之中。” 姜姜闻言,眉尖蹙得更紧。女子当家主事在当朝不算罕事,可自己为何在父母新丧、疑窦重重之际,不仅未深究死因,反而匆匆遣散旧仆、远赴京城,甚至甘为人妾?这全然不合常理。 万千思绪如乱麻缠结,却因缺失了那两年的记忆而无从梳理。她闭目深吸一气,深知要想解此间实情,需徐徐图之。 姜姜神色稍霁,眉宇间虽还笼着薄愁,却深吸一口气,将脊背挺直了些。是了,眼下哭哭啼啼有什么用?既然记不得前事,又入了这摸不透的沈府,更该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可不能叫人瞧出端倪。 她眼波一转,看向身边两个丫鬟,唇角甚至努力牵起一点细微的弧度,声音也清亮了几分:“好啦,哭也哭过了。如今我眼前一抹黑,你们快把这沈府里里外外的事,都细细说给我听,免得我日后行差踏错,平白惹出祸来。” 皎皎见她终于不再沉溺悲伤,有意哄她开怀,语调便格外轻快起来:“娘子宽心!咱们府里可清净了,正经主子就您和大爷两位。大爷可是先帝爷点的进士,有从龙保驾的大功,如今是陛下眼前第一等得力的人呢!” 她又凑近了些:“而且呀,大爷早年失了父亲,老夫人也在您进府前几年仙去了。您一过门,上头没有公婆拘着,中间没有妯娌烦着,不知多自在!” 姜姜听着,眼里露出些好奇,方才的悲切被冲淡了不少。她偏了偏头,忽然问道:“说了这许多,这位大爷……究竟多大年岁了?”她心里嘀咕,别是个功成名就的老先生吧?念头闪过,自己先被这想象噎了一下,连忙摇头,将这念头甩开。 皎皎咧开嘴角:“娘子想到哪里去了!大爷风华正茂,今年才二十有三,比您不过大了五岁罢了。” “当真?”姜姜下意识松了口气,随即又想起什么,眨着眼追问,带着点少女的娇憨与直率:“那……他生得模样如何?该不会貌丑无盐,才娶了我吧?”问完自己也觉不好意思,半低下头盯着眼前的妆奁瞧。 “娘子!”皎皎“噗嗤”一笑,“您这话若叫外人听去可不得了!咱们大爷可是京城里有名的玉郎君,坊间都说‘山似玉,玉如君’,夸的便是大爷那般人物。再说,”她语气温软下来,透着真心实意的欢喜,“大爷待娘子,那是顶好的。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奴婢们都看在眼里呢。” 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她悄悄抿了抿唇,这是形容她的吗? 室内三人尚在低语,一道明晃晃的讥诮声忽地穿透碧纱窗,刺了进来: “哼,不过是个偏房妾室,倒日日端起正头夫人的架势了。” 紧接着,另一个更细弱的声音慌忙劝止:“快别说了……仔细里头听见。” “雨真,你少在这儿充好人!我说错了吗?”先前那声音愈发明亮尖锐,字字带着刺,“你瞧她,今日又在房里闷了一整天。眼瞅着大爷就要下朝回府,也不知道到垂花门前迎一迎。这府里,谁真把她当主子看?当初不知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攀上大爷……罢了,我懒得费这些口舌。大爷最爱喝的火腿竹荪汤,我得去小厨房盯着火候了。” 语声未尽,便听见步子远去。 姜姜眸光微动,已然明了窗外是谁。那出言不逊的,正是晨间见过、打扮得与寻常婢女不同的雨纯。 晨起照面时便觉她眉眼含锋,果然不是个安分的。这般作态,怕是存了向上爬的心思,想将她这“妾室”取而代之呢。 一旁的皎皎早已气得双颊涨红,胸口起伏:“娘子!雨纯这贱蹄子往日就常背地里嚼舌根,今日竟敢到窗根底下撒野!您让奴婢出去,非撕烂她那张嘴不可!”说着便挽起袖子,抬脚就要往外冲。 “站住。”姜姜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沉静的力度。 “娘子!”皎皎又急又气,眼圈都红了,“您为何拦我?这小娼妇如今都敢当面作践您了,来日岂不要蹬鼻子上脸?我今日非得给她个教训,叫她晓得尊卑上下!” “你还是这般急躁。”姜姜轻轻摇头,拉住她的手腕,引她在身旁绣墩上坐下,“你且细想,我入府已一年有余,这婢子却能安然至今,且气焰日盛,可见动她并非易事。她今日敢在我窗下放肆,必是有所依仗。你若此刻贸然寻衅,非但抓不住她的错处,反可能被她倒打一耙,说你无事生非,欺凌下人。” “娘子说得是。”明月也温声劝道,“皎皎你又不是不知,雨纯的娘是老夫人跟前的旧人,在大爷面前也颇有几分体面。她正是仗着这层关系,才敢在府中这般张狂。你若此刻去闹,只怕反落人口实,说娘子不能容人,纵容贴身婢女欺压府中老人。” 皎皎听罢,虽知二人所言在理,胸中那口闷气却如何也咽不下去:“那……那难道就由着她骑到娘子头上作威作福不成?” 姜姜并未立刻应答,只从容地执起一枚金箔花钿,对镜细看,指尖轻蘸了些许呵胶,缓缓贴于额间。铜镜中的美人,眉目沉静,不见半分怒色。 见她这般气定神闲,皎皎愈发按捺不住:“娘子!您怎么还有心思妆扮?难道就真的不管了?” 姜姜这才转过脸来,唇角微扬:“你可听过一句话——‘欲使其亡,先令其狂’。”她顿了顿,声音轻缓如羽,“姑且……让那子弹再飞一会儿罢。” “子弹?”两婢女面面相觑,目中尽是不解,“娘子,这‘子弹’……是何物?” 姜姜抿唇一笑,未作言语,只继续梳妆打扮,这沈知远将要下职,她还需打扮如常,莫被瞧出破绽才好。 第3章 领旨 两婢子也心知需赶在大爷回府前将一切打理妥帖,明月手巧为她梳头,手中执一柄犀角梳,将那头乌黑长发轻轻通开,绾成一个低垂的慵懒髻,斜插一支银簪玉梳。额前点缀一枚小巧的花钿,正是时下京城流行的妆容。 随后,皎皎服侍她换上鹅黄团花纹窄袖短襦,外罩半臂,下系一袭碧色联珠纹高腰罗裙,裙幅下垂曳地,行动间如春水微漾。 妆扮既毕,镜中人虽眸中犹存倦意,却已恢复了往日七八分的鲜妍明媚。 姜姜对着铜镜,缓缓吁出一口浊气。“走吧,去前厅候着。” 一行人刚行至垂花门下,便见一个前院当值的小厮匆匆进来,正与从厨房方向赶来,显然也存了迎接心思的雨纯撞个正着。 雨纯眼睛一亮,抢先一步截住那小厮,语气急切中带着刻意拿捏的熟稔:“你怎么跑到后头来了?可是大爷遣你回来传话?” 小厮抬眼瞧见后面莲步轻移,已然走近的姜姜,立时撇下雨纯,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打了个千儿:“给娘子请安。是大爷身边的元晦哥哥让小的来回娘子一声,大爷今日被圣上留在宫中商议政事,今夜怕是不能回府了,特让告知娘子,不必再等。” 姜姜闻言,眼波未动,只微微颔首,温声道:“有劳你跑这一趟。”言罢,眼风向身侧的明月轻轻一递。 明月会意,即刻上前,将几枚串好的铜板塞入小厮手中,笑吟吟道:“辛苦小哥特意来传话,这点子钱拿去吃杯茶。” 小厮憨厚一笑,连忙躬身:“都是奴才分内的事,当不起娘子的赏。”说着便欲退下。 “等等!”雨纯在一旁早已听得心急,此刻见小厮要走,忙又将他拦下,声音不觉拔高了几分, “你这差事是怎生当的?传句话便完了?大爷留宿宫中,晚膳如何用?夜里歇在何处?你可问明白了?或是大爷是否需要府里备些衣物吃食送去?这些关节,你竟一句也不多问?” 那小厮平素在前院行走,也是个机灵的,见雨纯不过一个后宅丫鬟,却对自己这般颐指气使,心中不忿。 他脸上仍堆着笑,话里却藏着软钉子:“雨纯姐姐教训的是。只是咱们做下人的,岂敢妄自揣测主子的安排?圣上留爷议事,那是天大的恩典,一应起居自有宫中贵人周全。咱们若贸然打听、巴巴地往上凑,反倒显得没安好心,不懂规矩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话明着自责,暗里却句句讥讽雨纯逾越本分、多管闲事。说罢,他也不等雨纯反应,脚底抹油般,一溜烟便穿过月洞门走了。 雨纯被他这番话噎得满面通红,尤其那句没安好心,更是直戳她肺管子。她指着小厮消失的方向,气得指尖发颤,胸口剧烈起伏,“你……!” 却半晌吐不出第二个字。 主仆三人立在垂花门内,将方才那一幕尽收眼底。皎皎见雨纯被小厮几句话堵得面色青白、哑口无言,心中早乐开了花。她扯了扯明月的袖子,故意扬了声,那清脆的嗓音在暮色渐浓的庭院中显得格外清晰: “明月你听,方才那小厮的话,倒是句句在理呢!咱们做奴婢的,头一条便是要守本分、懂规矩,尽心尽力服侍好主子才是正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趁早歇了才是正经,否则啊,平白惹人笑话不说,仔细折了自己的福分!”她边说边瞟向雨纯僵直的背影,话里的机锋谁都听得明白。 明月性子稳重温厚,虽也觉得痛快,却只抿唇微笑,轻轻点了点头:“正是这个理儿。” 被皎皎和明月当众一唱一和地挤兑,雨纯脸上更是挂不住,一阵红一阵白,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她胸脯剧烈起伏了几下,终究不敢在姜姜面前反呛,只得强压怒火,转身走到姜姜面前,草草福了一福,声音硬邦邦地道:“娘子,奴婢忽觉身子有些不适,恐过了病气给娘子,今夜便不能在前头伺候了。” 方才还中气十足地拦人质问,转眼便称病,这借口找得实在拙劣。无非是见男主子今夜不归,觉得在姜姜跟前露脸无用,便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姜姜心中明镜似的,却并未动怒。初入沈府,记忆全失,眼下情势未明,绝非发作的时机。她面色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宽容,缓声道:“既身子不爽利,便回去好生歇着吧,晚间不必再来。” 雨纯得了这话,连礼都未行周全,转身便走。 见她如此目中无人,皎皎气得跺脚,朝着那方向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呸!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什么东西!” 正骂着,却见雨真领着两个提着食盒的粗使婆子,从抄手游廊那头款款而来。她迎面遇上脸色铁青、匆匆离去的雨纯,脚步微顿,目中掠过一丝了然与无奈,随即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多看,径直走到姜姜面前,恭敬地福身: “娘子,天色已晚,晚膳已备妥,可要此刻传膳?” 姜姜点头应允。 ---------------------------------------------- 养心殿内,烛影摇红,蟠龙衔珠的宫灯将御书房照得亮如白昼。年轻的帝王萧旻翊端坐于紫檀木御案之后,玄色龙袍上的金丝暗纹在烛火下流转着威严的冷光。沈知远一袭紫色官服,身姿如松,俯首静立在丹墀之下。 “沈卿,” 萧旻翊开口,声音不高,虽只登基三年但已带了帝王威严,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可知朕今夜留你,所为何事?” 沈知远神色未变,从容揖道:“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萧旻翊不再多言,自御案上拾起一本奏折,示意近侍太监递下。沈知远双手接过,展开细观。奏折字迹工整,内容却让他眸光微凝: “臣李泽跪奏,为恭请圣鉴,愿缴私银以助兵饷事:臣历官二十余年,屡蒙皇上格外开恩,不次擢用,荐历刺史。今外邦戕官犯境,进逼凉州。城防吃紧,官军剿办之际,需用浩繁,军饷筹备尤为关键。臣虽无安邦济世之伟略,然值此国难之时,不敢自惜私财。臣情愿将历年积存俸银四万两,缴贮财库,以资兵饷之需。伏乞皇上圣鉴,臣之心迹,天地可昭,惟盼官军早日荡平外邦,边境安宁。臣不胜惶恐战栗之至,谨奏。” “这是李泽请捐私财以助军饷的折子。” 沈知远合上奏本,缓声道。 “不错。” 萧旻翊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年轻的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沈爱卿可知,他为何要捐出这巨额的四万两私银?” 沈知远心念一转。奏折言辞恳切,看似公忠体国,慷慨激昂。但细究起来,边境战事军饷自有朝廷统筹调拨,何须封疆大吏以私财填充?除非……这军饷缺口另有蹊跷,或是其本人处境已然不妙,需以此举弥补过失,换取转圜之机。联想到今夏以来凉州战事胶着、屡有不利消息传回朝中,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李刺史公忠体国,慷慨解囊,实乃臣子楷模,为陛下分忧之心天地可鉴。” 沈知远先依例褒扬,继而话锋微转,声音沉稳,“然,臣斗胆揣测,李大人此举赤诚之外,或许亦因凉州战事迁延未决,损兵折将,故想以此巨资,略补前失,求陛下宽宥。” 萧旺翊眼中掠过一丝赞许,却更添冷意:“沈卿果然洞若观火。此折与军报同日抵京。区区吐蕃扰边,李泽手握重兵,竟三战三挫,损兵逾千,百姓流离!朕看,他是安逸久了,不堪再用!” 沈知远静听皇帝宣泄怒意,心中却知此事绝非单纯问罪边将这般简单。李泽为官多年,朝中积威甚重,此时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皇帝再怒,为稳军心,短期内亦不会将其革职查办。陛下深夜单独召见自己,必有更深层的意图。 “陛下息怒。” 沈知远拱手道,“李刺史确有过失,然其既已上请捐资,姿态已明。眼下战事未平,骤然严惩恐动摇军心。陛下召臣前来,所议恐怕不止于如何处置李泽吧?” 萧旻翊闻言,脸上的怒色稍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他轻轻击掌:“好,好一个沈知远。那你不妨再猜猜,朕到底要你做什么?” 沈知远目光再次落回手中奏折 “四万两”的数字上。一个刺史,岁俸不过千两,即便二十年不吃不喝,也攒不下如此巨款。 “陛下,” 沈知远抬眸,目光清澈而锐利,“李大人忠心可嘉,但这四万两白银……数目着实惊人。臣粗略估算,以李大人官职俸禄,积攒此数,殊为不易。臣猜想,陛下忧虑的,恐非战事一时之不利,而是李泽这家资,究竟从何而来。陛下召臣,可是要臣暗中查察此事?” 哈哈哈!” 萧旻翊终于朗声大笑,只是那笑声中并无多少暖意, “知朕者,沈卿也!不错,李泽是想破财消灾。可这财,未免太多了些,多得让朕……寝食难安。边将贪墨,勾结地方,乃动摇国本之大患。沈卿,朕将此暗查之任交予你,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但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沈知远撩袍,郑重下拜:“臣,领旨。必竭尽全力,以报君恩。” “起来吧。” 萧旻翊摆摆手,神色稍缓,“时辰不早,宫门已下钥,你今夜便在宫中值房歇下吧。” “谢陛下隆恩。” 沈知远起身,略一迟疑,还是开口道,“只是……臣离府时未及交代,恐内人悬望,恳请陛下允臣遣人回府传话,免其久候。” “内人?” 萧旻翊挑眉,似是颇有兴致,“沈卿何时成的亲?朕竟未曾听闻。” 沈知远垂目:“臣惶恐,并非娶妻,乃是纳有一妾。” “哦——” 萧旻翊拉长了语调,面上露出些许了然与打趣之色,“朕倒是风闻,沈卿府中藏有一位美妾,爱若珍宝,今日看来,传言非虚啊。” 沈知远默然不语,算是默认。 萧旻翊站起身,走到沈知远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纳妾纳色,原也无妨。只是沈卿,你乃朕之股肱,未来前程不可限量。正室之位,当择贤良淑德、门第相当的闺秀,方是长久之道。待此番凉州事了,朕亲自为你留意,择一京城名门淑女赐婚,如何?” 君恩似山,亦似枷锁。沈知远神色未动,再次深深揖下:“臣……叩谢陛下隆恩。陛下若无其他吩咐,臣先行告退。” “去吧。” 萧旻翊转身,目光重新落回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上。 沈知远稳步退出养心殿,殿外夜凉如水,廊下宫灯在风中明明灭灭。 第4章 敲打 深夜,姜姜独自躺在宽敞的檀木六柱架子床上,头顶是繁复精美的百子千孙锦帐,以金银丝线绣着婴戏莲图,帐角垂着杏色流苏。身下垫着厚厚的粟玉芯簟,上铺软滑的越州绫褥,触手生凉。 她睁着眼,望着帐顶朦胧的纹样,白日里纷乱的讯息在脑海中反复纠缠。 嫁与沈知远的缘由、为何自甘为妾,此刻都成了次要。最刺心凿骨的,是爹爹那不明不白的惨死——精神恍惚、言语颠倒、悬梁自尽……这桩桩件件,岂是一个为官二十载,素来刚正的读书人会做出的行止?其中必有冤屈! 想到这里,姜姜胸中似有一团火灼灼烧起。若爹爹当真含冤莫白,她身为人女,纵然势单力薄,也必要查清真相,还父亲一个清白。 只是……她眸光黯了黯。如今自己困在这沈府深宅,一举一动皆在他人眼中,且远在京城,与江南相隔千里。人地两生,记忆全失,如何着手?那关键的知情人姜伯又已归乡,踪迹难寻。 “唉……”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逸出唇畔。她有些烦乱地翻了个身,滑腻的锦被随之从肩头滑落,露出只着妃色云纹绡纱寝衣的身子。那轻纱薄如蝉翼,在透过窗棂的朦胧月色下,隐约勾勒出纤细玲珑的曲线,肌肤莹白如玉,仿佛自身便能漾出淡淡光华,在这沉寂的暗夜中,美得有些不真实。 心绪辗转间,一个念头逐渐清晰:困守此处绝非良策。首要之务,须得寻个合适的时机,离开沈府,亲赴江南查明实情。父亲曾任官的嘉阳县,出事的郏县,都必须亲自走一遭。 有了思绪,连日来的惊悸、悲恸、彷徨,此刻化作沉沉的倦意袭来,姜姜终是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翌日,皎皎与明月辰时中伺候姜姜起身梳洗。雨真领着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在外间布置早膳,碗盏轻碰之声细细传来。唯独那雨纯,又不知躲到何处躲懒去了,不见踪影。 “娘子您瞧,”皎皎一边为姜姜篦头,一边忍不住抱怨,“雨纯那蹄子越发不成样子了!平日里对您言语不敬便罢了,这差事也是能躲则躲。您看廊下那几盆芍药,分明是归她照料的,如今都枯蔫了也没人管,真是白糟蹋了好东西!”她从清早开始,口中便没停过数落雨纯的种种不是。 姜姜对镜理着鬓角,静静听着。这雨纯需想个法子对付。只是……她娘毕竟是沈府老人,曾在老夫人跟前得脸,如今虽去了庄子上,但仍有几分薄面。要处置雨纯,需得有个万全之策,务必一击即中,让她再无翻身余地。 梳洗停当,姜姜撩开珠帘,款步而出。外间,雨真正带着两个小丫鬟垂手侍立,见她出来,齐齐躬身行礼。 两个小丫鬟年岁尚小,平素只在院中做些洒扫粗活,难得近前伺候主子。此刻偷眼瞧去,只见姜姨娘上身着一件橙红缘边的白绫短襦,胸前彩绣的朱雀鸳鸯栩栩如生,下系一腰浅绛色宝花缬纹纱裙,裙幅曳地,行走间流光溢彩,足上一双紫绮笏头履,鞋头金线勾勒云霞,熠熠生辉。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恍若神妃仙子临凡,两个小丫头竟看得呆了。 雨真轻咳一声,低声道:“还不退下。”两个小丫鬟这才如梦初醒,慌忙退了出去。 “娘子,早膳已备妥,请您用膳。”雨真上前一步,恭敬道。 “嗯。”姜姜轻轻颔首,移步至圆桌旁坐下。桌上已摆开几样精致吃食:一碟晶莹剔透的玉露团,一盅热气腾腾的粟米肉糜粥,几块烤得金黄的胡麻饼,并一碟时新脆嫩的醋芹,一小瓮糖渍越梅佐餐。。 姜姜执起银箸,安静用膳。餐毕,接过雨真递上的温水与细巾,轻拭唇角,这才抬眸,目光静静落在雨真脸上。 “方才内室所言,想必你也听见了。”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雨真心头一紧,垂首道:“奴婢……听见了。” “我知道,你与雨纯自幼一同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姜姜语气平缓,听不出喜怒,“但她的所作所为,你也都看在眼里。身为奴仆,不思尽心侍主,反而心存妄念,言行僭越——单是‘不敬主人’这一条,我便足以将她发卖出府。” 雨真闻言,背上倏地冒出一层冷汗。这位姜娘子入府一年多,待人总是温和宽厚,对下人的小过失也多包容,从未听过如此严厉的言辞。雨纯的心思,她自然知晓,仗着是老夫人跟前长大的,又见大爷年轻有为,风姿卓绝,便生了攀附之心,一心盼着能成为姨娘。 谁知去年姜姨娘进门,不仅占了位置,更得了大爷的宠爱。雨纯心有不甘,又见姜姨娘性子柔顺,便越发肆无忌惮,几乎不将其当作正经主子看待。可姜娘子从前总是隐忍不发,今日却突然敲打,话中之意,竟是要动真格了? 她慌忙跪下,急声道:“娘子息怒!雨纯她……她确实自幼被惯得有些不知轻重,行事欠妥!奴婢日后定当时时规劝,严加约束,求娘子再给她一次机会!” 姜姜唇角微扬,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眼底却并无温度。“你不必急着为她开脱。”她放下手中细巾,“我待人,向来赏罚分明。忠心为主的,我自然倾心信赖,厚待有加;可若是有人吃里扒外,以为我性子软和便可欺……”她顿了顿,声音柔缓,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我也不是那庙里的泥塑木雕,任人拿捏——总还有几分脾气在。” 雨真听得心惊肉跳,以额触地,颤声道:“娘子明鉴!大爷将奴婢指派来伺候娘子,奴婢便只有娘子一位主子!此心此身,绝无二意!若存悖逆之心,天地不容!” “起来吧。”姜姜语气略缓,抬手虚扶,“你的忠心,我自然晓得。好好当差,日后自有你的好处。且去忙吧。” “谢娘子恩典!”雨真又重重磕了个头,才敢起身,垂着眼,一步一躬地退出了房门。 直到退至廊下转角,她才敢直起身,悄悄舒了一口长气,只觉后背中衣已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她定了定神,将腰背挺得更直了些,脚步放轻,朝着茶房的方向走去,心中已将“姜姨娘”三字,重新掂量了无数遍。 听完姜姜对雨真的敲打,皎皎与明月相视一笑,眼底俱是掩不住的欢欣。 与雨真的惶恐截然不同,她们二人心中只有快慰。自娘子入这沈府以来,不知为何总是处处忍让,性子淡得几乎不像是她们记忆中那位颇有主见的小姐。这才纵得雨纯那起子小人蹬鼻子上脸,愈发不知尊卑。如今见娘子终于肯拿出主子的款儿来立威,两人只觉得扬眉吐气,往后在这府中行走,腰杆也能挺直几分。 “娘子,早该如此了!” 皎皎一边利落地收拾,一边声音清脆道,“对付那等眼空心大的刁奴,就该给些颜色瞧瞧,叫她知道谁才是主子!免得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编排娘子。” 明月虽未多言,只在一旁含笑点头,手中仔细叠着更换下的寝衣,那神情显然也是极为赞同的。 其实,莫说她们,便是姜姜自己,心下也存着深深疑惑。自己绝非忍气吞声、任人欺辱的性子,尤其像雨纯这般步步紧逼,言行僭越的奴婢,即便有些背景,依她看来,也有的是法子敲打料理,何至于隐忍退让足足一年之久?这其中的缘由,恐怕与她丢失的那两年记忆,以及她心甘情愿入府为妾一样,成了谜团。 罢了,眼下多想无益。既已决定不再隐忍,那这头一个撞上来的雨纯,便正好拿来祭旗,也好让这沈府上下都睁眼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