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怀的是这颗金龙蛋还是银龙蛋》 第1章 祭阴墟 修真大陆西南,禁地阴墟界门的焚风寂寥地吹了十七年,今日终于热闹起来。 一个少年正躺在石头上翻着肚皮呼呼大睡,几个修士围着他,满脸嫌弃。 “这小子怎么看都是个空有皮囊的废物,就他这种资质也能入问天阙灵山修仙?太不公平了。” “入问天阙,他也配?不过是云方仪的随从,灵山不记名弟子,供人驱使干些杂役活儿罢了。” 说话的修士身着鹤纹青衣箭袖,与另几个人不同,这是修真界第一宗门问天阙的校服。 黑衣修士一想到自己日日苦修都拜问天阙无门,这种废物居然能靠关系混进去,越发不甘,抬起腿狠狠踹在少年肚子上。 “唔……” 羽熹被痛醒,骤然挨了这么一记,美梦硬生生被打断,还没睁眼,心中就燃起了怒意。 好大的胆子,竟有人敢对本君不敬! 他侧了个身子,仍未睁眼,竖着眉手掌一翻…… 没掀起一丝水花。 羽熹陡然睁开眼,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刚才可是使出了龙族摆弄风雨的狠招,按道理应有一个小旋风把踹他的人卷到三十三重天外高高挂起才是。 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旁的修士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吵了起来。 “你踹他做什么,咱们这次把他哄来,可是为了开路。这阴墟极其阴邪,咱们如果就这么贸贸然闯进去,必会被堵在界门的魔气撕成碎片,但若有人心甘情愿以神魂献祭就不一样了,我们能争取到一炷香的时间闯过魔瘴。你把他踹毛了,他不愿意献祭怎么办?” “哼。” 那箭袖修士冷哼一声,负手侧目睨了石头上的人一眼,“只有傻子才会心甘情愿拿命献祭,我找来的当然就是这样的傻子。” “你准备怎么跟他说?”黑衣修士问道。 箭袖修士忽然撑直了背,焚风吹得他青衣猎猎翻飞。 问天阙若是看脸收徒,他自信必不会在偏僻的荒原守这破门。 “我这小师弟啊,乃是世间难得一见的蠢物,好吃懒做又极好美色,给点吃的就能哄他跟我离开灵山,我对他笑一笑,就能让他为我跳下阴墟甘愿献祭,你信不信?” 话落,他抬起双手翻掌向上,深吸一口气又快速压下。 再睁眼时换了一副表情,施施然蹲下.身,摇了摇少年,眼神风流中杂着关切, “小六,小六你醒醒,别在这里睡,若是师兄们发现你不见了,定会来追,咱们得快快离开这里。” 他变脸速度太快,一旁黑衣修士险些没站稳。 羽熹被踹一脚又被晃来晃去,脸上的不耐烦越发明显。 困。 困死了。 他懒懒撑起身,打算把几个狂徒收拾一下,一睁眼却被周围的景象震住。 这里不是他冬眠的龙宫。 放眼四周,一片死寂毫无生机,玄黄天色中弥漫着薄薄的血光,空气中充斥着硫磺的刺鼻气味。 此刻他躺在一块丑陋的黑石头上,一个大方脸男人盯着他用眼睛放电。 “!” 羽熹一哆嗦,神情恍惚地挠了挠脑袋,“这是何处?” 庄游崖轻柔地拍拍他手,“小六,你睡糊涂了,不是你自己说在灵山待着无趣,要我带你离开问天阙吗?” 羽熹条件反射缩回手。 小六是谁? 问天阙? 什么玩意儿? 见他神情迷糊,庄游崖把他扶起来,牵着他顺着薄雾中一道水桶粗的锁链继续往前走。 “近日是问天阙弟子三年一度的试炼大会,我趁着他们都在试炼没人注意,便把你带了出来,很快他们就会发现少了一个人,咱们得尽快离开,这是唯一一条离开问天阙的路……” 庄游崖叽里呱啦说个没完,羽熹埋着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忍过脑袋里的一阵阵痛,记忆逐渐回笼。 他是天界唯一一条龙,众神仙对他呵护有加。 记得在他回龙宫冬眠前天君来找过他,跟他说,他很快将有一劫,若能渡此劫,便可升阶成神。 羽熹跃跃,准备先回去睡个觉,再去宿海命司磨一磨,看能不能套点有关此劫的消息。 可这一睁眼,他不在龙宫,不在宿海命司,却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是从一个凡人身上醒来。 莫非他的劫已经开始了? 手被人攥住,黏腻的汗水沾在他手上令他不适,一把甩开男人的手,停下来不走了。 “我脚上的东西是什么?” 他低头一指,白嫩的脚踩在坚硬的黑色地面上,早就被磨破了皮,殷红的血从指缝里渗出,红白相间,艳丽刺目。 没穿鞋且不说,在他裸.露的足踝上,一边还套着一个银环。 庄游崖掩盖住脸上闪过的狞色,笑了笑,“你鞋子弄掉了,磨破了脚,这个银圈是用特殊材料打造,戴上能健步如飞,还能止痛。” 羽熹冷笑。 这具身体虽资质平平修为低微,但他一眼就能看出这银环上藏着咒文。 这是一道美丽的枷锁,只要他敢逃跑,银环主人一施咒,他的双脚就会被银环迅速切断。 他很快调整好心态,既然是劫,自然躲不过。 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他的身份和处境。 “我不走了。”羽熹一屁股坐下来,揉着胳膊腿儿哼哼喊痛。 倒也不是装,原身修为弱,身子骨娇气,不知道在这个蛮荒地呆了多久,衣衫破烂沾满泥污,腿脚挂满伤口,肚子也因醒来前被踹那一脚,此刻细细密密地发痛。 他把手放在肚子上轻轻地揉,低头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 黑衣修士立马就忍不住了,上前指着他大骂,“不过是个剑都拿不动的废物,以为有云家公子罩着你就能无法无天?他现在还在百里外的试炼场,就算发现你不见了,也不可能找得过来,现在你的命在我们手里,识趣的就赶紧起来,别逼我动手。” “老子平生最恨你这种涂脂抹粉娘们唧唧的,明明是个男人,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还特么穿一身粉,没种的东西。” 修士嫌弃地抓起少年垂在肩胛的发辫,上面被主人插满了颜色各异的野花,抖一抖就骨碌碌掉了满地。 “要不是留着你还有用,我——” “住嘴!” 庄游崖喝断修士的骂声,跟他来了个红白脸对唱,“小六只是娇气些,谁规定男人不能穿粉色,他喜欢就好。” 说完他又转头去哄羽熹,“别往心里去,他们着急是因为你是偷跑出来的,若是被抓回去,可是要送到业罪司受罚的,你最怕那种地方了是不是?来,你不是喜欢师兄吗,师兄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只有我们俩的地方可好?” “……” 庄游崖深情款款,羽熹抬手捂住胸口,抑制一阵翻涌而上的呕意。 庄游崖以为他被感动了,得意一笑。 羽熹嫌得连忙自己站了起来躲远两步,怕自己吐出来。 原身应该是下界某个宗门的弟子,但资质不行,脑子也不行。 这种地方一看就凶邪无比,却能被人三两句话哄来,脚上都戴上了镣铐还以为是在保护他。 眼前这个人道貌岸然,对自己绝对包藏祸心,他得找个机会脱身。 羽熹敷衍地点点头,几个人才转身继续赶路。 然而这次没走几步,死寂的禁地传来了锁链转动的“咯咯”声,浑厚锯耳,磨得人神魂震颤。 “不好!是阵门封印衰变提前了。” 庄游崖如临大敌。 修士个个拔出剑防备四周,“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法阵三年一加固,还差一个月才到时间吗?” “我不知道,但我们得赶紧了,禁地阵法有异,必会惊动无相大人,若是他来了,我们全都得玩儿完。” 几人已经乱了阵脚,羽熹一看,好机会 。周围雾瘴越来越浓,人只要离开十步远就很难再找到。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甫一转身,一道银色冷光从他脸上闪过,锋利的剑刃落在他颈侧,庄游崖温柔的语调不复存在,变得冷硬,“风小六,你要去哪儿?” 羽熹被架着脖子一步一步往后退,默默运转灵力,却发现灵脉一片干涸,身上也无寸铁,与案板上的鱼无异。 不是吧,他的劫竟如此凶险,一来就是死局? 他顺着那条巨大的锁链默默后退,没走几步竟然走到了绝路。 这里竟然是个断崖! 偏头往后一看,断崖上层浮着一层血雾,依稀能看到底下汹涌澎湃的岩浆不断喷出。 再往前一步,只怕会被烧得骨灰都不剩。 “你别再过来了……” 羽熹试图谈判,然而他话没说完,就见庄游崖抽风似的,竟然调转剑口对准自己,朝着腰腹位置来了一下。 “????” 羽熹瞪大了眼,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他们下界修仙的有什么毛病,喜欢自己捅自己? 庄游崖反手拔出剑,鲜血沿着剑芒处喷出,溅了羽熹一身。 他往后一个踉跄,用剑鞘稳住身形,艰难开口,“小六,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为了带你出来已经背叛了师门,眼下已经回头无路,但我并不后悔。” 说到这里他刻意停顿片刻,暗中抬眼打量少年,却迟迟得不到回应,心中咆哮。 怎么回事?! 这傻子怎么没反应?! 他不是对自己有意思吗? 换平时只要自己对他说两句甜言蜜语,对方就被哄得晕头转向。 更别说自己为了他做到这一步,照理说应该会吓得魂不附体,自己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现在怎么杵着一动不动? 身后的修士也察觉到这招似乎骗不到那个傻子,纷纷提着剑对准他。 “别动,退后。”庄游崖抬手拦住身后的人。 他丝毫没怀疑过眼前的少年早就换了个人,以为他是被四周的动静吓破了胆,屏退几个修士后,他开始耐心地编故事。 “小六,你听我说,我带你来的这个地方,在外界都说是关押着妖魔鬼怪的禁地,其实不然。这是一条通天的道路,只要抗住阴墟的试炼,便可重淬灵骨,洗经伐髓,得道飞升。从前所有看不起你的人都将跪伏在地以你为尊,你每天跟在云方仪身边,可曾看到他何等风光,他是拥有天赋灵骨的奇才,凭什么你就只能做他的跟班?” 羽熹眯着眼听他激情演说,一个字都不信,但不难看出,此人心中疯狂的嫉妒和不甘已经到走火入魔的境地。 他已经没法沉下心好好修炼,一心投入身后这条邪魔外道。 身后这片炼狱,他绝对不能下。 否则以这个“风小六”的身子骨,没有什么重淬灵骨,只有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来,你跳下去——不,你跟我一起跳下去,我们一起飞升,我们一起成仙……” 庄游崖一边靠近一边低声引诱,“把你我的神魂献给阴墟,让阴墟指引我们得道,来……” 前方锁链开始震颤,隐藏在雾中巨大的石碑闪过一道道红光,脚下传来轰隆隆的震动,仿佛地底有个沉睡的巨物即将破土。 羽熹目光落在两臂外飞速拉动的锁链上,思考以原身这句柔弱的身子骨有没有力气攀住锁链。 将将一扭身,远方一道朦胧的灵光闪过,越来越亮。 七八个穿着绣踏风金麒麟纹样的白衣修士御剑而来,其中一个速度远超同行者,似一颗陨星,朝着悬崖阵石的位置射来。 “所有人,远离阵门!” 一道清越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显然是用了扩音符。 是问天阙的弟子。 庄游崖脸色陡然一冷,回头看了看那道光芒所在,虽然连身形都看不清,但照那个速度,再有几息就能杀过来。 而与他同谋的散修早就逃得无影无踪。 羽熹看他们树倒猢狲散的样子,推测来的人应该对自己有利。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冒险去爬什么冷冰冰的锁链了。 ——懒得动。 电光火石间,庄游崖忽然两步走到羽熹近前,收起了剑,挡住他纤细的身影,垂首俯视露出诡异一笑,同时伸出了手用力一推。 “来不及了,你去死吧。” 羽熹:“!” 悬崖绝路,羽熹没躲开这突袭的一掌,身体往后一倒,整个人就从万仞悬崖跌了下去。 …… 开新文啦~ 这次是生子仙侠修真背景古耽,全文大概50w字左右(不打包票作者会不会写嗨了越拉越长),有存稿包不坑,祝大家看文愉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祭阴墟 第2章 万龙冢 庄游崖在推他的一瞬间立马切换脸色,惊恐席卷,猛伸出手去抓跌落的少年,“师弟你别站在那里快过来,不不!抓住我……师弟!” 远处的人看来,似乎是他为了救不慎跌落悬崖的师弟差点也跟着跳下去。 阴墟这条路暂时闯不了了,他不能让自己被问天阙怀疑,使出了毕生演技,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喊,回荡在整个阴墟崖岸。 御剑的修士已经抵达他头顶,庄游崖抬头一看,愣了一下。 来的人竟然是云方仪? 他不是应该在百里外的试炼场主持试炼大会吗? 他作为业罪司掌事师兄,怎么能不在试炼场上监察坐镇? 没时间想那么多,庄游崖立马大喊,“师兄!云师兄是你!太好了,师弟他不知道怎么跑到了禁地,阵门又不知为何衰变提前了,我没看住他……” 他一个劲儿地洗脱自己,颠倒黑白。 然而头顶那白衣修士仿佛根本没看见他的存在,在悬崖上方一掉头,整个人就飞蛾扑火般扎进了岩浆中。 庄游崖的嘶吼一瞬间凝固在原地。 他看着云方仪义无反顾跳下去救风小六的身影,整个人信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阴墟若是没有人献祭开道,擅闯的人将会在第一层魔瘴和岩浆中一点一点被撕碎骨肉冲断灵脉吸干神魂。 能活着穿过第一层的人,得有元婴初期以上的修为。 云方仪纵使有天赋灵骨,资质奇佳,但年纪尚轻,也并未修炼至元婴。 他这一跳,不仅救不回风小六,若是没有长老及时来救援,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 云方仪与他同为上一届入问天阙的弟子,乃是佼佼者中之佼佼者,仅两年时间就成为业罪司掌事师兄,受到众仙尊长老亲赖。 据说这次试炼大会后,他若表现好,便有可能拜入当今修真界第一人——无相大人的门下。 他仙途一片光明,怎么会……他怎么会为了一个傻子,放弃这所有的一切?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庄游崖根本不相信,一个人竟然会为了另一个人舍弃前途,舍弃修为,甚至舍弃性命! 界石缠绕的锁链已经停止转动,两个双双坠崖的人连一点回响都没溅起。 唯有谷底流淌了数千年的熊熊烈火,在下一秒陡然升腾而起,将朦胧血雾驱散褪尽,用火焰将整片阴墟的天空烧出一片红霞。 界门震动。 …… 坠落中,风小六这具凡骨还没碰到滚烫的岩浆,就已经被烈火余焰灼伤,失去了意识。 神识不清间,羽熹恍惚感觉自己的神魂被四面八方一股刚劲的力量撕扯,渐渐抽离□□。 坏了,这次的劫真的不是一般的凶险。 接下来等他神魂耗尽,□□也会被岩浆吞噬,直至灰飞烟灭。 若是历劫失败,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疼…… 肚子好疼…… 最后一个念头不断在他脑海回响,羽熹彻底闭上了眼。 衣衫成灰,残破的躯体不断地坠落。阴墟火海像一道深渊,跌不到底。 忽然间,少年被烧焦皲裂的左手手腕上闪过一道幽蓝色的微茫,骤然生发的灵气逐渐汇聚成线,在裂缝中游移,逐渐刻画成一个清晰的图案。 ——一只灵动的摆尾小鱼印在少年手腕,鱼头朝上,栩栩如活。 随着印记出现,周围坏死的皮肤开始恢复生机,甚至比原先更加莹白滑腻。 瞬息间,这道光芒便将少年整个身躯包裹。 “羽熹……” “羽熹……” “你就是龙族最后的血脉?到这儿来,给我瞅瞅。” “……” 羽熹感觉自己坠落了很久,睁开眼时,来到了一处陌生的空间。 一声声呼唤在耳边响起。 “羽熹哟~” “羽熹~” 每一道音色都不相同,或浑厚或清亮,来自不同的人。 “是谁在叫我?这是哪儿?”羽熹站定,脚尖点着虚空,划出一圈圈涟漪扩散远去。 他四处张望,寻找声音来源。 “这儿是万龙冢。” 不知名声音回答他。 羽熹扭头,循着声音望过去,空无一人。 随着他一动,周遭视线逐渐清明,金光将整个殿堂照亮。 眼前豁然出现一面排列着无数一人高神龛的墙,顶部是一个圆形穹顶,气势恢宏。 “不对,这里是我的识海。” 羽熹警惕起来,足尖一点,向前两步。 在这里没有第一次醒来的束缚感,周身灵脉丰盈通畅,这才是他堂堂龙君该有的道体。 “万龙冢残存着龙族的记忆,只有在我族面临灭绝时才会被唤醒。” 又是一道不同的声音,来自身后的方向。 羽熹走近神龛仔细观察,神龛中并未供奉神像,却都有一道晃动的虚影。 方才那些混杂的声音,都是从不同的神龛里传出来的。 “这么说,我果真是最后一条龙了?” 羽熹在天界时就从未见过同族,自诩天上地下唯一的龙,但心中还是隐隐抱着或许某天能遇到同类的想法。 如今生死关头走一遭,才知道自己原来真是孤家寡人,还差一点就绝种。 粗狂的声音说:“你当然是最后一条。” 细腻的美人音接着:“什么?本君才死一百万年,龙族就要灭绝了?” 沙哑的声音震颤,“龙族不是早就合族升仙了?后生,你们挺能造。” “这么说你是咱们龙族的独苗苗咯?” “全村的希望嘞——” 无数道声音此起彼伏响起,忽然被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 “不!他不是最后一条。” 四周立马噤声,好像很畏惧发声的人,羽熹猜测,这道声音生前必定地位尊贵。 只听那声音间断发出几道低沉的龙吟,像是在沉思。 下一秒,一道金光将羽熹全身包裹,羽熹在自己识海失去控制权,被卷着飞到空中。 像有一道细细涓流流遍全身,他感觉自己内外被摆出来检查了一遍。 良久,那苍老的龙魂发出欢欣的声音,“噫!小子,做的不错,才几万岁就扛起了龙族繁衍的大任。” 周围一片惊呼。 “尊者,您是说,这小子还有孩子?” 也有质疑的声音,“可他不是最后一条龙吗?若不是快要灭绝,万龙冢绝不会随意被打开,龙族的传承记忆不会出现在他的识海,他怎么可能会有后代?” “尊者的意思莫非是,这小子肚子里孕育着龙蛋?” 感觉到这道金光并不会伤害他,羽熹便放松身体,没骨头一样干脆靠在了将他拖起来的那道力量上,摆着腿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 什么龙蛋? 他肚子里有龙蛋? 开什么玩笑! 谁塞进去的? 谁知那老者沉吟一声,幻化出一个长着银瀑胡须仙风道骨的老人,额上生着一对金色龙角,气势威严,看着羽熹的腹部欣慰点头, “嗯,龙蛋已有魂力波动。” “噫!……” 羽熹一个没靠住,整个人在空中翻了两圈,被好心龙虚空托了一把才站稳。 “你说什么?!”羽熹大为震撼,“我可是雄龙!” 四面八方又响起窃窃讨论声,大殿虽然空旷,却让羽熹有种被千万人包围打量的感觉。 “后生莫惊,龙族自有延续血脉的独特法则,你若是最后的龙,身体一些结构会自动为繁衍而做出改变,即便是雄龙,也可孕育后代。” “可……这不可能。”羽熹低头看了看平坦的小腹。 他心中万马奔腾,皱着眉强迫自己冷静,立马交叠双腿原地打坐,起手捏诀开始内视。 神识探过腹部时,竟然真的看到一团圆鼓鼓发光的异物,异物周围长出经脉血管连着他的内府,血脉相连。 他一时愣住,张口差点咬了舌头,“这怎么可能,我没同任何人有过……难道说,龙族为了繁衍,一个人也能凭空怀蛋?” 他猛地抬头询问白胡子老头,却引来一阵哄笑。 “后生,你是笨蛋么?阴阳结合衍生万物的道理不用人教,那是血脉传承里自带的天道常识,自然是要与另一人双修才能怀。” 两人一番话对羽熹来说又是另一道惊雷。 他心忖:“我并未与任何人双修过,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此时,脑海中闪过一张面孔,随即被他立马否定。 他已经三千年没见过那个人了,不可能跟他有关。 啧,头疼。 “后生有困惑?”老者问。 羽熹挠挠头,面色凝重,“我不记得有过这样的经历。” 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一睁眼就从天界到了下界一个活生生的凡人身体中。 “当中或有玄机,我们是从你跌落悬崖快魂飞魄散时才被唤醒,并不知先前发生了什么。” 羽熹沉默。 他一定丢失了一段记忆。 一切都太过于诡异。 天君虽告诉过他他有一劫,却也说过,这一劫会通过六道轮回转生到下界渡劫。 然而他一睁眼就已经入世。甚至直接有了一个孩子,却不记得到底有谁碰过他。 这简直是欺龙太甚! “小子,不管你这孩子怎么来的,他都是纯正的龙族后嗣,你须将之好好养育长大,振兴龙族。” “……” 羽熹身形一晃。 他小小年纪,天地山川还没游够,竟然就要抚育后代了吗! 老者徐徐道:“此处邪气肆虐,不宜久留,咱们先合力将他送出去罢!” 遭遇连环打击,羽熹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松了劲儿躺平,随他们摆布了。 修真界日报记者:“先生,请问您对自己怀龙蛋一事有什么看法吗?” 羽熹:“……”(火大) 记者:“可以透露一下孩子是谁的吗?”(麦克风戳脸) 羽熹:“(-??_-??)” 摄影师(惊呼)(上蹿下跳) 记者:“先生,请先不要烧录像设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万龙冢 第3章 见真龙 “道有十境,云师兄虽有顶级灵骨,天赋异禀,如今也不过十八岁年纪,修为也才堪堪金丹后期。而这阴墟恐怖至极,若非有元婴期修为,入第一层便会被业火和魔气焚毁灵骨吸干修为,云师兄这一跳,恐怕不死也废。” 随行而来的问天阙弟子后一步抵达悬崖,见云方仪二话不说跳了下去,都有一种莫名的绝望和恐惧油然而生。 为首的弟子大骇,忽然退后几步,念清心诀守住灵台,“退后,不要靠阴墟太近,否则会被侵蚀道心,走火入魔。” 几人连忙退后。 “真然师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敛真然转头安排,“你们两个速去试炼场将此事告知掌门,让掌门请元婴期仙尊来。你们两个,想办法找到无相大人,阴墟阵法衰变提前,必须要有无相大人坐镇。” “可无相大人行踪不定,已经三月未曾回过问天阙,我们上哪儿找他?” 敛真然道:“去最近的九洲盟驻地,发四海传音书。” 几个弟子接了指示刚走,阴墟的业火瞬间蹿高几丈,把玄黄漫雾的边界照得妖冶万分,好像下一秒,整个天地都会被吞噬。 敛真然退回界石边,看了一眼躲在一边的庄游崖,大喝一声:“过来帮忙加固阵法。” 庄游崖抖一下,慢吞吞起身,咕哝道:“阴墟阵法如此复杂,哪是我们俩能稳得住的。” “你说什么?”敛真然皱眉。 “没什么,师兄,我来了。” 两人力微,仅仅只是片刻稳住了蠢蠢欲动的界门。 很快,巨大的锁链开始震动,仿佛全世界都陷入一片火海,敛真然已经半跪在地,却依然撑着阵法。 庄游崖咽了口水,心生退意,“师兄,我们快撤吧,否则你我都会死在这里。” 敛真然怒吼,“你我若撤了,受罪的就是天下苍生!云师只为救一人,尚且不顾此身,若是为天下人,我们岂能退缩?” 庄游崖心想:疯了!这问天阙的人一个个都疯了,都不要命! 他们不要命自己还要,现在阴墟只有他们两个人,就算他走了,也没人知道他来过。 庄游崖眸光渐渐阴寒起来,默默收回手站起身,敛真然一个人撑不住,被阴墟邪气反噬,冲退数米,一口鲜血喷洒在漆黑的地面。 “你,你干什么?!”敛真然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他。 庄游崖根本懒得跟他废话,下一秒就消失无影。 敛真然没时间去管他,捂着丹田,强撑着用剑支起身体,爬回了阵门处,挥剑划开手腕,欲用鲜血祭阵。 然而那血珠却并未落进阵法脉纹中,反而凝成血线,如触须般朝阴墟入口处蜿蜒而去,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嗅到了血气,一张口就吸干殆尽。 不仅是洒出来那一点血,敛真然伤口越来越大,全身的血液都逆流而出,涌向那个漆黑的入口。 过了许久,他感觉鲜血流尽之际,依稀听到了他派出去通知掌门的师弟在呼喊他。 “云师兄,掌门和长老们来了!” 敛真然嘴角扯出一抹笑。 终于可以倒下了。 只见阴墟界门后方,黑云身后,数道仙光将漆黑的天幕照亮,问天阙掌门带着五位元婴期长老直奔界石处。 “众弟子听令,带人去撤离界门附近弟子,结阵压制业火和魔气蔓延,我与长老们即刻加固阵法,封锁界门!封锁界门!” “是。” “不行!” 敛真然方才露出得救得笑容,立马又捂着伤口大喊,“掌门!云师兄为救人,跳下了阴墟。还请掌门和众长老相救!” 闻言,五位长老面面相觑,摆袖飞至悬崖上空,神识朝崖底探入,片刻后纷纷摇头,“可惜了。” “是啊,云方仪多好的苗子。” 叹息声不断,却是无一人动作。 “长老!” 敛真然冒着冲撞长老的罪,继续恳求,“云师兄跌入阴墟不过一刻钟,即便是修为散尽,也还留得一条命在,若再晚片刻,便是真的救不回了,求长老们相救!” 依然没有人愿意跳下去救人。 混乱中,远远躲在一块石头后的庄游崖没有离开,偷偷关注着界门外的情况,不由得嗤笑。 呵,即便是元婴期的长老,进入阴墟,修为亦会有损。 若是破境关键期,道心不稳,则会有邪气趁虚而入,滋生心魔的危险。 怎么可能会有人为了一个跟自己非亲非故的弟子损自己道行。 敛真然看向掌门,掌门也摇摇头,“阴墟乃禁地,擅闯本就是大罪,加固阵法要紧,加固阵法要紧,众长老,起阵。起阵。” 敛真然被师兄弟拖走,他看了一眼悬崖,大脑一片空白,最终不得不闭上眼睛。 就在他也放弃的下一秒,崖底传来异动。 大地开始震动,有泰山倾颓之势。 摇晃间,敛真然听到一阵龙吟,山呼海啸般从崖底传来。 一抬头,见一庞然大物从谷底飞跃而出,周身雪白,散发着耀眼夺目的珠光,身上罩着一层护体金光,所到之处,业火熄灭,魔瘴退散。 所有人都朝那个地方抬头,赫然看见是一条白龙从火海惯出,仰天朝上一声龙啸,霎时奔雷滚滚。 数息后,裹着灵气的雨从天而降,竟然将阴墟的业火渐渐浇灭了。 一阵阵润泽的风雨扑面而来。 有长老出神片刻,惊恐大喊,“难道是阴墟的上古魔物冲出来了?” “恭长老,你糊涂了,这是龙,上古时期就已经飞升仙界,这是神兽!是仙族!” “怎……怎么可能,凡修界怎么可能有龙……” 敛真然眼睛一瞬不眨盯着雷云中盘旋的白龙,忽然睁大眼睛,抖着手指着龙头方向,“是云师兄!”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那白龙头上还顶着个人,俨然是晕过去的云方仪。 “真龙出世。天道之门开了……”恭长老跪了下去,眼含泪光说了些周围人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问天阙弟子一簇簇围在界门阵法周围,都出神地看着这奇迹的一幕,一时都忘了去接应云方仪。 羽熹被万龙冢的先辈合力送出来后,逆着阵法冲出阴墟,神龙摆尾一番,已经是体力不支,短暂恢复的修为再次如同潮水般一退而尽。 云雷中翻腾了一会儿,便褪去龙鳞化为道体,和他托上来的凡人一起从高空跌落。 看热闹的众人这才手忙脚乱地去接。 失去了金光护体,羽熹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周遭环境已经大变样。 不同于阴墟,吸进肺里如刀子一般的空气,他现在躺的地方要舒适太多,鲛纱彩缎覆在身上,暖帐内香气扑鼻,床则是滋润灵脉的软玉。 就是耳边一阵嘈杂,像是有一群苍蝇围着他嗡嗡不停。 “醒了醒了,可算是醒了。” 羽熹睁开眼,这回比上次更恐怖,无数张脸恨不得黏在一起,马蜂窝一般挤在他视线内,双眼迸射着精光,看稀世宝贝一样看着他。 吓得他猛然往后一退,半个身子磕在了玉靠上。 识海里的龙魂争先恐后说:“小点心小点心,龙族的独苗苗哦~” 羽熹:“……” “你们围着我干什么?” 羽熹揉了揉脑袋,左右看了看,“那个跟我一起掉下悬崖的人呢?” 得知有人为了救他奋不顾身跳下阴墟,羽熹很头疼。 救命之恩,他才刚下来就欠下这么大的因果,于是上来的时候费了点劲把那人也给捞了起来。 只盼着他没有死。 “云方仪在另一个房间休息,性命已无碍,只是灵骨粉碎,修为散尽,要再修仙恐怕难了。” 挤在房间里的一众生面孔纷纷叹息,只不知道有几人真心。 多好一个苗子,若是修为没了还可重来,可灵骨没了,再怎么挣扎也无用,仙途已经一眼看到了头。 羽熹却是松了口气。 ——没死就好。 “小六,你伤势未愈,下床做什么?有什么想要的就告诉师兄们,他们会为你代劳。” 一个长老拦住要下床的羽熹。 羽熹眯着眼打量他一眼,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听他的话躺回去。 “哪来的老头子,竟敢拦咱们龙族的独苗苗,羽熹,把他掀飞!” 识海的声音在羽熹脑袋里回荡,“掀什么飞,不可好斗,他如今身体虚弱,哪打得过这一屋子的凡修。” “打不过吗?”羽熹垂头,捏了捏手。果真灵力微薄。 风小六此人资质虽差,却相貌出众,若不是呆笨痴傻,即便放在修真界十四州,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在师门没少被人调戏。 他天生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顾盼间眼波流转,带着微微倦意,本该风情万种勾人心魂,却因一副懵懵懂懂天真无邪的神情,减了几分旖旎,更让人心生保护欲。 阴墟跌落一遭,浑身皮肤更加莹白胜雪,脱胎换骨一般。 此时他低垂着头,疏眉微蹙,长睫投下一片阴影,盖在秀挺的鼻梁上,随着一呼一吸间微微颤动,黯然神伤之态,仿佛他已经彷徨无助到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没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不然我先弄死两个,冲出去再说。 “半个你也弄不死。”龙魂毫不客气道。 羽熹:“……” 长老见他不知所措的可怜样,心生怜爱,差点当场说出要收他为关门弟子的话来。 碍着此处还有外人,他咳嗽一声,对羽熹道:“先养好身体,其他事等启程回问天阙再说。” 此言一出,立马就有人不干了。 “回问天阙?长老好算盘,他人虽是你们从阴墟带回来,可他们的命,却是我扶幽宗这几日用流水般的珍宝灵药救的,现在他躺着滋养灵脉的冰玉床,整个十四州不出三个,现在人好了,你们拍拍屁股就走人?” 紫袍弟子出言不逊,立马就有扶幽宗宗主出来打圆场,“敝宗弟子的意思是,既然真龙降生在凡人体内,必不独属于问天阙,其归属自然要九洲盟共同商议,在得出结果前,不妨就不要挪动,先在敝宗好好养伤。” 长老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明着下脸,当即横眉竖目:“开什么玩笑,风小六乃我问天阙弟子,岂有不回师门的道理?” 扶幽宗宗主闻人迁呵呵一笑,礼貌道:“长老何故大话,这风小六只是仙山不记名弟子,乃是作为从属随着贵宗弟子云方仪一同入门,不曾有一日受教于鹤鸣宫,更未拜入谁的门下,何来‘师门’一说?” “你!”长老一甩手,气愤道:“你们分明就是打龙蛋的主意!” “欸!”闻人迁道:“伤者还在,长老慎言。” 羽熹眨巴眨巴眼睛,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夹枪带棒,倒是得到不少信息。 第一,原身风小六地位卑微,除了那个肯舍弃性命救他的云方仪,恐怕没人真心护着他。 第二,他肚子里有龙蛋的事在座的各位已经都知道了。 第三,这里的人都想要他的蛋。 理清这些,羽熹很快舍弃了跟他们硬碰硬逃出去的主意,决定不动声色地装傻。 “你们在说什么蛋?” 都不用他刻意演,他这张脸那涉世未深的小模样,只用睁大眼睛眨一眨,就能骗过所有人。 两方立马不吵了,长老说:“闻人宗主,咱们出去说吧。” 人都走干净后,羽熹才发现原来这个房间如此大。 他慢吞吞下床踱到门边,尝试开门,将一碰到门栓,被一道禁制打了回去。 “嘶……” 被囚禁了啊。 修真界日报记者:“先生,如果十四州宗门同时向您抛出橄榄枝,您选择谁?” 羽熹:“橄榄枝?很好吃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见真龙 第4章 飞艎渡 自从他这劫莫名其妙开始后,就没遇到一件顺心的事。 “他们是怎么知道我肚子里有龙蛋的?”羽熹捧着下巴琢磨。 龙魂从神龛里飘出来,浑不在意摆摆手,“就像尊者那样,给你全身检查一遍咯。” “……” 龙的尊严都丢尽了。 算了,尊严又不能助眠。 “想关住本龙君,做什么春秋大梦。”羽熹反手探向后背脊骨,“不可不眠剑,出!” 霎时间,剑光大盛,房间里纱窗桌椅摆件全都细细震颤。 剑意凝成实体,虚握的手渐渐抓实了,羽熹缓缓抽出“剑”,高高举起,朝着门口的禁制劈过去。 嘎吱—— 木门晃动一声,禁制弹了弹,完好无损。 识海里几个年轻的龙魂发出嘲笑,“羽熹,你本命剑是菜刀哦?” “嗯?”羽熹一看,哪里有什么寒光凛凛的剑,只有一把锃光瓦亮的菜刀躺在他手心。 “好剑!好剑!削蝴蝶鱼应该很利落,吸溜——” 羽熹:“……” 应该是修为不够,无法驱使剑意,不可不眠剑萎缩了。 “不可不眠菜刀”倒是光可鉴人,他和刀面中的自己“深情相望”片刻,抬手把刀一扔,转身折回。 “你有新办法了?”龙魂问。 羽熹已经耗干了今天的所有体力,掀开被子往里一钻,摆摆手,“等我睡醒再说。” “嗯……” 龙魂窃窃私语一阵,派了个代表站出来,“羽熹,龙蛋自孕育的那一刻起就需要时时刻刻吸收天地之精,亦需要从孕育者身上吸收灵力,以你现在的身体,根本养不活这颗蛋。” 羽熹翻了个身,不为所动,“那有什么办法,我连门都出不去。” “或者你可以想想龙蛋的另一个爹是谁,我们可以教你一个龙族古术,将他变成你的炉鼎,在双修时能够将他的修为和元阳吸干,全都化为己用!” “呜,想不起来。”羽熹声音越发困倦。 “对啊!这个主意好!”龙魂们都振奋了起来。 忽然有个龙魂想起什么,长啸一声,激动道:“俺想起来咧,只有神族才能让龙族孕育纯血龙族后代,非神族的混血后代品种不一。此人必是神族,咱们若是吸干了一个神族的修为,必定可以孕育出最优秀的龙!龙族复兴指日可待!” 快睡着的羽熹陡然睁开眼。 神族? 不待他细想,房间门忽然传来动静,有人推门而入。 “夭寿啦!有人来偷龙蛋啦!” 羽熹:“……” 黑暗中,羽熹默默摸出菜刀,只见那人悄声走到床头,缓缓凑近朝他俯下身。 羽熹抓住机会,一提菜刀朝那人劈过去。 “小六!别怕,是我。”云方仪轻而易举就抓住了羽熹的手。 羽熹一愣,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云方仪将菜刀从他手中取下来,起身添了几盏灯,犹嫌不够亮,从腰间储物的芥子扣中拿出一颗珠子放在置物架上。 整个房间登时明亮起来。 羽熹这才认出了此人。 这不是那个奋不顾身跳下阴墟救风小六的傻子么。 他们是什么关系? “云师兄。”羽熹顺着其他弟子称呼他。 云方仪眼神微动,却什么也没说,走过去上下检查一番,“你没事吧?” 应该没喊错。 羽熹摇摇头,“没事。” 云方仪坐在床头,眸光在幽幽明珠光芒中闪烁,“他们说,你肚子里有个孩子。” 不是来偷蛋的,羽熹倦意又上来了,打了个哈欠,点点头。 “可……”云方仪声音微颤,“可知是谁的?” “不知道啊。”羽熹叹了口气。 他没注意到云方仪的神色,龙魂们却都来了劲儿,“听这小子语气,莫不是喜欢风小六吧。” “要不是喜欢,怎么会不顾生死,那么干脆地跳下悬崖救人?” “哎呀呀,造孽哦。你喜欢的人已经有别人的孩子啦。” 羽熹:“……我可以让你们噤声吗?” “……” “你没事就好。” 云方仪看着他,“是我当初带你来的问天阙,我答应过风世伯,会照顾好你。若是你有事,我再没脸见风世伯了。” 说着,他目光落向羽熹的肚子,“对不起,我还是没有照顾好你,若我找到那个混蛋,我一定给你报仇!” 见少年闷闷的,以为他不愿再提起此事,便换了个话头。 “你若不想待在问天阙,我会带你回东洲,或者随我回北原,你放心,我定会护你和孩子周全。” 云方仪说话时,手死死地攥住搭在床边的衣角,没有一丝灵力波动。 羽熹想起了方才那些修士说的话。 ——云方仪为了救他,灵骨损毁,修为散尽。 啧,难办了啊。 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事情的经过。 “云师兄,你可知道我是怎么跑到阴墟附近去的?” 云方仪捏成的拳登时松开,开始回忆,“当时试炼场有异,我带着人赶去了试炼谷,将你安置在驻地,后来听人说你是要出去买什么东西,结果一去不回,我带着人去找你,在试炼场附近的青滦河谷发现了你的踪迹,一路追到了阴墟。” 羽熹眼波微动,“你在什么时候发现我在青滦河的踪迹?” “十五日前。”云方仪担忧道:“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羽熹摇头,在识海中问:“前辈们,可能算出我肚子里的龙蛋有多久了?” 一阵嗡嗡声后,尊者笃定道:“半月。” 羽熹眯了眯眼,“时间对上了,那一定是风小六一个人跑出去后,在青滦河谷跟谁发生了什么。” “非也。” 尊者一甩胡须,“你肚子里乃是龙蛋,风小六**凡胎,跟谁双修也怀不了龙蛋。” “什么意思?” 尊者捋了捋胡子,“这说明,那个时候,你已经‘醒’了。” “??”羽熹再次陷入迷茫。 如果他十五日前就“夺舍”风小六,那为何在阴墟才有记忆? 老天爷到底要和他多少个玩笑? 看样子,还是得找到那个将他哄骗到阴墟的问天阙弟子才行。 云方仪犹豫一番,道:“外面都在传,你被真龙借体转生,身体里孕育着龙蛋,当时九洲盟驻地的各宗门使者都赶了过来,看到了你化龙那一幕,现在我们要离开这里,恐怕有点困难,不过你别怕,有掌门在,定不会让你有危险。等回了问天阙,我会再想办法带你离开。” 羽熹脑子里暂时有了打算,也就随遇而安了。 情况再糟糕,也不会比他醒来前经历的更糟糕,不如吃好睡好,兵来将挡。 “云师兄,无相大人是什么人?” 他柔弱无骨似的往榻上一歪,冰玉床温凉舒适,他顺手就拉上了被子,一副再听你说两句我就要睡觉的架势。 “怎么忽然对无相大人感兴趣了?”云方仪帮他盖好被子,有些奇怪。 羽熹眼皮不眨地撒谎,“我听别人提过,他们说起这个人时,都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不是害怕。”云方仪一脸神往道:“是敬畏。” “无相大人是修真界十四州的最强者,也是九洲盟说一不二的话事人,他有一把曈曚剑,蕴含金乌之力,有‘一剑诛尽天下邪’的美誉。据说十七年前阴墟震荡,魔气四溢,是他一人斩杀所有逃出来的妖邪,再以七十二块界石封住阵门,斩退妖火数百里,否则现在的十四州就不是十四州,只有十一州了。” “云师兄很仰慕他?” 羽熹声音懒懒的,尾音勾着,总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云方仪放低声音,“自然,但凡问天阙修剑道的弟子,无一不想拜入无相大人门下,只是……” 羽熹已经是机械地回答他,“只是什么……” “没什么,小六,睡吧。我和真然会守在这里。” “唔…”最后一点好奇心也没了,羽熹翻了个身,嘟囔一句,“无相大人是吧,等着,我会让你如愿。” 羽熹睡得一如既往的安稳,房间外却是一重又一重的弟子暗中轮班把守。 一夜无虞。 翌日天明,问天阙的长老们不知道是怎么说服扶幽宗和闻声赶来的九州盟驻地使者,带风小六回问天阙一事没再受到任何阻挠。 睡醒已经是日上三竿,并无人来催他,睁眼就有人伺候穿衣吃饭。 吃完被自然而然带到了扶幽宗门外的临海码头,码头处停了几艘金碧辉煌紫气飘飘的仙船。 仙船只见有若隐若现的锁链,散发着缓缓流动的咒文金光,头尾各连接一艘船,形成铁索连舟之势。 云方仪没了修为,依旧拿着他的剑,另一只手虚扶着羽熹。 “问天阙和扶幽宗隔着扶幽海,这次我们回去是坐这艘飞艎,速度快也舒适。你不是一直想坐这个吗?此番回程有一整天时间,你可以在上面好好玩一玩。” 飞艎靠着岸,羽熹走过去一看,船身与水隔着一段距离悬浮在空中。 船上也并没有什么帆和桨,灵力波动都集中在船底座。 他歪着脑袋对着底座看了一会儿,一只手伸了过来。 视线一收,在云方仪手掌心看到一颗汇聚着灵气的石头。 “这是灵石,飞艎就是用这个驱动的。” 他把灵石放在羽熹手心。 羽熹两手倒来倒去地观察。 敛真然隔着老远取笑云方仪,“云师兄,又在传道授业了,师兄弟们都在说,你还没拜师呢,就已经有小徒弟了,拖家带口的以后怎么找师父啊。” 云方仪勉强笑了笑。 敛真然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走开了。 这次阴墟异动,远在青滦试炼场一带的问天阙长老弟子们都跑了过来。 又因“真龙出世”一事,引来附近的宗派和九洲盟驻地使者们围观,这一离开,浩浩汤汤几个船队,不知道的还以为仙门要合力攻打谁了。 飞艎起飞同行一段时间后,各宗派的人才各奔东西,往北的船只剩问天阙一艘。 长老们还在同掌门应冕讨论羽熹的事。 “风小六是五年前随着云方仪入门,那时也参与过入门考试,一身凡骨资质愚钝,既没有妖族血脉,也更不可能是龙,如今忽然变成这样,必有蹊跷!” “或许他根本就不是风小六?或者是风小六被借体还魂?” “并非没这个可能。” “可他的的确确与阴墟无关,龙毕竟是仙族,这一切,恐怕与让他怀孕的那个人有关。” 应冕按了按额头,“化龙之事虽已经不是秘密,但还是要封锁消息,不能再让更多人知道了,这不仅仅是龙蛋的问题,不仅仅是龙蛋问题啊!” 众位长老都露出凝重的神色,年龄最大的长老恭长夜默默退后一步,看向倚靠在船舷的少年,眸光幽暗。 应冕安排好了回程一应事务,便出了甲板走向少年。 “风小六。” 羽熹回头,虽然并不认识这人是谁,但并不影响他装淡定。 “掌门。”云方仪行了个礼,羽熹才知道这人身份,跟着见礼。 “不必拘礼,不必拘礼,小六,我有个重要的问题要问你。” “什么?” 应冕此人长了张笑脸,说话都笑呵呵的。 “阴墟一遭,你肚子里的孩子大家都已知晓,此番回问天阙,为保护孩子,恐难再下山走动,特来问问你,可知道孩子另一个爹是谁,我们好派人寻找,派人寻找。” 很好,第二个人来问这个问题了。 羽熹也冲他一笑,毫无温度。 “我不知道呀。” 修真界日报记者:“先生,请问您的本命剑为什么是菜刀形状,您喜欢做菜吗?” 羽熹:“。”(默默举起菜刀) 记者(挪):“可以回答吗?” 羽熹:“我的剑有一次去下界玩,看见一个伙夫拿着菜刀雕出了龙凤呈祥,它心生羡慕,总说要成为那个样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飞艎渡 第5章 血流萤 一艘船修士不少,基本是见到他就要问问龙蛋和“肇事者”的事。 被问烦了,羽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闷着。 都问是谁干的,他比谁都想知道。 竟有人敢如此欺辱他,若是让他找到,必要用不可不眠菜刀把将先割成一百零八片,然后剁碎了拿去喂鱼。 “不好喂鱼哦,太浪费了!” “是啊是啊,等咱们先把他修为榨干,然后再削也不迟!” 龙魂积极地给他出主意。 羽熹:“……” 这等奸恶宵小还留着过年吗? 扶幽海海面辽阔,一望无垠,操纵船的修士便降低高度,与海面无限贴近。 羽熹趴在船舷上看着海面出神。 “你们知道么,我明明在我的玄邕海冬眠,一醒来就变成风小六了。” 惆怅间,抬手摸了摸肚子。 不仅如此,还一睁眼就要当爹了。 龙魂安慰他,“往好处想,或许你的劫就是成功抚育龙蛋,挽救龙族危亡。” “既是升阶成神的劫,必不会如此轻易,看来这颗蛋,需要咱们小心保护了。” 识海里又是一片叽里咕噜。 羽熹一个也没搭理。 他只是在想念龙宫宽大舒适的珍珠云母床。 扶幽宗那什么玉床睡得他腰疼。 “小六!小心!” 突然间,一道尖叫声从身后传来,此时他才感觉到不对劲。 他一个人趴在船舷这么久,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个人影子都没有了。 发出这道声音的人,也在下一秒不见踪影。 “这艘飞艎被入侵了。”识海里的声音提醒道。 “怎么回事?” 羽熹反手摸出不可不眠剑意提在手中,绕着甲板转了一圈,四周一片死寂,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哗啦啦—— 一扭头,身后不知从何处伸出一条滑腻细长的触手,一把缠住他的四肢。 皮肤摩擦发出滑溜溜的叽咕声,羽熹恶心得不行,挥起菜刀砍下去。 剑意虽弱,却仍有镇邪的威力。 那触手果然被火烧了一般退开数米,很快又有无数触手伸了过来。 羽熹一力难抵挡,开始绕着甲板躲避。 “这里气息不对,我到底在什么地方?” 没等龙魂回答,他抬头看见飞艎上空出现一个黑洞,触手就是从那里伸出来的。 黑洞后天色黑暗,能看到海面的反光以及海上繁星。 难怪。 羽熹一下子反应过来。 飞艎行驶半天,天早就该黑了,而他站的地方一直是白天,朗日高悬。 说明他被圈进了秘境结界中。 黑洞外,厮杀声越来越激烈。 羽熹突然变道,向舷梯上爬去,飞快爬到了最靠近黑洞处的楼层,踩上栏杆纵然一跃,举起菜刀朝结界口猛劈过去。 果然整个结界震荡起来,界内苍穹和界外星空重合,摇摇欲裂,像是随时都会被撕扯开。 就在这时候,那触手又围剿上来,飞快缠住羽熹全身。 羽熹能感觉到,这些触手都有意避开他的肚子,将劲儿使在四肢,越缠越紧。 看来是冲着他肚子里的蛋来的。 他拿不稳剑意,松开了手,只一息间,就被触手卷走了。 离开结界区域,海面视野受阻,羽熹踩在水生软体异兽头上,被送到一群黑衣人手中。 “把他带走。” 黑衣人话不多,迅速起阵,撑开一个小空间,就要随着异兽一同潜入漆黑的扶幽海底。 潜到一半,忽一道剑光劈开海水,黑衣人不得不带着羽熹闪避,一退就撞上应冕带着人过来劫人。 应冕修为不低,几个黑衣人不敌,只能操纵潜伏在水中的异兽攻击。 敛真然要护着云方仪,不敢冲太前,对方阵仗很大,他却并未多紧张。 “启程前掌门便说要一路控防,怕有人来抢人,没想到还没过扶幽海就被袭击了。” 云方仪目光都落在羽熹身上,想也不想地往前冲。 “小六!” 敛真然立马拉住他,“师兄别急,虽说在海上局势有所不利,但我们有五位元婴期的长老和化神中期的掌门,人他们是带不走的。” 云方仪冷静下来,似乎是在比较双方实力。 观察片刻,忽然双眉拧起。 “真然,不太对。” …… 包围飞艎的异兽太多,船身周围布下的防护几乎快要被冲破。 应冕提着剑悬在海面,以他为中心四周阵阵海浪往外翻涌。 “长老们,有劳结阵,有劳结阵。” 瞬间,方圆十里海面竖起一道道风墙,保证天空和海底一只鸟一条鱼也出不去这个区域。 应冕声音依旧从容带笑,“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不知是哪路——呃!” 不妨身后一道凌厉的剑意破空而来,若不是他提前感知,恐怕会被斩断一臂。 羽熹被黑衣人死死看住,他站的位置不错,很容易看清全局。 一眼就看到偷袭应冕的人竟然是己方长老。 “掌门!”他刚喊了一声,应冕已经做出应对,抬掌一击,掌劲将将打出去,动作猛地顿住。 失神的一瞬,恭长夜已经抓住机会给了应冕重重一击。 应冕捂着胸口抿回差点喷出的血,满脸惊诧,“恭长老,你这是做什么?” 恭长夜离开布阵位,轻而易举毁掉海面的结界。 “应掌门,恭某还有事,就不陪你谈心了。” 黑衣人见结界打开,立马如滑不留手的鱼钻了出去,带着羽熹迅速离开混乱的战场。 羽熹脸上的困意这才消失,倦怠的目光换上了一丝认真。 “前辈们,我若此时化龙逃走,成功的概率大不大?” “噫呜呜噫~” 龙魂合计半天,否决道:“你原型撑不了多久,我等目测这一干人等修为,还没跑出十里你就会被抓住。” “好的。” 老实了。 知道他们暂时不会伤害自己,羽熹冷静下来,思考如何脱身。 被带着冲出结界后,羽熹一回头,忽然发现身后的海面突然卷起狂风。 恭长夜方一转身,就看见,明明在他身后隔着数十米的应冕,瞬息间闪到了他的面前。 整个人气场与方才完全不同,嘴角依然挂着笑,声音却十分冷肃。 “恭长老,我问天阙待你不薄,你如今是要背弃宗门,与我作对?” 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海面,话语间倒转长剑,往足尖前一点,剑意泄露,催生出无数金色藤蔓,纵横交错生长,围着恭长夜织成牢笼和枷锁。 “恭长老尚未突破元婴后期,未免太急躁了,太急躁了。” 后方长老和弟子一见局势已定,便不再管那头。 让掌门去对付恭长夜其实绰绰有余,但大家都知道,这是想速战速决,便纷纷各司其职,几个长老带着人去追风小六,余下弟子修复飞艎。 突然手头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听见上方传来一阵刺耳的怪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恭长夜放任金枝束缚,笑得越发诡异。 “应掌门修为高深,岂敢贸然出手。恭某自然是有备而来。” 恭长夜双臂大展,眼看整颗脑袋都要被藤枝裹紧,才飞快一抹储物戒。 霎时间,一团血红色的雾气从他身上炸开,一眨眼的功夫,扩散到了战场范围整个海面。 金色藤枝见势不对已经收回,恭长夜的储物戒中,正不断飞出一种黑魆魆又透着一丝幽冷荧光的东西,密密麻麻连成一片。 应冕脸色骤变,眼看着那荧光渐渐变弱,进而迸发出一种猩红刺眼的色泽,露出难以置信又忌惮的神色。 “血……流萤!” 海面掀起狂风,有那么一会儿,黑衣人的结界差点支撑不住。 羽熹双眸中,飞艎的位置被黑气包裹,只听轰然一声炸裂的响动,他整个人都被那边的余波震倒。 好奇怪。 他皱了皱眉,专注地凝视着被黑雾包裹的地方。 他能分辨恭长夜和应冕的方位,应冕修为应该是高于恭长夜好几个境界的。 为何从刚才那一瞬开始,那股境界压制好像颠倒了? 裂响中心,天火散落一般飞出许多血红色的东西砸向四面八方的海面。 有几颗甚至砸到了羽熹脚边,他趁乱捡起一颗黑气中透着妖冶红光的石头,偷偷藏进袖口。 后方竟无一人追过来,羽熹被绑着,迷失在无边的扶幽海中。 修真界日报记者:“先生,请问您怀的是金龙蛋还是银龙蛋?” 羽熹:“……我是白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血流萤 第6章 日曈曚 “羽熹,你的父母在沧溟秘境为你留了东西。” “沧溟秘境只有等你升阶成神后才有资格打开。” 天君的话飘荡在识海。 “若是历劫失败,”羽熹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若是失败,不知又要等几千几万年才能见到父母。” 识海里没有龙捕捉到他的惆怅,叽里咕噜一番一惊一乍道:“龙蛋有异动,灵力供给不足。” 龙魂随时随地监测羽熹肚子里的情况。 羽熹手掌撑着腹部,脸色苍白。 “我知道。” 此刻他头脑昏沉,四肢发虚,眼皮如灌了铅。 可这扶幽海就跟走不到尽头一般。 许是老天有耳,听见了他的呼唤,漆黑的结界渐渐透出光亮。 ——他们正在靠岸。 黑衣人驱退异兽,打开屏水障,赫然发现不对劲。 这不是他们要登陆的地方。 “这不是原定路线!怎么回事?” “遭了,我们好像中招了!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开始,走进了一个迷阵,被迷阵带着到了这个地方,难道是问天阙的人在海底提前布下的?” “别管那么多了,先离开这里!” 黑衣人迅速扛起半死不活的羽熹,立马又召回异兽兴风作浪拖延时间。 一转头却发现,四周已经是天地改色。 原本晴朗清明的天色骤然黯淡,天空破了个洞,漏出金乌耀眼刺目的光,从黯淡的虚空中一点一点闪出,从一个圆点,逐渐扩大成弧,又从月缺逐渐到达月满。 与之如影随形的,还有深渊般胶着的黑暗,就像是天上出现了一黑一白两个太阳。 整个海面被这两轮玄影和日晖笼罩。 那层渡着暗紫色轮廓的日晖照在四头巨型水中异兽身上,令它们齐齐发出震耳欲聋的惨烈嘶吼,发疯般地胡乱拍击。 “铮——” 剑出鞘的摩擦声,锐利又缓慢,仿佛在车裂神魂。 “曈曚剑!是鄢尘离!!!把眼睛蒙上,快跑!” 黑衣人大乱阵脚,没人顾得上羽熹,纷纷拿出黑布蒙住双眼。 羽熹觉得奇怪,正要抬头往那副日轮看过去,龙魂们骤然骚动。 “快,给他把眼睛蒙上,别被闪瞎了!” “……” 才窥探到一丝余晖,羽熹已然觉得眼睛有灼痛之感。 他生在日出之地,并不畏惧金乌之力,便揉了揉眼,仔细往那处瞧。 巨浪之上,日影之下,有一人踩着一把只出窍十分之一的剑,负手而立,衣袂随着狂风猎猎翻飞。 剑上之人背着光,面庞落在阴影处,身上渡者一层日晖,不知道还以为海神现身了。 “谁啊,这么装。” 羽熹没看清人脸,便抬手挡了挡眼睛。 “怎么办!跑不掉了。”黑衣人声音发抖,惊慌到失了方寸。 “要不要继续用血流萤?你们那里还剩多少,都拿出来。” 黑衣人立马翻找百宝袋,为首那个却一动不动。 “蠢么!凭你们的修为,耗干一整座流萤矿山都没法跟鄢尘离的修为并肩。” 说罢,黑衣人眼珠一转,把所有人手头的血流萤聚集起来当场炼化,将流萤灵石中的力量全都灌注在四头异兽身上。 那群异兽本就在疯魔边缘,如此一催发,魔性大增,搅起的风浪简直要淹没整个海岸。 海岸数里外的房舍楼阁岌岌可危。 “无相大人,是血流萤,这些异兽化魔了。” 云方仪的声音出现在岸边悬崖上。 敛真然带着人从海岸线后压阵过来。 “云师兄果然没预料错,那些人早有准备,恭长老准备了足够让他在短时间内突破境界的血流萤数量,足够应付掌门和四位长老。若不是我们抢先上岸找到了无相大人提前在水下设迷阵,小六恐怕就要被这群人带走了。” 身后,在九洲盟驻地驻扎的问天阙弟子纷纷控制岸边的水势,并不靠近海面分毫。 海水倒灌,天降大雨。 羽熹趁乱,跳进了海中,本以为是真龙入水可翻云覆雨,结果下一秒就被浪打翻。 “……” 想不到他一个掌控万里海域的龙,竟然也有被浪打翻的时候。 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 鄢尘离立在日轮之上,对眼下翻天覆地之势,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并指一挥,分出一丝剑意,将大浪中狼狈的少年捞了起来。 紧接着整个人身体往下轻轻一压,曈曚剑下降一分,一股无形无边的压力瞬间在海面震荡开来。 轰隆—— 直冲天际的巨响在周围蔓延。 四头异兽霎时被削了气焰,灯笼般的巨眼中闪过恐惧的光芒。 它们本能地感觉到压迫感,想要潜水而逃,周身的魔气却应召曈曚剑之力,轰然被点着。 霎时间,金乌烈焰在海面熊熊燃烧起来。 羽熹捞起自己早就散开的长发,生怕一不小心被火燎了变成光头龙。 他整个人被吊着,两条腿如同随风招摇的弱柳,双手忙乱地抱着头发,非常不满地抬头冲那剑上的人喊了一声,“喂,把我拎高一点呗,我要被烤熟了。” 本以为那人没工夫管他,谁知下一秒,缠着他腰的剑意收拢,猛然将他迫向那人方向。 他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见了这装逼修士的脸,整个人愣在空中。 这张脸如此熟悉,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 那双看谁都像死人,一张死水无波偶尔还满是挑衅的臭脸,不就是那个在天界跟他斗了几千年的死对头——魔神聿明么? 哟呵! 羽熹眼里迸射出诡异的光彩,惨白的脸都有了血色。 他竟然也下来了! 莫非是同他一样,来历劫的? “哈哈哈……” 羽熹没忍住笑出了声。 鄢尘离这才朝他投来目光,皱着眉,仿佛在看傻子。 龙魂也好奇,“你笑什么,哦~你在扮演风小六,据说风小六见着美人就走不动道,还会流哈喇子。” 羽熹:“……你们懂什么,这人是我在天界的死对头。” 羽熹不得不用双手遮住脸才能掩盖他的幸灾乐祸。 聿明啊聿明,你可算撞我手里了! 看他样子,应该没有天界的记忆,这才是正儿八经下界历劫的流程,虽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特殊,但能有机会好好整一整死对头,简直妙哉! 这么些天,终于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死对头?谁啊。”龙魂问。 羽熹夹带私货地介绍了一下魔神聿明。 总之没什么好词。 龙魂千百,自有活得久的,认得聿明是谁。 却没有像羽熹一样幸灾乐祸,反而提出了一个很是关键的问题, “魔神也是神,既然他也下来了,还这么巧都是一个宗门的,会不会他就是龙蛋的爹?” “???” 羽熹一秒变脸,眼里爬上一丝惊恐。 算是在极端的时间内体验了一次大喜到大悲。 龙魂已经躁动起来,“凡修界连飞升成仙的都没有,更遑论神,那么我们要找的肇事者,只能是跟你一样,天上下来的。那能有几个神啊,没事儿扎堆下来历劫,我看多半就是他。” “也不一定啊,你看他脸色好冷淡,像根本不认识羽熹似的。” 龙魂坚持己见,“能有几个神啊……” “根本不像认识他的……” 吵着吵着就陷入死循环,羽熹有点恍惚地捂住头,没几下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哎呀别说了,你们把小龙都吓死了。” “不是吓的,体力耗尽晕过去罢了。” “……!……!” 修真日报记者:“听说您在看见无相大人第一眼时激动得晕了过去,请问你是他的粉丝吗?” 羽熹:“……黑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日曈曚 第7章 死对头 羽熹这一晕倒,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见自己给魔君聿明下了战书,两人在天极柱边酣畅淋漓地打了三天三夜。 打累了,两人各自默契无言转身离开,偏巧羽熹一个不小心把自己从小珍藏的夜明珠遗落了。 得知被聿明随手捡了去,便去魔界找他要。 这夜明珠虽算不得多珍贵,比之更稀有的灵宝他龙宫多的是,但这是他父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格外重要。 谁知聿明起了促狭心,说什么也不肯还给他。 羽熹一个气不顺,跑去魔界宫殿门口的希音钟前,大喊一声“魔君是偷鸡摸狗的混蛋”,然后敲响了希音钟。 这希音钟有个特点,会把敲响前说的话以无声的形式,扩散到整个三界,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羽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整个三界都知道魔君的罪恶行径。 如此还不够,末了他还飞起一脚,踹断了这口吵人的钟,把魔宫城楼都给弄塌一截,这才解了气,拂袖而去。 聿明听闻此事,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只是依旧慵懒地高坐上位,修长的手指不徐不疾地把玩那颗莹润剔透的夜明珠,气定神闲摆手吩咐,“随他砸去,回头在城楼上再排一千口希音钟。” 羽熹听了差点咬碎牙齿,把这当成直白的战书,日夜琢磨怎么扳回一城才好。 没等他想到好主意,他就莫名其妙入了轮回,投胎成凡人,肚子高高隆起。 他一低头,看见肚子越来越扭曲,慢慢变成一张嘴,还跟他打招呼,“想不到吧,我是你跟聿明的孩子哦。” 羽熹一个哆嗦,吓醒了。 醒来发现自己又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 不过这次不像在扶幽宗,有一群人围着他,房间里只有他和敛真然。 他鼻翼翕动,嗅到了满屋子的药香。 见他醒了,敛真然把他扶起来,将一碗药端给他,“小六,你身体太虚弱了,道医宫的人来看过,说你紫府幽暗,神元亏损,灵脉枯涩,需要好好调养滋补。” 羽熹看了一眼碗里的东西,分明气味苦涩,他却胃口大动,就着敛真然的手仰头几口喝了下去。 “你慢点喝,这是千年雪昙熬的灵药,喝太急难以吸收,等你喝完我再帮你调理真气。” 待他仰头喝尽 ,敛真然收了碗,又折回来,给羽熹点了几个穴位,盘腿与他对面而坐,将灵气运转至掌心,缓缓渡入羽熹体内,引导千年雪昙之力与羽熹灵脉融合。 半个时辰下来,羽熹角色渐渐红润起来,肚子也暖暖的。 或许是因为敛真然在有意引导灵力滋补腹中之物,他此时才终于有了一种,肚子里的确有生命存在的真实感。 “好了,小六,你先休息,两个时辰后我再来给你送药。” “云师兄呢?” 羽熹叫住他。 敛真然脚步一顿,背对着人,神色有些不自然,“试炼的事还未结束,师兄忙,等忙完就来看你。” 羽熹没再多问,但对他的话一个字也不信。 等人走了之后,他尝试着去推了推门。 这次竟然没有禁制,羽熹便打算出去转转。 他住的地方在一片湖边缘阁楼上,出了房门是空无一人的回廊,绕过回廊,才能看见三三两两结伴而过的白衣弟子。 此处难道就是问天阙? “看着不怎么样,站高点能看到城中的望火楼,出了院门走几步就到菜市口,凡修就在这种环境修仙?” “那不是望火楼。”羽熹走上台阶远眺一眼塔楼上不停旋转的圆珠,脱口而出,“那是城中禁飞监测台。” 龙魂稀奇,“嚯!你怎么知道?” 很显然,他们都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里才对,羽熹不应该对这里的事物如此熟悉。 羽熹突然停下来,闭了闭眼。 “奇怪,我的脑子里好像蹦出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 他再次抬头看了看四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这里不是问天阙,是问天阙在中州的州盟驻地。” “哦?莫非是风小六的记忆?” 羽熹拧着眉没有回答,仿佛只有这个答案,但这个答案又让他觉得哪里不对。 驻地人并不是很多,他又自己转了转,想看看能不能想起来更多苏醒以前的记忆。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搞清楚他苏醒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本想问问云方仪,知不知道数日前在阴墟界门口将他推下去的那个弟子身在何处。 但敛真然对云方仪的去向遮遮掩掩。 他只能自己想办法,如果能恢复记忆,会省很多事。 想了半天,脑子里没再冒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他得去找个人打探一下。 此处人少,他便掉头往回走,将一转身,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差点就撞了上去。 羽熹后退两步,看到对方身上的金色麒麟纹样,正感叹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那人却逼近一步,嘲讽地笑了一声,“哟,这不是风小六么,今天怎么没跟着云方仪屁股后头转?” 羽熹:“……” 原来不是枕头,是苍蝇。 羽熹侧身,直接无视此人绕过他。 对方哪里肯让,伸出手推他一把,将人搡到石梯上。 “你一个不记名弟子,也敢对我赵绪一不敬。” 赵绪一俯下身,手肘撑在膝盖上,不怀好意地笑,“诶,我听说,你趁试炼大会偷跑出去与人私会,还搞大了肚子?是不是真的?” 真龙现世一说驻地弟子多少都有耳闻,然而赵绪一是万万不肯相信从前那个脑子愚笨见人只知道傻笑的废物风小六,会跟龙沾上边。 估摸是什么谣传,或者是此人耍的什么把戏。 总之风小六绝对不可能是龙。 只不过是肚子里怀了不知道是谁的野种,编个故事出来免受业罪司责罚。 羽熹被推,干脆就在石梯上坐下,懒懒地靠着,眸光冷淡,“关你什么事?” “当然不关我的事,又不是我搞大的。”赵绪一目光滑到羽熹腹部,没一会儿又顺着往下移到腿根,忽然伸出了手,“我就是好奇,你一个男人,到底怎么怀上的?” 赵绪一越凑越近,羽熹本就越不耐烦,见他还敢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摸出了不可不眠剑意,挥着“菜刀”砍向赵绪一。 寒光一闪,赵绪一手缩了回去,结果看见对方的武器就是一把菜刀,不由得笑出声。 “云方仪不是很宝贝你么,也不见他舍得给你一些高阶的宝贝,就拿了把菜刀,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跟着赵绪一的几个弟子也附和着笑起来。 ——实在没见过这么滑稽的场面。 羽熹掂了掂菜刀,喝了千年雪昙熬的药后,能感觉到剑意力量更强了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 还不够把此人脑袋割下来。 割不下来羽熹就懒得费劲,收了刀起身欲走。 赵绪一仍旧不让他离开,几个人将他拦住。 “别走啊,我没问完呢。” 赵绪一凑近一些,压低声音,“你肚子里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云方仪的?” 羽熹瞪了他一眼。 赵绪一更兴奋了。 他早就惦记着风小六的美貌,若不是从前有云方仪护着,他早就想办法把人收了。 “不管是不是他的,都不重要了,你猜猜他现在在哪儿?” “他在哪儿?” 羽熹终于抬头赏他一眼。 见引起了少年兴趣,赵绪一反而不说了,“总之,你以后在问天阙的靠山没了,又大着肚子,以后的日子只会比从前更难过。” “哦。”羽熹见他有意吊着他,并不上钩。 “不然你就跟了我吧,我也不嫌弃你大着肚子,反正你这孩子也没爹了,你一个人生养多辛苦,你跟了我,我定不会亏待你。” 赵绪一没忍住,伸手勾了勾羽熹下巴。 羽熹终于被惹毛了,“谁说这孩子没爹。” “哦~在哪儿呢?”赵绪一以为他要说云方仪,轻蔑地笑了笑。 如今的云方仪已经没资格跟他争。 “你不会要说就是你吧,哈哈哈。” 一阵哄笑。 “……” 随便来个人都要拿他肚子里的孩子说事,羽熹已经被问烦了,只想快点解决掉孩子另一个爹的问题。 然而这事儿也不是他着急就能解决的,就跟他一个人也生不了龙蛋一个道理,要怪就怪那天杀的登徒子敢做不敢认,否则以后要是有人问起,他也可以笑着把那人脑袋提出来,回答一句,“有爹啊,只不过死了。” 忽然大门口处走进来一波人,气度与别众弟子有天壤之别,仙姿轻盈,气场无形却迫人。 转头一看,为首的是掌门应冕,在他身旁同行的,则是在扶幽海岸边见过的装.逼魔尊。 羽熹眼眸一眯,忽然福至心灵,生出了一个计划。 聿明啊聿明,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他懒懒抬起手,指了指掌门一行方向,“呐,孩子是他的,你问他去吧。” “?”赵绪一扭头看去,只看到掌门和无相大人,不敢确定地左右望了望。 见周围没别人了,便又望回去,差点失声,“你说什么?!” 应冕被他的动静吸引,两人目光都朝这里看过来。 羽熹站累了,沿着廊下美人靠坐下来,拖着调子懒懒道:“就是他,你没看错。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 他精准地指着鄢尘离,以免有人错认。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死对头 第8章 交易 说完,羽熹越发觉得这个主意盖世绝妙。 无相大人名号如此响亮,若别人都以为他是孩子的爹,那此后便没人再敢来滋扰他,他就能专心的解决自己的事。 除此便利之外,还有更大快人心的理由。 若是能趁聿明下界历劫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他给死对头的儿子当爹,还是接盘别人的孩子,日后回去知道了,不知道脸得气成什么颜色。 真是想想就大快人心呐。 赵绪一开心不起来,甚至想给他跪下。 祖宗,那可是无相大人!修真界的最强者,那是你能攀扯的人? 你要攀扯能不能去个没人的地方攀扯,他怕血溅到自己身上啊! 两拨人隔得不远,想听不见都难,应冕也是罕见的脸色一变,尴尬看向鄢尘离。 “这……这届弟子不懂事,莫在意,莫在意。”应冕讪笑一声。 此前,应冕被强行破境的恭长夜拖住,在海上艰难地同本门叛徒斗起了法,险些不敌。 最后还是鄢尘离赶来,才拿下了恭长夜。 这几日他们都在驻地处理恭长夜和风小六的事,鄢尘离自然是知道风小六化龙并且怀了龙蛋的事。 但仿佛什么龙不龙的并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他的关注点都在恭长夜的那些血流萤上。 此刻碰上本人,还被当众扣上风流薄幸的帽子,他连眼皮都没掀一下,目光冷冷地看着少年。 赵绪一等弟子已经被吓得大气不敢出,后背贴着墙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从未出现过。 偏生那风小六不长脑子,也不会看眼色,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还在叨叨个不停。 “怎么,你们不信啊,其他事或许我想不起来了,但那一晚我记得清清楚楚。” 羽熹多数时候比较懒,能动口解决的事就懒得动手,于是练就了一手张口胡诌的本事,当即就编起故事来。 “无相大人对我一见钟情,一直默默关注,那日见我独自一人离开,便趁机引诱,我又是个对长得好看的人没有抵抗力的,便稀里糊涂跟他滚了一遭,谁知无相大人这么有本事,把我肚子都搞大了,现在怎好提裤子不认人?你们若不信,那我说一处你们都不知道的,无相大人屁股上有一颗痣,红色的,你们把他裤子扒了看看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龙魂振奋起来,“果然,我就说是他!羽熹你记得这么清楚怎么不早说!若是聿明神尊,咱们把他吸干,以后的幼崽一定非常强大!” “……”羽熹嘴角抽了抽,“不好意思,我瞎编的。” 至于他屁股上的痣,羽熹确实是在碰运气。 那是一个意外。 还在上天界时,有一次他借了微衡神君的灵犀山温泉宫泡澡,美滋滋地抱着两坛雪酿要去泡个爽,本以为只有他一人,结果一进去就看到一个浑身**男人已经先来占了位置。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死对头聿明,当即跟他在温泉宫打了个天昏地暗,还把灵犀山一座山头给削掉了,害得他好一阵子躲着微衡神君不敢见他。 打完之后,澡也没泡成,聿明这狗东西屁股后面的小红痣却一直在脑海里晃悠,气得他三天没睡好觉。 他不确定转世后的聿明是否还有这些身体特征,只是“赌瘾”犯了。 围观的人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在说什么? 无相大人对他一个小小不记名弟子一见钟情? 还尾随? 还引诱? 还滚了…………………… 十米之内连一声呼吸声都听不见,几道目光暗戳戳的,想看无相大人的反应却不敢,只能偷偷斜觑一眼又一眼,憋得好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动了。 鄢尘离一抬脚,缓缓走近少年,高大的身影几乎将他整个人笼罩住,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羽熹一双桃花眼,不做表情时眼尾也勾着,总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感觉,偏生他这会儿心思不纯,眸中有一丝狡黠的光,看起来像只正耍花招戏弄人的小狐狸。 无相大人屁股上有没有痣外人当然不知道,但若是风小六敢瞎编,接下来一定会死的很惨。 应冕几度伸手想求情,毕竟是修界第一颗龙蛋,未来可是会孵化成龙崽的,能不能手下留个情。 但最终他还是把手收了回去,替风小六捏了把汗。 羽熹毫不畏惧地仰头看着鄢尘离,一如从前无数次给聿明下战书的样子。 这次稍微有所不同,眼前的人比聿明眼神更冷,更有压迫感,对峙久了,羽熹都有点无所适从。 良久,鄢尘离忽然抬起了手,羽熹没反应过来,倒把众人吓了一大跳。 “完了完了,风小六竟然敢如此污蔑无相大人,他是脑子磕傻了吗?” “没磕,风小六脑子本来就有问题。” “他脑子有问题的话,瞎编还能编得如此具体,会不会有可能——” “住嘴!快别说后头的!” 弟子们交头接耳声如蚊呐,生怕被鄢尘离听到。 鄢尘离并没理会,眸光垂落,伸手握住羽熹左手手腕将之举起。 羽熹未穿问天阙弟子校服,袖口宽松,被这一抬,衣袖便滑落,堆叠在小臂处,露出滑腻如脂白皙胜雪的皮肤。 鄢尘离力道很大,已经把那处雪白的肉掐红,羽熹皱眉,用力抽动手腕,鄢尘离分毫不松,目光古怪地盯着少年手腕上那个浅浅的小鱼印记。 “你捏疼我了,放开!” 羽熹注意到了那个印记,心底产生了疑问。 他在风小六身体里醒来时仔细看过这具身体裸露在外的部分,确认当时左手手腕是没有这个印记的。 就算要有,也应该是威严霸气的龙族图腾,怎能是一条没手指头大的鱼! 龙魂好心地抽空回答他的疑问,“这是你跌落阴墟悬崖时出现的。” “……”羽熹问为何会出现,龙魂便没回答了,想必他们也不知知道。 鄢尘离依旧紧紧攥着他的手,不仅不放,甚至还用拇指在印记上捻了捻,就跟想把它擦掉似的。 见擦不掉,鄢尘离稍微松了点力,惜字如金地“嗯”了一声。 众人:“?” “嗯”什么? 什么意思? 这次连羽熹也没搞明白,满脸迷惑地抬头看他。 但鄢尘离似乎并没有兴趣解答任何人的疑惑,竟然拉起羽熹大步离开了。 “掌门,无相大人他这是何意?风小六说的难道是真的?” 应冕手动了动手,似乎很想抠一抠脑袋,碍于弟子都看着他,勉强保持持重。 “无相大人自有他的用意,不可妄自揣测,不可多嚼舌根,不可,不可。” 他摇着脑袋走开了。 没多久,整个驻地都传遍了,弟子们表面恭肃,背后悄悄议论无相大人的风流无情以及屁股上的痣…… …… 无相大人歇在驻地后山一处听风院,一路上不时有问天阙弟子上上下下,碰到无相大人走来,都恭恭敬敬让道见礼。 待人走后,都面面相觑。 “无相大人身后那人是谁?” “他你都不知道,他是云方仪入门时带的随从,不记名弟子,经常在外门晃荡,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看见个长得好看的就凑上去痴痴地把人望着流口水,长得倒是不错,要不是云方仪看得严,早就不知道被谁诓走了。” “他居然敢骚扰无相大人?” “你们没看仔细么?不是他跟着无相大人,是无相大人拉着他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 听风院无人,鄢尘离一跨进院子,就在院子周围布了一层结界,不允许外人进来打扰。 羽熹可怜的手终于被松开,立马缩回来用力搓了搓,看到腕骨处皮肤多了个红色的手印,清晰突兀,指尖处太用力,甚至泛着乌青。 “你就不能轻点?我手都要被你捏断了!”羽熹不满地怨怼。 鄢尘离恍若未闻,又欺上来,把他人逼到墙上,眸光漆黑深沉,冷声质问,“我的孩子?” 他目光落在少年腹部,语气不善,羽熹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现在和他有着战力差,还是天堑那种程度。 若是此人恼羞成怒,动动手都能把他捏死。 羽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事情应该没到那个地步,若是他想杀了自己,不用等到现在才动手。他会把自己带来这个没人的地方再次确认,说明他自己也并非那么笃定。 龙魂突兀地一拍手,“坏了,难不成这人之前真的对风小六图谋不轨?” “……” 羽熹硬着头皮反问,“我问你,二十日前你在何处?” 鄢尘离没有回答,似乎在回想。 羽熹暗中一笑。 看来他赌对了,这人转世了屁股上依旧有痣。 不仅如此,他也不确定二十日前有没有对他做什么坏事,这是一颗有缝的鸡蛋。 谁知下一秒,鄢尘离打破了他的邪恶幻想。 “你在撒谎,孩子不可能是我的。” 羽熹一梗。 “二十日前,也就是你怀上孩子的时候,你自己跑到了西州最南边青滦河谷一代,最后又跟着人去了更南边的阴墟,那段时间我并不在那一带。” 说罢,他审视的目光带着压迫落在羽熹身上,不怒自威。 这孙子一点都不好赖。 羽熹撇撇嘴,正在想怎么编。 鄢尘离又开口了,“但我可以陪你演这场戏。” “?”羽熹抬头,“前提是?” “前提是,”鄢尘离面无表情道:“跟我结为道侣。” 羽熹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什么???” 第9章 囚笼 羽熹瞠目,一时间说不出话,心里却已经是万马奔腾。 “我就说吧,这人果然对风小六图谋不轨!” 龙魂们看热闹看得带劲,煞有介事地分析:“俺觉得不是,你看他看你的眼神,哪有一点喜欢,分明就是想把你切碎了下酒吃。” “……” “你图什么?”羽熹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鄢尘离没有正面回答,只道:“你当着众人面,说我对你一见钟情,还引诱你与我滚了一遭。” 羽熹:“……” 龙魂们表示明白了。 “是你造的谣,他臭名声已经打出去了,若是他不承认,估计以后他在修真界的名号要从“最强者无相大人”变成“负心薄幸老流氓”了。” “不错,倒不如大方承认,还能得个有担当的名声。” 羽熹不认同这个说法。 结为道侣又不是拜把子,哪能说结就结。 “我若不同意呢?” 鄢尘离没说话,忽然嘎吱一声,身后的门打开了。 羽熹:“……” 一言不合就开门送客。 他又不傻,这种自损一千的话已经放了出去,得罪了无相大人,外面又尽是馋他肚子里龙蛋的妖魔鬼怪,他今天只要跨出了这道门槛,往后就不得安生,甚至命都不保。 啧,麻烦。 羽熹梗着脖子,“我有个要求。” “说。” 鄢尘离似乎并不意外他这么快松口,手也不抬,大门又关了上,转身朝里屋走。 羽熹慢吞吞跟在他身后,道:“我要见云方仪。” 鄢尘离脚步一顿,侧头看了他一眼,没答应也没说不行,抬起双手结了个印,一道幽暗的圆形密门凭空出现,接着便一步跨入秘境中,消失无踪。 听风院变得安静起来,山风一吹,院子里的辛夷花摇落几朵,嘲讽似的落在羽熹脚边。 羽熹:“……” 多说一句话会死么? 这人上一秒还非要跟他结为道侣,下一秒就把他抛下不管不顾,羽熹一口气上来没出撒,干脆爬到树上睡大觉。 谁知鄢尘离一去三天都没出来,他尝试过离开院子,但根本走不出鄢尘离在院子周围设下的结界。 只有外面的人可以进来,给他送吃的送喝的。 羽熹本想抓住他们问问云方仪的下落,但这些人一句话都不肯跟他多说,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别管他们了,羽熹,我们正在归集千万年间所有跟饲养龙蛋相关的记忆,等我们编篡成籍,你便可照着书上说的好好养育龙蛋,什么道侣什么历劫,都不如把龙蛋养好来得重要。” 羽熹从生下来起就是孤家寡龙,没见过任何同类,自然不知道该怎么生育龙蛋,听罢起了兴趣,头枕着胳膊,仰躺在树干上,晃了晃小腿,“你们编了多少了?” “快了快了,再过几日便可整理完成。” 羽熹打了个哈欠,不能出门又没人跟他聊天,无聊的很,萧瑟冷风一吹,便默默爬下树回屋睡觉去了。 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过了三日,日上三竿时羽熹悠悠转醒,伸了个懒腰一翻身,猛地看见床头坐了个人。 “何方宵小!” 羽熹被吓了一跳,手心一张凝成不可不眠剑意防备,就看清是鄢尘离。 鄢尘离不知在这里看了多久,目光看向羽熹手上的“菜刀”,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吧。” “……去哪儿?”羽熹揉了揉眼睛,没动。 “回问天阙。” “不走,走不动,早饭没吃。” 羽熹躺回去,右腿搭在左腿上,抬手在平坦的肚子上抚了抚。 “现在已过午时。” 鄢尘离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冽。 羽熹摆了摆脚丫子,态度很明显——要吃饭。 “……”鄢尘离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没多久拎着个食盒进来,一言不发放在了桌上。 羽熹嗅到了饭菜的香气,嘴角一勾,这才肯纡尊降贵自己爬起来,慢慢找到了被随地乱扔的外衫套上,勉强收拾一番后,又有了新问题。 “房间太冷了,我想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吃。” 羽熹偷眼觑着,发现鄢尘离的脸好像更黑了,丝毫不惧,站在原地不肯动,一定要出去吃。 “……” 无声对峙片刻,鄢尘离站了起来,拎着食盒越过他去了院子。 这次他没坐,负手盯着羽熹,看他还能搞什么花样,羽熹心情愉悦,睡这么久也是真的饿了,便没再继续折腾他,坐下就开始进食。 “这是什么,好难闻。” 他举起盛满褐色汤汁的碗,满脸嫌弃。 鄢尘离依旧惜字如金,“雪昙。” “哦。”羽熹起身,准备拿去浇辛夷树。 鄢尘离冷声命令,“喝掉。” 羽熹皱眉。 他大概一身的鳞片都是逆着长的,一听这话就想跟鄢尘离较劲,但龙魂也在劝他,“你就喝了吧,这个对你灵脉恢复有好处,乖啊。” 顺着摸毛有用,羽熹又坐了回去,捏着鼻子仰头喝掉。 吃得太饱,羽熹差点儿趴在桌上睡着,鄢尘离敲了敲桌子他才想起来还有事。 “能不能明天再走啊?”羽熹歪了歪脑袋,脸贴着胳膊胳膊贴着石桌。 鄢尘离:“……你说呢?” 商量失败,羽熹只好爬起来。 鄢尘离转身,刚走一步,袖子就被扯了扯,一只手抓住他衣袖忽然靠拢。 少年竟然胆大包天地贴到他背上,双手攀着他的肩膀,抬腿就往他背上爬。 也不知道是不是属猴的,踩了他膝弯一脚,三两下就爬上了比他高出一颗头的男人的后背。 “……”鄢尘离额角突突地跳,声音从齿缝里蹦出来,“下去。” 他冰块般的脸罕见的有了一丝裂痕。 少年反而圈住他脖子,用腿绞紧他的腰,“不要,我走不动,你不背我我就不走了。” 像是怕被他掀飞一般,说完手脚力量又收紧了一些。 他贴在鄢尘离耳侧坏笑一声,“你不是要和我结为道侣么,背我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 鄢尘离默了一会儿,听不出情绪来了句,“这可是你说的。” 说完抬起手抓住少年小腿,大步跨出听风院。 院门外,白衣弟子排成排等在门外,应冕和几位长老也在,都收拾好了准备启程,就等他们俩了。 羽熹冷不丁和几十双眼睛对上,登时愣住了。 饶是他一贯不怎么在乎脸皮,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脸颊慢慢染上一层薄红。 他动了动腿,似乎想要下来。 “夹好。” 鄢尘离捏了捏他小腿,哪里肯让他后悔。 羽熹:“……” “呵呵呵呵,那什么,都准备好了,那咱们走吧,走吧。” 应冕再次尴尬地不知道该看天还是看地,偷偷揶揄了鄢尘离一眼。 不得了了,修真界出了名的无心无情冷面阎罗鄢尘离,竟然真的动了凡心,看上一个废物小傻子了。 几日来的谣言,一瞬间就得到了证实,私底下又是一阵轰动,暂且不说。 回程依旧乘的是飞艎,羽熹一看,发现还是他们从扶幽海乘坐的那艘,船身上还打了补丁。 这问天阙看着有点穷的样子。 他会不会选错了队? 许是知道上船后他没法逃跑,便也没人限制他的自由。 入夜后,羽熹偷偷推开房门,潜入飞艎下层。 白天他观察过,船上还是扶幽海护送他出来那些人,只不过队伍多了几个驻地弟子,少了敛真然和云方仪他们。 飞艎船尾甲板下,有一条长长的通道,羽熹往里走了一截,见有弟子把手,便退了回去。 云方仪说不定就在下面,他得想个办法去看看。 羽熹坐在拐角通道一处漆黑的嵌口里,两指支着下巴思考。 忽然想起什么,从腰带中摸出一颗黑色的石头。 龙魂见他半夜还在晃荡,问了一嘴,“你要干什么?” 羽熹把石头放在指尖转来转去,眸中倒映着一丝暗绿的光芒。 “他们好像都很忌惮这种灵石。” 龙魂本就是靠一缕神识寄存,这会儿也分不出太多精力帮他研究破石头,尚有孕育龙蛋的古籍需要他们整理,摆摆手让他自己去折腾。 只别把自己作死就行。 羽熹盯着石头看了一会儿,慢慢从指尖注入一丝灵力进去。 石头中原本闪烁着一点点萤火般的幽暗绿光,被灵力刺激,光芒逐渐大盛,逐渐被猩红色吞噬。 黑暗的一角变得瞩目,甬道内的弟子被这处光芒吸引,大喊一声,“什么人?!” 咚咚咚—— 脚步声越来越近,羽熹连忙收回灵力,掐掉了那束光芒,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一阵风从他面前飞速掠过,守门的弟子踩着楼梯寻出了甲板。 羽熹抓紧时间立马往里跑。 飞艎内部纵深,他走了很久,走不到头一样,觉得有些奇怪。 这艘飞艎从外部看,大虽大,但绝不可能走了这么久都没到头。 莫非是设有迷阵? 羽熹抬起手在眼皮上方一抹,用神识打探周围。 什么都没有。 莫非云方仪不在下面? 不可能,若是没人,何必专门放个弟子把守。 他又往里继续走,甬道漆黑狭窄,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回响。 “嘶…嘶…” 忽然听见有一道细微的响动,似乎是某种活物的呼吸声,但节奏很怪。 他仔细听了听,又觉得像是一种笑声,低低的不成串,声调忽高忽低,令人毛骨悚然。 羽熹连十八层地狱都去过,根本不惧怕鬼怪,循着声音的方向加快脚步。 “云师兄?”他喊了一声,玄铁后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他往前凑近一些,想去看门后,忽然,“嘶拉”一声,一张扭曲苍白的怪脸突然出现在铁门上,两只爬满血丝圆滚滚的眼球骨碌碌盯着羽熹转。 “呵!好丑的一张脸!” 羽熹骇然后退两步,一脚踩在一块凸起的地板上,唤醒了阵法。 明光大炽,登时眼前亮堂起来,羽熹下意识抬手挡了挡眼睛,再一看,看清了笼中的人。 “恭长夜?” 第10章 玉生烟 羽熹眯了眯眼,依稀记得这人就是在扶幽海背刺应冕想要抢走龙蛋的长老。 但此刻恭长夜的样子,让他几乎不敢认。 原先的恭长夜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是个身姿挺拔仙风道骨的老头。 眼前的人却好像一夜间被抽干了精气神,佝偻着背,全身骨头就像被挤在了一起,沟壑纵横的枯皮贴在骨头上,青白中密布着无数血红色的红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阴邪死气。 他双手双脚被锁住,一动就拖动沉重的锁链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恭长夜看见少年的脸,眼球一凸,死死将他盯住。 “是你!你到底是如何化龙的?是不是阴墟?果然传言是真的,阴墟并非什么镇压妖邪之地,而是一条通天之途,果然,果然是这样!” 羽熹一看,原来不是云方仪,顿时没了兴致,扭头打算回去睡觉。 “等等!” 阴冷的牢笼传来转磨般的浑厚低音,羽熹脚步稍顿。 “你就不想知道,你方才用的那种石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浑浊的声音如同鬼魅低语,一声一声诱惑着猎物上钩。 羽熹半转脚步,低头一眼,摸出了方才用过的石头,“这个?” 锁链又被拖出响动,恭长夜似乎是走近了一步,“当然,你就不好奇,我为何可以用他瞬间突破好几层境界,力压化神期的应冕?”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羽熹没接话,他带着蛊惑的声音啪一声掉在地上,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不好奇啊。” 羽熹扭过身,边走边把石头扔着玩儿。 “……” 恭长夜干裂的嘴角一抽,立马又道:“你就没有任何想知道的事?” 羽熹又停下了,恭长夜于是继续说,“我都可以告诉你。” “其实我很想知道,”羽熹舔了下嘴唇,“船上的厨子哪儿来的,晚上送的饭菜都很合我胃口。” 恭长夜:“………………” “还有没有事啊,没事我要走了。” 听着礼貌,但他其实并没有留下耐心等候的意思。 “你不属于这里。” 几步后,身后飘来冷冰冰的声音。 甬道里细微的脚步声被吞噬,黑暗中,羽熹回过头看着那个形似怪物的人族。 他继续道:“你的仙格也在消失。” “你什么意思?”羽熹几步转回,走到阵法前,冷然看向他。 恭长夜松了抓住玄铁的手,低低笑起来,声音如同厉鬼嚎泣, “你以为,你还回得去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卖什么关子,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谁?!” 自掉落凡尘这些日子,最让羽熹困扰的其实不是肚子里莫名其妙怀的龙蛋。 而是他并未通过六道轮回便来到了下界,还从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体里醒来。 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点思绪都没有。 从未有哪个神仙的劫是这样开始的,一定有古怪。 “我是谁?你仔细看一看……” 他伸出干瘦如柴的手,触碰到阵法边缘。 羽熹凑近一步,仔细去看他手心,下一秒,那手心攥成爪状,不顾锁链上禁制的反噬催动灵力,一击刺破阵法,将手掌重重按在羽熹头顶。 触碰到的一刹那,仿佛是被深海漩涡吸附住一般,羽熹根本无法挣脱。 他身体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能清楚地感觉到,身上的血液,灵力,以及才恢复不多的修为都在源源不断地汇聚至顶,灌注到那双枯槁的手中。 比这更恐怖的是,腹部传来剧痛,仿佛是有一双手伸进他肚子里,狠狠攥住了那颗未成形的龙崽胚胎蛮力拉扯。 “呃……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识海中万龙冢开始晃动不稳,龙魂们都急了,“不好,有妖人想要吸取龙蛋之精,竟然想要把父子俩就地炼化!羽熹,快取剑!” “我……动……不……了……” “虽然未成形,但仍具仙格,生来就是筑基期,若能为我炼化,即便不能直通天门即刻飞升,也能助我恢复,一跃至渡劫期,修真界几人能与我为敌!” 疯狂的大笑声不停回荡,羽熹充耳不闻,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右手掌心,一张一握,却始终唤不出不可不眠剑意。 “你们……快出手啊!” 羽熹几乎维持不住人形,脖颈脸颊出隐隐出现鳞片,额角两端光洁皮肤处生出一对莹润的龙角。 同时腹中龙崽生命力在一点一点消失,原先有节奏的跳动,也在一点点停止。 龙魂比他更着急。 好不容易有了龙族后代啊,尚未成型就要胎死腹中,他们比谁都难受。 “我们只是一缕残存的神识,若不是因为你,都无法凝聚起来,上次救你出阴墟已然耗费了我们所有力量,尚需时间恢复……我们……我们试试……” 所有龙魂再次凝聚,可这次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看着眼前的老头银发染墨,枯木回春,挣脱了锁链,越来越强,羽熹渐渐撑不住,视线模糊起来。 就在这时,身后有一道快得难以捕捉的风,从狭长的通道极速奔来,一秒出现在羽熹身后,霎时间一股冷冽的气息将他全身笼罩。 有一双手从身后探出,揽住他的腰,轻如云坠。 但另一边,所有压迫性的力量倾注在一掌上,从他身侧击出。 轰隆—— 囚笼玄铁被震碎成齑粉,原本的阵法也被打散,无形的巨掌拍在恭长夜身上,只听见五脏六腑爆裂的巨响,人当场被分裂,只剩一张皮包裹着,不成形状。 血肉模糊的一面,羽熹没有看清,用力眨了眨眼,只看见揽着他腰的人锋利的下颌,还有冷冽肃杀的眼神。 鄢尘离扭头看着怀中少年嘴唇苍白,面上顿生阴云,黑沉沉的眸子满是杀意。 意识到被人耍了的看守弟子带着一群人回来,应冕也在列。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啊?噫!这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没受伤吧?” 应冕拎着衣摆跑过去一瞧,吸了口气,“这是……龙角?” 少年身上龙鳞未退,两只小巧的龙角蒙着一层灵蓝色幽光,昭显着他与人族的不同。 应冕有些好奇,伸出指尖想去摸一摸,鄢尘离却顺势避开了。 鄢尘离:“他受了伤,我先带他回去。” 应冕悻悻收回手:“好,快去吧,我来处理恭长夜的事,看来,把他关在这里还是不够妥当——” 一转身,话被卡在喉咙。 他微微错愕地看着破笼中的那团不知名物体,额角莫名突突地跳,“你……你怎么把他杀了?” 回答他的只有笼中飘出来的腥风。 “……” 鄢尘离将羽熹带回了自己的住处,先是仔细检查一遍他的身体,接着便为他疗伤。 半个时辰后,鄢尘离将少年放在床上,应冕处理好了恭长夜的事,跑过来询问风小六的情况。 “他怎么样了?腹中龙蛋如何?”应冕问。 他问天阙好不容易有了一条龙,可得好好带回去供着,这才几天,怎能让他出事。 鄢尘离收回探脉的手,道:“他虽耗损严重,但并未伤及根本,腹中孩子也平安无事。” “那就好,那就好。”应冕舒展眉目,“是我的疏忽,本想着船上安全,就安排他一个人住,他也自在一点,现在看来,还是得有人看着他才好。” 应冕语气中带着暗示,瞟了鄢尘离好几眼。 鄢尘离丝毫没注意,目光停驻在少年身上。 少年脖子上的龙鳞痕迹已经消退,皮肤再次变得光滑白皙,唯有额头上的龙角还不肯收回,嫩山笋一样冒着,看着总让人想着折来看看。 他觉得奇怪。 风小六修为弱,凭恭长夜也当时爆发的力量,少年不死也得重伤难治,但偏偏毫发无损。 方才他将一丝真元注入少年体内探寻,发现了一些不属于少年气息的力量,两者之间同宗同源,正是这股力量在保护他。 同族? “说句话嘛,无相大人,你觉得呢?”应冕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什么?”鄢尘离回神。 “……” 应冕摇摇头,“你真要与他结为道侣?” “嗯。” 应冕严肃起来,“是为这张脸,还是为他肚子里的龙族后裔?” 鄢尘离不答反问,“掌门觉得呢?” “我可不相信无相大人是这种人。”应冕又补充,“这两种都不信。” 鄢尘离掀开垂帘,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应冕跟过去等了等,见他没有要给自己来一杯的意思,只好自己动手。 “不谈这个了,我们来说说本届弟子试炼大会吧。”应冕坐了下来。 “原本云方仪天赋绝佳,够资格拜入你的门下,但前阵子发生了意外,难再修仙,自然是无缘了。不过这届弟子出类拔萃者众,不乏少年奇才,你若是觉得可以,便挑选一个弟子教来看看,如何?” “我不收徒。”鄢尘离丝毫不给面子。 “哎呀,我还不是想着你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形单影只,有个徒弟跟着你,你出入十四州斩妖除魔,也有个伴儿……” 鄢尘离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道侣是道侣,徒弟是徒弟嘛。”应冕看破他眼神里的含义。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应冕知道说不动他,只好告辞。 “哎,曾经沧海难为水……对了,你的伤如何了?” 鄢尘离摇头,看样子是不能再从他口中听到一个字了。 应冕叹了口气,带上了门。 飞艎拨开云层,与一轮残月不期相见。 敞开的窗户透进银色的月光,霜冷寒凉。 鄢尘离取出一块贴身带着的玉佩拿在手中把玩。 这本是一块双鱼玉佩,但只有一条鱼,断裂处已经被经年累月的摩擦摸得圆润光滑,不仔细看丝毫看不出痕迹。 他拇指腹捻过鱼眼位置,玉佩通体发出一道莹莹的光芒,接着便渐渐生出了玉烟,逐渐凝聚成形。 玉烟中,一个少年的轮廓逐渐成型,和床上躺着的风小六,有个七八分相似。 这个无相大人也是思想保守行为奔放那一挂的,闪婚,见面就闪婚![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玉生烟 第11章 结契书 似乎是感应到有目光注视着自己,床上的少年皱了皱脸,翻身呈一个“大”字平躺。 亵衣衣摆在翻动间滑到腹部以上,露出了一截细腰,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没多久呼吸节奏变了,鼓动的肚皮停止起伏,羽熹缓缓睁眼醒来,一歪脑袋就看到房间里有人在看着他。 “你怎么在我房间。” 羽熹慢吞吞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抬手就摸到自己一对龙角,并不惊讶,习惯性地在龙角尖也揉了揉。 ——让人怀疑龙角这么圆润光滑就是他自己每日盘的。 “……”鄢尘离目光落在龙角尖尖上看了一会儿,才道:“这是我房间。” “哦。”揉龙角的动作慢慢停下来。 他慢慢想起来方才发生的事,记起来是鄢尘离救了他,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死了。” 鄢尘离没头没尾一句,羽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知道他在说什么。 那老头儿就这么死了? 他还没问清楚他究竟知道什么,唯一的线索就没了。 “……” “今晚你就宿在此处。” “这不好吧,我睡了你的床你去哪儿?” 羽熹侧躺着懒懒支着颐,嘴上说着不好,却半点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我自然也在这儿。” “不行,我不喜欢三个人睡。” 鄢尘离:“???” 羽熹抬手指了指自己,接着指向鄢尘离,最后指尖回转,落在自己腹部。 我,你,我崽。 三个。 鄢尘离:“……” 片刻后,他顾自几步走到卧榻边盘腿打坐,没再理会少年。 羽熹刚醒,受过伤身体又不爽,懒得动弹又睡不着,躺着看了会儿天花板,一个人在床上盘了会儿龙角,舒服得眯了眯眼。 百无聊赖,最后还是决定去骚扰一下鄢尘离。 “喂,你要徒弟不要?” 鄢尘离合着眼,充耳不闻。 羽熹以为他没听见,张口就要复述,就听那人开口,“废物不收。” “你别这么说云师兄。他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 “说你。” “……” 问天阙在中州东南群山中,距离无上城驻地仅有半个扶幽海,天蒙蒙不明时分,飞艎已经停靠在山门渡口。 羽熹睡着时,雷鸣闪电都震不醒。 鄢尘离在旁边等了三炷香时间,见他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便叫来弟子把他手动唤醒。 “唔……天塌了?”羽熹茫然睁开眼。 敛真然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鄢尘离,小声道:“小六,快醒醒,已经寅时三刻了,咱们要去宿芒宫。” “什么蜜枣粥?” “……” 敛真然给他把衣物送来,耐心地帮他梳洗打理,替他将一捧墨发用玉冠束好,还把备好的早饭布好。 这一应琐事都是在一刻钟内完成,直到跨出门槛,羽熹眼皮子都没彻底睁开,张着嘴打了个哈欠。 “不会是要我像其他弟子一样晨练吧?我不去我不去。” 他翻身往回窜,敛真然一把拉住他。 “不是,我们要去宿芒宫请因缘笔,为你……为你和无相大人写结契书。” “!” 羽熹瞬间清醒,整个人都站直了。 不是,他来真的? 怀疑的目光落在门外等候的男人身上,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他怎么这么着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在识海中发问。 性命攸关的大事,龙魂们都放下手中整理的籍录,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 “此事必有蹊跷!” “废话,这不显而易见?” “我方才向聿明探出一丝神识打探,发现他似乎受了伤,恐怕跟你结为道侣跟这个有关。” 有伤? 羽熹打量着面前的人,先前几次跟他见面,都是在十分危急的场合,看他装.逼退敌的样子,可一点不像受了伤。 龙魂做了个拍惊堂木的动作,并指一点,“哟呵,这个胆大包天的魔君,我们还没把他吸干,他就打起你的主意来了。羽熹,你不能跟他结为道侣,他肯定要把你当做炉鼎将你榨干好给自己疗伤。” “……” 这时候,鄢尘离转过身来,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走吧。” 羽熹回头一看,不仅是敛真然,守在门外的还有四名弟子,皆是白衣金麒麟纹,内门弟子。 无相大人一声令下,他们就围上来,半赶半拥簇着将他推在前面走。 不知道的还以为押送犯人呢。 羽熹:“你们看我跑得掉吗?” 龙魂:“……” 敛真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抬头看一眼鄢尘离决然的背影,又看向一旁迷迷瞪瞪的风小六。 “小六,你可知道结为道侣是何意?” 风小六从前都跟在云方仪身边,心思单纯不谙世事,虽然喜欢长得漂亮的人,却未必懂得情爱是何物。 “啊?”羽熹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这在天界不是海里的小鱼小虾都知道的事么。 “道侣不就是两人一块儿结伴修炼,资源互换,提升修为么。” 敛真然叹气。 他果然不懂。 “结为道侣,首先要请因缘笔写结契书,以天道为见证,将结契二人宿命之线拧在一起,誓忠贞,感生死,共双修,二人从此神魂共鸣,不得背叛。宗门联姻,还要举办结契大典,昭告天下。”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此事匆忙,来不及办结契大典,但在宿芒宫请因缘笔见证也是一样,等同于成婚。可云师兄——” 羽熹猛地顿住脚步。 “小六,你怎么了?”敛真然奇怪的看着他。 羽熹后退两步。 成……成婚? 龙魂激愤:“还要双修!他果然图谋不轨!” 羽熹:“……” 不行,他怎么能和聿明成婚。 以后回了天界,说出去都是个笑话。 起码会被笑三千年那种。 他看也没看顾自走在前面的人,转头就跑,犹嫌慢,直接用飞的。 才不过转头一瞬,迎面就撞进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鄢尘离手握在他侧腰将他禁锢住,眉峰一挑,略带戏谑,“害怕了?” “谁怕你!” 羽熹一把将他推开,拍了拍跟他接触过的地方。 “那你这是打算上哪儿?” “我忽然尿急不行么……”说着,羽熹忽然眼眸一抬,想起了什么。 “走吧走吧。”他不打算跑了,抖抖衣衫大步转回。 差点忘了,这人是要跟风小六为道侣,他又不是风小六,怕什么? 即便有那什么因缘笔,最后跟鄢尘离结契的也是风小六,束缚不了他羽熹。 问天阙十二仙峰七十二宫,宿芒宫是最高的一座宫殿,几乎在任何位置,都能看见大殿后那座星塔的塔尖。 鄢尘离快羽熹一步,缓缓踏入大殿,忽然对身后少年说,“契书即为婚书,你我结为道侣,按俗规,宗门结姻,应有结契大典,昭告天下,你若需要,日后可补。” 羽熹看了看他那张脸,又想起在天上跟他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登时眼珠子往上滚了滚。 “这就不必了。” 大殿之上,应冕同几位仙尊站定,面前的金台上,悬着一支紫玉笔,笔毫无墨自朱。 应冕唤两人上前几步,拿起了因缘笔,问:“鄢尘离,风小六,你二人可确定要结为道侣?” 这句话并非结为道侣的必要流程,只是应冕自作主张想要再次确认一下。 他总觉得风小六是被迫的。 他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鄢尘离,对方并不鸟他。 “确定。” “写吧。” 两人同时开口。 羽熹立马闭嘴。 和死对头同频了!骇! 应冕却未提笔,一手别着衣袖,一手在案台一挥,打开了一张金色的锦书。 “一人取一滴血滴在契书上。” 鄢尘离干脆地上前,并指划开手指,殷红的血珠溅落在金色丝帛上,晕开成一朵花。 随后,那血花犹如活过来一般,在丝帛上跃动游移起来,似乎在寻找什么。 “我怕疼。” 鄢尘离向他伸出手,难得语气不那么冷漠,“我轻点。” “……”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羽熹磨蹭着把手给他。 鄢尘离握住他手腕,在他指尖扎了个孔。 “嘶~” 挤了几滴血落下去,与丝帛上游荡的血珠立马融合纠缠在一起,仿佛几辈子分别一朝得见一般激动得冒烟。 应冕这才提起因缘笔,将笔尖悬于锦书上,那两滴交融的血珠像是受到吸引,立马沸腾起来,一齐涌向笔尖,一半吸附在笔毫上。 “金书红字,落笔成契。” 墨一落下,锦书盛出金光。 “等等。” 鄢尘离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接过因缘笔。 “我来写。” 因缘笔不认主,谁写都一样。 应冕把笔给他。 鄢尘离衣袖挥舞,很快书写好了大半。 羽熹却觉得不对劲,“等一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人何故闲的没事做,写个契书这种小事也要亲自来? 这因缘笔是紫色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笔,难不成他要在契书里头做文章? “让我看看。” 接过契书,羽熹快速看了一边契书内容,见上面不过是写了两方姓名生辰八字,及结为道侣互相扶持携手一心问道飞升之类的废话,没琢磨出名堂。 “前辈们,你们快帮我看看,这纸笔有无问题?” 指尖处,一道微不可见的金芒闪过,龙魂们循着笔迹的灵气痕迹细细研究。 应冕笑了笑,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孩子,不必担心,用因缘笔写契书,只是引天道之力作为见证,是有利于结契二人双修的,不会损害任何一方身体。” 龙魂们纷纷赞同,“引天道之力见证,他说的对,这笔没什么问题,就算他在上面写婚后要你成为他的炉鼎,也没有用的。” 羽熹:“……” 他要是真想把自己当炉鼎,还需要契书来约束? “拿去吧。” 没看出什么,羽熹还给了鄢尘离。 本就写得差不多了,鄢尘离补上最后几笔便算落成了,他两只手扯着金帛两头缓缓卷起。 拇指划过风小六名字那处时,只见他指尖不着痕迹一抹,金帛表面的遮挡便散去,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鄢尘离:偷偷改成老婆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结契书 第12章 问罪 应冕一挥手,那金帛便飞至案台之上,金光大盛,血字全都被那束光吸干。 “双方交换信物。” 鄢尘离从腰间的储物扣中取出一只雕刻着暗红色纹路的黑色法镯送至契书上,接着看向少年。 “还要交换信物?” 他一醒来就被叫来签婚书了,根本不知道有什么流程。 低头摸了摸浑身上下,想拿一件风小六的随身物件蒙混过关算了,反正婚书上写的也是风小六的名字。 结果发现,他除了手脚俱全,衣衫上连颗大点的扣子都没有。 羽熹只好探手摸向袖口下,从他腕上的龙鳞甲片下摸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他平生爱好不多,一爱与魔神聿明斗法,二爱收藏圆圆的亮亮的珠子。 他身上很多鳞片下都藏有这种珠子,没想到都跌落凡修界了,这些东西竟然还没掉。 看着手心乖乖躺着的莹润光泽的夜明珠,羽熹有一丝不舍,扔出去前,他又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我想解契该如何?” “这个……想要解契么,”应冕飞快看了鄢尘离一眼,咳嗽一声,“将两样信物同时击碎。” 听得还是可以解除,羽熹放心了,心下打算着等到平安孕育出龙蛋找到回天界的办法,便与他解契。 两件信物飘到契书上头,相互围绕着旋转起来,接着便被展开的契书包裹住,紧紧地将信物缠在一起。 很快契书便消失了,化成一道道无形的丝线,在两件信物之间千丝百绕,将因缘笔的力量融入其中。 一道红线在两人之间慢慢延展,接触到两人身体后,四处碰碰敲敲。 确认是契书上写的人后,两头便乱七八糟地将人绑缚住,一看就很难解开的样子。 绑好后,红线微微闪烁几下,便隐没了。 “成了,二位日后就是道侣了,信物从此交换,望各自收好,互不辜负。” 鄢尘离抬手接住落下的夜明珠,明珠小小一枚,却温润细腻,就像那少年额上的龙角。 他垂着眼,将夜明珠在手心翻转一番,又顺着红线看向另一端的少年,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眸瞬间如星河被撼动一般猛烈地颤了颤。 羽熹对他怪异的眼神浑然不觉,摊开手接住那枚镯子。 这镯子最好是什么了不得的法宝,否则都对不起他这么大的牺牲。 拨弄一番,没找到什么关窍,又觉得无趣。 “戴上。” 鄢尘离命令的口吻响起。 羽熹誓要跟他反着来,“我偏不戴。” 说着便收了起来。 鄢尘离眼神一暗,似是不悦。 “别吵架别吵架,二位既然已经结为道侣,就要互相扶持,以礼相待,无相大人改改你那臭脾气,小六你别跟他多计较,这日子嘛都是过出来的……” 应冕唠唠叨叨的,大有滔滔不绝之意。 两人都听不下去,同时转身离开。 羽熹见这人又学自己,立马转了个向,走窗户跳出去了。 敛真然立马追上去,“小六,你怀着孩子,别乱跳,那窗台很高。” 应冕:“……” 呵呵……呵呵…… 问天阙山高风清,灵气缭绕,日光温和地包裹着山头,偶有几只仙鹤发出清越的鸣啼,结伴飞过高峰。 羽熹望着太阳舒服地眯了眯眼,问:“真然师兄,我能见云师兄了么?” 敛真然脸上终于有些云销雨霁的样子,点点头。 “契书已签,无相大人说过了,你若想见云师兄就带你去,他已经知会了业罪司,准你进入。” “业罪司?” 羽熹皱起了眉。 这地方很耳熟。 阴墟那个道貌岸然的守门弟子跟他提到过业罪司。 貌似是管弟子罪业刑罚之处,云方仪又没犯错,为何会在业罪司? “云师兄也很想见你,你去了就知道了。” 敛真然有些为难地开口,“能不能请求你一件事,一会儿不要告诉他你和无相大人结为道侣的事?” “你放心吧,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羽熹摆摆手。 敛真然苦笑。 业罪司在问天阙正峰,此去路程不短,峰与峰之间虽有云桥相连,然而只到半山腰间,直通峰顶大殿还有几千阶的长梯。 羽熹已经是两股战战,忍不住问:“咱们为什么不坐那个什么飞艎?” 敛真然脸不红气不喘,“问天阙范围内飞艎禁飞,而且按照门规,非必要不御剑。” 羽熹:“……” “你若是累了,我背你上去?”敛真然走到他面前作势要蹲下。 “不用了。” 羽熹摆摆手,一鼓作气,没鼓动。 磨蹭好半天终于抵达业罪司,一张熟面孔在阶前等着他。 “怎么是你?”羽熹蹙眉。 赵绪一不阴不阳道:“不是我还能是谁,云方仪么?” 敛真然在羽熹耳边道:“赵师兄如今替了云师兄位置,是业罪司掌事弟子。” “哼。” 赵绪一低声嗤笑,“随我来吧,审判要开始了。” 审判? 羽熹带着疑问跟上。 业罪司大殿之后是刑台,几人一进去,就看到邢台上跪着一身素衣的云方仪,一众白衣弟子肃然立在台下。 羽熹眨了眨眼,赫然看到逆光下的刑台上,站着几个业罪司的长老,鄢尘离也在列。 鄢尘离负手而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大概已经到很久了。 “……”羽熹一口气堵在喉咙,扭头疑惑地看着敛真然,“你不是说问天阙非必要不御剑?” 敛真然摸了摸鼻子,“是普通弟子不可,无相大人自然是可以的。” “……” 鄢尘离接收到火辣辣的目光,淡淡地看过去,眸光波澜不惊,仿佛在说:你自己要翻窗走的。 羽熹磨了磨牙:“……” 好好好,给我等着。 “这是干什么?”羽熹走到刑台下看了一眼跪地垂首的云方仪。 敛真然道:“问罪。” 业罪司长老或许是有鄢尘离授意,等他们一来,便开始了审判。 “云方仪,你可知罪。” 云方仪头也不抬,声音很低,“弟子知罪。” 长老:“所犯何罪,自行禀明。” 云方仪抬了抬头,蓦地看见台下的少年,眼眸一动,随即黯淡下去,不悲不喜地张口, “弟子云方仪,业罪司掌事弟子,在问天阙弟子试炼期间触禁犯错有二,一不该擅离职守,私自离开试炼场,以致试炼谷发生意外未及时上禀,导致试炼弟子重伤十七人。二不该擅闯阴墟,以致阵门衰变加速,多处阵门结界崩塌,漏放妖邪为祸世间。弟子知罪,甘愿受罚。” 他细数自己犯下的错,桩桩件件其实都是为了一个人而已,众人心知肚明。 羽熹有些愕然。 原来这么一件事背后,竟然牵扯出这么多问题,他这些日子不是在昏睡就是被人软禁,什么消息都没有,还以为天下太平。 “不是这样的。” 羽熹忍不住站出来,踏上刑台台阶,与几个长老辩驳,“他是为了救人,那个阴墟阵门在他来之前就已经开始衰变,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守门弟子,跟云方仪无关,你们不把那个守门弟子押来审问,罚他做什么?” 他擅自打断问审,又冲撞长老,已经是大不敬,但没有人出声责怪他,多半也是看着无相大人的面子。 赵绪一站出来道:“庄游崖勾结外人擅闯阴墟,背叛师门陷害同门自然是罪孽深重,已然畏罪潜逃,掌门已经派出人去追捕他,他有罪不假,云方仪亦有过,方才所属二则皆为事实,即便是上天镜台审判,也必不会错怪他。” “但他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羽熹愤愤不平。 “小六。”云方仪叫住他,“别说了,一系列后果都是因我而起,我认,你不用为我求情。” “可这不公平!” “没什么不公平的,小六,我擅离职守,擅闯阴墟,动机皆为私心,因私心害了那么多人,我理当受罚,只有这样我心里才会好受些。” 羽熹沉默了。 长老见他没有异议,便宣判结果。 “云方仪身为业罪司掌事弟子,罔顾同门性命,不顾天下安危,私自行动,触犯门规,罚戒鞭七十二,并逐出师门。念在并未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又是救人心切,减刑三十六,立即执行,可有异议?” 云方仪垂首,“弟子无异议。” 长老一挥袖袍,便有弟子领着戒鞭站出来。 “受罚后你便不再是问天阙弟子,念在往日同门情谊,可在此养好伤后自行离开。” 说完几位长老便离开了。 云方仪跪在刑台之上,一道又一道的鞭子在他身上落下。 他已然修为全废,每一道鞭子都几乎能打碎他的骨头,他只能死死咬着牙,硬生生扛过去,没喊过一声痛。 羽熹心有不忍地转过脸去。 三十六鞭还没打完,鄢尘离却提前走了。 无相大人的离场并不代表着鞭刑结束,一道道破空的裂响回荡,落在皮肉上发出一种又湿又黏的声音。 云方仪受不住倒在地上,后背一片血肉模糊,喷出的血已经将面前的地染红,很快又握紧拳头强撑起来。 敛真然数着次数,在最后一下收回后,连忙跑上去扶起云方仪,云方仪已经是晕死过去,他便叫来几个师兄弟一起将人小心地抬回后山寓所。 “我去请玄月峰的长老们来为师兄医治。”敛真然把人放下后转身就走。 有人沉声叫住他,“别去了,公子已经不是问天阙弟子,玄月峰长老们事务繁忙,不会来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问罪 第13章 谢乔 院中有个叫云霄青的杂役弟子同风小六一样,是跟着云方仪而来,并未拜入问天阙。 他叫住敛真然,走到内间储物阁翻找,“业罪司赏罚严明,在公子已经修为全废的情况下,不会用带有灵刺的鞭子,只是普通鞭刑,公子自幼练体,不会危及性命,这里有很多灵药,内服外敷很快就能见效。” 敛真然随他进入内间,目光扫过架子上一堆瓶瓶罐罐,都是珍稀灵药,随便一瓶放在市面上都是一万灵石起步。 “那快给师兄上药吧。” 羽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守在旁边,起初还有兴致好奇一下架子上的东西,摸了一遍觉得没什么意思,又靠在卧榻上昏昏欲睡地等待。 一直等到日轮碾过东西,暮色四合,手麻了支撑不住脑袋,猛地栽了一下头,才惊醒过来。 “我怎么睡着了。” “小六,你醒了。”云方仪孱弱的声音从床榻传来。 羽熹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自己守着别人,反倒让人家等着自己醒来。 “怎么没人了,云师兄,你好些了么?” 问天阙弟子有严格的作息规定,这会儿房间里只剩他们俩人。 “我没事,对不起。” 他咳嗽两声,羽熹纳了闷儿,“你对不起我什么?” “我没照顾好你。”云方仪眼神诚然,丝毫不关心自己的伤势和处境,只有自责。 “……” 羽熹忽然有些头疼。 这孩子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云方仪又说,“等我伤好了就得离开问天阙,我说过会带你离开,虽然现在对你来说,留在问天阙其实是最安全的。” “先别说那些,云师兄,你这是非走不可?” 羽熹打断他的话。 “我已被逐出师门,乾坤已定,就算没有被逐,我已经修为尽废,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 他趴在床榻上,换过一次药,额角还渗着汗,嘴唇苍白恍若刚从鬼门关回来。 “这当中就没有疑点么?”羽熹摸了摸下巴,开始思索。 “你擅离职守,试炼场难道没有其他监事?试炼谷又为何会出意外?” 云方仪早有疑问,闻言正色起来,“十七位师弟师妹受重伤乃是事实,我有最大责任,但试炼有异动也是疑点重重,据说是试炼谷结界被破坏了,从青滦妖谷一带闯入几只妖兽偷袭,可结界都是十位长老合力设下,又每隔十里设下哨台,专人镇守,不该出现这样的疏漏。只是我一路过来,没有时间去查明真相,就算查明了,也没有意义。” 羽熹发现这小子有点消极,“怎么没有意义?不是你做的事,为何要平白替别人受着?你只有继续留在问天阙,才能还自己清白。” “我没法留在这里了,我修为尽失,已经是个废人。” “我的意思是说,修为废了,难道不能重头再来么?” 云方仪苦笑:“修为没了可以再来,可灵骨碎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灵骨不能再造?”羽熹反问。 云方仪顿了一下,出神片刻,最后还是摇摇头。 “这不可能。”羽熹只相信一个道理——万事无绝对。 修为没了便重新修炼,灵骨碎了就换一根好的。 大道三千万法归一,他不信连换个灵骨都做不到。 “对了,无相大人不是很厉害么?” 号称修真界第一强者,他总有办法能重塑灵骨。 “若是让你拜入无相大人门下,是不是就不用离开问天阙?如此一来,还能再想办法修复灵骨,如果是他,总有一些世人没有的宝贝吧?” 云方仪有些无奈,倒没否定他后半句,“不可能了,无相大人不会收徒弟的。” “为何?” “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云方仪道:“无相大人曾经有过一个关门弟子。” “哦?”羽熹坐近一些,“他这样的臭脾气还有人受得了他?” “小六,不可诽谤无相大人。” 羽熹撇撇嘴,犟着不肯收回他的话。 云方仪无奈,继续道:“那已经是十七年前的事了,我只是听别人提起过。无相大人的徒弟是他在外面捡到,从小养在身边的,那是一个……一个绝世天才。” “你可知上次在扶幽海,恭长夜所用的红色灵石?” 羽熹立马从腰带中摸出那颗石头给他看,云方仪大惊,头一次在他面前疾言厉色。 “小六,这东西很危险,你怎么会有?快给我。” 羽熹没阻止他抢夺,只是觉得奇怪,“上次在海上掉落,我捡的,我看了一下,这不过就是灵石的一种,有何危险?” 云方仪紧紧地攥着红色灵石,仿佛想将它捏碎,但灵石在他手心安然无恙,还幽幽地泛着绿光。 无声的嘲讽。 “这东西叫流萤,因其内部闪烁着萤火虫一样的绿色光芒而得名,而在催动激发它的力量时,便会散发血红色的光芒,故也叫血流萤。” “咳咳……”云方仪忍不住咳嗽两声,捂着胸口缓了缓。 “十七年前,有人创造了一种逆灵转阳之法,可以反向提纯天地灵气,凝成这样的灵石,比普通灵石蕴含的力量更加强大,甚至可以让人迅速突破境界提升修为。” “这么厉害?难怪那天那个恭长夜能以一敌众。” 羽熹目光专注地看着血流萤,无人催动它,却能看见一丝妖冶的红芒在闪烁。 “那这是好东西啊,为何避如蛇蝎?” “非也,它只是暂时性的让人体内灵力暴涨,等到蕴含的力量被消耗干净后,会有反噬期,轻则经脉受损,重则走火入魔甚至爆体而亡。如果少量使用,长期下去也会损害道心,迟早墮魔,危害苍生。” “以前有许多这样的例子,这毕竟是违逆天道的东西,万万不可碰。” 有意思。 羽熹点点头,好奇道:“谁创造的?” 他把玩这石头多次,也用普通灵石来做过比较,看得出来这颗石头内部灵力运行方式与普通灵石大有不同。 只是仍有瑕疵,应该是那逆灵转阳之法尚不成熟,若再完善一二补全缺漏,就不会是云方仪说的那样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没有完善,但不妨碍创造出这个的人是个天才。 “正是无相大人的弟子,谢乔。” “哦~” 羽熹若有所思点点头,“难怪他不收徒呢,有这么个天才弟子,别的人怕是很难入眼。那这个谢乔人在哪里?我怎么一直没见着他?” “凡修界的修士太不懂事了。” 龙魂们指指点点,“你好说歹说也和那谁写了婚书结为道侣,按辈分应该是他的师母,他身为徒弟,理当来拜见才对。” 羽熹:“………………” “呸呸呸,什么师母,晦气。” “他十七年前就死了。”云方仪道。 “死了?”羽熹有些惊讶,“怎么死的?” “不清楚。”云方仪想了想,“只知道他好像是犯了大错,还是被无相大人亲手处死的。” “嘶~”羽熹有些咂舌,“他可真是一点情分不讲。” 云方仪道:“无相大人这么做必有他的道理。” “……” 羽熹发现了,这小子怕是鄢尘离的仰慕者,听不得别人说他一句不是。 他也懒得跟他争,天色已晚,待云方仪睡下后,他便离开了弟子寓所。 碰巧敛真然在外面等他,见他出来,便走过去,“小六,我送你回无相大人的卧雪宫。” “这次能不能御剑?” 羽熹懒懒靠在院门上,一步都不肯多抬。 敛真然爱莫能助地笑笑。 羽熹就势坐了下来,“那你去告诉他,天黑路远,我走不动,让他来接我,否则我就在弟子寓所宿下了。” 看他耍赖,敛真然也没办法,心下思量,仙尊的道侣算不得普通弟子,那“非必要不御剑”的规矩自然不拘束他。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哪里敢去支使无相大人做这种小事啊! “算了,我明日自去找业罪司禀明。小六,起来吧。” 羽熹扶着门框缓慢地起身,一副柔弱无骨的样子,仿佛下个楼梯能把他小命下走一半。 能少走一步就少走一步,从前他就懒得离开龙宫,如今肚子里有了一个每天都要吸他灵力的东西,更是懒得动弹。 敛真然是将他放在卧雪宫大门口才离开的。 羽熹其实并不想和鄢尘离待在一起,虽结为道侣,可也没说要住在一起。 但他还有事情需要做,必须得来见他。 卧雪宫弟子有为他准备单独的住处,他三言两语将人打发走,转头就摸去了鄢尘离的寝殿。 嘎吱一声,门被他豁开一条缝,他把半张脸卡过去,眯着眼巡视内间的情况。 没有人? 他直起身体,侧身从门缝挤进去。 寝殿十分空旷,脚步一踏进去,一道冷风扑面而来。 羽熹忍住想打喷嚏的冲动,捂着鼻子猫步走进。 殿中东南开着窗,一阵风吹来,身后有什么东西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羽熹转身,见身后一张宽大的桌案上摆着几张纸,被镇纸压着,发出哗哗翻动声。 过去一看,纸张上只有几滴墨,一旁放着笔砚等器具,似乎是主人想要作画,却最终没有落笔。 想不到这人平日打打杀杀酷爱装逼,私底下还有这么文雅的爱好。 只可惜什么都没画,看不出水平。 正准备朝内殿去,忽然注意到身侧的博古架上放着一堆画卷。 有成品? 羽熹乐呵呵伸手正要拿一卷下来看,忽然一阵罡风迎面袭来,他反应敏捷地躲了开。 紧随而来的,是一道黑影,比罡风更快,眨眼便移到了羽熹面前,将人抵在桌案上,手掌握成爪,一把掐住羽熹喉咙。 “!” 羽熹呼吸登时收紧,脸涨成紫色,双手死死扣住那人的手,用力去推他。 纹丝不动。 “鄢尘离!你发什么疯,放开我!” 虽逆着光,他也能凭轮廓辨别出是鄢尘离,只是没看清鄢尘离此刻与平时的不同。 黑暗中,暗红色的眼瞳倏忽闪过嗜杀的光。 “你有病啊鄢尘离!是我!” 掐住脖子的手一点没留余地,羽熹几乎听见了自己脖子咔咔的声音。 他这才意识到,这人想把自己脖子拧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谢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