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极泰来》 第1章 西坞 时维三月,天略略长了些。 傍晚天还没完全黑时,北宫西坞阁的灯便早早点了起来。 常玉净完手忙进了西厢房,便瞧见代千山伏在桌上,小脑袋搭在手肘上,另一只手顺着手臂垂落在膝上,脸儿是花的,衣裳是脏的,轻微的还打着呼噜。 今日发生许多事情,大公主这般憔悴。转头又瞧见屋子里头几个小宫女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剁尾巴猴子似的,好没规矩! “你们几个死丫头,吵什么吵?这么大声,怕不是皮痒了找挨揍!都围在这儿闹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是什么心思,以为哄了主子高兴,便得了脸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上不了台面的货色,以为仗谁的势?滚!” 几个十多岁的宫女这才收敛了些,虽是安静了,却也连拉带笑地出了门去。 等她们出了门才嘀嘀咕咕说些常玉的坏话。来西坞阁一年多了,早知常玉骂人难听,只要不往心里去,常玉不过是个纸糊的老虎,嘴皮子厉害,还没听说她打杀过谁。 终于安静了,常玉压下怒火,顺了顺气,吩咐道“辛月,去小厨房看着,晚膳好了先温着,等公主醒了端来。” “是,姑姑。”辛月低头去了小厨房,走时连带关上了门。 伏在桌上呼噜的少女似乎是听到了声音,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 秋风肆意,发出猎猎低嚎。 长安城被越国的军队紧紧围住,无处呼吸。 她被押上城楼,行军扬起的风沙模糊了她的视线,大军望不到尽头. 任凭她曾经多么拼命地想要活下去,可这世道,终究是再难容下她了。 竭力跳下城楼,她努力撑开眼睛,却看不清天上的太阳,只有模糊的一片红色,永远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如果有来生的话。 唯愿,与君陌路,不相识...... 下一秒代千山睁开双眼,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烂得掉皮的黑漆圆桌,里边的木头都露出来了,黑一块白一块的,甚是丑陋。 接着代千山瞧见里间一个穿着天青色宫装,挽着袖子的女子坐在床榻边儿上,床上似乎还躺着个人儿。 嗯?这里好眼熟啊,这里是? 那天青色宫装女子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回头瞧见代千山醒了,便起身走来。 代千山使劲眨了眨眼睛,才晃过神来,眼前这人瞧着竟像是常玉。 刚刚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很久,颇感乏累,现下头疼得厉害。 好像,有什么不对。 常玉? 等等、等等——常玉? 三个月前,常玉被处死了啊!她是亲眼瞧见常玉的尸体,遭了凌迟的酷刑,连全尸,都没有…… 没错,常玉死了啊! 代千山吓了一大跳,咻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狠狠摇了摇头,揉搓眼睛,希望能清醒一些。 她怎么记着——她自己,也死了呢。 她死在了城墙外,死在了秋日里,死在了越国兵临长安那天。 那掉漆的老凳子随着她起身,不争气地“吱嘎”了一声,似是回应。 站起来的瞬间她便察觉异常。 不对啊!这高度?她低下头看去,这桌子有这么高?都快到她胸了。 这里是? 这是? 这熟悉的、破破烂烂的感觉! 西坞阁! 她和代千翥在姜国做质子时的住所! 还有手,她试着举起手来。她的手,她的手怎么也这么小了? 眼前这双手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小姑娘的手,可她的手明明已是二十多岁的妇人的手. 这不是她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在做梦吗? 常玉见她杵在那儿不动弹,又问道:“殿下饿不饿?晚膳好了,我叫小厨房温着呢。” “常玉?”代千山看着眼前的“常玉”,不可置信颤抖地说道:“这是哪儿?” “我这是,怎么了?” 常玉被她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摸了摸她的头,见她脸色不太好,神色戚戚,眼眶里闪着泪光,以为她是被吓坏了还没缓过来,便叹了口气,开始安慰代千山。 “唉,殿下可是受了好大的委屈。这帮烂心肝的小混账!先是平白地将您推倒御河里去,小殿下气不过,去找他们理论,反挨了一顿揍,也给推到御河里去了。要不是朱旺机灵,趁没人注意救了小殿下上来,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呢……” 许是大梦初醒,代千山听得一头雾水。 不过,常玉说的这画面好生熟悉,这好像是,十几年前的一件旧事…… 那时她年方十四,和代千翥,与姜国的一众皇亲子弟在前朝文昌阁上学。 文昌阁,顾名思义,文运昌隆,是姜国专为皇公贵族开设的学院。 她虽是北坁人,但是北坁王后是汉人,所以她自幼便在母后的教导下学习汉字诗书。 据代千山的奶嬷嬷牛氏所说,自己刚会说话时,便是汉话和北坁话混着说的。 周岁余,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清楚,连一向不待见母后的太后见了自己都要赞上几句,聪慧灵敏云云。 来姜国之前,代千山是北坁王室最聪慧的孩子,诗、书、礼远超北坁同龄宗室子弟,颇有“王室文曲星”之风。 代千山八岁时,姑母作为和亲对象嫁给姜宣帝,封为淑妃,代千山和代千翥作为质子同时来往姜国,那一年代千翥刚满两岁。 作为交换,姜国大皇子和大公主则去往北坁做质子,大皇子祁棠是中宫赵皇后之子,大公主祁沐音则是宝芝宫沅妃所出。 他们来姜国后不久,便得了姜王的恩典,被允准在满是皇亲贵族的文昌阁上学。 一个极度聪慧的孩子,若无亲长看护,虽然也懂得忍让,但往往也难藏锋芒。代千山也不例外,总是想着不能丢了北坁的脸面,不肯示弱。 所以不光一口汉话说的十分标准,读书作文也常引经据典举一反三、见解深刻独到,常得先生夸奖。 看她不顺眼的人多了,其中以王敖为首的那一帮人尤其烦她,一个破地方来的质公主,嘚瑟什么!衬得他们尤其愚蠢顽劣不说,回了家还要挨数落——连一个小达子姑娘都不如。 于是一天下课之后王敖他们便堵了她,将她推下御河。 隔天她胞弟代千翥去找王敖理论,反遭了一顿毒打,也给扔进了御河,还是书童朱旺看着人走远了,才给代千翥背回西坞阁的。 自从半年前姑母淑妃去世,他们兄妹二人在姜王宫的待遇急转直下,被人欺负是家常便饭。那次落水,代千山只是受了些凉,没什么大碍,好得也快。 可代千翥却年幼,回来之后便高烧不退,险些丧命。 代千山在太医院请不来太医诊脉,拿不到治病的药。 当年......当年还是多亏了五皇子祁榆帮忙,请了太医,才给代千翥捡回一条小命来,却成了跛子。 但是眼下,她怎会?回到十年前?难道说?自己又活过来了?那她经历的一切算什么?是梦吗? 是梦的话,这梦未免太过真实。 当年她得了五皇子帮助后,便送了些北坁特色的吃食给他。 五皇子祁榆是当今姜国皇帝和献夫人唯一的孩子,出落得仪表堂堂。 代千山见他爱吃枣泥栗子饼,便投桃报李,年节时送些给他,一来二去,二人渐渐有了交集。 祁榆也在文昌阁读书,有时无聊便与代千山聊些诗文杂类,深宫孤寂,两人又年纪相仿,年少慕艾之心脉脉。 献夫人热情友善,对代千山颇为照顾,常召她去嘉祥宫,一聊就是大半天,就这样春去秋来的,她也到了十六岁。 也就一瞬间吧,宫里便起了传言,说她与五皇子郎才女貌、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她虽不知这谣言起于何处,不过她也是敢爱敢恨的性子,便也随它去了,何况这三年来她早就心仪五皇子,为他扬名、为他造势、为他收敛锋芒,甘居人后…… 在献夫人的推动下,姜王应允了为五皇子提亲。 终于在十六岁那年,她如愿嫁了五皇子,就这样一路陪着他,入宫、登基、成为皇后、他为她造朱雀台,立她的淳康为太子…… 只是这样美好的日子没有维持多久。 天不遂人愿,淳康意外薨逝,代千山和祁榆渐渐貌合神离,形同陌路。不久后,她被视为妖星,幽禁于朱雀台,不到半年,南方的越国打过来了,她被挟持,跳下城楼,了结性命。 曾经的记忆扎实、真切地刻印在脑海里。 却教她如何接受眼下的处境。 开新书啦!喜欢古早味儿言情的宝宝可以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西坞 第2章 太医 “殿下,殿下,诶?不会是吓傻了吧……”常玉抬手在代千山眼前晃了晃,见她没反应,眼睛直勾勾地发愣。 “哎呦,真要了命了,殿下等着,我找个婆子来给殿下叫一叫。” 随后常玉将代千山按坐在凳子上,便急急忙忙出门去,开始满院子地唤常徽。 想起过去种种,时间和记忆如同乱麻交织缠绕,加上耳边环绕的尖锐爆鸣声,让代千山十分不适,她抬手揉起太阳穴。 她想,她需要些时间理清楚一些事情,既然已经回到了过去,那么一切都还没发生,还有机会改变命运。 代千山缓缓走到西厢房门前,看着头顶四方的院子和暗沉沉的天,前世姜王宫的一些幻影在她脑海里一一闪过。 多少人的一辈子都被困在这样的四方天里,汲汲营营一生,不得善终。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落在地上代千山方回过些神来,她低头,俯看抬手间,眼泪是热的。 热得十分难得,十分珍贵。 她还活着。 她代千山还活着! 从前不信鬼神,如今也由不得她不信,过去的一切真实地存在她的记忆里,眼前的一切也如此真切。 旋即代千山嘴角扯起一抹轻笑,将裙摆撩至身后,合掌跪了下去,在心里默道:天上的神佛,多谢眷顾。 闭上双眼,任眼泪滑落。 倘若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梦,那为什么?她竟死而复生了。 老天,你到底是,待我不薄。 我要感谢你,给我重来一次的生命! 蝼蚁尚且偷生,既给了我命在,我定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 这一次,就让我亲手结束前世的孽缘。 祁榆......终究是,你负我。 常徽听常玉叽叽喳喳讲完便放下手里的活,来寻代千山,隔着院子,见她正虔诚地端跪在地,不似吓傻,松了一口气,心里默念常玉说话过于夸张。 常徽以为代千山在求老天保佑代千翥快好起来,便沿着回廊走过去,跪在她身旁,双手并拢道:“殿下许的什么愿,奴婢和殿下一起许。希望小殿下快些好起来,咱们平平安安的,早日回北坁去。” 瞧她没反应,沉默不语,常徽有些拿不准她在想些什么。毕竟这样一直跪着也不合适,初春的地上还十分地冰冷。 常徽随即扶住代千山的手肘,劝道:“殿下,地上凉,咱们起来吧,老天都知道咱们的诚心了,小殿下一定没事的。” 代千山这才回过神来,便顺着她的力起了身进屋。 “前些日子殿下受了凉,病去如抽丝,如今也要注意保暖才是。” 代千山抬头瞧常徽,她死时二十有四,与如今相隔十年,她早不记得常徽年轻时候的样子,只晓得常徽皮肤很是很白的,这点倒是没变。 记忆里常徽那双凹陷的吊梢三角眼,现在还是杏仁般饱满的样子。也许是因为没了那么多的算计,常徽的眼角也没那么多的皱纹,一双眼睛清清亮亮,身子也比印象里丰润轻快许多,她身着淡湖色长裙和浅藕荷色的小马甲,明明年纪不大,走起路来却不怒自威,这么多年硬是撑起了西坞阁的门面。 在母后给的两个常字辈宫女里,常徽是最聪慧妥当的,从来都担得起大任。常玉马虎且心大,虽忠心不二,但到底不如常徽谨慎伶俐,若是常玉再仔细些,前世也不会让那些小人钻了空子,害了淳康。 代千山只知道常玉死于剥皮酷刑,却不敢打听常徽的死法,那时被关在朱雀台,只听说常徽已伏诛。 想来只会更残忍,恨常徽的人不在少数。 代千山暗自叹了口气,前世,她贵为姜国皇后,可宫里人人都知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常徽姑姑,心狠手辣,法度严苛。 她经常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有时也会询问常徽,常徽对自己倒无隐瞒,虽然初衷都是为了自己好,但是代千山总还是觉得常徽手段过于凌厉,有心疏远。 淳康薨后,更是深觉常徽有违人和,招致灾祸。 可若常徽心不狠,她前世在姜王宫里只怕早就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常徽虽狠决,但对她的忠心从未变过,常徽变成那样,怕是跟自己平时疏于防范也有一定关系,如此想来,她瞧着常徽,有些不忍。 “常徽,辛苦你了。” 辛苦你护着我,护着淳康。 常徽抱羞一笑,道:“殿下心疼奴婢,奴婢不觉得辛苦。” 代千山知重生之事过于怪诞奇异,自是提都不能提,只能烂在肚子里,否则恐怕被当成妖怪活活烧死。 可惜,重活一世依然是北坁质公主,还是十四岁,很多事也是有心无力。 想到这些,代千山不由得自嘲冷笑。 或许她真的是妖星罢,不然怎么还活着,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重新活一次,未必不好,但十四岁,实在艰难,好不容易熬成皇后,手握大权,现在又要从头开始。 对了,十四岁时她是个什么样子呢。 代千山想起从前在朱雀台当差的那些年轻宫女,不伶俐时惹得常玉生气。 应当装得笨一点,说话再慢一点,得像课堂读书似的抑扬顿挫才好。 想到这儿她还摇头晃脑,咦,太浮夸了,该被发现了,还是正常些。 重生之事闻所未闻,只要不是太离谱应该没人会怀疑。 想到当下还是代千翥的情况更要紧些,她便敛了心思,开始考虑目前的处境。 “咳咳,我瞧着千翥这样子,应是风寒所致。” 听到代千山平静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常徽微讶,殿下大了,倒也能瞧出些毛病来。 前世代千山在压抑的环境中习惯喜怒不形于色,常徽瞧她如今镇定自若,也只当她是因弟弟生了病收起了玩闹心。 代千翥躺在床榻上,两坨红晕浮在胖嘟嘟的脸蛋上,是烧得厉害些,从太医院拿来的那副时疫方子,看来没用。 太医院里只有凭太医开的药方才能抓药,只凭他们无论如何是拿不到药的。当年姜国和北坁交换质子后,赵皇后便厌恶极了他们姐弟,姑母淑妃过世后,赵皇后更是对他们不闻不问,也不许太医过来看病开方。 而前世,五皇子请来给代千翥诊脉的太医说过,若是再晚一会儿,只怕代千翥以后就是傻子。太医开了副治伤寒的方子和一罐金疮膏,那药喝下去虽不再发热,却也因为救治不及时,落下了惊风的病根,成了一个跛子。 常徽听代千山道:“常徽,一会儿和我去太医院请太医。” “是,不过早先去请过一次,太医不来,使了些银子,才拿了几副药回来。” “我晓得了,不过还要请太医来瞧过才安心。” “奴婢这就收拾东西,趁着天还没黑透,快些去,晚了只怕不好请。” 待代千山和常徽来到太医院门外,常徽突然被代千山拦住,只听代千山压低声音道:“常徽,你独自进去,找个生面孔,只说宫女生病请太医瞧瞧,这是十两银子,你拿好。” 常徽先是吃惊,后转念就明白了。宫里向来拜高踩低,又有哪个愿意得罪赵皇后去给两个质子看病呢,说是宫女生病倒是容易些。 “奴婢这就去,殿下在这等我。”常徽收好荷包。 “诶,等等,若是问起你是哪的,便说是慈宁宫的。” 常徽心想,慈宁宫正好和西坞阁是一个方向,这么说也没毛病。 代千山心里也是忐忑,倒不是打着慈宁宫的名号骗人良心难安,只担心万一被拆穿请不来太医,还要多费工夫。 好在过了片刻功夫就见常徽领着个十分年轻的太医出来了。待他们走远后,代千山才快速跟了上去。 那小太医年纪轻轻,眼神却不甚好,到了西坞阁门口才看出这是西坞阁。 天老爷啊,今儿他若是进了这门儿,那不是成心与皇后娘娘作对嘛,当即便要走,好在代千山先一步回来,叫了几个宫女硬是捂住嘴将人拽进门去。 进门后那小太医连连作揖企图逃走:“姑娘饶了我吧,我一家老小还等着我养活呢。”却被死死摁住,饶是他扭成个麻花,也挣脱不开。 放人?代千山冒这么大的风险,还打着太后的幌子,放人,是绝不可能的。 代千山走到他面前,捧起微笑,礼貌作揖道:“这位太医,您贵姓?。” 小太医自认有些风骨,被一群姑娘拉拉扯扯摁住实在丢脸,虽是处于下风,但好男儿铁骨铮铮,便昂头扯了扯嗓子道:“免贵姓丁,名玄澄字德化。在下乃是奉城济真堂第十七代传人,祖父正是奉城有名的妇科圣手丁溪春......” 看得出来,小丁太医家学深厚,他说得正欢,忘乎所以,口吐莲花,可代千山今日却没空听他摆家谱,打断道:“小丁太医,您今日进了西坞阁,有好多双眼睛都瞧见了,若是就这么走了,里里外外多少张嘴,到时候可不是您能解释得清的。” 小丁太医心想她说的也对,出了门也要被瞧见,回去了还要备案,真是进退两难,早知如此,真不该来。 哎,说什么都晚了。 他出自杏林世家,自幼学医,对于医道,更是投入了半生的心血。 于是乎,自打他进了太医院便意图大展身手,一展宏图,每每都抢着出诊,就希望能遇到个百年难遇的奇病异疾,这要是让他治好了,那可真是青史留名,流芳百世啊。 在常徽左脚刚迈进太医院的一刻,小丁太医便精准捕获,自荐而来。 一句“姑娘可是看病?”,竟将自己引至此处,自寻死路。 见小丁太医若有所思,代千山便慢悠悠坐下,也不逼他,缓言道,“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可解你燃眉之急,要不要听听?” “要的,要的,殿下请讲。”若是有法子便再好不过,所谓一扇门难倒英雄汉啊。 代千山也不卖关子,道:“那就先看病,看好了我便告诉你。咱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不光是你,若是被皇后知晓我请来太医,我也讨不到好,所以您只管看病,我定会将您平安送回太医院。” 见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不过小丁太医还是有些犹豫,他刚进太医院的时候便晓得皇后厌恶西坞阁,前有李太医去过西坞阁,隔天就因为误诊皇后身边的女官挨了二十大板,革职回乡了。 误诊女官!二十大板!革职回乡!听听,这对嘛? 就连小丁这样不敏感的人都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打这事之后,再没一个太医去过西坞阁,小丁太医自然也不例外,他来当太医是为了实现理想抱负,他当然不想一事无成先打道回府,出师未捷身先死。 代千山见他犹豫不觉,心里着急,索性放下身段,做出可怜姿态,随即跪坐在他面前作揖,软声道:“先生,我不为难您,只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医者仁心,听您的家世来历,千山便知您家是积德行善之家,祖祖辈辈行医,为的是治病救人,悬壶济世,救万民于水火,从阎王爷手里抢人。若不是实在没法子,千山也不愿这般待您,我在这儿先给您赔个不是。” 这番话虽说听着夸张,可小丁太医听来却是十分受用,顺便唤起了他一颗救死扶伤的心。 他从小接触医道,那些妙手回春、枯骨生肉的故事他不知听了多少,医道是为救人,身为医者,自己怎能因为惧怕权势便抛弃病者,实在愧对丁家的列祖列宗。 况且北坁公主已再三保证有法子不被发现,多犹豫一分,病者便多一分危险。 既来之,也没法,总要先保住一个。 想清楚后,小丁太医瞧着眼前泫然欲泣,柔弱的公主疾言道:“殿下,病者在何处?快些带我去吧!” 代千山苦口婆心见终于劝动了他,便赶紧带着小丁太医来到西厢房代千翥床前。 待小丁太医看诊后,叹道:“若是再晚些可不好,庸医,开的什么药啊,这不是害人嘛!”随机从药箱里掏出一个瓷瓶,取出一枚药丸先给代千翥服下,道:“我要回太医院抓些药,请殿下派人和下官去取吧。” 代千山只瞧那瓷瓶十分精致,似玉非玉,流光溢彩,想来里面也是不可多得的好药,看来代千翥有救了,登时放心不少。 来不及多问,代千山便让常徽跟着去取了,至于掩盖请太医的法子,代千山请小丁太医放心,定然是稳妥的。 送走了一万个不放心的小丁太医,代千山又马不停蹄地收拾准备出门。 常玉见她又要出门,便上前询问。 只见代千山露出微笑,当然是能解决问题的地方。 ——“慈 宁 宫。” 小丁太医很有抱负的,梦想是流芳百世。 千山祝你圆梦,给你投票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太医 第3章 慈宁 常玉是个没心眼的,走到半路,憋不住开口问道:“殿下,咱们与宫里人素无来往,如今为何要去见太后?” 代千山心道,自从姑母过世,赵皇后打压他们许久,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 前世她们得了五皇子的帮助,也就是得了献夫人的庇护,如今既然要划清界限,自然也就没了这层庇护。 凭她们自己在宫里怕是性命难保。 西坞阁身份特殊,若是想不站队明哲保身,在这宫里怕是除了慈宁宫和太后,别无他选。 一路上只有一盏油灯晃悠悠地,发出微弱的光。 当代千山带着常玉到慈宁宫时,天已经黑透了。 待说明来意得到回复后,慈宁宫的宫女领着她们穿过廊下来到小配殿,带路的宫女低头垂眼道:“太后请殿下在此等候。”便离开了,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等了近一刻,常玉便压低声音问道:“殿下,太后会不会不想见咱们啊?” 代千山心里也急,却不似常玉这般外现,心道,再等等,太后一定会见她们的,刚要劝常玉莫急,那宫女便回来了。 “殿下,这边请。” 常玉刚动身,代千山便按下了她,低声道:“在这儿等我。” 那宫女一路将代千山带至正殿。 进门后绕过屏风,只见太后端坐在正位椅子上,正在漱口,看样子是刚用完晚膳。 前世祁榆登基后,她的婆母献夫人已过世,宫里的长辈只有如今的太后,代千山为了帮祁榆立住重孝的名声,便服侍太后晨昏定省,直至被幽禁,伺候了太后整整四年,这宫里除了太后身边的苏嬷嬷,怕是没人比她更了解太后。 代千山镇定自若行过礼,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苏嬷嬷身边,接过漱口盂,道:“苏嬷嬷,让小女来伺候太后洗漱罢。” 再见故人,心绪翻涌。 太后睨了一眼苏嬷嬷,苏嬷嬷意会,便称诺退后。 在后侧的宫女捧着托盘,里面摆着三条巾子,代千山晓得是太后洗漱用的,可苏嬷嬷却没提示她该如何用,意在考验吗?不过好在她都晓得。 太后漱过口,好整以暇,想看看她待如何。 代千山拿起托盘里的明黄色宝石纹绢子,轻轻拭去太后嘴角水珠,此为擦嘴。 苏嬷嬷眼神划过,心道:不错,还算有点眼力。此帕小巧精致,又十分吸水,正是擦嘴所用。 而后代千山为太后一一除去手上的饰物,拢起太后袖口,将镯子固定到手臂,又将象牙色小罗方巾放入水盆打湿,取一把澡豆包入方巾揉起泡沫,后将太后的手放入水盆,用方巾轻轻擦拭,随后将太后的手抬起,将空盆放在手下,用珍珠镶金水瓢舀起清水轻轻冲洗太后的手,后用湖蓝色罗布方巾包裹住太后的手,轻擦压干水分。 做完这些后,代千山在众多乳膏里拿起太后日常用的护手膏小金罐,用瓷勺挖出膏体,先放在自己的掌心润开,随后包裹住太后的手细细打圈按揉。 接下来,代千山打湿藕荷色软烟罗花锦后攥干,轻轻擦拭起太后的眼角以及面部,将面膏薄薄涂在太后的脸上,随后用滚轮按摩吸收。 每做一步,苏嬷嬷心里的惊讶都多一分,这些繁琐的功夫只有太后贴身的宫女才知道,那四个帕子她是如何区分的?竟用对了,便是太后身边这些宫女只怕第一次做也是记不大全的,如今一个从来没伺候过太后的小姑娘是如何会的。 太后身处其中,惊讶不逊于苏嬷嬷,可神色却不显,这小丫头仿佛十分了解自己的喜好似的,莫非宫里有人出卖自己。 收拾好了,宫女便端着器具下去了,代千山扶起太后移驾到软榻上。 太后呷了口茶,道:“你做得很好,不过,哀家倒想问问你,是如何区分这四张帕子的,莫不是我慈宁宫出了奸细。”随后重重将茶碗磕在桌上。 代千山不卑不亢跪下,答道:“回太后娘娘,小女听姑母说过,太后娘娘十分注重洁净,想来帕子的使用是严格区分的。这四张帕子,我想应是各有用途,象牙色小罗方巾布料粗糙,想必是洗手所用,而湖蓝色方巾厚实绵软,想必是擦手吸水的好物,而明黄色绢子最小,千山猜测应为擦嘴所用,便于更换。至于藕荷色软烟罗花锦柔软细腻,则是擦脸所用。” 苏嬷嬷早已惊呆,看向太后,见太后不语,怕也吃惊极了,这小女子观察力竟如此敏锐,宫里竟有这样的人才,心中连连称赞。 若说歪打正着,前几步还能猜出来,可所有的步骤都是按照太后的日常喜好来,真是可怕。 代千山回复后便将头低下等待。 太后突然笑道:“好啊!好啊!孩子,你很聪明,哀家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像你这般聪明的人了。说吧,你今日来见我有何事?” “太后娘娘过奖了,小女得姑母指点,今日才有幸在太后面前班门弄斧。”代千山说完随即抬眼看了看其他宫女,太后瞧她有所顾忌,便睨向苏嬷嬷,苏嬷嬷心领神会道“春燕,夏红,出去瞧沐浴的水烧好了没。” 宫女都走了,此刻房里仅剩代千山、太后以及苏嬷嬷。 代千山这才开口道:“太后娘娘,小女承蒙太后娘娘和陛下照拂,在宫里谨小慎微,不敢逾矩,若不是事关生死,实在不应叨扰太后。今日下学后王敖与我弟弟起了冲突,将他推入御河,如今我弟弟正在发热,可太医院却没有太医敢来为我弟弟看病,千山迫不得已假借太后娘娘之名,请来一位太医,可却怕他遭到报复,千山于心难安,请求太后娘娘救一救他。今日所为,千山愿接受一切惩罚。” 代千山越说鼻音越重,似乎是强忍住泪水,说完后对着太后磕了三个头。 示弱,她是懂的。 太后和苏嬷嬷对视后,都差不多明白怎么回事。 王敖是个无法无天的,又是皇后的外甥,在宫里惹是生非。皇后又十分讨厌这两个北坁的孩子,自然不会管他们的死活。不过,皇后这次真是太过分了,若是出了人命...... “你起来罢,哀家都晓得了,难为你了,孩子。桥菊,你找个面熟的,到太医院走一趟。” 苏嬷嬷立即拿了太后手牌,安排宫女去太医院,只说小丁太医看得很好,太后赞赏就是。 太后见代千山眼睛哭得红红的,一想到她自小离开家,如今无依无靠,十分怜爱,便招手让她过来坐在塌边,搂住她安慰道:“可怜的孩子,你早些说出来受的这些委屈,哀家也不会不管。至于惩罚,你救人心切,且有勇有谋,好在你姐弟如今没事,若是有事,叫哀家如何与北坁王夫妇交待,哀家今日不会罚你的。” 听太后这般说,代千山更想哭了。 可她忍住了,代千山擦干了脸,再次跪立于太后膝下道:“太后娘娘,王敖本是冲我来的,今日幼弟不过是被迁怒。” 如今自己弱小,一点风雨就会要他们的性命,必须抱紧太后这条大腿。 谈条件,她也是懂的。 “千山知晓太后娘娘一心为姜国和北坁和平,姑母去世后,如今北坁王室女子便只有千山年纪稍长,若未来姜与北坁和亲,千山是不二人选。若太后不嫌弃小女愚钝,小女愿在太后身前尽孝,服侍太后,望太后垂怜。” 太后没想到她一个女儿家,竟看得长远。不错,淑妃死后,她是想过把代千山作为下一次的联姻对象。一来她八岁便来到姜国生活,熟悉中原文化礼仪,并不排斥。二来,淑妃死后,如今的北坁王再无姊妹,只有三个未到适婚年纪的女儿,代千山还算年长,先定下来的话,再过几年便可过礼成亲。 淑妃不是中原人,嫁过来之后学习规矩礼数已是十分费力。可若是代千山,那便不一样了,她从小在长安长大,若不说,谁也看不出来她不是中原人,好好培养,与北坁结盟会更加稳固长久。 淑妃去世已经半年了,太后一直旁观赵皇后打压西坞阁,如今代氏姐弟扛不住了,来寻求自己的庇护。 “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还在文昌阁读书呢,让你来伺候哀家,会不会太委屈你了。” 代千山垂眼低眉道:“文昌阁教的是经世致用的课本,千山一个小女子,将来是要嫁人,侍奉夫君的,如何学得来这些呢。” 只不过,前世代千山的的确确学完了文昌馆的课,这辈子也够用了。 太后听后默认,没错,女子只需懂得以夫为尊,尤其是后宫的妃嫔,朝堂上的事懂得多了可不好,免得牝鸡司晨,生出些不该有的念头。 “你回罢,哀家有些乏了。” “是,千山告退。” 出了慈宁宫代千山放慢脚步,突然停下,回头看向慈宁宫,常玉正要问为什么停下,只见代千山回头望去。 慈宁宫外,苏嬷嬷正提着一盏灯笼追上来,看来她赌对了,送上门的傀儡,没人会拒绝。 皇祖母,原谅山儿吧。 山儿不想利用您。 只是,山儿想活着。 那些布料啊,也是收藏很久终于派上用场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慈宁 第4章 序德 苏嬷嬷身边的宫女飞快地跑过来行了一礼,道:“公主殿下,稍等等苏嬷嬷,苏嬷嬷奉太后之命送您回西坞阁。” 苏嬷嬷见那宫女追上代千山,想来已经说了等她,便挥手示意自己马上到。 待追上代千山后,苏嬷嬷边走边关切嘱咐道:“公主,太后的意思是明日您还是先去文昌阁,太后与皇上商量后,再安排您来慈宁宫。” “千山明白,请太后放心。” 苏嬷嬷看她如此识趣,十分满意,今日捡到宝了,代氏公主如此聪慧乖觉,日后若是嫁来,指不定如何难管,如今便能笼络住她真是万幸,阿弥陀佛。 一路上苏嬷嬷十分热情,对着代千山问东问西,到了西坞阁门口,见苏嬷嬷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于是代千山客气道:“嬷嬷,已经到了,屋子里有热茶,您进来歇一歇再走不迟。” 苏嬷嬷笑道:“那老身恭敬不如从命了,进去歇一歇也好。” 代千山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便将苏嬷嬷请进西坞阁。 苏嬷嬷进来之后左瞧瞧右瞧瞧,常徽不敢怠慢,便将宫女们全都叫出来行礼。 等苏嬷嬷把所有人和物都打量了一圈之后,笑道:“如今西坞阁的主子是千山公主和千翥王子,你们干活都仔细着,勿要失了分寸。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望各位心里有数,背叛主子的奴婢就是杖毙也不为过!” 有几个不安分的小宫女被苏嬷嬷吓到,倒是安生了一阵子。 随后苏嬷嬷笑眯眯道:“不知如今宫里的管事是哪一位?公主,老奴有些话要与管事的说。” 代千山瞧她有心给自己撑腰,便也诚心请她进去坐坐,扶着她上了台阶进屋。 “苏嬷嬷,屋里请坐。常玉常徽,进来罢。” 苏嬷嬷坐下后,辛月便进来奉茶,歇了一口气后,代千山介绍道:“苏嬷嬷,这位便是常玉,方才与我一同前去慈宁宫的,这一位是常徽。如今她们二人共同管理西坞阁的大小事宜,她们都是北坁跟来的老人了,是母后亲自挑选的。” 苏嬷嬷点点头,既是用久的人,想必无大问题,问道:“如今代王子身子如何了?” 代千山便看向常徽:“常徽,千翥怎么样了?” “回禀殿下、嬷嬷,太医说幸好来得及时,若再晚些,只怕有些不好。” 听后,代千山只控制不住眼泪,大颗泪珠簌簌地往下落,拿帕子轻轻擦拭了。 苏嬷嬷心情复杂,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交代啊,真是万幸,嘱咐道:“二位姑娘,老身如今耳聋目花,比不得你们年轻,今日代王子受伤一事,可否于老身详细说明,我好回去向太后复命。” 常徽便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又说了一遍,苏嬷嬷已心中有数,此事可大可小,说小了不过是孩子们打闹,说大了是成心破坏姜和北坁的盟约,这王敖真是作死。 代千山委屈道:“嬷嬷不必担心,还好千翥没事,否则我真不知道如何跟远在北坁的双亲交代呜呜呜。” 苏嬷嬷叹道:“公主莫担心,老奴会和太后禀明此事,绝不会让您和代王子受委屈。” “千山相信太后娘娘。” 苏嬷嬷起身道:“公主,老奴先回去了。” 送走了苏嬷嬷,常徽才询问道:“公主,太后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进去说罢。” 遣散了众人,常徽常玉跟着代千山进来屋子,代千山才把慈宁宫的事说给她们。 常徽叹道:“我们如今算是彻底投靠太后,只怕序德宫那位又要找麻烦了。” “无妨,这么多年都是这样,早该习惯了。叫朱旺进来,我有话吩咐他。” 常徽起身去叫朱旺,朱旺虽是书童,可西坞阁位置特殊,并不在后宫,而在前朝地界儿,所以朱旺可以住在西坞阁。 “公主殿下,听常徽姐姐说您找我。” “朱旺,你跟着千翥也有段时间了,今日你跳下河救了千翥一命,我该拜你。” 随即代千山便起身下拜,朱旺吓得连连让开,急于扶起代千山。 这一举动让常玉常徽也很是吃惊,不过主子下拜,做奴婢的跟着拜就对了,于是也双双下拜,感谢其救命之恩。 朱旺两双手已经急得不知道扶谁好了,急道:“公主,万万不敢啊,这如何使得?两位姐姐快起来吧。” 待代千山诚心表达谢意后,她对朱旺道:“今日我投靠了太后,以后若我去了太后那儿伺候,学堂里那些人便只会针对千翥,朱旺,你一定要多加防范,下了课早早地回来,以后我叫常玉她们几个早晚接送你们,自是安全一些。” 朱旺此刻仿佛是被托孤的忠臣,他稽首作揖,坚定道:“请公主殿下放心,朱旺一定会守护好小王子,绝不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安排好了朱旺,代千山便进了西厢房。一进来便闻到一股浓烈的烧刀子味儿。她走到代千翥床榻前,见辛月正坐在塌边给代千翥擦拭。 见代千山来了,辛月便站了起来,让出位置。代千山坐到塌边,摸了摸代千翥的小肉手,又摸了摸额头,没那么烫了。 西厢房里有些热,时候不早了,代千山便着手安排晚上守夜。 “你们没事便散了吧,留下两个,夜里轮着守夜,两人一组。” “常徽,你去安排。” “是,殿下。” 常徽做事利索,安排迅速,很快屋子里就剩代千山和常徽。代千山拿出金创膏药,涂抹在代千翥的伤处,王敖这一伙人下手没轻没重的,实是可恨。 过了一会儿,桐花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了。常徽和辛月扶着代千翥,代千山把药吹凉了便一点点喂他。代千翥喝了一半又吐了一半,桐花把药碗收走便下去了。 “小丁太医说晚上他若是在烧起来,便再煎一副药喂下。” “是,殿下,入夜了,殿下快回去歇吧,这里有奴婢看着呢。” 代千山也确实有些乏了,打着哈欠道:“叫她们被子铺厚些,夜里寒气重,别凉着了。”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伤寒多发的季节。 “诶,奴婢晓得了,会提醒她们的。” 常徽心里暗暗吃惊,这话实在不像是能从代千山嘴里说出来的,往常她也很愿意照顾宫女们,但是通常在代千山已知的范围里。比如分点心果子吃,或是打打扇子,坐下歇歇。 今日说铺厚被子还是头一回,这么细致体贴真是少见。公主到底是没白受欺负,一下子就长大了,常徽甚是欣慰啊! 代千山要是知道常徽心里的想法,估计能气笑了。难不成我是因为被王敖欺负才成熟这么多的吗?不!因为我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我了!常徽,你不要想太多啊! 苏嬷嬷回到慈宁宫,太后已经收拾好了,正跪在佛龛前念经,“你怎么看?”。 “千山公主年纪虽小,却十分稳重,倒是她宫里,人有些乱。” 苏嬷嬷扶起太后,走到床边太后笑叹道:“哀家老了,有这样的人物在宫里却不知道,呵。” 苏嬷嬷开解道:“太后正是享福的年纪,前朝后宫都在您手里,安稳极了。西坞阁那边,估计是最近皇后打压得太过,他们没办法了。” 是啊,如今是皇上登基以来最安稳的日子了,太后欣慰道:“哀家觉着她比她姑母聪明多了,知冷知热的,放在身边似乎也不错。” 年轻好调教,若是放任,稀里糊涂长大,不受控制可不妙。 “太后喜欢就好,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您入睡。” 晚上代千翥没再发热,他后半夜就醒了,被热醒的。常玉搞了三条被子在他身上,嗯,裹得确实很严实。 直到躺在床上,代千山还是觉得不太真实,自己怎么就回到十四岁了呢?只有自己吗?祁榆会不会也回来呢?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代千山左翻右翻就是睡不着,便将姜国历史又翻了一遍,确保和前世是一样的才放心些。 自永州一战,中原世家联军将匈奴人赶回北方后,祁氏便在越国故都长安建都,定国号为姜,如今的姜王宫就是越国先前的王宫,虽然破旧,但到底姜国当年没钱修建新王宫,修修补补至今已有二十载。 三年前,姜国皇帝下旨将姜王宫在原有的基础上向南扩建,几个月前,这工程才算干完,新旧王宫之间只隔了一堵墙,以迎新门为通道。为了加以区分,宫里人将旧王宫称作“北宫”,新王宫称作“南宫”。 宫里大约六七成的人迁到南宫,不论建得多好的房子都会老化,这是自然的。皇后娘娘有风湿病,也迁到了南宫的新院子,院名还是原来的——序德宫。 “十弟,你看这个小黄,它游得好慢。” 春季乍暖还寒,鱼儿游得慢。水缸边儿伏着两只圆圆的小脑袋,正聚精会神地看鱼,稚气软糯的声音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那一旁的嬷嬷稍一走神,十一公主就将手伸进缸子里,企图让那“小黄”游得快一些。 “哎呦殿下,这天气冷得很,您怎么把手伸进去了?” 嬷嬷低声惊呼道,一边给十一公主擦手,一边斜眼观察,确保没有惊扰到那边娘娘们谈话,才松了一口气。 主位坐着的是中宫皇后,虽然穿着简单低调,在聊些家常的活计,却难掩其秀丽的容貌和雍容端庄的姿态。她是姜王宫的女主人,年过三十,保养得当,岁月向来是眷顾美人的。 下首坐着的那位是福妃娘娘,是中宫娘娘的表妹,穿着打扮较皇后相比就逊色一些,但也是寻常人家比不得的华贵。 皇后瞧着福妃,眼眶下透着淡淡的乌青,整个人蔫蔫的,想是疲惫,若无要紧事,便打发她早些回去休息了。喝了口茶刚要开口,福妃便道:“娘娘,这新盖的房子真好,越看越喜欢,又大又明亮舒坦。” 皇后便顺着话茬子往下说:“是啊,原先住北边的时候,序德宫的老房子冬天冷夏天热,真没想到一住就是这么多年。” “臣妾小时候常听人家说,先帝与潘氏伉俪情深,专门建造了永乐宫给潘氏,墙上涂满了椒泥,为了在冬天时保持温暖,想来还是比旁的房子修得好些。” “修得再好,也过了二十年了,老房子总归是老了,还是新房子舒服。” 福妃听罢,轻笑道:“娘娘,如今的序德宫才新呢,臣妾还听说,这次宫里修建可花了不少银子呢,单这地龙就修了好几道。” “倒不是假话,本宫今儿午睡时觉着热,醒来时竟出了一身的汗。” “依妹妹看,这修建的材料、工匠能花多少银子?今儿臣妾可听说了,怎么就能报出那么多来,剩下的指不定流哪去了。” 皇后一听福妃这话,便连忙打住她道:“福妃,你是有分寸的,这话出去了就别说。” “是,娘娘,臣妾不过就是跟娘娘说说罢了,哪里会出去乱说。” 应嬷嬷瞧出皇后有些乏了,便道:“娘娘,养神汤好了,太医说趁热服用药效最佳,服用后需早些安置。” 赵皇后也很配合,往日这汤还要晚些喝,今日提前了些,意在送客。 送走了福妃,已经过戌时了。 赵皇后看着养神汤黑乎乎的,不大想喝,道:“嬷嬷,今日我没胃口,拿下去吧。” “是。”应嬷嬷放下汤,犹豫又道,“娘娘,您也要心疼自个儿的身子啊?” 赵皇后不解道:“怎么了?嬷嬷。” “福妃娘娘近来日日晚间都来,一坐就是大半天,娘娘陪着也累,老奴瞧着娘娘最近面色不佳。” 应嬷嬷和宫女们伺候皇后更衣洗漱,准备收拾就寝了,皇后打了一个哈欠道:“那有什么法子?谁叫她搬到那么个鬼地方,离那贱人那么近。” 自从搬到南宫后,福妃搬到了景翠宫,献夫人搬到了嘉祥宫,二人虽有一街之隔。可皇上日日去献夫人那里,欢歌笑语,十分喧杂,令福妃不得安枕,是以只要皇上到了嘉祥宫,福妃就来序德宫找赵皇后聊天解闷。 “可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应嬷嬷道,皇后娘娘也需要休息。 皇后道:“明儿我见着太后,非得给那贱人上上眼药。” 收拾好了之后,应嬷嬷便起身灭了蜡烛,只留一盏晚上用的,“娘娘歇息吧,奴婢守着娘娘。”随后关上了门。 第5章 文昌 第二日天不亮,代千山身着中衣,裹着小披风就去瞧代千翥。听常玉说昨夜代千翥发了汗,好多了,已经不烧了。 代千翥是从小长在女人堆里的,脾气软和,又乖巧,跟那些泥猴似的男孩不同。 她循着床边坐下,边打着哈欠边道:“千翥,我叫朱旺去文昌阁告假了,今日你好好地在家休息。” 可怜的小孩脸上还是红红的,忍着不适,道:“阿姐,我想去听刘夫子讲学,我已经好了,不烧了的。” 代千山伸手摸了摸代千翥的头,倒是不烫了。这孩子,还挺爱上学的,但是大病初愈,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去上学。 “我的傻弟弟,你今日若是去了,王敖看见你没事,还会欺负你,你万一再病倒了可怎么办?太医院的太医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咱们无权无势,请太医来看病都很难。你听阿姐的,先休养一天,刘夫子讲到哪了你先看着,有不懂的地方就先记下,实在不行我给你讲讲。” 代千翥听到代千山要给自己讲书,眼睛亮亮的,他知道阿姐的学问好,甚至比有些男子强很多,便不再强求去上学了。 “那阿姐今日也不去学堂了?” 代千山答道:“那是自然,阿姐要在家照顾你啊。”她丝毫不慌,虽说她就是不想去上学,但是理由很充分。 代千山在代千翥的西厢房用了早膳才回到东厢房洗漱,洗漱后,代千山把西坞阁里里外外逛了一遍,前院不似记忆中陈旧,后院的大水缸也没有布满青苔。 恰似故人归,旧景旧物,无不感伤。 她到底心大,没扯出块帕子抹眼泪。 这西坞阁如今是他们姐俩儿住着,原先却是前朝时接待外国使臣的海方馆,建在前朝的西面,后来因为太小了,便将海方馆挪到了宫外城东的青骆巷子。西坞阁是个一进的小院子,主殿也不大,平常用作接客和书房。虽然西坞阁也没什么客人会来。 东厢房住着代千山,西厢房住着代千翥。除了从北坁跟来的人,不必每日出宫轮班,安排在阁内的排房里,其余的宫人还是得早晚排班的。 “其实刘夫子讲的学并不难,大部分人都能理解了,但若是追求更深一点的帝王之道,便得另请高明单独开小灶了。”代千山翻了翻现在学的课本,无非就是些四书五经,读书人科考用的书。 “那我们岂不是就不知道了。”代千翥听完有些丧气。 “没关系的,阿姐先给你简单讲讲,等回了北坁咱们再请夫子授课。这也没什么难的,只是很少有人敢想。”瞧见代千翥亮晶晶的眼睛,小脸甚是可爱,代千山寻思了一下,觉得先说老子,“比如《老子》的愚民思想......” 从前世的经验来看,代千山认为最好的政治手段是休养生息,无为而治。管这管那,不过是多要赋税徭役的借口罢了,且中原朝廷,官吏问题十分复杂,盘根错节,甚是麻烦。 次日,代千山和代千翥去了文昌阁。 “我们走了,看好家啊!”代千山叮嘱道,毕竟常徽不是三头六臂,还是要多敲打这些人,不要生事。 “放心吧,殿下。篮子里面是点心,二位殿下饿了记得吃。”缃绮从常玉手里接过篮子,道别了便跟了上去。 “你也放心吧,常玉。”代千翥中气十足地回复了常玉,精神状态良好,看来是真好了。 文昌阁是前朝东面的一个三进的大院子,从西坞阁走过去大约需半刻钟。早晨还有点冷,他们到文昌阁时才卯时初,夫子还要半个时辰才来讲学。 文昌阁的规矩是皇子五岁入小学,十三岁入大学。宫里没有春耕假期和秋收假期,不论是夫子还是学生,除了逢年过节,全年无休,甚是辛苦。 西佩殿是小学课堂,东佩殿是大学课堂,他们姐弟目前正念着小学的课,虽然有机会能在文昌阁读书,但是只能坐在后面的位子。代千山落座后便四处打量,还是记忆里的样子。 他们今日来得早了,只看到零星几人,这么早来的一般都是温书的,也有人临时抱抱佛脚,来应对夫子上课的提问。她早就学过这些东西,自然不必复习。 代千山看代千翥低头温书的模样,甚是欣慰,我的宝贝弟弟啊,你努力的样子好美!唉,可怜自己年纪轻轻当爹又当娘,操碎了心。 前世,代千翥病好的第一日便去上学了,结果又被王敖揪住打了一顿,晚上又发烧了。还是祁榆帮忙去请的太医。对于一个皇子来说,这可能只是举手之劳,但是对于两个来自异国的质子来讲,这是莫大的恩情。 代千山为了感谢祁榆,表达谢意,便亲自做了些吃食给他。祁榆非但没有嫌弃,还尝了一口,夸她手艺好。 祁榆的学问一般,在一众皇子中并不凸显,但脾气温和。于是代千山常常跟祁榆探讨学业,在功课上尽力的帮助他,渐渐他在皇帝和夫子眼里变成了还不错的儿子和学生。 后来宫里慢慢有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再后来……他们就成亲了。 那时候,代千山还是很高兴的,就像是戏文里的才子佳人,克服重重磨难,有情人终成眷属。 夫妻一场,年少相伴的情意本可相濡以沫,最终却相看两厌。 繁华落尽,终是一场空。 代千山有些困,便拿出小垫子,裹着披风趴在桌子上小憩。过了一会儿大家陆陆续续的来了,小学的班里差不多有二十来个人,都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根本坐不住。 等到王敖等人到了,学堂更是要炸锅了。 终于给代千山吵醒了,年轻真好啊,真的好吵啊。 只见她小小一个人儿,脸上却是如此老成无奈的表情,倒有些搞笑。 这屋子里怕是只有她和七皇子安安静静地坐着。 七皇子祁檀听到他们打闹的动静,也放下书,回过头来,“皇姐,别闹了,夫子马上来了,表哥你也别闹了。” 那头十二公主正和十一公主说笑打闹,听到这话吐了吐舌头讪讪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 王敖一听夫子要来了,也依次把书拿出来摆好。先放一摞在前面,再立起来一本,然后摊开一本画册摆在桌上。嗯,不错不错,可以睡个好觉了。 刘夫子终于踩着点在卯时整进来了,放眼望去。 哼,居然都来了,没人迟到,他理了理白色的美髯,抬起嘴角笑了两声,道:“孺子可教也。”随即打开课本开始寻找昨日讲过的东西,准备提问。 这两声笑在代千山看来实在是敷衍,因为如果人都到了,刘夫子便笑两声道——孺子可教也,若是少人,一般便是吭吭两声道——罢了罢了人各有志,毫无例外。 虽然大家是在一起听课,但是各有各的进度,夫子每日来都会先提问一遍,平时最先提问的是祁檀,毕竟人家才是重点培养对象。 “七殿下,昨日滕文公问为国读的如何?” “已经预习过了。”祁檀便朗朗背了出来,没有卡壳,十分顺畅连贯。 夫子面容可亲,嘴角弧度尚可,看来很是满意了,“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今也姜有仓廪府库,则是厉民而以自养也,七殿下,汝以为何?” 夫子惯会问些还没学过的东西,这正是今日要讲的内容。 祁檀略思索,开口答道:“予尝问尧舜之治,虽欲耕,然天下犹未平,需拓野疏洪,尧举舜而敷治焉,禹治水在外八年,三过其门而不入。学生以为个人精力有限,君主需将精力用于安排建造,统筹兼顾,君臣百姓各安其事,此方治国。” “不错,圣人之忧民如此,而暇耕乎?” 夫子又提问了几个人。 六皇子年纪稍大,说话虽顽皮却十分地有套路,把夫子差点给绕进去。 八皇子小小年纪严肃古板,甚是无趣,无功无过。 九皇子贪玩,磕磕绊绊没背下来,书童挨了两下戒尺。 十皇子活泼好动,记性好,书倒是背得出来,就是讲不出道理来,夫子也没过多为难。 十一皇子今年才入文昌阁,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十分可爱,只背了部分《千字文》,夫子便怜惜地放过他了。 其余的公主和伴读不列入每日考察名单。考察完皇子们的功课,夫子便开始讲书了。 前边的十一公主正悄悄和十二公主讲悄悄话,“昨晚我和十弟去母后宫里看鲤鱼,回去就看到父皇赏给各宫的节礼,我那儿有一小箱子纯黑的皮子,摸着可软了,母妃说来等我大些留给我做袄子。”说罢十二公主眼睛亮亮的,自己家的节礼在宫里也算厚实的了,自然要拿出来显摆显摆。 十二公主不甘示弱,不屑道:“切,那算什么,你没看见,赏给献夫人的才稀奇呢。昨儿我在院子门口看见的,好多宫人一块儿搬的,抬了好大一颗绿珊瑚,还有好多箱子,里面肯定少不了好东西。” 十一公主素和序德宫走的近,不甘示弱,又神秘兮兮地说起:“珊瑚有什么稀奇的,母后那儿有的是,我听说,有一个拳头大的夜明珠呢,我昨儿晚上偷偷央七哥带我去看,他死活不同意,当我没见过宝贝呢,不过就是好奇罢了。” 十二公主听了之后又同她一个阵营了,“夜明珠常见,拳头大的我还没讲过呢。不过七哥可不爱搭理咱们姐妹,还不如去看绿珊瑚呢,五哥倒是好说话。” ...... 若不是今日提及献夫人,代千山都有点忘了自己的婆婆,因为——她殉葬了。 当今皇帝与献夫人是青梅竹马,有从小长大的情谊。先帝驾崩后留下三辅臣,其一便是赵蕈,太后为了笼络赵蕈,在宣帝登基时,为其迎娶赵氏女为皇后。 赵皇后是赵蕈的孙女,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入宫后与宣帝多有不和。 后面李氏入宫,皇帝为了弥补对她的亏歉,也为了打压赵氏,封李氏为夫人,赐食邑,封号为“献”,位于众妃之首,地位仅次于皇后。 宣帝去世后,太后拿出圣旨,上面写明五皇子祁榆继承大统,献夫人殉葬。随后便是赵氏一族被清算,牵连众多世家。 唉,所以,到底什么是爱,爱一个人却要她殉葬,真是可叹。 真不是代千山有意要听她们姐妹二人讲话,实在是她们俩离她太近,就坐她前边儿,她本来想趴桌子上继续补觉的,被她俩吵得根本睡不着,聊完吃的聊穿的,聊完穿的聊玩儿的,聊得代千山都觉着口干喉咙痛了,还没说完。 为什么!苍天啊!还是躲不过上学的苦!进来不容易,出去也不容易。她要是重生在十五岁该多好,呜呜,可她今年才十四岁,呜呜,还要再上一年学。 代千山下定决心,一定要赶紧想办法回北坁,嗯,她绝对没有私心,只想给千翥单独找个老师指点罢了,就是这样。 午饭的时候,代千翥看代千山吃的不多,便询问道:“阿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代千山扒拉米饭,敷衍道:“没事,阿姐就是在想今日夫子讲的内容。” 天呐,阿姐连吃饭都在想着读书,代千翥大吃一惊,开始反省。怪不得自己的学问一般,原来是没有阿姐努力。阿姐这么聪明还如此上进,代千翥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更努力才行啊! 额,宝贝,你姐姐只是在想怎么赶快回到北坁而已。代千山看着代千翥先是吃惊,后又变成坚定的眼神,紧接着更加卖力地吃饭。呃,我总不能直接跟他讲我想回北坁吧。 代千翥不到两岁就被送来姜国当质子了。代千山一则是为了照顾幼弟,二是因为北坁除了她再没有适龄的公主出质,才会到姜国来。 所以代千山至少八岁之前还和父王母后在一起生活过,童年还是比较快乐的。但是代千翥从有记忆就没见过父王和母后,只有一个胞姐在身边。在他心里,八成觉得西坞阁就是他家了。 哎,我可怜的弟弟,哪里记得父母的模样。不行,一定要赶快想办法回北坁。 六年前,姜国为了和北坁结盟,提出交换一对孩子为质。北坁既没有姜国强大,当时形势也实在不容乐观。西边的匈奴王庭虎视眈眈,南边的越国国力强盛。只有姜国还算友好,抛出橄榄枝给北坁。大家都是夹心馅饼,就别装了,还是联盟吧。所以北坁王同意了姜国交换质子以结盟的要求。 北坁王只有一个儿子,代千翥,顺理成章就是他了。 姜国的赵皇后有两个儿子,大皇子祁棠和七皇子祁檀。宣帝不顾皇后阻拦,非要把嫡出的大皇子祁棠送去北坁。一同送去的还有沅妃的大公主祁沐音。 算算年纪,祁棠如今应该是十七岁了,姜国人成婚早,十三四岁成婚的大有人在。祁棠这个年纪还未成婚,说出去都惹人笑话。 想来赵皇后应该也很想祁棠回来,只是皇帝那边没有任何想接他回来的意思。换回质子肯定不能由北坁提出,最好是姜国主动要求换回质子。这事儿主动权还是在姜国手中,要如何做才好呢? 代千山想来想去也没个章程,主要是太难办了。 当年是代千山和代千翥的母后薨逝,北坁才有机会提出换回质子。眼下除非哪一边有亲人去世回去奔丧吊唁,或是婚约到期,回去成婚。 前世,姜国为了继续拉拢北坁,为五皇子祁榆求娶北坁大公主代千山为妻,这才同意把两人换回去。总之,回去了不到一个月,又给她送回姜国了。若要牺牲他人的性命才能满足自己的愿望,那绝非代千山所愿。 可是他们姐弟二人都没有婚约在身,而且也不是适婚年龄。一个是八岁的孩子,一个是十四岁的孩子,代千山记得现在她好像还没有来过月事。 祁沐音倒是有婚约,可惜是在北坁的婚约,与浏阳王世子成婚。至于大皇子祁棠,当年就一直未娶妻,一直拖到了二十五岁才勉强娶了个媳妇。 额,难办。 第6章 作业 小学下学早,未时末夫子就放了,王敖随即带着他的小弟在御河边上等着代千山姐弟俩。代千山看见他,头都大了,有完没完了?还以为躲过了昨天就好,没想到他在今天等着她。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看来,躲是躲不过去的。 回西坞阁就这么一条路。当真是阎王易见,小鬼难缠,若是酒香在就好了,不说给他们全都打跑,至少也方便带着自己跑路。 王敖示意书童从箱子里把作业本拿出来,啪——拍在代千山身上,给她拍得直直退了半步,差点摔倒。 王敖嚣张笑道:“喂,大达子,这是我的作业本,今天你给我写作业,要是不写的话,爷有一百种方式收拾你。” 另外几个人拉着代千翥来回的推搡,一边喊着“小达子”,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些浑话。 若不是亲身经历这些身体和语言的攻击和羞辱,怕以为他们是小孩子打闹。 消消气消消气,饶是代千山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但终归还是快气炸了。 年少时经历的委屈不论多少年,只要想起,还是会委屈得不得了。 突然,代千山感觉身前有一团影子,原来是代千翥,用瘦小的身体挡在她身前,小狼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王敖。 她心里涌过一股暖流。是了,如今她还有亲人。 代千山举起作业本道:“王敖,我要是给你写作业,被夫子知道恐怕不太好吧。” 听她这般说,王敖登时便来了火,还敢拿教书的夫子吓唬爷,夫子算个屁,爷可不是被吓大的。 “夫子?我会怕夫子?你要是不按我说的做,明日小爷就让你在宫里消失。” 话音刚落,王敖的同伴都哈哈大笑起来,敢挑衅敖爷,真是长本事了。 对付王敖有无数个法子,可如今既投奔了太后,总给她老人家惹麻烦也不好不是? 罢了,人在屋檐下,低头就是。 代千山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作业?好哇,你既敢让我写,我写就是了,不过天上可不会掉馅饼。 遂笑道:“你确定要我给你写作业?你可不要后悔,我可是不是白写的。” 代千山拉着代千翥正要走,便被王敖旁边的同伴拦住。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你可以走,小达子得留下来陪我们玩一玩。” “嘿嘿嘿” …… 代千山也懒得与他墨迹,一把拉过代千翥,她今日不想把事情闹大,沉声道:“如今北坁使臣可还在长安,倘若北坁王嫡子出了什么问题,想来还是要得起一个官员的儿子陪葬的。” 这一次王敖倒是听出了其中的威胁之意,怒吼道:“你敢威胁我!我姨母是皇后,外祖父是丞相,祖父是大学士,我爹是工部尚书,叔父官拜二品……” 代千山笑了:“哦?那又如何呢?你又是谁?” 王敖很生气,自己竟然连一个区区质公主都拿捏不了,气愤吼道:“蠢货,还不给我上,她一个质子能有多大能耐。” 几人对视后,却没人上前。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王敖这般家世背景,于是其中一人劝道:“算了,敖哥,跟他们玩儿没意思,今晚栖仙楼排了玉蝉姑娘弹唱,咱们早些去听曲儿罢。” 王敖见作业既已有着落,本就心馋玉蝉的弹唱,乃是长安一绝,便顺着台阶道:“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今日小爷还有事儿,就先放过你,乖乖把作业给我写了。” “哼!你等着!早晚有一天爷收拾了你。走!”说完王敖转身就走。 代千山看他们离开,松了一口气,领着代千翥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走在回西坞阁的路上,代千翥似乎还沉浸在刚刚发生的事,低着头一言不发。 代千山见此,不由得慢下脚步,代千翥察觉到阿姐停下的脚步,不由得抬头看向阿姐。 一双亮晶晶的眼眸里尽是不解,似乎还有点,委屈? 虽然八岁了,可男娃娃好像长得总是比女娃娃慢些,代千山蹲下身子,将代千翥的碎发撩到耳后。 她抬头,扶着代千翥双臂,柔声道:“千翥长大了,今日都能保护阿姐了。” 代千翥一听这话,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嘴巴扁了扁,道:“是千翥没用,阿姐。我不能保护阿姐。” 代千山抱过他,靠在自己身上,千翥很坚强,没有失声痛哭。 可她却希望他能无忧无虑,平安健康。这么多年,困于囹圄,受尽冷眼,心酸苦楚。 代千山红了眼眶,轻轻拍着代千翥后背,笑道:“那我们千翥快快长大吧,保护阿姐。” 代千翥只将头深埋进代千山的肩膀,小声“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给我打死这个王敖[爆哭][爆哭][爆哭],他怎么敢这么欺负我们女主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作业 第7章 祁榆 翌日,代千山还是如往常一般去文昌阁上学,慈宁宫既没消息,书总还是要读的。 代千山前世与文昌阁刘夫子打交道不多,不过此人是宣帝的耳报神,学堂的风吹草动他都要如实汇报给宣帝。 昨日的作业代千山可没少下功夫。宣帝受世家权贵掣肘,她就写世家贵族繁盛经久不衰;宣帝注重孝道人治,她就提倡法制威严;宣帝厌恶赵皇后嚣张跋扈,她就夸赞赵皇后贤良淑德。 总之,宣帝本人看到这篇文章必会勃然大怒。 果然,刘夫子今日阅览完王敖的作业后细细提问了一番,王敖这个傻子还以为是夸赞,开心得不行。 中午休息时,代千山想晒晒太阳,便寻了个安静的地方,独自躺在后院的回廊里,晒着太阳,将帕子折成条覆于眼上。 虽然回到少时,但她总是感到阴冷潮湿,似乎是什么东西发霉了。前世被幽禁于朱雀台时,也是这种感觉。 苦难怎么会凭空消失呢,只是逼着自己不去回忆罢了。 午间夫子和学生们大都去吃饭休息了,文昌阁却没什么人,阳光透过竹子落在院中,沙沙的声音时而过耳,不知是竹子被风吹得摇曳,还是阳光洒落的声音。 代千山正独自享受这份幽静,安详得刚要睡去,忽而一道温柔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你的东西掉了。” 随即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放在在手上。 这人走路轻,代千山也没察觉,可听到他的声音后,却惊觉,血液逆流,寒毛乍起,身体好似被捆住,一时竟不听使唤,动弹不得。 是他——祁榆,这声音自己怎么会忘记。 “我带了你最爱吃的枣泥栗子饼,诺,给你。” “你怎么来了,你不知宫里最近的传言?” “知道啊,我们行得正坐得直,何必在乎那些?” “不要跟别人说我爱吃枣泥栗子饼,别人听见了会笑话我……”少年的声音逐渐低去,虽然一脸不耐,却接过枣泥栗子饼吃个干净。 他就这么轻飘飘地出现了? 代千山一把扯掉手帕,慌忙坐起,手里的荷包却再次掉在地上。 祁瑜觉得这个妹妹好奇怪,也不说话,只直直地盯着自己,遂出声询问:“你怎么了?诺,又掉了。” 代千山喉咙里好像含了一颗硕大的什么珠子,又干又痛,刺得她说不出话。 祁榆温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明明他就在眼前,可代千山却透过他恍惚看见了那个登基为帝,九五之尊的祁榆。 祁榆登基后,为了巩固皇权,如宣帝一般,迎娶了众多世家贵女入宫,嫔妃一个接着一个的册封,代千山则掌管后宫,两个人都忙忙碌碌,可,怎么忙着忙着,他们就散了呢? 他的温柔、他的爱终究要分给天下,不能独占。 代千山低头不语,她极力控制自己的眼眶里打转的眼泪。 她好想冲过去质问他,为什么非要宠爱容妃?为什么要听信道士的鬼话?为什么要镇压淳康的骨灰?为什么幽禁她! 可她现在又是什么身份呢?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一个质公主罢了。 一个陌生人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去要解释,过去的一切只有自己记得,可眼前的人却不记得!他什么都不知道! 老天爷,呵…… 你真会开玩笑?独独只我,什么都记得。 祁瑜见代千山不开口,只是再次拾起地上的荷包,轻轻拍去上面的浮灰,放到代千山身边,轻声道:“这次,别再掉了哦。” 他走后,代千山才敢抬起头看向他的背影,心脏却砰砰砰跳个不停。 太后礼佛,香炉里常年燃着安神的檀香,丝丝袅袅地飘满大殿。佛龛中观音大士手持净瓶,端坐在莲花中央,立于殿中,悲悯地看向世间。 苏嬷嬷一面安排布菜一面道:“千山公主最近不曾落下学堂的功课,只是听秋萍说,看上去有些不爱说话。” “哀家虽然没直接答应让她来慈宁宫,可她却不急,还算沉得住气。”太后半倚在软榻上,接着问道:”怎么个不爱说话?” 苏嬷嬷回道:“这奴婢就不知了,秋萍也不能时时刻刻看着,许是看到千山公主有时过于安静。” 太后拨弄着手里的佛珠,道:“今日皇帝来用膳,哀家便将事情定下,免得一拖再拖,到最后再不成了。” 用过晚膳,代千山来到书房。 常玉进来见她在写字,便在一旁研墨,问道:“殿下,慈宁宫那边什么时候给咱们消息啊?到底去还是不去啊。” 代千山不回答她,等字写完了便递给常玉。 常玉一头雾水,看了一眼,念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常玉好奇极了,追问道:“什么意思啊?殿下。” 代千山有意逗一逗她,道:“你来猜一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啊?这‘器’,我猜就是武器,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君子要随身带着武器,等待时机刺杀敌人。对不对啊殿下?” 常徽刚进来便听见常玉这番话,噗嗤笑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代千山也被她这解释逗笑了,道:“好了,不逗你了。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有卓越的才能却不到处炫耀,而是等待必要的时候才施展出来。” 常玉挠了挠头,噘起嘴道:“原来是这个意思,殿下坏,戏弄奴婢。” 代千山接过常徽递来的碗,喝了一口道:“还不是你一直追问我,殿下,什么时候去慈宁宫?什么时候去慈宁宫?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去啊,乖乖等着吧。” 常徽见代千山今日安静得很,还以为她心情不好,见代千山笑了,才放心。 正说时,外边桐花道:“殿下,苏嬷嬷来了。” 代千山忙整理仪容,带着常徽常玉出门迎接,亲切上前扶住苏嬷嬷道:“苏嬷嬷安好,这么晚您老人家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叫下边的人来说就行。” 苏嬷嬷行过礼,拉住代千山的手,拍了拍,温和笑道:“殿下安好,太后怕殿下等得着急,便命奴婢来跟您说一声,太后已经和皇上商量过了,明日起殿下便不用去学堂了,整理一下做个交接,三日后殿下收拾好便来慈宁宫。” “三日后?何须三日?” 莫不是要她住在慈宁宫。 “苏嬷嬷,太后娘娘是叫我住在慈宁宫吗?” “回殿下,太后是这个意思。”苏嬷嬷笑道。 代千山没想到是这样,前世去伺候太后时她已是皇后,有自己的宫殿,自然不会去慈宁宫,如今倒是忘记了自己只不过是个孩子,太后虽说是好意,可是代千翥毕竟还小,不能独当一面。 “苏嬷嬷,我弟弟年纪尚小,他一个人留在西坞阁我实在是不放心,不如这样,我与嬷嬷去见太后,与太后娘娘说明缘由,让我还能住在西坞阁。” 苏嬷嬷见她坚持,便无奈道:“今日怕是有些晚了,待奴婢先与太后禀明情况后,再与公主详谈,公主若信得过奴婢,今日便在西坞阁等候即可。” 代千山想了一下,今日已晚,若是打扰了太后清净确实不妥,不如就相信苏嬷嬷。苏嬷嬷跟随太后多年,十分正直公道,前世她们没少打过交道,若是承诺了,自会尽力。 短暂思索后,代千山作揖道:“千山相信苏嬷嬷,多谢嬷嬷愿为千山说话,千山感激不尽。” 苏嬷嬷见她不坚持,竟相信自己,扶起她道:“那奴婢就先告退了,殿下早些休息吧。” “是,千山送嬷嬷。”代千山将苏嬷嬷送出西坞阁,又送了一程才肯停。 送走了苏嬷嬷,主仆三人走向西坞阁,常玉问道:“殿下,若是太后不答应让您住在西坞阁可怎么办?” 代千山心里叹道:不同意那还能怎么办,不同意就不同意,大不了她每日回来看还不行吗。又安慰常玉道:“好了,时候不早了,赶快回去收拾收拾安置了。” 没再听常玉常徽聊什么,代千山今日有些乏累,许是故人相见,许是怪力乱神,总之,她懒得再想了。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先好好休息一晚吧。 我们山山今天终于见到祁榆了,心疼宝宝…… 我发现我之前每一章都能写两三个场景,为此我痛定思痛,把每章内容减少,尽量保证两天能更一章。 ps:之前忙着考研没时间写文,我今年大概率又考不上了[爆哭]已摆烂,明年再考,先专心把文更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祁榆 第8章 蓝宁 翌日一早,代千山虽不用去文昌阁,但是时间一到也自然就起来了。 常徽伺候代千山洗漱时说道:“公主,苏嬷嬷派人来说,公主不必三日后去慈宁宫,明日一早去慈宁宫,以后还可以住在西坞阁。” 代千山一边梳头一边听常徽说起苏嬷嬷的交待。 “苏嬷嬷说太后每日卯时三刻起床,明日公主卯时初过去就行……” 今日的早饭是稀粥和干菜饼子,配上腌萝卜干,代千翥知道阿姐要去慈宁宫,也大约知道是为了给自己拿药治病,阿姐才去了慈宁宫,有些难受,阿姐学问那般好可却为了自己不去文昌阁,自己真是没用,保护不了阿姐。 代千山没注意到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头,细心叮嘱道:“到文昌阁好好听夫子的话,好好吃饭,也别太累。” 给代千翥理了理衣裳,代千山想起来什么又道:“下学了就赶快回来,常玉去接你。” 代千翥乖乖点头,挥手道别。 送走了代千翥,代千山便张罗收拾起来,想来太后应该也为自己准备了休息的地方,到时候拿些用的放过去,也方便些。 这一套半新不旧的茶具正好拿去,还有这个靠垫,坐着的时候能舒服些,还有这个…… 代千山很快就收拾完东西,别看东西不多,可对于代千山这小身板来说也是一种锻炼。她刚准备休息一会儿,就听见“咣”一声巨响从后院厨房传来。 还能不能安生一会儿了。 等到代千山急急忙忙赶到后院,只见几个宫女围成一团,正在打架,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常玉和常徽几人在其中劝架,拉也拉不开,大有一起被围攻的架势。 代千山无奈扶额叹气。 再看地上,瓦罐也被砸碎了,一地的碎片还有撒得到处都是的食物,饭锅也被砸出一个口子,丢在地上。 好哇!好哇!这是要翻天了!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代千山见她们打得昏天黑地,发狠了,忘情了,都看不见自己是吧!随即发出高音怒吼:“你们在干什么!” 这一声还真有点用,中间核心那几人终于停手,成功被常玉等劝架的人分开,纷纷向代千山行礼。 常徽一边行礼,一边因为扯到伤口,面色痛苦,“嘶嘶呀呀”。 代千山见常徽受伤,赶忙上前查看,只见常徽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半尺长的口子,衣服都划破了,应该是碎陶片划的,已经渗血了,看着就十分疼。 代千山忍着怒火,吩咐道:“辛月,去把药拿来。” 常玉和代千山扶着常徽坐在灶台边上,代千山小心翼翼地拿剪子剪开常徽手臂的衣裳,常徽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婆娑。 还好常徽穿得厚,伤口不算深,但十分长,大约半尺。 待辛月拿来上次剩下的金创膏药,安置好了常徽,代千山才转头看向院中的几个宫女,一个个的低着头,呵,这时候知道怕了。 代千山没理她们,走到被砸穿的锅旁边,俯身扒拉正锅,天爷啊,这是使多大的劲才能把铁做的锅给砸穿,一个白眼翻上天,她气得想笑。 回过头来打量这几个当事宫女,左边三个是内务局半年前送来的小宫女,年纪与代千山差不多大,穿着宫里统一的宫女制服,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 右边站着的是蓝宁,从北坁跟过来的宫女,带着围裙,穿着北坁的绀服。 “蓝宁,你先说,这是怎么回事?” 蓝宁凌乱的造型倒不影响她出色的容貌,气愤道:“回殿下,春桃她们几个平日也不干活,今儿不知抽什么疯来厨房。奴婢正准备烧饭,春桃她们突然来厨房,拿起什么就吃什么,我说这是给殿下准备的午饭,她们就骂奴婢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的村姑。奴婢气不过,只想推她们出去,然后她们就围上来打奴婢,砸锅摔碗的……” 一旁的春桃也不服道:“殿下之前说过不用我们干活,而且是你先动的手。” “你咋不说你先骂的人,你还吃殿下的午饭!” “你先动的手!” “你先骂的人!” 代千山瞧她们又吵上了,忙道:“停!” 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春桃这三个宫女,是姑母去世后内务局硬塞进来的,那时候她们十分会讨代千山开心,代千山便说不用她们三个干活,只陪她玩就行。 这三个人里不光有赵皇后的眼线,还有献夫人的眼线,当然,这是前世清算赵氏时才发现的。 前段时间代千山刚醒过来,也不想看见她们,便叫常徽安排她们去后院待着,寻思找个机会打发走便是,可没想到这么快她们就在这儿生事。 而说起蓝宁,可得好好说说,前世背叛她,以代千山的名义送了附子汤给容妃,结下仇怨,跟代千山斗得你死我活。 一想到这些,倒是蓝宁更让代千山生气。 算了算了,各打五十大板,这几个宫女暂时还动不得。 随即道:“我这西坞阁怕是容不下你们了,春桃三个去前院,以后不许来后院,蓝宁罚俸一年,抄写宫规一百遍。” 蓝宁本以为代千山是来给自己出头的,自己也是西坞阁的老宫女了,难道殿下还会偏袒外人不成? 没想到代千山真的是偏袒外人,蓝宁不服,委屈道:“主子,是她们先挑的事!先打的人。” “难道不是你先动的手吗?你若不服?这西坞阁是容不下你了。” 常玉头一次见代千山发这么大的火,甚是吃惊,却也没说什么。 蓝宁硕大的眼睛里满含不敢相信,这么多年了她跟着代千山虽说不上光鲜亮丽,但也没受过什么气,头一次被骂成这样,蓝宁受不了这种屈辱,哭哭啼啼跑了出去。 见蓝宁离开,常玉遣散众人,各归各位,拉着代千山回前院去了,边走边劝道:“殿下,别怪蓝宁,那几个小宫女这几日还惹了不少事呢。” 见代千山不语,常玉继续道:“平日殿下不在,她们也不收敛,平日闹一闹也就罢了,今日确实过分,锅都给砸了,什么人啊。话说回来,今日殿下对蓝宁是否过于严苛?” 代千山有时候真的很佩服常玉这个没眼力见的心大,她今日确实没打算放过蓝宁。 到了东厢房,代千山坐下歇歇,缓口气才道:“常玉啊,我知道春桃三个不是好东西,但我处置蓝宁,自有我的打算,你不必劝。” 见她心意已决又十分坚定,常玉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又听见代千山说道:“锅也砸了,今日的午饭也没了,如今常徽受伤,西坞阁就靠你了,别再出差错了。时候不早了我带缃绮去膳房打饭。” 西坞阁的厨房就一口铁锅和几个陶锅,都砸了,午饭确实没着落。 早先西坞阁也没厨房,都是去膳房打饭,后来是淑妃觉得膳房太远,怕她们不方便,于是在西坞阁安了灶,支了一个小厨房,还买了些种子在西坞阁后院种菜,这才有了西坞阁自己的厨房。 常玉一听她要去膳房,道:“膳房惯会看人下菜碟,殿下何必受这个气,奴婢去吧。” 代千山道:“你既说了看人下菜碟,又怎么会给你好脸色。你看家,我亲自去。” 第9章 斑竹 代千山带着缃绮一路走去膳房,一边走一边思索。 刚刚的事情代千山承认她有些冲动,不过她不后悔。蓝宁,前世代千山待她是很好的,其容貌、能力在宫女里也出众。 到了年纪蓝宁说不想嫁人,想留在朱雀台,代千山也由着她留在宫里,可最后蓝宁却背叛她。蓝宁,以代千山的名义给怀胎九月的容妃送去一碗安胎药,实为附子汤,容妃生下死胎,恨她入骨,以致决裂。 所以到底怎么对蓝宁?她才不会背叛自己。人心多变,即便全心全意信任付出,也未必能结善果,或许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才晓得轻重。 待二人来到膳房门口,已经排起长队了。这个时候膳房人真多啊,有来打饭的,还有拎着食盒来还的。 缃绮眼尖看到另一队人少,便凑到代千山耳边低声道:“殿下,那边人少,咱们快过去吧。” 等她们过去后,发现这边确实人少些,马上就能到她们了。 轮到她们时,缃绮刚要接过食盒,只听身后传来一道刻薄的声音,“呦~这是哪个宫里的啊,我怎么没见过你们呢?这边是给各宫的主子提供的餐食,宫女在另一边排队。”说罢她还好心地指了指,“不知你们是?哪个宫的?”,随即那宫女便绕着她们打量了一圈,眼珠子快速转来转去,顺便,抢走了食盒。 缃绮软包子惯了,小声答道:“奴婢是西坞阁的,这是我家殿下,你刚刚拿的是我们排到的食盒。” “哈哈?你说什么?西坞阁哈哈哈哈,我没听错吧?那不是北坁质子住的地方吗,乞丐难道也要来抢主子的吃食吗?真是好笑。” 那宫女穿戴不俗,想来是在主子跟前得脸的,不过,等级宫规摆在那儿,越不过去的。 这人虽有几分眼熟,不过代千山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她,如此行事,总归不是太后和皇后宫里的。 代千山听她嘲弄,冷冷开口道:“乞丐?你一个三等宫女如此张狂,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难道你的主子越过了皇上和太后,和你一样张狂吗?” 听到代千山说自己张狂,她倒是不笑了,有些生气道:“你说什么?” 代千山轻笑道:“忘记问了,你是哪个宫里的,我若是你主子,必定要关住你的。” 斑竹不解道:“关注我?你什么意思?” 代千山怕她听不清,特意贴近她道:“我的意思是,别出来给你主子招黑了,因为丢人。” 斑竹既羞又怒,便抬手想打代千山,淑妃死了谁不知道,西坞阁不过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代千山见她动手,本着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的原则,利落地闪到一旁,膳房的地本就特别滑腻,斑竹由于过于用力过猛导致身体失去重心偏向一侧,竟直接摔倒,十分狼狈。 “你!你竟敢推我!” “斑竹姐姐,你没事吧?” 斑竹身后几个小宫女急忙上前去扶她,给她扶正发髻,一个小宫女低声劝她,说了些什么。 代千山依稀听到“太后”的字眼,斑竹被扶起来后果然有所收敛,只狠狠瞪了她一眼,恨不得用眼神剜死她,随后便被搀扶着悻悻离开。 斑竹么?这名字倒是见过,早年献夫人殉葬后遣散的一批宫女名簿里便有这个名字。 围观人群也渐渐散去,代千山听着她们的小声议论。 献夫人倒是消息灵,她今日才得知要去慈宁宫,这么快就有人知道了。 太后那边自不必说,口风最紧,那么,问题出在她这边? 看来有人按耐不住,通风报信。 分派食盒的宫女也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太后”云云的字样,而且看斑竹竟然放过了她们,便也觉着代千山有后台,忙给她们递了一份新的食盒,“公主你们拿这个吧,这个还是热乎的。” 道了声多谢,代千山便带着缃绮离开了。 走出膳房,代千山让缃绮先回去,自己想一个人走走。 缃绮有些不放心,但是一想到今天殿下生气重罚了蓝宁便也不敢开口劝,便一个人默默一步三回头,拎着食盒回去了。 膳房在北边,再往前走便是内河,代千山一个人来到河边,坐在干枯的草丛里,她把下巴架在膝盖上,抱住双膝,干草的高度恰可以掩盖她的存在。 嘉祥宫么…… “千山,我心悦你,你可愿嫁我?” “我愿意。” 这就是献夫人调教出的宫女吗? 这是否能代表‘她’的品性?又是否能代表‘他’的品性? 这就是她前世放弃家国、父母,所追随的人吗? 仔细想来,祁榆耳根子极软,心也极软,他的心软既救过代千翥,将代千山拉出泥潭,同时也深深伤害了代千山。 祁榆年少登基,嫔妃也大多年轻,后宫争喧不已,太后放权,诺大个后宫千万事都压在代千山身上,像今日这般得闲更是想都不敢想。 既有宫规戒律,代千山便守着规矩,身为皇后需以身作则,可闹出事来却净是代千山唱白脸,祁榆唱红脸。 一个人在一种身份中活久了,好像就跟身份绑定了。 代千山也是。 祁榆再见她时,两人已相敬如宾,她不再称呼他的表字,他也只称她冰冰冷冷的“皇后”。 她不是没想过破镜重圆,可祁榆好像认定了她是循规蹈矩皇后、是冷漠争权的皇后、是满腹算计的皇后。 所以她被架在了皇后的位置,不再被当做妻子。 代千山躺在干草地上,拿起干草,一边编起一边叹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等草环编完,代千山打量了一会儿,随即自嘲,双肘撑地缓缓起身,怕了拍土,叹了口气,丢掉草环,便回了。 待回到西坞阁,常玉早等在门口,见她不说话,关切道:“殿下回来了,饭在灶上,还没凉透。殿下的脸怎么脏兮兮的,我给您擦擦。” 她扬起脸,扯起嘴角,道:“常玉,我饿了。” 氓之蚩蚩,dddd吧,虽然是高中语文课文,很多人都写,但是它还真是经典永流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斑竹 第10章 含章 晚上,代千山让常玉翻出一套三等宫女的衣裳,准备换上出门。 西坞阁的宫女除了春桃三个,其余都是北坁跟来的,平日若不出门,在西坞阁里就穿北坁的绀服,宫女的衣裳平日里从内务局领回来也没人穿,合身的倒是十分好找。 待吩咐打点好常玉后,代千山沿路悄悄来到含章宫,见四下无人,学起猫叫,也是难为她了。 待含章宫里传来三声猫叫作为回应,三瑞将含章宫的大门开了一道小缝,让代千山能够进入,又四下瞧见没人,才安心关上门。 三瑞掌着灯,十分热情道:“山殿下您可来了,我们小殿下可想您了。您慢些,小心台阶。” 代千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三瑞聊起近况。 其实代千山对含章宫的记忆早就淡了,姑母去世后,含章宫的宫人被遣散大半,淑妃的贴身宫女之一柳琪暴毙,另一个三瑞则一直伺候留在含章宫七公主,一年后,七公主意外走丢大病一场,不治而亡。 此后,三瑞等宫人被打发到内务局做劳苦活儿,后面代千山再打听三瑞时,三瑞已经病死了。 她一想到小羽儿现在还活着,便想立刻见到她。 代千山刚一进屋,一道热乎乎的小身影就扑了过来,抱着她晃来晃去不肯撒手,“姐姐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了。” 代千山被她撞得一趔趄,莞尔一笑,捏了捏羽儿肉乎乎的小脸蛋,抱着她往屋里挪,道:“姐姐也想小羽儿,外面冷,咱们去里面玩,好不好呀。” 要是淳康还在,也会抱着她的腿,软乎乎一口一个“娘亲”地叫她。 一想到这儿,代千山有些失落。 将七公主放在床上后,三瑞掏出一个汤婆子递给代千山,道:“这儿呀比不上南宫的地暖,床上暖和一些,山殿下上床陪着殿下更暖和,热气儿也不容易散。” 七公主也拉着她的袖子不松手,撒娇道:“姐姐快上来陪我。” 于是代千山索性也脱了鞋袜和外衣,上床坐到七公主身旁。见三瑞还等在一旁伺候,床后边还有个小塌,榻上散着一条被子,便知三瑞夜里睡在那儿了,便道:“你也歇着吧三瑞,有事我再叫你。” 于是三瑞也裹住被子,盘坐在榻上,看着她们姐妹玩闹。 七公主今年不过四岁,美人坯子初见雏形,眼睛又黑又大,十分清澈无辜,倒是随了姑母的模样。 床上散落的人偶,有些旧了,都是姑母在世时做给小羽儿玩的,陪她玩了一会儿家家酒的游戏,代千山听她咳了几声,便询问道:“怎么咳嗽了?是不是着凉了?” 三瑞回道:“回公主,我们殿下就是话说得多,水喝的少,屋里又干,今日见到您高兴,一晚上嘴都没停过。” 一边说,三瑞一边起身去倒水,好在水壶就架在炭盆上,不至于冷得太快。 三瑞还顺手拨了两下炭盆。 代千山一面拿好自己的角色人偶,一面问道:“三瑞,炭火够不够用?” 三瑞放下手里的铲子,往床边走来,回道:“够用,您把自己的炭送来不少,而且眼下白日里不算冷,只是夜里有些凉。” “那就好,来,我们羽儿喝口水。”代千山将水递给七公主,看着她咕咚咕咚喝完了整杯,“三瑞啊,平日里要多给羽儿喝水,不能由着她贪玩,渴大劲儿了才喝。” “是,殿下。” 三瑞把杯子放回去后,犹犹豫豫道:“殿下。” 代千山看她吞吞吐吐的,问到:“怎么了?你有事就说,如今我们虽然艰难,可含章宫和小羽儿还要靠你,三瑞。” 是这个道理,除了山公主,也没人比她更靠得住了,三瑞交待道:“是,其实除了您,贵妃娘娘也差人来送过两次炭和一些东西,不过奴婢没声张。” “贵妃?姑母在时好像与贵妃并无交情。” 代千山仔细回想与贵妃相关的记忆,贵妃在祁榆登基前就去世了,代千山哪还有什么印象,不过是淳康薨后,偶然听人提过一次,当年贵妃的儿子也是三岁便夭折了,之后贵妃便一蹶不振,郁郁寡欢。 代千山正思索着贵妃的事,被小羽儿突然打断了,她夸张地表演道:“姐姐,你现在是祖母了!我生了一个孩子!” 一边说一边给自己接生,扭来扭去,从背后掏出一个人偶,贴着人偶念道:“我的孩子叫元宝,元宝,娘亲会疼你的。” 虽然和贵妃不熟,连贵妃什么时候去世也不知道,不过代千山还是叮嘱道:“咱们和贵妃虽没走动,可往常来含章宫走动的那些人,也鲜少登门。倒是贵妃娘娘,愿意雪中送炭。” 没记错的话,贵妃现在基本上闭门不出,又为何独独给含章宫送炭。 看来日后要留心一下贵妃了,代千山继续问道:“那你们可有回礼拜谢?” 三瑞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倒不曾,主要是小殿下一直称病不出,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给人家。而且奴婢以为贵妃帮一次就算了,毕竟那时候好些主子娘娘都送了东西,后来陛下不来含章宫,这些人也就歇气了,没想到前几日贵妃娘娘又差人来送了一次。” 嗯,姑母去世时含章宫确实有很多人惦记,怕是这些人想收养七公主邀宠,又怎会真心疼爱小羽儿,只不过她们的算盘都落空了,宣帝没下旨让任何人收养七公主。 代千山思索道:“东西是其次,心意更要紧。我记得姑母有一套绿宝石点翠的头面,明日你不忙时亲自送去。” 三瑞惊道:“啊?殿下,这?太贵重了吧。” “叫你去你就去,如今含章宫四面漏风,在宫里多些朋友总比多些敌人要好。” 七公主玩累了,躺在枕头上,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问道:“姐姐,我还要生病到什么时候啊?” “羽儿想出去吗?”代千山躺在她旁边,轻轻拍着她,把被子给她掖在身下,七公主小声“嗯”后,慢慢阖上眼睛睡着了。 代千山心道:马上了,马上就结束了。 装病是代千山想出的权宜之计,姑母去世后,各方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三个孩子在宫里想保命,装病是个法子。 宣帝当真绝情,姑母去世后就好像没这个女儿似的,从前的宠爱一夜之间荡然无存,之后再没来过含章宫,也没见过七公主,任由七公主在宫里自生自灭,就连前世直到入棺都没再见七公主一面。 和亲公主,当真可笑。 代千山整理好衣服,三瑞送她离开。 关门时代千山看见三瑞热情的脸,不禁思考,怎么含章宫的人全都死了? 姑母去世是因为难产,据三瑞说是个男胎,生下就断气了,其他都正常,可偏偏就是断了气救不活。 而姑母则大出血,当天就没了,代千山当时哭得伤心,什么都没想。 如今经历得多了,倒觉得有些不正常。 柳琪当晚就被发现一头撞死在偏殿,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忠心殉主,如今想来却大有问题,柳琪死后,关于淑妃怀孕期间的一切三瑞都不甚清楚,是柳琪全程伺候姑母怀孕期间的饮食起居。 含章宫的宫人遣散了一大半,现在这些宫人,在七公主死后也将一一消失。 这一系列事情为何如此耳熟? 前世容妃在东宫生产时,好像蓝宁回禀时说的就是:孩子出生就断了气救不活了,是个男胎…… 而容妃一口咬定是皇后送的安胎药有问题,经太医检查后确认是附子汤而非安胎药。 附子之毒,活血伤胎。孕妇食之,轻则小产,重则一尸两命。 容妃服下附子汤后,本应一尸两命,可容妃命大,活了下来。 之后蓝宁暴毙,一切都指向了代千山。 可这时候祁榆却来开解她,力排众议,说相信皇后不是这样的人。 一阵冷风吹过,代千山抹了一把额头,看着被细密的汗珠沁湿的袖口。 她突然有点不敢细想了。 喵喵喵,我们大女主就是能屈能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含章 第11章 金绣 等代千山回到西坞阁,远远地就看见常玉等在那里。 见代千山提着灯笼回来,常玉欢天喜地迎了上去,道:“殿下您可回来了,奴婢既紧张又害怕,生怕有人来,问您在不在。” 代千山道:“走到时候不是说了吗,说我出门散步。” 常玉吐了吐舌头道:“奴婢就是害怕嘛,常徽又受伤了。” 听着常玉念念叨叨,代千山语重心长道:“常玉啊,总不能只靠着常徽,现在正是你承担起西坞阁的好时候。” 一路听常玉碎碎念道,经过正殿时,代千山瞧见殿内跪着个人。 常玉也看到了,忙道:“对了殿下,奴婢忘记说了,蓝宁回来了。” 只见蓝宁背对着门,跪在殿内,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向代千山行了个礼。 代千山没理会她,越过她坐到正前方的椅子上,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嗯,胃里暖和,就舒服多了。 上下打量了一圈蓝宁,只见她衣裳沾满了灰,脸也脏兮兮的,倒是把原本的容颜遮了个七七八八。 她倒是聪明,知道自己容貌会惹麻烦。 其实这会儿代千山早就消气了,上午她们厨房大战代千山也接受了,人嘛,谁还没点气儿不顺的时候,何况厨房大战比起她前世经历的后宫大战还是太幼稚了。 代千山缓了一会儿,开口道:“怎么不先去收拾收拾。” 听她声音清冷,也不知道消没消气,蓝宁立即回道:“奴婢不知殿下何时回来,不敢让殿下等我。” 代千山把玩着茶杯,缓缓道:“蓝宁,我自认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我!陷害我? 她说完这话就盯着蓝宁,蓝宁被她盯得发毛,见她迟迟没有下文,是在等自己回答吗?蓝宁刚要开口解释,代千山却收回目光,又道:“说说吧,这一下午你都去哪了。” 蓝宁原来不曾见过代千山有如此强悍的气场,无形之中释放巨大的压迫,压得她慌乱又恐惧,她抹了一把眼泪,缓缓道来。 原来蓝宁跑出西坞阁后就顺着大路一口气跑到了前朝地界,蓝宁很害怕,慌不择路,恰巧遇到几个放浪的少年,一边追着她,一边嬉笑,她又羞又怕,就开始乱跑。 蓝宁欲言又止,掐头去尾把遇到登徒子的经过抹去,只保留了不认路的过程。 且她认为这一段不说也无妨,不光是因为羞耻,还夹杂着一丝她的绮旖心思。 “奴婢一路避着人走,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怕被人认出来,就抓了些土抹在脸上。” 她好不容易甩开那几个人,躲了起来,却被一个宫女叫住。 “奴婢也不知怎么回来,就躲在一个堆杂物的地方哭,有个好心的姐姐,见奴婢不说话,就把奴婢安置在一处闲置的库房,后面又给了奴婢饭吃。” 没想到蓝宁还不认路,这毛病前世怎么不见她有,可能那时候也在宫里生活十来年了,就认路了吧。 代千山问道:“那你怎么回来的。” “奴婢起先很害怕,不敢说自己是西坞阁的,后来奴婢觉得那个姐姐不是坏人,便告诉她了,是她送我回来的。” 代千山觉得要问清楚,免得日后被动,追问道:“滴水之恩,也当相报。那个宫女可有透露姓名。” “有的有的殿下,那个姐姐让我叫她金绣姐就行。” 金绣?代千山有些惊讶,莫不是? 代千山问到:“那她,可有说她姓什么?” “有的有的,她好像姓、姓……哦对了,姓段。” 代千山心道:姓段,也叫金绣。就这么巧吗? 皇宫真是太小了,又或许是前世她认识的人太多了。 也罢。 “你再没有别的事要说吗?” “没有了,殿下。” 回答完后,蓝宁还等着听她要说些什么,会如何处罚自己,却听代千山冷冰冰开口道:“今日的事也算是个教训,再一再二没有再三,下次不要在冲动行事了,蓝宁,你要知道,我的信任是有限的。好了,你回去罢。” 常玉将蓝宁扶起,送到门口,看着她颤颤巍巍走回去了。 希望蓝宁不要再次辜负她的信任,否则代千山绝不会再给她机会了。 送走蓝宁后,代千山也起身回了东厢房,常玉打了热水来,“殿下,水打好了,奴婢伺候您洗漱。” 代千山从小箱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常玉,道:“常玉,这是二十两银子,明日去乐房拿给段金绣,好好感谢她。” 常玉放下手里的东西,惊叹道:“二十两?这么多?”这都够普通百姓两三年的嚼用了。 见代千山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常玉也没继续问下去,伺候她洗漱完毕后便回了自己屋子。 这一天匪夷所思的事太多了。 常玉回房,见常徽还没休息,便又开始念念叨叨,说起蓝宁和代千山的谈话,又说到段金绣的二十两银子。 “你说殿下怎么能给出二十两银子,这段金绣不过是给蓝宁送回来,至于吗?” 常徽听完也若有所思,不过近日见多了代千山的奇怪之处,便也不觉得二十两银子有多奇怪。 “殿下长大了有自己的主张了,我们该高兴才是。” 常玉念叨完就打个哈欠睡着了,她这人就是藏不住心事,说出来了反倒没了负担,睡得很香。 反观蓝宁,似乎有些难眠。 她躺在床上,想到今日被那些少年追着跑,口出嬉语,孟浪轻浮,便脸红得很,揪着被子揉搓。 还好刚才殿下没仔细问。 她今年也十八岁了,正是女子最美丽的年龄。 若是一辈子回不到北坁,白日里见到的那些公子衣冠华贵,若是能挑一人嫁了…… 一想到男欢女爱,画本子里的描写,她就羞得要死,一激动忍不住翻了个身,却惊动得周遭的人也接连翻身,倒是吓了她一跳。 代千山同样辗转反侧。 段金绣,前世膳房的掌事宫女,是代千山接管后宫后一手提拔起来的。 代千山被幽禁于朱雀台时,身边的亲信统统被容妃诛杀,只有一个牛嬷嬷早年代千山便将她安排到六宫局养老,逃过一劫。 她通过送饭的小宫女沈阿晴联系上段金绣,希望她能帮忙送牛嬷嬷出宫,段金绣答应了。 代千山也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愿意冒生命危险从容妃眼皮子底下送人出宫。 是以,代千山十分感激她。 段金绣让沈阿晴带话给代千山:娘娘可还记得辛酉年女官选拔,奴婢得了二十两,救了家母一命。 她那时才晓得,原来是那场女官选拔。 祁榆登基后,宣帝的儿子们有一部分去往封地,连带着宣帝诸多妃子跟随儿子前往封地。代千山接管后宫后,原来的内务局有很多娘娘们留下的关系户。 在书局樊女史的建议下,代千山请奏,开启了后宫女官制度的订立和选拔。 第一批选拔不限制身份均可报名,共计三轮考核,一轮笔试,二轮手艺,三轮面试。 除了六宫局的掌事宫女是代千山亲自挑选外,女官考试共计选拔十二个一等女官,每人赏银二十两,分派去六宫局做左右女史。还有二等女官二十四个,每人十两赏银。 想来段金绣就是那时候被选出来的,后来膳房的皮尚宫去世,她被代千山任命接管了膳房。 其实当年那场考试是没有二十两赏银的,祁榆觉得宫女能当上女官已是莫大的荣耀,不需要额外的赏银。 代千山则认为若不是穷得过不下去,哪有父母舍得卖儿卖女送进宫。 既然祁榆不愿意,代千山只能自掏腰包,拿自己的私房钱作为赏银,一共五百多两,真的不少,代千山当时还心疼了好一段时间。 代千山侧躺着,将手垫在脸下。 感谢当年慷慨的自己,种下善因,结出善果。 虽然没人看,但是我还是默默地遵从内心,先把这一本写完。 金绣后边还会出来的哦,我很喜欢她,靠自己一步步当上膳房掌事宫女,聪明又勇敢。我还给她写了个小番外哈哈。 有没有宝宝能给作者点点收藏啊[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作者真的更得挺勤快的,隔天一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金绣 第12章 宣献1 翌日清晨,代千山早早收拾好前往慈宁宫,慈宁宫是姜皇宫除福宁宫外最大的宫殿,不同于松散的西坞阁,宫规森严,人员众多。 在苏嬷嬷的引导下,代千山先拜见了太后,跟着苏嬷嬷伺候太后洗漱用膳,随后太后去礼佛,命苏嬷嬷带她熟悉一下。 脱离了太后的视线,代千山松了口气,有惊无险。 太后这个年纪,很多习惯是一成不变的,只要不出大问题,相信自己应该能一直留在慈宁宫。 “山公主,这边请。” 苏嬷嬷笑起来的时候总是眯起眼睛,在民间这种面相被称为“笑面虎“”,可代千山看多了,其实觉得不然。 听说她是太后的陪嫁,与太后相伴多年,情意深厚。 代千山从不轻信他人,但想到苏嬷嬷曾经帮助过自己多次,代千山也尝试着放下一部分戒备。 “方才太后娘娘礼佛的屋子是东配殿,里面有书房,里面有太后收藏的佛像,还有一些古卷残本,平日有人值守。这边是西配殿,原来是做客房,如今给您收拾出来了一侧,公主平日可以在这里休息。” 晓得了,东配殿,佛之重地,没事少去,西配殿才自己休息的地方。 苏嬷嬷又领着代千山在院中沿回廊绕了一圈,到了大门口,她介绍道:“这是正门,后院还有一处后门。西配殿后边还有个小角门,平日都是关着的。您出入最好是走正门,一是规矩,二来也免得惹麻烦。”,苏嬷嬷笑眯眯道。 “是,多谢嬷嬷提点,千山记住了。” 逛了一圈下来,整个慈宁宫跟自己记忆里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前世苏嬷嬷没有介绍得这般详细。 大门左右有排房,是宫女宦官休息的地方,前后都砌了墙隔开,以确保不会打扰到太后。 转到后院,除了一间厨房,几间库房,还有一个约一尺深的小水谭,是太后夏天观锦赏荷的地方。 除了慈宁宫的种种陈设,苏嬷嬷还将慈宁宫领头的宫女和宦官一一介绍给了代千山。 慈宁宫除了苏嬷嬷作为掌事宫女外,另有四个一等掌事宫女辅助苏嬷嬷,分别是春燕、夏红、秋萍、冬梅。 这四人代千山都十分熟悉,前世也打过不少交道,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话少,干活麻利。 还有一宦官名唤郑条,二十多岁,大家称呼其为小郑公公,协助苏嬷嬷办事。 见苏嬷嬷介绍得这样详细,足见太后也没想为难她,不过是借伺候的名义留她在身边罢了。 待苏嬷嬷介绍完了,便带她去向太后复命。 太后靠在小塌上且闭目养神,听代千山感恩一番云云后,便打发她下去休息。 她走后,苏嬷嬷侍奉在侧,太后问道:“如何?”,眼皮未抬一下。 苏嬷嬷答道:“奴婢瞧着不错,知进退,懂礼数。走到哪儿啊,眼睛也不乱看,人和地儿介绍一遍就都记住了。” 太后半叹半念道:“那就好。” 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即使是装的,那也得装一辈子才行。 春日漫漫,时间一晃就到了三月十五。 太后喜爱清净,只逢年过节还有每月初一十五各宫嫔妃才来请安,这一日的慈宁宫十分热闹。 这几日代千山已经逐步接手服侍太后,不光如此,太后还专门命乐房的褚女史每日教导代千山学习姜国皇室礼仪。虽然累了些,但也收获颇丰,褚女史虽然教导严厉,却私下却是个热心肠,偶尔会隐晦说些宫里的人事纠葛。 辰时初,众嫔妃已等候在慈宁宫前厅。 入前厅左转,便是排列整齐有序的座次,左右为首分别坐着赵皇后和献夫人,赵皇后下首依次是福妃、沅妃,献夫人下首依次是贵妃、贤妃。 妃位以下的贵嫔、美人则依次坐得更靠后。 众妃聚在一起,免不了一阵寒暄。 不过有皇后和献夫人在,大家也不敢太放肆就是,献夫人精神十足,放下手里的茶,瞥了眼皇后,见她眉头微蹙正闭目养神,又看向旁边眼眶乌青的福妃,眼睛一转,开口关切道:“几日不见,福妃妹妹怎么眼下乌青?可是不曾好生休息。” 福妃是个直性子,本就讨厌献夫人,更是有苦难言,老娘为什么睡不好你李麦禾还不知道吗?猫哭耗子假慈悲,刚要反驳道:“你少假惺惺的……” 此时赵皇后突然伸手按下福妃,晲着眼训斥道:“李氏,你整夜整夜地弹唱,扰得后宫不宁,屡教不改,今日本宫定要向太后禀明,重罚于你!” 献夫人似早就习惯了皇后的责骂,委屈巴巴道:“皇后娘娘这是说陛下有罪吗?臣妾惶恐,弹唱是陛下要臣妾做的,皇命难违啊皇后娘娘。” 听到她一番甩锅,仗着宣帝撑腰,拿皇命压自己,赵皇后白了她一眼,不愿多费唇舌。 以福妃的地位若跟李氏关于皇命起了争执,绝讨不到好,便也只能“哼”一声,白了献夫人一眼,一天天的不知道演给谁看。 眼见这两尊大佛吵架,众妃也纷纷噤声,生怕一个不小心牵连自己,一时间前厅倒是安静不少。 贵妃一向不参与后宫争端,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安静喝茶。这么多年不论大事小情,她总是这样泰然自若。 沅妃软弱,大公主去了北坁后,依附皇后行事,平日的原则也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至于贤妃,倒是随和、爱打圆场,一见气氛不对,笑呵呵出言道:“臣妾新得了一批上好的松石盆景,若是姐妹们不嫌弃,欢迎来清辉堂共赏。” 此言一出,献夫人开口道:“贤妃真是喜爱花草,宫里的盆景估计没有能比得上你那儿的,改日你若不忙,不知我能否去瞧瞧?” 贤妃回道:“献姐姐愿意赏脸,与妹妹共赏,我自然是十分欢迎,那我就等姐姐来了。” 本着和稀泥的原则,贤妃又道:“这批盆景还需修剪观察几日,待修好了,臣妾便精心挑选一些极品送去序德宫给皇后娘娘。” 赵皇后见她如此乖顺,随口应道:“你有心了,贤妃。” 随着一声“太后驾到”,前厅顷刻安静下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恭迎太后。 待太后走上前坐定后,众妃平身落座才发现太后身后站着的除了苏嬷嬷,竟还有一个小姑娘。 她是何人?只见她身着鹅黄吉祥云纹锦袄、头戴一双绿宝石岫玉珍珠钗,一对金光闪闪的簪珥插在发髻上,流光溢彩。看这模样绝不是宫女,莫非是哪家的贵女,即将入宫? 话说这是献夫人第一次出场吧,前边我好像没直接写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宣献1 第13章 宣献2 献夫人机敏,心道这便是北坁公主了,遂开口奉承道:“母后,儿臣瞧您近日愈发精神,年轻呢,看来是有喜事发生啊。” 喜事?北坁公主投诚倒也算一件喜事,太后笑道:“麦禾啊,你的小嘴还是这么甜,哀家一把年纪,哪来的什么喜事。” “好了,今日哀家给你们介绍一个孩子,来,千山,你上前来,让她们看看。” 代千山随即走上前,低头缓缓施了一礼,发端的簪珥没有因她的行动而摇晃,足见规矩。 她恭谨道:“千山见过各位娘娘,各位娘娘福康安泰。”,随后小步退至太后身后。 献夫人仔细打量着代千山,这些年倒是长大了不少,都说侄女肖姑,这容貌竟活脱脱跟淑妃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赵皇后则双手紧紧抓着椅子,问道:“母后这是何意?” 莫不是淑妃死了,要让这个北坁的小公主入后宫? 赵皇后对北坁质子的打压虽然没有摆到明处,可消息灵通者如太后,再如献夫人,怎可能不知,如今太后这一出,是故意与她唱反调么? 太后不急不慢,眼神扫过众人,各有各的心思,有人惊讶,有人疑惑,有人了然,有人生气。 她从容道:“从今往后,北坁公主就在慈宁宫侍奉哀家,今日你们这些长辈认认脸,日后才好相处。” 长辈?莫非太后有意将她指给皇子? 赵皇后继续逼问道:“母后,她一个北坁人,如何信得过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无异于养虎为患。” “何况她缺乏管教,野蛮无礼,不如将她交给儿臣管教,也省得母后劳心!” 一旁的福妃帮腔道:“太后娘娘凤体金贵,怎么能让这种来路不明的人伺候您。” 太后有些不悦,赵氏仗着家世一向强势,有时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如今这番话倒有些逼迫之意。 她后本就有心将代千山养得乖顺、好掌控些,免得重蹈赵氏之祸,又怎会同意将代千山交给赵氏管教。 便淡淡拒道:“皇后既要管理后宫,又要照顾小七,此事不劳你费心。”随即话锋一转,问向献夫人,“麦禾,你最近过得如何?说来哀家听听。” 献夫人笑呵呵答复道:“回母后,儿臣不过是想些法子让陛下高兴些,免得日夜操劳损伤龙体。” “不错,作为后宫嫔妃,你们唯一的职责就是照顾好皇帝,孕育皇嗣……” 赵皇后打断道:“母后,儿臣有事禀奏。” 太后对皇后打断她十分不悦,却又不好反驳,问道:“何事?” 赵皇后厉声道:“献夫人如今住在嘉祥宫,夜夜欢歌,且不说她狐媚惑主,让陛下劳累,更是惊扰儿臣与众妃安寝。儿臣与后宫众妃嫔白日要料理琐事,照顾皇子公主,李氏如此扰民便是有罪,合当该罚!” 太后心知皇帝独宠李氏,后宫失和,确实行为不妥,可也不想顺着皇后,便糊弄道:“还有这事?好了皇后,你也别生气了,是非对错,哀家自会查明。” 说罢便和献夫人等继续拉起家常。 代千山在后边听着,甚是好笑,太后偏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会顺你赵皇后的意。 当年祁氏起兵之时,李麦禾的父亲跟着先帝他们在上战场,在前线,留下妻女跟着祁氏等女眷生活在后方。 李麦禾从小到大与太后的感情那里是赵皇后可以比的,献夫人都赶上太后半个女儿了。 何况赵氏跋扈强势,朝中党羽众多,太后多年隐忍,又怎会让赵氏事事如意。 皇后施压,众妃庸懦,太后今日有些劳累,便道:“哀家头有些疼,若无事,今日便散了吧。” 行过礼后,众妃告退,代千山扶着太后向外走时,踩到了一条桃红色手帕。 等拾起来太后看过,见正面绣有“禾”字,料想应是李麦禾的,想来她还没走远,便让代千山快些给她送去。 代千山一路疾走到慈宁宫门口,只见赵皇后和献夫人还未走远,在门口不知说些什么。 她走上前去,轻咳提示,规矩十足地行了个礼,“千山见过各位娘娘。“ 赵皇后既说她无礼,她就在礼数上做到无可挑剔。 福妃不屑嘲道:“我当是谁,不好好在自己宫里呆着,巴巴来献殷勤,傍上太后。俗话说得好啊,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哄太后的手段怕不是跟你那狐媚的姑姑淑妃学的。” 赵皇后则傲慢地看着她,眼神睥睨地看向她,“代氏,你最好安分一点,不要仗着有太后撑腰在宫里惹是生非。” 献夫人似是看不过去她们二人如此言语刻薄,勾起嘴角,出言道:“哟,她不配,福妃你要来伺候太后,你问问太后愿不愿意。” “不知道是谁,日日去皇后宫里。可是除了初一十五,你来太后这儿才几次,还好意思说别人。” 福妃气道:“你!” 献夫人笑道:“我如何啊?你不孝顺,还不许别人尽尽孝心了?” 福妃气得要冲上去,道:“我不孝顺,你竟敢说我不孝顺。” 赵皇后拦着她,心道:这福妃只要一见到李麦禾,就跟水滴进油锅似的,一点就炸。 赵皇后不愿多留,警告道:“代氏,你若以为抱上太后的大腿便可高枕无忧,享受荣华富贵,那真是大错特错,慈宁宫可不是你的安乐窝。” 有时候代千山真的很好奇,赵皇后为什么这么讨厌她,便故意问道:“不知千山做了什么?皇后娘娘如此讨厌千山,若是姑母得罪过娘娘,千山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但逝者已逝,千山真心希望娘娘能放下过去。” 不等赵皇后回答,福妃讥讽道:“你还敢问?若不是要换你们姐弟,大皇子怎会离开娘娘,去往北坁那偏僻苦寒之地。” 一旁的沅妃一听这话,有所触动,默默拿出帕子,侧过头去擦起泪水。 竟真是因为大皇子的缘故才这样恨她们,那真是太随便了,甚至不掺杂淑妃。 代千山再次诚心解释道:“皇后娘娘,交换质子非我一人能决定,我相信我的母后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必会优待大皇子和大公主。” 献夫人在一旁冷冷道:“没能力保护自己的孩子,折磨别人的孩子算什么?” 见李麦禾出面拦在代千山身前,赵皇后复杂地看了代千山一眼,随即带着福妃和沅妃离开,沅妃离开时眼光流连,似有话说。 见她们走了,代千山拿出手帕奉还,谢过献夫人道:“夫人,您的手帕,今日多谢解围。千山还要侍奉太后,就不送您了。” 李麦禾接过手帕,看着她的眼睛,语重心长道:“日后若遇到麻烦,可以来嘉祥宫找我,毕竟淑妃妹妹在时,我们也常常走动,没想到这人说没就没了,本宫也十分难受。” 代千山看着她清澈的眼神,微笑应道:“那千山就谢谢献夫人了。” 待代千山回来后,苏嬷嬷在殿门口拦住她道:“太后有些累了,正在休息,公主也先去休息罢。” 苏嬷嬷进入屋内,太后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苏嬷嬷答道:“遇见皇后她们了,嘴上刁难了几句,不过献夫人一直出言维护。” “那就好。”太后叹了口气,这个赵氏,早晚要把她气死。 苏嬷嬷劝道:“太后犯不着跟皇后生气,气大伤身。” 代千山回到房间,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不论是前世还是刚刚,献夫人都在帮她。 献夫人……应该是真的良善罢,之前在膳房遇到刁难人的斑竹,想来是因为献夫人待人极好,才这样骄纵罢。 我拿小屏看了一下,段太长看起来有点费劲,在纠结要不要把前边的改一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宣献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