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未静》 第1章 第一章 潮声未起之处 那年的初夏夜,风带着潮意,从山脚一路吹到朝比奈家的木屋。 凛与母亲把最后一篮海藻收进屋时,天色已经沉下来。她们的家就在林缘,既偏静,又孤单。也是这附近唯一还亮着灯火的家。母亲在炉边添了点火,回头看着凛笑: 「今晚的风有点重,早点睡吧。」 凛「嗯」了一声,刚想合上门,狗吠便从远处炸开——但不是普通的叫,是被迫惊恐、撕裂的嚎。 母亲的神情僵了僵。她把凛往身后轻轻护住。接着,木板破裂的巨响从邻家传来。有什么沉重而急躁的东西在地面拖行,溅起血腥的腥甜气味。 凛从未闻过那种味道,却在瞬间明白:它属于死亡。 她抬头时,只看见母亲的唇轻轻动了动—— 不是安抚,只是无声地说了一句:「进去。」 凛被推进后侧的小储物间,门板在她面前被匆匆扣上。外头的世界只剩下一条木缝般的亮线。她贴着门缝,能看见母亲站在院子中央,纤弱却没有后退分毫。 那影子终于折入她们的院子。瘦长,弯曲,像被风折断却仍在蠕动的黑树枝。它的皮肤上布满血痕,身形晃动不稳——显然是从别处杀来,浑身都是来不及愈合的伤。 鬼的气息压得空气都变形了。 母亲手中只有一根竹竿。那是用来挑海藻的,轻得像玩具。但她仍举着它挡在门前,像拿着整片海一样坚定。 鬼低吼了一声,猛地扑过去。竹竿折断的声音细小得仿佛风声。鬼的爪尖划过母亲的肩,血瞬间喷溅在石地上,像一朵红色的潮花。 凛的呼吸被堵在胸口,她想冲出去,却只能咬住手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鬼俯下身,嗅着母亲的血。它似乎想撕咬,但忽然僵住——仿佛被什么逼迫着。母亲趁它迟疑间,用力推开它的胸口,可动作太轻,被它随手甩向院门。 她倒地的声音比风还弱。 鬼抬头的时候,凛从木缝里看到——东方的天空,正被一丝灰白撕开。 天要亮了。 鬼发出低低的嘶吼,像是被时间追赶。它抓起母亲的衣襟,似乎想把她带进林里,但刚拖了两步,天际又亮了一分。它像被灼到般猛地松手,转身逃进树影,速度快得像一阵消失的风。 院子突然空了,周围静得可怕。 凛猛推开储物间的门,踉跄着奔出去。 母亲半躺在地上,侧腹和肩口的血正慢慢向外扩散,像潮水反复冲刷着海岸。 「母亲……母亲你撑着,我带你去医——我背你——」 话还没说完,母亲抬起手,轻轻按住她的脸颊。 手很凉,却带着熟悉的温柔。 「凛,不要……哭。」 凛没能忍住,泪水立刻从眼尾滑落。 母亲抬起的手微微颤抖,为她拭掉一滴,再拭掉一滴,动作慢得像是在描着她的脸。 「对不起……只有我……留下你一个人。」 她的声音轻得仿佛风吹在沙上。 凛摇头,哭得像被海浪吞没的人: 「不!你没有!娘你不会丢下我的——」 母亲的呼吸越趋微弱,但眼睛仍望着她,像深海一样清澈。 「凛……海不会因哭泣而平静。」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声音像风一样落进凛耳中。 「你要……活下去……不要被夜……吞掉……」 话尾在空气里缓缓散开。 凛猛地抓住母亲的手,却感到那点温度正像潮水退去一样,一寸一寸消失。直到指尖彻底冷了。 她在破晓的风里哭到失声。哭到跪倒在血迹旁,哭到整个世界都被泪水模糊。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那样哭。 等太阳完全升起时,她已经不再流泪了。眼睛肿痛干涩,却再也掉不下半滴。 母亲留给她的最后声音仍在耳边回荡—— 「海不会因哭泣而平静。」 从那一天起,她再没流过泪。 这是作者的第一篇小说,请大家多多支持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潮声未起之处 第2章 第二章 风至静处 夜雾尚未散尽,天色是介于黎明与黑暗之间的深灰。 朝比奈凛跪在山脚的墓地前,香烟在潮冷的晨风里轻轻摇曳。这是她能来的最早时刻——黑暗已开始退去,却尚未彻底消散。 她双手合十,额头贴着指尖,在新堆起的土丘前低声道: 「娘,我会变强……我一定会找到杀鬼的方法。」 她的声音被风带走,四周静得仿佛没人存在过。 忽然,一阵寒意无声地滑过背脊。不是风,而像夜色残余的阴影,被迫滞留在清晨最幽深的缝隙里。 凛缓缓抬起头。 在古木之间的黯处,有一双泛着青色的瞳孔正盯着她。那眼神不属于任何人类。 鬼。 只见它皮肤灰白,身形瘦长,肩骨奇异地突出。从树后探出头,鼻孔微张,仿佛在嗅她的气味。 凛只来得及倒吸一口气,那鬼便向她扑来。它的动作快得像被风推着,眨眼间便来到她面前。凛后退,脚下被墓边的石块绊住,整个人向后跌倒。冷风掠过她的脸,鬼的爪锋已经逼近。然而就在鬼的指尖即将划破她喉口的瞬间—— 一阵几乎听不见的风声在耳边闪过。 「别动。」 声音清冷而稳,同一刻,一柄刀光比风更快地划开。鬼的头颅在空中转了半圈,坠落草地。身体倒下时,风吹动周围的杂草,仿佛它本来就不存在。 凛怔怔看着那道身影。 是个男子。年纪不算年轻,鬓角已有白丝,但背脊仍笔直如松。他手中握着一柄长刀,刀身上的风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男子收刀入鞘,转头看向她。目光深邃,却不带半分轻视。 「你没受伤吧?」 凛摇了摇头,声音干哑:「……谢谢你。」 男子扫了一眼四周,然后视线落到墓碑上,那刻着母亲名字的地方。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语气放得更轻: 「这里离村太近,鬼会顺着人的气味来。你一个孩子,不该独自来这种地方。」 凛抿紧嘴唇:「我必须来。」 男子静静看她两秒,随即问:「孩子,你见过鬼了吧?」 凛怔住。 她本能地点头。那一夜的鲜血与破晓混在心底,像潮水一样压来。 男子接着问:「你想报仇吗?」 凛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想。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风吹起她的衣角,也吹到男子的肩上。 他垂下眼,像在思考。片刻后才轻声道: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用刀的方式。能让你在面对鬼时……不再只能哭。」 凛没说话,却下意识捏紧拳头。 那是她无法拒绝的提议。 男子继续道:「我叫志摩望月。鬼杀队前风柱。现在已退役,但教你一个孩子……还有余力。」 凛的心在胸口狠狠跳了一下。她不知道鬼杀队是怎样的组织,但望月的刀和他刚才的风一样,让人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是能改变她命运的力量。 凛站起身,向他深深鞠躬。 「请教我。拜托了!」 望月凝视着她,像看一棵在暴风后仍顽强立着的小苗。 「想学风之呼吸,不是为了复仇那么简单。」 「风自由、轻盈,也残酷。你若心不稳,风会伤你。」 凛抬起头,眼里没有泪,也没有退缩。 「那我会让自己变稳。」 望月轻叹一声,既像赞许,又像担忧。 「好。我收你为弟子。」 他转身时,风吹起山路上的树叶,带来清淡却锐利的风声。 凛第一次意识到,风是有形的,有力量的,有道路的。而她的道路,从母亲墓前的这一天开始改变。 望月停在前方几步外,侧头对她说: 「跟上来吧。从今天起,你是风之徒。」 凛低头再次看向母亲的墓碑,心底轻轻说了一句无人能听见的话: 「娘,我会变强。我保证。」 然后,她迈开步子。 风在她耳边掠过,带着未名的未来。 第3章 第三章 风入骨处 山林在早春与夏初之间维持着一种恒久的凉意。 志摩望月的居所就在山腰,一座不起眼的木屋,被风常年吹拂,屋檐下挂着的风铃从他举刀以来便未曾断过声。 凛跟随他一路上山,脚底酸痛,却一句抱怨也没有。 到达时,天色已彻底亮开。望月转头看她一眼。 「进来吧。踏进这扇门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是弟子,不再只是想变强的孩子。」 凛点头。 屋内简陋到不能再简陋:一张榻榻米,一个水缸,一排修过无数次的木刀挂在墙上。 望月随手指向屋侧的空地:「站那儿。」 凛走过去,站直。 望月仔细打量她,像在看一块将被雕琢的石头。 「首先,我要看你的呼吸。」 「呼吸……?」 「是的。风之呼吸的根本不是速度,而是让空气顺着你的身体流动。风要借你的力,你也要借风的力。」 他停顿半秒,目光深沉。 「我看你——心里压着很深的东西。」 凛心口微紧,却不知如何回应。 望月退到她身前一步,开口道:「深吸气。吸到肺部最深处,不要急。」 凛依言照做。胸腔高高撑起,却隐隐作痛。 「吐气——慢慢地,稳地。」 凛吐到一半,呼吸便乱了。胸口像被什么重物压住,疼得难以维持节奏。 她皱眉,肩膀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望月道:「再来。」 她一次又一次尝试,每次都在吐气阶段混乱。望月沉默地观察了许久,才道: 「你不是跟不上,而是……你在忍着什么。」 凛愣住。 望月像是看透了她心底最黑的角落:「心沉得像海的人,很难让气流顺利从胸腔出去。吐气,是放下,是释放。你没有真正放下过。」 凛握紧拳头:「我……我没有资格放下。」 望月没有反驳,只淡淡道:「那你更需要练。」 训练一直持续到中午。凛的呼吸一次次被打断,胸口疼得像被灼烧,但她仍咬牙坚持。 望月看在眼里,没有一句鼓励,也没有一句否定。只有一句: 「今天就到这。吃点东西,午后开始体能训练。」 凛点头,跪坐在屋檐下喘气,额头满是汗。她抬头时,看见屋外的风正轻轻吹动树梢。风看似温柔,却总从她手中溜走。一种微弱的不适感在她心底浮现——她的身体似乎并不完全适合风。 但她甩甩头,把这个念头压下。 她没有别的路可走。 第4章 第四章 风不应逆人心 午后的训练比上午更苛刻。 望月先带她跑山路,从山腰到山顶,再从山顶到山脚。 他说「风柱向来需要速度」,但凛明白,他真正想看的是她的持久力与意志。 第一次跑到一半,她的腿就开始发软。 望月目光如常,不催促,只说: 「倒下可以,但倒下后就别爬起来。」 凛咬紧牙关,继续跑。跑到第三趟,她已经踉跄到看不清脚下的石头。胸腔因呼吸混乱一阵阵刺痛,每一次吐气都像潮水撞上胸骨。 望月突然在数步外停下。 「凛。」 她勉强抬头。 「你听见风了吗?」 凛愣住。 风? 她耳边只有自己的喘息声、心跳声,还有快要撑不住的痛。 望月继续道:「风不是让你追,而是让你感受。它不会强迫你,但你必须让身体对它敞开。」 凛咬着牙:「我……听不见。」 「不是听不见,是你心太紧。」 望月说着,举起刀,对着面前的空气斩出一式。刀锋并未击中任何东西,却带起一阵干净的风,吹向林间。凛感到风拂过脸颊——冷、锐,却没有压迫感。 望月回头,看着满身泥土与汗水的凛。 「风是自由的,你却把自己关得太紧。」 凛怔住,脑海深处突然闪过母亲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胸腔又是一痛。 望月似乎察觉了,却没有点破,只道: 「继续跑。」 当凛第四次跌跤、膝盖磨破皮时,她看见望月站在高处。他像风一样站立。 不怒、不急、不悲——却稳得足以压住山林。 凛突然意识到,师父的风不是呼啸的风,而是沉静的风。那种稳,正是她从未拥有过的。 训练直到天色变暗才结束。凛几乎是拖着步子下山路,腿抖得像随时会断。望月为她包扎伤口,动作简洁,却很轻。 他淡淡地说:「凛,今天你第一次把呼吸撑到胸腔深处。」 凛惊讶地抬头:「……有吗?」 「有。你不觉得,但你的气流比早上稳了一分。」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 「虽然还是乱。」 凛本来因前一句燃起的微光瞬间被后一句浇得熄灭,却又被望月接下来的话点亮: 「但能从海里爬起来的人,本就不怕乱。」 凛怔了一下。 那是师父第一次提到海—— 她的根,她的来处,她的痛。 也是她第一次感觉到,望月懂得比他说出口的更多。 那一夜,凛睡得很浅,身体疼,心也疼。但她第一次在黑暗中安静地听见风声。风从山顶吹到山脚,再吹过木屋。 风没有刻意靠近她。 却从未离开。 而她第一次生出一种微弱的想法—— 也许自己终有一天能抓住这阵风。 呼吸仍旧涩滞,像胸腔深处藏着一线过不去的阻力,但她无法分辨那是什么。或许是疲惫,或许是心未彻底安定,又或许只是她还不够熟练。 她所能肯定的只有一件事,风在她体内流动得不如望月那般自然,却也并非全然拒绝她。 像是在试探,像是在等待。 凛没有细想,只在风声中让自己一遍遍练习,让每次吸气更深、每次吐气更稳。 她必须变强。 必须继续往前走。 那就够了。 第5章 第五章 风起未定处 两年的时光在山林间悄然流逝。 春去夏来,风的方向变过无数次,而凛的呼吸也在不断调整中逐渐稳固。 望月的训练一贯严苛,却从不急躁。他教她从最基本的脚步开始,走得稳,再跑得稳,再让气息与步伐合一。风之呼吸的型,他一式一式带着她磨,从一之型·尘旋风的直击,到五之型·寒秋落山风的斩断,再到八之型·初烈风斩的回环。 凛都学会了。 动作准确,节奏稳定,力量也撑得上。 但…… 风在她体内流动时,总像隔着一层薄薄的膜。别人或许看不出,只会称她为天赋极高的女剑士;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当她试图让呼吸更进一步,风总从胸腔深处滑开,像碰到某种不属于它的节律。那节律更深、更缓,像潮声—— 又像海在夜里轻轻拍着岸。 望月在某次清晨练刀后,忽然问她: 「凛,你听见自己的心跳了吗?」 凛愣住,抬手按在胸口。 那里并非没有节奏。 但那节奏并不像风的轻疾,而像一涨、一落,缓到像深海最底部的潮汐。 「……有点奇怪。」 她低声说。 望月沉吟片刻,走到她身旁。 「风跳得快,轻盈,不安时尤其躁动。而你的心跳却……像海潮。」 凛睁大眼。 望月却收回视线,只淡淡补了一句: 「但这并不妨碍你练风。人的呼吸本就因性格而异,能撑到现在,已经证明你够稳。」 他说得浅,却不否认。 凛也没有继续追问。 她只是比任何时候更努力地磨练呼吸法,想让胸中的律动与风更靠近。有时能成功,有时却像风撞上海面,只擦出一层薄薄的波纹。然而,望月从不施压,也不催她赶上别人。他只偶尔在她练刀停顿时,在一旁淡淡一句: 「别追风,让风来找你。」 她记在心里。 两年间,山林里留下无数她奔跑的脚步。暴风雨的夜里,她在屋前挥刀,风打着雨斩在刀刃上,痛得手臂几乎抬不起来。大雪封山的日子,她在雪坡里练吐气,冷意刺入喉中,像刀割一般。 但望月从未让她独自承受极端训练。当她摔倒太多次,他会默默把她拉起;当她夜里喘不过气,他会教她重新调整呼吸;当她第一次用风之型斩断巨石时,他只是淡淡说: 「做得不错。」 凛却在那一瞬忍不住微微笑了。 望月注意到了,但没有点破。 又是一年转折之春。 藤袭山的选拔将近,望月在屋前的木台上坐了许久,直到凛结束清晨的训练。他看着她握刀、收刀、调整呼吸,步伐稳得像她从未崩裂过。 终于,他说: 「凛,我没有什么再能教你的了。」 凛怔住。 望月站起身,取出一块早已打磨好的护符,是以风纹刻成的小木片。 他递给她:「带上。」 凛低头握住木片,指尖微微发热。 望月看她片刻,语气轻,却像山风一样深沉: 「选拔的路,你需要自己走。 风若愿意护你,它自然会吹向你。 若不愿,你也不必强求。」 凛咬住嘴唇:「师父,我……」 望月抬手制止: 「凛,你若是风,便随风去—— 若不是……」 他停顿一下,那双沉静的眼里映着山谷的晨光。 「记得去找属于你的海。」 风铃在屋檐下清亮地响起。 凛站在风声之中,心跳一涨、一落,仿佛胸腔里的海潮正轻轻应和着那句话。 她深深俯首: 「弟子……会谨记在心。」 望月没有再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那一刻,两年的羁绊无需言说。 风自山谷吹过,带着离别,也带着祝福。 凛握紧木片,她第一次觉得——风也会温柔。 然后,她踏上山路,走向属于自己的战场。 第6章 第六章 风与水的交汇点 藤袭山的夜风带着铁锈味,像从看不见的深井里吹上来。凛踏入山道的瞬间,木门在她身后轰然落下,把她与外界隔绝。风吹过树梢,却带着不属于自然的阴湿气息。她握紧刀柄,聆听风中的细动。 这片山林里潜伏着许多鬼——这是所有参加者都知道的事实。 不久后,她第一次看见“那只鬼”。它蹲坐在一棵粗大的杉树旁,像一只巨大的石偶。身形魁梧,皮肤呈泥沼般的绿色,遍布龟裂纹路。两条手臂极长,末端像被岩石砸碎后再黏合的巨爪。最令人不安的不是外形,而是它那双深深凹陷的眼眶。没有瞳仁,只有漩涡般乱流的黑色纹理在旋转。 它像在嗅风,又像在聆听——聆听猎物的心跳。 凛正准备绕开它时,鬼突然抬起头,瞳孔旋动,如同深井里的黑水翻涌。 「……呼……呼……是谁在乱风?」 声音仿佛石块互相摩擦。它的耳朵极长,像蝙蝠那样张开,显然听觉远超常鬼。风声一乱,它就能定位猎物。 凛心脏微紧——她刚才呼吸不稳,风流被扰动了一瞬,那气息被它捕捉到了。 鬼猛地扑来,地面被爪子挖开,泥土与石块飞散,它移动时的风压几乎令人窒息。 凛横刀格挡,只觉得手腕被震得发麻。 鬼低吼:「心跳……太吵了……给我安静!」 它再次挥爪,力量比体型更恐怖。凛被逼得后退,脚底蹬上湿石时几乎滑倒。 就在巨爪即将撕裂她的胸口之际,一道水蓝色的弧光从侧方斜斩而来。 「二之型??水车!」 水流般的斩击卷起弧形波纹,将鬼的手臂逼回。 凛得以稳住身形,抬眼时看到救她的人。 那是个身影沉静的少年。 他不显得锋芒毕露,却让周围的空气像被水轻轻压了一层。眼神清澈,却有一种“看不破底”的安静深度。夜风拂过他衣摆,也拂不过他身上的那层淡淡的冷静气场。 他收刀后,语调平稳、带着一种不扰人的克制: 「水濑悠真。水之呼吸见习。你呢?」 凛喘息中答:「朝比奈凛。风之呼吸。」 鬼被逼退几步,但并未重创。断裂的指节很快蠕动着修复,它的听觉更加暴躁敏锐。 「两个人……两种风声……吵得我快疯了……!」 它振动耳廓,山林的风因此变得混乱,落叶如雨般涌起。 悠真立刻判断,声音很轻,却像能穿透风乱: 「它的耳朵太灵,我们的呼吸节奏都会被它捕捉。」 凛咬牙:「那就必须在它靠风乱我们之前斩了它。」 「一起上。」悠真点头。 鬼再次往两人扑来,这次速度更快,力度更狠。它进入某种“听觉狂暴”状态,任何细小动静都被它锁定。 凛先抢一步,斩出: 「壹之型??尘旋风!」 风刃卷起落叶,暂时扰乱鬼的听觉方向。 鬼怒吼:「乱风……乱风!!」 它暴跳如雷,四肢着地,以畸形速度朝凛冲来。凛立刻感到呼吸节奏被打乱,风被鬼的风压扰乱,她的“风脉”抓不到稳定点。 悠真及时挡在她前面。他不像一般的水呼使那样“柔”,反而稳得近乎冷静,像隔绝一切外界噪声的深水。他的呼吸节奏沉静,不急不缓,仿佛任凭风乱,也撼动不了半寸。 这一瞬,凛第一次意识到—— 悠真水呼的“稳”与她风呼的“急”可以微妙地相互补足。 风在她胸腔里乱了,但水的节奏却让某个点“沉了下来”。 只有一个瞬间,却让她的呼吸重新顺住一线脉。 她趁机踏步:「肆之型??升风大斩!」 风从刀锋跃起,如攀升的风柱,将鬼逼至悬崖边。 悠真紧接而上:「参之型??流流舞!」 他的动作轻,却有一种不随风动的孤立安稳,使鬼难以锁定节奏。 被两股力量夹击,鬼怒嚎不已,耳廓疯狂摆动: 「闭嘴!给我闭嘴!!」 它蓄力跃起,试图用体重将两人一同压下悬崖。 凛猛吸一口气—— 风在胸中乱,她调不稳。 可悠真就在她身侧,他不发一言,却像让空气沉静下来。那稳定如水纹的节律又在空气中轻轻荡开。 那不是水之呼吸教她的,也不是风之呼吸能做到的。 但那节律,让风的乱象稍稍被“收住”。 就半息,却足以让她做出决定性的动作。 凛踏前一步,刀锋上扬: 「风之呼吸??肆之型……!」 与悠真的水势同时落下。 风卷水势,水托风刃,在短短的瞬间形成一个前所未见的合击。 鬼胸口被斜斩开一条巨大的裂口,巨爪挥到一半便失去平衡。身体向后坠落悬崖,消失在黑暗之中。 夜风带走了它最后的嘶吼。 凛瘫坐在地,大口喘息。胸腔仍疼,但呼吸清晰得从未有过。 悠真扶住她:「你没事吧?」 凛摇头,又点头。 她刚才那一瞬的感觉太奇怪——不是风被水驯服了,也不是她学会了水呼。只是……当两种节奏相遇时,她的风,第一次没有刺痛地乱套。 悠真看她神情复杂,却没有追问,只轻声道: 「你刚才那一式,很漂亮。」 凛低声回:「是因为……你的水势帮了我。」 她没有说出心底那份更深的震动,只是悄悄记下了那种“风被安定住”的感觉,那像是,海潮轻触风面时的静谧。她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它将在未来改变什么,只知道她必须继续往前。 七日后,紫藤花火焰升起。凛与悠真皆成功通过选拔。 风吹过山谷,带着松烟与花的香气。 凛迈出一步,朝着成为鬼杀队队士的未来。 第7章 第七章 柱合会议——初见 夜色落在産屋敷家的屋顶上时,院中已点起了灯。 纸门后,鬼杀队主公产屋敷耀哉侧身倚在靠垫上,灯火映在他额头蔓延的黑色诅咒纹路上,使那张本应清秀的脸添了几分病弱与神秘,他的双眼也似乎被这诅咒蒙上了一层薄雾。呼吸轻浅却平稳,声音温和得仿佛一首旧歌。 天音端坐在他身旁,姿态端正,指尖轻压在他的衣袖上,像是时刻准备在他力竭时接住话语。 她身后,几名年幼的儿女安静跪着,衣摆铺在榻榻米上,一言不发。 一名隶属鬼杀队的队员从外面伏地叩首,声音低而清晰: 「报告主公大人——本次藤袭山最终选拔,存活通过者共五人。为近两年来人数……最多的一次。」 榻榻米上短暂地静了一瞬。 耀哉缓缓笑了,那笑容连带着脸上的诅咒疤纹都柔和了一分。 「……五个孩子啊。」 他轻轻重复了一遍「五」这个数字,仿佛在口中翻过一颗珍贵的珠子。 「真是……值得欢喜的夜。天音。」 天音垂眸:「是喜讯,耀哉大人。」 耀哉微微点头,声音比灯火还柔: 「既然难得有这样的夜……就把所有柱都请来吧。我想亲自,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也想亲口,把这五个孩子……托付给他们。」 天音应声退下,起身的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她掀开纸门,夜风带着庭中砂砾的味道吹入屋内,却立刻被屋里的温度化开。 不久,敲杖声在长廊回响。柱合会议正式开始。 院中,七道身影先后跪下。石灯笼的火舌映在他们背后的羽织上,颜色各异,却同样带着血与战场的影子。 跪在最前方的,是高大如山的男人——悲鸣嶼行冥。他双手合十,唇间轻声念佛,泪却顺着脸侧静静滑落。 其旁,一股炽热的存在感如同火焰般挺立。炼狱杏寿郎背脊笔直,眼神亮得几乎能点燃空气。 他低头行礼时,那干净响亮的声音体现出他身上那份振奋与正直: 「产屋敷大人,属下炼狱杏寿郎,前来!」 再旁侧,宇髄天元一手抵地、一手按在刀柄上,佩饰在灯下闪着夸张的光。他罕见地收敛了声势,只在低头时嘴角勾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 而在最左侧位置,富冈义勇静静跪着。那件半为麻叶纹、半为市松纹的羽织在灯火下分成两束沉静的色彩,落在他侧脸时,使他的轮廓越发冷淡,仿佛从未属于任何喧嚣。 蛇般的视线从炼狱杏寿郎右边的位置落过来——伊黑小芭内微微侧头。他脸上半覆的绷带在灯光中是一道冷白的线,异瞳冷静审视着周遭。 最右侧侧,花柱香奈惠眼神温柔,指尖自然而然轻覆在膝头,像是一阵春风拂过肃穆的空气。 只有一个人,在所有人之中格外刺眼—— 风柱·不死川实弥。 他羽织半敞,胸前遍布旧伤,手背青筋暴起,似乎连跪坐对他来说都是种勉强。他咂了咂牙,明显不耐长跪,目光却始终警惕地扫过四周,像在寻找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 「——都到了呢。」 耀哉在榻榻米尽头开口,声音温柔得仿佛刚从梦中醒来。 「我的孩子们,请抬起头来吧。」 烛火此刻恰好轻轻一跳,众柱抬头。 「今晚把你们召来,是为了一个久违的好消息。」 耀哉的脸在灯下显得苍白,却带着真正的喜悦。 「藤袭山的最终选拔——存活下来,并获得资格的孩子,有五个。」 廊下一瞬传来极轻的骚动。两年间,人数一直在减少,这一点所有柱都心知肚明。 五个,是久违的数字。 宇髄轻声吹了个口哨:「这个数,才勉强够‘华丽’一点。」 悲鸣嶼合十的手指更用力了一分:「……南无阿弥陀佛。」 紧接着,一道明亮的声音振奋响起: 「太好了!五名通过!真是令人精神一振的好消息!!」 炼狱杏寿郎!他双眼像点着火一样亮,声音比灯火还热烈。 「这证明孩子们的意志与教导他们的培育师都非常优秀!值得赞赏!!」 宇髄侧眼瞄了他一下,笑得更轻松了:「哟,火气真旺啊。」 不死川却只是冷哼一声:「多几个,就说明山里的鬼不够狠。」 义勇没有出声,只微微垂眼,静静听着。 耀哉笑意未减: 「他们能活着回来,靠的不是运气,而是意志和教导他们的培育师们的努力。名字我已经记住了。」 他侧了侧头,天音便取出木牌,轻声念道: 「朝比奈凛,风之呼吸见习。」 「水濑悠真,水之呼吸见习。」 「桐原蒼,雷之呼吸见习。」 「高山白夜,岩之呼吸见习。」 「芦泽柚叶,花之呼吸见习。」 每念出一个名字,耀哉便轻轻点一下头,仿佛那名字已刻入心底。 天音念完,退回耀哉身侧。 耀哉再度开口: 「从今夜起,他们将加入我们,成为你们的……弟弟妹妹,和你们一样,牵着人类与鬼之间那根脆弱的线。」 他转向柱们,声音依旧温柔,却多了一层郑重: 「所以……我要拜托你们了。」 分配从最稳的那位开始。 「高山白夜。」 耀哉看向悲鸣嶼,「岩之呼吸的孩子,就拜托行冥你了。」 悲鸣嶼再度合十,声音低沉却坚定:「弟子之命,必以性命守护。」 「芦泽柚叶,花之呼吸。」 他视线转向香奈惠,「就请香奈惠你,像对待妹妹一样,领着她走前面的路吧。」 香奈惠露出浅浅的笑:「我会好好教她的,主公大人。」 「水濑悠真,水之呼吸。」耀哉的脸略微侧向义勇。 义勇抬起眼。 「义勇。」耀哉轻声道,「这个孩子,会交给你。从今日起,他就是在‘水’之名下挥刀的人了。」 义勇静默了一瞬,点头:「……明白。」 炼狱忽然补了一句,声音依旧热度十足: 「水之呼吸的孩子,定能成为坚强的剑士!!义勇,你会教得很好的!!」 义勇微微垂眼,没回答,但耳尖悄悄红了一瞬。 「桐原蒼,雷之呼吸。」 耀哉微顿:「雷之系的剑士,按照传统,由前雷柱·桑岛慈悟郎负责。明日,我会派人送他前往桑岛大人那里。」 宇髄轻笑:「那老家伙,倒是不会寂寞了。」 最后一个名字。 耀哉微微抬起下巴,像对着某个尚未到来的风: 「朝比奈凛,风之呼吸。」 不死川眼皮一跳,目光立刻扫过来。 「实弥。」 耀哉唇边仍挂着笑意,却多了一分温和的请求,「风,会很适合她吗?」 不死川低头,舌尖无声顶了顶后槽牙。只有这个男人,会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对他说“拜托”。 真是讨厌。 「……女的?」他嗤了一声,「风这么刮,她要是站不稳,我也懒得捡。」 宇髄哼笑:「别说得那么不华丽嘛,风把她吹走,也照样会吹回来。」 炼狱立刻拍下一掌,声音洪亮得像火焰炸开: 「无论男女!!能从藤袭山活着下来的孩子,必定具备优秀的素质!!实弥,你会带得很好的!!」 不死川烦躁地抬手:「吵死了!火鸡,你给老子闭嘴!」 炼狱哈哈大笑:「哈哈哈!!说得好!!」 耀哉似乎很喜欢他们这样——他只是温和地笑: 「那么,就拜托你了。」 不死川别过头,脸上写满不耐,却没再说“不”。 指尖无声地在膝上敲了敲,像是已经记下那个名字。 会议临近结束时,耀哉的声音放得更轻了一些: 「我的孩子们——」 他缓缓扫视一圈每一位柱。 「这些新来的,也都是……冒着同样风险,走上同一条路的孩子。请你们,不仅把他们当成部下,也当成……一起背负诅咒的人。」 他的话没有高声,没有命令感,却让殿中的空气不知不觉沉了一层。 天音悄然伸手,轻压住耀哉的手背,示意他该休息了。 「今夜就到这里。」耀哉道,「明日,让他们站到你们面前吧。」 第二日,清晨。 庭院里的露水还未干,五个少年少女已经在砂砾上跪下。 朝比奈凛、水濑悠真、桐原蒼、高山白夜、芦泽柚叶。 他们的队服仍带着新布的硬挺感,腰间挂着各自分发到的日轮刀空鞘,刀片尚未送抵,只能用空鞘充当象征。 耀哉在天音搀扶下缓步走来,几名年幼的儿女跟在侧后方,小手捧着写着名字的木牌。 五人不约而同低头叩首。 「见过主公大人!」 「抬起头吧。」耀哉笑着说。 凛抬头时,第一眼看见的是那张被诅咒肢解的脸——但她只愣了一瞬,便收回所有惊诧,直直看进那双被诅咒爬满的眼睛。 耀哉没看见她的表情,却像听见了她的心跳。 「谢谢你们,活着回来。」 他轻声说道,「从今天起,你们是鬼杀队的一员了。鬼杀队的制度想必你们都了解了,你们将从“癸”级队员做起,分配到各柱门下见习,能力优异者可被柱选为继子,由柱亲自指导。」 天音迈前一步,将木牌一块块递给他们。上面刻着名字、呼吸流派,还有分配门下。 凛接过自己的那块—— 【朝比奈凛风之呼吸配属:风柱·不死川実弥门下】 木牌有一点凉。 她握紧时,手心生出一丝细汗。 「接下来,就交给各位柱了。」耀哉轻轻偏头,「拜托你们了。」 在耀哉退回室内后,庭院的空气立刻变了些。 宇髄最先迈步,胳膊一挥,把桐原蒼从地上一拉:「走了,小鬼,雷可不会等你慢慢学。想帅气一点,就给我拼命往上爬。师父他年龄大了,平日的基础训练就由我来监督你,你可要华丽地完成任务,定期去给他老人家做汇报!」 蒼「是!」了一声,就被半推半拽拖走了。 悲鸣嶼走到高山白夜面前,巨大身影几乎挡住了日光。他低低念了句佛号,伸出那只布满茧的手:「孩子,你的路,会很重。可你不是一个人背。」 白夜抬头,眼圈微红,却咬牙点头:「是,师父!」 香奈惠来到芦泽柚叶面前。 柚叶紧张得有些发抖,衣摆下的脚趾都蜷了起来。 香奈惠弯下腰,视线与她平齐,笑得像春日的花: 「一起加油吧,柚叶酱。花之呼吸很美……也很强。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柚叶呆呆看了她一瞬,眼里蓄起水光,却用力点头:「是!」 水濑悠真则感到一道清冷的视线停在自己面前。 富冈义勇。 他低头看了一眼木牌,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还带着藤袭山疲惫气息的少年。 「跟上。」他说。 就一个词。没有多余评价,没有鼓励,也没有质疑。 悠真握紧木牌:「是,水柱大人。」 义勇转身时,目光不经意掠过旁侧的少女名字。 朝比奈凛。风之呼吸。 她的名字在木牌上刻得很稳。 他停顿了不到一个呼吸,便转回视线,像什么也没发生般向前走去。 最后才来到凛面前的,是一股带血的风。 不死川实弥的脚步在砂砾上踩得极响。他停在她面前,俯视着这名跪坐着的少女。羽织半敞,胸口的伤疤触目惊心,眼神像受伤却仍会咬人的野犬,带着冷冽的暴躁。 「你就是那什么……朝比奈?」 他语气像风刮过碎石,「风之呼吸?」 凛正襟跪着,抬眼与他对视:「是。」 实弥打量她一圈。 从瘦削的肩,到磨破皮的膝,再到那双不再会落泪的眼—— 他的视线像刀刮,却也准确得过分。 「这点身板……」 他轻啐了一声,「刮风大一点就把你吹倒了吧。」 凛沉默,脊背却笔直。 实弥没踢她,只往前一步,脚尖重重碾过砂砾,在她膝前止住。 那一声清脆的“咯吱”比任何踢打更具压迫。 他压低声音:「听好了,小鬼。跟在我门下,只有两条路——要么活着变强,要么死了让人收尸。」 风灌进羽织,他的伤疤在日光下显得狰狞。 「不会有人替你哭,也不会有人有空记你名字。」 他侧头,像在嗅她的气味,「你这种……一看就容易摔的人,撑不撑得住,全看你自己。」 凛握着木牌,指节微微发白:「……我会站稳。」 实弥愣了半秒。 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她说得太干脆、太稳。 他舌尖顶了下后槽牙,冷哼:「嘴倒挺硬。」 转身的瞬间,他甩下一句: 「跟上。掉队的话——我可不会回头找你。」 羽织被风拽起,伤疤在光下像一道咬痕。 凛起身,朝主公方向再深深鞠了一躬,这才追上去。 风从背后推着她往前走。 她知道——那不是什么温柔的风。 但只要能在风中站稳,她就能继续往前走下去。 脚步踏在砂砾上,一下一下,像在替她敲着新生活的节奏。 鬼杀队——真正属于她的日子,从这个清晨开始了。 第8章 第八章 日轮刀 从产屋敷宅邸回到山里的那天黄昏,天边挂着一条很淡的云。风不大,却一直吹,像是在把身上的尘土一点点吹干净。 凛提着行囊回到志摩望月的小屋时,他正站在屋檐下。风铃在他头顶轻轻响着。 他看见她时,只问了一句: 「活着回来了吗?」 凛「嗯」了一声,将木牌递过去。 望月扫了一眼上面刻着的字,没有多说什么,只抬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做得好。」 那一下不重,却像把她这一路绷着的意识轻轻按回地面。 凛这才真正意识到——她回来了。 日轮刀是在三天后到的。 那天上午,风比平日更硬一点,山路上传来脚步与木箱碰撞的声音。 凛正提水,望月抬眼望向山道,轻声道: 「来了。」 来者是个中等个头的男人,大概三十出头,头发随便扎在后面,额头被发带勒出一道深痕。背上背着一个沉重的长方木箱,走路却像踩在刀背上一样稳。 他一进院子,就把箱子往地上一放,长出一口气: 「哈……每次往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送刀,都怀疑鬼杀队是不是专门挑山顶住的。」 话里抱怨多,声音却不算难听。 望月看着他,嘴角微微一动:「嘴还是这么多。」 男人哼了一声:「你还不是一样藏山里不见人。」 他转头打量凛: 「你就是朝比奈凛?」 凛躬身:「是。请多多指教。」 男人眯起眼,从上到下打量她,视线在她的手上停了一瞬—— 那双手因长期修行磨出了茧,关节略微粗糙,却干净。 他点点头,脸上浮起一点还算勉强的认可: 「嗯,至少不像只会乱挥刀的小鬼。」 望月淡淡介绍: 「这是钢铁藏,锻刀师。你这把日轮刀,是他打的。」 钢铁藏把鼻子哼得更响了点:「还不是你写信让我‘好好打一把’,写得跟遗书似的。」 望月「嗯」了一声,没有反驳。 钢铁藏打开木箱,里面整整齐齐地躺着几把包着布的刀鞘。他从中取出一柄,黑色刀鞘并不起眼,却有种被长久打磨过的质感。 他把刀横递给凛。 「接着。」 凛双手捧住刀鞘。指尖传来微凉的金属温度,像山里清晨的水。 钢铁藏抱着手臂,退后半步,语气欠好不坏地提醒: 「日轮刀会随持有者的体质与呼吸变色。风之呼吸一般是白偏浅绿……」 他斜了望月一眼,「你师父当年那把还算像样。」 望月没接话,只稍稍移开视线。 钢铁藏转回头看向凛: 「拔出来吧。让我们看看,风打在你刀上,是个什么样。」 凛的喉咙微微动了一下。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把刀。 属于她自己的,不是训练用的木刀,也不是借来的练刀。 她缓缓抽刀。金属与鞘摩擦的声音在院子里拉开一条细长的弧线。 刀锋先露出一寸,尚是普通钢铁的暗色—— 下一息,颜色开始变化。 从刀根开始,一抹浅浅的色泽缓缓晕开,不是鲜明的绿色,也不是锐利的银白,而是一种介于灰与蓝之间的色。 像阴天时的海面。 没有阳光时的浪,整体偏暗,却在刀锋边缘泛着一圈极细微的冷光。 钢铁藏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这什么鬼颜色?」 凛怔住了。 她也知道风系的刀是什么颜色。 白、偏绿、锐利、干净—— 像她一直努力追的那个「风」。 可她手中的,却完全不像。 那灰蓝色蔓延到整柄刀身,最终在刀尖凝成一抹几乎看不出的银光。 不像风。 也不像水。 只是——不属于任何她听说过的颜色。 院子里安静了几秒,只剩风铃在头顶轻轻响着。 钢铁藏第一句话不是安慰,而是诚实得过分的评语: 「不对劲啊。」 他皱起眉,绕着刀看了一圈: 「也不是坏……日轮刀没断、没裂,韧性和重量都没问题。就是……」 他挠了挠头发带:「不太像风。」 凛握着刀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那句话像一阵风直接刮在她心口最薄的一层皮上。 ——连刀,都不承认她是风了吗? 望月一直没出声。 此刻他才缓缓走近一步,目光落在刀身上。 那一抹灰蓝在光线中轻轻晃动。 他看了很久,才开口: 「像海。」 凛抬头,睁大眼。 「……师父?」 钢铁藏「哈?」了一声:「海?你别胡说,这明明是日轮刀,哪有‘海’这个颜色的——」 望月没有辩解,只是又看了看凛握刀的姿势,低声道: 「凛,你的心跳,本就不像风。」 这句话,他以前其实说过类似的。 只是当时,她没听懂。 凛咬住嘴唇,低下头。 「可是……我练的是风之呼吸。」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要被风吹散: 「连刀都不像风……是不是我哪里练错了?」 钢铁藏被这句话噎了一下,耳根有点发烫,正要粗声反驳什么,望月先开了口。 「颜色不等于对错。」 他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稳: 「日轮刀反映的,是你身上最深的东西。不是你现在用哪一种呼吸。」 钢铁藏哼哼两声,勉强点头:「……倒也是。以前也见过颜色看着不像本门呼吸的家伙,刀照样能砍鬼。」 他看了凛一眼,撇嘴:「你失落个什么劲?刀不嫌你,你先别嫌刀。」 凛握着刀,指尖微微发抖。 那颜色在她眼里像一片永远不完全亮起来的海。没有浪,没有风,只是深深地铺在那儿。 望月忽然伸手,轻轻按在她握刀的手背上。 「凛。」 她抬头。 望月的眼仍旧沉静。 「你现在是风之呼吸的剑士,这是事实。日轮刀是什么颜色,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他顿了顿,又道: 「但颜色也不会凭空出现。灰蓝,不是风,也不是水。更像……还没起浪的海。」 风铃在此时摇了一下,发出一串叮当。 钢铁藏嘟囔:「说得跟占卜一样。」 望月却只是笑了笑,那笑意藏得很深: 「总之——」 他看向凛: 「你不用急着给这柄刀找‘理由’。先用风去挥它,用你现在会的方式。等有一天,你能听清楚自己真正的呼吸时,说不定就明白,这颜色在等什么了。」 「等……?」 凛重复了一遍这个字。 望月没有回答,只是退后一步,把空间留给她和刀。 钢铁藏见气氛缓下来,也不再刺她,只叉腰道: 「好好用。日轮刀可不便宜。要是敢折了,我就爬进上风柱的院子里把你从床上拖出来重打一把。」 凛愣了愣,竟被他这一句粗话逗得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我会保护好它的。」 她低下头,再看那一柄灰蓝的刀。 不绿,不白,不像风。 可当她轻轻挥出试劈的一刀时—— 风仍然被切开了。 空气发出细微的裂响,刀锋在空中划出淡淡的银线。那银光很淡,却坚定地,从头到尾没有断。 刹那间,一点悄无声息的东西在她心里动了一下。 不是猛然领悟,也不是突发奇想。 只是一个非常小、非常小的念头: ——或许,总有一天,她会找到一阵既属于风,也来自海的呼吸。 此刻她还叫不出那个名字。 日轮刀也还只是灰蓝色。 但不妨碍她握紧刀柄,向前踏出半步。 「师父。」她抬头,眼神重新稳了下来,「不管这颜色是什么,我都会拿它斩鬼。」 望月看着她,缓缓点头: 「那就够了。」 风穿过院子,轻轻拂过刀身。 灰蓝的刃面上,映出的是尚未起浪的天空。 和一个还在努力追风的少女。 第9章 第九章 像海不像风 朝比奈凛踏进风柱门下训练场时,天色尚未完全亮开。 院墙不高,风能轻易越过,在空地上卷起砂砾与落叶,像是在测试新人能不能站稳。 训练场里已有数名队士,他们身形轻捷,动作凌厉,像随时会被风托起又狠狠摔下。 有人先注意到她腰间的刀。 「就是她?那把颜色怪怪的日轮刀。」 「听说不是白色也不是绿,是灰蓝色?」 「风门下挂着一把海色刀,挺稀罕啊。」 议论不算恶意,却毫不遮掩。 凛下意识握了握刀柄,背脊绷得更直了一些。 其中一名中等身材的男子见到凛,抬了抬下巴: 「你就是新来的那小鬼?名字叫……朝比奈?」 凛点头:「是,朝比奈凛。」 男子哼了一声:「我是鲛岛咲馬,风系五队的训导,乙级队士。今天开始你跟我们训练。」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风切过刀刃般的锐。 凛环顾四周。 每个人的动作都像风刃,不拖泥带水,迅速又尖锐。 站在他们中间,她感到自己的存在像一小片被风推着走的浪花—— 连刀的颜色都在提醒她「不像风」。 鲛岛扛着木刀走近,用眼角扫她,又扫了一眼她的刀鞘: 「听好了。风系的训练分三层——脚步、速度、斩击。三样都不快,就别想着活过第一场任务。」 凛点头。 鲛岛却忽然问:「你会哭吗?」 凛怔住:「……不会。」 旁边几个队士互看了一眼,有人轻轻笑出声:「风门下的小鬼不哭 —— 算你有点胆。」 也有人压低声音嘀咕:「刀都不像风,还好人胆子像风一点。」 鲛岛却摆摆手:「胆小没关系,哭也没关系。风最讨厌的不是哭,是迟疑。」 他抬起下巴,示意凛站到训练队列的末尾。 「从现在开始,你要学的就是别在风里犹豫。犹豫会让你的脚步乱,脚步一乱,人就死。」 凛深吸口气,压下心底那一点紧绷。 训练开始。 风系的脚步训练极其剧烈—— 队士们在砂砾上奔跑、急停、碎步、侧移,动作如风般分散又聚拢。凛尽最大努力跟上,但鞋底被砂砾磨得发烫,脚踝多次险些扭到。 「快一点!风不是在等你,是在甩掉你!」 「脚轻!朝比奈,你脚根太稳了,像海不像风!跟你那把刀一个德行!」 凛心口微震。 像海。 她不知道这说法从何而来,却像一把小小的针扎在脑底—— 刀身灰蓝,被说成像海; 脚步稳重,也被说成像海。 她再试图加快脚步,才发现风系队士那种“冲出去前的轻、停下来的狠”,和她的节奏始终差半拍。 他们像突然蹿出的风柱,而她像被风推着的浪,总要多借一部分力。 跑到第三圈时,胸腔又开始发涩,呼吸绷紧。 鲛岛皱眉:「吸得太深了!风呼的初阶吐气要快、要锐,你那个像——」 他顿住,显然不想说太直白:「……算了,先别管像什么。」 凛强撑着稳住步伐:「明白。」 队士们的目光不坏,但锐利、直接——风的人习惯了把话说在刀尖上,也习惯了把判断丢在别人面前,不负责任地让风去刮。 下午进行斩击训练。 风门下的斩击练习不是固定姿势,而是在不停的脚步中找瞬间的破绽。 凛的刀落得稳、准,但每次准备出刀之前,总需要一瞬的“沉”来找准核心。 鲛岛看了几遍,终于皱眉道: 「你每次都……停一下?」 凛愣住:「我没有——」 「有。」他打断她,「风的斩击不沉。风在动,不会停。你这么一停,就像浪回去再打来。节奏全错。」 旁边有人接话:「怪不得刀是那颜色。」 浪。 她第一次意识到,这是第二次、第三次有人这么形容她。 鲛岛见她愣着,反而没再说什么,只淡淡道: 「继续练。练到你脚下忘了砂砾、呼吸忘了胸腔。」 训练结束时,天已暗。 凛拖着酸痛的腿走出训练场,味道是砂砾、汗水,还有一点点的失落。 第一次,有种“风不收她”的感觉如此明显。连日轮刀的颜色,都像在印证这一点。 她停在院墙下,让风吹过她脸。 风很轻,却带着刺痛感,像是提醒她: ——风不是为她生的。 她在想下一步该怎么调整呼吸时,忽然听见墙另一侧传来靴底摩擦声。 那脚步声熟悉得让人不寒而栗。 不死川实弥。 他没有走进训练场,也没有靠近,只停在墙外几步之处。风从他站立的地方卷过来,带着隐约的血腥味。 凛下意识挺直背。 实弥的声音隔着墙传来,粗哑而懒散: 「脚步乱成那样,鬼都能闭着眼撕了你。」 凛怔住。 他竟然看着? 实弥没有等她回应,只继续道: 「风不是你的朋友。你要靠自己追上它。」 他停顿了半息,像是瞥见了她刀鞘的形状,又像只是随口多说一句: 「刀是什么颜色不重要。砍不砍得断鬼才重要。」 说完,脚步声远去,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凛站在原地,风吹动她的发尾。 风不是朋友。 风不等人。 风会甩掉她。 但她想起母亲倒下的夜,想起望月师父说的「稳的风」,也想起藤袭山里那一瞬被水稳定住的呼吸——还有望月看着她那柄灰蓝刀时说的「像海」。 她闭上眼,再度吸进满胸腔的风。 总有一种呼吸,会容得下她。 哪怕此刻还不是。 前面铺垫的比较多,抱歉抱歉~不过义勇桑和凛的主线剧情马上就要开始啦~[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九章 像海不像风 第10章 第十章 别听 清晨的空气湿冷,带着河岸初化冰时那种微微发涩的清透味。山脚水声潺潺,雾在树间散着,像用水笔轻轻晕开的墨。 空旷的训练场内只有一个人。 富冈义勇已经在场中,背对着他练形。 刀未出鞘,却仿佛能听见水流随他的动作断续起伏。他的脚步轻得不可思议,没有一粒砂砾被踩响。 悠真在门口静静看着。 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他脑海深处并不是“听见鬼时的潮声”,而是一种极深、极静的压迫感—— 像凝在夜海最深处的那片不动之水。 义勇停下动作,侧过身。他并未露出多余的情绪,只轻轻点头: 「水濑悠真?」 「是。」悠真低声回应。 义勇看了他一眼,不带判断,也不带期待。那个眼神安静得近乎冷淡,可又仿佛能把人看穿。 「今天开始的一个月内,你跟着我训练基础。」 他说这话时没有强调、没有训斥,只是陈述事实。却让人明白:他绝不会允许基础松懈。 悠真微微低头:「明白。」 义勇转身,指向河岸边的空地: 「第一项——踏水步。」 他踏入浅水中,脚落下时水纹向外散开,却没有溅起。那步伐轻与稳结合得近乎诡异。 义勇淡淡道:「水的训练不是求快,是求稳。」 他回头看了悠真一眼: 「你太静。静得……不像水。」 悠真第一次微微动容。 义勇没有继续解释,只在水中迈下第二步。水纹再次无声散开,像被海底深流轻轻托住。 悠真试着踏入水,水却立刻被踩得泛起一圈混沌的纹。 义勇看着,却没有任何指责,只说: 「不稳,是因为你用力太深。」 悠真静默片刻,轻声问: 「深……不好吗?」 义勇难得顿住。 那一瞬,他眼中闪过极轻的一丝惊讶。 ——这孩子连“深”与“稳”的界线都不清楚,却能从藤袭山活下来。 「太深,会被自己困住。」 他说得很轻。 「水要流,不是沉。」 训练持续了一早。 义勇不多说话。 每一次示范简洁、准确,没有多余动作。 不像风柱的暴力冲撞,也不像炎柱的激昂热烈。 义勇的训练方式就像他的呼吸—— 冷静、清晰、没有浪费。 悠真从未遇过这种“近乎沉默的指导”,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义勇不会逼他,也不会夸他,只是在每个要点上轻轻修正: 「你的肩太紧。」 「刀抬得太早。」 「那不是水,是潮。」 「重新来。」 每句话都不带情绪,却正中要害。 悠真在心里默默记录着。 ——这个男人……是深海。 一周后,义勇带他出第一趟巡逻任务。 山路狭窄,风声被树影切碎。天色逐渐暗下,夜鬼蠢动的时刻逼近。 义勇走在前方,不快不慢。脚步声轻得像不存在,但又让人感到绝不会被风吹散。 悠真跟着。在某个岔路口,他突然停住。 胸腔里,有什么黑暗的声响从地面渗上来。不是人的声音,不是鬼的嚎啸,而是一种——**残留的恐惧在蠕动。** 潮声。 悠真睫毛微颤,步子轻轻偏离路线。 义勇立刻察觉。 「水濑。」 他回头的速度快得不自然,却没有拔刀。 「你看到了什么?」 不是“你怎么了”。 不是“发什么呆”。 是——精准地问到重点。 悠真呼吸微窒: 「……这里,有鬼的残留情绪。很深的……恐惧。」 义勇的表情没有变化,但眼神明显锐了一瞬。 他沉声问:「你能感知残留?」 悠真没回答。 潮声越来越大,像有人在地底低语。 义勇走近一步,挡住他偏移的方向。 动作不急,却让人无法拒绝。 「别听。」 他声音不高,却稳得像把刀。 悠真抬头,与他对视。 义勇的眼非常静,像能把所有混乱压下去。 那瞬间,潮声竟真的被压住了。 悠真怔住。 义勇收下眼神,淡淡道:「你还是新人。别在不该看的地方停太久。」 他转身,语气恢复平静: 「跟上。」 那天晚上,他们斩了一只弱鬼。 义勇几乎没费力,他的斩击干净到像切过一条水线。 悠真站在鬼灰散落的位置,耳边那股残留哀音又悄悄涨起。 义勇没有回头,却轻声说: 「别靠近。」 悠真微微僵住。 「……你知道我会听见?」 「不知道。」义勇答得很直,「但你那种表情,不是看鬼,是被鬼看。」 悠真第一次在心底承认——他被这个男人察觉到了。 而义勇则静静扣上刀鞘,说了一句随风散开的话: 「水濑,记住。水是用来斩鬼的,不是用来承受鬼的。」 夜风吹过,带着水气。 悠真低头。 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男人,会看穿他。 却不会伤害他。 第11章 第十一章 浪之呼吸(上) 从藤袭山下来,已经过了大半年。这半年里,鬼杀队依旧是在黑暗边缘轮转的那架机器。任务、一夜又一夜的巡逻、血、简短的战况汇报,还有不停添上去又被划掉的名字。 朝比奈凛和水濑悠真,也在这架机器里被磨出了新的刻痕。从「癸」到「壬」,再到现在的「辛」。 他们都不再是刚拿到日轮刀、还搞不清呼吸间距的新人——至少,从队务记录上看是这样写的。 那天晌午,产屋敷宅邸送来的急件摆在各柱的桌案前。 「下弦之肆现身可能性极高。」 「沿海町连续失踪,疑似夜间被转移至海崖一带。」 「已损失庚级队士三名,辛级队士一名重伤退役。」 纸上的字迹稳重,却压不住那几行内容的分量。 风柱不死川实弥读完,啧了一声,脖子上的青筋微微鼓出:「下弦才刚开会,就敢跑海边搞事了?」 水柱富冈义勇只是默默合上信纸,目光略微下沉。 主公的命令很简单—— **风、水两柱共同行动。** 一是为了尽快歼灭这只下弦; 二是为了,在真正的大鬼面前,测试最近升至「辛」的两名队士——朝比奈凛与水濑悠真。 黄昏时分,沿海小城的风有股潮。 凛跟在风系第五队的小队后侧,脚步稳,不算快,但不会拖后腿。 她的灰蓝色日轮刀系在腰间,刀柄已被掌茧磨得发亮。 半年的任务下来,「像海不像风」已经成了队里调侃她的一个标签。 但她不再像最初那么介意—— 刀斩鬼时不会因为颜色差一点力,这是她在血里学会的事实。 「喂,朝比奈。」鲛岛一边确认街道转角,一边低声道,「等下少逞强。下弦不是你这级数该顶的东西。」 凛点头:「明白。」 她不会逞强。 她只是不会退。 他们在约定地点会合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 月光被海雾吃掉一半,岸边的岩石露出黝黑的轮廓。 风队的人先到。 不死川实弥站在一块略高的礁石上,双手插在羽织里,脸上写着看谁都不顺眼的表情。 「啧,水那边磨磨蹭蹭的,真他娘的慢。」 话刚出口,脚步声从另一条山道传来。 富冈义勇走在最前,身后是几名水系队士,其中最靠前的那个,是黑蓝短发的少年——水濑悠真。 他抬眼时,先看向的是任务目标所在的海崖方向。 然而,就在视线扫过风队时,他也看到了——那把灰蓝色的刀。 与刀相配的灰蓝眼睛。 朝比奈凛。 义勇也看到了她。 不是因为她站得多显眼,而是因为—— 她的名字在木牌上刻得很稳。 半年前的早晨,他在产屋敷庭院里接过那块木牌时,顺着那三个字看了一眼那个跪着的少女。 那一眼很短,短到连他自己都以为会忘。 可是现在,当他在海风里看见那个名字对应的人时,他竟然立刻认了出来。 ——原来就是她。 她的气息比他想象中更「静」。 不像风系一般那种干裂的锐,而是像被风压低的一层潮气。 义勇眉心轻轻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 不死川不耐烦地撇过一眼:「水柱大人,你们终于舍得到了。」 义勇懒得接话,只简短回了一句: 「路远。」 实弥啧了一声:「鬼在海边,难不成还等海水给你顺路送过来?」 两人的火药味不浓,倒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对话模式。旁边的队士们都挺直了背,不敢插嘴。 鲛岛向凛使了个眼色,让她暂时退后半步,不要在柱间对峙时站得太前。 然而,在退后的瞬间,凛却感觉到一股清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不是风柱的那种锋利打量。 而是像在确认——「哦,原来你是那个名字」。 她抬眼,刚好与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短暂对上。 富冈义勇。 他只是看了她一瞬,便移开视线,对两队人简短说明情况: 「沿岸三公里范围内都有人失踪,但目击者少。下弦级鬼多半不会在开阔地线出没。」 他目光略向海崖边缘偏去,「我们从崖洞开始。」 不死川轻哼:「正合我意。」 海崖像一只被海浪啃噬得残破的兽骨。 越靠近崖边,海声越重,夜风钻进岩缝时发出奇怪的呜咽。 入口不止一个。 所有失踪地点的地图被铺在一块岩石上,鲛岛和水系一名丙级队士守在旁边,看着两位柱在简陋的照明下确认路线。 义勇放下手中的报告,声音很淡: 「下弦之肆……若已经稳定了自己的血量,那它的力量可能比两年前记录的更强。」 他指尖轻敲纸面: 「下弦级若能长期潜伏在同一地区而不被发现,通常说明——它正在‘囤积血肉’。」 实弥挑眉: 「囤积?就是吃得多呗,说人话。」 义勇淡淡接道: 「吃得多,也代表它已经开始挑食了。」 这种鬼都比较难杀。 义勇抬头看向众人,目光稳而冷静:「按命令,这次主攻是我们两个。你们几个辛级负责侧翼牵制和救援。朝比奈——」 他轻转眼,视线落到凛身上。 凛立刻正声应答:「是。」 就在她声音落下的瞬间,一旁的不死川实弥忽然嗤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插话: 「少给老子出洋相。」 他上下扫了她灰蓝色的刀一眼,嘴角微微一歪: 「你那把像要下雨的刀,要是敢砍偏了,我先把你扔海里醒醒神。」 凛再应:「是。」依旧不卑不亢。 义勇没有阻止实弥,只轻轻移开视线,像是默默确认凛的回应是否稳,随即便转头对悠真道: 「水濑,别离海太近。」 悠真微微一愣。 他当然明白这句的意思—— 越靠近海,海崖里的残留鬼意与潮声就会越重,对他的感知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拉扯。 「明白。」他低声回答。 凛听到这一句,忍不住侧过眼看了他一眼。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对方—— 藤袭山、产屋敷宅邸的晨庭,还有几次从任务报告上看见彼此的名字。 但这是第一次,在真正高危任务前,站在同一个夜风里。 她对悠真的印象,仍停留在那一夜水光里的刀锋与冷静。 而悠真,对她的记忆,则是那柄与风不合群的灰蓝日轮刀,以及在风中却不乱的心跳。 崖洞入口像一张被石化的嘴。 小队被分成两股,一边由实弥带头,一边由义勇带头,从不同的洞口进入,目标是在崖内会合,再向疑似巢穴深处推进。 凛被分在实弥这股。 她走在鲛岛后侧,脚下踩着湿滑的岩石,呼吸微微调整到战斗前的节奏。 海声在洞里被放大,变得像什么在喘息。 「朝比奈。」 鲛岛忽然低声叫她。 「在。」 「别只顾着听风,记得盯着脚下。」他不看她,「崖洞这种地方,风爱乱跑,人一跟风跑就摔死了。」 凛轻轻「嗯」了一声。 她知道。 她在这半年里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风不会替你管脚步。 另一边的洞里,水队的脚步安静得像一串水滴。 义勇走在最前,手扶着洞壁,指尖从粗糙的石面略过,感受着细微的湿度变化。 悠真在他后面。 越往里走,耳边的「潮听」就开始不安分地浮起来。 这次不只是碎裂的情绪残影,而是更接近——鬼的呼吸。 他停了一瞬。 身前的人便停了下来。 义勇回头:「怎么?」 悠真低声:「……很吵。」 义勇看着他。 洞里没有别的声音,除了海浪拍打崖脚的低沉隆隆。然而,悠真的表情却像被百十个耳语包围。 义勇压低声音:「现在的吵,是哪个方向?」 悠真闭上眼,认真分辨。 几息之后,他伸出手,指了个方向—— 不是当前前进路线,而是略微偏左、斜向下的某处。 「那边,残留……很浓。」悠真道,「像一直有人在那边……被吃完。」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喉咙轻轻一紧。 义勇没有露出厌恶或震惊,只是点头,把这条线默默记下。 「先和风队会合。」他说,「到时再过去。」 悠真「是」。 他知道义勇不是忽视,而是在尽量避免他提前被「潮声」拖下去。 两路人终于在崖洞一个较宽阔的交汇点碰上。这里的石顶高了一些,海声从上方某处的缝隙里灌进来,带着潮湿的冷。 风水两柱在这片稍微开阔的空间中对视了一眼。 实弥拔出刀,刀身在火把微弱的光下亮出冷白: 「老规矩,谁先砍着谁算谁运气好。」 义勇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重点搞清楚目标。」 「目标就是砍到它。」实弥把刀扛在肩上,露出一个有点像笑的表情,「你水柱怕抢不到就直说。」 义勇不接茬,只微微偏头,对身后的队士道: 「等下你们看见我动,就立刻靠墙,千万别往中间挤。」 他顿了一下,又看了水濑悠真一眼: 「尤其是你。别靠近下弦的正面视线。」 悠真「是」,声音比之前低了一分。 就在这时—— 悠真忽然愣了一下。 那不是因为什么看到的画面,而是听到的声音。 不再是模糊的残响,不是散乱的恐惧或残存的痛。 而是——一股非常清晰、完整的「喜悦」。像某人端坐在黑暗里,专心致志地听着猎物接近。笑声,从岩壁后面渗出来。 「……来了啊。」 声音细而长,像指甲划过贝壳。 它既不是在耳边响,也不是在远处回荡,而是**直接在每个人的脑中出现**。 凛握刀的手悄悄收紧。 海风忽然一顿。 下一瞬,崖洞深处的阴影像被人向外推开了一样—— 一个身影从黑暗里走出来。 那身影细长,很瘦,穿着一件像是旧时代艺伎残破和服的衣裳。 裙摆拖在地上,被海水浸过的边缘发白。 鬼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上面布满一圈一圈的纹路,像旋涡凝固在肉里。 他的眼睛极黑,却在瞳孔周围浮着细微的银光。 下弦之肆—— 他抬起头时,嘴角挂着笑,声音像从潮洞深处卷上来: 「在海边迷路的剑士们——欢迎光临我的『潮厅』。」 他伸出手指,轻轻在空中划了一下。 岩壁微微震动,海潮声瞬间变大。那声音不再只是简单的浪拍崖脚,而是带着一种……**方向性**。 悠真胸口一紧。 他听见的,不仅是海。而是无数曾在这崖下被吞噬的人,在水里最后的惨叫、挣扎、恐惧,全被揉成一股潮声。 在这一刻,一齐朝他扑来。 「水濑。」义勇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像一把刀横在潮水前。 「别听。」 悠真的指尖微微发抖,却努力握紧刀柄。 凛则在另一侧,第一次近距离面对真正的下弦级鬼。 她能感觉到风—— 不是普通的山风,而是从鬼身上扩散出的那种「冷风」,在一点点压向她的皮肤。 她吸气、吐气,强迫自己把呼吸拉回到风之呼吸的节奏上。 然而,在那冷风下,她胸腔深处那一小片「想下沉」的海,又悄悄翻了一下。 ——风不够。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这样清晰地想到这一点。 她调整站姿,侧身,灰蓝的刀微微抬起。 不死川实弥咧开嘴角:「啧,下弦肆是吧?正好,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风。」 他踏前一步,刀锋猛然一转: 「风之呼吸 壱之型——尘旋风!」 狂风在狭窄的崖洞里炸开,带着砂砾与潮湿的腥。 水与风,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下一刻一同扑向那个站在黑暗边缘的鬼。 鬼的笑容却更深了。 「很好——」他轻声道,「今晚的浪,会很高呢。」 第12章 第十二章 浪之呼吸(中) 下弦之肆缓缓步出黑暗。 他的身体很瘦,像被抽走大部分骨肉,只剩下一层过度紧绷的皮包着。他的双手指端长而尖,像浸泡过海水后硬化的珊瑚。 最诡异的是—— 他皮肤上的圆形纹路,全都像潮涡。 但潮涡并不静止,而是微微旋动。 凛看得脊背微凉。 海崖的风突然像被压住。 潮声变得清晰得不自然。 那鬼露出一个温柔得近乎怜悯的笑: 「你们听见了吗?今晚的浪,很期待你们来呢。」 他说话时风都轻了,仿佛海潮为了听他而屏息。 义勇率先抬刀。 他的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响,却在落地那一瞬,将空气压成一道稳定的“流”。 凛敏锐地察觉到—— 那不是风。 那是水的形状。 实弥同时踏前一步,刀锋把海风切成两半。 「别废话,滚出来挨斩。」实弥呲着牙。 下弦之肆抬起手,五指轻轻张开。 海浪声像突然倒灌进洞窟,变得巨大、尖锐、像属于耳膜内部的声音。 凛胸口一窒。 「——血鬼术发动。」 鬼轻声道:「潮音??一幕《沉溺》。」 话音落下,空气变得黏稠。“浪声”不再是声音,而像实体,从四面八方压挤过来。 鲛岛的脸色一变:「这不是单纯的声压——!」 悠真同时捂住耳侧,身体猛地僵住。 风被挤碎,呼吸被压扁,空间像被水封住。 凛感到脚下的地形开始「倾斜」。 不,是她的大脑开始倾斜。 潮水的幻觉顺着血鬼术渗进来,如同有人抓住她的意识往海底拽。耳边出现低语——不属于她的呼吸、不属于她的记忆、不属于任何活着的人。 她指尖发冷: 「这是……海底……」 就在她几乎溺下去的一瞬—— 一道极其清冷的“水声”割裂幻觉。 不是海潮。 而是——刀锋划开空气时形成的**水压线**。 义勇。 他已经抢到前方,刀未斩鬼,却先斩“空间”。 「水之呼吸 参之型——流流舞い。」 他轻声念出型名。 刀锋划出的弧线在空气中形成“水纹”,那水纹不是幻象,是震开潮压的“呼吸轨迹”。 海底般的噪音被那弧线暂时撑开,幻觉的重量被分割成两侧。 凛第一次感到—— 海潮的压力在他周围“稳”了下来。 不是被驱散,而是被迫“服从”另一种节奏。 义勇脚步踏前,从容得不像在战斗。 他再次抬刀: 「水之呼吸 肆之型——打ち潮!」 刀锋往前一劈。 水纹炸开一道凛从未见过的线,那线不是破坏,而是“托住”对方力量的反震。 潮压竟真的后退半步。 凛猛地吸气—— 那一瞬,她感到自己胸腔里的风被“托稳"了。 风呼在水面上——第一次不再东倒西歪。 义勇淡淡道: 「别被带下去。抬呼吸。」 凛照做。 风吸入肺时,被水的节奏“暂存”了一息。 她第一次理解为什么望月说她“心跳像海”。 不死川实弥怒吼:「靠,来这种恶心玩意儿!给老子——散开啊!!」 他脚下猛地一蹬,狂风瞬间冲开震压,刮得潮涡的幻象破了一角。 义勇稳如深海, 实弥暴如狂风。 凛站在两者之间,看到了风与水的“结构”。 潮声逼近。 海底的幻觉更浓。 凛却忽然觉得—— 风可以借水托住,水可以借风切开。 她意识到身体要做什么,但没有贸然出击。 因为——血鬼术的第二波来了。 下弦之肆轻轻拨动十指,像弹琴。 洞窟裂开细缝,黑色海水逆着重力升起。 「潮音??二幕《逆潮》。」 旋涡切割空气,速度快到肉眼无法捕捉。 义勇当机立断: 「退!」 但凛注意到—— 旋涡并非无序,它们在爆发前会“蓄”一瞬。 像浪头在回卷。 像海潮在换息。 像她自己的心跳。 风告诉她破绽, 水告诉她节奏。 胸腔深处某个地方忽然“对上”了。 她的身体比意识更早动作。 凛轻轻吐息: 「……浪之呼吸——」 那声音不大,却像被海风托起。 脚步先沉。 不是风的轻浮,而是水的下潜。 刀势随后扬起,风的锐利由水托起、稳住。 风在水上成形。 水向风借力破浪。 灰蓝色光影在漆黑洞窟里骤然划出一条圆弧—— 弧线末端却在一瞬骤然收紧、破裂成锋锐。 像浪头在崩碎前的那一闪。 凛低声: 「壱ノ型——破浪。」 下一刻—— 轰!!! 她的斩击准确破入旋涡核心。 水涡像被岸边的浪头拍碎,血鬼术的压迫在眼前整个崩裂、倒退! 海潮噪音被震开。 空气重新呼吸,空间的倾斜被强行拉回平衡。 义勇的瞳孔微微缩紧。 实弥瞪大眼:「喂她刚才那是什么鬼东西!?那不是风呼吧?也不是水呼吧!?」 悠真却盯着凛的背影,声音轻得几乎淹没在余潮中: 「……不是鬼东西。那是浪。」 而凛自己—— 也怔住了。 刀还维持在破浪后的收势,指尖微微颤,却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 第一次,她的呼吸“合拍”。 第一次,她的身体没有违和。 第一次,风没有甩开她。 第一次,水没有困住她。 第一次—— 她找到属于自己的形。 不是风,不是水。 ——是浪。 第13章 第十三章 浪之呼吸(下) 凛的破浪斩劈碎旋涡的瞬间,洞窟内的海潮声似乎停顿了半拍。 下弦之肆的眼睛轻轻眯起,像是在端详一件刚刚出现裂纹的宝物。 「原来如此……」 那声音轻得仿佛在感叹:「你不是风,也不是水……你是——外来的浪。」 下一瞬,他十指往地面一按。 整个洞窟猛然下沉。 不是陷落,而是—— 海底把上方拖进了深处。 「潮音??参幕《深淵》。」 四周的空气骤然变冷。墙壁、天花板、地面全部染上一层黑蓝色,像被海水压缩后凝结成的矿纹。地面开始渗出“水”,却没有湿意。 那是精神性的深海——血鬼术直接贴在意识上。 凛胸口一紧。 风彻底动不了。 空气像被深海挤压到只剩薄薄一层,连呼吸都像要被夺走。 鲛岛脸色发白,低吼:「第三层血鬼术!?这强度……不是下弦能用的!」 实弥怒骂:「妈的你闭嘴!集中精神!」 他拔刀前冲,一刀横切: 「风之呼吸??肆ノ型——昇上砂塵嵐!!」 狂风咆哮。 但风一冲入黑蓝空间的瞬间,就像被深海捏碎,立刻变得迟缓、沉重。 实弥动作一滞。 「……可恶!风动不起来!?」 义勇迅速踏前,将实弥侧翼的海压切开。 「别硬撑。深海会‘吞风’。」 他说得极淡,但判断极快。 他抬刀: 「水之呼吸??陸ノ型——ねじれ渦(捻转漩涡)!」 水纹从他脚边涌出,在无法成形的潮压中竟强行撑开一块空隙。 凛怔住。 义勇的动作辅助实弥退后,却没有任何多余语言。 两人的呼吸相互牾撞,却在某个微妙的节奏里找到了“互不妨碍”的位置。 实弥呸了一声:「混蛋水柱,别以为老子欠你!」 但下一秒又飞快补位,护住义勇右侧。 这是他们第一次并肩—— 却像习惯打架的犬与狼,嘴上互骂,脚下全是配合。 海底空间越压越紧,凛几乎被挤得窒息。 她第一次意识到—— 浪无法独存,浪需要风,也需要水。 而现在她两者都借不到。 她试着再一次发动“破浪”,但胸腔却被“深海”硬生生压着,刀势出不来。 下弦之肆侧头看向她,表情温柔得像在看海浪中的迷途孩子。 「你那一击……很美。可惜,是‘浅浪’。」 黑潮在他脚边升起,像一只巨兽的影子。 「深海之下,不会有风。也不会有浪。」 凛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她知道他没有说谎,海底的压力会让“风”无法奔走,“水”无法流动,“浪”无法成形。 她胸腔开始急促,意识被拉扯。 就在此时。 她听见身后传来一丝极微弱的吸气声。 悠真,他跪在地上,像溺水者一样艰难呼吸,耳畔却仿佛贴着某个不存在的海底。 他的手指抓住地面,指节发白,指尖都在发抖。 「……听见了……」 凛回头的一瞬,发现他眼底的青色忽然变深,像真正的海底。 「那只鬼……不是在操纵海潮……」 他的声音轻得像窒息:「它……在哀鸣。」 义勇与实弥都转头看他。 悠真压抑不住颤抖: 「它在……求救。深海……太寂静了……它……很痛……」 话音未落,他的肩膀猛地一抽,鼻尖缓缓淌下一条血线。 血鬼术的深层残响正在撕扯他的意识——超出人类承受范围。 义勇皱起眉,第一次带上明显的担忧:「水濑,别听。」 悠真却无法停下,声音断续: 「它……怕光……怕浅海……怕风……怕被……卷上去……」 血顺着他的唇角落下。 凛心头一震。 怕——风? 怕——浅海? 怕——被卷上去? 忽然,悠真的眼神猛地涣散,像被深海彻底吞没。 下一瞬,他整个人向前软倒。 义勇迅速伸手托住他的肩,使他不至于撞地。 实弥低骂了一声:「小鬼!喂!」 但悠真已经完全失去意识,胸口急促起伏,像被深海残留的哭声拽到窒息边缘。 凛的呼吸猛然收紧。 ——他撑不住了。 而就在这垂危的片刻,她忽然明白:下弦之肆为何执意将所有人拖入深海形态。 因为—— 深海是他的庇护所。 风与浪,是他的天敌。 凛稳住呼吸。 胸腔被压得像要碎,可她开始明白: 浪不是攻击。 浪,是风与海之间的“交换”。 风托不起她,水也流不动—— 但她有悠真的“残响”,告诉了她深海的恐惧源头。 凛缓缓闭上眼。 义勇截下一股黑潮向她伸来的触手:「朝比奈,不要停在那里!」 实弥吼道:「小鬼!你要是死了老子可不会给你收尸!」 凛却吸气,深而稳。 海底无法借力?那就从深海“借浪”。 风不能吹动深海。 但海底会自己冲上浅岸。 她改变呼吸节奏,不是借风,不是借水, 是——借“海的回潮”。 胸腔一沉,脚下微屈,膝与肩同时蓄力。 她低声:「浪之呼吸……」 不是壱,不是弐。 是未完成、未命名的型。 「……返潮(かえししお)。」 刀势从下往上抬。 不是风的锐,也不是水的流。 是海底拥挤的压力被推回浅处的那种——上攻力。 一束灰蓝色的浪纹自她脚底向上卷起,像潮水在夜里撞向海崖。 空气被她劈出一道细缝。 深海空间出现了——短暂的破口。 义勇立即洞察到这一瞬间的变化。 他眼中闪过一次真正的、短暂的光。 「现在——!」 他比实弥更快踏入破口。 「水之呼吸??伍ノ型——干天の慈雨!」 水纹一落,深海幻境颤动。 实弥怒吼紧随而上:「风之呼吸??漆ノ型——勁風??天狗風!!」 狂风直接撕开破口外缘。 凛的未完成“返潮”在破口中心撑着空间。 三种呼吸第一次在同一条缝隙**振。 深海被撕裂,不是被某一个呼吸击败,而是被三人的节奏一起“带离海底”。 深海轰然破裂,像一整座海底倒折回来——窒息的水压抽空,潮声骤然消失。 洞窟回到黑暗的现实世界。 下弦之肆踉跄后退,胸口被凛那一击强行撕开,灰蓝色的圆弧痕迹深深陷在皮肉里,像被浪尖劈出的裂口。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凛: 「竟然……能让浪从深海升起……?」 身体晃动,潮纹颤得失序。 就在他准备再次撑开潮涡时,水声骤然落下。 义勇已经站在他背后。 谁都没看清他是什么时候动的。 「水之呼吸??參ノ型 流流舞い。」 冰冷清澈的水纹从刀锋落下,在空气中划开一条月白的水线。 下一息—— 咔嚓。 刀刃干净地切开下弦之肆的颈骨。没有拖泥带水,没有怒吼。只是像一道海潮把礁石平静削断。鬼的头颅落地,滚过湿冷的岩面。他的嘴唇微微张着,像终于听见某种久违的浅海声。 「……浅海……真温暖啊……」 那是溺死者最后的幻觉。 下一瞬,他的身体与头颅同时崩散,灰烬被风卷向洞窟深处。只留下潮声一样的微弱回响,被风、被残破的洞壁一点点吞没。 深海彻底沉默。 浪之呼吸的第一次登场就结束啦,喜欢的老师麻烦点个赞哦[玫瑰] 凛和义勇在此战之后有了更深的羁绊,敬请期待[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十三章 浪之呼吸(下) 第14章 第十四章 风静处,浪将起 灰烬落下,潮声消失得干干净净。 凛几乎站不稳,指尖还在微微发抖。义勇半侧身靠近,却没有伸手扶她。那不是冷漠,而是怕打扰她尚未完全回收的呼吸节奏。 「朝比奈。」 他的声音很轻。 「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凛抬起眼,与他短暂对视。海底压迫、潮声哭泣、悠真倒下、返潮突破——太混乱,难以言语。 她只能低声:「……我想回到海面。」 义勇怔了一瞬。 ——海面。 那是她突破深海压迫时的方向。 不是风,也不是水,而是浪。 第一次,他意识到:这个少女的呼吸法不是偏差,也不是错误。 她有自己的形。 义勇缓缓收回视线,却注意到凛的脚步在轻颤。 「你站得住吗?」 凛轻轻点头。那点头太坚决,像不愿落在任何人之后。 「任务结束。回去之后……把刚才全部的呼吸轨迹写下来。」 那不像命令,更像怕她遗失未来某个重要东西的提醒。 凛怔了怔,点头。 不死川实弥在确认鬼灰彻底散尽后,第一件事不是关心队员,而是狠狠踢了旁边的岩壁一脚。 「妈的,下弦肆!老子还以为深海把我耳朵堵了!」 骂完,他扭头,看向凛。目光从她的灰蓝刀身扫到她刚才那未成形的返潮,眉毛狠狠一挑。 「喂,朝比奈。」 凛立刻挺直。 实弥瞪着她三秒,像在确认刚才破海斩的那个人是不是她。然后别开眼,粗声道: 「……那两刀……勉强算能看。」 凛:「……?」 实弥继续:「但你那半吊子的浪呼,下次再砍偏了,我尸体都懒得给你收。」 凛认真点头:「明白。」 实弥别过头,耳尖悄悄发红。 鲛岛小声嘀咕:「这是……夸她?」 实弥暴吼:「谁夸她了!?老子说她半吊子!!」 风把他的嚎声无限回荡。 凛默默鞠躬。 她听懂了——这是风柱的认可方式。 义勇此时正检查悠真的情况。 那不是单纯的脱力。 那是精神系统过载。 悠真的鼻血顺着唇角落下,呼吸断续,他被深层潮声拉扯得几乎失去意识。 义勇伸手托住他肩,使他不至于撞地。 「……潮声残响伤得比我预想的深。」他低声道。 凛紧张问:「他……会好吗?」 义勇沉吟良久,像在仔细评估。 「会活下来。」 停顿半拍,他补上一句:「但他需要被监视。」 凛抬眼。 义勇解释得极冷静: 「这种残响会影响意识。他现在……不能放任。」 实弥哼声:「能听见鬼心声的小鬼?活着已经是奇迹。」 鲛岛神情凝重:「主公大人恐怕……不会把他当一般队士看待。」 义勇没反驳。 凛这才意识到——悠真的能力,比她以为的更危险,也更孤独。 与此同时——産屋敷邸内,链鸦正汇报着任务经过。 産屋敷耀哉静静倾听,指尖轻敲榻榻米。 「下弦之肆……被斩了吗?」 「是。由富冈大人与不死川大人协力,再配合风门下的朝比奈凛与水门下的水濑悠真——」 听到“朝比奈凛”的名字,耀哉唇畔微微弯起,像听见一阵新生的风。 「风的孩子……以浪破局。」 又听到“水濑悠真”,他神色轻微收敛。 天音轻声道:「他在战斗中听到血鬼术深层残响,昏迷流血。链鸦称,他能‘听见深海哭声’。」 耀哉叹息:「那孩子……会被潮声拉向两边。」 烛火照出他温柔却沉重的表情。 「从今夜起——将水濑悠真列为特别观察对象。」 「是。」 「密切记录他的精神状态、任务反应。若出现无法掌控的倾向……」 烛火晃动。 「由富冈义勇亲自判断。」 天音垂眸:「明白了,耀哉大人。」 夜路上,队伍缓缓回返。 凛走在义勇身后半步。本来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义勇背着悠真,步伐稳如水底暗流。走到半途,他蓦地停住。 凛差点撞上,急忙止步。 义勇偏头,看向她。不是看下属,也不是看新人。而是像第一次,将她视为一个“值得花时间观察”的未知。 那目光让她的心口微微一颤。 「朝比奈。」 「在。」 义勇沉静的声音落在夜风里:「你今天的呼吸……非常危险。」 凛的心骤然收紧,却挺直背脊:「我会改进。」 义勇摇头。 「我不是在责备你。」 他顿了一下,像在挑选措辞。 「你找到的那条路……不是风,也不是水。」 凛轻轻吸气。 「这是别人无法教你的呼吸。」 夜色静得能听见风掠过树梢。 凛怔在那里,一时间说不出话。 义勇垂下眼,语气再次平淡,却比之前更认真: 「以后,不要随便对外展示。在你能完全掌控之前。」 凛缓缓点头:「是。」 义勇再看她一眼。 那一眼很短,却像在确认,她会继续往前走,而他会继续看着她。 随即,他转身。 「走吧。」 风在他们之间吹过。 风吹不动海,却能带起浪。 而凛第一次觉得—— 义勇的沉默,不是拒绝。 而是某种极深、极静的肯定。 第15章 第十五章 呼吸未名,浪意初生 天还未亮,産屋敷邸已被灯火柔柔点亮。 夜风里带着一种静谧的沉重,这种沉重从数月前便未散过—— 花柱·蝴蝶香奈惠在与上弦之二·童磨交手后殉职。 那段时间,鬼杀队上下笼着一层难以言说的哀意。 如今,新柱上任,旧伤未愈。 恋柱甘露寺蜜璃刚加入,笑容明亮却依旧藏着怯生;虫柱蝴蝶忍则以脊背撑起整个蝶屋,声音温柔中藏着锐意。 正因如此,在这样的夜里召集所有柱和值得关注的队员,绝非寻常。 庭中落座时,灯火恰好被风吹得轻轻摇了两下。砂砾地中央,有两名需要被重点召见的新人——朝比奈凛与水濑悠真。 柱们陆续就位。 炎柱的存在最先点亮空气,宇髄带着金色的华丽气息,悲鸣嶼低头念佛,蜜璃轻柔明亮,忍静静微笑,实弥像风刮开门槛一样闯入。最后,一个安静到几乎被忽略的身影落在柱列最末——伊黑小芭内,他的蛇在肩上缓慢吐着信,异色双瞳停在凛身上片刻。 那一瞬的注视像寒冷的刀尖。 凛挺直背,指尖却悄悄收紧。 産屋敷耀哉开口时,所有躁动都被温柔压下。 「昨天的战斗,我已经听说了。你们能活着回来……是因努力,也因同伴。」 凛听着,没有抬头,却能感到蜜璃给她投来一个轻快的赞许眼神;忍也微微颔首,像在告诉她不用紧张。 随后,主公点名不死川实弥。 风柱皱着眉走前两步,像是被迫站出来。他直接指向凛。 「朝比奈。跪好。」 实弥盯着她,又瞥她腰间那柄灰蓝色刀,鼻子轻哼一声。 「风呼对你来说太难,你脚下扎得跟海藻似的。但刀砍得准,在深海里也没被吓得尿裤子。」他说得粗鲁,却一点不敷衍,「算能看。」 凛低头,稳稳回应:「受教了。」 实弥脸一歪:「我不是夸你,别摆出那副表情。」 宇髄从旁笑出声:「哎呀——比起平常已经华丽地温柔了。」 「闭嘴,花里胡哨的!」实弥吼。 空气因他们的吵闹变得轻松一点。 主公又转向更沉默的一位——伊黑小芭内。 小芭内的眼睛如毒蛇般缓慢落在凛身上。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她的刀色……不纯。」 凛微微一抖——这是最直击心底的评价。 他继续,声音低冷:「风也不是,水也不是。色混,则心未定。」 忍抬眼,轻声道:「伊黑大人,呼吸与心性并非一成不变——」 「我知道。」小芭内压过她的声音,「所以我才提醒她。心性不定的人,在战场上最容易死。」 凛深深俯首:「谨记。」 小芭内移开视线,却未真正收起警惕。 蜜璃轻声安慰似地看了凛一眼,眼神柔得像拂过的花香;忍也向凛露了个细小的微笑,让人突然觉得呼吸顺了几分。 最后,主公询问富冈义勇。 义勇一向寡言,此刻却比所有人都专注地看着凛。 「她……还未成形。」他说。 实弥:「哈?」 忍稍稍睁大眼。 连小芭内都微微抬头。 义勇继续,语调极其平静:「呼吸法会在极限中自然浮现。她能在深海压迫里切开一条缝,是少见的直觉。」 实弥撇嘴:「你什么时候对新人这么话多了?」 义勇淡淡回:「只是事实。」 实弥啧了一声,像是被呛到。 小芭内则静静盯着义勇几秒,像是在重新评估什么。 産屋敷耀哉轻轻点头,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几分明确的指引:「义勇,她的呼吸……非水,亦非风,却又沾着两者的影子。这样的孩子,基础尤为重要。」 义勇沉默了一瞬,似乎在确认自己的责任。 主公继续道:「水之呼吸的根,是稳定、节奏与形态的自控。你比任何人都适合教她这些。若将来她真的走向‘浪’,那也必须建立在稳固的水之基础上。」 义勇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我明白。」他说。 凛怔住了——这是义勇第一次如此正面提到她。 产屋敷接着转向悠真。 「水濑悠真。」 悠真抬眼,脸色依旧发白,呼吸还有些虚弱。 「你能听见鬼的残响——这是礼物,也是诅咒。」 悠真微微颤动:「……是。」 「从今日起,你为特别观察对象。你的训练与行动,由富冈义勇监护。」 凛心口收紧,她第一次意识到悠真可能要面对的不只是训练,而是试探与怀疑。 她望向悠真。 他没有恐惧,没有拒绝,只有一种……如海底般看不透的平静。 会议到此散去。 当柱们离席时,凛正准备去扶悠真,却听见身后实弥的声音传来: 「喂,富冈。」 义勇停下脚步。 实弥走到他侧旁,双臂抱胸:「你今天啰嗦得跟火鸡似的。对那个小鬼夸夸夸,是不是想收为继子?」 义勇皱眉:「没有。」 「哼。嘴上说没有,眼睛盯得跟要把人刻到骨头里一样。」实弥嗤道。 小芭内不知何时出现,冷冷补一句:「富冈从来不主动评价新人。今天开口太多,确实奇怪。」 义勇沉默。 实弥挑眉:「哎?怎么,不反驳?被说中心思了?」 小芭内轻声接道:「果然不善撒谎。」 两人一左一右地配合着,果然是多年老友。 凛忍着笑意,低头假装整理刀鞘。 义勇静了三秒,终于淡淡说:「你们……很吵。」 实弥大笑:「哈哈哈!气急了!富冈居然会气急!」 小芭内冷冷瞥他一眼:「实弥,你太吵了。」 「你也吵。」实弥怼回去。 义勇无声叹了一口气,转身对凛道: 「朝比奈,我们走。」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疲惫,又像……一种不愿让她继续听这些胡闹的保护。 凛跟上他的步伐。 身后传来实弥和小芭内继续互怼的声音,吵得连蜂都绕着走。 忍与蜜璃站在廊下,看着三人那幅奇景。 忍轻轻掩口笑了。 蜜璃感叹:「他们三个啊……太可爱了!」 第16章 第十六章 写给师父的信 「 师父望月大人亲启: 弟子凛,谨以拙笔奉上近日之境况。 自入鬼杀队以来已逾数月,前阵出任务,与水柱富冈殿及风柱不死川殿同讨一鬼。那鬼能以血鬼术构深海之幻,将风之呼吸尽数压碎,连水之流动亦被逼得停顿。弟子当时胸腔似被沉海困住,呼吸不得其道,几近失手。 同队之水濑悠真,亦在此役中受创。其人心性沉静,却能感知鬼之残响,于深海幻压下反受其噬,最终昏厥。主公大人已列其为观察对象。弟子虽非与其深交,然见其于残响中仍勉力支撑,不禁感慨世间之才各异,而鬼之害之深切,亦超弟子所料。 然在那逼仄之瞬,弟子心中忽有所悟。 想起昔日师父所言—— “风不必总吹向前,有时须借山与海之形;水不必总流其下,有时须以风助其势。” 弟子当年不解其意,只觉风便是风,水便是水,不敢妄想二者之外再有他形。 但在那深海之中,风动不得,水流不行。 弟子唯觉胸中有一力,自海底推上,似欲破压而出。遂以此意运息,以风之轻、借水之稳,却不依风,不依水,只循心底一线“回潮”之势。刀出之时,如浪从深处反击,自成一式,破得鬼之血术,其名弟子尚未敢定,只暂称“浪之呼吸”。 此呼吸既非风,亦不全为水,却隐带二者之影。主公大人见之,言弟子之呼吸尚未成形,须以水法打底,使气息归于稳。他命弟子日后随水柱富冈殿修习水之呼吸,以固其根基,待根深,则浪意自可明朗。 富冈殿寡言少语,然心性沉静,教导甚详。弟子随其练形时,常觉其刀势如深海之流,安稳而不失锋意。与之共事几日,感其为可托之师友。弟子虽愚拙,但愿在其门下磨砺自身,使呼吸不再漂摇,渐求所向。 如今方知,师父昔日所授诸语,并非单为风之技法,而是教弟子观“势”。 势若风,姿不可滞; 势若水,意不可断; 势若浪,则二者相济。 弟子眼拙心浅,今方得悟几分。 若无师父栽培之恩,弟子绝不可能活至今日,更不可能在战斗中得此一息之悟。谨以此信奉上万分感激。 弟子必不负师父所托,望日后能以己刃斩恶,将所学不辱于师门之名。 末笔,愿师父安康,夜寒时添衣。弟子虽未能常伴左右,然念之不敢懈。 祝君,身体康健,武运昌隆。 朝比奈凛拜上 」 「 鱗滝左近次様 近来山中气候渐寒,想必阁下仍每日执杖授徒,不敢有一日松懈。 我常念及从前在山中修行诸事,得阁下严教,方能立于此日。谨此奉信,以代面陈。 首先,关于阁下新收之徒——灶门炭治郎。 前次送其返山之时,我与其短暂相遇。其人心性正直,情绪流动强烈,但执念稳固。 若能使其呼吸锤炼有度,则参加下一次藤袭山选拔应无大碍。 惟需留意其心过于仁厚之处,若不调息,战时或成破绽。 此事,阁下比我更明白,徒增赘言,望恕。 再者,谨向阁下回报近日讨伐下弦级鬼之一事。 任务中,一名新进队士朝比奈凛亦在其列。 此女年纪尚轻,心思沉静,战时不躁。 其刀色不类风系,亦非水系,呈灰蓝之色。初看平平,却似在暗处蕴势。 战中,鬼以血鬼术构深海之压,风之呼吸难运,水之呼吸亦被迫形滞。 朝比奈于绝境中自创一式,破得压力一隙,使我与风柱趁机进击。 呼吸之形尚未稳固,然其势既非风,亦不全似水,却在二者之间自成一面。 主公大人谓其“未成形”,命我暂授其水之基础。 弟子之事,本非我擅,但她之气息沉稳,不令人为虑。 她的呼吸—— 若强言之,近似浪意。 回潮之势,于静中蓄力,于压中反攻。 虽仍粗糙,但不失其生机。 阁下常言: “水不拒形,随器而变。” 朝比奈若能于水中得稳,于风中得轻,则其呼吸或能成真正之形。 此外,同批入队之水濑悠真,感知异于常人。 在此次任务中,于鬼之深层残响中昏厥。此事已回报主公大人,恐需持续观察。 其心性过静,或有隐患。 以上诸事,特以书信奉告。 远山冬寒,祈阁下珍摄。 来日若能同见炭治郎通过试炼,亦是幸事。 敬白 富冈义勇 」 两人心有灵犀,都给师父写信提到了对方呦~ 接下来几章是甜甜的日常篇,希望大家喜欢 [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十六章 写给师父的信 第17章 番外一 望月师父回信[番外] 「 凛へ。 来信拜读。字里行间,虽自称拙笔,然意气沉稳,不似初入队之人。 得知你无事归来,先松一口气。鬼杀之路多凶险,你愿以实情告我,便知你尚记得为师所教之“不可独行其念”。 信中所述,与两柱共讨下弦鬼一事,我已细读。 深海之幻,压人心息,非初级队士所能轻易抵御。 你能在其中自悟“回潮”之势,不系侥幸。 你言当时胸中似有一力,自海底推上,是好事。 为师于你年少时便知,你之气息与风不全相合,与水亦不全相拘。 风轻易散你,水容易沉你。你虽善稳,却不宜拘于一形。 浪之呼吸之“浪”字,听来或大或险。 然浪之本意,不在狂乱,而在刻于天地之间的律动。 你能于极压之境中得一息之悟,为师无甚可教,唯叮嘱: ——勿急于定名,勿急于成形。 形未稳时,强求只会折而不成。 主公大人命你先修水之基础,此策极妥。 富冈義勇之人,我虽未多见,却知其刀势正、心息稳,少言寡语,不为浮事所扰。 你若随其学水,得其“稳”,日后方能使“浪”不致破散。 你信中言“可托之师友”,此句足矣。 他之沉静,可与你之本性相合。 但记得一句——力量与领悟,应从自身而出,他人只作一时之舟。 至于那一式“返潮”,你言尚未成形,我却觉你心中已有其轮廓。 待你来日再悟两三次,或可自得其名。 另,水濑悠真之事。 他能听鬼之残响,此非凡常。 非天赋,亦非福缘。 你与之同行时,须慎。 非戒备,而是不可令其独受重压。 心被深海牵者,须有人牵回岸上。 你不必事事担忧,只须记得—— 你能救之者,救;不能救之者,不强求。 凛,你自幼便“稳”得过头。 稳可护人,亦可困己。 你如今学浪,也该学“松”。 若有再悟,不必急回山中,以信告我即可。 你能写来,便知你仍安好。 夜寒,添衣。 望月 」 第18章 第十七章 水纹将至 富冈义勇教凛水之呼吸的第三日,一早山雾笼着河流。义勇已站在水边,动作轻得像雾的一部分。 凛到时,他正收势。水纹在他脚边静静散开,像海潮退去后的痕迹。 凛停下脚步,轻声问: 「富冈先生……今天也从基础开始吗?」 语气自然,安静,却带一点她独有的认真。 义勇点头:「第二型还不稳。要先修这型。」 凛站到他身侧一小段距离,抬刀,却没有立刻动作,而是看着义勇示范。 他一刀划下,弧度干净无瑕。 风呼出身的人看流派总会多看两眼——因她习惯寻找“势”。而水之呼吸的势太圆太柔,她必须完全换一种思路。 她试着模仿。 刀过半弧时沉了。 义勇轻轻用刀背挡住她的刀锋。 「这里。」他说,「太急。」 凛点头:「我再试一次。」 第二次比第一次圆滑,却仍缺乏连贯性。 凛眨了眨眼,侧头看他:「……能离近一点吗?这样角度不太看得清。」 义勇明显怔了一瞬。 这种“靠近”不是亲密,是训练时的自然要求—— 他当然知道,但心口还是轻轻一跳。 「……可以。」 他说得很克制。 凛向前一步,那步伐轻得像踏在水上。 雾散开一点,落在她的睫毛上。 她凝神看他的手腕、肩线、呼吸节奏。 全神贯注。 义勇不知为何移不开视线——这个少女学习时的专注,会让人忘了呼吸。 他压下心中涌起的一丝微妙,淡声道: 「水不是让你模仿的。要让它……带着你动。」 凛沉思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训练持续到午后,凛动作仍然不够稳定。湿石让她脚下一滑,身体微微倾倒。 义勇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挡在她前方半步。不是接住,只是挡着。 凛稳住后抬头,眉梢有点疑惑: 「……富冈先生?」 义勇移开手,语气平淡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石头滑,注意脚下。」 凛点了点头。 她真的就只是点头——没有多想,也没有意识到他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可义勇的心跳,在被她那双静静的眼睛看住的那一瞬,不太稳定。 傍晚前,产屋敷宅邸传来消息: 附近的山林出现灵活度较高的二级鬼。 派出的队伍:恋柱甘露寺蜜璃、水柱富冈义勇、庚级队员朝比奈凛。 凛跟在两位柱身后,步伐轻稳。 蜜璃第一次见她,眼睛就亮了: 「啊!你就是凛酱!我听忍说过你喔!」 凛微微惊讶:「呃……我吗?」 蜜璃用力点头:「是的!忍说你人很稳、很可爱,还很温柔!」 凛微怔,耳尖不自然地热了一下。 她不太习惯被夸。 义勇看了凛一眼,似乎注意到她的小小慌乱,却什么也没说。 鬼袭来时,速度极快。 蜜璃一闪身挡前,粉色的刀光像跃起的恋炎。 「交给我吧!!」 她的力量让凛第一次亲眼见识“恋柱”的惊人速度。 凛配合得很快,恋炎与半成形的浪势交替,找准鬼的破绽。 蜜璃边斩边兴奋道:「凛酱你的呼吸,好漂亮!有种……风在水上跳舞的感觉!」 凛被夸得一下跟不上节奏: 「诶、我……还在练习……」 战斗结束后,蜜璃一把抱住她的手腕,像捡到宝: 「下次任务我还想和你一起!!!」 凛被晃得有点不知所措,只好轻声回应: 「那……下次再一起。」 蜜璃笑得灿烂,像一朵开在夜色里的粉色花。 义勇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目光微微柔了些。 凛收刀时,他突然开口:「……朝比奈。」 她回头。 「你的水呼基础,比早上稳定。」 凛愣了愣,然后轻轻扬眉:「是富冈先生教得好。」 她认真的语气让义勇微微呼吸一顿。 蜜璃在旁边悄悄偷笑——她是恋之呼吸,对这种波动最敏锐。 凛却什么都没察觉,只是又一次认真地问:「明天也继续水呼练习,对吧?」 义勇点头:「……嗯。」 凛目光亮了亮,轻声道:「那我明天会更靠近一点看。想把动作看懂。」 义勇的呼吸轻轻一顿。 蜜璃的笑容已经变成“我懂”的甜蜜暧昧,而凛只是认真的安排训练。 任务结束后,凛将刀收入鞘,向两人轻轻颔首: 「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她说走就走,动作干脆利落。风掠过她的灰蓝刀鞘,像顺着她的步伐轻轻起浪。 蜜璃望着她的背影,悄悄靠近义勇,笑着打趣: 「富冈君,你好像有点紧张呢?」 义勇耳尖微红。 「……没有。」 可他自己知道——他的世界里,有什么地方正在缓缓改变。 像水纹,在静止湖面悄悄扩散。 义勇看着凛的侧影,忽然明白主公为什么说,她的呼吸非水亦非风,却像水,也像风。 某些纹路,只要时间一到,就会自然浮现。 而凛的纹路,开始在他的视线里,以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方式, 悄悄发亮。 第19章 第十八章 富冈义勇,不太对劲 清晨的霞光刚落在训练场时,凛已经在练刀。呼吸缓而稳,灰蓝色刀锋拖出一条柔弧。不是风的锐,也不是水的流—— 她知道自己的形还没完全定下来。 脚步落地的节奏越练越稳,但越稳,她心底越觉得…… 哪里不对。 她落刀的余势总像被一股“海底回流”牵住,风呼无法像从前那样轻快地跑起来,水呼又尚到足够顺畅。 两股力量在她体内若即若离,像潮水拍上岸时最混乱的那段。 她正准备重新构型呼吸,训练场门被推开。 脚步声沉而不耐烦。「……又在乱练。」 凛一怔,立刻收刀鞘入。 「不死川大人。」 实弥啧了一声,双手插在羽织里,像是被谁逼着来似的。 「别用那种怪里怪气的呼吸出刀。风不是这样使的。你这刀……越来越不像风了。」 凛低头:「……我知道。」 实弥瞪她一眼: 「知道个屁。你那呼吸一重一轻、一下沉一下浮的,跟鬼的怪叫一样诡异。」 凛:「…………」 凛没生气,她知道实弥的毒舌从来不是恶意。 实弥绕着她走一圈,盯着她的落脚、肩线、手腕角度。 他的眼睛是极凶的那类,可看招式时却极细。 「喂,你这呼吸方式……会伤身。」 凛抬眼。 实弥盯着她的胸腔起伏,眉头皱得很深:「太乱了。节奏不属于风,也不属于水。你这样练,肺会先废。」 他说这句话时毫不客气,但语气里第一次出现了担忧。 凛小声道:「……那我该怎么做?」 「老子怎么知道?」实弥不耐烦地扭头,「你现在呼吸像两股风在打架。去找懂身体的人看看。」 他顿了顿。 「……比如香奈惠……」突然提到这个名字,实弥嗓子一紧,「……的妹妹……」 凛反应了一拍:「忍小姐?」 「对。」实弥哼一声,「她要是说你没问题,你再随便折腾。我可不想你哪天训练到一半喘不过气死在我门下。」 说完这句反常的关心,他飞快补上: 「——丢死人。」 凛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嗯,我知道了。」 实弥瞪她:「笑屁。」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看向训练场入口,脸色一沉: 「哼,阴阳怪气的来了。」 凛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义勇站在门口。穿着队服,左手手背缠着新的白色绷带,袖口隐约染着浅浅的血渍。是前几天出任务时受的伤——为了救一个小孩,他硬接了一击。 凛立刻走近两步:「富冈先生,你的手……还痛吗?」 义勇微微收回左手,声音很淡:「不严重。」 实弥立刻抓住机会讽刺: 「嘴上说不严重,人家一问话你耳朵就红,真他妈的矫情。」 义勇:「……红了吗?」 凛认真地看了看:「有一点。」 义勇轻咳了一声,别开视线。 实弥哼笑:「看吧。老子说的没错。」 凛忍着笑,却又担心他的手伤:「你真的没事吗?需要我帮忙换绷带——」 「不用。」义勇迅速打断,但语气不凶,只是紧张得太明显。 实弥张口就来:「你再靠近点他能窒息过去!」 义勇:「不死川,闭嘴。」 两人的吵架非常日常,但在凛看来却格外——自然。 她轻轻吸了口气后道: 「富冈先生……不死川大人说,我最近呼吸怪怪的。可能会伤身。所以……我想下午去求蝴蝶小姐看看。」 义勇立刻接话:「去。她最擅长诊断呼吸偏差。」 实弥瞪他:「你倒挺积极。」 义勇淡声回答:「因为这是正事。」 凛看着两人不对盘的样子,心中却升起一种奇妙的安心感。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 “不能只靠风或水,浪是夹在两者之间的形。” 也许,她现在混乱的呼吸,正是下一步的前兆。 实弥忽然不耐烦地挥手: 「喂,小鬼。下午去蝶屋敷之前,别练得太狠。你要是练晕了,我可懒得抬你。」 义勇也罕见地点头附议: 「……听不死川的。他说得对。」 实弥整个人一顿:「哈?你刚刚说什么?」 义勇淡淡看向另一边:「我说你说得对。」 实弥:「喂喂喂你给老子站住!!」 凛忍不住轻轻笑出声。 第20章 第十九章 薄荷与水的气息 黄昏时分,蝶屋敷的药草香在空气中温柔散开。 凛敲门时,天色刚染上最浅的一层紫。 门内传来轻轻的回应:「请进吧,朝比奈小姐。」 是蝴蝶忍。 凛踏入时,忍正将一只被鬼抓伤的孩子的手指重新包扎。那动作宛如蝶翼在落雪上抚过——轻巧、精准,却绝非柔弱。 孩子退下后,忍才抬头,对凛露出柔和得恰到好处的微笑: 「你来得很准时呢。」 凛点头:「跟忍小姐约了这个时间来看我的呼吸变化……我就来了。」 忍眼底划过一丝轻意趣味。 「你真的很直率呢,朝比奈小姐。」 凛愣了一下:「……我吗?」 忍轻轻颔首,指尖触碰自己的下颚,像是在研究什么新物种似的。 「嗯。尤其是面对富冈先生的时候。」 凛整个人顿住。 「……我?」 忍不急不缓地继续: 「昨天你们两位在庭院里练呼吸调整时,我刚好路过呀。」 凛:「啊……那时候?」 「你靠过去帮他整理绷带时,他整个人僵住了——手都不会动了。」 「……咦?」 忍微微侧头,语气温柔却精准得令人无处可藏: 「你还问他『富冈先生,你还好吗?』……那一句,他耳尖红得非常明显呢。」 凛眨了眨眼,真诚而迷茫: 「……那个……我只是想确认他有没有受伤。」 忍轻轻一笑,那笑意像看透世事的蝶翅在颤动。 「是呀,你只是确认伤口。但富冈先生……可不是这么想的呢。」 凛低头,看着自己合在一起的双手,像是第一次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忍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 「那位水柱大人啊,表面看起来冷静,其实……很容易乱。」 凛缓缓抬眼。 「……富冈先生是很稳的人。」 「对别人是。」 忍继续微微笑着,眼神却穿透一切般锐利: 「但对你不是。」 凛怔然,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两人一同抬头。 下一秒,门被推开半寸。 富冈义勇站在那里。 他手里拎着一包药草,像是刚从后院采回来,却在看到屋内两人目光同时落到他身上时,整个人明显顿了一下。 忍轻快开口:「富冈先生,您来的真巧。」 义勇:「……我……只是拿药。」 忍笑容更柔了: 「朝比奈小姐的呼吸调整,我正在帮她确认呢。您要一起看看吗?」 义勇的呼吸明显乱了一瞬。 凛认真地对他说:「富冈先生……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帮我看一下吗。」 义勇:「…………」 他确实想看。 非常想。 但他完全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进门。 忍好心提醒他(其实一点也不): 「富冈先生,如果不进来,我和朝比奈小姐就继续了喔?」 义勇轻轻叹气,然后走了进来。 凛松了一口气,语气真诚而自然: 「太好了,我以为你会避开我。」 义勇的眼神骤然一晃。 忍笑意瞬间加深,几乎快要撑不住: 「哎呀,朝比奈小姐……你这句话真的……太厉害了。」 义勇几乎想从窗户跳出去。 凛没有察觉,只是认真看向义勇: 「那我开始呼吸了,你帮我看哪里不稳。」 她站好,开始动作。 风的脚步起始,水的蓄势微沉,浪的圆弧在胸腔里轻轻卷动。 忍看得目不转睛。 义勇看得更认真,甚至忘了呼吸。 凛动作结束,轻轻吐息: 「……富冈先生,我哪里做错了吗?」 义勇被直接击中,只能别过头: 「没有……只是……」 忍替他接话:「富冈先生觉得你做得很好。」 义勇:「蝴蝶……」 忍维持着优雅的笑:「怎么了?我只是在帮你把你想说的说出来呀,富冈先生!」 义勇沉默。 凛微微偏头: 「富冈先生……你是不是又在紧张?」 义勇整个人像被闪电击中。 忍差点笑出声,连忙捂住口鼻:「抱歉抱歉……我忍不住……」 凛认真地道: 「你不用躲我。」 忍:「噗——」 义勇:「……我没有。」 凛继续认真: 「富冈先生,你看着我,是想让我靠近一点吗?」 忍扑通一声坐到榻榻米上,笑到发抖。 义勇彻底石化。 屋内静了一秒。 忍终于稳住呼吸,擦掉眼角的泪: 「……朝比奈小姐,你真的是……天生的。」 「天生?」凛疑惑。 忍温柔又狡黠地笑: 「天生会让富冈先生心跳加快的人。」 义勇差点把药草捏碎。 凛怔住,看着义勇的侧脸。 义勇微微避开她的视线,却没有否认。 她安静了半秒,低声说: 「……那我以后,会注意一点。」 义勇难得抬头:「……不必。」 凛轻轻睁大眼。 忍注视这一幕,眼底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富冈义勇——不是对凛无感。 而是第一次,不想她离得太远。 凛轻轻点头,像给了彼此一个温度刚好的距离: 「……嗯,我知道了。」 灯火柔柔浮动。 忍望着这两人,心里已经暗暗决定: 这对,不推一把太可惜了。 第21章 第二十章 风铃、浴衣与薄荷砂糖 甘露寺蜜璃写信的时候,下笔速度和她挥刀差不多快。 信纸摊在矮桌上,粉色发梢垂下来,她嘴里一边小声念,一边飞快写字。 首先是给凛的: 「朝比奈凛殿 明天是休假日!听说城下有夏日集市,会卖好多好可爱的东西,还有风铃和点心! 如果你有空的话,一起去好吗? 我最近一直想多和你说说话~ 甘露寺蜜璃拜」 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在旁边加了一行小字: 「(富冈君也经常经过那边的河岸喔!)」 她看了看,脸一下子红了,慌忙把这句划掉。 「不行不行,这样太明显了……!」 然后换一张信纸,给忍写: 「亲爱的忍 明天休假,我想约你和凛酱一起去城下逛集市。 我想买新的浴衣,也想看看凛酱穿可爱的款式会是什么样子。 你也一起来嘛~ 甘露寺蜜璃」 写完,两封信一起叠好,她几乎是小跑着把信交给链鸦。乌鸦被她兴奋得抖了抖羽毛,只好认命地展翅飞去。 黄昏刚完全压下去时,凛收到信。 宿舍里只有一盏油灯,她拆开信封,看着那一行行圆滚滚的字迹,指尖不自觉放轻。 「……集市啊。」 她轻声念出来。 从进队以来,她的日程几乎只有“训练”“任务”“睡觉”。突然有人约她去逛集市,让她愣了一瞬。 犹豫只持续了半息。 凛提笔,落字很干脆: 「甘露寺前辈: 明日有空。集市之约,欣然同往。 朝比奈凛」 她写完才注意到,自己的落款比平时写报告时多了一点点力道。 ——像是,真的有些期待。 隔天午后,城下的集市已经热闹起来。 纸旗在风里猎猎作响,摊贩前飘着烤团子和糖煮果子的香味,远处还有人摇着风铃招揽客人。 凛先到了一步。 她穿的并不是浴衣,而是普通外出便服——深色的单衣束在腰间,外头罩着一件浅色羽织,比平常队服少了几分凌厉。长发依旧束成低马尾,但少了战斗时的束缚,看起来整个人温柔了几分。 她站在人群边缘,习惯性地先确认出口、屋顶高度、可供借力的檐角——直到耳边响起一个特别明亮的声音: 「凛酱——!!」 蜜璃几乎是从人群中蹦出来的。 今天的她换上了浅樱色浴衣,腰间系着嫩绿色的宽带,头发用小小的花形发簪挽起,整个人像从糖盒里跳出来一样。 「朝比奈小姐,久等了。」 紧接着是忍的声音。 她还是一身淡紫色和服,外披白色羽织,发尾用一支蝴蝶簪轻轻挽住。站在人声鼎沸的集市里,却像独自安静地站在夜风里。 三个人站在一起,引得旁人悄悄多看了几眼。 蜜璃率先张开双臂,像要把两人都抱进来似的:「太好了,你们都来了!」 凛被这种热情晃得有点不习惯,却也不抗拒,轻轻点头:「约好了,就来。」 忍则温柔地笑:「难得休假,被蜜璃小姐约到,自然要好好出来走走。」 第一站是风铃摊。 一整排玻璃风铃挂在竹架下,随风轻撞,发出清脆的声音。透明的、淡蓝的、带金鱼图案的,各有各的声音。 蜜璃眼睛发光:「哇——好可爱!」 她几乎是一路“啊这个也好看、那个也好好听”的扫过去。 忍则挑得很细致,会先听一会儿,再轻轻拨动风铃底边,确认音色。 凛站在一旁,听着那一串叮当声,心里突然有种很奇怪的平静感——像把浪声换成了风铃声。 摊主笑着问:「几位姑娘挑吗?今日有新到的图样。」 忍转头看向凛:「朝比奈小姐,要不要也挑一个挂在房间?睡前听听,应该会睡得更好。」 凛犹豫了一瞬:「会不会太吵?」 蜜璃立刻摇头:「不会不会!风铃的声音像风的脚步,轻轻的,不会吵。」 凛抬手,试着拨了一只。 那是一只简单的无图案风铃,玻璃略带灰蓝色,在光下却透出一丝微妙的银光。风一吹过,发出极细、极清的声音。 她听了两息,轻声道:「……这个不错。」 蜜璃凑过来:「确实和凛酱很像!安静、稳稳的,可是听久了会觉得很舒服。」 凛耳尖不易察觉地红了红:「只是声音好听。」 忍在旁轻笑:「那就买这个吧。以后如果睡不好,就听风铃代替数呼吸。」 凛想了想,点头:「……嗯。」 她从腰间取出钱包,付了钱。摊主利落地把风铃用纸包好递给她。 纸包落在掌心时,她忽然生出一种很细微的实感—— 自己好像也在慢慢拥有一些“普通姑娘”的东西。 买完风铃,蜜璃提议去试浴衣。 「我听说这家店刚做了新款哦!要是我们三个人一起穿一定很可爱!」 凛被拉进布店时还有点不踏实:「我平时几乎不穿浴衣……」 忍柔声安抚:「没关系,就当是试试看,来年花火大会的时侯可以穿着去哦。」 花火大会……凛在十岁之后就再没去过…… 店里挂着一排排色彩鲜亮的布料。蜜璃几乎是秒进状态,拉过一件粉×白渐变的:「这个好可爱!但是好像不太像凛酱……」 她转头认真地打量凛。 凛站得笔直,下意识挺胸收腹,像面对上级一样。 「朝比奈小姐不用那么紧张。」忍笑道,「不是体检,只是挑衣服。」 凛松了一点,却还是习惯性地站得端正。 蜜璃看了半天,突然从角落里抽出一卷布:「啊,这个!」 那是一件底色偏灰的青蓝小花纹浴衣,花纹不抢眼,却在光下透出一点水纹的感觉。 「这个很像凛酱!」 蜜璃把浴衣往凛身上比。 忍也赞同地点头:「很稳,又不显得灰。像阴天海面,有光却不刺眼。」 凛低头看了一眼那件浴衣,又看了看镜子里披着它的自己。 镜中的少女还很瘦,肩线却比半年前平稳了许多;眼里不再只有戒备,还有一点点放松。 「……那就这件吧。」 她的决定依旧干脆。 店家听到她们说起“生辰八字”,顺势搭话:「几位小姐都是差不多年纪吗?穿的尺寸也接近呢。」 蜜璃眼睛一亮:「啊,说起来我好像还不知道你们的生日!」 她转头看向两人:「要不要说一下?我记在心里,以后可以送礼物!」 她说“送礼物”时,整个人简直在发光。 忍含笑:「那从蜜璃小姐开始吧?」 「好!」蜜璃毫不羞涩,「我是六月一日出生的,今年……」她认真算了算,「……刚过完十八岁生日。」 她说完,像有点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已经是大姐姐了……」 忍笑着接道:「我的生辰是二月二十四,明年二月就满十八岁。」 她说完,目光自然落到凛身上:「朝比奈小姐呢?」 凛微微一顿。 她很少被问到这个问题。 「……一月十日。」她认真地说,「算起来应该比忍小姐略大一个月。」 蜜璃眼睛一下子亮了:「那就是说,凛酱现在十七!」 凛点点头:「嗯。到明年一月……就十八了。」 她说这话时很平静,却不知为何,心里轻轻动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 她想到的第一件事,是: 那时候,自己会站在哪里? 呼吸会成什么样? 谁会在身边? 忍看着她略微出神的表情,温和地岔开话题:「到时候要好好庆祝一下。」 蜜璃立刻接上:「对对对!那天我们一定要给凛酱做很多好吃的!我来准备蛋糕!啊,鬼杀队现在好像还没有‘生日蛋糕’这种习惯,不过可以试着做做看!」 凛被她的想象力逗笑了:「听起来……不错。」 她第一次,对“十八岁”这个未来,产生了一点具体的期待。 从布店出来,天色略微暗了些。路边挂起了纸灯笼,风铃声在灯火之间串成细碎的一串。 蜜璃忽然在一个小摊前停下,眼睛又亮了: 「是薄荷砂糖!」 摊上摆着几罐透明玻璃瓶,里面是小小的绿白糖块,像凝固的薄荷风。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这个!」蜜璃说着,已经掏钱买了一瓶,又转身塞给忍和凛各一小包,「这个吃了会觉得头脑清清凉凉的,很适合你们这种一直用脑子的呼吸高手!」 忍笑着接过:「谢谢,我会当药用。」 凛捏着那小包薄荷砂糖,放到鼻尖轻轻一闻。 凉凉的甜味,与蝶屋敷里药草的清香、有一点点像。 她忽然想到前几天,忍认真皱眉帮她看呼吸,又想到甘露寺刚才认真记自己生日的样子—— 胸口,有一种很细微的被托住感。 原来,自己也会被别人记着这种小事情。 蜜璃一边往嘴里丢糖,一边含糊地问:「凛酱平常……休息日也会出来逛吗?」 凛摇了摇头:「大多用来练习。」 蜜璃歪头:「那以后有空,我们可以偶尔一起出来!也不一定要买东西,就走走看看,聊聊天也好。」 忍微笑着补充:「有时候,换一种环境,也会让呼吸更顺畅。」 凛认真地听进去了。 「……我试试看。」 她说这句话时,连自己都没注意到——语气,比平时轻了半分。 回程时,三人一起走到产屋敷宅邸附近的小道。 夜风从树梢间吹过,挂在屋檐下的风铃陆续响起。 忍要回蝶屋敷,蜜璃要回恋柱宅邸,凛则要往回自己的住所。 分别前,蜜璃突然又凑过来,轻轻握住凛的手腕:「凛酱,下次再一起出来哦!」 凛点头:「嗯。那我先去了。」 她说完,步伐一如既往地干脆,却比平常轻了些。 忍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轻声对蜜璃说:「朝比奈小姐,最近……好像比刚入队时,更像同龄的女孩了。」 蜜璃眨眨眼,笑得又软又亮:「因为她现在,有风铃、有浴衣、还有跟我们约好的下次嘛。」 忍弯了弯眼睛,没有反驳。 风铃在夜里轻响。 凛回头看了一眼,两位前辈的身影在灯火中并肩而立。 她忽然觉得—— 除了刀和呼吸之外,自己也在慢慢得到一些别的东西。 那些东西很小: 一只风铃,一件浴衣,一包薄荷砂糖。 但在那天之后,当她站在水柱宅邸的水池边,被义勇一次次要求修整浪之呼吸时—— 每当呼吸快要被逼到极限,她偶尔会想起风铃的声音、薄荷糖的凉味、蜜璃的笑、忍的目光。 然后,她的浪,就会比之前,多出一点点“活下去的温度”。 轻松的友情线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二十章 风铃、浴衣与薄荷砂糖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水与浪的稽核训练(一) 风停下来的清晨,水柱宅邸的庭院水池显得比往日更静。 凛到的时候,义勇已经在水池边练形。他背对着光,刀未出鞘,手腕轻轻转动,薄雾随着动作一圈圈从水面轻扬。 像静海呼吸。 凛忍不住在数步外停住。 义勇在她靠近到两丈时才开口: 「朝比奈。」 凛微微鞠躬:「今天也请多指教。」 过去两个月里,在义勇的指点下,她已经掌握水呼基础,并将壱之型《破浪斩》的节奏稳定下来。 前几日,她又练出了弐之型《潮风纱浪》。 至于下弦之肆一战中出现的“返潮”,她试过许多次,却一次都没有重现。那像是更难、只在极限压力下浮现的雏形。 义勇抬眼看她一秒: 「……示范你新做出的那一型。」 凛点头:「嗯,我试试看。」 她站到水池浅边,脚稳稳踏在湿润的砂砾上。 呼吸先沉再轻扬——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卸力。 灰蓝色薄光在刀缘轻轻晕开。 「浪之呼吸 弐ノ型——潮风纱浪。」 水气与风纹从她周身浮起,像海边薄雾,柔而不散。 义勇静静注视,目光比战斗时更专注。 凛收式,略紧张问: 「……哪里怪怪的吗?」 义勇沉默半秒: 「不像风,也不像水。」 他顿了顿,却补上一句: 「……但很稳。」 凛明显愣住。 义勇继续: 「你的浪,是从水的受力里稳住,从风的方向里找破口……」 他看向她: 「你不是模仿,你是在形成自己的呼吸法。」 凛呼吸微停。 义勇移开视线,似乎避免说得太多: 「不过——还有一点要改。」 他走到她身后,保持一个不会让她紧张的距离。 他深吸一口气示范。 那呼吸沉稳、轻柔,却在下一瞬蓄着破浪的力道—— 像浪头前的收势。 「你的核心稳得太早。」他说。「浪应该在最后一刻才出现。」 凛轻声重复:「……最后?」 「嗯。不是提前决定,而是在前一刻才决定方向。慢——再敛——再放。」 凛注视着他的动作。 她如此认真、坦率的注视让义勇一顿,像忘了呼吸半秒。 他轻咳一下,移开目光: 「……再来一次。」 凛抬刀。 「嗯,我知道。」 水池边的训练持续了半个时辰。 凛按照义勇的指示,一点点修整呼吸,从“深海托浪”的沉稳回到“浅浪回潮”的灵动。 每一次试错都迅速、直接。 义勇不常夸人,但每当她的动作落在正确轨迹上,他的声音都会微微松动: 「……对。」 「那一下不错。」 「刚才那部分……有浪的形。」 对凛而言,那些都是极高的评价。 空气安静得只剩水声与呼吸。 直到—— 「——喂,小鬼,你怎么跑到水这边来了?」 不死川实弥的声音从院墙上落下。 凛差点滑了一步。 义勇抬头,只简短解释:「水濑今天被蝴蝶带去检查,朝比奈暂时跟我。」 「这样啊。」 实弥双臂抱胸,眯眼盯着凛,「我就说,她最近呼吸怪得很。风也不是,水也不是。这样混不会把自己练坏?」 凛被说得微微一紧:「……我会注意。」 实弥哼了一声:「注意是应该的。你这种乱七八糟的呼吸,要是真喘岔了,到时候麻烦的还是你自己。」 义勇淡声补了句:「她没岔过气。」 实弥瞪他:「我知道她没岔!我是在说你别教太乱!」 凛:「……?」 义勇:「……?」 实弥跳下墙,落地声粗,却并无杀气。 「喂,小鬼,你既然要学这种混杂的玩意儿,就给我学好一点。别一边学一边差点摔进水池里,丢我们风门的脸。」 凛立刻点头:「嗯。我会努力的。」 她的语气认真柔和,像轻浪拍岸。 实弥反而怔了下,像被轻轻敲了一下。 他咂舌:「……麻烦的家伙。」 然后又瞪义勇:「给我盯紧点。她练到受伤,我第一个找你麻烦。」 义勇平静接下:「我会。」 两人短暂对视。 无声,却像交换了什么。 实弥甩头:「我说完了。继续吧。」 他重新跳上墙,看似晒太阳,但凛一滑步他就眉头一皱。 凛小声问义勇:「不死川大人……是在生气吗?」 义勇想了想。 「不是。」 凛抬眼:「那是……?」 义勇轻声道: 「他在关心你。」 凛眨了眨眼:「……原来是这样。」 义勇移开视线,被她的坦率弄得有点不自然。 「嗯。」 午后的水池风平浪静,像在等待某个未成形的节奏。 义勇静静看着凛。不是监督,而是观察。 他感觉得出:她已经站在“浪”的门口。 凛吸气,轻声道:「我试试看。」 义勇点头。 凛踏入浅水。薄水托住她的脚,没有乱散。 吐息时,小小的风线从刀锋擦过。 抬刀——半弧上扬。 那一刹那——连庭院的风都像停住。 凛低声唤: 「浪之呼吸……弐ノ型 潮風纱浪。」 薄雾般的水纱在她身边展开,比先前稳定了数倍。 风不散水,水不压风——她终于把两者“缝”在一条线上。 义勇轻声: 「……不错。」 凛抬眼,睫毛沾着水光,眼神亮得像银蓝的波纹。 「真的……像浪吗?」 义勇本来想说“还需调整”。但看到她认真期待的眼神,他顿了半秒: 「有。」 凛微怔。 那一点轻微的触动像波纹落在水面,而义勇却先移开了目光。 他不习惯这种感觉。 像被海浪轻轻拍了一下,却来不及退开。 凛继续练,动作一遍遍返身、收势、起浪。 一直持续到日落。 院墙拉长的影子落在浅水上,使水纹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蓝。 凛站在浅水里,呼吸却越来越稳,不像疲惫,反而像愈练愈清明。 她轻声:「……再一次,我试试看。」 义勇点头——不是指导,而是允许她前进。 凛踏步。 左脚沉稳,水纹收束;右脚滑开,风纹轻起。 刀弧划出时——风落在水上,水托起风势。 一个非常干净的节奏在空气里回响。 凛轻轻吐气:「——破浪。」 灰蓝弧线顺着水面滑出去。不是风,也不是水。 是——风让水奔跑,水让风获得重量。 那是浪第一次真正的形状。 义勇怔住半秒。 凛回头,眼里带着点紧张: 「富冈先生……刚才……成功了吗?」 义勇看着她。 声音依旧淡,却压不住被触动的深意: 「……很好。」 凛轻轻瞪大眼。 义勇又低声补充: 「朝比奈,你已经抓到浪的形了。」 凛怔住,随后轻轻笑。 那不是喜悦,而是找到方向的释然。 「那我就——继续往那里走。」 义勇看着她。 那句话明明只是谈训练,可不知为何让他胸口轻轻一紧。 风吹来,带着水气,卷起凛的发丝。 她站在浅水里,光纹尚未散尽,像整片银蓝色水面都围绕着她。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如果她继续这样成长下去…… 她会变成一股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浪。 而他……已经开始在意她的方向。 凛抬头问他: 「富冈先生,我再练一遍可以吗?」 义勇沉了沉,轻声: 「……可以。」 凛点头,转身重新踏入水面。 而义勇没说出口的是—— 他想看她再斩一次。 想看她能将浪带到多远。 水光倒映在他的眼中。 第一次—— 那双总是冷静的眼里,出现了明显的波纹。 第23章 番外二 鱗瀧师父回信[番外] 「 富冈義勇様 来信已悉。山中春日将近,却寒气依在,然我身躯尚健,尚能执杖训徒,无甚大碍。 你于信中所述诸事,我皆细读。 先论炭治郎一事。 其心性之正直,与你当年颇为相似;其情之炽烈,又胜你几分。 心过仁厚,确如你信中所言,是隐忧也是力量。 我会在其呼吸尚未稳固前,先训其心息,使其学会“断”与“止”,方能不为情动所困。 至于是否参加下一次藤袭山,待我评估其刀势与气息,再作决定。 再论朝比奈凛。 你此次来信,为师甚少见你如此详述一名新进之徒,想必此女确有可观之处。 灰蓝之刀,类风非风,似水非水,此本身便预示其人之势不属一流派。 能在深海压迫中悟得“回潮”之势,并自成一式,此非侥幸,而是心与气皆能在极限下开一隙。 你言其呼吸“未成形”,此判断极稳。 未成形者,最忌急于名之;唯在根基稳固后,呼吸自会择形。 你愿暂授其水之基础,此举甚妥。 你之水势如深流,不争不夺,却能在沉处破石。 此女若真具“浪”之意,那浪之初形正需深流托之,方能不覆不散。 至于你信中未明言之处—— 你若能在教授她的过程中,看清自身刀势与心息的变化,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水之呼吸虽为一派,然传承之人不同,其水亦不同。 我所授之“水”,已由你往更深处延伸; 你今所授之“水”,亦会因人而变。 此乃呼吸之妙,不必避谈。 再论水濑悠真。 能听见鬼之残响,此事绝非常理可解。 我阅历有限,不敢妄下断语,但此能既成,便难逆。 你言其心性“过静”,此乃要害。 过静者,易被外势牵引; 心若被鬼声挟持,稍有不慎,便会沉溺。 此人需严密观察,但不宜施压。 其心不稳时,压力非救药。 你能在战中护住他们二人,虽言“职责所在”,为师亦知你素来如此,冷面之下必求不失。 此性难改,也不必改。 山中夜寒,你出任务频繁,亦需自惜。 你若倒下,无人可继你水之沉稳。 待炭治郎修成数息,或可遣其下山与你同行。 届时三人之势如何,亦是我所期待之事。 义勇,来信不必拘于事理,偶有闲语,我亦愿读。 山风猎猎,望珍摄。 鱗滝左近次 」 这是两个月前鱗瀧左近次师父写给义勇的回信,在此贴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番外二 鱗瀧师父回信 第24章 第二十二章 深海残响 蝴蝶忍一见到悠真,就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少年仍旧按规矩行礼,姿态笔直,黑蓝短发梳得整整齐齐。但—— 眼下的阴影比两个月前更重了一圈。 肤色白得近乎透明,像很久没晒过太阳。 最让她在意的,是那双淡青的眼睛—— 静得过头了。 不像水。 更像深海底没有光的那一层。 忍在廊下停住脚步,笑容如常: 「水濑君,好久不见呢。」 悠真垂首:「打扰蝴蝶大人。」 声音依旧礼貌,却薄得像被风吹过的纸。 忍侧开身,示意他进屋。等门拉上,她的笑意淡了一点: 「先坐下吧。我给你把个脉。」 悠真乖顺地伸出手。 忍两指轻搭在他腕上。 脉象不算乱,却带着一种不正常的“外力痕迹”—— 呼吸像被什么压过一遍,又被人硬生生按回正确轨道。 她抬眼,看着这位过于安静的少年: 「……最近,睡得好吗?」 悠真停顿了一下: 「比以前……差了一点。」 「是因为任务太多吗?」 「不。」他轻声否认,「是因为……夜里也会听见。」 忍的指尖收紧了一瞬。 「听见什么?」 悠真垂睫,像在整理一堆纷乱的潮声: 「以前,只要靠近鬼袭击过的地方,才听得见‘残响’。」 「就像你以前说的,哭声,或者恐惧。」忍接道。 「嗯。」悠真点头,「但最近……不需要靠太近了。」 忍拿起笔,轻声问: 「多远?」 「一开始,五十步左右。」悠真想了想,「上个月……大概一百步。最近……三百步以外,也能听见。」 笔尖在纸上停住。 三百步。 对于人类来说,这是不正常的距离。 忍压下心中那一点不安,语气仍然温柔: 「频率呢?只是偶尔?还是——越来越频繁?」 「以前只有执行任务时。」悠真低声道,「这两个月……走在路上,经过旧战场,也能听见。晚上,有时会在梦里听见。」 忍问: 「都是什么?」 悠真沉默片刻。 蝴蝶屋的纸门隔绝了外界的风声,屋内安静到可以听见笔墨未干时细微的气味。 他终于开口: 「一开始还是哭声。后来……」 他抬起眼,看向不知名的某一处空气。 「后来,有一种声音……」 「不像被吃掉的人。」他缓慢地说,「也不像一般的鬼。」 忍的背脊微微绷紧: 「那像什么?」 悠真收回视线,声音轻得几乎要散: 「像某个地方……在对我说话。」 忍问: 「说什么?」 悠真指尖收紧,关节发白。 「……『你是谁』。」 忍的笔从指间滑落,滚到案边。 悠真继续: 「有时候,问得更清楚一点。是像在……敲门。」 他喉结动了动。 「它说——『开门』,或者『回来』。声音很远,很深……像隔着很多水。」 忍没有立刻开口。 那不是普通鬼的残留。 不是某一具尸体的怨念。 那是一整片“某个存在”的记忆,在水濑悠真的听觉中不断回响。 她温和的笑容轻轻收了收: 「悠真君。」 「是。」 「闭上眼睛。」忍道,「我们做一个测试。」 悠真照做。 忍坐到他身侧,声音柔和却极为清晰: 「现在,不要用任何呼吸。只按照我说的方式——慢慢吸,慢慢吐。放松肩膀……把注意力从外面的风声收回来。」 她一字一句引导他的呼吸节奏,让他不再踏入任何型,只保留最基础的人类呼吸。 「好。」忍的声音像一条细线,「现在,听听看。你听见了什么?」 悠真一开始只听见蝴蝶屋外微风拂过树叶的声音,远处院中队士的呼喝声,还有自己的心跳。 然后—— 某个比这些都安静的东西,从意识边缘浮上来。 ——咚。 好像有人,轻轻敲了一下极远处的木门。 ——咚。 不像现实里的声音。 是记忆里的音色。 悠真的指尖开始发颤。 忍察觉到他的肌肉变紧,压低声音: 「悠真君?」 悠真张了张嘴,声音带着一点沙哑: 「……有人在敲门。」 忍道:「这里没有门。」 「不在这里。」悠真摇头,「是在……很深的地方。」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忍立刻用手按住他手背,防止他误入呼吸法。 「样子呢?」她问,「你能看见吗?」 「看不见。」悠真闭着眼,眉头紧锁,「只有声音。很久以前我……听过一次。」 那一次,是他濒死时看见的上弦鬼。 但他没有说出口。 「它不是在叫我的名字。」悠真低声,「它不知道我是谁。它,只是在——」 他忽然一阵抽搐。 鼻尖涌出一条细细的血线。 忍握住他的手:「水濑君,睁眼!」 悠真深吸一口气,用力睁开眼睛。 蝴蝶屋回到现实。 药柜,纸门,灯火。 一切都很安稳。 只有他手背上,被忍握出的浅白指痕,还有鼻尖那一抹血,提醒着这不是幻觉。 忍松开他,递上布巾。 悠真抬手擦去鼻血,神情比刚刚还要冷静一些: 「……抱歉,让您见笑了。」 忍没有笑。 她仔细看着那一点血,眼神前所未有地冷静: 「不会。」她轻声道,「谢谢你告诉我。」 她很清楚—— 刚才那不是简单的“被残响吵到”。 是精神层面被“某股强烈的记忆”短暂牵扯。 像是在无数死去的鬼和黑暗中,有一只手,顺着那条“残响线”摸索过来。 并不是现在就能抓住他。 但已经开始在“寻找门”。 忍吸了一口气,恢复了那一贯温柔的表情: 「今天到这里。之后我会定期再帮你检查一次。」 悠真低头:「是。」 出门前,他停顿了一瞬: 「……蝴蝶大人。」 「嗯?」 「你觉得……这是在把我往哪里拉?」 忍愣了愣,然后柔声道: 「——往你遇见它的地方。」 悠真的睫毛轻轻一抖。 他没有再问,向她行礼后,安安静静离开了。 纸门合上的那一刻,蝴蝶忍的笑容彻底收敛。 她走回案边,展开新的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