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当养心殿袭人》 第1章 第 1 章 指尖抚过镜面,那冰凉的触感沿着皮肤一路窜进心里,带来了一丝不真切的寒意。 姚元铃,不,现在应该是苏元铃了,她对着铜镜里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缓缓眨了眨眼。 镜中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光景,一张标准的古典美人脸。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尤其是一双眼睛,形状是极美的杏眼,眼尾微微上挑,顾盼之间,像含着一汪江南的春水,清澈又带点儿天生的媚意。只是此刻,那双眸子里盛着的,却是一份与这张脸全然不符的、混杂着茫然与新奇的审视。 “我竟然真的穿书了。”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这间古色古香的绣楼里,没激起半点回响。 三天了。从现代都市里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社畜,变成这本名叫《帝阙囚凰》的古早虐文里,与她同名的炮灰女配,已经整整三天了。 这三天里,她从最初的惊慌失措,到中间的自我怀疑,再到现在的……嗯,尘埃落定,准备开席。 毕竟,还能怎么样呢?一哭二闹三上吊?这芯子里的灵魂到底是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外加四年高等教育的成年人,做不出那么没品的事。更何况,她穿成的这位苏元铃,身份可不低。当朝太傅的独女,生母是书香世家的闺秀,自幼被当成掌上明珠,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脑子不太好使,在原著里一门心思地痴恋太子,最后被当成弃子,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小姐,您在嘀咕什么呢?”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贴身丫鬟春儿端着一套崭新的衣裙走了进来,见她还穿着寝衣呆坐在镜前,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我的好小姐,今儿可是宫里头的赏梅宴,再不快些,可要误了时辰了!” 苏元铃回过神,目光落在春儿手上那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上。那是一件月白色的掐花对襟长袄,配着一条天水碧的挑线裙,袖口和裙摆上都用银线绣着精致的寒梅暗纹,光是看着就觉得华美又不张扬,很符合她太傅之女的身份。 她记得这套衣服。 在原著里,苏元铃就是穿着这身,在赏梅宴上被大公主当众刁难,想替被欺负的原女主出头,结果弄巧成拙,把自己弄成了个笑话,还惹了心上人太子的厌弃。 这是剧情开始的地方。 想到这里,苏元铃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了弯,杏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这算什么?开卷考试啊! 原著《帝阙囚凰》她前前后后看了不下五遍,对里面的人物关系、剧情走向,甚至是某些犄角旮旯里的伏笔都记得一清二楚。这是一本集齐了误会、替身、流产、男主眼瞎、女主心死等诸多狗血元素于一体的集大成之作。而她苏元铃,就是那个前期推动剧情,专门给男女主制造误会,最后死得无声无息的工具人。 “小姐,您笑什么?可是这身衣服不合心意?”春儿被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古怪神色弄得有些惴惴。 “没,就觉得这衣服挺好看的。”苏元铃站起身,张开双臂,任由春儿和另一个丫鬟伺候着她更衣。 衣料是上好的云锦,触感丝滑,层层叠叠地穿在身上,带着一股属于这个时代的繁复与沉重。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被精心装扮起来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气。 去他的工具人,去他的炮灰女配。 既然老天爷让她重活一次,还是在这么一个帅哥云集、权贵遍地的大夏朝,不趁机谈几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玩一场惊心动魄的攻略游戏,都对不起她这个熟知剧情的VIP玩家身份。 太子夏启明,温润如玉的白月光,实则城府深沉;二皇子夏启恒,暴戾乖张的大反派,实则身世可怜;四皇子夏启渊,也就是原书男主,冷面心热的潜力股;还有那个阳光开朗的小奶狗七皇子夏启轩…… 啧啧,这可真是……想想都觉得刺激。 至于原女主?姚元铃,哦不,苏元铃撇了撇嘴。一个只知道哭哭啼啼,靠男人拯救的圣母小白花,有什么意思? 如果靠近女主,那肯定免不了要跟着走剧情。 而那些让人想起来就胆寒、起鸡皮疙瘩的虐心剧情,姚元铃可一点都不愿沾染。 这一世,她苏元铃,要当自己的大女主。 至于最瞎眼的男主,也要离的远远的。 自己肯定还是要先攻略太子。毕竟,在这书里,最终太子夺嫡失败,也不过是被送回封地做个闲散王爷。 不用继续宫斗,很合她意。 她伸出手,让春儿为她戴上一支赤金嵌红宝的梅花步摇,随着她的动作,那步摇上的流苏轻轻晃动,映得她脸颊也多了几分流光溢彩。 “走吧。”她最后看了一眼铜镜,镜中人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可不能让宫里头的贵人们,等急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驶过朱雀大街,碾过青石板路,发出的“咯噔”声响像是某种古老的节拍。苏倾呈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外望去。 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酒楼的旗幡在寒风中招展,货郎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还有马蹄踏过地面的清脆声响,交织成一幅鲜活而生动的古代市井画卷。 这一切都和她在历史书上读到的、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如此不同。那种扑面而来的烟火气,让她有一种强烈的实感——她真的活在这里。 内心深处那最后一丝不安,也在这份喧闹中消散殆尽。她放下车帘,靠在软垫上,开始在脑海中飞速地复盘今日赏梅宴的剧情。 这是原女主柳依依第一次正式进入上流社会的视线。因为父亲刚刚官复原职,她作为家中最不起眼的三小姐,跟着嫡母和长姐一同赴宴。 宴会上,她因为衣着朴素、举止拘谨而受到其他贵女的嘲笑。随后,皇帝最宠爱的妹妹昭华大公主故意拿她开涮,让她以梅花为题作诗,想让她当众出丑。 原女主自然是作不出来的,急得眼眶通红。这时,原主苏元铃就跳了出来。她本就因为太子多看了柳依依一眼而心生不悦,这会儿见她出丑,便想“好心”地替她解围,结果自己肚子里也没多少墨水,作出来的诗平平无奇,反倒被大公主连带着一起羞辱了。 太子夏启明为了平息事端,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小女孩家胡闹,不必当真”,便将此事揭过。但就是这个眼神,这个举动,让原主苏元铃觉得太子是为了维护柳依依才不帮自己,从此更是恨上了柳依依,为日后不断地作死埋下了伏笔。 而整场宴会的转折点在于,四皇子夏启渊,也就是男主,虽然全程冷眼旁观,却在宴会后私下里安慰了柳依依几句,送了她一方手帕。正是这雪中送炭般的温柔,让柳依依对他情根深种。 “真是……俗套又经典的开局啊。”苏元铃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不过,现在她来了。 她可不是那个恋爱脑的苏元铃。大公主的刁难?太子的漠视?这些在她看来,根本不是危机,而是……机会。一个能让她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在那几位优秀的“游戏攻略对象”面前,一鸣惊人的绝佳机会。 她不会像原主那么蠢,去作一首平庸的诗。她脑子里装着上下五千年的诗词歌赋,随便拎出来一首都能技惊四座。但她又不打算这么做,一个太傅之女,突然有了传世之才,太扎眼了,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要做的,是用一种更巧、更符合“苏元铃”人设的方式,来化解这场危机。既要出彩,又不能出格。 马车缓缓停下,车外传来侍卫恭敬的声音。“小姐,皇城到了。” 苏元铃理了理裙摆,在春儿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冽的梅香。她抬起头,巍峨的宫墙矗立在眼前,红墙金瓦,在冬日清冷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这,就是未来,她要生活和战斗的地方。 深吸一口气,苏元铃提起唇角,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来吧,让游戏,正式开始。 赏梅宴设在御花园的“漱玉台”,那里地势较高,可以俯瞰整片梅林。此刻,漱玉台四周早已摆好了数十张铺着锦缎的案几,宫人们流水般地穿梭其间,奉上热茶与精致的糕点。 苏元铃由宫中内侍引着,走上漱玉台。她的出现,立刻引来了不少目光。 “那不是苏太傅家的千金吗?许久不见,出落得愈发标致了。” “是啊,你瞧瞧那身段,那气度,也难怪太子殿下对她青眼有加。” “青眼有加?我怎么听说,太子殿下近来对新入京的柳侍郎家那位小姐颇为上心呢?” 议论声不大,却也足够清晰地传入苏元铃的耳朵里。她目不斜视,仿佛丝毫未受影响,只是仪态万方地走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她知道,从她踏入这里的第一步起,自己就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和口中的谈资。 她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飞快地将眼前的贵女们与脑海中的人物对上号。那个穿着一身火红衣衫,眉宇间带着几分骄纵之气的,想必就是昭华大公主。她身边围着几个女孩,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说些什么,而被她们有意无意排挤在最外围的,一个穿着淡粉色衣裙、低着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少女,无疑就是本书的女主角,柳依依了。 苏元铃收回目光,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 时机未到,且安心看戏。 没过多久,随着内侍一声高过一声的通传,真正的主角们开始登场了。 “太子殿下到——” “二皇子殿下到——” “七皇子殿下到——” 漱玉台上的众人齐刷刷地起身行礼,苏元铃也跟着众人一同福了福身。她微微抬眼,恰好可以将来人尽收眼底。 走在最前面的,无疑就是太子夏启明。他今天穿了一身明黄色的四爪蛟龙常服,头戴金冠,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一举一动都带着皇家精心培养出来的雍容与贵气。他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就像一块被打磨得毫无瑕疵的暖玉,让人如沐春风。 苏元铃在心里吹了声口哨。不愧是原书里迷倒万千少女的白月光,这皮相,这气度,确实是顶配。 与他并肩而行的,是二皇子夏启恒。如果说太子是光,那二皇子就是影。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图腾,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他的五官轮廓比太子要深刻许多,一双狭长的眼眸黑沉沉的,像淬了冰的深潭,扫视众人时,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乖戾。 他就是书里最大的反派。因为生母是宫女出身,从小受尽冷眼,性格扭曲,心狠手辣。但他又是最爱原女主的一个,只是爱的方式是掠夺与囚禁,典型的偏执型疯批帅哥。 而跟在他们身后,显得有些兴高采烈的,则是七皇子夏启轩。他年纪尚小,刚过了十六岁生辰,脸上还带着些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常服,笑容灿烂,看见有趣的东西,还会好奇地四下张望,像一只闯入了百花园的活泼小鹿。 三位皇子,三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一出场,便吸引了在场所有女子的目光。 “都平身吧,今日只是家宴,不必多礼。”太子的声音也和他的人一样,温润悦耳。 众人落座后,宴会便正式开始了。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一派和谐景象。 苏元铃一边心不在焉地品尝着案上的点心,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局势。她看到太子的目光,果然若有若无地飘向了柳依依的方向。而柳依依则因为这不经意的一瞥,脸颊绯红,头埋得更低了。 呵呵,鱼儿上钩了。 而昭华大公主,显然也注意到了自己皇兄的视线,她看向柳依依的眼神里,顿时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敌意。 来了,来了,剧情马上就要开始了。苏元铃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开始砰砰直跳,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兴奋。 果然,酒过三巡,昭华大公主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今日梅花开得这样好,光是饮酒赏舞,未免有些乏味了。不如,我们来行个酒令,以梅花为题,作诗助兴,如何?” 这话一出,在场的贵女们顿时都紧张了起来。谁都知道,大公主的“助兴”,向来都是拿人开涮。 太后含笑点头,算是应允了。 昭华大公主得意地笑了,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柳依依的身上。 “柳三小姐,我瞧你一直安静地坐着,想必是胸有成竹了。不如,就由你先来,为大家开个好头?”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那个角落。柳依依猛地抬起头,小脸刷地一下就白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臣女……” 她嫡母和长姐也是一脸慌张,却又不敢出言顶撞大公主。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苏元铃知道,该她出场了。 就在柳依依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一个清亮又不失温婉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公主殿下,请恕臣女多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元铃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她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不卑不亢地迎着大公主审视的目光,缓缓说道。 “梅乃君子,傲雪凌霜,其风骨非寻常诗句所能描摹。臣女以为,若仅仅是坐在亭台之上,对着这满园景致作诗,未免有些流于表面,少了些意趣。” 这话有点意思。 太子夏启明原本带着三分笑意的眼眸,此刻多了两分探究,投向了她。就连一直冷着脸的夏启恒,也微微挑了下眉。 昭华大公主被她打断,本有些不悦,但听她这么一说,反倒来了兴趣。“哦?那依苏小姐之见,该当如何?” 苏元铃福了福身,不疾不徐地继续道。“臣女斗胆,我们今日不如换个玩法。不咏梅之形,不赞梅之香,我们来寻梅。” “寻梅?” “是。”苏元铃的目光扫过满园盛开的红梅白梅,“这满园的梅花,看似争奇斗艳,实则各有风姿。不如我们诸位,都各自去寻一枝自己认为最与众不同的梅花,然后说出它的特别之处。如此一来,既考验了眼力,又考验了才思,岂不比干巴巴地作诗有趣得多?” 这个提议,实在是新奇又巧妙。它完美地避开了作诗这个难题,将门槛降低了许多,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参与进来,又保留了风雅的内核。 最重要的是,它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下,尤其是快要窘迫到极致的柳依依,和存心刁难的昭华大公主。 一时间,漱玉台上竟无人反对。就连太后都露出了赞许的神色。“这个主意甚好,有新意。哀家也觉得,每年都听你们念叨墙角数枝梅遥知不是雪,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太后金口一开,此事便定了下来。 昭华大公主狠狠地瞪了柳依依一眼,虽然没能让她出丑,但这个新玩法听起来也颇为有趣,她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一场危机,就这么被苏元铃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她不动声色地坐回原位,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或惊奇、或赞赏、或嫉恨的目光,心中一片平静。 第一步,成功了。 她知道,太子夏启明已经注意到她了。 而当她坐下时,一道灼热的、带着侵略性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抬眸望去,正对上二皇子夏启恒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他看着她,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玩味的弧度,像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猎物。 苏元铃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很好,反派也上钩了。 她端起茶杯,送到唇边,用衣袖恰到好处地遮住了自己微微上扬的唇角。 这盘棋,她已经布下了第一颗子。接下来,就看他们如何入局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苏元铃的那一番话,好比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散。 先前那些或轻视或戒备的目光,此刻都悄然转换成了探究与审度。众人纷纷起身,三三两两地走下漱玉台,倒真像是来参加一场别开生面的雅集,而非一次暗藏机锋的宫宴。先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竟真的被她三言两语给冲淡了。 昭华郡主像是找到了新玩具,兴致勃勃地带着她那群小跟班,率先冲进了梅林深处,扬言要找到全场最奇特的那一枝。柳依依也像是得了大赦,在嫡姐的拉扯下,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人群后头,怯怯地消失在了花影之间。 苏元铃不急不缓,等大部分人都散去了,才慢悠悠地站起身。 “小姐,”春儿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激动和崇拜,“您刚才可真是太厉害了!” 苏元铃只是淡然一笑,接过春儿递来的暖手炉,将微凉的指尖贴了上去。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开来,让她因方才那番表演而有些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下来。 厉害么?不过是把现代职场里做PPT提案,用看似新颖的概念包装旧有内容,再顺便给领导和刺头客户都找个台阶下的那套搬了过来而已。没想到效果这么好。看来降维打击这事儿,果然是无往不利。 “走吧,我们也去寻梅。”她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才能听懂的玩味。 她不是真的要去寻什么与众不同的梅花,她是在等,等那些“猎物”们主动送上门来。 大夏朝的御花园极大,这片梅林更是前朝皇帝为了心爱的妃子所植,占地甚广。红梅如火,白梅似雪,粉梅胜霞,还有珍贵的绿萼梅,各色品种杂植其间,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苏元铃故意没有往人多的地方去,而是拣了条僻静的小径,慢悠悠地踱着步。薄薄的积雪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为这片宁静添上了唯一的声息。 她正欣赏着一株开得极盛的宫粉梅,身后便传来了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苏……苏小姐,请留步!” 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 苏元铃心中了然,转过身来,果然看到了七皇子夏启轩那张写满了阳光的脸。他似乎是小跑着过来的,脸颊因为寒冷和急切而泛着健康的红晕,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不谙世事的小鹿。 “见过七殿下。”苏元铃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哎,免礼免礼!”夏启轩连忙摆手,他似乎不太习惯这些繁文缛节,走上前两步,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开口便道。“苏小姐,你方才在台上可真是……可真是叫人刮目相看!那个昭华堂姐,最喜欢欺负人了,每次都把宴会弄得没意思透了,今天多亏了你!” 这番话说得直白又真诚,不带半点机心。苏元铃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在心里把他归类到了“攻略简单模式”的范畴。 她微微一笑,笑容温婉得体。“殿下谬赞了,臣女不过是胡言乱语,图个热闹罢了。” “这怎么能是胡言乱语呢?”夏启轩急切地反驳,“我瞧着比那些酸儒念叨的诗词有趣多了!对了,苏小姐,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梅花?我刚才看到那边有一株白梅开得特别好,像雪一样,我带你去看?” 他献宝似的发出邀请,眼神里满是期待。 对于这种纯情小奶狗,苏元铃自然有应对之法。她没有直接答应或拒绝,而是歪了歪头,杏眼里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俏皮。“殿下找到自己心仪的那一枝了吗?可莫要因为臣女,耽误了正事才好。” 这一句话,既点明了“寻梅”的规则,又带着几分小女儿家的娇嗔,亲近却不轻浮。 夏启轩果然吃这一套,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我……我还未曾寻到。只是觉得苏小姐你比这满园的梅花都好看。” 好家伙,直球。 苏元铃心头一跳,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这小王爷,看着傻白甜,撩起人来倒是无师自通。 她脸上飞起一抹浅浅的红晕,像是被他的直白弄得有些羞赧,微微垂下眼帘,轻声道。“殿下真会说笑。” 这副模样,更是让夏启轩看得有些发直。 “七弟。” 一个冷不丁的声音,像一块冰,瞬间打破了这有些暧昧的气氛。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不远处的假山旁,二皇子夏启恒正倚在那里,双臂环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他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玄色的衣袍几乎要与山石的阴影融为一体,那双狭长的眼眸在半明半暗间,显得格外幽深。 夏启轩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像是老鼠见了猫,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呐呐地喊了一声。“二、二哥。” 夏启恒理都没理他,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苏元铃身上,那眼神极具侵略性,仿佛要将她身上的伪装层层剥开。 他迈开长腿,缓缓走了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方才在台上,倒是小瞧你了。”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语气里听不出是褒是贬,“苏太傅教出来的好女儿,果然是伶牙俐齿。” 这话听着像夸奖,但苏元铃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隐藏的讥讽。 她敛去方才对着七皇子时的娇俏,神色恢复了平静,不卑不亢地福身。“谢二殿下夸赞。” “夸赞?”夏启恒嗤笑一声,他走到她面前,比她高出了一个头还多,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你当本王听不出来吗?你那番话,明着是解围,暗着是把昭华和柳家那丫头都当成了梯子,踩着她们俩,把自己送到了所有人眼前。这份心机,啧,可不像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姑娘。” 一旁的夏启轩听得目瞪口呆,显然没想明白其中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苏元铃的心猛地一沉。 这二皇子,果然是个狠角色。别人都只看到她的聪慧机敏,唯独他,一眼就看穿了她行为背后最深层的功利性。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对付这种疯批,示弱和强硬都不可取。示弱会让他觉得无趣,强硬会激起他的征服欲。最好的办法,是表现出一种让他捉摸不定的、带刺的从容。 苏元铃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杏眼里没有半分慌乱,反而漾开了一点浅浅的笑意,像是含着薄薄的霜。“臣女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做了些分内之事。若这也算心机,那只能说,在殿下眼中,这世间恐怕没有几人是心思单纯的了。” 她这是在暗讽他心思龌龊,看什么都带着阴暗的滤镜。 夏启恒的眼睛眯了起来,危险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他忽然伸出手,捏住了她身旁的一枝梅花,指尖用力,那朵开得正艳的花朵便在他指间化为了齑粉。 “牙尖嘴利的小狐狸,”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道,“尾巴最好藏严实点,否则,被人揪住了,可是会死的。”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来了一阵战栗。那是一种被顶级捕食者盯上的感觉,刺激,又无比危险。 苏倾清强忍着没有后退,甚至脸上的笑意都未减半分。“多谢殿下提点。只是不知,臣女这尾巴,究竟是露给谁看了呢?” 她大胆地与他对视,眸光清亮,没有丝毫退缩。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旁的夏启轩急得抓耳挠腮,却又不敢上来劝阻。 对峙了足足有半分钟,夏启恒忽然松开了手,直起身,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玩味的、漫不经心的表情。 “有点意思。”他丢下这句话,不再看她,转身径直离开了。那玄色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梅林深处。 直到那股压迫感彻底消失,苏元铃才暗暗松了口气。后背不知何时,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和这位二皇子打交道,精神消耗实在是太大了。 “苏小姐,你没事吧?我二哥他……他就是那样,你别往心里去!”夏启轩连忙上前来,一脸担忧。 苏元铃对他安抚地笑了笑。“我没事,多谢殿下关心。” 经此一遭,夏启轩也没了继续赏梅的心思,又与她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匆匆告辞了。 苏元铃独自站在原地,看着指间那片被夏启恒捏碎后飘落的花瓣,若有所思。 看起来,这位“反派Boss”的攻略难度,比她想象中还要高。不过……这样才更有挑战性,不是吗? 她正想着,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不远处的月亮门下,太子夏启明正含笑站在那里。他身后跟着两名内侍,看样子也是刚到。 苏元铃立刻收敛心神,调整好表情,换上了一副最是温柔恭顺的模样,迎了上去。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元铃妹妹不必多礼。”夏启明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他抬了抬手,示意她平身,“方才隔得远,看到二弟似乎在与你说话,可是他欺负你了?” 这话说得极有水平,既显得亲近,又把夏启恒的乖张暴戾点了一下,顺便还试探了她和二皇子的关系。 苏元铃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又带点委屈的模样。“二殿下只是与臣女探讨了一下寻梅的玩法,并未欺负臣女。劳殿下挂心了。” 她这回答,同样滴水不漏。既撇清了关系,又显示出自己的大度,完全符合一个……嗯,嘿嘿,未来太子妃该有的气度。 夏启明果然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向前走了两步,与她并肩而立,目光投向远方的梅林,状似闲聊般地开口。“元铃今日之举,实乃蕙质兰心,不仅为父皇母后解了闷,也让这赏梅宴平添了几分雅趣。孤……很喜欢。” 最后三个字,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带上了一丝引人遐想的暧昧。 来了。 苏元铃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的表现打了个分。很显然,这份“投名状”,太子殿下是收下了,并且给出了相当积极的反馈。 她的心跳微微加速。 “殿下过奖了。”她垂下眼帘,做出羞涩的样子,“只要殿下喜欢,臣女便心满意足了。” 这句表白,说得是情真意切,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深陷爱河的少女,在心上人面前最真诚的倾诉。 夏启明看着她被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和那副娇羞无限的模样,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他解下自己腰间佩戴的一块暖玉,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她的手中。 “天气寒冷,仔细冻着了手。这块玉,你先拿着暖暖。” 那玉佩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触手温润。苏元铃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她知道这块玉。在原著里,这是太子的贴身之物,轻易不示人。后来他送给了原女主柳依依,引得原主苏元铃嫉妒发狂,做下了第一件蠢事。 如今,这块玉,却提前送到了她的手上。 这意味着,在太子心里,她的分量,至少在此时此刻,已经超过了那个让他觉得有几分新鲜感的柳依依。 “这……这太贵重了,臣女不能收。”她嘴上推辞着,手上却握紧了玉佩。 “一块玉而已,算不得什么。”夏启明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见外。” “你我之间”。这六个字,已经是在明晃晃地给她许诺,给她画饼了。 苏元铃“感动”得眼眶都红了,她低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谢……谢殿下。” 目的达成,太子又与她闲聊了几句,便以“要去向母后复命”为由,施施然地离开了。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她,究竟寻到了怎样的一枝梅。因为对他来说,过程和结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这个人的表现,让他很满意。 待众人都寻梅归来,重新在漱玉台落座时,气氛已经比之前热烈了许多。 贵女们叽叽喳喳地展示着自己找到的梅花,有的胜在颜色奇特,有的胜在形态别致,倒也确实有趣。 轮到苏元铃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显然对这位“始作俑者”的选择充满了好奇。 苏元铃没有拿出任何一枝梅花。 她只是站起身,对着太后与皇帝的方向,盈盈一拜,然后朗声说道。 “启禀太后娘娘,陛下。臣女愚钝,寻遍了梅林,也未曾找到最特别的那一枝。”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就连太后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苏元铃却不慌不忙,继续说道。“因为在臣女眼中,这满园的梅花,并无高下之分。红梅热烈,是江山之色;白梅圣洁,是贤德之风;绿萼清雅,是君子之气。它们各自盛开,各自芬芳,共同组成了这大夏朝最美的冬日盛景。正如我大夏,有陛下与诸位皇子这般灼灼烈日,亦有满朝文武这般肱骨之臣,更有天下万千这般勤劳百姓,少了任何一人,都成不了这繁华盛世。” “所以,臣女以为,最美的不是某一枝梅,而是这整片梅林,这整个生机勃勃的春天。这,便是臣女寻到的答案。” 这一番话说得是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它早已超脱了“寻梅”本身,将立意拔高到了家国天下、君臣百姓的层面。 马屁,还能这么拍? 满座皆寂。 几秒钟后,皇帝率先抚掌大笑起来。“好!说得好!不愧是苏爱卿的女儿,有此见地,有此胸襟,实乃我大夏闺秀之楷模!” 太后也满意地点着头,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赞许。 苏元铃知道,自己这最后的“汇报演出”,堪称完美。她这一番话,不仅捧了皇帝,捧了皇子,还顺带把满朝文武都夸了一遍,谁都挑不出错来,只会觉得她格局宏大,见识不凡。 她偷偷瞥了一眼太子,果不其然,夏启明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一个美丽、聪慧、识大体,并且能为自己增光添彩的女人,无疑是他最理想的伴侣人选。 这次赏梅宴,从化解危机,到崭露头角,再到最后的升华主题,她苏元铃,算是彻底在京城的顶层社交圈里,一炮而红了。 回府的马车上,苏元铃靠在软垫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演了一下午,实在是耗费心神。但看着手里那块被捂得温热的龙纹暖玉,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拿到了通往太子阵营的VIP入场券。 第3章 第 3 章 赏梅宴上的一鸣惊人,其后续影响远比苏元铃预想的还要绵长。 自那日从宫中回来,苏府的门槛都仿佛被踩高了半寸。前来拜访的夫人、小姐们络绎不绝,送来的帖子堆得像小山一样高。话里话外,都是对她这位苏家小姐的溢美之词,什么“才思敏捷”、“见识不凡”,仿佛一夜之间,她苏元铃就从一个痴恋太子的寻常贵女,摇身一变成了京城第一才女。 苏元铃对这些虚名没什么兴趣,她懒得应酬,便以“偶感风寒”为由,闭门谢客了好几日。 丫鬟春儿却激动得不行,每天捧着那些拜帖,喜滋滋地念叨。“小姐,您听听,这是吏部侍郎家,这是安远侯府……以前她们可都跟郡主屁股后头,没少给您白眼呢。现在倒好,一个个都赶着来巴结您了!” 苏元铃正歪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本游记,闻言只是懒懒地翻了一页,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这些人的态度转变,不过是因为她现在攀上了太子这棵高枝,有了一点利用价值罢了。趋炎附势,人之常情,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这几天里,她的父亲,当朝太傅苏世雍,对她在宫宴上的表现,竟是只字未提。 苏世雍此人,在原著中着墨不多。苏元铃只知道他是个学究天人、谨小慎微的老头子,一心只想保全苏家门楣,对女儿和太子那点事,态度始终是既不支持也不反对,颇有些明哲保身的意味。 可苏元铃总觉得,一个能坐到太傅位置上的人,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这天傍晚,她正用着晚膳,苏世雍派人来请,说是书房有话。 苏元铃心头一动,知道正戏来了。 她放下碗筷,随着管家穿过回廊,来到苏世雍的书房。书房里点着安神香,一股淡淡的墨香混杂着檀香的味道,让人心神宁静。苏世雍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见她进来,只抬了抬眼皮。 “父亲。”苏元铃规规矩矩地行礼。 “坐吧。”苏世雍呷了口茶,慢悠悠地道,“身子好些了?” “女儿已无大碍,劳父亲挂心。” 书房里一时陷入了沉默。苏世雍不说话,只是用那双看似浑浊实则精光内敛的眼睛,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她。 这种审视的目光让苏元铃有些不自在。她知道,她那番表演骗得过旁人,却未必骗得过眼前这只官场老狐狸。她这女儿是什么性子,他这个当爹的还能不清楚?一个从小被宠坏了、心思单纯的姑娘,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就有了那般滴水不漏的口才和胆识? 就在苏元铃琢磨着该如何应对时,苏世雍终于开口了,声音平淡无波。“宫宴上的事,我都知道了。” “……是。”苏元铃垂下眼眸,做出一副乖巧聆听的姿态。 “你想攀附太子,我不拦你。”苏世雍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苏家要在这京城立足,没有靠山是不行的。太子殿下温厚仁德,又得陛下器重,确实是个良选。” 这番话倒是出乎苏元铃的意料。她本以为会迎来一顿盘问,或是几句敲打。 但她知道,她这位父亲的话,肯定还没说完。 果不其然,苏世雍话锋一转。“但你要记住,你是在跟皇家打交道。伴君如伴虎,伴太子,也一样。”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那漱玉台上,看似风光,实则步步都是悬崖。你这次踩着郡主和柳家小姐,为自己博了个好名声,也得了太子的青眼。可你想过没有,你得罪了郡主,以后她会如何寻你的麻烦?柳侍郎虽官职不高,但据说颇有政绩,是陛下看重的人,你把她女儿当众比了下去,也许他会认为是扫了他的颜面。” “还有太子……”苏世雍的声音压低了几分,“你今日能得他的青眼,是因为你聪明,能为他所用,能替他装点门面。可有朝一日,当你这份聪明碍了他的事,或是他找到了比你更有用的人,你猜,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一番话,如冷水泼头。 苏元铃的心沉了下去。她一直仗着自己熟知剧情,以一种玩游戏的心态来看待这一切,却忽略了,这个世界里的人物,并不是只按剧本行动的NPC。他们有自己的利益考量和情感逻辑。 她爹这一席话,算是给她敲响了警钟。 “女儿……女儿知错了。”她站起身,真心实意地朝着苏世雍福了一礼。 苏世雍看着她,许久,才叹了口气。“罢了,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为父只提醒你一句,永远不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寄托在一个男人的恩宠上。即便是太子,也不行。” 说完,他摆了摆手。“下去吧。” 从书房出来,晚风一吹,苏元铃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她这位父亲,看得远比她透彻。 什么“温厚仁德”,在苏世雍这种人精眼里,不过是太子夏启明的一张面具罢了。 “看来,这游戏的难度,得再往上调一级了。”苏元铃喃喃自语,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她原以为自己是棋手,却忘了自己首先是一枚棋子。想要不被牺牲,就必须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价值大到谁都舍不得扔掉。 正思忖间,府里的管家提着灯笼,快步迎了上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色。“小姐,宫里来人了!是太子殿下派人给您送东西来了!” 太子夏启明送来的,是一套“文房四宝”。 不是市面上常见的货色,而是内务府造办处专供皇室的御用之物。那一方“渔阳”古砚,色泽温润,触手生暖;那一锭“龙香”徽墨,墨锭上盘着一条鎏金的龙纹,凑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麝香;那支紫毫笔的笔杆,是上好的湘妃竹,斑点错落有致;更别说那厚厚一沓澄心堂纸,薄如蝉翼,洁白如玉。 这样一套东西,其价值已非金钱可以衡量,更重要的是它所代表的体面和恩宠。 赏赐的东西被小心翼翼地摆在正厅的八仙桌上,整个苏府的下人都被惊动了,围在周围,交头接耳,脸上都带着与有荣焉的兴奋。 苏元铃的母亲,吴氏,更是拉着她的手,激动得眼眶都红了。“铃儿,我的儿,你可算是熬出头了!太子殿下这般看重你,将来……将来……” 苏元铃的表演也恰到好处。她先是怔怔地看着那套文房四宝,似乎不敢相信,随即眼圈一红,脸上露出那种混杂着喜悦、羞涩与感动的复杂神情,活脱脱一个被心上人厚待了的怀春少女。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份礼物,是对她赏梅宴上那番“高论”的奖赏。 夏启明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你的聪明,我看见了,也很欣赏。继续保持。 这更像是一场绩效考核后的年终奖,而非情人间的赠礼。 第二天,更具体的消息就传来了。由太子殿下的一位门客牵头,要在城外的“清风别苑”举办一场文会,邀请京中各大书院的才子和一些颇有才名的贵女参加。 苏元铃的名字,赫然在列。而送来请柬的人,还特意暗示了一句。“太子殿下届时也会微服前往,聆听诸位高论。” 这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这是一场精心为她安排的,与太子殿下的“偶遇”。 苏元铃自然是“欣喜若狂”地接下了帖子。接下来的两日,她推掉了所有应酬,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认真地“准备”起来。 她当然不是在准备什么诗词歌赋。凭她肚子里那点存货,跟这个时代的顶尖才子比起来,根本不够看。 她在回忆,回忆原著里关于太子夏启明在这个阶段,究竟遇到了什么麻烦。 攻略一个身居高位的男人,光靠脸蛋和才情是远远不够的。你得成为他的“自己人”,一个能为他排忧解难,提供有效建议的“贤内助”。这才是核心竞争力。 她绞尽脑汁地想了两天,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了一段不起眼的剧情。 大概就是这个时间点,朝廷正在为开春后南方的漕运修缮问题而烦恼。每年这个项目都会耗费巨额银两,却收效甚微,贪腐问题严重,以至于几位皇子都把这看作一个烫手山芋,没人愿意接手。在原著里,太子也是因为这件事,被政敌攻击,失了些颜面。后来是男主四皇子,想出了一个“以工代赈、分段招标”的新法子,才把事情漂亮地解决了,也因此第一次在朝堂上崭露头角。 “以工代赈”、“分段招标”。 苏元铃把这八个字在纸上写了一遍,嘴角缓缓勾起。 这么先进的管理理念,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她当然不能直接把这个方案说出来,那等于告诉别人,她背后有高人指点,甚至会惹来杀身之祸。 她要做的,是用一种更迂回、更巧妙,也更符合她“太傅之女”人设的方式,把这个想法,“不经意”地透露给太子。 文会那日,天气晴好。 苏元铃打扮得素雅清丽,只穿了一身竹青色的衣裙,头上簪了支白玉簪子,不施粉黛,却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清风别苑建在山腰,景致极佳。此刻,别苑的亭台水榭间,已经聚集了不少文人雅士。男子们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女子们则坐在一旁,浅笑低语。 苏元铃的到来,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毕竟她现在是京城里风头最劲的贵女,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深得太子青眼。 她应付着前来寒暄的众人,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在人群中搜寻。 很快,她便在一个临水的亭子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夏启明今日果然是微服前来,只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腰间系着她那日见过一次的龙纹玉佩,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正与几位文士谈笑风生。 褪去了皇子身份的华服,他看起来更像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脸上的笑容也比在宫中时要真实几分。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抬起头,朝她的方向望了过来。四目相对,他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苏元铃立刻配合地红了脸,低下头,快步走到了女眷们聚集的地方坐下。 一整场文会,她都表现得极为低调,既不做出格的诗,也不发表什么惊人的言论,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别人问到她时,才浅笑着说上一两句,得体又谦虚。 这让一些本想看她好戏,或是想与她一较高下的人,都有些失望。 只有苏元铃自己知道,她在等。 等到文会过半,众人开始自由活动,三三两两地在别苑中赏景时,她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苏小姐,”一个内侍打扮的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恭敬地说道,“我家公子,想请您去前面的藏书楼一叙。” 苏元铃随着那内侍,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栋两层的阁楼前。楼上悬着一块匾额,上书“听涛阁”三字。 阁楼里很安静,弥漫着一股书卷和木料混合的香气。夏启明正站在一排书架前,手中拿着一卷书,似乎看得正入神。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脸上是温和的笑意。“你来了。” “见过公子。”苏元铃盈盈一拜。 “此处没有外人,不必多礼。”他放下书,走到她面前,“今日的文会,感觉如何?可还觉得有趣?” “能聆听诸位大才的宏论,元铃受益匪浅。” 夏启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引着她到窗边的茶座坐下。他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袅袅的茶香中,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方才听他们谈论时局,似乎对南方的漕运颇有微词。倾……元铃,令尊乃是当朝太傅,想必你对此事,也有所耳闻吧?” 来了,正题来了。 苏元铃的心跳微微加速,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接过茶杯,轻轻吹了吹,才用一种有些担忧的语气说道。“臣女确有耳闻。听父亲说,朝廷每年为修缮漕运,拨银无数,却总也填不上那个窟窿,反倒滋生了许多贪墨之辈,实在是……令人痛心。” 夏启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她没有像普通女子那样对此事一无所知,也没有不知深浅地大放厥词,这份见识和分寸感,让他很满意。 “是啊。”他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了一丝愁绪,“此事已成朝中痼疾,父皇为此烦忧,我等做儿子的,却也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 这既是倾诉,也是试探。他在试探她,究竟能说出些什么。 苏元铃放下茶杯,抬起头,用那双清澈如水的杏眼望着他,目光里带着全然的信赖与崇拜。 “殿下,”她刻意换了称呼,“元铃人微言轻,本不该妄议朝政。只是前些日子,在家中翻看一部前朝的地方志时,见到了一段有趣的记载,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但说无妨。”夏启明果然来了兴趣。 苏元铃便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娓娓道来。她将“以工代赈”的概念,包装成了一个前朝某位县令治理水患时的旧事。说那位县令没有直接发钱粮给灾民,而是招募他们来修筑堤坝,按劳发放报酬。这样一来,既解决了灾民的生计,又修好了工程,一举两得。 至于“分段招标”,她则将其说成是“分段包修,能者得之”。她说,那位县令没有将整个工程都交给一个大商家,而是将河道分成几十个小段,让各地的工匠和小商户们,各自认领一段。谁修得又快又好,花费又少,年底还有额外的奖励。这么一来,大家相互监督,相互竞争,自然就不敢有人偷工减料了。 她讲得很慢,语言质朴,完全像是在复述一个自己也不太懂的故事。 可听在夏启明的耳朵里,却不啻于惊雷。 他的表情,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到中途的凝神细听,再到最后的震惊与若有所思。 他越听,眼睛就越亮。 等到苏元铃说完,他沉默了许久,似乎在脑海中飞速地推演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良久,他才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说的……是哪一本地方志?” 苏元铃心中一笑,面上却露出些许慌张,似乎是怕自己说错了话,小声道。“那本书有些残破,封面也掉了,元铃……元铃也不记得书名了。只是觉得这故事有些意思,便记了下来,没想到竟在殿下面前班门弄斧了。” “不,你不是班门弄斧。”夏启明忽然站起身,激动地在屋里踱了两步,“你这是……给了孤一个天大的启发!” 他走到她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俯下身,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元铃,你今日这番话,于我而言,胜过千军万马!你……你当真是我的福星!” 他的手掌温热,隔着衣料,传来阵阵暖意。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苏元铃甚至能看清他眼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这大概是这位太子殿下,第一次如此失态。 苏元铃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不是因为情动,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掌控了局势的兴奋感。 她成功了。她把自己最重要的一块砝码,稳稳地押在了太子的天平上。 从今天起,她苏元铃,对于太子夏启明而言,将不再只是一个美丽聪慧的女人,而是一个能在他夺嫡之路上,提供关键助力的“贤内助”。 她的价值,已经无可替代。 她抬起脸,迎上他炙热的目光,脸上飞起两片红霞,声音里带着颤音。“能……能为殿下分忧,是元铃的福气。” 看着她这副娇羞无限、情根深种的模样,夏启明眼中的激动与锐利,渐渐被一片温柔所取代。 他缓缓松开手,像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唐突。他轻咳一声,从腰间解下那枚一直佩戴的龙纹玉佩,放进了她的手心。 “上次那块玉,是孤借你取暖的。”他凝视着她,声音低沉而温柔,“今日这块,才是孤真正……赠予你的。” 手心里的玉佩,带着他的体温。 苏元铃看着这块在原著中象征着太子心意的玉佩,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掌心。 第4章 第 4 章 马车驶离清风别苑,车轮压过山道石子的声音,规律地传入车厢内。 苏元铃安静地靠在软垫上,闭着眼睛,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温润的玉佩。那上面雕刻的龙纹,棱角分明。 她赢了,赢得干净利落。 苏元铃在心里对自己说。她用一个看似不经意间听来的故事,为夏启明送上了一份足以搅动朝堂的厚礼。这份礼物的价值,远胜过那些虚无缥缈的诗词歌赋,也远比一张漂亮的脸蛋来得更为牢靠。 从今往后,在夏启明的眼中,她苏元铃将不再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点缀。 车厢外传来市井的喧嚣,那是马车已经回到京城了。苏元铃缓缓睁开眼,那双杏眸里,已经没了方才在听涛阁中的半分娇羞,只剩下一片清明。 她想起父亲苏世雍的告诫。不要把身家性命寄托在一个男人的恩宠上。 她当然不会。恩宠是这世上最善变的东西,今日可以是甘露,明日就能变成砒霜。她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价值,是让他离不开自己的价值。只有当她的存在与他的利益被死死捆绑在一起时,她才是安全的。 今日的投诚,便是她递出的第一根绳索。 回到苏府,母亲吴氏早已得了消息等在门口,见她安然无恙地回来,才松了口气。她拉着苏元铃的手,嘘寒问暖,又旁敲侧击地问起文会上的事。 苏元铃只拣了些无关紧要的趣闻说了,对自己与太子私下会面一事,则提都未提。母亲的心思太过简单,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过得异常平静。 太子夏启明并没有因为那日得了妙计,就表现出任何急切。他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储君,只是送来苏府的赏赐,愈发频繁,也愈发用心。 前日是一箱从宫中珍藏里挑出来的孤本典籍,昨日是两盆开得正好的绿萼梅,今日又差人送来了一匣顶好的女儿香。 春儿捧着那香,喜不自胜地对苏元铃说,“小姐您瞧,这可是江南那边新贡的,一年也出不了几盒。听说皇后娘娘宫里都没有呢。您不过是上次赏花时,随口提了一句喜欢这味道,殿下就记在心上了。” 苏元铃坐在窗边,手里正翻着太子送来的那本《南疆异物志》。听了春儿的话,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种体贴与用心,对任何一个怀春少女来说,都是致命的毒药。苏元铃很清楚,如果这芯子里不是自己,而是原主那个恋爱脑的苏元铃,恐怕早就感动得晕头转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了。 但苏元铃只是觉得,这份表演,有些累人。 她需要时时刻刻维持着那个“苏元铃”该有的人设,聪慧,却不显得精明过头。深情,却又要带着大家闺秀的矜持。每一次与夏启明派来的人说话,每一句看似不经意的回应,都需要在脑子里过上好几遍。 这份恩宠,像一件华美的外袍,看着风光,穿在身上却沉重得紧。 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总是在悄无声息地涌动。 半个月后,早朝之上,太子夏启明正式向皇帝上了折子,提出了治理南方漕运的新法。当“以工代赈”和“分段包修”这两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时,整个朝堂都为之震动。 皇帝听罢龙颜大悦,当场便对太子的方案大加赞赏,命他全权负责此事,并拨下重款。 消息传出,太子声望一时无两。京城上下,都在称颂储君贤明,心怀百姓。 而苏府,也在这份光环下,愈发显得门庭若市。苏世雍近来上朝,脸上的笑意都多了几分。任谁都知道,苏家有女,深得太子之心,这苏家未来的富贵,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然而,苏元铃的心里,却并没有半分轻松。她知道,那把她高高捧起的浪潮,同样也把她推到了更多人的视线里。其中,必然包括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睛。 这一日,城外的普济寺香火鼎盛。听闻寺里的菩萨很是灵验,母亲吴氏便拉着苏元铃,一早去上香,为全家祈福。 苏元铃本不信这些,但为了安母亲的心,还是跟着来了。 普济寺建在半山,香客们需得走上一段不短的山路。今日人多,山道上更是摩肩接踵。 母女二人在丫鬟家丁的护卫下,好不容易才进了寺门。吴氏虔诚地去大殿拜佛,苏元铃不喜那里的拥挤和香火气,便独自一人,带着春儿去了后院的静心亭。 亭子周围栽种着几棵古老的银杏树,冬日里叶子落尽,只剩下遒劲的枝干,别有一番萧瑟之美。 她正凭栏远眺山景,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了起来。 “哟,我当是谁家的小姐,在这儿装模作样地扮清高呢,原来是苏小姐啊。” 这声音熟悉得让她皱起了眉头。 苏元铃转过身,果然看到了昭华郡主那张写满了骄纵的脸。她身后还跟着几个贵女,正是那日在赏梅宴上见过的。 “见过郡主殿下。”苏元铃依着礼数,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 昭华郡主却不叫她起身,而是绕着她走了一圈,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刀子,在她身上来回地刮。 “苏小姐近来可是风光无限啊。不仅得了我那好皇兄的另眼相看,还连带着苏太傅在朝堂上都挺直了腰杆子。这份本事,可真是叫人佩服。” 这话里的酸意和讥讽,几乎要溢出来了。 苏元铃知道,这位郡主是因为赏梅宴上被自己落了面子,一直怀恨在心。 “殿下说笑了,臣女不过是一介闺阁女子,何来本事一说。”她垂着眼眸,语气平静。 “没有本事?”昭华郡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忽然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我可听说了,皇兄那个什么治理漕运的法子,就是在你这儿得的启发吧?一个连闺门都少出的小姐,竟懂得了经世济国的大道理。苏小姐,你说,这是不是奇闻一件?” 苏元铃的心猛地一跳。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件事本该是她和太子之间绝密的默契,是如何走漏了风声?是太子那边的人多嘴,还是……有人刻意在查她? 她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轻声回道,“臣女不知殿下在说些什么。朝堂大事,不是臣女能够妄议的。” “还跟我装傻。”昭华郡主冷哼一声,伸手便想去推她的肩膀。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那声音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懒散,却又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寒意。 “昭华,大庭广众之下,欺负一个小姑娘,这就是皇家的体面?”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月亮门下,二皇子夏启恒正懒洋洋地倚在那儿,一身玄色衣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他身后只跟了一个小厮,看样子也是来寺里闲逛的。 昭华郡主看到他,脸上的嚣张气焰顿时收敛了三分,像是有些忌惮,却又不甘心地回嘴道,“二哥,我教训个不长眼的东西,与你何干?” 夏启恒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他迈开长腿,慢慢踱了过来,甚至没有看昭华郡主一眼,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苏元铃的脸上。 “本王就是看不惯,有人在本王面前,仗势欺人。”他说着,已经走到了苏元铃的身边,一股淡淡的冷香瞬间将她笼罩。他侧过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上次不是警告过你,让你把尾巴藏好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他的气息拂过耳廓,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 苏元铃的脊背瞬间僵直了。 是了。除了太子,知道她有“奇才”的,还有眼前这个男人。是他,是他把消息捅给了昭华!他想做什么?他想借昭华的嘴,把这件事闹大,逼得太子不得不出面,甚至会因此事在皇帝面前留下一个“女子干政”的嫌疑? 这个疯子! 苏元铃的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股真切的寒意。夏启明是狼,尚懂得用温情和利益来包装自己。而眼前的夏启恒,就是一条毫无顾忌的疯狗,他做事全凭喜好,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二哥你!”昭华郡主见他公然维护苏元铃,气得跺了跺脚,却又拿他没办法,只能恨恨地瞪了苏元铃一眼,带着人拂袖而去。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么平息了。 静心亭里,一时间只剩下苏元铃和夏启恒两个人。春儿远远地站着,被夏启恒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骇住,不敢上前。 “怎么,吓傻了?”夏启恒看着她微白的脸,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他伸出手,慢条斯理地拂去她肩上落下的一片枯叶,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到了她的脖颈。 那冰凉的触感,让苏元铃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多谢二殿下解围。”她稳住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殿下若无他事,臣女便先告退了。” “着什么急。”夏启恒却不让她走,他上前一步,又将她逼回了亭子的栏杆边。他低下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紧紧地锁着她,“本王帮你赶走了昭华,你连句实在的感谢都没有?” “那殿下想要臣女如何感谢?” “简单。”夏启恒的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弧度,“你告诉本王,你是如何让太子对你那般死心塌地的?你那脑子里,除了些治国安邦的妙计,还装了些什么有趣的东西?说来给本王听听,若是本王听得高兴了,说不定,以后就不找你麻烦了。” 他这番话,无疑是在告诉她,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漕运的计策是她出的。他也知道,她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他在试探她,也在警告她。 苏元铃的大脑飞速运转。她知道,在夏启恒这种人面前,任何辩解和装傻都是徒劳的。 她忽然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杏眼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婉,反而漾开了一点冷冷的笑意。 “殿下真的想知道?”她问。 夏启恒眉梢一挑,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苏元铃往前凑了半步,踮起脚尖,将嘴唇凑到他的耳边,用同样低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若是殿下,便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有这个功夫,不如去查一查城西的隆裕米行。听说那家米行,最近和户部侍郎家的公子,走得有些近呢。” 说完,她立刻后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夏启恒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隆裕米行,是二皇子母家暗中的产业。而户部侍郎,是太子的人。这件事,是原著后期才被揭露出来的一个小伏笔,是二皇子栽的一个跟头。苏元铃记得,他因为这件事,损失了一大笔钱,还折了一个得力的手下。 现在,她把这个尚未发生的“未来”,当成一份情报,一份筹码,扔给了夏启恒。 夏启恒定定地看了她许久,那双狭长的眼眸中,翻涌着惊疑、审视和一丝被她看穿的恼怒。 “你到底是谁?”他问,声音已经没了方才的戏谑,变得冰冷而危险。 “我就是苏元铃。”苏元铃直视着他,神色平静,“一个……知道很多事情的苏元铃。所以,二殿下,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别再来招惹我,我也能保证,在适当的时候,给你提个醒。毕竟,这京城里的水,深着呢。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您说,是吗?” 这是苏元铃的一场豪赌。 她赌夏启恒的多疑,赌他对利益的看重。与其让他像个定时炸弹一样留在自己身边,不如主动抛出橄榄枝,用共同的“秘密”将两人暂时捆绑起来。 夏启恒盯着她,眼神变幻莫测。 第5章 第 5 章 许久,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有些嘶哑,听得人心里发毛。 “苏元铃。”他念着她的名字,像是要将这两个字嚼碎了咽下去,“你可真是……越来越让本王觉得有趣了。”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苏元铃也无法读懂。然后,他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开了。 直到那玄色的身影彻底消失,苏元铃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软,她扶着冰凉的亭柱,才勉强站稳。 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 从普济寺回到府中,苏元铃第一次生出了一种难言的疲惫。 这种疲惫与心计无关,而是一种被命运的洪流推着走的无力感。她原以为自己是那个可以站在岸边,从容布局的人。可夏启恒的出现,像一块巨石砸进水中,让她明白,自己随时都可能被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 她屏退了春儿,独自一人在房里坐了许久。窗外天光渐暗,屋内的光影也随之变得模糊不清。她将那天在听涛阁,夏启明赠予她的那枚龙纹玉佩拿了出来。玉佩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泛着温润的光泽,触手生凉。 这是她目前最大的倚仗。 可另一股力量,那来自二皇子夏启恒的、充满毁灭性的探究,又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让她不得安宁。 姚元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来,单纯地攻略太子这一条路,是走不通了。这盘棋,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 接下来的几日,她称病不出,一面是在躲避可能出现的麻烦,另一面,也是在冷静地思考对策。让她意外的是,夏启恒竟真的没有再来寻她,仿佛那日在普济寺的对峙,只是一场错觉。 反倒是太子夏启明,他的温柔关切,如涓涓细流,无声地渗透了进来。 他听说她病了,立刻便派了宫中的御医前来诊治。虽只是些小病,御医开的方子却都是用的最温和名贵的药材。紧接着,各种补品,珍稀的果子,解闷的画本,流水似的送进了苏府。 他的关怀并不张扬,却处处透着细致与体贴。他没有亲自前来,是为了避嫌,为了保全她的名声。可他派来的人,每次都会带来一句他的口信。 “殿下说,这梅子是新渍的,酸甜开胃,小姐若是没胃口,尝一颗也好。” “殿下让奴才转告小姐,安心休养,外头的事,都有他呢。” 这些话,配上那些实实在在的赏赐,让整个苏府上下,都沉浸在一种准皇亲国戚的荣耀与喜悦之中。连一向沉稳的父亲苏世雍,近来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柔和与欣慰。 母亲吴氏更是整日里喜上眉梢,拉着她的手念叨,“铃儿啊,你看太子殿下待你,真是没得说。这份心意,便是将来入了宫,那也是独一份的恩宠啊。” 苏元铃听着,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涩与感动,心里却是一片平静。她知道,夏启明对她越好,便越说明她那份“漕运策”的分量有多重。 这份好,一半是出于欣赏,而另一半,则是安抚与笼络。 病了七八日后,苏元铃的身子终于“好”了。这天晚上,她刚用过晚膳,太子身边的贴身内侍,便悄悄递了消息进来。 “小姐,殿下在城中的百戏楼包了场,想请您……听一出戏。” 这已经近乎是私下约见了。 苏元铃心中了然,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素色衣衫,在管家的安排下,乘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从府邸的侧门悄悄地出去了。 百戏楼是京中最高档的戏楼,平日里一座难求。可今夜,整个戏楼里却空无一人,只在正对着戏台的二楼雅间里,点着一盏孤灯。 苏元铃被引上楼,一进雅间,便闻到一股清雅的茶香。夏启明正坐在桌边,亲自烹着茶。他今日也换了一身寻常的藏青色长袍,头上未戴金冠,只用一根玉簪束着发,少了几分皇子的威严,多了几分儒雅公子的俊逸。 “来了。”他见她进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那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真实。 “见过殿下。” “坐吧。”他为她斟上一杯茶,递到她面前,“听闻你前几日病了,如今可好些了?御医开的方子,用着还习惯么?” 他的语气,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倒更像是相识已久的朋友间的闲聊。 苏元铃的心弦,不由得也放松了几分。她捧着温热的茶杯,轻声回道,“劳殿下挂心,已经大好了。只是些小毛病,竟还劳动了宫中御医,实在让元铃惶恐。” “你的身子,再小的事也不是小事。”他看着她,目光专注而认真,“你于我,与旁人是不同的。” 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却像一颗石子,准确地落进了苏元铃的心湖。她抬起眼,恰好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那里面似乎盛着一片温柔的星海。 有那么一瞬间,姚元铃几乎要分不清,这究竟是属于夏启明的演技,还是他流露出的片刻真心。 台上的锣鼓轻轻敲响,戏开始了。今晚唱的,是一出才子佳人的《凤求凰》。水袖轻舞,唱腔婉转,皆是情意缱绻的戏码。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戏。雅间里的气氛,在这一刻显得格外静谧而温馨。 一曲唱罢,夏启明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放到了苏元铃的面前。 “打开看看。”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苏元铃依言打开锦盒,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珠钗。那钗子是赤金打的底座,上面嵌着一颗圆润无暇的东海珍珠,珍珠下还垂着细细的流苏。样式不算华贵,却精致到了极点。 “上次见你,头上只戴了一支玉簪,太过素净了些。”夏启明轻声说,“我想着,这珠钗样式简单,配你正合适。” 他的手指拂过那颗珍珠,继续说道,“这颗珠子,是我母后当年赐给我的,跟了我许多年了。如今,我将它赠予你。”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近乎明示的定情之物了。 苏元铃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夏启明,他的眼神在灯火下显得格外真诚,没有半分平日里那种恰到好处的疏离感。 “殿下……这太贵重了。” “再贵重的东西,赠予你,那便是值得的。”他说着,竟从盒中取出了那支珠钗,站起身,走到了她的身后。 苏元铃只觉得呼吸一滞。他温热的指尖,轻轻拨开她的发丝,将那冰凉的珠钗,稳稳地插入了她的发髻。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珍视。 “很美。”他退后一步,看着自己的杰作,由衷地赞叹道。 那一刻,透过窗边铜镜的模糊倒影,姚元铃看着发间那点温润的珠光,和身后那个含笑凝视着自己的男人,心中竟真的生出了一丝恍惚。 或许,这个男人对自己,也并非全是算计与利用。 或许,在这冰冷的权谋斗争中,他也渴望着一丝纯粹的温暖。 这个念头,像一颗微小的火星,在姚元铃的心中一闪而过。 带着那份莫名的心绪回到府中时,夜已经深了。 苏元铃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取下发间的珠钗。那颗珍珠在烛光下,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她正要将珠钗妥善收好,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异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窗台上。 春儿早已睡下,整个院子静悄悄的。苏元铃心头一紧,握着珠钗的手也不由得攥紧了几分。她走到窗边,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推开了窗户。 窗外空无一人,只有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 只是在窗台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小巧的竹笼,笼子里,关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雀儿。那雀儿的尾羽极长,额间还有一点朱砂似的红,漂亮得不像凡物。 这是……谁送来的? 苏元铃心中疑惑,她探头向外看了看,院墙的阴影处,似乎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快得让她以为是自己眼花。 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这个时间,用这种方式送东西到她闺房窗下的,除了那个人,她想不出第二个。 二皇子,夏启恒。 这个念头让她手脚冰凉。太子前脚刚赠了她定情的珠钗,他后脚就在她的窗下放了这么一个东西。这不仅仅是挑衅,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宣告着,他随时都能潜入苏府,随时都能靠近她。 她看着笼中那只不安地扑腾着翅膀的白雀。他送她一只笼中鸟,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苏元铃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她伸出手,猛地将窗户关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她靠在窗边,剧烈地喘息着,方才从百戏楼里带来的那点旖旎心思,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冲得烟消云散。 苏元铃将那支珠钗和那个鸟笼,放在了桌子的两端。 一边是温润的珠光,一边是困顿的生灵。 它们仿佛代表着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可终点,却似乎都是一座华美的牢笼。 她看着它们,许久,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攻略游戏? 不,这分明是一场,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的生死游戏。 第6章 第 6 章 那只通体雪白的雀儿,最终还是被留了下来。 苏元铃给它取了个再寻常不过的名字,叫“雪球”。春儿有些不解,觉得这么漂亮的神仙鸟儿,怎么能叫一个这么俗气的名字。苏元铃只是笑笑,没有解释。 她将鸟笼挂在了廊下最不显眼的一个角落里,既不会日日见到,也不会全然忽略。她让春儿每日记得添食换水,却再也没有亲自去看过它一眼。 她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回应着夏启恒的挑衅。你送来的东西,我收下了,但我并不会将它当作什么特别的存在。它不过是寻常玩物,与我房里那些寻常的摆件,并无二致。你那份沉重而病态的窥探,我收到了,但我拒绝为此感到恐惧。 转眼间,便到了上元灯节。 这是大夏朝一年之中,除了新年外最热闹的节日。这一日,宵禁会暂时解除,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走上街头,赏花灯,猜灯谜,看百戏,整座京城都将沉浸在一片灯火辉煌与人声鼎沸之中。 母亲吴氏早早便让人备好了车马,想带着她去城南的德远楼,那里是观灯的最佳地点,京中许多权贵人家都会在那里包下雅间。 苏元铃却摇了摇头,拒绝了。 她笑着对母亲说,“娘,年年都在酒楼上看,从高处看下去,人头攒动,灯火连成一片,看久了都一个样。女儿今年倒想换个玩法,就带着春儿,混在人群里走一走,沾一沾那份热闹的烟火气。” 吴氏有些不放心,毕竟女儿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日,万一在人群中被冲撞了,可不是小事。 苏元铃却执意如此,她拉着吴氏的手,撒娇道,“好娘亲,女儿都闷了这么些天了,您就允了我吧。我会让府里的护院悄悄跟在后头,定然不会出事的。” 吴氏拗不过她,最终还是点头应允了。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 苏元铃换上了一身半旧的石榴红衣裙,头上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脸上还戴了一张绘着白色狐狸脸的面具,只露出一双清亮的杏眼和线条优美的下颌。逼着春儿也做了同样的打扮,两人主仆二人看上去,就像是城中哪个小康人家的普通姐妹。 两人从侧门溜出府,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潮,瞬间便像两滴水,融入了广阔的大海。 街上早已是灯的海洋,人的世界。各式各样的花灯,有做成鲤鱼、莲花模样的,也有走马灯,上面画着一出出的民间传说。孩子们的欢笑声,货郎的叫卖声,还有街头艺人敲打的锣鼓声,交织成一曲热烈而鲜活的乐章。 苏元铃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糖人的甜香和烤栗子的焦香。这种久违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感觉,让她紧绷了多日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片刻的舒展。 她摘下面具,买了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毫无仪态地咬了一口。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上化开,让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小姐,您慢点。”春儿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不住地提醒。 “没事。”苏元铃含糊不清地说道,又咬下一颗,“今天晚上,没有苏小姐,只有苏元铃。” 春儿听不懂她后半句在说什么,但也为主子难得的放松而感到高兴。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看到新奇的玩意儿便凑上前去瞧一瞧。不知不 觉间,便走到了一条挂满了灯谜的巷子。 巷子口围满了人,中央的台子上,一个白胡子老翁正笑呵呵地守着一盏制作得格外精巧的玉兔灯。那玉兔灯约莫有半人高,通体洁白,眼睛是用红宝石做的,活灵活現,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 “诸位,诸位。”老翁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老规矩,谁要是能猜对我这灯上挂着的所有谜题,这盏玉兔呈祥灯,便归他了。” 众人闻言,皆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苏元铃也来了兴趣,拉着春儿挤了进去。她仰头看去,只见那玉兔灯下,挂着三条谜题。 第一个谜题写的是,“小时身硬,老来身软,能伸能缩,怕热不怕冷。” 围观的人群里,立刻有人喊了出来,“是面条!” 老翁摇了摇头。 又有人喊,“是竹子!” 老翁依旧摇头。 苏元铃看着谜面,稍一思索,便有了答案。她刚想开口,身边忽然传来一个带着惊喜的、清朗的少年音。 “这个我知道,是蜡烛!” 苏元铃侧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袍的年轻公子,正兴奋地看着她,那张俊朗的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他脸上也戴着半张面具,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苏元铃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七皇子,夏启轩。 “恭喜这位公子,答对了!”台上的老翁抚掌笑道。 夏启轩得意地扬了扬眉,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苏元铃。他往前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苏小姐,好巧啊,你也出来赏灯了?” 苏元铃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他今日未穿皇子常服,身边只跟了一个小厮,看起来就像是个偷溜出来玩的富家少爷。 她福了福身,轻声道,“见过七殿下。” “哎,在这儿就别叫我殿下了。”夏启轩连忙摆手,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指了指她的,“你瞧,今晚你不是苏小姐,我也不是七皇子,我们就是两个出来玩的普通人,对不对?” 他这话说得坦荡又真诚,让苏元铃不由得弯了弯唇角。在这座充满了算计与伪装的京城里,夏启轩身上的这份少年气,确实是独一份的难能可贵。 “好。”她笑着应下,“那,这位公子,我们来比一比,看谁能猜出剩下的谜题,如何?” “好啊!”夏啟轩的眼睛更亮了,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伴,“输了的人,要答应赢家一件事!” 第二个谜题已经挂了出来,写的是,“弟兄七八个,围着柱子坐,大家一分手,衣服就扯破。” 这一次,不等夏启轩反应,苏元铃便轻声念出了答案,“是蒜。” “又答对了!”老翁赞许地点了点头。 夏启轩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看着苏元铃,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钦佩,“苏小姐,你懂得可真多。” 在这充满崇拜的目光注视下,苏元铃的心里,生出了一种久违的、单纯的快乐。没有算计,没有试探,只是享受着游戏本身。 最后的谜题也挂了出来。 “此物大如拳,一身披黄袍,中间住满小兄弟,个个穿白袍。” 这个谜题,比前两个稍难一些,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却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夏启轩锁着眉头,苦思冥想。 苏元铃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她想了想,悄悄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提了三个字,“殿下……想一想,你最爱吃的水果。” 夏启轩浑身一震。一股清幽的女儿香,伴随着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让他瞬间红了脸,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苏元铃,她的杏眼在灯火下,像是含着碎钻的星河,闪闪发光。 “是……是……”他结结巴巴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地叫了出来,“是橘子!” “公子大才!”老翁抚着胡须,哈哈大笑起来,“这玉兔灯,归您了!” 周围的人群爆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和掌声。 夏启轩让人取下那盏巨大的玉兔灯,他自己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苏元铃说,“这,这最后一个明明是你提醒我的,应该算你赢才对。” “我提醒了你,可答案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苏元铃眨了眨眼,俏皮地说道,“再说了,你若真觉得不好意思,便将这盏灯送给我,不就好了?” “给你,当然给你!”夏启轩立刻将那盏漂亮的玉兔灯,郑重地递到了她的面前,脸上的笑容比天上的月亮还要明亮,“本来就是为你赢的!” 苏元铃接过那盏灯,灯身上还带着夏启轩手心的温度。它不像夏启明送的珠钗那般贵重,也不像夏启恒送的雀鸟那般诡异。它只是一盏灯,一盏代表了此刻单纯快乐的花灯。 “那便多谢公子了。”她提着灯,对着他盈盈一笑。 夏启轩似是看得痴了。 两人并肩走在喧闹的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夏启轩说着宫里头的趣事,苏元铃则说着自己看过的游记。气氛轻松而愉快。 就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人群中忽然发生了一阵骚乱。 “抓小偷啊!我的钱袋!”一个尖锐的女声划破了夜色。 人群瞬间混乱起来,众人惊慌地四下躲避。一个黑影飞快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径直朝着苏元铃的方向撞了过来。 苏元铃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撞倒。千钧一发之际,夏启轩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用身体护住了她。而与此同时,另一道身影如离弦之箭般,从斜刺里冲出,一个干脆利落的擒拿,便将那个奔跑的黑影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动作快得让人只看到一个残影。 混乱很快平息了下来。苏元铃心有余悸地从夏启轩身后探出头来,看向那个出手相助的人。 那是一个极其高大的年轻男子。他穿着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身形挺拔如松。即便是在这灯火辉煌的夜里,他的周身也仿佛笼着一层清冷的月光。他的五官轮廓分明,线条硬朗,一双眼睛,沉静得如同古井,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助。”夏启轩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对着那人拱手道谢。 那男子将手中的小偷交给了闻讯赶来的巡街卫兵,这才转过身,对着夏启轩微微颔首,算是回了礼。他的目光,在苏元铃的脸上一扫而过,没有丝毫停留,便又转向了夏启轩。 “举手之劳。七殿下出宫游玩,还需多加小心才是。”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和他的人一样,没有半分波澜。 夏启轩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自己已经被人认了出来。 苏元铃的心头,却是猛地一动。她想起来了,原著中有这么一个人。安国公府的世子,陆远洲。他常年驻守边关,手握重兵,为人正直,不喜钻营,在京中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他与皇子们都保持着距离,也正因如此,几位皇子都想将他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之中。 “原来是陆世子。”夏启轩也反应了过来,露出了然的神色,“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末将休沐回京,出来随意走走。”陆远洲的回答,依旧是言简意赅。他看了一眼苏元铃提着的玉兔灯,又看了一眼夏启轩,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什么,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他对着两人再次拱了拱手,“夜深人多,殿下与这位小姐还是早些回府为好。末将告辞。” 说完,他便转身,毫不拖泥带水地汇入了人群,那挺拔的背影,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这样结束了。 夏启轩显然还在为刚才的英雄救美而兴奋,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苏元铃却有些心不在焉了。 陆远洲。 这个男人的出现,像是在她那张已经画了三条线的人物关系图上,又投下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点。他不同于夏启明的温润,不同于夏启恒的乖戾,也不同于夏启轩的纯真。 他像一块沉默的磐石,坚硬,可靠,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沉稳与锐利。 回府的路上,夏启轩坚持将她送到了苏府的巷口。 临别前,他看着苏元铃,认真地说道,“苏小姐,今日……我很开心。” 苏元铃提着那盏明亮的玉兔灯,对着他笑了笑,“我也很开心,多谢你的花灯。” 直到马车远去,她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淡了下来。 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将那盏玉兔灯,放在了窗边的矮几上。打开开关,温暖的烛光立刻将小半个房间都照亮了。 她的目光,依次滑过桌上那个装着珠钗的锦盒,角落里那个挂着鸟笼的架子,以及眼前这盏温暖可爱的兔子灯。 一枚价值连城的珠钗,许她一个光辉的未来。 一只禁锢在笼中的雀鸟,时时提醒着她潜藏的危险。 一盏平平无奇的花灯,代表了一份不掺杂任何利益的、纯粹的快乐。 而她的脑海中,还挥之不去地闪过另一道身影,那个在混乱中挺身而出,眼神沉静如水的年轻将军。 苏元铃忽然觉得,这大夏朝的京城,似乎比她最初想象的,要有趣得多了。 第7章 第 7 章 上元节的热闹过后,京城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苏元铃的生活,也再次陷入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节奏里。 她与太子夏启明的关系,在那夜百戏楼的私会与赠钗之后,俨然已经成了京中权贵圈里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太子虽未明说,但他时不时送来的赏赐,以及偶尔在公开场合投向她时那温和专注的眼神,都足以让旁人明白,这位苏家小姐,将来便是东宫女主人的不二人选。 姚元铃对这份心照不宣的“荣耀”,应对得滴水不漏。她依旧每日在家中读书、弹琴、写字,表现得比从前更为沉静。既不因此而张扬,也不刻意疏远太子的示好,那份从容淡然的姿态,反而更让夏启明觉得她是个沉得住气、堪当大任的女子。 偶尔,苏元铃会提着那盏玉兔灯,在院子里站一会儿。夏启轩也曾差人送过两次小玩意儿来,都是些市井间淘来的、不值钱却颇有趣味的东西。一个九连环,一个手绘着胖猫的风筝。她都一一妥善收好。与他的这份往来,像是一杯清茶,让她能在浓郁的算计中,偶尔尝到一丝清甜。 至于那个危险的二皇子夏启恒,则像是彻底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自那夜之后,他再未出现过。就连角落里那只白雀“雪球”,每日也只是安静地跳跃、梳理羽毛,仿佛它当真只是一只普通的雀鸟。 春日到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依照大夏朝的祖制,每年开春,皇家都要在京郊的九皋围场举行春季围猎。这既是祭祀天地、祈求风调雨顺的仪式,也是皇子宗亲们展示骑射武艺、彰显皇家威仪的场合。 苏元铃作为太傅之女,自然也在受邀的女眷之列。 她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场合。前世的姚元铃,连坐过山车都觉得心惊胆战,更别提看着真刀真枪的狩猎了。但她知道,这是她必须出席的场合。因为所有重要的人物,今日都会到场。 围猎当日,天朗气清。 九皋围场旌旗招展,守卫森严。高台之上,皇帝与后妃们早已入座。台下,皇子与宗亲贵胄们皆是一身劲装,跨坐在神骏的马匹上,英姿飒爽,摩拳擦掌,准备在广阔的猎场里一展身手。 苏元铃与母亲吴氏一道,坐在女眷的观猎席上。她的位置被安排得很好,离太后和皇后不算太远,既能彰显苏家的地位,又不会显得太过扎眼。 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骑装,为了行动方便,裙摆比往日短了些,露出一双精致的鹿皮小靴。长发高高束起,只用一根银簪固定,整个人显得利落又飒爽,与平日里温婉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一出现,便吸引了许多目光。尤其是高台下备猎区的几位皇子。 太子夏启明远远地朝她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赞赏与温柔。他今日穿着一身金色的骑装,更显得身姿挺拔,气度不凡,宛如天神。 七皇子夏启轩则直接骑着马,溜达到了观猎台下,仰着脸冲她咧嘴直笑,少年人的阳光与活力,感染得周围的气氛都轻松了几分。 而二皇子夏启恒,依旧是一身玄衣,他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看到内里那个冷静自持的灵魂。他身旁还停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那马儿似乎也随了主人的性子,不耐烦地打着响鼻,显得极有攻击性。 还有陆远洲。他也来了。他安静地坐在自己的马上,身姿如一杆标枪,与周围那些喧闹的王孙公子们格格不入。他似乎察觉到了苏元铃的注视,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移开了视线。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号角声响彻云霄,围猎正式开始。 数十名皇子公子,如开闸的洪水般,催动着马匹,涌入了广阔的围场。 观猎台上,女眷们顿时都兴奋了起来,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猜测着今日的“猎魁”会花落谁家。 苏元铃对谁能拔得头筹并无兴趣。她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看似随意地在场中逡巡。她知道,在原著里,这场春猎,出了一件大事。 原女主柳依依,也会作为新晋的官家小姐,参加这次围猎。因为不懂骑马,她没有下场,只是在围场边的林子里散步。结果,二皇子夏启恒为了羞辱太子,故意驱赶着一头受惊的野鹿冲向柳依依。危急关头,一直默默关注着柳依依的四皇子夏启渊英雄救美,不仅救下了她,还一箭射中了那头野鹿,虽然因此受了点轻伤,却赢得了美人的芳心和皇帝的赞赏。 这也是男女主感情升温的一个关键节点。 苏元铃的目光,很快便在人群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个穿着淡粉色衣裙的身影。正是柳依依。她果然如剧情中所写的那样,一个人有些不安地站在场边,看着场中那些纵马驰骋的身影,眼神里带着几分羡慕与向往。 姚元铃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她不打算干涉。让男女主顺利发展感情,才符合她目前的利益。她要做的,是远离这些剧情的是非之地,安安稳稳地当个看客。 可事情的发展,却往往不会如她所愿。 围猎进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场中的竞争也进入了白热化。太子夏启明骑射俱佳,很快便猎得了一只狐狸和几只野兔,引来观猎台上一片喝彩。二皇子夏启恒则更为勇猛,他专挑那些凶猛的野猪和狼下手,箭无虚发,手段狠戾,让人看得心惊胆战。 就在这时,一阵骚乱从围场边缘的树林里传来。 “鹿!有鹿受惊了!” 苏元铃心头一紧,抬头望去。只见一头健硕的梅花鹿,不知为何受了惊,正发了疯似的在林间乱窜。而在它奔跑的方向上,那个淡粉色的身影,正吓得花容失色,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剧情,开始了。 苏元铃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四皇子夏启渊。可是,她找了一圈,竟没有看到夏启渊的身影。 怎么回事?难道是她记错了?还是因为她的出现,改变了某些细节? 眼看那梅花鹿离柳依依越来越近,周围的女眷们都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苏元铃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不想多管闲事,可是,她瞥见,太子夏启明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焦急的神色,他似乎想要策马过去,但距离太远,已是来不及了。 不能让他去救。姚元铃的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如果太子救了柳依依,那么原著中那种英雄救美的戏码,就会换一个男主角。这会给他和柳依依之间,平添许多不必要的纠葛,也会给自己树立一个真正的情敌。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念头在她脑中成型。 她忽然站起身,对着身旁的母亲吴氏急急地说了一句,“娘,我的珠钗好像掉在后面了,我去寻一寻。” 说完,她不等母亲回应,便提着裙摆,快步走下了观猎台,朝着与柳依依相反的方向,一片较为稀疏的林子里走去。 她走得不快不慢,确保自己的身影,能被某些有心人看到。 果然,她刚走进林子没多久,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苏小姐!此处危险,快回去!”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苏元铃回头,正看到七皇子夏启轩策马奔来,他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 “七殿下。”苏元铃的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慌张,“我的珠钗不见了,是……是太子殿下赠予的那支。我必须找到它。” 夏启轩一听是太子送的东西,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翻身下马,急切地说道,“我帮你一起找!你别再往里走了,林子里不安全。” 他正说着,远处的骚乱声似乎更大了。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射来,“咻”的一声,带着破空之音,擦着苏元铃的耳边飞过,深深地钉在了她身旁的一棵树干上。箭羽还在微微颤动,发出“嗡嗡”的声响。 那一瞬间,苏元铃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这不是演戏,这是真的箭!如果刚才她的位置再偏上那么一寸,此刻被射穿的,就是她的脑袋! “元铃!” “苏小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来自惊慌失措的夏启轩,而另一道,则来自不远处策马狂奔而来的太子夏启明。 原来,夏启明看到她独自离席,本就有些不放心,又见夏启轩跟了过去,便也催马赶了过来,正好目睹了这惊险万分的一幕。 夏启明翻身下马,几个大步便冲到了苏元铃的面前,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声音里带着后怕的怒意,“你有没有事?伤到哪里没有?” 苏元铃整个人都还是懵的,她能感受到太子强健有力的心跳,和怀抱中那不容错辨的紧张。这似乎不是伪装。 “我……我没事。”她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颤抖。 而此时,另一边林子里的骚动也终于平息了。似乎是陆远洲出手,制服了那头发疯的鹿,救下了柳依依。可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经被这边这支突如其来的冷箭吸引了。 侍卫们迅速围了过来,将此地团团保护住。夏启明松开苏元铃,脸色阴沉地走上前,拔下了那支箭。他看了一眼箭羽上的标记,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是二哥的人。”夏启轩也看到了,他失声叫了出来。 大夏朝皇子们的箭羽,为了便于区分猎物归属,都有各自独特的标记。而这支箭上的鹰羽标记,正是二皇子夏启恒独有的。 几乎是同时,夏启恒也策马赶到了。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看到眼前的景象,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怎么,这么热闹?” “夏启恒!”夏启明的声音像是淬了冰,“你最好给孤一个解释!” 夏启恒的目光扫过那支箭,又扫过脸色苍白的苏元铃和怒不可遏的夏启明,嘴角竟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解释?本王方才在东边的山谷猎狼,不知此处发生了何事。太子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箭,险些伤了苏小姐!你还敢说你不知道?”夏启轩在一旁气愤地指责道。 “我的箭?”夏启恒嗤笑一声,“这围场这么大,弓箭无眼,许是流矢罢了。再说了,本王若真想射她,你以为,她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他这话,说得狂妄至极,却也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真实。以他的箭术,若是存心要杀人,绝不可能失手。 可不是他,又能是谁?难道有人偷了他的箭,故意在此处下手,就是为了栽赃给他,挑起他与太子之间的争斗?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气氛变得诡异而紧张。 苏元铃的脑子,此刻已经恢复了冷静。她飞快地思考着。这件事,透着太多的蹊跷。原著里,根本没有这一出。那支箭,目标明确,就是冲着她来的。是谁,想要她的命? 是嫉妒她的昭华郡主?还是视她为眼中钉的太子其他的爱慕者?又或者是……太子的政敌,想通过伤害她来打击太子? 又或者,这根本就是夏启恒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他射出这看似失手的一箭,目的就是为了试探,试探她在太子心中的分量,试探太子会为了她,做到哪一步。 后一种可能性,让姚元铃不寒而栗。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苏元铃忽然向前一步,她对着太子夏启明,屈膝便要跪下。 夏启明连忙扶住了她,“元铃,你这是做什么?” 苏元铃的眼眶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声音哽咽,带着无限的委屈与后怕,“殿下,此事……此事定然是个误会。臣女……臣女想,或许是有人,见不得殿下对臣女好,故意……故意挑拨殿下与二殿下的兄弟之情。臣女身份低微,怎敢因此事,让皇家失和。求殿下……看在臣女的面子上,不要再追究了。” 这一番话说得是梨花带雨,情真意切。 她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受害者的位置上,却又处处为太子着想,将一切都归结于“有人嫉妒”、“有人挑拨”。她既显示出了自己的善良与大度,又不动声色地提醒了太子,此事背后可能另有阴谋。 更重要的是,她用“看在我的面子上”这种话,将自己与太子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是在向所有人宣告,她在太子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夏启明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心中的怒火,果然渐渐被心疼所取代。他扶着她的手,紧了紧,沉声说道,“你放心,孤不会让你受了委屈。此事,孤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他嘴上这么说,却也等于是给了个台阶,暂时不再当场与夏启恒对峙了。 夏启恒在一旁,冷眼看着苏元铃的表演,眼神愈发幽深。 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陆远洲,也牵着马,从另一边的林子里走了出来。他身边,还跟着一脸惊魂未定的柳依依。 陆远洲的目光,落在了苏元铃的身上。他的眼神里没有同情,也没有探究,只是一种纯粹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与自己无关,却又充满了疑点的事件。 他的出现,让场面变得更加复杂。 皇帝与皇后也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看到眼前的景象,皇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一场好好的春猎,先是鹿惊伤人,又是箭矢险些误伤朝臣之女,还牵扯到两位皇子。 一场声势浩大的皇家围猎,就这样,在一片混乱与猜忌之中,草草收场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