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临九霄》 第1章 月光与剑 青云宗的桂花，开得比别处都要晚些。 已是深秋，膳堂后院的几株老桂才慢悠悠绽出米粒大小的金黄，香气却浓得掸不开，丝丝缕缕渗进青石缝里，混着灵米饭的蒸汽，织成一张温软的网。 沈微兰就坐在这张网的中央。 她穿一身半新不旧的浅青弟子服——外门制式，袖口绣的单剑纹被洗得有些发白。乌发用桃木簪松松绾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她小口咬糕点的动作轻轻晃动。 糕是刚出炉的桂花糕，膳堂李师傅的独家手艺。糯米粉磨得极细，掺了今年新采的丹桂蜜糖，蒸出来莹白软糯，面上撒着碾碎的金桂干花。一口下去，甜香便从舌尖漫到喉咙。 “瞧见没，那位又来了。” “啧啧，入门三个月，还在炼气三层打转，也就这张脸能看。” “谁让人家命好呢？墨尘渊长老游历归来，随手一指就收了当关门弟子——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议论声不高不低，刚好能飘过两张桌子，钻进沈微兰耳朵里。 她动作顿了顿，又继续咬下一口。 甜。真甜。 至于那些话…… 三个月前，她还是个熬夜赶毕业论文的普通大学生，一觉醒来，就成了这本名叫《九霄剑尊》的男频修真文里，一个开篇三章就被魔修拍死的炮灰小师妹。 原主也叫沈微兰，出身凡人小镇，因身具微薄灵根被青云宗外门收录。本该在杂役房劈柴挑水三年，攒够贡献点才能换取基础功法，却偏偏在收徒大典那日，被路过的墨尘渊点了名。 那位以“懒散”闻名修真界的青云宗第一剑修，当时正倚在云椅上打哈欠，眼角还挂着泪花。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头，忽然停在最角落那个瘦小的身影上。 “你。”他手指虚虚一点，“过来。” 沈微兰记得那天，自己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墨尘渊捏着她手腕探了探灵脉，眉头都没皱一下。 “灵气亲和度三成。”他松开手，声音里带着没睡醒的慵懒，“按理说，该去杂役房。” 台下已有嗤笑声。 “不过——”墨尘渊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像拨开云雾的月光，清凌凌的，“我瞧着顺眼。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座下第七弟子。” 满场哗然。 沈微兰跪在冰凉的石板上，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后来她才知道，墨尘渊收徒全凭心情。上一个被他这样“随手一指”带回来的，是十年前那位惊才绝艳的大师兄——十三岁筑基，十五岁剑意凝实，十八岁便独自下山斩了为祸一方的蛟妖。 可惜三年前，那位大师兄陨落在了北荒秘境。 从此青云宗上下，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像是等着看笑话。 “沈师妹。” 一道温婉女声打断了沈微兰的思绪。 她抬头，看见楚瑶光端着食盘站在桌边。这位青云宗大师姐一袭月白衣裙，眉目如远山含黛，气质清冷似深潭静水，是宗门上下公认的“明月仙子”。 “楚师姐。”沈微兰咽下糕点，乖乖打招呼。 楚瑶光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扫过那碟只剩半块的桂花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明日便是宗门小比，炼气期弟子皆需参加。你……准备得如何？” “还好。”沈微兰眨眨眼，“我会努力的。” 楚瑶光沉默片刻。 膳堂灯火昏黄，映着对面少女圆润的脸颊和那双过分清澈的眼睛。她想起三个月前初见时，这孩子跪在师尊面前，手指绞着衣角，连头都不敢抬。如今虽还是怯生生的模样，眼底却多了些说不清的东西。 像是埋在灰烬里的火星，风一吹，就能燎原。 “剑修一道，资质虽重，心性更甚。”楚瑶光语气放缓，“你若有什么不懂，可来明月峰寻我。” “谢谢师姐。”沈微兰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楚瑶光点点头，没再多说，起身离去。裙摆拂过青石地面，不留半点尘埃。 沈微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膳堂门口，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敲。 心性吗？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三个月前，她刚穿来时，脑子里一片混沌。原主的记忆零零碎碎，像打碎的镜子，勉强拼凑出个大概。唯一清晰的是对“剑”的渴望——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近乎本能的向往。 于是她每日寅时起身，绕后山跑十圈，再对着木桩练基础剑诀。一遍，两遍，百遍……直到胳膊抬不起来，手指磨出血泡。 同门笑她傻：“灵气亲和度三成，练到死也就是个炼气三层，何必白费力气？” 她只是笑，不说话。 直到某个深夜。 那日她练剑练得忘了时辰，回过神来，月已中天。后山练剑崖上空无一人，只有老梅的枯枝在风里摇晃，影子投在地上，像纵横交错的剑痕。 她累极了，背靠梅树坐下，仰头看天。 星河垂落，月色如霜。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句诗：“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脱口而出的刹那，识海深处猛然一震！ “铮——” 清越剑鸣，自灵魂最深处响起。 沈微兰浑身僵住。 她“看见”自己的识海里，缓缓浮现一柄剑。 通体银白，剑身细窄流畅，剑格处嵌着一枚黯淡的星形宝石。剑身隐约有流水般的纹路，仿佛封存着一条微缩的星河。 剑名：挽星。 而剑旁，立着一个朦胧的女子虚影。白衣胜雪，长发如瀑，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寒星的古井。 “上古剑魂‘清瑶’，于此苏醒。” 女声清冷，带着跨越时空的疲惫与沧桑。 “小丫头，你握剑的姿势，错了三处。” …… “沈师妹？” 试探的呼唤把沈微兰拉回现实。 她抬头，看见赵成那张写满讥诮的脸。这位内门赵长老的孙子穿着崭新弟子服，腰佩镶玉长剑，身后跟着三四个同样衣着光鲜的跟班，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哟，吃完了？”赵成抱臂打量她，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嗤笑，“也是，除了吃，你还能干什么？” 身后一阵哄笑。 沈微兰垂下眼，没说话。 “明日小比，炼气期抽签对战。”赵成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我叔父负责抽签……你说巧不巧？”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沈微兰终于抬眼看他：“赵师兄想说什么？” “识相的，现在去求墨长老把你降回外门。”赵成冷笑，“剑修小比，刀剑无眼。万一你这张脸不小心划花了，多可惜？” 空气静了静。 膳堂里其他弟子纷纷侧目，却无人出声。赵家在青云宗内门势力盘根错节，没人想惹麻烦。 沈微兰看着赵成那双写满恶意的眼睛，忽然笑了。 “赵师兄。” 她声音软糯，像裹了蜜糖。 “你牙缝里，沾了菜叶。” 赵成一愣，下意识捂嘴。 趁这空档，沈微兰侧身从他旁边溜了过去，脚步轻快地踏出膳堂。夜风拂面，带着桂花的甜香和初冬的寒意。 身后传来赵成恼羞成怒的吼声：“沈微兰！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 沈微兰头也不回，径直往后山走去。 月光铺就的青石板路，蜿蜒没入竹林深处。竹叶沙沙作响，偶尔有夜鸟惊飞，翅膀划破寂静。 她熟门熟路地来到练剑崖。 此处偏僻，崖边生着几株百年老梅，这个时节还没开花，只有嶙峋的枝干指向夜空，像倔强的剑。 沈微兰在常坐的那块青石上盘膝坐下，闭目调息。 丹田里，灵力如溪流缓缓运转。不同于寻常修士的乳白灵气，她的灵力泛着极淡的银芒——那是剑魂融合后留下的印记。 意识沉入识海。 挽星剑依旧悬浮在中央，剑身流淌着静谧的星辉。剑旁的女子虚影比三个月前凝实了些，能看清衣袂上绣着的云纹，以及那双永远古井无波的眼睛。 “今日可有所悟？”清瑶剑魂开口，声音直接在意识里响起。 “《流光剑影篇》第二式‘星移’，还是卡在最后一处变化。”沈微兰老实回答，“灵力运转到右脉第三节点时，总会滞涩。” “灵力走中府，过云门，绕天府再入尺泽。”清瑶指尖虚点，一缕银芒在空中划出玄妙轨迹，“你太急。剑如流水，急则断，缓则绵。” 沈微兰依言调整。 灵力流转，银芒渐盛。 她能感觉到，今夜不同以往。丹田里的灵力异常活跃，像烧沸的水，不断冲击着那层看不见的壁垒。 炼气四层的门槛，近在咫尺。 “屏息，凝神。”清瑶的声音陡然严厉，“冲关之时最忌杂念，你想走火入魔吗？” 沈微兰心头一凛，立刻收敛心神。 时间一点点流逝。 月上中天时，崖边忽然卷起一阵怪风。 不是自然的风——风中夹杂着极淡的血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香味，闻之令人头晕目眩。 沈微兰猛地睁眼。 清瑶的声音同时响起：“有人来了。两个，修为炼气八层左右，身法诡异……是合欢宗的路数。” 合欢宗？青云宗的死对头，专修采补邪术，怎会潜入后山？ 沈微兰迅速收敛气息，闪身躲到一块巨石后。 片刻后，两道黑影如鬼魅般掠上练剑崖。 皆穿夜行衣，蒙面，但腰间挂着的合欢宗令牌在月光下一闪而过。两人动作极轻，落地无声，显然训练有素。 “确定是这里？”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嗓音阴柔。 “错不了。墨尘渊三百年前在此处留了一道剑印，据说是开启‘九霄剑印’的钥匙之一。”另一人声音粗哑，“宗主有令，不惜代价，必须拿到。” “可这都找了三晚了，毛都没见着。” “急什么？青云宗明日小比，守卫松懈，正是机会。再搜一遍。” 两人分头在崖上摸索，指尖不时弹出粉红色雾气，所过之处，草木迅速枯萎。 沈微兰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九霄剑印？那不是原著里贯穿全文的终极宝物吗？据说集齐九枚可掌控上古剑界，引得各方势力疯狂争夺。 墨尘渊师尊……竟留了一枚在这里？ 她正想着，识海中的挽星剑忽然轻轻一震。 一股微弱的牵引感传来，指向崖边那株最老的梅树——正是她常靠的那株。 沈微兰眯起眼。 那两人也搜到了梅树附近。阴柔嗓音那人伸手去摸树干，忽然“咦”了一声。 “这里有灵力波动——” 话音未落。 “铮！” 清越剑鸣响彻夜空，却不是来自现实，而是直接震荡灵魂！ 梅树树干骤然裂开一道缝隙，莹白光芒自裂缝中涌出，照亮半片山崖。光芒中央，一枚巴掌大小、通体剔透的剑形玉印缓缓浮出，静静旋转。 玉印温润如羊脂，内里有星河般的细碎光点流动。正面刻着一个古老的“霄”字，笔锋凌厉如剑；背面则是繁复的云纹，层层叠叠，仿佛藏着无尽玄机。 九霄剑印之一。 “找到了！”合欢宗修士大喜，伸手便抓。 另一人却脸色骤变：“不对！这是剑意陷阱——” 已经晚了。 玉印光芒大盛，无数道银色剑丝自印中爆射而出，细如发丝，却凌厉无匹，瞬间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那两人笼罩其中。 惨叫声凄厉响起。 沈微兰看得清楚，那些剑丝看似柔软，实则锋利至极，触之即伤。两个炼气八层的修士，不过呼吸间就被切得遍体鳞伤，倒地不起。鲜血渗进青石缝隙，晕开暗红的花。 玉印悬浮半空，光芒渐敛。 四周恢复寂静，只有夜风呜咽。 沈微兰等了半晌，确定没有其他埋伏，才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她走到梅树前，看着那枚缓缓落下的玉印。 月光透过玉质，映出内里流转的星辉。靠近了，能感觉到一股浩瀚如海的剑意，虽然沉寂，却依旧令人心悸。 这就是……九霄剑印？ 她犹豫片刻，伸手。 玉印没有攻击，反而轻轻落在她掌心，触感温凉，像握住了一块浸过月光的玉石。 就在接触的瞬间，异变陡生！ 识海中的挽星剑剧烈震颤，剑格处的星形宝石爆发出璀璨光芒。一股磅礴剑意顺着掌心涌入四肢百骸，与她体内的剑魂产生强烈共鸣！ “嗡——” 沈微兰闷哼一声，只觉得全身经脉都在灼烧。 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极致的“满”——像是干涸的河床突然迎来滔天洪水，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都在贪婪吸收着这股精纯剑意。 炼气四层的壁垒，应声而破！ 不止。 五层、六层…… 境界如潮水般上涨，直到炼气七层巅峰才缓缓停住。 沈微兰跌坐在地，大口喘息。汗水浸透衣衫，贴在背上冰凉一片。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肌肤下隐约有银芒流转，那是剑意淬体的征兆。 “你运气不错。”清瑶的声音响起，带着罕见的感慨，“这枚剑印里封存着一缕上古剑修的毕生感悟。虽只有万分之一，也够你受用百年。” 沈微兰握紧玉印，感受着体内澎湃的灵力，和脑海中多出来的那些玄妙剑理。 《流光剑影篇》里所有晦涩之处，此刻豁然开朗。甚至《九霄剑经》炼气篇的部分内容，也自动浮现——那是剑印传承的记忆碎片。 “可惜你修为太低，只能吸收这点皮毛。”清瑶淡淡道，“待你筑基，剑印的真正威能才会显现。” 沈微兰缓过劲，撑着站起。 她看向地上昏迷的两个合欢宗修士，眉头微蹙：“他们怎么办？” “杀了。”清瑶语气平淡，像在说碾死两只蚂蚁。 沈微兰手指一颤。 前世连鸡都没杀过的她，此刻握着剑，指尖冰凉。 “修真界弱肉强食，今日你不杀他们，明日他们便杀你。”清瑶的声音冷下来，“更何况，合欢宗修士，哪个手上不沾无辜鲜血？” 月光照在两人染血的夜行衣上，那抹暗红刺眼至极。 沈微兰沉默许久，终于抬起手。 指尖银芒吞吐。 “等等。” 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 沈微兰浑身一僵，猛地转头。 不知何时，一个穿着灰袍、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在崖边，正含笑看着她。他身形佝偻，脸上皱纹深如沟壑，唯有一双眼睛清亮得惊人，像藏着两柄未出鞘的剑。 墨尘渊。 她的便宜师尊。 “师、师尊？”沈微兰差点咬到舌头。 墨尘渊慢悠悠走过来，瞥了眼地上两人，袖袍随意一挥。没有灵力波动，没有光芒闪烁，那两人便如沙堆般无声溃散，化作青烟消散在夜风中。 仿佛从未存在过。 沈微兰瞳孔骤缩。 “清理门户的事，待会儿再说。”墨尘渊在她面前蹲下，饶有兴致地打量她，“小丫头，藏得挺深啊。炼气七层巅峰，剑意淬体——这可不是‘灵气亲和度三成’能做到的。” 沈微兰后背冒汗，脑子飞快转动该怎么解释。 “别紧张。”墨尘渊呵呵一笑，盘腿在她对面坐下，从怀里摸出个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为师收你，本就看出你体内有剑魂残留。只是没想到，竟是上古剑魂‘清瑶’。” 他顿了顿，眼神深邃：“三千年前，清瑶剑主以身镇魔，魂飞魄散。你能得她传承，是机缘，也是劫数。” 沈微兰攥紧玉印：“师尊的意思是……” “九霄剑印重现，域外天魔必有感应。今日之事只是开始。”墨尘渊望向茫茫夜色，声音低了下去，“青云宗内有内鬼，合欢宗不过是马前卒。真正的黑手，藏在九霄天上。” 夜风吹过山崖，老梅枝干轻摇，影子在地上张牙舞爪。 沈微兰忽然觉得冷。 “怕了？”墨尘渊转回头，笑问。 “……有点。”沈微兰老实点头。 “怕就对了。”墨尘渊又灌了口酒，将一枚玉简丢进她怀里，“这是《九霄剑经》炼气篇，配合剑印修炼，事半功倍。明日小比，不必再藏拙。” 沈微兰愣住：“师尊不怪我隐瞒？” “怪你什么？”墨尘渊捋了捋胡须，笑得像个老狐狸，“剑修嘛，总要留几张底牌。不过——” 他忽然俯身，压低声音。 “下次偷吃桂花糕，记得把嘴角擦干净。膳堂李师傅跟我告状，说仓库少了三斤桂花糖。” 沈微兰：“……” “走了。”墨尘渊摆摆手，身影渐渐淡去，像融化在月光里，“好好练剑。有为师在，天塌不下来。” 话音落下，人已无踪。 崖边只剩沈微兰一人，握着尚有温热的玉简和剑印，耳边回荡着那句话。 天塌不下来吗？ 她低头看着掌心流转的星辉，许久，轻轻笑了。 那就，试试看吧。 试试这把剑，能斩开多厚的夜。 她起身，并指为剑。 灵力流转，银芒吞吐。 九道剑光自指尖迸发，在空中交错穿梭，轨迹玄妙如星河倒卷，照亮少女清亮的眼。 剑芒化影，大成。 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晨曦将至。 【下章预告：宗门小比，黑马横空出世！赵成抽签做手脚？沈微兰一剑惊全场！傲娇师弟宋聿白首次登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月光与剑 第2章 小比惊澜 晨钟敲过三响，青云宗演武场上已是人头攒动。 青石铺就的广场被划分为十座圆形擂台，每座皆有三丈见方，边缘刻着加固阵法的银色符文。朝阳斜照，将符文映得流光溢彩，与弟子们腰间的佩剑交相辉映，晃出一片粼粼光海。 沈微兰站在人群边缘，依旧穿着那身浅青弟子服，只是袖口单剑纹的绣线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她将乌发高高束起，用一根简朴的桃木簪固定——这是昨夜清瑶剑魂指点的新发式，说利于剑气流转时发丝不遮视线。几缕碎发垂在耳侧，随着微风轻拂她莹白的脸颊。 若是细看，便能发觉这发式与寻常女弟子的双鬟或垂髻截然不同。它更利落，更挺拔，高高束起的马尾在脑后划出流畅的弧线，额前却精心留出几缕碎发，既修饰了脸型，又平添几分随性的飒爽。这是她按记忆中的造型稍作调整的结果——在修真界，太过特立独行并非好事，但些许不同，无伤大雅。 她垂着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枚温凉的剑印。 昨夜消化《九霄剑经》第一层“剑芒化影”，虽未突破境界，但对剑道的理解已脱胎换骨。九道剑芒如臂使指，甚至能隐隐触摸到“剑影流光”的边缘——那是筑基期才能领悟的境界。 “沈师妹，好巧。” 带笑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沈微兰抬眼，看见赵成领着三四个跟班走来。他今日换了身崭新内门弟子服，月白锦缎上用银线绣着流云纹，腰佩一柄镶玉长剑，剑鞘上嵌着的灵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抹了发油，亮得能照见人影。 “抽签结果出来了。”赵成晃了晃手中的竹签，上面用朱砂写着“七·三”——七号擂台，第三场，“我是七号擂台，第三场。你猜猜，我的对手是谁？” 沈微兰没说话。 “是你呀，沈师妹。”赵成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气息几乎喷到她脸上，“炼气三层对炼气八层，啧啧，我都替你疼。” 周围几个弟子听见，纷纷侧目。 “赵师兄这也太……” “故意的吧？谁不知道他叔父赵长老管抽签？” “这小师妹惨了，赵师兄下手向来没轻重，上次小比把对手肋骨打断了三根。” 议论声窸窸窣窣，像风吹过草丛。 沈微兰看着赵成那双写满恶意的眼睛，忽然想起昨夜墨尘渊的话。 “不必再藏拙。” 她唇角弯了弯，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赵师兄，请多指教。” 声音依旧软糯，眼神清澈见底。 赵成一愣，随即嗤笑：“装，继续装。待会儿上了擂台，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说罢，他转身大步走向七号擂台，锦缎袍摆翻飞，在晨光中划出张扬的弧线。 沈微兰目送他离开，袖中的手指轻轻一弹。 一缕极细的银芒悄无声息地没入青石地面，沿着阵法符文的缝隙游走，最终停在七号擂台东南角的阵眼处——那是擂台上灵力流动的节点之一。 “小把戏。”清瑶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带着些许不屑，“不过对付这种货色，倒也够了。” 沈微兰在心中轻笑：“总要试试剑印赋予的新能力。” 《九霄剑经》炼气篇除了剑诀，还附有一门“窥阵术”——能洞察阵法灵力流转，寻其薄弱。昨夜她研习至深夜，虽只掌握皮毛，但对付这种基础加固阵法，已绰绰有余。 --- 高台之上，几位宗门长老端坐。 居中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容清癯，眼神温润，正是青云宗掌门玄真子。左侧坐着执法长老严正，国字脸，浓眉如刀，不怒自威。右侧则是丹鼎阁长老苏婉，一袭月白长裙，气质娴雅，眉眼间与苏清月有三分相似。 “这一届苗子不错。”玄真子捋须微笑，目光扫过台下数百弟子，“炼气九层的就有七八个，三十岁前筑基有望。” 严正点头，视线落在赵成身上：“赵成那孩子，气息凝实，剑意初显，是个好苗子。只是心性还需打磨。” “就是浮躁了些。”苏婉轻声道，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远处那个浅青身影上，“那孩子……就是墨长老新收的弟子？” “沈微兰。”玄真子颔首，“墨师弟说她有缘。” “有缘？”严正皱眉，“入门三月还在炼气三层，这等资质……” 话音未落，台下忽然响起一阵骚动。 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石子，涟漪自演武场入口处荡开。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窃窃私语声汇成嗡嗡的潮音。 “快看！是宋师弟！” “宋聿白？他不是在外历练吗？怎么回来了？” “听说昨日深夜才回宗，连明月峰都没回就直接来了演武场……” 沈微兰随着众人视线望去。 晨光中，一个白衣少年缓步走来。 不过十七八岁模样，身姿挺拔如雪后青松，眉眼清俊似水墨勾勒，只是神色冷淡，眸中似凝着终年不化的寒霜。他未佩剑，但周身隐隐有剑气环绕，所过之处，空气都冷了几分，连阳光照在他身上都显得格外清冽。 先天剑骨，宋聿白。 三年前入门时，一剑惊动七峰长老，墨尘渊当场收为亲传。此后便常年在外历练，极少回宗，但宗门内始终流传着他的传说——十三岁剑芒初现，十五岁剑影流光，如今已是炼气大圆满，距离筑基只差一线。 真正的天之骄子。 宋聿白走到抽签处，随手从签筒中抽出一支，看也没看便走向三号擂台。经过沈微兰身边时，他脚步微顿。 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瞳色比常人稍浅，像浸在寒潭里的琉璃，干净却疏离。此刻这双眼睛正静静看着她，没有鄙夷，没有好奇，只是纯粹的审视——如同剑客审视一柄未曾出鞘的剑。 “你就是沈微兰？”声音清冷，听不出情绪。 沈微兰抬头，对上那双凝霜的眼：“宋师兄。” 宋聿白看了她两秒，忽然开口：“师尊的眼光，不该如此。” 说完，径直离去。 沈微兰：“……” 行吧，又一个觉得她不配的。 她摸了摸鼻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若是让这位傲娇师弟知道，自己昨夜刚突破到炼气七层巅峰，还得了九霄剑印传承，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 辰时正，钟声再响。 “宗门小比，开始！” 执法长老严正起身，声如洪钟，传遍演武场每个角落。他袖袍一挥，十座擂台边缘的阵法同时亮起，银色光幕升腾，将擂台笼罩其中。 比试正式开始。 各擂台裁判高声唱名，弟子们陆续登台。剑气纵横，术法流光，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喝彩与惊呼此起彼伏。 沈微兰在七号擂台边安静等候。 第一场是两名外门弟子，一个用刀，一个使枪，斗了二十几个回合才分出胜负。第二场是内门弟子间的对决，剑光闪烁，颇为精彩，引得台下阵阵叫好。 轮到第三场。 “七号擂台，赵成对沈微兰！” 裁判高声宣布。 赵成纵身跃上擂台，衣袂飘飞，姿态潇洒，引来一片叫好声。他朝台下抱拳，目光扫过沈微兰时，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沈微兰则慢吞吞走上台阶，站定。 两人相对而立。 赵成锦衣华服，佩剑镶玉，意气风发。 沈微兰青衣素簪，持着宗门统一发放的制式铁剑，剑身黯淡无光。 对比鲜明。 “比试开始！” 裁判话音落下。 赵成并未拔剑，只是抱臂而立，嘴角噙笑：“沈师妹，师兄让你三招。免得人说，我欺负弱小。” 台下哄笑。 沈微兰没说话，只是缓缓抽出铁剑。 剑身映着晨光，泛起一抹极淡的银芒——那是剑魂灵力自然流转的痕迹，寻常人难以察觉。 “那就，多谢师兄了。” 她声音刚落，人已动了。 不是剑修常见的疾刺猛劈，而是轻盈如燕，足尖在青石上一点，整个人飘然而起。铁剑斜斜一划，剑尖绽出一点米粒大小的银芒，在空气中拖出细长的光尾。 第一招，直刺心口。 平平无奇的基础剑式“白虹贯日”。 赵成嗤笑，侧身便躲，动作轻松写意。他甚至有空朝台下使了个眼色，引来又一阵哄笑。 然而就在他侧身的刹那—— 那点银芒忽然一分为三！ 三道剑芒呈品字形，封死他左右退路，轨迹刁钻如毒蛇吐信。 赵成脸色微变，仓促后退，步伐已见凌乱。 沈微兰落地，第二招已出。 铁剑横扫，银芒暴涨，化作一道弧形光刃横扫擂台。所过之处，青石地面留下浅浅白痕，碎石飞溅。 剑式“长河落日”，但威势远超炼气三层应有的水准！ 赵成终于拔剑。 镶玉长剑出鞘，带起一抹赤红火光。他催动《烈火剑诀》，剑身爆出三尺烈焰，格挡那道光刃。 “铛！” 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赵成连退三步，手臂发麻，虎口剧痛。他低头一看，掌心已渗出血丝。 这力道……至少炼气六层！ 他猛然抬头，眼中闪过惊疑不定：“你……” “第三招。” 沈微兰的声音轻飘飘传来，打断了他的话。 她人还在三丈外，剑却已到了赵成面前。 不，不是剑。 是九道银色剑芒，如流星坠落，自四面八方激射而来。每一道都凌厉无匹，轨迹玄妙莫测，封锁上下四方所有退路。 剑式“星雨飞花”，但本该只有三道剑芒的基础剑诀，此刻竟分化九道！ 赵成骇然失色。 他再不敢托大，全力催动灵力。赤红火焰自剑身爆涌而出，化作一条火蛇盘旋周身——这是《烈火剑诀》的保命绝招“火舞灵蛇”，消耗极大，平日里他绝不舍得用。 “给我破！” 火蛇嘶鸣，与九道银芒撞在一处。 “轰——” 气浪翻卷，火光与银芒炸开，刺得人睁不开眼。 擂台的加固阵法剧烈闪烁，光幕明灭不定，几乎崩碎。 烟尘弥漫。 待尘埃落定，众人看清台上情形，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赵成单膝跪地，长剑脱手飞出三丈远，虎口崩裂，鲜血淋漓。而他胸前衣襟，被划开三道整齐的裂口，边缘焦黑——那是火焰反噬的痕迹。再深半分，便要见骨。 对面，沈微兰持剑而立，气息平稳，连束起的高马尾都没乱。碎发被气浪吹拂，贴在她莹白的颊边，她随手拨开，动作自然。 铁剑剑尖，一点银芒缓缓熄灭。 三招。 只三招。 炼气八层的赵成，败。 全场死寂。 风吹过演武场，卷起几片落叶，沙沙作响。 高台上，玄真子手中的茶杯顿在半空，茶水荡出涟漪。 严正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剑芒分化！九道！这、这至少是炼气七层巅峰才能做到！” 苏婉眼中异彩连连，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丹瓶：“不止。她对剑芒的控制精妙入微，最后一招分明留了手，否则赵成不死也重伤。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下去：“那剑芒的颜色，你们可注意到了？” 玄真子与严正对视一眼，神色皆凝重起来。 寻常剑芒，皆是白色或与功法属性对应的颜色。赵成的火红，秦烈的土黄，皆在此列。 可沈微兰的剑芒，是银色。 清冽、纯粹、带着亘古星辰般的冷辉。 那是上古剑修才有的特征！ 台下弟子更是炸开了锅。 “我是不是眼花了？” “九道剑芒！她才入门三个月啊！” “谁说她是关系户？这资质，放在内门也是顶尖！” “赵师兄居然连三招都没撑住……” 赵成跪在台上，脸色惨白如纸。他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又看向对面那个依旧一脸平静的少女，忽然觉得荒谬绝伦。 三个月的嘲讽，三个月的轻视，三个月的自以为是…… 原来小丑竟是他自己。 “你……你一直藏拙？”他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 沈微兰收剑归鞘，歪了歪头，碎发随着动作滑落肩头：“赵师兄，承让了。” 顿了顿，她又轻声补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前排弟子听清： “下次威胁人之前，记得先漱口。” “牙缝里的菜叶，真的挺显眼的。” 赵成眼前一黑，喉头腥甜，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裁判这才回过神，高声道：“七号擂台，沈微兰胜！” 掌声稀稀拉拉响起，随即越来越响，最后汇成一片轰鸣。 沈微兰朝台下微微颔首，转身下台。束起的马尾在空中划出利落的弧线，几缕碎发在阳光下泛着浅金色的光晕。 经过抽签处时，她看见宋聿白站在三号擂台边，正看着她。 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冷淡审视，而是带着某种锐利的兴趣——如同猎鹰发现了值得追逐的猎物。 沈微兰冲他笑了笑，脚步未停。 宋聿白望着她的背影，眸色微深。 “炼气七层巅峰，剑芒分化九道，剑意雏形初显……”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剑柄，“墨尘渊，你这次倒是捡了个宝。” 他忽然想起昨夜回宗时，师尊那道传音： “去看看你小师妹。若她出剑，替我数数，有几道芒。” 当时他不解其意。 现在，他懂了。 --- 小比如火如荼地进行。 沈微兰接下来的几场比试，皆是一剑取胜。 无论对手是炼气六层还是七层，在她那九道神出鬼没的剑芒面前，都撑不过十招。她甚至开始尝试《九霄剑经》中的技巧——将剑芒压缩成丝，专攻对手灵力运转的节点，往往一击便令对方剑势溃散。 渐渐地，“黑马沈微兰”的名号传遍了演武场。 高台上的长老们从一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凝重，再到现在的若有所思。 “此女剑意纯粹得可怕。”严正沉声道，“完全不像是三个月练出来的。倒像是……沉淀了数十年。” 玄真子点头：“墨师弟的眼光，从来不会错。只是她进阶太快，恐根基不稳。且剑芒分化消耗极大，连战五场，她灵力居然不见枯竭……实在古怪。” 他们当然不知道，沈微兰每战一场，袖中的九霄剑印便会流转一丝温凉气息，迅速补充她消耗的灵力。这剑印不仅是悟道至宝，更是取之不尽的灵泉。 苏婉却蹙着眉，望向演武场入口方向：“墨长老今日……不来看看？” 玄真子捋须微笑：“他说要睡到晌午。不过——” 话音未落，远处云海忽然翻涌。 一道传音符破空而来，悬停在玄真子面前，化作墨尘渊懒洋洋的声音： “掌门师兄，帮我盯着点那丫头。别让她打得太狠，给其他孩子留点面子。” 顿了顿，又补了句： “哦对了，她若用出第十道剑芒，记得叫我。” 传音符燃尽，青烟散去。 三位长老面面相觑。 第十道剑芒？ 炼气期的极限，不就是九道吗？ --- 日头渐高，已近午时。 经过数轮淘汰，炼气期前十诞生。 沈微兰名列第三。 第一是宋聿白，全胜，且每一场都只出一剑，对手便自动认输——不是不想打，是那寒霜剑气太过恐怖，离得稍近便觉经脉冻结，根本无法出手。 第二是个叫秦烈的内门弟子，炼气九层，主修《厚土剑诀》，防御惊人，曾硬抗炼气大圆满一击而不破。 “前十排位战，开始！” 裁判高声宣布。 规则改为循环赛，每人需战九场，按胜场数排名。这是对耐力、灵力恢复和战术的多重考验。 沈微兰的第一场，对手就是秦烈。 “沈师妹，请赐教。”秦烈抱拳，神色郑重。他是个浓眉大眼的青年，皮肤黝黑，身材壮实，像座铁塔。 他看过沈微兰之前的比试，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师妹，剑法诡异莫测，绝不可轻敌。 “秦师兄请。”沈微兰还礼。 比试开始。 秦烈低喝一声，长剑插入擂台青石。土黄色灵力自他脚下奔涌而出，如潮水般蔓延，在身前凝成一道三尺厚的岩壁。岩壁表面浮现龟甲般的纹路，散发着沉重如山的气息。 《厚土剑诀》终极防御——不动如山。 他曾凭此招硬抗宋聿白三成力道的一剑而不破。 沈微兰没有急于进攻。 她持剑静立，眸中银星流转，识海中挽星剑轻轻震颤。 剑魂共鸣开启。 在剑魂视角下，那道岩壁不再是浑然一体，而是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光点与暗斑——那是灵力流转的节点与薄弱处。其中有三处暗斑格外明显，彼此勾连，构成一个微小的三角区域。 就是那里。 她动了。 依旧是一步踏出，铁剑轻扬。 但这一次，剑尖绽放的银芒不再分化，而是凝成一道纤细如丝的光线——比头发丝还细，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 《九霄剑经》第一式：破妄。 银丝无声无息地刺入岩壁，精准地钻进那个三角区域。 秦烈脸色骤变。 他感觉到自己苦心构筑的防御，正被一股尖锐无匹的力量从内部撕裂。那股力量精准地找到了岩壁最脆弱的那个点，然后—— “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 岩壁表面，以银丝刺入处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 “轰隆！” 三尺岩壁，崩塌如沙。 银丝去势不减，直指秦烈咽喉。 在距离皮肤三寸处，停住。 秦烈额角渗出冷汗，顺着黝黑的脸颊滑落。他能感觉到那道银丝散发出的锋锐剑意，刺得他喉结生疼。 他缓缓抬头，看着对面收剑而立的少女，涩声道：“我输了。” 全场哗然。 一剑破防！ 那可是连宋聿白都需认真对待的“不动如山”！ 高台上，严正猛地站起，身下椅子被他周身散发的剑气震得粉碎：“那是……剑意雏形？！她已摸到剑意凝实的门槛？！” 玄真子眼中精光爆射：“不错！剑芒凝丝，洞穿虚妄，正是剑意凝实的征兆！可她分明还是炼气期！” 剑意凝实，那是金丹期才能掌握的境界。 一个炼气七层，触摸到剑意门槛？ 闻所未闻！ 苏婉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道：“掌门可还记得，三千年前那位清瑶剑主？她便是以炼气之身，领悟剑意雏形，此后一路高歌，百年渡劫……” 玄真子沉默。 他当然记得。 青云宗祖师堂里，至今还供奉着清瑶剑主的画像。画中女子白衣胜雪，负剑而立，眸中似有星河流转。 “墨师弟……”玄真子望向远处云海深处，那里是墨尘渊所居的“闲云峰”，“你到底收了个什么样的徒弟？” --- 排位战继续进行。 沈微兰又胜四场，其中包括两个炼气九层。 她的剑越来越快，剑芒越来越凝实，对《九霄剑经》的理解也在实战中飞速提升。每一场比试，都是一次打磨，一次淬炼。 直到第六场。 裁判高声宣布，声音传遍演武场： “沈微兰，对宋聿白！” 全场瞬间安静。 所有目光聚焦在三号擂台。 黑马少女，对天生剑骨。 这或许是本届小比最值得期待的一战。 宋聿白跃上擂台，白衣在风中轻扬，不染尘埃。他依旧未拔剑，只是静静看着沈微兰，眸中寒霜稍敛，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认真的神色。 “你很强。”他开口，声音清冷如碎玉，“但不够。” 沈微兰握紧铁剑，束起的高马尾随风轻摆：“请宋师兄赐教。” “我出一剑。”宋聿白缓缓抬起右手，并指如剑，“你若接得住，便算你赢。” 台下哗然。 这也太狂了！ 但没人敢大声质疑——因为他是宋聿白，是那个十三岁便名动青云宗的先天剑骨。 沈微兰却笑了。 她挽了个剑花，铁剑斜指地面：“好。” 宋聿白不再多言。 他指尖一点寒芒乍现。 起初只是米粒大小，莹白如雪。随即迅速膨胀，化作一道三丈长的凛冽剑光。剑光通体湛蓝，如万载玄冰凝结而成，散发刺骨寒意，连擂台边缘的光幕都结出一层薄霜。 先天剑骨天赋——寒霜剑气。 剑光未出，整个擂台的温度已骤降十度。青石地面凝结白霜，空气中有冰晶飘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台下弟子纷纷后退，修为稍弱的已冻得嘴唇发紫。 沈微兰深吸一口气。 冰冷空气涌入肺腑，却让她精神一振。 识海中，挽星剑剧烈震颤，剑格处的星形宝石爆发出璀璨光芒。袖中的九霄剑印微微发烫，一股暖流顺着经脉流淌，抵御着刺骨寒意。 她将全部灵力注入铁剑。 剑身嗡鸣，泛起月华般的银辉。 九道银芒自剑尖迸发，却不分散，而是彼此缠绕、融合，如同九条银蛇交颈而舞。最终化作一道璀璨夺目的银色光柱，柱身有星河流转，仿佛将一片夜空封存在剑中。 《九霄剑经》第二式：星河倒卷。 一银一蓝，两道剑光在空中对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种极致的“静”。 时间仿佛凝固，声音被抽离，连风都停止了流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擂台上那两道相互侵蚀的剑光。 银色与蓝色交织、纠缠、撕咬…… 然后—— “嗡——” 低沉的共鸣声响起，越来越响，最后化作震耳欲聋的轰鸣！ “轰——！！！” 气浪如狂涛般炸开！ 擂台周围的防护阵法剧烈闪烁，光幕上裂纹蔓延，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离得近的弟子被震得连连后退，修为弱的甚至吐血倒地，被同门慌忙扶起。 烟尘弥漫，遮蔽了半个演武场。 待尘埃被风吹散，众人看清台上情形，皆是倒吸冷气。 擂台中央，出现一个丈许深的坑洞，边缘青石融化成琉璃状的结晶。 宋聿白站在坑边，白衣依旧纤尘不染，只是面色微微发白，指尖凝结的冰霜正在缓缓消融。 沈微兰半跪在坑底，铁剑寸寸碎裂，只剩剑柄握在手中。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柄滴落，在琉璃化的地面上晕开暗红的花。她束发的桃木簪断裂，乌发如瀑散落，披在肩头，几缕粘在汗湿的颊边。 但她抬起头，眼中银星未灭。 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寒星，燃烧着灼灼战意。 “我接住了。”她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笑。 宋聿白沉默地看着她。 许久，他缓缓点头：“是，你接住了。” 顿了顿，他忽然问：“你那招，叫什么？” “星河倒卷。”沈微兰撑着站起，袖中的剑印涌出温凉气息，迅速修复她受损的经脉。碎裂的铁剑碎片叮叮当当落在地上。 “好名字。”宋聿白转身，走向台下，“这场，算平局。” 裁判一愣：“可是宋师兄，你明明……” “我说，平局。”宋聿白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 全场寂静。 高台上，玄真子长叹一声：“此子心性，倒是磊落。” 严正却皱眉：“他明明略占上风，为何……” “因为他知道，沈微兰未尽全力。”苏婉轻声道，目光落在坑底那个散着长发、却挺直脊背的少女身上，“你们看她的眼神——那不是败者的眼神。” 那是剑客的眼神。 是明知不敌，仍要出剑的眼神。 是斩断退路，一往无前的眼神。 台上，沈微兰看着宋聿白的背影，轻轻吐了口气。 平局吗？ 她低头看着掌心碎裂的血痕，感受着体内翻腾的气血和微微刺痛的经脉。 不，是她输了半招。 若非最后关头剑印涌出一股奇异力量，护住她心脉，那道寒霜剑气足以让她重伤三个月。 先天剑骨，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 沈微兰握紧拳头，掌心伤口崩开，鲜血渗出，她却浑然不觉。 眼中银星灼灼燃烧。 下次，不会输了。 --- 日暮时分，小比结束。 最终排名：宋聿白第一，沈微兰第二，秦烈第三。 颁奖时，玄真子亲自将一枚筑基丹和一枚进入藏经阁二层的令牌交到沈微兰手中。 筑基丹装在玉瓶里，通体莹白，丹香沁人心脾。令牌则是黑铁所铸，正面刻着“藏经阁”三字，背面是青云宗的山门图案。 “孩子，你很好。”玄真子温和道，目光中带着深意，“莫要辜负你师尊的期望，也莫要……辜负你自己。” “弟子谨记。”沈微兰恭敬行礼，散落的乌发随着动作滑落肩头。 台下，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羡慕、嫉妒、敬畏、探究。 那个三个月前还被全宗门暗嘲“关系户”的小师妹，如今已是青云宗公认的剑道天才，是能与先天剑骨战成平局的黑马。 赵成躲在人群最后，脸色惨白如纸，不敢抬头。他身边的跟班早已散去，只剩他一人孤零零站着，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沈微兰领完奖励，正要离开，忽然听见一道清冷声音： “沈微兰。” 她回头，看见宋聿白站在夕阳余晖里。 白衣被暮色镀上金边，他眉眼间的寒霜似乎融化了些许，露出底下清俊的轮廓。他看着她，眼神复杂——有审视，有疑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师尊三日后回闲云峰。”宋聿白道，“他说，要考校你的剑。” 沈微兰一怔。 墨尘渊师尊要正式考校她？ “还有，”宋聿白顿了顿，声音压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小心合欢宗。” 说完，他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暮色中，像融化的雪。 沈微兰站在原地，袖中的剑印微微发烫。 她望向天际最后一线天光，橘红与深紫交织，云层被染成血色。 山雨欲来。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师尊身后、被人嘲讽“靠脸上位”的软萌小师妹。 她是沈微兰。 是上古剑魂清瑶的传人。 是九霄剑印的持有者。 剑已出鞘，便该—— 锋芒毕露，斩尽前路荆棘。 她握紧手中的令牌，转身走向弟子舍。 乌发在晚风中飞扬，背影挺直如剑。 第3章 剑心果与暗涌 小比结束后的第三日，闲云峰。 此峰位于青云宗七峰最西侧，常年云雾缭绕，山势奇崛如剑指苍穹。峰顶只有三间竹舍，一方石坪，几株老松，简单得近乎寒酸。 但这却是青云宗第一剑修墨尘渊的洞府。 沈微兰站在石坪边缘，望着脚下翻涌的云海。晨光穿透薄雾，在云层上铺开金红色的涟漪，远处其他六峰的轮廓若隐若现，如同浮在海上的仙岛。 她今日换了身干净的弟子服，依旧是浅青色，但料子明显好了许多——这是小比第二名的奖励之一，内门弟子规格。乌发重新用一根青玉簪绾起，依旧是高马尾的利落样式，只是簪尾雕了朵小小的玉兰，随着她转头动作轻轻晃动。 识海中，清瑶剑魂正在指点她调整呼吸。 “吐纳要缓，吸气三息，闭气九息，吐气六息。这是《九霄剑经》基础的养剑之法，以呼吸淬炼肺腑，待你筑基后，可转为胎息，那时才算真正入门。” 沈微兰依言而行。 一呼一吸间，能感觉到袖中那枚九霄剑印微微发烫，一丝温润气息顺着经脉流转，与剑魂的指点相合。这三日她闭门不出，白日研习《九霄剑经》，夜晚吐纳养剑，虽未突破境界，但根基越发扎实，对剑道的理解也一日千里。 “来了。” 清瑶忽然道。 沈微兰睁开眼。 竹舍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墨尘渊披着件松垮的灰袍走出来，头发胡乱用木簪别着，脚上趿拉着草鞋，手里还拎着个酒葫芦。他走到石坪中央，随意盘腿坐下，仰头灌了口酒，这才懒洋洋地看向沈微兰。 “丫头，过来。” 沈微兰恭敬上前，行礼：“师尊。” “坐。”墨尘渊拍拍身边青石。 她依言坐下。 墨尘渊打量她片刻，忽然伸手，食指虚点她眉心。 沈微兰只觉一股温和却浩瀚如海的神念涌入识海，瞬间扫遍她每一寸经脉、每一处窍穴。那感觉如同赤身**站在阳光下，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 但清瑶剑魂和九霄剑印却毫无反应——它们似乎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遮掩了，如沉入深海的明珠，静静蛰伏。 三息后，墨尘渊收回手，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炼气七层巅峰，剑意雏形稳固，灵力精纯如汞。不错，比我想象的还好些。”他顿了顿，又摇头，“就是根基还不够深。那枚剑印给你灌顶，让你省了数年苦功，却也留下了隐患——如同孩童举千斤大锤，挥得动，却伤筋骨。” 沈微兰心头一凛：“请师尊指点。” “简单。”墨尘渊从怀里摸出两枚玉简，丢给她，“左边这枚是《九霄剑经》炼气篇完整版，比你手里的多三式剑诀、九种吐纳法。右边这枚是《养剑录》，专讲如何温养本命剑、锤炼剑意，你回去好生研读。” 沈微兰接过，神识一扫，只觉内容浩瀚如烟海，连忙道谢。 “先别急着谢。”墨尘渊似笑非笑，“为师考校弟子，向来有个规矩——接我三剑，接得住，这些便是你的。接不住……” 他指了指山下：“明月峰的杂役房还缺个砍柴的，你去干三个月。” 沈微兰：“……”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后退三步，抽出腰间新领的内门佩剑——仍是制式铁剑，但质地好了不少，剑身泛着幽蓝寒光。 “请师尊赐教。” 墨尘渊哈哈一笑，也不起身，只随手折了根松枝。 松枝三尺，枯黄脆弱，在他手中却仿佛有了生命，轻轻一抖，便发出清越剑鸣。 “第一剑。” 话音未落，松枝已至。 没有剑芒，没有剑气，甚至连灵力波动都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刺，如老农插秧，稚童写字，平平无奇。 但沈微兰浑身汗毛倒竖！ 在她眼中，那根松枝已不再是松枝，而是化作万千剑影，封死了她所有闪避的空间。无论她往左、往右、后退、腾空，都会被刺中要害。 这是剑意化境——返璞归真，大巧不工！ 电光石火间，沈微兰福至心灵。 她不退反进，铁剑斜撩，剑尖绽出九道银芒，却不是攻向松枝，而是斩向自己身前空处。 “叮叮叮叮——” 九声轻响几乎同时响起。 银芒与看不见的剑影碰撞，迸溅出细碎火花。沈微兰闷哼一声，连退七步，虎口崩裂，鲜血顺剑柄滴落。但她站稳了，铁剑也未脱手。 墨尘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看破了？” “弟子没看破。”沈微兰喘息着摇头，“只是感觉……师尊这一剑意在‘困’，而非‘杀’。既然躲不开，不如以攻代守，斩开囚笼。” 这是清瑶剑魂刚才在识海中的提醒——剑修的直觉有时比眼睛更可靠。 墨尘渊沉默片刻，缓缓点头：“不错。第二剑。” 他依旧坐着，松枝缓缓抬起，在空中划了个半圆。 这一次，沈微兰看得分明。 松枝轨迹所过之处，空气泛起涟漪，如同石子投入静湖。涟漪扩散，笼罩整个石坪，天地间的灵气开始躁动、旋转，最后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而漩涡中心正是她所在的位置。 这一剑，引动了天地之势！ “退！”清瑶在识海中厉喝。 沈微兰想退，却发现双脚如同生根，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漩涡产生的吸力越来越强，衣衫猎猎作响，发簪几乎要被扯落。 她咬牙，全力运转《九霄剑经》。 剑印发烫，银芒自体内涌出，在身周形成一层薄薄的光罩。光罩与漩涡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 墨尘渊眯起眼，手中松枝又往下压了一分。 漩涡骤然收缩！ 光罩剧烈晃动，出现细密裂纹。沈微兰喉头一甜，嘴角渗出血丝。 要撑不住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九霄剑经》炼气篇新学的一式剑诀——星漩。 以自身剑意为引，化外力为己用，如同星河旋转，吞噬一切。 她不知道能不能成，但别无选择。 沈微兰闭上眼，彻底放开对灵力的控制，任由漩涡之力涌入体内。同时，她按照剑诀记载，引导剑意在丹田处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与外界大漩涡产生共鸣。 一内一外，一正一反。 墨尘渊轻“咦”一声。 只见石坪上的巨大漩涡忽然扭曲、变形，最后轰然溃散，化作无数道细小的气流，被沈微兰身周的银芒尽数吸收。 她睁开眼，眸中银星大放。 炼气八层，突破！ 而且不是普通的突破——是借外力淬体，根基非但没有受损，反而更加稳固。 墨尘渊放下松枝，抚掌大笑：“好好好！悟性绝佳，胆识过人！这一剑，你不仅接住了，还得了场造化！” 沈微兰感受着体内澎湃的灵力，以及那股与天地灵气更加契合的玄妙感觉，恭敬行礼：“多谢师尊成全。” 她知道，墨尘渊这两剑看似凶险，实则处处留手，更是在引导她突破瓶颈。否则以他的修为，真要出手，她连一招都接不住。 “第三剑……” 墨尘渊正要说话，忽然眉头微皱，望向东方天际。 一道传音符破空而来，悬停在他面前，化作执法长老严正凝重的声音： “墨师弟，速来议事殿。合欢宗有异动，后山秘境入口处的封印……松动了。” 墨尘渊神色一肃。 他起身，随手将那两枚玉简和酒葫芦都塞给沈微兰：“第三剑先欠着。你即刻回弟子舍，这三日不要出门，好生巩固境界。若有人问起，就说为师让你闭门思过。” 顿了顿，他又压低声音：“小心赵长老。” 说罢，他一步踏出，身影已在百丈之外，再一步，便消失在云海之中。 沈微兰握着还带着体温的酒葫芦和玉简，望着师尊离去的方向，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后山秘境封印松动？ 合欢宗异动？ 还有……小心赵长老？ 她想起小比抽签时赵成的嚣张，想起那枚藏在梅树下的九霄剑印，想起墨尘渊说的“青云宗内有内鬼”。 山雨欲来风满楼。 --- 沈微兰依言回到弟子舍，闭门不出。 她将墨尘渊给的两枚玉简贴在额头，神识沉入，开始如饥似渴地学习。《九霄剑经》炼气篇完整版果然玄妙，新增的三式剑诀“星漩”“月蚀”“日曜”，一式比一式精妙，配合九种吐纳法，修炼速度比之前又快了三成。 《养剑录》更是为她打开了一扇新大门。 原来本命剑并非只是兵器，而是剑修的第二生命，需要以心血温养，以剑意淬炼，甚至要融入自身对“道”的理解。待筑基之后，便可尝试将挽星剑从识海中召出，开始真正的养剑之路。 这三日，她足不出户，饿了就啃干粮，渴了喝山泉水，所有时间都用来修炼、养剑、研习剑诀。 到第三日傍晚，她已完全巩固了炼气八层境界，对新增剑诀也有了初步掌握。只是“日曜”一式太过霸道，以她现在的修为，勉强施展便会灵力枯竭，只能先记下心法。 夜幕降临时，敲门声响起。 “沈师妹在吗？我是苏清月。” 清甜的女声，带着丹修特有的温润气息。 沈微兰开门，看见一个穿鹅黄衣裙的少女站在门外，约莫十六七岁，圆圆的脸，眼睛弯弯如月牙，手里提着个食盒，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苏清月，丹鼎阁苏婉长老的侄女，青云宗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丹修之一，也是原主记忆里少数几个不曾嘲笑过她的人。 “苏师姐。”沈微兰侧身让她进来。 苏清月进屋，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四样精致点心：桂花糕、杏仁酥、枣泥山药糕、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冰糖炖雪梨。 “听说你被墨长老罚闭门思过，我就猜你肯定没好好吃饭。”苏清月拉着她坐下，将筷子塞到她手里，“快尝尝，这是我新研制的‘润脉糕’，加了玉髓花和清心草，对温养经脉有好处。” 沈微兰心里一暖，夹起一块桂花糕送入口中。 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更有一股温和的灵气顺着喉咙流入四肢百骸，让她这三日苦修的疲惫都消散了几分。 “谢谢师姐。”她真心实意地道谢。 苏清月托着腮看她吃，忽然压低声音：“我听说……后山秘境那边出事了。” 沈微兰动作一顿：“什么事？” “具体不清楚，但执法堂的师兄们这两日频繁出入后山，脸色都不好看。我姑母昨日被掌门叫去议事殿，回来后就一直在丹房炼丹，说是要准备一批‘祛魔丹’和‘解毒散’。”苏清月蹙着眉，“而且……” 她凑得更近，声音几不可闻：“赵长老这两日也频繁外出，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一股淡淡的甜腻香味——很像合欢宗的‘媚骨香’。” 沈微兰瞳孔微缩。 果然。 赵长老就是内鬼。 “这些话，师姐还跟谁说过？”她轻声问。 “只跟你说。”苏清月认真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小比那天我在台下看着，你的剑……很干净。” 剑如其人。 能在三个月内将剑练到那种境界的人，心性绝不可能卑劣。 沈微兰沉默片刻，握住苏清月的手：“师姐，这几日你也小心些，尽量不要单独外出。若有事，可来寻我。” 苏清月重重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玉瓶：“这里面有三颗‘回春丹’，受伤时服用，可快速恢复灵力。我自己炼的，品质还行。”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大多是苏清月讲些宗门趣闻，沈微兰安静听着。直到月上中天，苏清月才起身告辞。 送走苏清月，沈微兰回到桌边，看着那碗还温热的冰糖炖雪梨，心中五味杂陈。 穿越至今，她一直以旁观者的心态看待这个世界，努力修炼也只是为了自保。但此刻，看着苏清月真诚的眼睛，感受着这份毫无保留的善意，她忽然觉得——或许这个世界，并不全是冷漠与算计。 或许她可以拥有朋友，拥有值得守护的东西。 “心软了？”清瑶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听不出情绪。 “只是觉得……”沈微兰轻声道，“若这世间只剩剑与孤独，那练剑又有什么意义？” 清瑶沉默良久。 “三千年前，我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她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波澜，“后来我明白了——剑的意义，在于守护你珍视的一切。” 沈微兰握紧拳头。 对。 她练剑，不是为了成为天下第一，不是为了飞升成仙。 她只是想有力量保护自己，保护那些对她好的人。 如此而已。 --- 第四日清晨，变故突生。 沈微兰正在修炼“星漩”一式，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钟声。 “铛——铛——铛——” 一连九响，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沉重。 这是青云宗的警钟！非宗门存亡大事不响！ 她猛地睁眼，推门而出。 只见无数弟子从各舍涌出，脸色惊惶地望向主峰方向。天空中不时有剑光掠过，都是长老和内门精英弟子，个个神情凝重。 “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九响警钟，上次响还是三百年前魔道入侵！” “我听执法堂的师兄说，后山秘境彻底失控了，里面跑出来好多魔物！” “不止！合欢宗和魔剑门的人出现在山门外，说要‘借道’进秘境！” 议论声嘈杂纷乱。 沈微兰心中一沉。 果然，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她正要回屋取剑，一道传音符破窗而入，悬停在她面前，化作宋聿白冷冽的声音： “速来后山练剑崖。秘境入口将开，剑心果成熟在即，各方势力汇聚，师尊令你我入秘境取果。” 顿了顿，又补了句： “赵成也会去，小心。” 传音符燃尽。 沈微兰没有丝毫犹豫，回屋背上剑，又将苏清月给的“回春丹”和墨尘渊给的酒葫芦贴身收好，最后摸了摸袖中的九霄剑印——剑印微微发烫，似乎在呼应着什么。 她推门而出，逆着人流，朝后山方向疾奔。 晨光刺破云雾，将青云宗染成一片血色。 山雨，终于来了。 --- 后山练剑崖，此刻已汇聚了上百人。 除了青云宗弟子，还有数十名衣着各异的修士——有身穿粉裙、眼含春水的合欢宗女修；有黑袍裹身、背负重剑的魔剑门剑客；甚至还有几个气息晦涩的散修，隐在角落，冷眼旁观。 崖边那株老梅树，此刻正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树干上的裂缝已扩张到一尺宽，从中涌出七彩霞光，光中隐约可见山川河流的虚影，还有阵阵药香传来——那是剑心果独有的气息，闻之令人神清气爽，剑意活跃。 秘境入口，即将彻底开启。 青云宗这边，以执法长老严正为首，十余名内门精英弟子列阵而立，个个剑已出鞘，神色肃穆。宋聿白站在最前方，白衣胜雪，手持一柄通体湛蓝的长剑——正是他的本命剑“霜降”。 他看见沈微兰赶来，微微颔首。 沈微兰站到他身侧，低声问：“情况如何？” “秘境封印被里应外合破开，剑心果成熟时的灵气外泄，引来了这些人。”宋聿白声音冰冷，“掌门和师尊他们在山门外挡住合欢宗、魔剑门的主力，这里交给我们。” “我们？”沈微兰看向对面那群虎视眈眈的修士，其中不乏筑基期高手，“能挡住？” “挡不住也要挡。”宋聿白握紧剑柄，“剑心果是炼制筑基丹的主药，更是淬炼剑意的至宝。若被魔道夺去，后患无穷。” 正说着，对面人群中走出一个粉裙女子。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容貌妖媚，眼波流转间自带风情，正是合欢宗此行带队的长老——花想容，筑基中期修为。 “严长老，何必如此紧张？”花想容掩唇轻笑，“秘境乃无主之地，见者有份。我们只是来采几枚剑心果，又不会伤你青云宗弟子。” 严正冷哼：“花想容，少来这套。你们与魔剑门勾结，破我宗门封印，这笔账还没算！” “哎呀，这话说的。”花想容眨了眨眼，“封印是赵长老帮忙破的，要算账，也该找你们自家人呀。” 话音落下，青云宗弟子中一阵骚动。 赵长老？内门赵长老？ 严正脸色铁青：“休要胡言！” “是不是胡言，等赵长老来了便知。”花想容笑得更媚了，“他可是答应了我们宗主，要取三枚剑心果作为报酬呢。” 说话间，远处一道剑光掠来，落在花想容身侧。 正是赵长老！ 他今日换了身黑袍，面色阴沉，看着严正等人的眼神充满冷漠。 “赵明远！”严正怒喝，“你果然叛宗！” “叛宗？”赵明远嗤笑，“我在青云宗勤勤恳恳百年，却始终是个普通长老。合欢宗许我护法之位，赐我元婴功法，我为何不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青云宗弟子，最后停在沈微兰身上，眼中闪过杀意：“更何况，这丫头杀我孙儿赵成，此仇不报，我枉为人祖！” 沈微兰一愣。 赵成死了？ 她还没来得及问，身旁宋聿白已冷声开口：“赵成私通魔道，昨夜试图破坏护山大阵，被执法堂当场擒杀。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原来如此。 沈微兰心中恍然。赵成必定是被赵明远蛊惑，当了马前卒，事败后被灭口——或者真是被执法堂杀了。 “多说无益。”赵明远抽出长剑，剑身漆黑如墨，散发出腥臭气息，“花长老，按计划行事。我拖住严正，你们进去取果。” 花想容娇笑点头，玉手一挥：“合欢宗弟子听令，入秘境！” 数十名粉裙女修同时而动，如彩蝶纷飞，扑向秘境入口。 魔剑门众人也拔剑跟上。 “拦住他们！”严正暴喝，率先出手，一道金色剑光斩向赵明远。 大战瞬间爆发！ 剑气纵横，术法轰鸣，练剑崖乱石飞溅，古梅摇晃。 宋聿白一剑斩退三名合欢宗女修，对沈微兰喝道：“你进去！剑心果绝不能落入魔道之手！” “那你……” “我有霜降剑，他们奈何不了我。”宋聿白剑势如虹，寒霜剑气席卷十丈，将五名魔剑门剑客冻成冰雕，“快去！记住，剑心果生长在秘境中央的剑意湖，湖中有守护妖兽，小心！” 沈微兰不再犹豫，身形一闪，化作一道银芒，从战团缝隙中穿过，直奔秘境入口。 身后传来赵明远的怒吼：“拦住她！” 两名筑基初期的魔剑门客转身追来。 沈微兰头也不回，反手一剑。 星漩！ 银色剑芒旋转如涡，将那两人卷入其中。剑芒绞杀，两人惨叫倒地，虽未死，却也暂时失去了战力。 她趁机一步踏进梅树裂缝。 七彩霞光吞没视野。 天旋地转。 --- 当沈微兰站稳时，已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天空是暗红色的，没有日月，只有流淌的岩浆般的光云。大地荒芜，到处是残破的剑碑、断裂的兵刃，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的血腥气和精纯的剑意。 这里就是后山秘境——上古剑修的战场遗址。 她所在的位置是一片戈壁，远处能看见一座湖泊，湖水银白如镜，倒映着暗红天空。湖心有小岛，岛上有一株三丈高的小树，树上挂着七八枚拳头大小、形如剑穗的果实，通体晶莹，散发着诱人的七彩霞光。 剑心果！ 但湖边已有人影晃动。 七八名合欢宗女修、五六名魔剑门剑客，还有三个散修，正在互相戒备，却又默契地朝湖心岛靠近。 湖面平静无波，但沈微兰能感觉到——水下有东西。 很危险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将剑握紧，悄无声息地朝湖边潜去。 狩猎，开始了。 第4章 剑意湖惊变 秘境的天空低垂如血，暗红云层缓缓翻涌，将荒芜大地浸染成锈色。 沈微兰伏在一块断裂的剑碑后，屏息凝神。戈壁的风裹挟着沙砾刮过脸颊，带着刺骨的寒意与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她眯起眼，望向百丈外的剑意湖。 湖水银白如镜，倒映着暗红天穹，呈现出诡异的瑰丽。湖心那座孤岛不过十丈方圆，岛上那株剑心果树却异常醒目——树干如青铜铸就，枝叶泛着金属光泽，七八枚剑穗状的果实垂挂其间，七彩霞光流转，将周遭三丈映得如梦似幻。 但此刻湖边并不平静。 合欢宗、魔剑门、散修三方势力呈三角对峙，彼此间隔着十余丈距离，谁也不敢率先踏入湖中。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绷感。 沈微兰的目光扫过那些人。 合欢宗以一名筑基初期的妖娆女修为首，身后跟着五名炼气八到九层的女弟子，个个手持软剑，眼波流转间媚意暗藏。魔剑门则是个独眼黑袍的中年汉子，筑基中期，背负一柄宽刃重剑，气息凶戾。三名散修最为谨慎，两男一女，都是炼气大圆满，呈犄角之势站立，眼神如鹰。 水下有东西——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剑意湖作为秘境核心，若剑心果可轻易采摘，早在前几次秘境开启时便被取走了。能守护此等灵物至今的，绝非善类。 “花长老说了，先取果者得三枚。”合欢宗那名筑基女修忽然娇笑开口，声音酥软入骨，“诸位，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 话音未落，她袖中陡然射出三道粉红细丝，直取湖心岛！ 细丝快如闪电，眼看就要缠上剑心果树—— “轰！” 湖面炸开！ 一道粗壮的黑影破水而出，带起漫天银白水花。那是一条通体覆盖漆黑鳞片的巨蟒，头生独角，双目赤红如血，张口便将三道粉红细丝吞入腹中。蟒身粗逾水桶，露出水面的部分已有三丈，水下还有多长尚未可知。 最骇人的是，这巨蟒周身缠绕着实质般的剑意——银白色的气流如丝如缕，随它动作翻涌，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被切割的嘶鸣。 “剑意化形的守护妖兽！”魔剑门独眼汉子倒吸一口凉气，“至少是筑基后期！” 三名散修脸色骤变，下意识后退数步。 合欢宗女修却媚眼一转，娇声道：“怕什么？它再强也只是妖兽，咱们联手，还拿不下？” 说着，她玉手连挥，数十道粉红细丝如蛛网般撒出，缠向巨蟒七寸。其余五名合欢宗弟子也纷纷出手，软剑抖出朵朵剑花，直刺巨蟒双目。 魔剑门独眼汉子见状，重剑出鞘，漆黑剑气撕裂空气，斩向蟒尾。 三名散修交换眼神，也咬牙加入战团——剑心果价值连城，错过此次机会，不知要再等多少年。 一时间，湖边剑气纵横，术法轰鸣。 巨蟒嘶鸣，赤红双瞳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暴戾。它蟒尾横扫，掀起丈高水浪，银白湖水竟化作无数细密剑芒，铺天盖地射向众人！ “小心！这湖水也是剑意所化！”散修中那名女修惊呼，祭出一面龟甲盾牌。 叮叮当当—— 剑芒打在盾牌上，火星四溅。合欢宗一名炼气八层的女弟子躲闪不及，被三道剑芒穿透肩膀，惨叫倒地，伤口处鲜血狂涌，竟无法止血。 沈微兰在剑碑后看得分明。 这巨蟒的实力远超寻常筑基后期，更棘手的是它能操控剑意湖水，在这湖面上作战，它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硬拼绝非上策。 她目光落向湖心岛与岸边的距离——约三十丈。若全力施展“星移”身法，两次借力便可抵达。但关键在于如何避开巨蟒的感知和攻击。 识海中，清瑶剑魂忽然开口：“此蟒名‘蚀剑蟒’，乃上古剑修陨落后残存剑意与秘境灵气结合所化。它守护剑心果，实则是借果中精纯剑意维持自身不散。” “弱点在哪？”沈微兰心中急问。 “七寸逆鳞下三寸，是它剑意核心所在。但寻常攻击伤不到——必须以更高层次的剑意破之。”清瑶顿了顿，“你袖中剑印与此蟒同源，或许……可扰乱其感知。” 同源？ 沈微兰心中一动。是了，九霄剑印是上古剑界碎片，这蚀剑蟒也是上古剑意所化，二者本出同根。 她悄然将一丝灵力注入袖中剑印。 剑印微烫，内里星河流转加速。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水滴入静湖，漾开涟漪。 正在与众人激战的蚀剑蟒动作忽然一滞。 它赤红双瞳转向沈微兰藏身的剑碑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困惑——那里传来的气息，既熟悉又陌生，似同类，又似天敌。 就在这分神的刹那！ “就是现在！”魔剑门独眼汉子暴喝，重剑携千钧之力斩在蟒身中段！ 漆黑剑气炸开，鳞片崩飞，蚀剑蟒发出一声痛嘶，蟒尾疯狂扫动，将两名合欢宗女弟子抽飞出去，撞在远处剑碑上，生死不知。 机会！ 沈微兰再不犹豫，身形如离弦之箭射出！ 她足尖在戈壁地面一点，整个人腾空三丈，施展“星移”身法，在空中划过一道玄妙弧线，第一落脚点选在湖面一块浮木——那是先前战斗崩碎的剑碑残骸。 蚀剑蟒察觉，赤瞳凶光暴涨，张口喷出一道银白剑息！ 剑息所过，湖水自动分开，露出湖底森森白骨——那都是历代闯入者的遗骸。 沈微兰人在半空，无处借力，眼看剑息将至—— 她手腕一抖，铁剑斩出九道银芒，却不是攻向剑息，而是斩向身下湖面！ “星漩！” 九道银芒旋转成涡，搅动湖水，竟在湖面形成一个临时漩涡。沈微兰足尖点在漩涡中心，借反冲之力再次腾空，险之又险地避开剑息。 第二跃！ 距离湖心岛只剩十丈！ “拦住她！”合欢宗筑基女修尖声厉喝，粉红细丝如毒蛇般缠向沈微兰脚踝。 魔剑门独眼汉子也反应过来，重剑脱手飞出，化作一道黑虹直刺她后心！ 前有细丝，后有重剑，下有蚀剑蟒。 绝境！ 沈微兰眼中银星大放。 她不再保留，全力催动《九霄剑经》。丹田内灵力如沸，剑印发烫到几乎握不住，一股磅礴剑意自识海涌出，灌注铁剑。 铁剑承受不住这般力量，剑身龟裂，但剑尖绽放的光芒却璀璨如星！ “月蚀！” 《九霄剑经》第二式，她三日苦修初窥门径的杀招。 剑光如月华倾泻，所过之处，光线扭曲，空间仿佛塌陷。粉红细丝寸寸断裂，重剑被月华擦中，发出刺耳哀鸣倒飞而回。连蚀剑蟒喷出的第二道剑息，也在月华中被消融、吞噬。 一剑破万法！ 沈微兰借这一剑之威，身形再进，终于踏上湖心孤岛！ 双脚落地瞬间，她喉头一甜，嘴角渗出血丝——强行施展“月蚀”，经脉已受反噬。 但现在不是调息的时候。 剑心果树就在眼前，七彩霞光几乎触手可及。她能感觉到果中蕴含的精纯剑意，闻一口香气，识海中的挽星剑都为之震颤。 她伸手便要去摘最近的那枚—— 异变陡生！ 身后湖水炸开，蚀剑蟒竟不顾其他人攻击，疯狂扑向湖心岛！它赤瞳中满是暴怒与某种更深层的恐惧——仿佛沈微兰触碰剑心果，会引发某种它无法承受的后果。 同时，岸上众人也红了眼。 “一起上！绝不能让青云宗的人独占！” 魔剑门独眼汉子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重剑上。剑身血光大放，化作一道血虹斩来！ 合欢宗筑基女修也施展秘法，身后浮现粉红虚影，软剑抖出漫天剑花，每一朵都暗藏杀机。 三名散修更是各施绝学，火球、冰锥、土刺齐发！ 所有攻击，目标皆是沈微兰！ 生死一线！ 沈微兰反而冷静下来。 她没去摘果，而是转身，面向铺天盖地的攻击，面向疯狂扑来的蚀剑蟒。 乌发在狂暴气流中狂舞，青衣猎猎作响，嘴角血迹未干，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她抬起手中龟裂的铁剑。 剑尖指向蚀剑蟒赤红双瞳。 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将袖中九霄剑印取出，握在左手，高高举起！ 剑印暴露在空气中的刹那，秘境天地骤然一静。 暗红云层停止翻涌，戈壁风沙凝固半空，连汹涌的剑意湖水都平静下来。所有攻击，无论是剑气、术法还是蚀剑蟒的扑杀，都在距离沈微兰三丈外诡异地停滞、消散。 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唯有那枚剑印，静静悬浮在她掌心，散发着温润却浩瀚的星辉。 蚀剑蟒僵在半空，赤瞳中的暴怒被无边的恐惧取代。它看着那枚剑印，巨大的身躯开始颤抖，发出低沉哀鸣，如同臣民遇见君王。 岸上众人也懵了。 他们虽不认识九霄剑印，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威压做不得假——那是层次上的绝对碾压。 “那是……什么宝物？”散修女修声音发颤。 没人回答。 沈微兰也没想到剑印威能如此恐怖。她本意只是赌一把，用同源气息震慑蚀剑蟒，争取片刻时间。 但现在看来，效果远超预期。 她不再犹豫，左手持印，右手摘果。 第一枚剑心果入手，温润如玉，果中剑意如活物般流动，透过皮肤渗入经脉，让她受创的经脉都为之一缓。 她连摘三枚，放入怀中玉盒——这是临行前苏清月塞给她的，说能保灵物灵气不散。 摘到第四枚时，异变再起！ 剑印忽然剧烈震颤，挣脱她左手，飞向剑心果树根部！ 同时，蚀剑蟒发出凄厉嘶鸣，不顾一切地扑向剑印，仿佛要阻止什么。 但晚了。 剑印没入树根土壤。 整座湖心岛开始震动！ 剑心果树霞光大放，树干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银色符文。符文如活物般游走，最后汇聚于树根处，那里土壤翻开，露出一块残缺的石碑。 石碑仅剩半截，上面刻着古老的文字。 沈微兰只看了一眼，便浑身剧震。 那文字她从未学过，却在看到瞬间明悟其意： “九霄剑界·东天青龙印镇于此。” “镇魔历三千七百载，天魔裂界，青龙印碎。持印者，当续吾志。” 落款是一个剑形印记，与九霄剑印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而此刻，她袖中那枚剑印正与石碑产生强烈共鸣，内里星河流转速度暴增，一股浩瀚信息强行涌入她识海—— 破碎的画面，断续的嘶吼，染血的苍穹，还有最后那道白衣女子持剑冲向天魔大军的决绝背影…… “清瑶……”沈微兰喃喃。 那是清瑶剑主最后的记忆碎片。 三千年前，域外天魔入侵，九霄剑界崩碎，九枚剑印散落各界。清瑶剑主以身为祭，封印天魔主力，魂飞魄散前将一缕残魂附于青龙印碎片，坠入下界。 而这后山秘境，正是当年大战的一处碎片所化。 剑意湖是清瑶剑主一剑斩出的剑痕，蚀剑蟒是她残存剑意所化，剑心果树则是她陨落后精血滋养而生。 一切，都是为了等待。 等待持印者归来，重聚九印，再镇天魔。 信息洪流冲击下，沈微兰头痛欲裂，但她咬牙撑住，伸手抓向那块残缺石碑。 指尖触及石碑的刹那—— “嗡！” 石碑化作流光，没入她眉心！ 识海中，挽星剑旁，多了一块悬浮的残缺石碑虚影。石碑与剑印产生联系，彼此呼应，竟开始缓慢修复剑印上的细微裂痕。 同时，一股精纯至极的剑意自石碑涌出，灌入她四肢百骸。 炼气八层的壁垒，轰然破碎！ 炼气九层！ 而且不是初入，是直接攀升至九层巅峰，距离大圆满只差一线！ 沈微兰睁开眼，眸中银星已化作完整的星河虚影，流转不息。 她看向蚀剑蟒。 巨蟒此刻匍匐在地，头颅低垂，赤瞳中再无凶戾，只剩臣服与哀伤。它守护此地三千年，等的就是这一刻。 “辛苦了。”沈微兰轻声道，伸手虚按在蟒首。 蚀剑蟒身躯微颤，化作点点银芒，没入她掌心。那是最精纯的上古剑意，足以让她在筑基前将剑意雏形彻底稳固。 岸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傻了。 从剑印现世到石碑融合，再到沈微兰临阵突破、收服蚀剑蟒，不过短短十息时间。但这十息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她……她突破了？”散修男修声音干涩。 “那石碑是什么宝物？竟能引起秘境异变！”合欢宗筑基女修眼中闪过贪婪，但更多的是恐惧。 魔剑门独眼汉子最果断，他二话不说，转身就逃！ 能引起如此异象的，绝非他们能染指。再留下去，怕是要把命交代在这里。 但他刚逃出十丈—— 一道湛蓝剑光自天际斩落！ “噗！” 独眼汉子身形僵住，低头看着胸口透出的冰晶剑尖，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他想回头，但生机已飞速流逝，最后轰然倒地。 宋聿白踏剑而来，白衣染血，霜降剑还在滴血。他脸色苍白，显然经过一番苦战，但眼神依旧冷冽如冰。 他落在湖心岛，看向沈微兰，目光在她眉心的石碑虚影上一扫而过，瞳孔微缩，却没多问。 “外面解决了。”他简短道，“赵明远重伤逃遁，严长老在追。合欢宗花想容被师尊一剑重创，带着残部逃了。” 沈微兰松了口气，这才感觉浑身脱力，几乎站立不稳。 宋聿白伸手扶住她胳膊，触手冰凉——她经脉因连续突破和接收信息洪流，已濒临崩溃。 “你……”他皱眉，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三颗莹白丹药，“苏清月托我带的‘回春丹’，快服下。” 沈微兰接过服下，温和药力化开，勉强稳住伤势。 她看向怀中玉盒，取出两枚剑心果，递给宋聿白：“给。” 宋聿白一怔。 剑心果价值连城，一枚便足以让炼气修士筑基成功率提升三成，更能淬炼剑意，对剑修而言是无价之宝。她竟愿意分他两枚？ “秘境是我们一起守的。”沈微兰解释，顿了顿，又轻声补了句，“而且……谢谢你刚才赶来。” 若非宋聿白及时出现震慑众人，她即便突破，也难保不会被人趁虚而入。 宋聿白沉默片刻，接过剑心果，收入怀中。 “先离开这里。”他看向开始崩塌的秘境天空，“石碑被你取走，秘境失去核心支撑，快崩塌了。” 果然，暗红云层开始碎裂，大地震颤加剧，远处剑碑成片倒塌。 沈微兰点头，正要御剑，忽然想起什么，看向湖底那些森森白骨。 她抬手虚按湖面。 银白湖水翻涌，托着所有白骨浮上水面，粗略一数，竟有上百具。 “都是历代闯入者……”她低声叹息，取出一个空储物袋，将白骨尽数收起，“带出去安葬吧。修士一生求道，不该曝尸荒野。” 宋聿白看着她，眼神复杂。 这个总被他认为是“关系户”“不配为师姐”的少女，此刻在他眼中，仿佛笼罩着一层看不透的迷雾。 但她收殓白骨时的那份认真与悲悯，却又无比真实。 “走。” 他不再多想，御剑而起。沈微兰紧随其后。 两人化作两道剑光，冲向秘境入口。 身后，秘境彻底崩塌，暗红天空碎裂如镜，大地沉入虚无。唯有剑意湖的位置，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虚影，许久才缓缓消散。 仿佛三千年前那一剑的余韵，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 --- 从秘境裂缝冲出时，外界已是黄昏。 夕阳如血，染红青云宗群峰。练剑崖上一片狼藉，剑痕遍地，血迹斑斑，但战斗已经结束。 严正长老正在指挥弟子清理战场、救治伤员。看见沈微兰和宋聿白出来，他眼中闪过欣慰，快步走来。 “没事就好。”他目光落在沈微兰身上，感受到她炼气九层巅峰的气息，以及那股隐隐超越境界的剑意威压，瞳孔微缩，却没多问，“剑心果……” “取到了。”沈微兰奉上玉盒，里面还剩四枚——她自己留了一枚，给宋聿白两枚，交出四枚给宗门，正合适。 严正接过，打开一看，七彩霞光映亮他疲惫的脸。他重重点头：“好！有此果在，宗门今年至少能多出三位筑基剑修！” 他又看向宋聿白：“聿白，你师尊在山门外追击花想容，传讯说已重创那妖女，但被她用秘法遁走了。他让你二人先回闲云峰，他晚些回来。” 宋聿白点头。 严正又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去——战后事宜千头万绪，他身为执法长老，责无旁贷。 沈微兰和宋聿白并肩走下练剑崖。 夕阳将两人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一路沉默，只有山风吹过竹林的声音。 快到闲云峰时，宋聿白忽然开口： “你在秘境里得到的……是九霄剑印？” 沈微兰脚步一顿。 她转头看他。 宋聿白也停下，夕阳映着他清俊侧脸，眼中没有探究，只有平静：“师尊三日前告诉我，若你在秘境中有奇遇，不必多问，只需护你周全。” 沈微兰沉默片刻，轻声道：“是。” “上古剑界碎片？” “是。” “与清瑶剑主有关？” “……是。” 一问一答，简洁明了。 宋聿白看着她，忽然笑了。 那是沈微兰第一次见他笑——很浅的弧度，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寒霜融化些许，露出底下清冽如泉的底色。 “那就好好练剑。”他说，“别辜负了这份机缘。” 说完，他转身朝闲云峰走去，白衣在晚风中轻扬。 沈微兰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许久，也轻轻笑了。 她握紧袖中剑印，感受着识海中那截石碑虚影的温润气息，抬头看向渐暗的天空。 星辰开始浮现。 其中最亮的几颗，连成隐约的剑形。 仿佛在昭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