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点》 第1章 第1章 2018年8月,晚夏。 立秋前后,景州淅淅沥沥连下一周雨,最高气温不到30度,比去年同期凉快许多。 今天终于放晴了,下午三点,去永成高中的路上,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洒在孟栀乔身上。 少女皱眉噘嘴的,蓄着力,随时准备跟开车的大波□□人干一仗。 昨天上午,孟栀乔刚结束北城为期两个月的表演集训,坐四个小时高铁回到家,本想睡到今天下午再起,结果十点多,被小姑孟彦霖薅起来,顶着大太阳去公园慢跑。 空腹有氧一小时,孟栀乔饿得前胸贴后背,回到家一看,孟彦霖给她点了份没有酱的减脂餐,还肆无忌惮地在她面前吃麻辣烫。 孟栀乔气得脑仁疼,住校两周要带的行李都是胡乱收拾的,眼下在孟彦霖的副驾一声不吭地怄着。 信号灯转红,一辆黑色旧奥迪在停止线前缓缓停下。 “把镜子拉下来,挡挡光。”孟彦霖一手扶方向盘,一手推太阳镜。 孟栀乔斜她眼,没动作。 孟彦霖看着前方,“啧”了声。 孟栀乔僵持两秒,而后不情愿地抬手,把镜子拉下来。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孟彦霖冷声说,“要不是你爸妈给的够多,我才不愿意跟你住一起。” 孟栀乔扭脸看窗外,嘀咕:“我比你更不愿意。” “你国庆又要集训,对吧?” “嗯。” 孟彦霖说:“那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半月,你最好听话点,不然——” “不然怎样?告我妈呀?”孟栀乔语速快中气足,跟火山爆发似的,“他们跟我隔着太平洋呢,手要是能伸过来,还能让你捞着好处?再说我住校,两周回家一次,这四十来天跟你见不了几面。” 孟栀乔的父母五年前从电视台辞职,入职一家新媒体公司,如今在美国分部工作。 孟彦霖双手握紧方向盘没吭声,见信号灯转绿,踩下油门,“你那表演班没白上,现在嘴皮子溜得不能行了。” 孟栀乔撇撇嘴。 “但有件事你可能没搞清楚。”孟彦霖蔑她一眼。 孟栀乔看向她,“什么事?” “你这次去学校不是住宿舍。”孟彦霖口气高慢,“是和我一起住雅馨居。” 孟栀乔嘴巴微张,没发出半个音节。 永成高中不允许走读,要么住四人一间的宿舍,要么住宿舍楼后方的雅馨居,由家长陪同。 雅馨居也在校内,有单独的门禁,共六个单元,每单元十七层,每层两户,每户都是两室一厅的户型。租一学年六万八,住的大多是复读生。 半晌后,孟栀乔拧眉问:“你是说你要陪读,每天跟我住一块儿?” “对喽。”孟彦霖弯唇,“你妈说食堂太油,吃来吃去你肯定控制不住体重,特地给你办的陪读。我每天中午和晚上一下班呢,专门给你做减脂餐。” 孟栀乔仰倒在椅背里,无力控诉:“你们到底还有没有人性?食堂都不给吃了,我可是高三生。” “小姐姐,你学了十三年舞蹈,就差临门一脚,你打算多年辛苦最后毁在体重上啊?” 孟栀乔不说话了,沉浸在对未来一个半月痛苦的想象中。 她跟胖不沾边,一米六九,103斤,常年练舞,浑身肌肉很紧实,就是一上镜有些显壮。这也是她妈妈程启让她考表演的原因,考舞蹈的话,她的骨架没优势。 孟彦霖是永成高中的校医,除了开学组织学生体检会忙点,平时也就偶尔给学生看个头疼脑热,摸鱼时间一大把。 这意味着,孟彦霖有闲心折腾她。 孟栀乔双手撑椅坐起来,问:“我爸妈这次打算给你多少?” “一辆最新款的宝马mini。”孟彦霖的声音软和几分,“不是全家一起用哦,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座驾。” “……” 孟栀乔还以为是个两三万的包,那样还能用自己的压岁钱凑凑,贿赂贿赂她。 “怎么不说话?”孟彦霖故意问。 “没什么。”孟栀乔悻悻说,“我就是发现,你这人挺贪。” “我还贪呐?”孟彦霖提高嗓音,“我这可是陪读,高三陪读,有的亲爸妈都不愿意吃这个苦。” “那他们把人家生下来干嘛?再说参加高考的是我们,我们学生更苦好吧。” “你这嘴真——哎!” 孟彦霖猛踩刹车,两人因为惯性都弹了下。 “怎么了,是撞到什么了吗?”孟栀乔抻长脖子往挡风玻璃外看。 “不知道是猫还是狗,你下去看看。”孟彦霖慌得声音变虚,“看着点儿车。” 一听是小动物,孟栀乔迅速解开安全带开门下去了。绕到车前,车头下方的确有只灰狸花,体型很大,躺在地上纹丝不动。 打眼一瞧,有点像她家前年去世的美短虎斑,叫什么一时没想起来。 孟栀乔的心跳突然快起来,一手捋着格子短裙蹲下,凑近看,猫的瞳孔散了,舌头吐在外面,口鼻有干掉的血,像是死了有段时间。 “滴——” 过往车辆按喇叭,吓孟栀乔一跳。她看眼周围,前方路口有个眼熟的商场,再往前过两个红绿灯就到学校了。 孟栀乔揪着猫的后脖颈站起来,拍拍前车盖。 孟彦霖落下车窗,探出半个头,“有事没事?” “没事,是只已经死掉的猫。”孟栀乔说。 “那你不上车还拎着它干嘛?” “我得找地方把它埋一下。” 孟彦霖看眼手表,说:“不行,等会儿还得在校门口接人呢,不能迟到。” “那你先走吧。”孟栀乔转身往路边走,“我等下直接去雅馨居找你。” “看着点车!” 孟栀乔一只脚踩到白线上,旁边车道响起急促的喇叭声,扭头一看,后方来了辆黑色奔驰商务,紧忙收回脚。 还有三五米远,商务车刹停了,里面的司机一个劲儿地跟她摆手。 孟栀乔喘着粗气反应几秒,意识到他在让自己,冲他喊声“对不起”,赶紧跑过去。 穿过绿化带和非机动车道,孟栀乔来到人行道上,手里拎着猫犯了难,前后左右看,除了绿化带没有能刨坑的地方。 “小姑娘,找什么呢?”一个环卫工阿姨拖着扫帚走来。 “我想找片土地,把它给埋了。”孟栀乔垂眼,看向自己手里的狸花猫,好长一条,尾巴快垂到地上。 “哟,这猫长这么好,真是可惜了。”阿姨扶下太阳帽,“你给我吧,我找片土地给它埋了。” 孟栀乔眉头一松,喜出望外,“可以吗?” 阿姨冲她咧嘴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可以,这本来也是我们的工作。” “那太感谢了,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阿姨转身往反方向走,“你跟我去车跟前,我先找个袋子给它兜上。” 孟栀乔欣然跟上。 等她把猫装进阿姨撑开的塑料袋里,心里的石头跟着落地。 “谢谢您,阿姨。”孟栀乔粲然笑着说。 “哎呀,不用谢。”阿姨把猫放到三轮车的踏板上,直起腰说:“你这小姑娘长得真好看,声音也好听,我都不好意思看着你说话。” “没有没有——” 孟栀乔话没落,电话响了。 “你好了没?”孟彦霖压着嗓子问。 “好了好了,我准备往回走了。”孟栀乔回。 “别走了,扫辆电单车过来,快点!” “哦。” 挂完电话,孟栀乔跟阿姨说了再见,跑到一排电单车前,随便扫了辆骑上去,往永成高中赶。 快到校门口,孟栀乔看见四个人,排成一排站在伸缩门前,给她行注目礼。 打头的是孟彦霖,旁边依次是一身黑色套装裙的优雅女人,瘦高的白衣少年,一条腿快伸马路上的年轻男人。 孟栀乔在人行道上还了车,捏着手机走向这排奇怪的组合。 “孟栀乔,跑两步!”孟彦霖冲她喊。 “哦哦。”孟栀乔跑起来,一溜烟跑到孟彦霖旁边。 “磨磨蹭蹭。”孟彦霖小声说她。 孟栀乔瞥她眼,不以为然。 优雅的中年女人走过来,双手叠放在身前,微笑说:“你好,孟同学。” “你好。”孟栀乔愣怔颔首,从她身上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 “听你姑姑说你还学了表演,昨天刚从北城回来,可真够辛苦的。” 孟栀乔礼貌笑笑,“高三没有不辛苦的。” “你跟鹤亭都晚了一个月才来学校报道,也是种缘分,以后就是邻居了,两个人要互帮互助,好好相处。” “鹤亭?”孟栀乔迷茫地重复一遍,瞟向她身后白到发光的男生。 中年女人抬手,招呼男生过来,手放他背上轻轻一推,将人推到孟栀乔面前。 “他就是鹤亭,魏鹤亭。”女人热情介绍。 孟栀乔仰头,视线定在魏鹤亭的脸上。 男生零碎的刘海儿将将过眉,发色偏浅,不像是染的。双眼皮耷拉着,阳光下,孟栀乔能看到上面细细的蓝紫色血管。比起精致挺直的鼻子,更招眼的是两片薄唇,抿得紧没血色,两个嘴角微微向上翘着,但没有笑意。 一副好看不好惹的样子。 “你好,我叫孟栀乔,文科九班的。”孟栀乔大方地朝他伸手。 魏鹤亭抬了抬眼,似乎在看她的手,接着又抬高些,对上她的眼睛。 “理科一班。”魏鹤亭沉声说,放在裤袋里的手没有拿出来的意思。 孟栀乔搓着手指收手,眼睛仍和他对视着,挑挑眉,没什么所谓。 中年女人出来打圆场,“以后两位再慢慢熟悉,太阳挺晒,咱们先上车进学校吧。” 孟彦霖接话:“那我在前面带路。” 女人笑说:“好的孟医生,麻烦你了。” 孟彦霖:“您太客气了,不麻烦。” 孟栀乔坐上旧奥迪,边系安全带边看后视镜里的黑色商务,“刚刚差点撞到我的应该就是这辆车。” 孟彦霖打着车,转动方向盘,“你还好意思说,大马路上鬼探头,人家没骂你都不错了。” 孟栀乔收回视线,“那个魏什么亭什么来头,还得你来接?” 孟彦霖小心翼翼看眼后视镜,通过大门口的伸缩门,“魏鹤亭你都不知道?” 孟栀乔嫌弃地看着她,“我有什么必须知道他的义务吗?” “人家曾经是咱们市的中考状元。” “中考状元……”孟栀乔不屑,“那都几年前的事了,多新鲜呐。” “嘁,你就是武大郎看飞机,眼界不高。”孟彦霖嘲讽道,“我忘了你连中游都没上过,压根儿不认识学习好的。” 孟栀乔:“你说的不也是他的曾经嘛,现在呢?” 孟彦霖:“高中三年,人家每次大型联考都稳居全市第一。” 孟栀乔嗤笑,“他刚读高三哪来的三年?你帮人吹牛也不打草稿。” “他六月份有事,耽误了高考,现在是复读。”孟彦霖说,“不然你以为,他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这个千年老二的私立学校?” “……” 景州市是个三线城市,地方不大,只有永成接收复读生,且教学质量不错。 孟栀乔想起那张倨傲的臭脸,忍不住翻个白眼。 孟彦霖接着说:“他能来,校长高兴坏了,不仅免了陪读住宿费,还特许他家的车能随时进出校园。这不,都让我一个校医干上迎宾的活儿了。” “那是你足够谄媚。”孟栀乔讥讽回去,“还有学校也是,就因为他可能会给永成带来某种荣耀,巴巴地送人家最不需要的东西,实在搞不懂你们是怎么想的。” 孟彦霖咂摸下嘴,没再说话。 今天是两周一双休的周日,绝大部分学生会在晚自习之前踩点到学校,现下是半下午,校园里还没什么人。 两辆车从北门开进来,一路向南开,先经过升旗广场和旁边的三座教学楼,再挨个经过图书馆、食堂和四栋宿舍楼,最后通过雅馨居的门禁开到西南角,停在一单元门口。 孟彦霖打把方向,把车倒进车位,黑色商务车停在花坛边,刚才站在校门口的人一个接一个从车上下来,外加一个拎包的阿姨。 孟栀乔下车打开后备箱,单手拎出自己的巨型行李箱径直往里走,没管在后面跟人说话的孟彦霖。潇洒地迈上台阶才想起,孟彦霖还没告诉她住几零几。 孟栀乔靠在入口处的红色砖墙上,看向台阶下的热闹。 一刹,孟栀乔撞上少年的目光—— 复杂的打量,专注又凌厉,一副要把她看穿了才肯罢休的架势。 孟栀乔直勾勾地看回去,看到魏鹤亭率先别过眼。 全文14万字多一些,很短,有榜随榜,无榜日更至完结。感兴趣可以点个收藏,感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以后拜托孟医生多留心。”中年女人说。 孟彦霖笑着回:“没问题,都是我应该做的,您放心吧。” “那行,你们忙,回见。” “回见。” 中年女人转身上了商务车,留下吊儿郎当的年轻男人,拎包的阿姨,还有魏鹤亭。 孟彦霖带着他们一起走进单元楼,路过孟栀乔时说:“走吧,101室。” “哦。”孟栀乔转身前,又和魏鹤亭对视一眼。 加上全市第一的头衔,孟栀乔再看那张脸,倒也顺眼些。 孟彦霖在楼道口停下开门,魏鹤亭一行继续往里走,走过一个步梯两个电梯,到达102的门口。 等孟栀乔把行李箱搬进去,孟彦霖转身,想跟隔壁说句话,走到半道,砰的一声,人家把门摔上了。 孟栀乔探出半个身子,对着她僵住的背影打趣:“哟,热脸贴冷屁股啦?” 孟彦霖转过来瞪她,踏着步子往回走。 杀气扑面而来,孟栀乔闪进家门,把着行李箱拉杆,老老实实等她进来。 孟彦霖把包和钥匙扔到右手边的鞋柜上,黑脸说:“你再说一句,以后的减脂餐也给你减半。” 孟栀乔一怔,抿住嘴,想起来还没洗手,眼睛到处乱扫,扫到鞋柜后面的洗手台赶紧跑过去。 孟彦霖边往里走边说:“这家人,还两模两样的。” 孟栀乔关上水龙头,扭过来附和:“就是,那魏什么亭,德智体美劳也就有个智的样子。” 孟彦霖听完心里舒服点,抬起下巴指了指她面前的大卧室,“回你房间收拾行李吧,收拾完开始复习功课。” “……要抓这么紧嘛。”孟栀乔甩甩手,拖行李箱去卧室。 雅馨居的房子面积不大布局简单,进门左手边是开放式的厨房,厨房和客厅间有个岛台。右手边是鞋柜和洗手台,再往里是卫生间。 入户门正对着客厅,客厅不大,只有张靠墙放的小沙发,对面墙上有面巨大的镜子,显得地方挺空,还算适合练舞。客厅东西两侧各有间卧室,前小后大。 孟栀乔走进西边大卧室,一扭头,被西墙上的竖条幅吓到了。 竖条幅在床头柜和衣柜之间,有两米多长,从天花板垂下来,白底橙字,写的是高三表演生的备考时间表。 8-9月,回学校复习文化课。 10-11月,回北城集训,拍形象照,报名统考。 12月,参加统考,回学校参加第一次质量测试。 …… 每一阶段下面,还有更详细的计划,比如早上六点到七点练台词,中午十二点半到下午一点半练形体,晚上六点到六点半练唱歌,两周中间的周日小休补数学,两周一轮的周六日双休狂补数学。 孟栀乔看到中间都有点不认识数学俩字了。 孟彦霖在她身后横抱双臂,悠悠说:“你妈让弄的,说怕你脑袋不灵光,漏了什么事儿。” 孟栀乔长叹口气,“那也不用这么夸张吧,看得人心慌。” 孟彦霖:“下面有个体重秤,看见没?” 孟栀乔拉着行李箱低头走过去,“这秤看起来有点不一样啊。” “它能测体脂,而且连着我手机呢,你甭管什么时候测,只要我回来打开app就能看见你的数据。” “你们也太变态了吧?”孟栀乔欲哭无泪,“我一十八岁小姑娘,里里外外全被你们看光了。” 孟彦霖斜倚在门上,“谁让你管不住嘴,就快考试了,不上点狠招能行吗?” 孟栀乔仰起头,对着天花板哭诉:“苍天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你们谁能来救救我?” “行了,别在那儿嚎了,赶紧把衣服都放柜子里,坐下好好学习。”说完,孟彦霖出去了。 孟栀乔追出来,扒着门框问:“明天才正式开学,我今晚能吃顿欺骗餐吗?我不贪,食堂红烧肉套餐就行。” “不能。”孟彦霖不看她,拿着手机跌坐到沙发上,“还欺骗餐,最后成绩可不会骗你。” 孟栀乔瞬间垮了肩,退回卧室,随手把高马尾扎成丸子头,放倒巨型行李箱打开,丧着脸整理东西。 一堆教辅资料和卷子,用不上的四件套,各式各样的鞋子,几身黑色练功服,缠绕成一团不知道几条的运动裤,两身每天都要穿的校服——短袖白衬衫配藏蓝色百褶短裙……鸡零狗碎的物件儿一件件扔到床上,箱底剩一堆小包辣条。 孟栀乔悄没声走到门口,见孟彦霖还在看手机,蹑手蹑脚回去,把辣条捧到床头柜里,放完最后一包轻轻合上抽屉。 “你怎么这么慢啊?”孟彦霖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孟栀乔一个激灵,缓缓起身,扭过去对她说:“这不完事儿了么,我正要开始学习呢。” 孟彦霖狐疑地上下扫她,“没搞什么幺蛾子?” 孟栀乔捞起床上的书抱怀里,走向南边窗前的书桌,“这把彻底落你手里了,我还敢搞什么。” “知道就好。” 砰,孟彦霖关了门。 孟栀乔拉开木头椅子坐下,双手捧脸支在桌上,看向窗外。推拉窗外是钢管防盗栏,防盗栏外是两排晒被子的栏杆,栏杆后面就是围墙,围墙也就两米多高的样子,但上面装了电网。 孟栀乔忍不住给自己唱首《铁窗泪》,在心里。 手机倏地震了,是好朋友郎铮铮发来的微信:「今天几点到学校?」 孟栀乔:「已经在了,被我姑带来雅馨居住了。」 郎铮铮:「啊?你以后都不住宿舍了?」 孟栀乔:「嗯。」 郎铮铮:「那我岂不是成孤家寡人了?」 孟栀乔:「宿舍不是还有俩人嘛,怎么就孤寡了。」 郎铮铮:「我不管,我要搬去雅馨居跟你睡。」 孟栀乔:「可以呀,只要你能忍受我姑的淫威。」 郎铮铮:「冲动了。」 孟栀乔笑着退出聊天框,看别的消息。有两条来自周让的,第一条是张女演员的照片,第二条是文字:「你要的签名照。」 孟栀乔捂住嘴,差点叫出声,激动回:「大恩不言谢。」 刚回完,门开了,孟彦霖抓着门把手探进头来,“你干嘛呢?” 孟栀乔忙锁屏,转头说:“没干嘛,有道题不会,搜一下。” 孟彦霖挑下眉,“你们下午五点半放学,晚自习六点五十开始,我没记错吧?” “嗯,没错。” 孟彦霖点点头,“行,以后你在六点前解决晚饭,然后练练唱去上课。” 孟栀乔瞠着眼睛没来得及张口,孟彦霖又退出去了。 现在想来,在北城集训的日子简直是天堂。至少时间没卡这么紧,还能偶尔吃顿好吃的。 窗外的太阳眨眼落下去,孟彦霖跟孟栀乔面对面坐,一起吃减脂餐,一人一小块牛排,一堆水煮菜,外加俩蛋清。 孟栀乔吃完饭换上校服,随便找个结实的黑色无纺布购物袋,装上书本和卷子出门,走到女生宿舍楼后面的小操场,练音乐剧和流行歌,练完去教学楼。 雅馨居和宿舍楼下种的是晚樱和桂花,每年四月,浅粉色的饱满小花压弯枝头,一片繁盛。到了九月十月,浓郁的桂花香几乎能把整栋楼腌入味儿。 宿舍楼到食堂种的是香樟,四季常绿,时不时会有小黑果掉地上,被踩扁的果子流出汁液,将水泥地面染得黑迹斑斑。 高中的每个人都是脚步匆匆,下课吃饭甚至要用跑的,这些树要是不秃不开花,根本吸引不到人们的注意。孟栀乔的性子可慢可急,吃东西的时候急,下了课就慢,尤其是走在远离教室的路上,她悠游信步的,恨不得给每棵树都打上招呼。 食堂到教学楼是宽阔的柏油路,两边种着高大的悬铃木和清秀的银杏,傍晚路灯亮起,树叶的影子伴着广播声在地上摇晃。 孟栀乔最喜欢在傍晚走这段路,能短暂地放松神经,忘掉压力和没吃饱的肚子。 她踩在树影上,听着广播里的流行歌,甩动购物袋旋转起来,裙摆舞动,轻盈如风。 路上忽然有人跑起来,逃命一样跑向教学楼。 “孟栀乔!”一声快破音的男狮子吼。 孟栀乔闻声转头,班主任冯康的黑脸迎面而来。 “老师好。”她笑着打招呼,中气十足。 冯康捏着小电驴的刹车慢慢减速,脚上的两只运动凉鞋一齐点地,停到她旁边。 “你怎么还在这儿磨叽呀,马上要点名了!” 孟栀乔两只手拎袋子垂在身前,“我就是高兴老师,毕竟好久没见您和同学们了嘛。” “贫啥贫,给我跑起来,我进教室前你没到,算你迟到!” 嗖地一下,小电驴窜出去了,冯康的小短腿敏捷地收到踏板上。 “怎么一到高三全魔怔了。”孟栀乔嘟囔着加快步伐,后来觉得不够快,索性把包甩到背上跑起来。 气喘吁吁跑到教学楼入口,迎面来个人,踩着平衡车朝她冲过来。 不到两米距离,孟栀乔本能撤步,背部撞到旁边的墙壁上,几乎同时,一道白影从面前闪过,吓得她心脏狂跳。 孟栀乔一手捂着胸口向外看,那人从平衡车上下来了,迎着廊下的光朝她走来。 人没走近,孟栀乔便认出他来。 是魏鹤亭。 身材瘦高,脸没血色,要是嘴角挂点血,没人分得清他是人是鬼。 也只能是魏鹤亭,孟栀乔想不到第二个敢在学校骑平衡车的。 “对不起。”魏鹤亭说,眼帘垂着没看她。 孟栀乔脸颊发烫,胸口起伏明显,“你知不知道,不正眼看人很没礼貌?” 魏鹤亭眼皮没动,还那样耷着,抬手看眼黑色手表又放下,“还有不到一分钟响铃,你是想继续跟我讨论礼貌的问题,还是——” 孟栀乔拔腿就跑。 她两步并一步跨上楼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上三楼,风一样穿过走廊,在上课铃响完后来到九班后门口。 孟栀乔大口大口喘气,虚脱地走进去,觑着讲台上的冯康,坐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胡乱将购物袋塞进抽屉,孟栀乔枕着胳膊倒在桌上,继续喘。 同桌周让支着脑袋看她,笑说:“郎铮铮说你下午就到了,怎么这么晚才来?” 孟栀乔的脑袋里不断冒星星,眼睛盯着某处发直,“今天遇到个煞星,耽误点时间。” “孟栀乔。”冯康在讲台上喊她。 “嗯?”孟栀乔从桌上爬起来,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看向冯康。 前面不少同学回过头盯着她看,包括她的前桌郎铮铮。 冯康推推半边框眼镜,扬着下巴说:“我路上说什么还记得吧?” 孟栀乔心虚地站起来,辩解道:“老师,我踩点到的,今天刚返校,就别算我迟到吧。” “不行。”冯康不容置喙,双手撑在讲桌上,“你要是高考迟到了,准备跟谁讨价还价去?两千字检查,明天大课间做完操交到我办公室。” “啊?打个折吧老师,今天第一——” “三千字。”冯康的下巴恨不得扬到天上去。 “好的好的,知道了老师。” 前面的同学一阵低笑。 冯康摆下手,“坐吧。” 孟栀乔苦着一张脸坐下,前面的郎铮铮半边身子倚着书桌,摸着自己的麻花辫,不出声地嘲笑她。 冯康在讲台上说起上周摸底考试的情况,没再关注这个角落。 孟栀乔偷偷戳下郎铮铮的胳膊,低头说:“别笑了。” 郎铮铮立马扭过去,奋笔疾书,然后扭回来,在她桌上贴了张便利贴。 「老冯送你的返校礼,喜欢否?」 「喜欢个屁,这账,我要算到那个煞星头上。」 写完,孟栀乔把便利贴贴到郎铮铮背上。 第3章 第3章 郎铮铮看便利贴的间隙,同桌周让推给孟栀乔一张签名照,是某知名女演员的拍立得。 周让父母都是大学教授,管他管得不严,主张玩儿得尽兴学得开心。周让前几天结束播音班的集训,没返校,跟父母去南方旅游了,期间看了场话剧,照片上的女演员是话剧女一号,也是孟栀乔的偶像。 孟栀乔按着照片一角拉到自己面前,两眼放光地欣赏起来。 周让在笔记本上写句话,放到她桌上。 「你女神挺平易近人的。」 孟栀乔看眼台上的冯康,先把签名照收到抽屉里,然后在周让的本子上写:「谢谢让哥,这个月的饮料我包了。」 周让看完,浅笑着刷刷写字:「不是说大恩不言谢吗,怎么又客气上了?真不用,举手之劳。」 「那好吧,改天我送你点什么。」 「也行。我看别的女生都喜欢男明星,你为什么喜欢她?」 孟栀乔正要写字,郎铮铮递来新的便利贴。 郎铮铮:「煞星是谁?」 孟栀乔:「一个大名鼎鼎的复读生,叫魏heting(不知道是哪两个字),现在住我隔壁。」 她把便利贴传回去没多久,冯康下了讲台,教室里窸窸窣窣的动静慢慢消停下来。 孟栀乔忙不迭从购物袋里掏出沓卷子,拿笔在上面比划,实则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等冯康走过去,她把本子还给周让,找出永成高中的稿纸,沙沙写起检查来。 下课铃一响,郎铮铮噌地起身,拉着孟栀乔到外面的走廊上。 “你跟魏鹤亭是邻居?”郎铮铮趴在栏杆上,紧盯孟栀乔的脸。 “对啊。”孟栀乔别下耳边的碎发,把着栏杆,“听你口气,你认识他?” “他初中是我们实验的,我上一届的中考状元,当然认识。” “哦……”孟栀乔纳闷,“所以我住他隔壁,你惊讶什么?” “我——” “栀乔,你不回宿舍住了?” 一个女声打断对话。 孟栀乔看向旁边,是自己另外两个室友,说话的是胡梦可,短发小个子,性格较外向,另一个是刘思杨,长发高个子,相对内向点。 孟栀乔无奈笑笑,“估计是回不去了。” 刘思杨说:“那好吧,要是能回来还得回来哦,我们都很想你的。特别是周六小休,你一走,没人跟我作伴了。” 胡梦可挽上刘思杨的胳膊,“对,少一个人感觉差好多呢。” 孟栀乔:“要是以后能回去,我一定回去。” 胡梦可:“你快继续跟铮铮聊吧,她都快想死你了。” 刘思杨:“对对对,我们不打扰了。” “行,有时间咱们聚。”孟栀乔目送她们走远。 郎铮铮踮起脚,双手捧住她的脸,掰回来对着自己,说:“刚刚你问我什么来着?” 孟栀乔一愣,“我也忘了,哎呀不管了,你先跟我说说那个魏鹤亭的情况吧。” 郎铮铮站直身子,拽着两根麻花辫说:“人魏鹤亭从实验到一中,那都是风云人物,长得帅学习好,身后小迷妹没断过。而且我听说,他爸生意做得大,家里很有钱。不过,他本人具体什么样我也不了解,我就初中的时候远远见过他几次。” “学习好、家里有钱这些无所谓。”想起魏鹤亭那副臭脸,孟栀乔嫌弃到咧嘴,“可你说他很帅……我是没觉得,不就比别的男生白净点嘛。” 郎铮铮拿麻花辫的末尾指着她,“你看男生跟看大白菜似的,哪能看出来帅不帅,反正人家帅是公认的,你认不认可都是事实。” 孟栀乔凑近她的脸,问:“你这么维护他,该不会是喜欢他吧?” 郎铮铮回她个白眼,“我有那么无聊么,是你让我介绍他的好吧。” 孟栀乔又问:“那我跟他成为邻居你有什么好惊讶的?” 郎铮铮又想翻白眼但忍住了,“因为人家是学神,一路公办重点过来的,你跟他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现在打着了明白吗?” 孟栀乔尴尬往后退,“哦,明白了。” 隔壁班男表演生路过,跟孟栀乔打招呼:“哟,女明星集训结束了?” 孟栀乔学他说话:“对呀,这不回来追赶影帝的步伐了。” 郎铮铮听完,起一身鸡皮疙瘩。 男同学:“我上周回来的,准备好好补补文化课。” 孟栀乔猛点头,“我也这么想的。” 男同学:“是吧,反正两头都不能落下。” 孟栀乔:“谁说不是呢,愁人。” 俩人的对话实在没营养,郎铮铮也实在受不了了,在旁边干咳两声。 男同学看眼郎铮铮,跟孟栀乔寒暄两句走了。 郎铮铮叹口气,少气无力地说:“就要上课了,你还没说到,魏鹤亭怎么成了你煞星。” “说到这个就来气。”孟栀乔拍下栏杆,“你是没见他有多嚣张,在教学楼骑平衡车,你能想象吗?” 孟栀乔拍拍郎铮铮的手,让郎铮铮看楼下拐角,“就在那个入口,他冲过来差点撞到我,要不是他耽误那一下,我绝对不会迟到。” “消消气消消气。”郎铮铮轻抚她的背,转而一副等着看戏的表情,“那你打算怎么跟他算账?” 孟栀乔眼睛转来转去,琢磨起来:“直接去找他?不行,他那人看着就有毛病,我懒得搭理。” “那你要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给他使美人计。”郎铮铮戏谑道,“先是主动接近他,让他慢慢被你吸引,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你,然后你再告诉他,你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报写检查之仇。”说完,郎铮铮自己先捧腹大笑。 “对付他我犯得着吗?”孟栀乔无语白她眼,“你有这编故事的能力,不去考个编导可惜了。” 郎铮铮的同桌侯宇飞路过,听到“编导”关键词,退回来说:“编导不是谁都能学的,得有点艺术素养才行。” 孟栀乔和郎铮铮听完,默契地看向对方,死命瘪嘴,压住想上扬的嘴角。 “说了你们也不懂。”侯宇飞斜她们一眼,继续往前走。 郎铮铮憋笑憋得小身板直抖,缓了半天才说:“我这同桌啊,学编导学得走火入魔了,不管什么课都在那儿写故事,他要是考不上北城那什么什么学院,我都替他难受。” 孟栀乔收了笑,说:“不容易,都不容易。” 郎铮铮清清嗓,“被他一打岔忘了,你到底要怎么算账?” 孟栀乔回头看侯宇飞的背影,说:“你同桌倒是启发我了。” “什么什么?”郎铮铮两只大眼水汪汪的。 “是人都有优缺点,魏鹤亭又不是神,他肯定也不例外。”孟栀乔边想边下决心,“让我先观察观察再说。” 郎铮铮饶有兴味地“哦”一声,“搞得人还挺期待的。” 孟栀乔想着那张脸,捏了捏手指,关节咔咔响。 九点三十五,晚自习结束,大部分学生走出教室,缓慢涌向学校南面,还有少部分学生留在教室里接着学习。 三节课的时间,孟栀乔趁着写检查好好练了字,拿出来的卷子又原封不动地塞回购物袋,重新拎回去。 路上,孟栀乔跟郎铮铮一高一矮,勾肩搭背,说说笑笑往宿舍的方向走,到宿舍楼下,俩人依依不舍地分开。 孟栀乔一个人继续往里走,走到雅馨居二单元和一单元之间的晚樱树下,隐约看见有道白色身影从楼后面出来,不觉停下脚步。 两次照面,孟栀乔已完全熟悉魏鹤亭的身影,即便灯光昏暗,隔着十几米远,也能一秒认出他,就像装了专门识别他的雷达。 魏鹤亭手里没拿被子和衣物,进一单元之前往垃圾桶里扔了什么东西。 难道是在后面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比如……抽烟? 孟栀乔不禁勾唇,走着跳着来到黑色大垃圾桶前,弯腰往里看。光线较暗,她什么也没看到,于是从袋子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再次弯腰往里照。 孟栀乔皱着鼻子,还没找到什么“物证”,先听见一道熟悉的声线。 “没想到,你不仅喜欢在大马路上捡垃圾,”魏鹤亭掏着裤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还喜欢翻垃圾桶。” 孟栀乔看见他一激灵,手机掉了,稳稳落入垃圾桶。 “我去!” 她着急伸手,伸到桶口又顿住,愤愤攥拳收回来,转身骂魏鹤亭:“你是不是有病啊,没事吓人干什么?” 魏鹤亭走下台阶,面无表情地说:“你不做亏心事,我吓得了你吗?” 孟栀乔慌了一霎,心怦怦跳,“我做什么亏心事了?” 魏鹤亭在她面前站定,“你不就是怀疑我抽烟,想看看我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吗?” 孟栀乔失笑,视线在他的脸上游走,“你听听你说的话,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你的证据?” 魏鹤亭用下巴指了指一二单元之间的晚樱树,“那你看见我,躲着做什么?” 孟栀乔适应对话节奏,渐渐不慌了,理直气壮:“我社恐,看到人影闪过,怕是半生不熟的人,不想打招呼不行吗?” “……你说你社恐?”魏鹤亭哼笑着看向别处。 蓦地,下午主动向他伸手的画面在孟栀乔脑海闪过。 “你管我社不社恐,反正你是不打自招了。”孟栀乔停顿,刻意对他嗅了嗅,“你就是吸烟,还嚼了薄荷味儿的口香糖,掩盖味道。” “然后呢?”魏鹤亭回过脸看她,语调不屑,“你打算怎么着,去找老师告状?” 孟栀乔莫名口干舌燥,舔舔唇,“你违反纪律,我还不能告你啊?” “那你告。”丢下话,魏鹤亭扭头就走。 “站住,我还有账没跟你算呢!” 孟栀乔要去追他,余光瞥到发光的垃圾桶,进退两难,最后决定先捡手机再说。 “什么鬼,气死我了。”孟栀乔重重跺几下脚,弯腰从垃圾桶里捡出手机,按了几下才关掉手电筒,气冲冲往里走。 一进门,孟栀乔丢下购物袋,把钥匙扔鞋柜上,两只脚互相一蹭,白色帆布鞋被脱了下来,接着趿上黑色凉拖去洗手台洗手。 哗啦啦,水声在安静的屋里显得格外吵。 沙发上的孟彦霖挺起脖子,迷迷糊糊说:“你动静能不能轻点?都把我吵醒了。” “……哦。” 孟栀乔拆掉手机壳丢进垃圾桶,拎起地上的购物袋,轻手轻脚钻进卧室,打开灯关上门。 她坐到书桌前对着窗,忽然想到魏鹤亭在外面抽烟的样子,胸口瞬时堵得更厉害。 告状对他来说应该没影响。她想。 那家伙敢在教学楼骑平衡车,说明已经有恃无恐,区区抽烟算得了什么。 那两次三番的气,就这么咽了? 孟栀乔立即给郎铮铮打语音,打了两遍,没接。正要打第三遍,她妈妈程启打来电话。 孟栀乔深呼吸几次,乖声乖气接起来:“喂,妈。” 程启语速比常人快,“乔乔,返校第一天怎么样啊?” “挺好。” “那看来对我们的安排还是满意的哈。”程启声音带笑,“在学校乖乖的,听你姑姑的话。” 电话那边,爸爸孟彦军跟程启说:“让我和闺女讲两句呗。” 程启回:“明天换你打,别耽误姑娘休息。” 孟栀乔莫名有股委屈涌上心头,赌气说:“好了你们忙吧,我会听小姑话的。” 孟彦军忙喊:“闺女,在学校吃好睡好。” 程启喝他:“你闭嘴。” 孟栀乔:“……” 程启向来听不出女儿的情绪,自顾自地交代:“乔乔,睡前记得称体重。” 孟栀乔试探问:“我早上称行不行?” “不行。”程启没了笑,“早上的体重对你来说不具备参考意义。” “知道了。” “你那边已经很晚了吧,你快洗洗睡吧,明天早上六点记得出早功。” “嗯。” “挂了,爸爸妈妈爱你。” “爱你们。” 挂完电话,孟栀乔看眼聊天界面,心里空落落的。 艺考培训班的老师说她有天赋,孟栀乔一开始还不信,觉得就是种客套的说辞。但现在,孟栀乔有点信了。毕竟她稍微演一演,就能让当了多年记者的亲妈完全察觉不到不对劲。 孟栀乔出神半天,孟彦霖打开门,穿着白t短裤站门口,抱起手臂说:“先洗澡,洗完看看明天早上要练的稿件,看完睡觉。” “小姑。”孟栀乔没精打采地看着她,“你陪着我是不是也挺累的?” 孟彦霖转转脖子,答:“累是累了点儿,但值呀,我得上几年班才能换辆新车。” “我——” “不说了,快去洗吧。” 孟彦霖打着哈欠出去了。 骤然安静,孟栀乔嘴角一落,哭了。 第4章 第4章 孟栀乔长得漂亮性格好,经常在大大小小的晚会上表演节目,到哪都挺招人待见。班主任冯康喜欢当众批评孟栀乔,各科老师爱逗她,同学们也敢在她受窘的时候哄笑。因为大家知道,孟栀乔不容易生气,生气也不会往心里去。 不过,孟栀乔不是没脾气,像这种刚受完气,想找人吐苦水又找不到的时刻,孟栀乔挺憋屈的。 趴桌上哭了会儿,周让来找她了。 雅馨居门岗亭外,孟栀乔和周让面对面站着。 “本来想带到教室给你的,想了想你还得带回来,不如直接送到这儿方便。”周让双手拿着四四方方的精致礼盒,递到她面前。 孟栀乔大大方方接过来,仔细欣赏一番木头盒子,笑着感叹:“让哥,你人可真好。” 周让两手一合,说:“就是南方的特产,我爸妈买了好多,你尝个新鲜。” “谢啦。”孟栀乔看着他,“等有时间,我请你吃大餐。” “好。”周让笑得眼睛弯弯。 “对了。”周让说,“你什么时候回北城集训?” 孟栀乔答:“国庆吧,你呢?” “我比你晚点儿,十月下旬差不多。” 孟栀乔惊奇地问:“你们播音统考前集训这么短啊?” “嗯,我们没你们要练的东西多。” “也是。” “那到时候,咱们约饭?”周让笑得明朗,露出颗小虎牙,“我知道好多好吃的店。” “好啊,我请你。”孟栀乔想了下又变得难为情,“可是我要控制体重,应该只能看着你吃了。” 周让讶异,“你这么瘦,还要控制体重?” 孟栀乔耸耸肩,“没办法,我骨架有点大,上镜显壮。” “没关系,到时候再说嘛。”周让安慰道,“我也可以找家不长肉的餐厅。” 孟栀乔点点头,回他一枚笑。 “喂,两位学生。” 两人闻声转头,看向从保安亭探出头的大爷。 大爷冲他们挥手,“学校不允许谈恋爱,都赶紧回去休息吧。” 孟栀乔和周让相视一笑,互相道了再见分开。 回到101,客厅静悄悄的,东边小卧室也没亮灯,孟彦霖似乎已经睡了。孟栀乔先回自己房间放糕点,然后去洗澡,洗完称了体重躺到床上,回郎铮铮的微信语音。 电话接通,孟栀乔压着嗓子,把回来遇到魏鹤亭抽烟的事讲了一遍。 “挺白净一人,怎么抽烟啊?”郎铮铮越说越失望,“我对他学神的滤镜都碎了。” “现在滤镜碎了是重点吗?”孟栀乔丧气说,“是他这点把柄被我抓到,结果根本没用好吧?” “你是不是傻?”郎铮铮自信道,“他要是真不怕被你抓到,干嘛专门在那儿等你?要是不怕家人发现,他嚼口香糖干嘛?” 孟栀乔醍醐灌顶,“对哦,你说得有道理。” 郎铮铮呵呵笑两声,好不自豪,“孟栀乔你说说,你没我可怎么办。” 孟栀乔舒口气,心口一下不堵了,“好铮铮,你再帮我想想,我怎么用这件事拿捏他?” 郎铮铮思索半晌,说:“这样,你去收集点烟头,放他家门口。” 孟栀乔摸着下巴,想象102看见烟头的反应,“要是被他家人先发现,那肯定要骂他的,要是被他自己发现,那多少也会被膈应下。” “对嘛。”郎铮铮说,“你的仇这不轻轻松松就报了?” 想到魏鹤亭生气的样子,孟栀乔的声音都变大了,“谢了铮铮,我明天就捡烟头去。” 挂断电话,孟栀乔下床去门口,轻轻压下门把手,拉开一条缝。 客厅黑漆麻糊,悄寂无声。 孟栀乔轻轻关上门,猫着腰走到书桌前坐下,满心期待地打开周让的糕点盒。盒子一共两层,上面是粉粉糯糯的桃花酥,下面是金黄金黄的蛋黄酥。她各拿一块出来,合上盖子。 孟栀乔照着桃花酥的花瓣咬下去,刚吃到嘴里还没嚼,外面响起开门声,吓得她抿紧嘴巴,停住呼吸。 接着是放钥匙和换拖鞋的声音,啪嗒啪嗒,一阵脚步声后,又是开门声,像是东边卧室的。 砰,最后是关门声。 孟栀乔把嘴巴张开小口,缓而轻地呼气,呼完蠕动腮帮子,嚼起嘴里的糕点。她边嚼边站起来,把糕点盒放到桌子下面,抽两张纸裹住没吃完的糕点,放到书桌角落。 孟栀乔再次回到卧室门口,猫着腰打开条门缝,深褐色的眸子骨碌一转,看见张人脸。 “啊!”孟栀乔尖叫着弹开。 孟彦霖推开门,皱着眉上下打量她,“你偷偷摸摸干嘛呢?” “我我我我就想看你睡没睡。”孟栀乔的心跳越跳越快,好像随时会厥过去。 孟彦霖眨眨眼,心虚地往外退,“你晚上该学习学习该睡睡,别管我。” 孟栀乔觉出不对,追着孟彦霖往外走,很快,一股极香的过桥米线味往她鼻子里钻。 孟栀乔注视孟彦霖的眼睛,左右各晃她一下,晃过去直奔东边小卧室。 一开门,孟栀乔“哇”了出来,“孟彦霖,你大半夜吃米线就算了,你还吃炸串儿?!” 墙边电脑桌上,放着一碗飘满红油的米线,和一纸袋炸串。 孟彦霖越过她挡在电脑桌前,理不直气也壮:“我晚上没吃饱,加个餐怎么了?” “你现在知道减脂餐吃不饱了?”孟栀乔跟她对线的底气涨不少,“你不运动都吃不饱,更何况我天天那么高强度的训练。” “我又不艺考,你管我饱不饱。” “不行,我也要吃。”孟栀乔一屁股坐到床尾,双肘撑在身后躺下去,一副赖着不走的架势。 孟彦霖看着她纠结会儿,又看了看满满当当的米线,咬咬牙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孟栀乔打挺起来,坐到办公椅上,嬉皮笑脸地问她:“你说我下不为例还是你下不为例?” 孟彦霖撇下嘴,“都下不为例,好了吧?” “好好好。”孟栀乔打开筷子包装,“不管了,活过这一天再说。” “不许告诉你妈啊。” 孟栀乔头也不抬,“那用你说,我还没想死。” “……” 这一晚的鲜香麻辣,给孟栀乔吃得酣畅淋漓,第二天早上五点多起来一照镜子,对着自己的大肿脸追悔莫及。 六点,一轮橙黄的太阳升过雅馨居楼顶,天光大亮。 孟栀乔戴着黑框平光镜和黑色口罩,慢悠悠来到挨着女生宿舍楼的小操场。小操场和前后四个篮球场是开放的,学生随时都能用。 这会儿,绝大多数高三生在教室上早读,半个小时后,高一高二才会去里面的大操场集合跑步,四下里没几个人,不是勤快的艺术生,就是逃了早读来打球的。 孟栀乔巡视一圈没见熟人,摘掉口罩,冲着没人的篮球场活动面部肌肉。 “孟栀乔?” 听见播音腔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孟栀乔不用看也知道是周让,慌张撸掉手腕上的口罩,重新戴到脸上。 “你练功还戴口罩啊?”周让站到她旁边,一直盯着她的脸。 孟栀乔推推眼镜,低头看地,“空气不好,我嗓子有点不舒服。” 周让关切地弯下脖子,“是不是感冒了?” 孟栀乔别过脸,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你快练你的。” “哦,不是病了就行。” 周让直起腰,两只手分别放在腰两侧,开始“嘿哈”练气息。 孟栀乔掐腰,也想“嘿”来着,但戴着口罩死活“嘿”不出来。她正琢磨怎么溜走,无意瞟到一个人。 魏鹤亭穿身黑色球衣,背心里面套着白短袖,单手运球,从宿舍楼之间的水泥路走过来。球一下接一下地砸到地上,有节奏地砰砰响,一直到他走进篮球场。 周让看着他有些羡慕地说:“学神是不一样,晚自习不用上,早读也不用上。” 孟栀乔的视线从魏鹤亭身上移到周让脸上,“你也认识他?” 周让说:“我们都是实验的。” “哦哦。”孟栀乔看回魏鹤亭,小声吐槽:“就他那小胳膊小腿儿还打篮球呢,别摔一跤把四肢摔断了。” 周让忍俊不禁。 魏鹤亭像是听到了,手里抓着球,在投篮前看他们一眼。 “晦气。”说完,孟栀乔转身,沿着跑道往反方向走。 周让看眼魏鹤亭,转过来跟上孟栀乔,问:“你跟魏鹤亭有过节啊?” “我跟他……一言难尽吧。”孟栀乔说。 哐当,背后响起篮球撞击篮筐的声音,孟栀乔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回头,球刚好从球网里掉出来,掉在地上弹两下,回到魏鹤亭的手里。他低着头,悠哉迈着大步运球。 晨光笼在他身上,飘动的发丝泛着金光,周围的一切好像消失不见了,仅剩一道清瘦的身影。 好孤独的身影。 这个想法一冒尖,立时被孟栀乔摁下去。 周让顺着孟栀乔的视线看过去,说:“他挺受女生欢迎的。” 孟栀乔扭回来,踢一脚跑道上的小石子,“那是大家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周让追问:“什么真面目?” “不说他了,净耽误事儿。”孟栀乔在小操场和大操场之间站定,提下气说:“咱就在这儿练吧。” 周让说:“好。” 跟周让一起练,孟栀乔始终觉得别扭,没练多久就上跑道慢跑去了,边跑边听耳机里的台词录音。 每次跑到离篮球场最近的弯道,孟栀乔都感觉身上落了道目光。 四十分钟,孟栀乔跑出一身汗,蹲下去拉伸腿时,她偷偷瞄眼篮球场上的人。 魏鹤亭还在投篮,懒散地迈步,懒散地投,蹦得也没其他男生高。 等魏鹤亭看过来,孟栀乔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换条腿继续拉伸。 回雅馨居的路上,孟栀乔以为肿已经消了,回到101摘掉口罩一看,脸依然浮肿着,双眼皮都变窄了。 她把这种反常的情况归咎于魏鹤亭。 不管两者之间有没有因果关系,孟栀乔都认定,魏鹤亭是自己的煞星。 孟栀乔洗完澡吃过饭,孟彦霖做出来好几杯手冲咖啡,热的,全部灌装到750毫升的玻璃杯里塞给她,下命令:“中午之前把它喝完,今晚称重前务必把水肿减下去。” “啊?”孟栀乔一脸痛苦,“热黑咖,这比中药都难喝,你让我喝这么多。” “谁让你贪嘴。”孟彦霖端着咖啡杯坐到沙发上,悠闲地翘起二郎腿。 “是你半夜放毒——” “别废话。”孟彦霖打断她,“拿着上课去吧。” 孟栀乔想想自己的肿眼皮和暴跳如雷的程启,最终认了命,一手拎书,一手抱着温热的杯子出门。 第5章 第5章 孟栀乔想着郎铮铮给自己出的主意,去教学楼的路上,跟个探测仪似的在地上找烟头。 走了二十分钟就找了二十分钟,最后一个也没找到。 周一要升国旗开校会,开完第一节课基本就过去了。回到教室坐下,趁老师没来,孟栀乔张罗着给附近的同学分咖啡。 她边往郎铮铮的杯盖里倒咖啡边吆喝:“来来来,什么加什么菲深烘豆,校医同志纯手工磨制,焦香四溢,提神醒脑,想喝的赶紧来。” 窗边突然出现一张脸,带着谜一样的微笑盯着孟栀乔。 孟栀乔感觉侧脸凉飕飕的,倒完咖啡往窗边一看,正好跟冯康的视线交汇。 “这是干嘛呢?”冯康柔声细语地问。 孟栀乔头皮发麻,忙拿起玻璃杯给他看,“我给同学分点儿咖啡喝,帮他们提提神。” 冯康嘴角骤落,肃声说:“不许分了,他们喝坏肚子你负责?” “哦哦,是我考虑不周,不分了。” 孟栀乔怏怏放下杯子,里面还剩一半的黑咖啡晃来荡去。 冯康一只手背后,另只手举起卷着的政治书推下眼镜,“检查写好没?” “写好了写好了。”孟栀乔从抽屉里拿出昨晚写的几页纸,双手递到冯康面前。 冯康接过随便看看,将几页纸对折起来,“在校期间要遵守纪律,记住没?” 孟栀乔点头,“记住了。” “好好听课。”说完,冯康往前门去了。 孟栀乔扭回来看向郎铮铮,“好铮铮,你再帮我分担一杯吧。” 郎铮铮捏着杯盖,往后一缩,“我尽力了,你自己享用吧。” “别呀。” 郎铮铮扭过去了,无论孟栀乔怎么扒拉,都没有回头的意思。 孟栀乔转而求周让,周让不说话光笑着摆手,她又戳了戳郎铮铮的同桌侯宇飞,侯宇飞看眼她的咖啡直摇头。 孟栀乔满眼失望地看着侯宇飞,心一横,把剩下的咖啡一口闷了。 第二节课下课铃一响,所有人腾地站起来冲出教室,跑着去小操场集合,跟高一高二一起做广播体操。 往常都是孟栀乔一马当先,拉着娇小体弱的郎铮铮跑,今天喝完那杯咖啡,孟栀乔心跳过快,胸口闷得喘不上气,四肢也有些麻木,跑不起来。 郎铮铮常年睡不醒,虽然喝了不少,但跟没喝差不多,在前面硬拽着孟栀乔跑。 两人跑到小操场分开,郎铮铮跑到第一排,孟栀乔站在最后一排,旁边是周让,前面是室友刘思杨。 最前面的体育老师吹响哨子,拿着喇叭整队,“立正,稍息,立正,向左看齐,向前看!” 太阳当空,孟栀乔额上的汗顺流直下,流进眼睛里蛰得她睁不开眼,越发恍惚。 “第三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 天昏地暗,孟栀乔耳朵里只剩广播的电流声,声音持续几秒后,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等孟栀乔醒来,已经趴在周让背上,被冯康和刘思杨扶着,往食堂和宿舍中间的医务室跑。 “孟医生!孟医生!”周让没到门口就大喊,喘着粗气吞咽口水。 孟栀乔的心跳更快了,脖子上的动脉一鼓一鼓,跳得她呼吸困难。 医务室里,孟彦霖听见慌乱的声音伸长脖子往门口看,随后摘掉听诊器起身,对坐在桌边的魏鹤亭说:“我先出去看看。” 她绕过红木桌子走两步,周让背着孟栀乔撞开门帘进来了。 “呀,怎么是孟栀乔?”孟彦霖瞪大眼睛,脸一下热了,贴着墙给周让让出路,倒着往隔帘后面走,“快快快,把她放到床上。” 孟栀乔难受地皱着眉眼,她眼中的世界在颠簸晃动,唯有魏鹤亭稳稳坐在那里。 只有一秒不到,孟栀乔看见了魏鹤亭的眼睛—— 他在看自己,微微蹙眉。 那眼神是嫌弃吗? 没有心的家伙。 孟栀乔被老师同学合力扶到病床上,她枕好枕头虚弱开口:“孟大医生……你可把我害惨了……” 孟彦霖看向冯康,茫然又慌张,“啊?她怎么了?” 冯康抬手指下周让,掐住腰边喘边说:“我刚刚听周让说,她课前喝了大半杯黑咖啡,估计是咖啡因摄入过量了。” 周让用手抹完脸上的汗,点头肯定冯康说的话。 孟彦霖一巴掌拍自己脑门上,“怪我怪我,我忘了她不怎么喝咖啡,猛地让她喝太多了。” 刘思杨抠着手小声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孟彦霖不好意思地说:“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让她多喝水,吃点水果,快点代谢掉就好了。” “我去买水果。”周让转头就跑。 孟彦霖冲他喊:“买香蕉就行。” 周让:“好!” 冯康指着孟栀乔问孟彦霖:“确定没什么大碍?她这反应看着挺严重的。” 孟彦霖走到床边,给孟栀乔把脉,确认脉搏还在正常范围内,低头说:“应该没什么事,这都怪我,我来负责就好,你们赶紧回去上课吧。” 说完,她忙不迭给孟栀乔倒水。 冯康看着孟彦霖,有些无语,转头看向孟栀乔,说:“那你在这儿休息下吧,等恢复好了再回去上课。” 孟栀乔坐起来呷口水,喝完喘着气说:“好的,谢谢老师,谢谢思杨。” 刘思杨跟着冯康往外走,给孟栀乔摆摆手,“走啦,好好歇着。” 孟栀乔轻点下头。 等人走远,孟彦霖立刻俯下身子,压低嗓音说:“不许跟你爸妈说。” 孟栀乔看向天花板,目光涣散,要死不活:“每个月一顿火锅,牛油辣的,我就答应你。” “不是?”孟彦霖不自觉提高音量,“小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火锅呢?” 孟栀乔不搭话,缓缓闭上眼。 “咳咳。”有人在外面刻意清嗓。 孟彦霖不得不直起腰往外走。 “不好意思啊鹤亭,咱们继续。”孟彦霖拉开椅子,坐到桌前,重新戴上听诊器。 孟栀乔睁开眼,悄悄扭头,隔着帘子看向桌边的身影。 魏鹤亭坐得不直,略微弓着背,配合孟彦霖的指令,吸气,吐气。 一时安静,整间屋子都是魏鹤亭的呼吸声,听起来怪怪的。 孟彦霖放下听诊器,拍拍魏鹤亭的胳膊,示意他到外面聊。 两人先后出去,孟栀乔看回天花板,上面映着光斑,像水波纹,心里生出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好像撞见了别人想隐藏的秘密。 刚刚进来,孟栀乔在心里骂他没有心,现在,她为这句误打误撞的暗骂给他道歉。尽管没人听见。 孟栀乔正恍神,周让跑进来了,手里拎一大把香蕉。 “栀乔,香蕉来了。”周让把香蕉放到床头柜上,而后掰根最大的剥开皮,递到孟栀乔手里。 孟栀乔咬一大截,说:“等我回教室,把钱转你。” 周让抬起手背蹭掉下巴上的汗,笑着说:“不用,到了北城,你记得请我吃饭就行。” 孟栀乔三两口吃掉一大半香蕉,两颊鼓鼓,“哎,同桌,这次真是救命之恩,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知道说什么就别说了。”孟彦霖掏着白大褂的口袋进来,瞟眼满脸通红的周让,没好气地说:“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孟栀乔喉头一滚,差点被噎住。 周让看眼手表,说:“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上课了。” “嗯嗯嗯,你快回去吧。”孟栀乔说。 周让对孟彦霖颔首,“孟医生再见。” 说完,周让转身往外走。 “再见再见。”孟彦霖歪着身子目送他出去,“麻烦你了。” 周让回了下头,“不麻烦。” 孟彦霖收起笑走到床头,坐到孟栀乔对面的床上,瞪着她不说话。 孟栀乔把香蕉皮递给孟彦霖,委屈说:“干嘛这么看我?返校才一天,你就把我送病床上来了,我都没闹呢。” 孟彦霖没接香蕉皮,送她一道眼风,让她自己放床头柜上。 孟栀乔瘪嘴照做。 孟彦霖冷声问:“你跟刚刚那男同学什么关系?” “你都说了男同学,那还能是什么关系?”孟栀乔白她一眼,“当然是同学关系。” 孟彦霖哼一声,“别人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别人?”孟栀乔用胳膊肘撑着床起身,义愤填膺,“谁呀?谁胡说八道?” 孟彦霖是炮仗脾气,一点就着,急躁地说:“你别管谁,你就说你是不是跟那什么让谈恋爱了?” 孟栀乔坐起来,和孟彦霖面对面,“我去,谁这么歹毒,竟然拿这种谣言陷害我?” “陷害?”孟彦霖一副不相信的表情,“那怎么那么巧,他半夜给你送糕点,早上跟你一起出早功,这会儿又送你来医务室?” 一道雷在孟栀乔头顶炸了。 孟栀乔的喉咙紧得慌,吞咽下说:“原来是那个魏鹤亭告诉你的啊,这家伙……阴得没边儿了。” 孟彦霖起身走过来,俯视她说:“你敢做不敢承认是吧?” “我、我真没有。”孟栀乔急得一头汗,“我跟周让都是艺术生,被老冯安排在后门口,我俩虽然是同桌,但自打高二分到这个班以来,我们集训一波接一波,我俩几乎没见过。人家背我过来,是因为做□□俩挨着,这也怨我们喽?” “……” 孟栀乔有理有据,反应激烈,让孟彦霖哑了火,退坐到身后的床上。 孟栀乔深深吸口气,平复心跳,沉默片刻后,看着白色地砖问:“魏鹤亭还跟你说什么了?” 孟彦霖自觉没理,声音小不少:“没了。” “那你跟他说什么了?”孟栀乔抬起视线,看向孟彦霖的脸。 “没什么。”孟彦霖看眼她飞快看向香蕉,不大自在地掏出口袋里的手,掰一根递给她,“你再吃点。” 孟栀乔接过香蕉,开始扒皮,快扒好的时候,不经意地问:“魏鹤亭有心脏病,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