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 第1章 开始 刘艳宁发现了一块奇怪的手表,就在她跪坐在炕上,面对满床一字未动的作业抓耳挠腮,悔恨不已时,一抬头发现了这块手表。 它静静地躺在墙角夹缝中,灰扑扑的,颇有些陈旧,和这间屋子一般,融合的浑然天成,仿佛一开始就在哪里,只是出现地有些突兀罢了。 刘艳宁心里有些奇怪,她清楚记得自己并没有这块手表,当然了她一块手表也没有,难道是其他人塞在被子里被自己扯出来了? 她拿起这块手表翻来覆去地看,表通体银白,已有些磨损,处处是肉眼可见的划痕,表盘上的玻璃有些脏污模糊不清,刘艳宁也不嫌弃,张嘴呵了口气,拿起袖子使劲擦了擦。幸运的是玻璃上的污渍可以擦掉,这下里面的内容清晰可见了,银色背景上三道指针闪着金色的光泽齐齐指着十一时,内部没有数字只有一个个金色小点分散表示时刻。 刘艳宁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将手表套在自己手腕上,咔哒一声合上了卡扣,她端详着银色手表,兴致勃勃,将作业没有完成的烦心事抛到脑后,满意的不得了。 “妈,几点了?”刘艳宁扭头冲着门外大喊。 “问什么问?!作业写完了没有!”刘艳宁她妈的声音极具穿透力,远远地传来,声势不减。 刘艳宁缩了缩脑袋,鹌鹑似的,又发起愁来,她拿起丢在一边的钢笔在纸上划拉,她忘了给钢笔戴上笔帽,现在纸上划过去只有浅浅的一道痕,没有墨水出来。 刘艳宁有些烦,又随意写了几个乱七八糟的字,仍只是断断续续的出墨,她越发觉得烦躁。 “刘艳宁,跳皮筋去!”窗外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小姑娘的声音。 “我作业还没写完,你们先去!”刘艳宁回道。 “刘艳宁,就缺你了!快出来!”脆生生的声音又响起来。 笔还是不下水,刘艳宁使劲划拉了两下,只听撕拉一声,两道长长的缺口深入本子。这下好了,不仅有字儿的这页用不了,连带着剩下的几页都坏了。 “我说了我不去!”她一边气急败坏地大喊,一边捏着钢笔抡起胳膊狠狠甩动。 “不去就不去呗!”约莫是被吓了一跳,外头声音有些不高兴地嘟嘟囔囔着,但刘艳宁此时没得功夫去搭理小伙伴。一道长长的墨水印从炕的这头一路溜到地上,新换的蓝色格纹床单被墨水印分成两半。 “我家艳宁作业还没写完呢,你们先玩去吧,她写完了就去了。”门外刘艳宁她妈细声细气的对外面的小朋友解释。 刘艳宁害怕她妈发现收拾她,胡乱收了书,火急火燎地把床单一卷一扔撂地上,然后把被子抖开扒拉平铺到了炕上。 “艳宁啊,吃不吃刚出锅的饼。”门外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刘艳宁觉得自己的心突的停跳一拍。 “我不吃。”一边说着一边将床单往被子里塞,不成!被子鼓起一个大包,明眼人一看就有问题!刘艳宁又扯了出来想叠好再放回去,她一边叠着一边竖着耳朵听动静,没来由的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电影里演的间谍,正在进行机密任务,心跳的老急了,手也抖的不行,床单都拿不稳当,平时一下就叠好的床单今天费了好大劲还没弄好。 怕什么来什么,门外刘艳宁她妈哼着小曲儿给她送吃的来了,刘艳宁一把抓起叠了一半的床单,从床上跳起来,光着脚一个箭步冲到衣柜前将这糟心玩意儿塞进去,然后连滚带爬跑到床上,她妈进门时她刚好抓起一本书。 见着她妈,刘艳宁跳下地踩着鞋子,干干叫了一声妈。 “刚出锅的饼子,快吃。”刘艳宁她妈皱着眉头打量着刘艳宁,眼里满是狐疑,“你不会刚睡醒来吧。” 刘艳宁梳得齐整的两条油光黑亮的大辫子早已变得毛糙,饱满的额头和挺直的鼻尖儿上都沁出粒粒晶莹的小汗珠儿,几绺头发黏在上边儿,脸蛋红扑扑的,带着孩子气般得可爱,此时有点儿讨好地笑着说,“哪儿能呢?” 刘艳宁她妈点点头,没再多问,将装了饼的盘子放到炕前的小柜子上,“快点写!还有几天就开学了,可别到时候学校不给报名。” “快了快了,就剩一点点了。”刘艳宁一边笑着应着一边心里不住催促。 “总说快了快了,作业还是垒成一堆。”刘艳宁她妈大字不识几个,翻了翻作业,左右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好半是警告半是劝慰道,“都上初中的人了,可别到时候掉队!” “晓得嘞。”刘艳宁嘻嘻笑着抓起一张松软飘香的饼爬上了炕,“妈,我先写作业去。” “接着点别掉得哪里都是渣。”刘艳宁她妈嫌弃转身走了,刘艳宁心里那块大石头可算要落下了。 那知眼瞅着她妈都到门边儿了,一道妖风打着胡哨蹿了进来,卷着北方冬天特有的寒气扑了两人一脸。 哎呦喂!刘艳宁眼睁睁瞅着她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过身走了回来。 “这天还怪冷的,你这炕烧的不知道暖不暖!”她妈搓了搓胳膊作势就要伸手去摸炕面,要搁以往,刘艳宁早在她妈说第一个字儿时就叭叭个没完,但是现下可不一样了。 “暖的很,热的我一身汗。”刘艳宁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狗招子一样看着她妈。她妈瞧她这样一乐,“跟只小狗一样。”边说边把手伸进被底。 炕面暖暖和和让人不想抽出手来,“确实暖和的很,我都想躺上边睡一觉了。”刘艳宁她妈感觉不对劲,又摸了摸,怎么这么粗糙呢,抬眼见自家闺女那心虚的样子,仔细一想,疑窦徒生,手一把掀开被子,好嘛上边只有雪白的毛毡。 “床单呢?” “收起来了。” “平白无故的你收起来做什么?” 她妈懒得跟她废话,掀了被子就找,刘艳宁忙跳下床穿上鞋子,那边她妈已经拉开柜子去找,柜子里的衣服乱七八糟堆成一堆,随着她妈打开柜门,一骨碌全掉出来,那条蓝白格子床单刚刚好落到她妈臂弯里。 刘艳宁她妈眉头紧锁抖了抖床单:“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好好收拾柜子,狗窝都比你的整齐。”刘艳宁没待她妈看清上面的“大作”拔腿就跑,她妈一愣再一瞅大怒,“兔崽子你还有脸跑!!!” 说话间她妈捏着床单就追出去了,刘艳宁刚跨过大门的槛就被她妈抓住领子揪了回来。 老账新帐一起算,攒了一个寒假的脾气可算叫她妈逮着机会了,那天几乎村里所有人都听见了刘艳宁的惨叫声,真真是可怜极了。 “一天天的正事不知道干就知道给人添麻烦!”刘艳宁她妈收了鸡毛掸子恨恨道,“今儿谁都别想帮她,让她自个儿洗。” 刘艳宁他爸刚从外头进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和木渣,原想着帮闺女说两句好话但见她妈一记眼刀过来只好悻悻作罢,转头对着刘艳宁道:“你也是的,写个作业都能写成这样,也不知道咋写得!快去写作业,写完了再收拾去。” “写什么写?!洗床单去!”她妈明显还在气头上,“一个寒假一字没动,不知道干什么吃的!我喂只狗都会叫了!”刘艳宁心想,我好歹还写了一半呢,怎么能说一字没动呢?但她不敢说,说了就是狡辩,说了今天就玩儿完。 “滚回去收拾去!” 刘艳宁委屈地点点头,卷起床单抽抽噎噎的回了小套间,瞅着大敞的柜门,散了一地的衣物,满炕的作业,只觉得人生怎么能如此艰难呢?唉呀! 刘艳宁她妈的怒气就和火山喷发似的,没找着发泄口就罢了,一找着准没完,这不,刘艳宁都把整个衣柜清了重新整好她妈还在外间骂骂咧咧,丝毫不知她闺女的肚子早已经咕咕作响了,而先前刘艳宁她妈拿过来的那碟饼又被她妈自个儿端走了,出门还道给她不如给狗! 刘艳宁团吧团吧床单,有些发愁,因为这条蓝白格子床单不是夏天那种轻飘飘的床单,而是好几层棉线织成的非常厚实的那种床单,拿到手里很有分量,铺到炕上不会随便皱起,她妈老喜欢了,集市上看到就买回来洗了,前儿刚干就给刘艳宁铺上了。 刘艳宁叹了口气准备找盆去洗,磨磨蹭蹭走到门边,她妈和他爸正吃饭着呢。见着她,她妈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好歹没说什么,但心里肯定将刘艳宁从上到下批斗了一番,他爸瞅了瞅母女俩,斟酌道:“艳宁,吃完饭了再去洗吧。” 刘艳宁不敢动,头低着脑门对着她妈,她妈绷着一张脸:“看什么看!要吃快点去,难道还要人三催四请呢么?!” 刘艳宁这才有些放松,去橱柜里拿了一只碗去舀饭,今天的饭是黄米饭配炒酸菜,很开胃。几口热饭下去,刘艳宁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吃完饭,刷完锅。刘艳宁擦擦手在炉子上烤了烤就准备找盆洗床单。盆是卷边大红盆,里头贴着对儿大红大粉的牡丹,平时被她妈收在大门旁的车库里。车库没有门,里头并排停了一辆农用车和一辆摩托,墙上挂着一排箩筐和锄头。 那红盆就在墙边立着,刘艳宁拎着盆回了屋,拿起保温瓶哐当哐当往里到了半盆,氤氲的热气有种西游记里仙气儿的感觉,刘艳宁拿手捞了捞,啥也没捞着,但热气蒸的手润润得,有些让人陶醉。 “你搁哪儿干啥呢?”刘艳宁她妈盘腿坐在炕上纳鞋垫,半晌没听到动静,一抬头自家闺女就这死出,无语极了,“两只鸡爪子好看的很!” 刘艳宁忙收了手,拎起水缸边的桶,将里边儿的冷水倒盆里,这水还是他爸吃完饭给打的。刘艳宁心里感谢了老爸一番,数九寒天的她可一点儿都不想出去打水。 床单泡到盆里,眨眼间一大半的水就不见了,任重而道远啊~刘艳宁卷起袖子抓起床单弄脏的那块拖到搓衣板上吭吃吭吃就搓。蓝色的墨水印很快就晕染开了,刘艳宁撒了一把洗衣粉拎起一段一段搓。折腾大半天,身上汗都起一背了,床单还是有印子。 她妈冷眼瞧着她折腾,丝毫没有要帮忙的迹象。刘艳宁瞧着这一盆简直要后悔死了,早知道就换根笔了。 “麻花——天津大麻花——” “橘子便宜买喽——好吃的很——” 下午转眼就到了,刘艳宁他爸收拾收拾出门做工去了,大门口也陆陆续续传来各种吆喝声,调子起得高高的,声音拉得长长的。刘艳宁有时很担心他们会一口气喘不上来,不上不下卡在那儿。 刘艳宁她妈鞋子纳了一半有些发困,拉了枕头睡觉去了,刘艳宁盯着窗前那道光,瞧着飞舞的灰尘,心思早飘远了。 “你发啥呆呢?”冷不丁点儿的一声,吓了刘艳宁一跳,原来她妈还没睡着。 “呆子快点洗!”她妈咕哝一声翻身又睡了。 呆子本人只好一边抓起床单百无聊赖地继续磨洋工,一边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外头传来小孩子们咯咯地笑声,这些小崽子们吃饱了,穿的暖暖和和到处霍霍。刘艳宁听着听着有些不对劲,声音居然从大门口一路向里来了。 第2章 停滞1 外头叽叽喳喳的,两个光亮的脑门凑到玻璃窗上,是张笑笑和她妹张莹莹! 刘艳宁比了个嘘的架势,忙擦了手出去。 “你们咋来了呢?”刘艳宁有些惊喜。 “我们咋不能来了?”张笑笑脆生生道,“你作业写完了没有?写完了我们抓羊拐去。” “别提了。”刘艳宁长叹一声,忍不住向小伙伴抱怨。 张笑笑听完,咂了一下嘴:“我说呢,今儿听你家那么大动静。那你还去不?” “不了。”刘艳宁蹲到地上道,“床单还在盆里呢。” “这样啊。”张笑笑跟着蹲到地上,拍了拍小伙伴的肩膀,“没事儿,你洗完了我们再抓,就是可惜了。” “可惜啥?”刘艳宁不解,她现在要烦死了。 “我舅舅今儿过来刚给我们买了一堆好吃的,我们还想着和你边吃边玩呢。”张笑笑她妹立马道,显然很兴奋,“里头还有巧克力呢!” “啊~”刘艳宁揪着两条大辫子更烦了。 “没事儿,我兜里揣了,给你。”张笑笑掏出一条巧克力,撕了包装递给刘艳宁,“快吃,这玩意儿容易化。” “笑笑,你对我可真好。” “欸,快别说这有的没的了,怪肉麻的。”张笑笑起身又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塞刘艳宁兜里,“行了,那你忙去吧,我们走了。” 刘艳宁站在原地看着小伙伴背影从大门口消失才回屋里。 她妈觉浅,听着外面嘀嘀咕咕的动静便醒了。 “谁?” “张笑笑和她妹。” 她妈看了眼还泡在盆里的床单开始收拾整理炕头:“找你玩去呢吧?” 刘艳宁低低嗯了一声,拿起床单开始搓,水已经有些冷了,但是先前放炉子上烧的水还没响,她只好继续用冷水洗,好歹搓掉了一些。 刘艳宁她妈收拾好过来探了探水温,添了半壶半热不烫的水,“什么时候洗完什么时候吃饭。” 刘艳宁还能说什么呢?仍然只嗯了一声,埋头苦搓,听着她妈添水,叮叮当当收拾炉子。到底技不如人,这炉子在她妈手里就是另一个德行,转眼就烧的旺旺的,没一会儿,屋里便暖和起来,水也滋滋响起声儿来了。 刘艳宁又使劲儿搓了两把,眼瞅着太阳从东边落到西边,她哥都进门了,她还没洗完。 刘艳宁要坚持不下去了,看着墨水印没多少了就打算漂洗一遍就晾起来,湿了水的厚床单拧起来格外费劲,又不敢叫她妈帮她,只好自己折腾。 刘艳宁他哥放了书包正和她妈唠嗑呢,转眼瞅见她这狼狈样,过来就拢了床单,一端塞到刘艳宁手里,抓着另一端开始拧,总算是拧得差不多了。两人又合力将床单晾到外头的衣架上,刘艳宁这才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哎呀,多亏有你帮我。”刘艳宁感激地看着他哥。 “哼,小事一桩。”刘艳宁他哥刘建成正值初三,虽然中二病几乎痊愈了,但是不知道又从哪里惹了一身傲娇的毛病。 刘艳宁瞥了他哥一眼,掏出下午张笑笑给她的糖,分了一颗给他哥:“请你吃糖。” 他哥也没客气,剥了糖纸就塞嘴里了,转头双手插兜就进屋了。 刘艳宁和他哥一前一后进了屋,收拾完剩下的一地狼藉,她妈已经将热好的饼和之前买的苹果端了上来,“先垫垫肚子,等你爸回来了再开饭。” 刘艳宁坐在他哥对面,啃着饼发呆,不知怎的瞧见了他哥手上带的手表。 她家就两块手表,一块是她妈的陪嫁,平时被她妈放在包里藏在炕上大木箱里,只在逢年过节,走亲戚时戴上,另一块就是他哥手上这块了,黑白色的电子手表,还有闹钟呢。 刘艳宁稀罕的不得了,那是九月份他哥上初三时她妈给买的,原因是初三生要补课,周末回家要看着点时间去坐车。当然现在有了第三块,就是那块儿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手表。 刘艳宁拿出手表带到手上,上边的指针没有动过,还指着十一点,这让她怀疑这块手表是不是没电了或者坏了。 “哥,现在几点了?” “四点三十五,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问问。”刘艳宁低着头将表侧的旋钮拔出来调到四点三十五,旋钮还没摁进去,一抬头就被迎面一张脸差点吓得心跳骤停。 “你搞什么呢?”刘艳宁拍着胸脯生气道,原来是他哥见她动作鬼祟就伸头过来看。但奇怪的是刘艳宁他哥没有反应,连眼睫毛都没眨,这让她有些惊讶,突然又发觉屋子里惊得出奇。 她站起来,脚下一软,只见她哥一动不动保持探头看她的模样,她妈一手正掀了门帘端着面盆站在门槛那,一只脚伸进屋子,停在半空。 眼前的情形有些超出刘艳宁想象,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心突突得简直要跳出来,魂都要飞了,过了好半天脑子才转起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是现在她不得不相信,一切都是在她带上这条手表后才变成这样的,她做了什么?她调了时间,难道要调回去? 刘艳宁于是又将指针拨回到十一点整,但是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世界依旧静止不动,即使她又将旋钮摁回去了。 刘艳宁这下真觉得大事不妙了!她踉踉跄跄凑到窗前往外看,外头的树纹丝不动,仔细看甚至可以看到一行静止在空中的飞鸟!这太难以置信了!牛顿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我大概是太累了睡着了,刘艳宁恍恍惚惚地想着,伸手使劲掐了一把自己,这一手没有丝毫地留情,疼的她龇牙咧嘴五官都变形了。 太糟糕了!这竟然不是梦! 刘艳宁搓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下意识想去找张笑笑商量,又反应过来这不太现实,假如张笑笑还能活动,这会儿早大呼小叫跑来了。 刘艳宁坐回凳子上,将自己吃剩的饼啃掉,又喝了一大杯水,这才觉得发软的手脚有了力气。她想出去看看情况,但是她妈老大一个人杵在门口让她有些发怵。思来想去,她决定继续研究这块手表,毕竟一切都源于她该死的调了手表时间。 刘艳宁拔出旋钮,又开始调时间,她瞥了一眼他哥的手表上边的时间,四点三十五分快三十六分了,于是她仔细着将指针向前调了调,心里一边虔诚祷告一边摁下旋钮。刘艳宁很慌,真的,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没有如此迫切的相信世上有鬼神之说,不管是哪路神仙随便一个救救她就好!真的! 刘艳宁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这世界,周遭依旧安静无比。她要疯了,她想,今天真是糟透了的一天! 所有依旧保持着静止的状态,刘艳宁深吸了一口气,不要急不要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专注的瞧着这块手表,平平无奇,即使摁回旋钮指针也没有走针,可能坏了也可能没电了。 刘艳宁摘下手表,试图找出什么有关的品牌logo之类的,一无所有,表背一片光洁,她内心祈祷,希望这块手表只是没电了,张艳宁打算用手指甲翘起表盖,给这块表换上新的电池,然而她的手指甲都磨损得坑坑洼洼,这块表的后盖依旧纹丝未动。刘艳宁的天都要塌了,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她一定要抽死当初手贱的自己。 可惜这世上那有什么后悔药,时间虽然静止了但不代表它可以后退,刘艳宁一脸烦躁地甩了甩手表,好想用力砸到地上,这样说不定就可以打开了。 手表像刘艳宁姥姥家的大摆钟一样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也许很久了也许只是一瞬。 这手表和刘艳宁她妈的那块有些像,看起来都是机械手表,但是刘艳宁她妈的那块手表因为保存得当,和新的几乎一个样。 她妈很宝贝那表,平时束之高阁,用的时候先会从箱子里小心取出巴掌大的布包,去掉一层又一层包裹的棉布,然后打开那个装着手表的红丝绒长条盒子,小心翼翼的取出来,就跟刘艳宁她奶奶似的,她奶奶每次给刘艳宁零花钱都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再颤颤巍巍地剥玉米样剥去一层层卫生纸,剥完了才抽出一张人民币给刘艳宁。 刘艳宁突地站起来,因为起太猛,眼冒金星,差点一个倒栽葱跌到地上,忙扶着炕面顿蹲回去,她想起她妈每次带那块手表都要重新调时间上发条,那这块该死的手表不会也是要上发条吧?! 刘艳宁精神大振,小心捏着旋钮试着往顺时针方向拧。一拧,没拧动!她一愣,一搓手,手心里凉哇哇的,全是汗,只好胡乱在身上蹭了蹭,重新小心捏起那小小的旋钮拧,拧动了!刘艳宁心里大喜,忙拧了好几圈,直到那旋钮拧不动为止。 “嘀嗒嘀嗒” 倏忽间,似乎有什么随着指针转动开始融化,成功了吗? “你啥时候蹲地上的?!”刘艳宁他哥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啊?” “发什么呆呢?”刘艳宁她妈端着面盆走进来,“你哥问你话呢!呆子!” 呆子没说话,只盯着她妈,泪珠子扑簌簌一连串滚出来。 “?” “?” 她妈皱起眉头,放下盆走过来手指头往刘艳宁光亮亮的额头上使劲一点,“嚎啥呢?就问了你一句至于么?” 刘艳宁一句话都不说,仍只是哭,那眼泪珠子就跟不要钱似的,滴溜溜往下只滚,瞧得她妈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行了行了,别哭了。”她妈拉起刘艳宁,手结结实实拍了他哥一把,“刚回来就惹你妹哭,可真行!” 刘艳宁他哥一头雾水,懵逼道:“我干啥了我?我就只是问了一句话,你不也听到了吗?” “行了,气也出了,别哭了!”她妈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直接用手给刘艳宁擦眼泪,粗糙的手磨得刘艳宁脸生疼,眼泪也顺势糊了一脸。 刘艳宁于是又笑了。 “嗯?”她妈嗯了一声,瞧自家闺女又是哭又是笑得,惊疑不定,“不会是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不能吧,青天白日的。”刘艳宁他哥道。 两人于是绕着刘艳宁转了一圈,见刘艳宁坐都坐不稳,她妈道:“你去取件妮儿的衣服,到门口叫几声。” 刘艳宁他哥心下是明白了,这是要给刘燕宁叫魂呢。于是取了她常穿的外套到大门口举得高高的,一边抖,一边刘艳宁刘艳宁地叫着,调起得老高,声拖的老长,刘艳宁在屋子里听着,噗嗤一下笑出声。 “哎,还真丢了魂了!”她妈见状跑到门口对着她哥喊道,“快,多叫几声!” 于是她哥抖得更用力,喊得更起劲了。 “你干啥呢?刘建成,叫魂儿呢?”刘艳宁他哥的同学骑着自行车嬉笑问道。 “忙着呢,快走!” “嗯?” “你干啥着呢?咋停了!快点!”刘艳宁她妈明显密切关注着两方动态。 “忙着呢,快走快走。”刘艳宁他哥于是忙又挥着衣服开始了。 “行吧行吧,那你先叫着啊。”那孩子骑着自行车走了。 刘艳宁缓了了一会儿,羞耻心后知后觉浮出来了,她扯了把她妈衣襟:“妈,你快叫我哥进来。” “干啥啊,多叫叫你才好的快!” “我好了,我真好了!我就是饿的!!”刘艳宁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我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真的?”她妈将信将疑。 “真的,比真金都真!” 刘燕宁她妈听罢这才转头对着门外喊道:“建成!回来!你妹好了!” “哎!”刘艳宁他哥远远应了一声,拎着刘艳宁衣服回屋了。 刘艳宁被她妈搀到小套间,里头已经换上了另一条床单。 “那你先睡吧,饭熟了叫你。”刘艳宁她妈给刘艳宁掖了掖被角,放了窗帘合上门就出去了。 刘艳宁躺在暖和和的炕上,伸出胳膊瞧着那块看起来没什么奇怪的表,觉得这一天可真是鸡飞狗跳,就跟做梦一样。筋疲力尽的她收回手窝在被子里听着滴答滴答的声音就沉沉睡过去了。 第3章 张笑笑 刘艳宁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昏昏沉沉,做了一堆光怪陆离的梦。 她妈做好了饭,一边盛饭一边叫刘艳宁出来吃饭,叫了好几声都没听见有人应,心道这死孩子睡得也忒沉了,于是差了他哥去叫她。 他哥进了小套间,没开灯,借着外间的光走到炕头前,屋子有些昏暗,刘艳宁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黑色的头顶,她哥站在头顶前叫了两声,刘艳宁纹丝未动,活像结了茧的大胖虫子。 刘艳宁他哥也不再废话,直接掀了被子,突然的冷意让刘艳宁打了一个哆嗦,整个人蜷成一个虾米。他哥心里感觉不对劲,手指头戳了戳刘艳宁额头。这一戳可不得了了,手指头上的温度高的简直可以煎鸡蛋了。 “妈!刘艳宁发烧了!” 这一烧让刘艳宁足足躺了三天,直到第四天的时候才拔了针,可以下地走动。刘艳宁她妈进屋摸了摸女儿额头,温度已经正常了,只是一张脸白的吓人,刘艳宁本就不大的瓜子儿脸经此一遭,越发小了。 她妈心疼不得了:“我的乖乖,怎么就撞了不干净的东西呢?幸亏把魂儿叫回来了,不然怎得了。” 刘艳宁心道,这哪里是撞鬼了分明是被吓得好嘛,但是这话她说不了说了又要解释到地老天荒,免不了交代那块手表哪里来的,就连张笑笑她都没说。 张笑笑昨天刚探望完刘艳宁,昨天刘艳宁其实就好的差不多了,裹着毯子,坐在炕上补作业,毕竟周六刘艳宁就要去学校报名了。她妈把刘艳宁他爸打的方桌放到炕上给刘艳宁做书桌,张笑笑来的时候刘艳宁正一边打点滴一边奋笔疾书,中性笔都快抡出火星来了。 “艳宁儿,你怎么样了?听说你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啦。”张笑笑一边剥橘子一边道,“真的假的啊?” 刘艳宁头都不抬道:“你听谁说的?没影儿的事,都是我妈在大惊小怪。” “方大壮说的。”张笑笑来看刘艳宁也不是空手来的,除了提了几颗小橘子还装了好几包零食,牛奶果冻什么的都有,现在掰了一半小橘子给刘艳宁,又拆了一包饼干,“那你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发烧?” 提起这个刘艳宁就心烦,搁了笔,拿起橘子道:“方大壮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给她姨姥家送东西路过你家瞧见你哥给你叫魂儿呢。” “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张笑笑点点头,安慰道:“没事儿,这又没什么的。” “人怕出名猪怕壮,我算服了方大壮了,他咋不干脆改名儿叫方大嘴呢?” “所以到底咋回事呀?” “就是洗床单时进进出出着了凉了。”刘艳宁见张笑笑那样子就知道她不满意这答案,“不是吧!笑笑你难道还是个唯心主义者。” “这谁说得准呢?” “政治老师听了要气死了。”刘艳宁的政治老师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和无神论者,因此对于鬼神之说向来都是嗤之以鼻。 “左右他不在这,就算听到了也没什么。”张笑笑满不在乎,“再说了,不是有句话叫‘科学的尽头是神学’么。” “不和你说了,我作业还有好多呢,你作业写完了没有?” “我前两天刚写完。”张笑笑收了果皮零食,跳下炕关上了套间的门,“给我根儿笔。” 刘艳宁露了个心照不宣的笑,从笔袋抽了只中性笔递给张笑笑:“姐,你就是我亲姐。” “可别了,你还有那些作业没写?”张笑笑坐到刘艳宁对面道。 “英语有两张卷子和单词,数学暑假作业还剩十来页,语文就剩几篇作文了。” “行,那我写英语卷子吧。” 所谓的写也不是什么正经写法,ABCDCBAD一番胡诌乱编就解决了选择题,再照猫画虎龙飞凤舞地抄了完形填空的单词,如此就解决了百分之九十的内容了,最后一项作文开头便先什么“Dear LiMing,how are you?…”诸如此类,想到什么句子词儿就写什么,最后落款“your friends …”作文就也算完成了。 到这儿这份卷子就也算完成了。 两人其实还是赌老师们不会仔细查作业,不过即使查那也是上学后的事儿了,最遭也就是重新补写罢了。 “怪不得我们英语不及格呢。”刘艳宁编完大半的作文,瞧张笑笑已经翻里又翻面拿了份新卷子去写。 “咋?你还感叹上了?”张笑笑头都没抬,一边唰唰写一边道,“写完了再反思去。” 两人花了几乎一个下午的时间,总算合力解决了刘艳宁的寒假作业。 写完寒假作业的那刻,刘艳宁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下次我一定扎扎实实先写完作业再放肆玩。” 两人躺到在炕上,作业放的哪哪都是,刘艳宁她妈在外头忙着做饭,屋里隐约可以听到她妈洗菜焯水的声音。明亮的灯光下,张笑笑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摸上了刘艳宁的胳膊,轻轻一拨就解开了刘艳宁的手表。 “你这手表之前怎么没见你带过?”张笑笑举起手表对着光看。 “。”刘艳宁道,“之前不知道放哪了,前两天翻东西才找着。” “还怪别致的。”确实,这块手表虽然有些破旧,模样其实很精致,划痕什么的打眼过去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张笑笑坐起来,拿着手表在自己手腕上比划,最后干脆扣上搭扣:“好看不。” 刘艳宁此时也坐起身,眼睛一眨不眨,深怕张笑笑突发奇想打算调个时间:“别说,还挺好看。” 这话也是实话,张笑笑手腕细,皮肤白,带上什么都好看。 张笑笑转了转手腕:“你这表还挺有分量,怪沉的,带上累手。” “我觉得还行。”刘艳宁伸手够了之前张笑笑放在小柜子上的零食袋,抓了一包瓜子过来吃。 “我喜欢那种小一点,轻一点的。”张笑笑左右看了看,摘了手表给刘艳宁。 “那我们改天逛街的时候去看看。”刘艳宁接过手表重新带上。 “到时候再说吧。”张笑笑抓了把瓜子,“走了。” “吃了饭再走吧。”刘艳宁道,她晚上还有两袋药水要输,现在手上还扎着针。 “吃了就迟了,时候不早了,我改天再看你。”张笑笑说走就走,“你别乱动,小心针。” 刘艳宁只好趿着拖鞋,站在炕边瞧着张笑笑利索穿好鞋子套好衣服出门。 张笑笑摆了摆手出了套间:“姨,我回了啊。” “欸,笑笑你吃了饭了再走吧。”刘艳宁她妈正忙着炒菜,见张笑笑要走,卷起围裙擦了擦手就要留人。 “太晚了姨。” “你晚上直接和艳宁儿一起睡呗。” “算了,莹莹一个人。”张笑笑小跑出了大门,“姨你进去忙去!我改天再看艳宁儿!” “这孩子,咋饿着肚子就回了呢?”刘艳宁她妈站在门口看着张笑笑跑得不见人影,忽地又一拍手着急忙慌就往屋跑,“哎呦!我的菜!” 还好还好,灶里添的柴火没有多少,锅里的菜糊得不是很严重。 张笑笑走后,刘艳宁紧着手边的书,笔,橘子皮什么的收拾了。开始躺着发呆,最近事赶事的,她几乎忙成个陀螺,现在突然闲了下来反倒有些不习惯。没来由的,她又想到了张笑笑。 笑笑长得很俊,刘艳宁见过的人里还没有比张笑笑长的好看的人,张笑笑皮肤又白又嫩,就这一点就已经撇了村里差不多全部的女生,眼睛又大又亮,鼻子小巧挺直,嘴巴也小小的,还是樱花粉的色儿,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冷漠,像个精致的人偶。她妹张莹莹就有些普通了,皮肤勉强算白,长的中规中矩,虽然站一起很像,但是分开谁也不会想到张笑笑和张莹莹是姐妹俩。 张笑笑长得好也就罢了,性格也很不错。她不管对谁都很有礼貌,说话都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学习也好,几乎门门满分,除了英语。不管干什么都是大大方方的模样,她妈可喜欢张笑笑了,动不动就拿张笑笑说事,总说,张家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生了个张笑笑。 张家重男轻女的很,但是可宝贝张笑笑了,刘艳宁看到她奶奶和别人唠嗑时动不动就是我家笑笑多好多好来着,又忍不住叹息要是我家笑笑是个男孩子会怎么怎么样。不过一般这个时候其他家的老太太就会说,可知足吧,一个笑笑顶十个男娃嘞。 如果是张笑笑,是张笑笑得到了这块手表她会怎么样?她会和自己一样宝贝的不得了吗?会迫不及待的调时间吗?遇到那种情况也会慌张会害怕会无助吗? 刘艳宁想不出来,她一想张笑笑那张脸上会出现什么夸张浮夸的表情鸡皮疙瘩就掉一地。 “艳宁儿,吃饭了!” 于是刘艳宁晃晃脑袋,将张笑笑晃到一边去,心想张笑笑才不会随便将手表直接戴手呢,她肯定会收起来问是谁的手表。 “妈,我出不去!我还扎着针呢!”刘艳宁在屋里头大喊。 “哎呦,我给忘了!” 张笑笑肯定也不会像自己这样大喊大叫,没有一点形象,反正刘艳宁自认识张笑笑就没怎么见过她大喊大叫,大声哭过,小小年纪就一本正经。不过也幸亏她和张笑笑打小就认识不然张笑笑也不会和自己做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