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取豪夺男主后,和男二HE了》 第1章 第 1 章 “是他?” 寺院大殿前的角落,一个身影长身而立,背对着燕笙。 “公主,那人好奇怪呀。看着好像在祈福,却又不下拜。”侍女道。 那是威武侯世子丰凌瑾。在原书中是以一当百的常胜将军,却因为不支持太子一党,最后在一次出战时不知所踪。 燕笙在宫廷宴会中见过他,故而认出来他的背影。最近威武侯统领的西南战事毕,他应该刚刚随父回京,没想到会在此地碰到。 独身前来,只悼念不祈福。也许在他心里,逝去的亡灵永远不会往生,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对他们的哀思。 铁血之外,还有一念慈悲。 侍女问:“可要上前打招呼?” “不必了。”燕笙勾唇,自己尚且顾及不了,哪还有余力问候他人,她还是关心自己不久后的下场罢。 遂挺直脊背,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 在经过丰凌瑾的那一刹那,燕笙若有所觉,微微侧头,正与对方的目光相撞。 丰凌瑾不自觉向她望来,他的眼瞳极其深邃,眸光却出人意料的浅淡,仿佛可以一眼看到底,却终究陷于最深处的黑。 大殿内梵音袅袅,佛祖安然低眉,燕笙虔敬地奉上一炷香,忏悔自己的罪过。 她名燕笙,燕朝皇后独女,封号煦月公主,沐受帝后荣宠长大,后嫁与清贵之族陈家,成为陈氏主母。 也是一部话本小说中张牙舞爪,丑态尽显,最后凄惨而亡的配角。 她的夫君陈羽华是这本小说的正末。虽出身世家大族,却因父母双亡,自幼饱受欺凌,成年后才凭才华崭露头角,超越所有同辈的堂兄弟,成为陈氏族长,最后更是因追随太子从龙有功,做到了一朝宰相的位置。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陈羽华为人称道的,还有他和歌女韦蝉衣可歌可泣的爱情。韦蝉衣本是官家之女,其父犯重罪后全家落入奴籍。十五岁时被高门买入,照顾陈羽华起居,之后又做了他的通房,浓情蜜意,几乎忘却俗世风霜。 可惜后来得罪了陈羽华的叔母喜欢,二话不说,便被卖出。陈羽华不忘旧爱,当时无力救护,只得在与蛮横的原配和离后,再次接回韦蝉衣,不出二年,立为正妻,直到陈羽华位极人臣,韦蝉衣也就做了宰相夫人。 她燕笙,就是夹在陈羽华和韦蝉衣之间,横刀夺爱的原配。 在原书中,燕笙不顾陈羽华的心意,强行下嫁。陈羽华面上只能对公主燕笙毕恭毕敬,实际对燕笙毫无感觉,甚至梦中时常惊醒,想念离去的韦蝉衣。 正是因为有燕笙的存在,陈羽华才知道善解人意的韦蝉衣有多好,多么与他心意相通。 而燕笙,作为无子皇后膝下唯一的公主,在皇帝驾崩之后也就失势。任凭她如何撒泼打滚,太子登基后一道诏令,也只能灰溜溜搬出陈府。 新皇更令人陈书,道出先皇宰相,也就是她的舅父把持朝纲等十条罪状,命废除职位,没收家资,家人全部流放,贼首则待秋后斩首。 她的母后便也成了无德皇后,在禁庭凄冷的冬天郁郁而逝。 燕笙最后的结局,是观看陈羽华和韦蝉衣盛大的婚礼后,在暗夜的街巷中徘徊不去,嚎啕大哭,被巡夜的禁卫军错以为疯子拖走,关在了上京的牢狱之中,颜面尽失。 燕笙觉得,人死后在地下一定有灵,否则怎么会回到前世想要改变原本的错误? 她也会忍不住想:是否自己真的穷凶极恶,才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这样的责问一直缠绕着她,让她无法安睡。 内室忽然亮了。 春水点亮烛火,一豆温暖的光团照亮了燕笙的床头:“公主,是不是寺院禅房简陋,让您着凉了?” 方才燕笙一直咳个不停。 “无事。”燕笙接过玫瑰花泡的热茶,周身的寒意退下少许。右厢房传来细碎的吵闹声,她蹙眉,“那儿怎么了?” “那边有小梅看着呢,公主不必担忧……哎。”春水阻挡不及,燕笙已经趿上鞋出门,只得放下茶盏寻了一件大氅追出去。 离右厢房近些,就听到小梅骂道:“你这个贱蹄子,公主好心好意将你请来,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居然想逃跑,是不是嫌命太长?” 地上卧着个仅着白色里衣的女子,头发散乱,哭着抱小梅的脚脖子:“好姐姐,好姐姐,奴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罢,姐姐!” 她哭得梨花带雨,小梅却十分不耐,抬起脚就要踢。 “小梅!”燕笙喝道。 “公主!”小梅看见是她,赶紧行礼。 “怎么回事?”燕笙问。 小梅道:“公主命我们照顾韦娘子,可她倒好,入了夜,竟想着偷偷逃走,还打伤了一个要拦她的小丫鬟!” 小梅说到这,气不打一处来,看样子还想去打几下出气。 “开口贱蹄子,闭口就要打人,是谁教你的?”燕笙冷眼看着她。 “公主!”小梅很不服气,还要再辩。 “不要再说了!”燕笙翻袖,“你要是不服气,就不要再伺候本宫了。” 小梅吓了一跳,傻愣愣站在原地。被看不过眼的春水拉到一边,眼睛睁得老大,看样子快哭了。 燕笙原本已有春水夏露等四个大宫女,掖庭局送来小梅时,燕笙并没有看上她。她长得瘦瘦小小的,个头要比寻常宫女低一个头去。燕笙见她容貌不显,分到别宫去定要去做粗活,指不定哪天就在偌大的皇宫中消失了,便点头让她留下。 春水她们几个一齐长大,对十分瘦弱的小梅很照顾,私底下常常照应,长此以往,竟将她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她眼下不教训,不要说韦蝉衣以后会伺机报复,什么时候碰上个厉害人物,怕是当场会要了她的命去。 “韦娘子。”燕笙令韦蝉衣抬起头。 离开陈家后,韦蝉衣在买家卖家手里辗转几次,再多的傲气也被磨了个精光。颤颤巍巍地与燕笙对视,害怕得牙关都在抖。 泫然欲泣,弱不胜衣,看不出日后宰相夫人的风光,倒有绝世名伶的风范。 “你太冷了,先穿上衣服吧。”燕笙叫人给她拿衣裳,走进屋内。 她没有欣赏别人落魄的爱好,也无意于折节收买人心。 “韦娘子,你应该知道本宫是谁了。”燕笙示意春水给她拿一个蒲团,“从本宫侍女的话里,你应该有所猜测。” 韦蝉衣穿上外衣后总算没有那样弱不禁风了,她听了燕笙的话,惊疑不定,低下头不让燕笙看到她的眼神。 经历过那么多,依旧安然无恙,怎会没有几分城府。 “你和陈羽华的事,我已知晓,假如给你一个机会,回到他身边,你会怎么选?”燕笙问。 韦蝉衣不语。 春水没见过那么不识好歹的人,公主以礼相待,她却吞吞吐吐:“公主问你话呢,答话!” 韦蝉衣道:“奴、奴不敢说。” 春水又骂:“休得在公主面前卖弄你逢迎男人那一套!” “春水。”燕笙皱起眉,看向一直最为镇静的侍女。 她觉醒记忆后,吩咐的事一应经过春水几人之手,燕笙不在乎她们知情,但也太肆意了。 春水忙请罪:“春水僭越,请公主责罚。”边说,边忍不住用衣袖擦脸,不知道因为什么,委屈得狠了。 燕笙道:“你若是再逾矩,便也出去。” 教训了春水,燕笙才又看向韦蝉衣。 娇弱的小女子鼓起勇气正视了公主。 若是让她选,她怎么会不愿回到陈羽华身边?自家室落寞以来,陈郎君是对她最温柔、最体贴之人。 她原本被接回上京,能够再见到他,已是意外之喜,能够做个外室已是此生所求。没想到在宅子中被公主的人掳来,公主是陈郎君的妻呀!让她怎能不害怕? 公主问她心思,她又怎敢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虽不敢说,本宫却知道你的心意了。”燕笙道,“本宫已决意和陈羽华和离,你若是抓住机会,能做他的正妻也未可知。” 既然这二人早晚要在一起,她何不及时止损,没准倾力之下,能为自己挣一个好结局。 “公主,是驸马的信。”夏露为她展信。 明日,太子将带领亲近的臣子,一起在天恩寺为他已逝的母妃庆贺五十阴寿。 陈羽华本应和燕笙一起提早一日在寺中等待,无奈杂事拖累,办完公才写了个字条叫人深夜赶到佛寺送给燕笙。 【(封头)若主母已歇息,不必交予她。 笙儿吾妻,白天没有送尔亲至天恩佛坻,一路平安否?吾理毕杂务,忆起卿之笑貌,如在目前,方得疲乏稍解。 为夫翌日将乘快马早至。想必城门看守知我思汝之心,不当笑话也。 勿念 陈】 燕笙面无表情地将信撕碎。 燕笙的母后早年曾嫁给过别人,后来还是和当今天子走到一起。 二人自成婚后,如胶似漆,再也容不下旁人。 帝后相谐,琴瑟和鸣。 燕笙自小看父母的感情长大,十分想找一个像父皇那样待自己一心一意的如意郎君。 但她又担心对方过于强势,与自己相处不睦。毕竟她煦月公主的脾气,也不是常人能够忍受得的。 于是她便看上了风度翩翩,面如好女的陈羽华。 当时与陈羽华相称的是礼部侍郎之女江倩芳。 毕竟陈羽华虽出身江阴陈家,却父母双亡,领的差事也小——不过在秘书省做个从六品的秘书郎而已。 陈羽华卖力追求江倩芳,向她献殷勤,从未把燕笙、也不敢把她放进考虑的人员之中。 江倩芳对燕笙说:“公主恕臣女市侩。这陈小郎君是个好脾气的,但若是嫁给他可就要过苦日子了,家里也无舅姑照应。” 她不愿嫁。 燕笙想:没有舅姑,就无人欺负我。我不怕他没有钱财、官爵,他没有的我都有。 燕笙对陈羽华许下承诺:“有我燕笙在一天,定保你陈氏一族荣华富贵,你陈羽华平步青云。” 让这一切都见鬼去吧。 第2章 第 2 章 “皇妹,驸马呢?” 燕笙顿了一下,道:“回皇兄,子仪忙于公务,昨夜偶感风寒,特地让臣妹向殿下请罪,不敢在殿下面前失仪。” “哈哈哈。你啊你啊,嫁为人妇后愈发贤德了。诸位先生,你们看孤的皇妹是否肖孟母乐羊子妻啊?” 在场的都是太子幕僚或者亲信,对太子的话自然无不奉承。 “皇兄。”燕笙道,“孟母乐羊子妻都是他人之妻,燕笙出自天家,不敢忘父皇母后养育之恩,至死都将自己燕朝公主的身份放在第一位。” 她答此话时,嘴角含笑,面上好似在说和太子是一家,实则将太子贤妻良母的帽子又还了回去。 太子的笑意一停,眼中划过一道精光。他和燕笙关系虽然平平,但由于陈羽华之故,二人从未有过什么矛盾,这还是燕笙给他的第一个软钉子。 他背手道:“孤无福,母妃早逝,又无缘受皇后教导,和皇妹相较,差之远矣。” 长长一叹气。 太子的母亲没有做过皇后。熹宗的元后无所出,当时太子生母贤妃抢先诞下皇子,因其后多年未有妃嫔生子,便被封为太子。若无燕笙之母,贤妃应该被追封为皇后,而非贵妃。 太子舍人出声道:“殿下何故叹息?您从十五岁封为储君,勤政东宫,十年来夙兴夜寐,未曾懈怠,早已受文武百官认可。只等有朝一日继承大统,届时海晏河清,万民拜服,指日可待矣。” 太子露出一丝笑意,燕笙知道他们是演给自己看的,说她一介女流,即便是皇后嫡出,亦无法与太子相比。 太子庆贺亡母冥寿,本与礼法不合。父皇为了太子,法外开恩,好让满朝文武都知道他对太子的重视。 如今看来,父皇给的荣宠再多,也无法让他满足。 她并不争辩,笑道:“母后虽未曾教养过太子殿下,笙儿小时却蒙受过贵妃的恩惠。那时娘娘病已沉疴,十分虚弱,却还是将笙儿抱起来问询关怀,十分亲和。” 贵妃纵逝去多年,仍是太子生母。何况今日是她的阴寿,提起她时,太子难以自控,问道:“母妃病后素来在寝宫修养,你如何见的到她?” “那日臣妹独自在御花园玩耍,当时是秋日难得的好天气,一如今天。也许贵妃娘娘觉得身体好受谢了,来赏赏秋色吧。” 她最后的语气,放的很轻。 斯人已逝,再有美丽的秋色,也难以得见了。 太子的脸色缓和许多,陷入对亡母的怀念之中,兄妹俩的这一场小纷争算是过去了。 经过韦蝉衣的事,燕笙才恍然发觉,太子一直视自己为眼中钉。 因为母后和自己,他燕绍才一直是庶子。 而舅父司马游为一国之相,又挡了他的道。 更别提陈羽华。 陈羽华几乎是经她和司马氏家族一手提拔而成。如今作为吏部郎中,与吏部侍郎只差一步,在朝中有不小的人望。他为了得到陈羽华的支持,便用诡计将他和他背后的司马氏分割干净。 将韦蝉衣接回京,让陈羽华宇与旧爱重逢,再让燕笙发现他们二人私下有联系。 丈夫生了二心,燕笙一定不得安宁。要是她过于介怀,还会和陈羽华和离。 百利而无一害。 已故贵妃的寿宴,办得甚为庄重。 时辰一到,礼官唱哀,太子府的幕僚和陈家人跟随着太子与陈将军一同在贵妃牌位前三拜行礼。 这时,侧门中勾着身子跑出来一个小黄门,悄悄到太子耳边说:“外边有人闹事。” 太子皱眉:“是谁?” 还不等小黄门回答,那喊叫声便飞了进来,堂内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公主!公主!快来救救陈郞罢,他糊涂了,他糊涂了!” 天恩寺的防守不比皇宫内院,不知怎么就叫这女子混进来了。更兼叫的是燕笙,便没人敢管。 太子的脸上覆上一层薄怒,不问燕笙意见,命小黄门赶紧将那人丢出去。 燕笙却不急,高声道:“哪里来的女子,敢叫本公主的名讳,来啊,拖下去!” 侍卫领命。 越过太子办事,有些冒犯。不过此话是为了维护太子的颜面,东宫诸僚属没有什么意见。 没想到那女声又道:“公主,是陈羽华,礼部郎中陈羽华,您快救救他吧!”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方才不是说陈郎君抱病么,怎么会跑出一个女子说他服药? 燕笙沉声:“诸爱卿稍候,本宫自行去解决。” 太子狐疑地看着燕笙的背影,跟了上去。 他出去了,众臣也不敢留着,纷纷跟在了后头。 韦蝉衣被燕笙的侍卫拦在了阶梯下,见情状不像假的。 她的装束和昨夜有过之而无不及,穿着白色里衣,臂膊都露了出来,头发披散着,眼神惊惶,和疯子并无不同。 燕笙问道:“你是何人,敢擅闯皇贵妃奠礼?” 她一见公主便跪了下去,像是被燕笙的气势吓坏了:“奴、奴是羽华郎君的外室,拜见公主!” 抬起脸,众人才看清她果真有几分颜色,只不过鬓发散乱,脸上乱红一片,不知何处所得,真是大不合礼数。 太子怒吼道:“哪里来的疯女人,快将她赶走!” “慢。”原先盛怒的燕笙冷静下来,转过头道,“太子皇兄,臣妹原本不想理睬,但此女行径关我夫君,本宫又浑然不知所谓外室之事。请皇兄准许皇妹好好审问,不至于堕了我皇家颜面。” 太子惊怒,却不好反驳燕笙。 甩袖,再不发一言。 他虽未见过韦蝉衣,但已隐隐将人对上。 燕笙是女子,妻以夫为天,他实在不好阻挠。 韦蝉衣听了燕笙所言,收敛惊慌,整理了回忆,缓缓道来:“奴与陈郎君约好,昨夜在天恩寺见面。可奴等了一夜,郎君都没有来。妾便以为郎君去了公主那里。公主是无比尊贵之人,奴绝不敢冒犯!有什么奢望!于是便熄灯睡下了。可是天微亮之际,陈郞忽然闯进奴的卧房,要与奴行那事!奴虽不便……还是勉强为之。” 说到这里,在场饱读圣贤书之人纷纷紧咬下颌,让他们听这些话真是难以接受。 此女子真乃粗野至极。 但她还在说,真像是不知羞似的,“可是行到一半,陈郞忽然发了疯似的,一会儿喊公主殿下,一会喊奴家,像是眼前有幻觉,跌下床去后狂奔起来。奴去拦他,他反而要杀了奴!看!这就是他留下的勒痕。” 韦蝉衣露出脖颈,那儿果然通红一片,严重的地方甚至泛着紫黑之色。 燕笙初见,心下也有些骇然。 她看向韦蝉衣,对方却顾不上自怜,继续说: “奴家害怕至极,又心知陈郞纳了奴家是瞒着公主的,怕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便来求见公主!” “荒谬!”太子气得浑身发抖,“孤问你,你如何跑得这么远,又怎么知道公主在此处?” 韦蝉衣不反驳,只露出一片泣色,对燕笙说:“请公主救救奴家!” 她的情状,言辞,已让除燕笙和太子以外的人陷入一片震撼之中,无法去想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太子殿下,吏部郎中陈羽华求见。”随从道。 “什么?”太子当即道,“快叫他进来!” 陈羽华既来,就可以说明真相了。 燕笙看着不远处那个人影,收紧下颌,挺直脖颈,如同某种高傲的鸟类。 陈羽华由秋实和冬狸搀扶而来,看起来行动似有不便,头脑却是清楚,全然不似韦蝉衣说的那般。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公主。”他向太子作揖,又微微和燕笙点了点头。这是他们成婚以来夫妻之间的小小默契。 他的脸上有一些擦伤:“微臣在赶路途中马儿不甚绊倒,故而来迟,请太子殿下原谅。” “羽华,你来的正好,快说说,此人是怎么回事?”太子无暇关注他的伤势,连忙道。 此事虽起于太子,但眼前这个场面绝非他所愿,他决不允许有人利用他母妃的好日子搭台做戏! 太子厌恶的目光,扫向了韦蝉衣。 除了燕笙外,天底下能够承受储君一怒的人能有几个。 韦蝉衣忍不住觳觫,而原本面容平静的陈羽华却倒退一步,掩饰不住惊诧:“蝉——” 对方用袖子擦拭了一把脸,陈羽华这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竟真是她!她怎么在这里! 他忍不住回头,看向燕笙。 燕笙的脸上充满厌恶之情,显然已经知道了什么。但她是公主,最讲颜面,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什么。 这就好,这就好。 陈羽华安慰自己,想着周旋之法,如何把眼下应付过去,燕笙那边之后再做计较。 没想到燕笙身旁的侍女春水径直走到了陈羽华面前,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极狠极用力,陈羽华不仅听到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眼前的画面更是化成三层重影,颅中血液急速奔流,滋滋作响,额头上的一根筋脉爆涨,半天回不过神! “公主……” 不知是否是幻觉,他的鼻尖嗅到一股神秘的香气,脑袋更是昏沉,几乎忘记方才景象,还以为是梦中。 “本宫问你,陈羽华,你可背着本宫与韦蝉衣有私情?” 燕笙冷冷的声音响起。 陈羽华知道她是面上冷酷实际心肠很软,听到她如同玉石敲击的声音,并不觉得害怕,反而甚为温暖。 一股暖流滋养了他作痛的头颅。陈羽华泛起微笑,一时说不出话。 “陈羽华!”燕笙将春水唤回来,咬紧牙齿,指着韦蝉衣,“告诉本宫,这是谁?” “蝉衣?” 韦蝉衣曾经在陈羽华最落魄的时候陪着他,于他而言,也是一段温暖的回忆。他不自觉喊出了她的名字,但脑海中又有一个声音提醒着他,当下不能说出这两个字,陈羽华迷惑地皱起眉,原地晃了两步,“不,不是?——” “还不快将这二人拖下去,还在等什么!!!” 太子一声爆喝。 他的耐心到了尽头,神情十分恐怖。众人以为他因为陈羽华与其外室破坏了典礼怒急攻心,侍卫连忙就要动手。 燕笙猛地看向韦蝉衣。 韦蝉衣微一点头。 昨夜,燕笙坐在灯下,阴影落在她身上,看不清她的神情:“本宫无意于收买人心,也懒得和有莺莺燕燕的男子相处。你若是想跟陈羽华在一起,就听本宫说的做。本宫可将你赎出奴籍,亦可为你父证明清白。” 一张文书轻飘飘落在韦蝉衣面前。 她咽了一口口水,仿佛眼前落下千钧之物。 燕笙背过身:“明日过后,本宫绝不追究于你。我燕笙许诺,一字也不会违背。” 太子,你打的一手好算盘。想要通过韦蝉衣来离间我和陈羽华。陈羽华此等负心之人,我自不会再要,可你要算计我,就要尝尝惹我的后果。 第3章 第 3 章 太子绝没想到局面会发展到这一步。 假如陈羽华今日出乖露丑,母妃的大寿被彻底破坏,陈羽华的颜面尽失,不但不会感激他帮他寻回了韦蝉衣,还要对他生出怨恨,这颗棋就彻底废了。 那他将竹篮打水一场空,赔得血本无归! 在场太子的人更多,很快数名禁卫就围住了韦蝉衣和陈羽华。其中围住韦蝉衣的人更多,陈羽华毕竟有身份,下面的人度量着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韦蝉衣转眼双手就被擒住,动弹不得。禁军训练有素,任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挣扎,都不能挣脱。 但只听一声脆响,咔嚓! 捉住她的禁军满脸愕然,竟主动松开了手。 韦蝉衣发出尖叫,眼泪如倾倒的雨一般流下来,指控道:“你折断了我的手!” 燕笙循声望去,韦蝉衣的大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向背部,小臂则虚虚地挂在下面,空无依傍,真的折断了! 韦蝉衣的控诉响彻此方天地,旁人只是看着,便替她牙酸。 燕笙回忆起方才她和禁军的姿势,韦蝉衣不断躲避,禁军为了制住她,会尽量握住她的大臂压向背部,如非故意,拧断她小臂的可能极小,除非—— 除非她是刻意而为之。 燕笙忽地想起九岁时的一件事。 那一年,高昌国曾进献一车马乳葡萄。父皇对这种极甜的水果不感兴趣,除了拿一些去酿酒和赏给亲近的臣子外,留下的大半部分都让母后纷发给后宫嫔妃。 母后又嫌麻烦,让她负责督促。 马乳葡萄是高昌国特有之物,每一颗都晶莹剔透,圆溜溜的,又大又甜。小小的燕笙想,除了皇兄皇姐,还有她的伴读之外,还有些不怎么见到的庶母一定没尝过这葡萄,她想让大家都尝尝! 那时的她,知道父皇专宠母后,后宫的妃嫔每次来拜见皇后都含酸拈醋。在她心里,对于这些关在后宫中靠父皇宠爱生活的女人们,有一点不可与外人道的隐隐的愧疚。 可是葡萄分下去后,女官却来向她禀报,有两位低位的妃嫔为了争抢葡萄,死了。 燕笙极震惊:“只是一串葡萄而已呀!” 女官意味深长地说:“对于这两位妃嫔来说,是不可多得的皇恩。” 年岁见长,燕笙才明白,在她所看不见的地方,有许多人一生都看不到任何希望,为了那刹那即逝的有可能改变生活的期望,他们愿意付出一切。 即便是弱质女流,也会做出极尽疯狂之事。 这韦蝉衣,如今看来,也是其中一人。 韦蝉衣的哭声震退了禁卫军,她半是号啕半是哭诉地跑向陈羽华:“郎君,郎君,我是蝉衣啊,我的手被折断了,你不看看我么!” 她的样子太可怜,不认识她的人尚且动容,更何况与她有过床榻之欢的陈羽华。 他怔怔道:“蝉衣?”迷乱的重影渐渐合一,那令人作呕的眩晕感退去,无神的瞳孔缓缓映出如花娇颜。 韦蝉衣栽进他怀里,放声痛哭。 燕笙猛地闭上了眼。 好一对有情人,好一个不忘旧爱的,丈夫。 太子冷哼一声,干脆什么都不说,绕过这痴男怨女,领着随从离开了这里。 “春水姐姐,该怎么办?” 夜深阒静的茶房里,夏露着急地跑进来,看了一眼一旁干杂活的小梅,附到春水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春水听着,担忧道:“真是这样?——嘶。”她手上正从茶壶里往杯中倒水,入神了,热水烫到了指尖。 “呀,这可怎么好?烫伤膏带过来了么?”夏露见她手指在黄色的烛火下仍显得艳红,动也动不了,顾不上方才的事,连忙翻箱倒柜地找药膏。 “春水姐姐,怎么了?是殿下的事?”小梅见状,放下手里的活,走到春水面前问。 “你?”春水瞄了她一眼,举着手,转过头去,“你还是好好干活吧。不然我可再也不敢让你去伺候公主了。梅大姑。” 昨夜小梅打韦蝉衣,被罚做两个月杂役,连春水也吃了好一顿挂落。她故意抬高她,叫她姑姑,是心中依然没有消气。 “嘿嘿。”小梅厚着脸皮笑,“小梅给春水姐姐惹祸了,向春水姐姐赔罪!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公主怎么了?” 春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低声道:“公主在后院湖边饮酒呢。” 太子去后,燕笙便命人将韦蝉衣和陈羽华送走,她不愿和他们一道回到陈府,也不愿在这里待着,想即刻回皇宫去。 可一夜没睡,燕笙许久不曾到访的头风病发作了。 她这病自小便有,每当身体不佳或者神思不属之时,就容易受风而至。头风起于头部,不会致人殒命,但每每发作,痛不可当,能令人欲了结此生,自裁而去。 可惜头颅乃人之神志存放之处,幽微隐秘,用药需万分小心,一旦用错,将会招致更可怕的后果。 燕笙便拒绝用药,一旦头痛,就只能就地静养。贸然走动或者受颠簸,会更加严重。 她原来应该在房内静养,然而强留此地让她非常厌烦,竟一个人跑出去喝酒,谁也不让跟着。 “啊?”小梅张大了嘴,“公主平常根本不喝酒,喝坏了身体可怎么好?再说,夜风甚凉,她的头疾会更加严重啊。” “谁不是说?”夏露在药柜前蹲身翻找,回头道,“但殿下谁的话也不听。” “我去寻公主。”不过一瞬,小梅就下了决心。 “哎,哎。”春水阻挡不及,刚追到门口,小梅就在黑黢黢的廊道中不见踪影了,咬牙道,“这丫头!回来是要吃板子不成!” 月明星稀,唯余几只寒鸦,偶然叫破山间夜幕。 燕笙坐在一团树丛之后,没有人注意根本不会发现她漆黑的身影,口中饮着侍卫那儿讨来的烈酒,从脸庞到喉咙、胃部,都一片火热。 她的面颊酡红,脑内不断闪现着陈羽华和韦蝉衣相拥的画面,像有一把刀子搅着她的脑髓。 她不傻,不会让自己吹风加重头痛,事实上,她是在努力让自己喝醉,忘记不断涌出的痛苦。 “公主,公主!” 一个瘦小的身影拨过厚重的树丛,找到了坐在廊下的燕笙,是小梅。 燕笙记得,她的眉毛又粗又长,双眼却圆溜溜的,如杏子般大小,故而一眼便认得出来。 “公主,您快随婢子回去吧!这里实在太黑了!” 小梅向来是不知礼数的,说话间就在衣裙上擦擦双手,拉住她的一只胳膊,要将她拉起来。 “小梅!”燕笙恼了,狠狠地撒开手,“休要碰我!” “唉,”小梅叹了口气,像是在应对无理取闹的小孩似的,好声好气地劝道,“公主,您在这儿太危险了,还会生病!” 这里远离灯火,阴森森的,太瘆人了。她一路跑过来,还有些后怕。 “谁叫你这么和本宫说话?”燕笙扶着柱子站起来,她不是毫无脾气,皇帝皇后唯一的公主,怎么会少了任性? “本宫告诉你。”燕笙点了一下小梅的头,走到月色下,她的脸庞在暗淡的光线下发出玉一般的光芒,“你很丑,知道吗?” “什,什么?”小梅倒退了一步,燕笙的嗓音带着酒意,和平日冷静自持的公主形象全然不同,小梅有点不认识她了。 “本宫初见你时,就觉得你很丑。”燕笙挑起唇,步步逼近她,几乎像个故意使坏的孩子,“掌事姑姑将新宫女领来相看,本宫一眼就注意到你了。比所有人都要矮一头,肩膀瘦削削的,头又大,活像一根豆芽菜,走路都要翻倒。” “公主你!”小梅在燕笙身边以来,再没受过欺负。何况这话还是出自她一直忠心侍奉的殿下之口,心顿时碎裂了一地。 “你要是再来干涉我,本宫就寻一个金吾卫,把你配出去。到时候你有美男作伴,还能想起本公主的事才怪……” 燕笙的身量比一般女子高,比本就矮小的小梅更是高许多,她低下头,将小梅罩在她的影子中,看着她含泪不停摇头,眼中泛起调谑的笑意。 “呜呜!……呜呜呜!”小梅终于大哭,嘴里含含糊糊说不清楚话,最终受不了地将燕笙一推,跑了出去。 燕笙回头。小梅一边跑一边哭,伤心得难看,她脸上的笑容也随即消失。 不想,远处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听动静,竟是朝这边来的。 燕笙这儿所处的是院落一角大的空地,旁边临着湖。她原本为避人耳目,躲在湖边的游廊里。眼下无处可逃,若是来人认出她来,凭她在佛寺中饮酒还有她现在这副模样,都会招致许多流言蜚语。 眨眼间人就要到了,燕笙钻到她原先依傍的那团树丛中,彻底了躲起来。 “师兄,这边。”慧静在前面领路,“这里宽敞人少,清净一些。” 丰凌瑾跟在他后头,若有所觉:“这里不安静。” 似乎发现了什么。 燕笙见他们住脚,连忙屏住呼吸。 “什么?”慧静困惑道。 丰凌瑾凝神细听了会,深秋寒鸦阵阵,还有一些生灵:“没什么。” 慧静这才放下心,从袖中取出一物:“前头不好说话,这是师傅去远游前托我交给师兄的,你闻闻,是上好的药膏!” 丰凌瑾照他说的,打开瓶子嗅了嗅:“确实。你有心了,师弟。” 慧静不好意思地笑,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师兄不介意就好。师父说,天恩寺多有朝廷官员来访,叫我不要透露和你的关系。但师父一直关心你和丰将军在西南的作为,听说你们这次降服了蛮族首领,让不少百姓免受无妄之灾,着实厉害!” 意识到自己妄加评论世俗之事,慧静连忙念了一声佛偈。 慧静十分激动,丰凌瑾却未露出什么得色,只是在慧静念佛的时候微微低首,表示对佛门的敬重。 慧静这才注意到丰凌瑾的神色不对,试探道:“丰将军,伤的可还严重?” 丰将军,指的是丰凌瑾的父亲,威武侯丰承。 威武侯丰家,原先世代镇守西北,其历史可以追溯到燕朝建立以前。 丰家儿郎代代英烈,无不舍命戍卫边疆,少有败战,有丰家在无敌兵的说法,尊崇的百姓甚至将丰家将军的画像挂在祠堂供奉。 民心所向,都是丰家人用鲜血换来的,却不防朝廷觉得他们生了不臣之心。 今年年初,从未涉足过别地的丰承调任西南蛮荒之地,表面上说的好听,能者多劳,实际上忌惮之意已经不加掩饰。 可丰承毫无怨言,与不熟悉的蛮族周旋,武将做了文臣。为与文鲁两家蛮族首领和谈,深入大山,受瘴毒侵扰,一病不起,严重之时甚至写好遗书,发回上京丰夫人手中。 丰承在西北被人称作战神,若非朝廷有意为难,又何至于这种地步。 此时此刻,慧静问起来,丰承却只能说:“无事。” 丰承死里逃生,如今已经病愈回到上京,未曾留下什么病根。 “没事就好。”慧静点头,又想到了什么,眼睛亮晶晶的,“对了,师兄,此次你去西南,上阵杀敌武艺也长进了不少吧。可否为我展示一番?” 丰凌瑾道:“佛寺之内,怎能动刀兵?” 却是一口回绝。 “不必用那些杀人的兵器,用这个,怎么样?”慧静从一旁草地里寻摸,捡起一根又黑又长的铁棍,显然是早有准备。 燕朝御宇海内,至今不过六十载。在那之前,天下处在一片动乱之中。天恩寺为求自保,训练出一大批武僧,持金刚杵护卫宝寺安宁。直到如今,寺中仍有一脉僧人习武,其中最为有名的就是慧静的师父寂海大师。丰凌瑾少时在天恩寺修行,为的就是向他学艺。 寂海教授的武器,便是这长曰一人高,由精铁制成,通身乌黑,重达二十斤的金刚杵。 慧静持着那金刚杵落地,地面顿时发出一声闷响。他笑嘻嘻道:“小僧寻常用三十斤的就够呛了,四十斤的还得看师哥如何挥舞。” 慧静和丰凌瑾是这一辈跟随寂海大师练武中的人中天分最高者。凡是强者,皆互不相让。慧静让丰凌瑾使这四十斤的金刚杵是一种试探,更是一种挑衅。 丰凌瑾却被他这师弟勾起了兴趣,微微一笑,接过他手中的杵,双手一拧,便迎风转动起来! 四十斤的铁棍,一般人举起来尚费力气,更何况当兵器使用。只见丰凌瑾握着它,背身,穿臂,过腿,都轻而易举,金刚杵有条不紊地转动,呼吸丝毫不乱。 “好!”慧静喝了一声,拎着又不知从何处找来的自己的三十斤的铁杵,拦住丰凌瑾,与他打斗起来。 他知丰凌瑾气力大,不和他硬碰硬,避过丰凌瑾的锋芒,着重攻他中心位置,令他不得不抵挡,被迫后退几步。 慧静一笑,趁势加快攻势,又击向他的肩膀、腰部和大腿内侧,试图让丰凌瑾忙于防守,彻底败下阵来。 然而,丰凌瑾并不慌乱,再次加力,让金刚杵用一种可怕的速度旋转起来! 需知十几斤的锤子在高速之下能够瞬间将人的颅骨击碎,这么重又这么快的金刚杵,怕是能将人的脑袋打成烂泥! 慧静一旦和它正面相击,恐怕手首先会因震荡而虎口破裂,如若被它卷进去,整只手臂和与之相连的背部都会被自己那三十斤的铁棍连带打中! 届时筋断骨裂,可不是玩笑。 在这样的威慑下,慧静惧了。 不过几个回合,他就退了出去。不是因为交手,而是在巨大的力量差异下,他因胆怯而退缩。 他也不为丰凌瑾下手过重发恼,笑道:“好个师兄,就用一招把我应付了。” 他和丰凌瑾的差距,早比他和寻常弟子的差距大上许多。他不过凭着和其关系亲厚,时常缠着他切磋而已。不过这一次丰凌瑾回来,武功更加深不可测,竟有化繁为简,大道将成之势。 丰凌瑾却像没有听到慧静的话,并不睬他,握着杵劈手换了个方向,往前突刺,再冲,再刺,像要将眼前的敌人碎尸万段! 也是巧合,他所对的方向,正好是湖边,燕笙的藏身之地。 慧静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师兄突然变得杀气腾腾,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满腔愤懑,如同地狱之花一般在丰凌瑾的胸中肆意生长。父亲在临危之际的苍白面容,敌人喷溅的血液,蛮族脸上的刺青,或是仇恨或是感激的眼睛,混合成剧毒的肥料,攀附着他的骨头,钻入他的血肉,令花朵舒展旺盛的枝叶,慢慢将丰凌瑾的神志覆盖。 “师兄!”慧静在他身后喊道。 丰凌瑾蓦然回神,手中一松,却见原本握在手中的铁杵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好巧不巧,正朝燕笙的方向而去! 如此之重的铁杵落地,必定会有一声巨响。 丰凌瑾立刻调用内力,猛力去夺。他方才挥动铁杵时陷入迷障,力道比清醒的他还要大上几分,铁杵速度惊人。转瞬间,那铁杵的顶端已经探入那树草叶,那草叶正在此刻一颤,里头竟有活物在! 第4章 第 4 章 燕笙发现丰凌瑾失控,便觉不妙。 她原本看二人比武,入了迷。 她想走,却实在不知该以何种面目出这藏身之地。 渐渐地,一腔酒意,以及控制不住涌上来的沮丧之情,都因为看丰凌瑾挥舞那金刚杵,举重若轻,不知不觉褪了个精光。 金刚杵袭来时,她几乎一片空白,脑海中只有一句话:难道我燕笙今日要命丧此地? 她不会武功,即便学了,此刻在它面前又有何用? 好在陈羽华虽伤她至深,她还不至于就此不想活了。最后一刻,她想如此蛮力,强接必死无疑,不如以弱胜之。 按当时金刚杵的速度,她根本来不及逃出躲避,于是她盯紧金刚杵,拼尽全力向后一弯,和它并行跃出草丛。 丰凌瑾见状一惊,万万没想到里面还藏了一个女子。他立即掌击金刚杵的末端,使其往侧边飞去,怕它落地砸到燕笙。 可若燕笙就这样落地,身后高处是游廊,地面是草石碎木,后脑勺也极有可能受重伤。丰凌瑾已经没法做更多,慧静更拍马不及,说时迟那时快,燕笙盯住金刚杵离开的最后一刻,用脚勾了一下,她随即借力在空中转了个圈,调转了身形,踩在了金刚杵上! 因皇帝喜好音乐,和皇后在一起时常常以歌舞相伴,燕笙少时苦学舞蹈,其柔韧性不是一般人可比。她这一式没有用内力,倒比许多学武之人更加轻盈。 金刚杵不好着力,又在飞行中,立足点转瞬即逝,燕笙在即将倾倒之际,又用脚尖、背部、肩膀和不停触碰,时而凌空时而倒挂,始终绕着金刚杵穿行,从头至尾正好是舞蹈中穿花绕蝶的招式,到最后一步,竟以脚尖点在金刚杵顶端,整个人立于其上! “好!!!”,慧静忍不住鼓掌叫好,随后才意识到方才的险况,改口道,“呃,贫僧是说,施主你没事吧?” 丰凌瑾举着金刚杵,将燕笙缓缓放了下来。 “姑娘,你可有受伤?”丰凌瑾问。 看丰凌瑾和小和尚的神色,并没有把她认出来。燕笙对鱼龙白服没有兴趣,直接道:“丰世子,本宫是陛下之第四女,燕笙。” 丰凌瑾的瞳孔紧缩了一瞬,道:“臣拜见公主殿下。” “免礼。” 丰凌瑾站起来,燕笙才得以仔细端详他。 燕笙个子高,陈羽华不过比她高半个头,有时她都可以平视陈羽华。可她竟然只到丰凌瑾的肩膀,远看他身材瘦削,站近了才知道,什么叫做武将,气势凛然,巍峨若崩。 小和尚愣在当场,没有反应过来。 燕笙长舒了一口气,散去余惊,心中倒有种奇怪的畅然,笑道:“怎么,往年朝集你没见过本公主?本宫可是见过你的。” 丰凌瑾又下跪,道:“臣有罪。” 燕笙见他单膝跪地,目光下视,眼睫舒淡,十分驯顺,笑道:“是本宫自己躲在那儿的,与你何干。难道,丰世子要没罪领罪受?” 他默然,燕笙笑道:“将你的手摊开。” 刚刚丰凌瑾为了阻止金刚杵,用手掌推了一下。 燕笙这样说,可能是顺着语气,关心丰凌瑾的伤势,也有可能是为了检查他手中有无其它武器。 丰凌瑾犹豫了片刻,缓缓将因疼痛而紧握的拳头展开。 布满老茧的手上,与金刚杵相碰的地方,一片青紫。 燕笙道:“这便是你受的罚了。本宫就不赐药了,疗伤的药物,丰府应该不缺。” 丰凌瑾这才起身谢罪。 在他看来,燕笙是公主,和怀疑丰家的是一路人,但她方才的机敏足够令人惊艳。她因为他险些受性命之危,过后却全然不在乎,一切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问:“敢问殿下是否习过武?” “胡旋舞。”燕笙用手比了比,今夜的她比往日活泼许多,双眼笑意盈盈,“见过么?” 慧静脱口道:“那女施主定是大燕数一数二的胡璇舞者!” 他话抛出去,才觉不对。 丰凌瑾依然收敛,燕笙眼中的笑意没有消失,但有种奇妙的氛围好像被他打破了。 “微臣,无缘得见。”丰凌瑾奉拳道。 胡旋舞是燕朝最流行的舞蹈,常常在酒楼宴会中出现。普通人没有见过,也又耳闻。丰凌瑾贵为威武侯世子,没有见过,实在奇怪。 不是她的错觉,她现身以后,丰凌瑾的态度有些冷漠。先前是她兴奋之下,忽略了。 “不治你们的罪也有条件。”燕笙又道,“你们二人不将本宫饮酒的事传出去,才能安然无恙,否则,决不轻饶。” 身为公主,在寺庙里纵酒确实有些失礼。 慧静认真记下了。 丰凌瑾没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他只远远见过燕笙几面,从未想到她是这样的性格。 说完话,燕笙便先行离去,至始至终,她都维持着气度,没有随从,也是贵气天成。 在确保身后二人看不见她后,她才动了动肩膀。 身体刚才与金刚杵相碰的几个地方都传来疼痛,估计不是青紫,便是红肿。 寂海大师的绝学,岂是玩笑。 …… 皇城东内,蓬莱宫。 一队小中官着彩色联珠团花纹丝绸圆领窄袖袍衫,头戴黑色幞头,下着合裆裤,打扮成普通富家公子的模样,端着螺钿木胎漆盘,含胸低头,结队逶迤登上太液池后头的蓬莱岛。 岛上四处水汽弥漫,走入其中,暖气顿时扑面而来,细细查看,鱼儿翻飞,各色奇珍异草开放,有如置身仙境。这乃是匠人将整座岛上的水系挖通,又引了城郊的温泉水,徐徐灌满整座岛屿,泉水遇上秋日凉风,处处生烟,才能有如此好景。 燕笙便跟在这一队内侍后面登上了蓬莱岛。 为皇帝守着入口的内侍监鱼有道在雾气中乍然认出了燕笙的脸,骇了一跳:“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燕笙孤身前来,还穿着一件男子样式的翻领胡服:“本宫要见父皇母后。” “这……陛下可没召您哪。”鱼有道道,他是皇帝的贴身太监,知道燕笙是私自来的蓬莱宫,顾忌着她的身份,也不敢问罪。 燕笙道:“难道本宫见父皇必须有圣旨才行?你速去为本宫通报。” 鱼有道一脸为难。 十年前,皇帝笃信道教,为自己修建修道之所蓬莱宫,自建成以来,除了二三重臣和司马皇后之外,六宫嫔妃和皇子皇女都不准踏入。 可燕笙毕竟是司马皇后的女儿,他是拦也不是,准也不是。 片刻,里头响起一道女声。 “让她进来。” 鱼有道如蒙大赦,赶忙屈膝说:“您请。” 燕笙不与他计较,提步走进。 花木烟雾掩映之中,有一席雅宴。 雅宴中央是一座大木床,当中主人支颐横卧,面容隐藏在雾气之中,真有几分仙风道骨。旁边坐着一位看不出年纪的美貌妇人。 如果不认识这妇人,第一眼只会感叹其人如同珍珠般白润细腻,再看,却猜不透她的年纪了,不知是花信初过,还是四旬年纪,似是两者皆可,没办法妄下定论。 次座的脸孔倒是清晰,是燕笙的舅舅,当朝宰相司马游。 还有一个人坐在司马游的对面,胡须花白,长至盘着腿的膝盖处,望向燕笙的眼神犹有余怒。 看来方才他们的谈话并不愉快。 “我儿,快过来。”方才出声的美妇人,也就是燕笙的生母司马皇后,招呼她过去。 那个位置离皇帝很近,却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燕笙直言道:“父皇,女儿前来,是有要事禀告。” “何事?”皇帝的脸从雾气中显露出来。 燕笙也算来得巧,方才的谈话陷入僵局,司马皇后有意移开话题,便叫燕笙进来说话了。 本朝太祖以武立国,燕颔虎颈,气势威武。当今圣上不善武艺,反而颇好琴棋书画。他生得松形鹤貌,一派文士气度,近些年入了道门,周身气质愈发出尘了。 燕笙朗声道:“女儿与吏部郎中陈羽华恩断义绝,恳请父皇准许女儿与其和离!” 满堂忽然一片寂静。 燕笙凝神静气,等待着回音。 皇帝刻意不说话,周围人也没有敢说话的,气氛接近凝固,连面前的雾气都似乎散得更快些了。 司马皇后责怪道:“笙儿——” 在强闯蓬莱宫前,燕笙曾求司马皇后替她将此事禀告父皇。她出嫁一年,与父皇见面少了,即使回到皇宫之中,他在蓬莱宫内不召见自己,她也见不到他。 司马皇后却为难道:“圣人不愿意管这些事。” 燕笙道:“父皇是修道之人,在他眼中,红尘聚散是不足称道的俗事。但此事却关乎女儿的一辈子,若强求女儿和陈羽华在一起,女儿此生将永远无法再有笑颜。请母后一定要帮女儿。” 司马皇后答应了,过后却没有回音。 燕笙无法责怪。司马皇后虽有举世无双的美貌,却是以丈夫所是为是,丈夫所非为非的菟丝花一般的女子。 让她违背皇帝的喜好,难于登天。 所以她只能强闯蓬莱宫。 皇帝停了一会,才说:“他做了什么?” 他的语气平淡,不见怒意,首先问了陈羽华。燕笙信心大增,如实道:“他瞒着女儿养了外室。” 她知道在男人看来,这算不了什么,又补充道,“他与那女子在七年前便已结缘,情意比对我更重。儿臣不堪受此侮辱,请父皇准许。” 皇帝缄默片刻:“那么,赐死那女子。” 什么? 燕笙万万没想到父皇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他看来,陈羽华让韦蝉衣欺辱了她,就置她于死地。 好像韦蝉衣不过是只猫儿或狗儿,陈羽华的真心毫无影响。 可她已经答应韦蝉衣不会追究她,也绝难忍受再和陈羽华在一起。 燕笙再次请求道:“父皇。陈羽华欺骗了儿臣,儿臣对他已无情意,请父皇准许,让我们二人和离。儿臣不愿再做他妻子!” “可是笙儿,之前是你主动向你父皇赐婚,嫁给陈羽华的啊。”司马皇后忍不住出言道。 她和皇帝是一条心的,她说出口的,也是皇帝的疑虑。 燕笙低头,下决心道:“女儿识人不明,愿受责罚,恳请父皇答应女儿!” 皇帝沉默了。 燕笙很坚定。即便他不许可,要是燕笙搬离陈府,与陈羽华分居,二人的婚姻也就形同虚设。到时候朝野议论纷纷,倒不如提前让二人绝婚了。 可言归正传,公主和离并非小事,他没那么容易答应下来。 皇帝不说话,坐在一边的老者出声道:“陛下容老臣斗胆说上一句。” 司马皇后、国舅都朝他看去,看来刚才让场面陷入僵局,是他。 皇帝道:“爱卿但说无妨。” 那老者站了起来:“公主殿下与陈氏结亲之事,老朽也有所耳闻。一年前婚礼之盛大,阖京百姓无不啧啧赞叹,街谈巷语,三月不散。要是公主在结亲一年后就和离,百姓们会如何看待公主,如何看待皇上? “那陈氏之族,世代簪缨,扎根于江阴,繁茂于本朝,是士族之领袖,朝廷之风标。要是陛下的公主说和陈氏结亲就结亲,和离就和离。满朝士族又将会如何议论纷纷?” 他说得虽慢,却正是皇帝的顾虑,而且将那一切都放大了。 燕笙不愿父皇听信他所言,反驳道:“婚丧嫁娶,本是我一人的私事。您,夸大了吧?” “公主才是狭隘了! “您是大燕公主,一举一动事关皇室,怎会与他人无关?” 那老者咄咄逼人,言语之间毫不客气,好像在说燕笙竟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燕笙勾起一抹冷笑:“那么您是说,本公主应该忍气吞声,让那陈羽华左拥右抱,本宫还在他后院为他打理家务?” 这个老头子! 她哪里惹到了他,竟如此抓着她不放,实在目无尊卑! 她好久没那么大的怒气了。陈羽虽有意骗她,二人之间好歹有过真情。 这个人!像是无端在她脸上踩上一脚! “夫为妻纲,父为子纲,阴阳和合,天地至理。” 燕笙口中的老头子落地有声地念道:“公主虽为天潢贵胄,但嫁入陈家,就为陈家之妇,当恪行妇道,不可以公主之位为尊。王子庶民都践行纲常,陛下才可垂拱而治,高枕无忧。” 岂有此理! 燕笙用手指着他:“老匹夫!你竟敢不将本宫看在眼里,你是对皇室不敬,对我父皇不敬!你的眼里还有大燕吗!” 燕笙看丰凌瑾:(玩味地笑)(感兴趣的眼光)不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好了!” 皇帝猛地拍了下桌子。榻上的瓜果应声跳出器皿,纷纷滚落,撒了一地,两边伺候的宫女太监见势齐刷刷跪了下去。 “燕四!”他喊燕笙的排行,“谁准你在年尚书前放肆!” 燕笙自有记忆以来,皇帝还没这样喊过她。 她勉强咽下胸中的怒火,跪了下去。 “年尚书质问所言纲常是圣人之言,你为何不服?” 燕笙打心眼里就不服那一套歪理邪说,碍于场合不能明言,只说:“女儿并未蔑视圣人。只是女儿自小学习经典,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难道圣人所言的道理,在每一种境况上都能适用,永远不会出错?” “荒谬!”皇帝发出一句更大的怒喝。 他从未对燕笙如此大声说话,司马皇后早已脸色大变,拼命摇头,示意燕笙不要再说。 燕笙却察觉到皇帝的嗓音不对,到后半段收了劲,似乎没表现的那么生气。若有所觉地抬头,正与皇帝对上。 他眯起了眼,没料到燕笙此时还敢抬头,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个女儿,仿佛第一次认识她,眼底的情绪莫测。 “年尚书。”皇帝不再训斥燕笙,收回怒气,回到床榻之上。 “老臣?” 年尚书完全没想到皇帝会向他发难,燕笙下跪了,照皇帝的意思,他也有不当之处,可看到不远处比他还年轻许多的司马游还站着,年尚书最终没有动作。 皇帝露出一丝冷笑: “公主方才有一句话说的对,燕氏是天下之主,没有嫁入臣子家就失去身份的道理。她是皇后嫡女,朕亲封正一品煦月公主。陈羽华欺骗她,就是以下犯上。 “你藐视她,就是藐视我大燕!” 年尚书立时吓得魂不附体,冷汗涔涔而下,双膝跪地道:“陛下,臣绝无此意!” “休用那些大道理来压朕!”皇帝不容他辩驳,“河南之事,国舅自会处理!” 河南? 一个突如其来的地方击中了燕笙。 不知怎么,这个陌生的地名忽然让她心神巨震。 难道是,话本中有此情节? 而舅舅司马游,又与此有何关系? 燕笙知道,舅舅一直是父皇倚重的心腹。在那本书中,甚至有他权倾朝野,把持超纲的说法。 在原来话本描绘的故事中,太子登基后就天下太平,相安无事了。故事停在旦末夫妻和美的那一天。 而现在,书中原本被她忽略的细枝末节涌上心头。 她没想到,想要好好地活下去,除了远离陈羽华和太子外,并没有那么简单。 时间过于短暂,燕笙来不及想清楚,年尚书就已偃旗息鼓,而司马游,也已应承下了皇帝的命令。 …… “阿舅!” 太液池前,司马游离去的脚步一停。 他身穿紫色圆领袍服,腰系黑色缀金蹀躞带,缀着几枚小小的白玉与金鱼带,因年纪尚轻,迎着光的脸侧还有一层薄薄的淡青。 大燕最年轻的尚书令,少年天才,气概雍容,锋芒暗藏。 他和燕笙的母后并非同母。燕笙的母后是司马氏原配所生,而司马游之母原先只是妾室,司马皇后的母亲去世之后,才成为正房。 正妻与妾室天然对立,司马皇后甚至将生母之死也怪罪在司马游身上。这种隔阂,在姐弟二人结成同盟的十年后,都未消散。 燕笙受母后的影响,也鲜少和司马游交往。 “舅舅!” 这称呼,燕笙自己都觉得陌生。但她随即喊出了第二声,赶上了等了她有一会的司马游。 “何事?” 在外人看来,司马游和她们母女是一家人。他不可能不给燕笙面子。 “敢问阿舅,笙儿参见父皇之前,父皇在和阿舅商议何事?”燕笙平复了气息,开门见山道。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司马游闻言面上不动,暗暗地打量这个外甥女。 他进入官场时,燕笙才八岁,他时常沐皇帝的恩赏去后宫看望司马皇后。司马皇后懒得见他,他其实见得最多的是燕笙。说燕笙是他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 依他往日的观察,这个外甥女看似强势,其实和她的母亲没有太多区别,都渴望靠着男人的爱重过一辈子。 不过这也没错,他没想到的是,燕笙会突然关心起前朝之事来。 燕笙道:“笙儿见父皇有意发落年尚书,故而有此一问。”话本上说的模糊,还需要通过司马游了解清楚。 “你倒是敏锐。”她的聪明他并不怀疑。 司马游思忖了一会,直言相告:“十年前,陛下大兴土木,建造蓬莱宫,取材于瞿西境内飞虎山脉,致使瞿西一带山芜林空,秋日多发洪水,损财害命。 今年秋汛尤其重,已造成上千人殒命。” 什么? 仙气飘飘的蓬莱宫,竟夺走了群山的骨架,以黎民的安危为代价,万千百姓的性命就此系于一线。 燕笙从不知道这些事:“那方才父皇责骂年尚书?” “借势发作而已。你倒给他送了一把好剑。”司马游笑了笑,转身便走。 他不关心小公主昨天爱哪个,今天又不爱了,她就在这九重天阙之上尽情嬉戏吧,自有人将珍珠宝石为她呈上。 她那个父皇对她宽容,对别人可没有那样的好心,偶尔破坏一下她美妙的梦境,倒也不错。 “阿舅,那你岂不是有危险!”燕笙回神,见他已经走远,不得不大喊道。 司马游猛地停步。 “你说什么?”他回首,冷下脸道。 身在高位已久,偶然惊异,竟像猛兽露出獠牙般可怖。 燕笙却像没看到似的,跑到他面前,对他说:“年尚书都闯进蓬莱宫找父皇理论了,父皇还没办法拿他怎样。瞿西事态已经非常严重了罢,阿舅此行是否会有危险?” 她没说的是,司马游贵为三省宰相之首,却被派去处理地方事务,在书中,司马游奸相的名头就是从此事开始坐实的。 司马游一向对别人的关心欠奉,燕笙这个小丫头不懂事,居然直直盯着他,他脸上的冷意维持不住,下意识想要躲闪,居然不敢和她对视。 “你说这些做什么。”司马游甩开她有些强迫性的视线,几乎狼狈。 燕笙说得不错,抵制山洪只不过是瞿西之事最清晰的一部分,年年修堤年年溃,瞿西那地方浑成了什么样?贪官,妖教,民心。 做好了是那位的恩德,做不好他的帽子又多了一顶,尸位素餐。 “没事,我应付得的。”轻飘飘一句,云淡风轻。 他不往深了去想,多说反倒显得自作多情。 “好,笙儿信阿舅。只是阿舅,你要是有事,一定要写信回来,笙儿愿为阿舅分忧。”燕笙知道自己现今做不了什么,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希望舅父能够相信自己会帮他。 “知道了。” 长大的外甥女,年纪轻轻的舅父。 燕笙气质冷艳,对着刚过而立之年的司马游一口一个笙儿,让他心中异样,不知如何应对。 司马游敷衍了一句,冷面大踏步往回走,行了两步,不禁伸衣袖抹了把额头。 时值深秋,还有如此热意,实在罕见。 “公主。” 春水与夏露见司马游走远了,才赶上来。 “没事,我们回去罢,和离之事,本宫已和父皇谈妥了。”燕笙一直看到那紫色的身影在长长的宫墙前消失,才道。 …… 当天晚上,燕笙做了一个梦。 …… …… “上京城破了!” 一声凄厉的喊叫划破天际,众声繁扰的街道霎时一静,四散奔逃的百姓也在那一刻停止了脚步。 真的吗?数万军队环卫,城郭固若金汤,燕王朝的心脏,天子脚下,失守了? “公主。”春水忍不住捏紧了燕笙的衣袖。 “别信他。”燕笙坐在囚车里,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说完之后惨笑的人,不知道是对侍女还是对自己说,十指捏紧了木栅而不觉。 她没有想到,太子登基后,自己没有死于他之手,还有这样一场动乱等着她。 “城门都已经打开了,汉人、胡人,都冲进来了,你们这一群兵氓,还在这里捉人,哈哈哈……哈哈哈!” 他是个戴冠的书生,说着喉咙都要喊破,把身上的衣衫都要撕了,街上的男女老少一时不知该跑还是哭泣,全都十分绝望。 押送燕笙的这一队兵士,见状有些犹豫,守在燕笙旁边的一个小头目离开了囚车,走到最前面和领头的商量。 燕笙见状立刻扫了一下囚车的锁链。不行,她的匕首不够锋利,还没等砍断车锁,周围的看守早就围上来了。 她是在公主府中被架出来的,父皇母后去后,她失去了依傍,府中守卫空虚,这些人没费什么劲就找着了她,而她还蒙在鼓里,一片茫然。 “公主……”春水握着燕笙的手啜泣道,她十分害怕,还在试图安慰燕笙。 “诸位父老乡亲,我们兄弟并不是贪生怕死,不肯保家卫国。”领头的驱散了围着他的兵卒,对着指责他们的百姓奉拳道,“只是,首恶不除,恐怕在前线的战士不知道是为谁守的天下,军心不安哪!” “胡言乱语!”燕笙被激怒了,站起来指着他道,“本宫乃是父皇母后嫡出之女,封号煦月公主,你敢捉拿本宫,你才是乱臣贼子!” 血液直冲大脑,她的双眼气得一团模糊,从未有人将她诋毁到这种程度。 “哼,妖后之女,你已经伏诛,还不清醒?!”那头领眼神如刀,厌恶憎恨之情喷薄欲出。 妖后…… 按照话本的结局,司马皇后是病死在宫中,怎么会被称为妖后? 况且她去世已有段时日,这些人又提她的名讳做什么? 燕笙不知自己是深陷梦境,还是切实来到了原本的故事之中,她究竟该怎么做? 今天大姨妈来了好痛[爆哭][爆哭][爆哭],为了不在第二天就违反更新的承诺,励志更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