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者林灿》 第1章 恨意滔天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如铁幕般笼罩了大夏帝国霁州元安市,天空彻底陷入昏黑,惊雷如同巨神的怒吼反复震荡着大地。 银蛇般的闪电不时从厚重的云层中钻出,在天际肆意扭动,将昏暗的牢狱世界照得霎白。 雷声轰鸣中,元安市监狱律师会见室内那盏钨丝灯泡不断闪烁,滋滋作响,光线忽明忽暗,让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种不安定的氛围中。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霉变的气味,冰冷的铁栏上凝结着水珠,不时滴落在地面,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回响。 “原来,一个人过度的伤心和自责...真的会死。” 林灿凝视着墙壁高处那个小小的透气孔,目光穿透铁栏,投向窗外汹涌的天空。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但心中却翻涌着复杂的思绪。 在这个身体深处,仍残留着原主临死前的痛苦与绝望,如同尚未消散的幽灵。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也叫林灿,年仅二十一岁,生得异常白净俊秀,甚至带有几分女子般的柔美。 他的眉眼如精心绘制的墨画,一双瑞凤眼清澈明亮,眼尾微微上扬,笑起来时仿佛春风拂过湖面,漾起细碎星光。 高挺的鼻梁和姣好的唇形完美衔接,流畅的下颌线又为这份柔美增添了几分俊朗的棱角。 即使在这阴森冰冷的监狱中,林灿的存在依然如同一道意外的光芒,让这个充满绝望的地方似乎变得明亮了些许。 但真正的林灿已经在两小时前死于心衰,此刻占据这具躯体的,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原先的林灿因交友不慎,被人设计陷害。父亲突然去世后,他竟将父亲毕生打拼的价值上百万银元的公司和家产全部拱手让人。 他自己不仅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还被那个骗取他家产的人陷害,背上了人命官司。 几天前,元安法院判处他死刑,将他关入这死牢之中。 无尽的悔恨、懊恼和自责如同毒蛇和火焰,时刻撕咬煎熬着他的内心,最终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中,林灿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坐在林灿对面的,是林家用了二十多年的律师郭传明。 从林灿的父亲开始,郭传明已经为林家服务了二十多年。 郭传明五十多岁,微微发福的身躯包裹在一套精致的炭黑色精纺羊毛西服中,翻领马甲的口袋中垂下一根细致的表链。 他戴着圆框玳瑁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透着律师特有的精明和审慎。棕色的公文包放在桌上,他手中正拿着一份文件,仔细地向林灿解释着文件上的内容。 郭传明解释了很久,嘴巴都有些发干,但对面的年轻人却毫无反应。 他抬起头,发现铁窗后的林灿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这里,而是盯着那盏闪烁不定的钨丝灯,脸色异常平静,不见了之前见面时的自哀和悲戚,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林灿的这种神情让郭传明确信他的精神已经出了问题。 ——遭遇朋友的背叛,家产被夺,父亲刚刚去世,自己又被陷害判了死刑,这一连串的打击足以让最坚强的人崩溃,更何况林灿这种从小没吃过苦的公子哥。 “咳咳,”郭传明清了清嗓子,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小灿,之前你无意间签署的那份授权合同我已经仔细查证过了,法律上确实没有办法推翻。就算有一小点瑕疵,也不会影响什么!” 他顿了顿,观察着林灿的反应,“你知道,腾子青的父亲是元安市的市长,腾家的势力就不用多说了。在这个地方,没有人敢得罪他们家。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振作起来……” “辛苦了,”林灿终于将注意力从钨丝灯上移开,转向对面的律师,语气平静得令人不安,“那份合同是对方精心设计的,不会再留下什么破绽的。”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这副模样更加证实了郭传明的猜测——林灿确实已经精神失常了。 “你签字的那份合同上,已经白纸黑字地规定:不可撤销地授权乙方作为你家族财产唯一且排他的全权代理人,处理你当前名下及其未来可能继承的一切资产、权益、股权、不动产及无形资产等委托资产。” 郭传明用手指重重地点着文件上的条款,“授权范围包括但不限于:资产的管理、使用、收益、处分,包括出售、抵押、质押、赠与、转移等、签署相关法律文件、行使股东投票权等一切所有权能。” “乙方在授权范围内所做的一切行为,均视为甲方本人的真实意思表示,由此产生的一切法律后果均由你承担。这就是合同上的核心陷阱!”郭传明的语气变得沉重。 他又从包里拿出两张纸,翻过来用手指着给林灿看: “你看这个条款:为达成第一条所述之目的,乙方有权将甲方名下的所有资产,以公允市场价值或乙方认为必要的任何价格临时性或永久性的转移至乙方指定的托管账户或特殊实体中进行集中管理。” “同时你还在合同中承诺,在本协议生效后,将自愿并不可撤销地放弃其对家族和公司的一切未来继承权、受益权及任何形式的追索权。”郭传明摇着头,叹息道, “哪怕这份委托合同的对价仅仅是一个银元,在法律上,这份财产委托合同也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 “腾公子还真是煞费苦心,滴水不漏。”林灿平静地评价道。 在脑海中的记忆里,这份合同签署时的场景是在元安市欢乐大世界的包间里。他刚演完了一场戏,在一大群人的簇拥恭维下,他喝得烂醉如泥。 然后,腾子青的一个朋友拿出了这份合同,说想要承包金沙公司在南江码头的一个仓库翻新工程,“赚点小钱”。 林灿看都没怎么看,再加上腾子青在旁边帮腔,他大手一挥就直接签了字。 在类似的情况下,林灿以前也签署过几份公司的合同,都没出现问题,因此他完全没有警惕性,再加上对腾子青等人的信任,他就此落入了陷阱。 正是这份合同,让林灿把林家基业卖了个干干净净。 即使原来的林灿已经死了,但此刻,在提到腾公子的时候,这身体的心脏和意识深处,依然本能地涌起一股刻骨的仇恨和不甘,如同火焰在血管中燃烧。 郭传明试图鼓励他:“这次初审,法院以雇凶杀人罪判了你死刑,但你别灰心,我们还可以再上诉。我可以上诉到霁州巡视法庭,我去找找有没有新的证据。家产是没办法了,但是你这条命还有机会!” 说着话,郭传明开始收拾文件,准备离开会见室。 就在这时,林灿突然叫住了他。年轻人将脸凑近铁窗,声音压得很低:“郭叔叔,我爸爸其实还给我留了一份遗产。” 郭传明的动作猛然停滞,他惊讶地看向林灿,本能地压低声音,凑过头来: “你爸留给你的资产,包括金沙公司、南江码头、三林大街的那些商铺与银行的存款,还有城里的那两套房子,不是已经完全被腾子青转走了吗?哪里还有钱?” 林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声音更低了:“刚刚我就在想着这件事。这事我以前也不知道,是去年我爸爸还没过世的时候悄悄告诉我的。郭叔叔你还记得我爸爸多年前收购金沙矿业的事么?” 郭传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记得,当时我还帮你爸审理过合同。那时你爸收购金沙矿业的时候,那个矿里的资源都差不多要枯竭了!” “我爸告诉我,他当时收购金沙矿业的时候,金沙矿业的那个金矿的确已经没有多少储量了,没赚多少钱。他原本也不是冲着这个目的去收购金矿的。” 林灿的目光变得深邃,“三年后,因为那场地震,金沙矿业就停产了。但实际上,金沙矿业在停产之前,有一个矿工在一处废弃的矿坑里发现了因为地震开裂的一个被水冲出来的地下涵洞。” 郭传明屏住呼吸,紧紧盯着林灿。 “那地下涵洞里,”林灿的声音几乎变成了耳语,“全部是被地下水冲刷出来的天然狗头金和金沙,足足有两吨多!” 听到这个消息,郭传明的脸色瞬间变了,声音不由自主地发抖:“两吨多的黄金?” “是的,”林灿肯定地点头,“我爸爸告诉我,当时他发现这件事之后,就找机会关闭了金沙矿业。在关闭了矿洞之后,他亲自带着两个信得过的人把那些黄金悄悄取了出来。” “然后呢?”郭传明追问。 “因为这些黄金太多,怕有人打主意,他都不敢把黄金换成钱存银行,而是在珑海市的帝国银行租了一个保险柜,把那些狗头金都放在了帝国银行的保险柜里!” “小灿,这件事可不能开玩笑?”郭传明脸色严肃地提醒道,但眼中已经闪烁起难以掩饰的光芒。 “郭叔叔,我不会拿我的命来开玩笑的。”林灿信誓旦旦地说,“我去过帝国银行,亲眼看到过保险柜里放着的那些东西!” “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就我爸知道。” “那两个矿工呢?” “我爸说他给了那两个矿工一大笔钱,把那两个矿工送到外地去了。那两个矿工老实巴交,也怕惹上事,拿了钱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和家里联系过了。” “帝国银行的保险柜的钥匙在你这里?” “帝国银行的规矩,租用的保险柜只认钥匙和密码,不认人。那个保险柜的密码我知道,钥匙我也知道放在哪里。我爸在珑海市悄悄买了一个房子,那钥匙就在珑海的房子里藏着。” 林灿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只要我这次能出去,那些黄金,我可以拿出一半来!” 郭传明沉思片刻,缓缓点头:“小灿,你放心,我知道了。你要真有这么一笔钱,那我能把你弄出去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他似乎在权衡什么,然后又像是无意中补充道,“哎,要是现在就能动用那些黄金那就更好了,把握更大……” “郭叔叔,不是我不相信你,”林灿露出为难的表情: “是珑海那个地方,我自己很少去,人生地不熟。那房子的钥匙也是藏在外面靠走廊的花台下面,我自己都说不清楚具体位置。只有我出去,看到地方,才能想得起来,找得到。” “我明白了。”郭传明点点头,“你安心在这里呆着,上诉有结果了我会通知你。” “郭律师,”林灿忽然改了称呼,“您身上带着钱么?” 按规定,律师会见室里是不准向关押在这里的犯人传递任何东西的。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那个一脸严肃的监狱守卫就在房间外面站着,透过房间侧面门上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隔着铁栏的两人的一举一动。 郭传明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钱包,从里面拿出三张五块的纸币,还有两个银元,总共十七块钱,放在桌上,推到了林灿的面前。 守卫看得清清楚楚,但也没阻止。随后,郭传明提起公文包,转身离开了会见室。 等到郭传明离开后,林灿才收起了钱,镣铐哐啷哐啷地响着,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律师会见室。 在律师会见室的门外,林灿把那十七块钱全部交给了那个站在门外的监狱守卫。年轻的囚犯脸上带着适度的谦卑:“牢房里太无聊了,给我点报纸看看行吗?” 监狱守卫接过钱,心里嘀咕着这被判了死刑的公子哥还挺上道。 在这监狱里,钱是唯一可以由律师或者家属送给犯人的东西。 对他这样的监狱守卫来说,一个月的工资再加上一点补贴,也就二十三元,这十七银元,比他半个月的薪水还多,算是一笔不小的外快了。 监狱守卫把钱揣到兜里,脸上仍然保持着一副严肃的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回去吧。” 然后,他押送着林灿,沿着阴暗潮湿的走廊,一步步向着牢房深处走去。 镣铐摩擦地面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中回荡,如同命运的节拍,敲击着这个雨夜中最为阴暗的角落。 第2章 命悬一线 随着厚重的铁门被“嘎吱”一声牢牢关上,最后一线微光也被彻底吞噬。 唯有那一声沉闷的撞击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不息,宣告着他与外界最后的联系被彻底斩断。 冰冷昏暗的牢房里,只剩下林灿,以及那如影随形、几乎凝成实质的绝望与孤独。 空气凝滞而污浊,仿佛也沾染了死寂,沉重地压在人的皮肤上。 唯有窗外隐约滚过的闷雷响起时,才微微震颤,似在无声应和着他命运的终曲。 每一次隐约的轰鸣,都像是为他倒计时的鼓点,敲打在心头。 这间长方形的囚室狭窄得令人窒息,不过七八个平米。 四壁是由粗糙青砖垒砌而成,砖缝间凝结着深色的霉斑,不断渗着阴湿的寒意,触手冰凉。 一张以同样砖石砌成的矮床占据一角。 上面只垫着一块边缘已然朽烂的木板和一张破烂不堪、露出底下硬板的草席,外加一床看不出原色、散发着刺鼻霉味的薄被,被角甚至板结发硬。 床脚的墙边,一个污秽不堪的蹲坑敞着口,边缘满是污渍,弥漫出令人作呕的腥臊恶臭。 这股气味混杂着牢房里挥之不去的陈腐气息,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味道。 像是多年无人打扫、积聚了无数灰尘与叹息的破旧旅店,再混合了殡仪馆里那种冰冷的消毒药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绝望气息,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胸口。 监狱里的死囚皆被单独关押,与其他犯人彻底隔绝,仿佛他们携带的不是罪孽,而是某种致命的瘟疫。 能住进这特殊区域的都是“短客”,判决书一下,时日无多,最快的几天内便会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即便侥幸拖延,也鲜少有人能活过秋后,这里的空气永远提前弥漫着终结的味道。 林灿艰难地拖动着重达十余斤的镣铐,冰冷粗糙的铁环摩擦着皮肉,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在狭小逼仄的空间内格外清晰。 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和巨大的噪音。 他咬着牙,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床边,沉重的身躯几乎是跌坐下去,发出了一声闷响。 他脸上神情在经过剧烈的内心翻涌后,已归于一种近乎诡异的、死水般的平静。 只有他眼底最深处,还跳跃着一丝不肯熄灭的火焰。 他心下雪亮,自己此刻的命运真正是命悬一线、危如累卵,就像狂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法院的判决书一旦下达,无论是被正式押赴刑场执行枪决,还是腾家再暗中使些阴毒手段,他的结局几乎都已注定。 ——唯死而已,别无他路。 以他对腾子青为人的深刻了解,那人手段极其毒辣、心思又缜密如蛛网,恐怕根本不会容他安安稳稳活到正式行刑之日。 所谓的上诉程序,不过是蒙蔽世人耳目、让他安心待死的幌子,一层一捅就破的窗户纸。 若他这几日便“意外”死在狱中,谁又会在意一个声名狼藉、注定要死的死刑犯是怎般消失的? 一切法律程序都将随之失去意义,他的死只会成为一则无人深究的注脚。 今日在律师会见室,隔着冰冷的铁栏,见到郭传明的第一眼,林灿便已瞬间贯通,想通了林家遭祸的所有前因后果。 只有那个死去的、不谙世事的原主至死仍被蒙在鼓里,还视郭传明为为他奔走疾呼的“好叔叔”。 然而,来自屹立在地球巅峰的灵魂却在四目相对的瞬间看透了那副殷勤面具下的真相: 郭传明,这个为林家忠心耿耿服务了二十多年的律师,正是第一个、也是最致命的背叛者。 他是腾家埋藏最深、咬人最疼的一条走狗。 从去年春天开始,整个林家便已如同一头懵懂的巨兽,一步步落入他人精心编织的的死亡陷阱与阴谋之中,越挣扎,伤得越深。 梳理下,郭传明的背叛,大抵始于去年春天林国栋首次立下遗嘱之后。 那时林国栋刚参加完一位老友的葬礼,那位朋友刚过五十,事业正值巅峰却猝然离世。 更因未留遗嘱,导致家中正室子女与突然冒出的数个私生子为争夺庞大家产闹得沸反盈天,对簿公堂,沦为全城笑柄。 林国栋深受触动,归来后便立刻秘密安排立嘱。 将名下金沙公司、南江码头等核心资产明确指定由独子林灿继承,并迅速办理了公证,以求稳妥。 然而,遗嘱立下不到七个月,林国栋便死于一场离奇无比的交通意外。 肇事车辆如同鬼魅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警方侦查至今毫无头绪。 父亲一死,林灿顺理成章继承家业,可此前他已经糊里糊涂签下了一份关键的“委托资产管理协议”,这份协议轻飘飘地、却又合法合规地将林家价值百余万的庞大家财尽数拱手让与了腾子青。 让林国栋“意外”身亡,再让不谙世事、对朋友信任有加的林灿签下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关键协议。 ——整个林家的庞大家产,林国栋拼搏数十载、耗尽心血打下的江山,便如此天衣无缝、干净利落地落入了腾公子囊中。 滕家公子“创业”成功。 整个过程环环相扣,精准狠辣,不留丝毫可供追查的把柄。 从林国栋身死,到林灿银铛入狱、被判死刑,其间不过短短九个月,快得令人窒息。 如今林灿彻悟:父亲去年秋天的车祸,绝非意外,而是彻头彻尾的、经过精心策划的谋杀。 而他所签署的那份致命协议,日期被巧妙篡改——实际签署于林国栋生前,文本却伪造成死后。 郭传明作为遗嘱的唯一监督执行人,是除林家父子外唯一知悉遗嘱全部内容的核心人物。 若非他向腾家泄密,后续这一系列精准的阴谋和毒计根本无从发生。 对之前的林灿而言,郭传明直至最后一刻仍是值得信赖的“好人”、是努力营救他的长辈。 但对此刻融合了两个灵魂的林灿来说,郭传明的弄鬼,只是小儿科,他只需一眼,便已勘破全局,洞察了那笑容背后的毒刃。 并且,在这绝境之中,他想出了唯一或许能自救的对策。 想要活命,就必须让那些谋夺他家产、想要对他赶尽杀绝的人相信,他手中还握有一笔足以令人眼红心跳、为之疯狂的巨额财富。 ——就秘密存放在帝国银行的保险柜里。 只有他活着,并且走出这阴森死牢,那些贪婪之辈才有可能得到那批虚无缥缈却又诱惑无比的黄金。 这是绝境中唯一的饵,也是唯一的生机。 林家曾接手过一个偏远小金矿是真,但那时矿脉早已近枯竭,并未产生多少实际盈利。 林国栋当初接下,纯是出于商人精明的广告手法,借此彰显实力,迷惑对手。 地震后矿洞部分塌陷,意外露出一个地下涵洞,在其中发现少量狗头金和金沙也是真,但总量不过区三五两,远非他编造的那般夸张。 林国栋在帝国银行租有保险柜也是真,但里面绝无什么两三吨黄金,甚至没有半根金条,里面仅秘密存放了林家的企业与一些地方官员灰色来往的“证据”。 ——那是林国栋为了自保所做的不得已的安排。 保险柜的钥匙,并未藏在什么遥远的珑海市房子里,而是就在元安市林家老宅书房壁炉上方,一块松动砖石后的暗格内。 而那座承载了林灿无数回忆的老宅,如今早已物是人非,落入他人之手。 同时,保险柜里放着的那点东西,对此刻的林家来说已经基本无用。 就算林灿拿出来,也改变不了林家产业完全被夺走的事实,同时还会再得罪几个地头蛇,让更多人想置他于死地。 最能骗人的谎言,莫过于九分真,一分假。这虚虚实实的故事,必须建立在坚不可摧的事实基础上。 郭传明绝不会料到,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林灿,在经历生死、看透真相后,此刻竟会对他撒下这样一个弥天大谎。 他那位“好叔叔”的光辉人设在林灿心中尚未彻底崩塌,正好利用。 腾公子更想不到,那个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骗尽家产、视为瓮中之鳖的“废物”,临死之前竟还能冷静地布下如此一个诱人的香饵,试图绝地翻盘。 林灿凝神屏息,将整件事的脉络和自己的应对在脑中细细复盘了一遍又一遍,自觉在现有认知内并无明显纰漏。 然而,意识深处,原主残留的强烈不甘、恨意与懊恼仍如岩浆般翻涌。 他心口传来阵阵尖锐的悸动和刺痛,那是属于另一个灵魂的悲鸣。 他缓缓抬手,按住剧烈起伏的胸膛,用仅能自己听闻的、沙哑而坚定的声音低语: “放心,既然承你身躯血脉,因果相连,那些害你、害你父亲、夺你家业、陷你于死地之人,我定一个都不放过。此仇,必报。血债,必要血偿。这是我林灿,给你的承诺……” 低沉的话语在死寂的牢房里微弱却清晰。 重复两遍之后,心中那股原主残留的、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剧烈悸动,竟如退潮般缓缓平息下去,逐渐化为一片深沉的、冰冷的死寂。 但那不是绝望,而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直至此刻,林灿才感觉自己的灵魂与这具年轻的身体彻底融合无间,再无隔阂,每一个念头,每一丝痛楚,都清晰无比,完全属于自己。 “年轻,真好啊……”他缓缓低下头,目光复杂地凝视着自己那双修长白皙却略显细嫩的手。 这分明是一双从未干过重活、只适合执笔或抚琴的手。 此刻,手腕已被冰冷粗糙的手铐磨出了通红发紫的深痕,甚至破皮渗血; 脚踝处更是被沉重的镣铐磨得皮开肉绽,每一下细微的移动都传来钻心的、火辣辣的刺痛。 但这具充满生机与可塑性的身体在他眼中,依然珍贵逾恒,是此刻唯一真正属于他的财富,也是复仇的唯一根基。 “这个世界还真是让人期待啊……”林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最让他激动的,是林灿留下的那些记忆。 这个世界,是有神存在的,而这个世界的人,可以通过神道之路,成为神。 对于前世已经享受过一个星球上顶级的权势富贵的林灿来说,权势富贵什么的,已经难以让他再有什么激动的感觉。 唯有成就生命的不朽,才称得上是他最终极也是最辉煌的成就与挑战。 虽然他此刻还是一个死囚,但这个世界的一切对他来说的都充满了难言的吸引力。 作为元安市内曾颇有名气的富家公子,林灿自幼娇生惯养,心地善良。 这身体虽缺乏锤炼,显得有些单薄柔弱,却所幸并无纨绔子弟常见的种种不良嗜好。 未受酒色戕害,亦未被俗世污秽浸染,甚至还带着点公子哥儿特有的、近乎天真的情感洁癖。 如同一张未被过多涂抹的白纸,可塑性极强。 原主心思单纯,对经商致富、勾心斗角毫无兴趣,只沉醉于傩戏各种面具后面那鬼鬼神神与各种角色的悲欢离合。 这份“不务正业”曾让务实的老父林国栋头痛不已,叹息连连。 林灿在初级中学时看过傩戏表演就无法自拔,到了高级中学就读时就经常辍学,在一个傩戏的戏社里厮混。 若非父亲强压,他根本不愿沾染家中那些在他看来充满铜臭味的生意。 这样一个洁白鲜嫩、拥巨富而不知人心险恶的年轻人,在那些经验老辣、贪婪成性的猎人眼中,自是绝佳不过的猎物。 林灿闭上双眼,竭力忽略身体上的痛楚和环境的恶劣,盘膝坐稳,开始慢慢放缓呼吸。 他以特殊的呼吸法门,开始调理这具几近枯竭、伤痕累累的身躯的精神气血。 这身体已被残酷地囚禁于此两个多月,不见天日,今日又经历了“死而复生”的灵魂冲击,精气神均已憔悴不堪,濒临崩溃的边缘。 在眼下这般恶劣境况中,无药无食,这传承自古老炼气士的“出息入息”之法,是这种情况下他强健精神、滋养气血、维系生机的唯一最佳途径。 林灿是在任何境况下都绝不服输的人,哪怕只有一丝让自己强大起来的机会,他也绝不放弃! 随着精神渐趋平静,呼吸变得绵长而安稳,意念沉入深处,林灿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 ——在他大脑识海那不可见的幽深之处,竟缓缓呈现出一片浩瀚无垠、星辰璀璨的神秘虚空。 虚空中央,那一尊古朴威严、散发着苍茫气息的“三才造化宝鼎”正静静悬浮。 随着林灿察觉到宝鼎的存在,宝鼎似乎一下子被“激活”。 随着光华一闪,宝鼎内部似乎有火焰燃起,然后无数五颜六色的细密光线,就一丝丝一缕缕的出现在哪宝鼎周围,被宝鼎的龙首吸入。 林灿心神剧震,险些从入定状态中惊醒,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的牢房依旧冰冷黑暗,但那幅奇异的景象虽不再清晰呈现于眼前,却仍模糊而坚定地存在于他的感知深处! 竟是真的!这并非幻觉! 这宝鼎此刻显现的异状,让林灿大为意外,他原本以为再也不可能再见到这宝鼎了。 他之前在地球上费尽心机找到这个宝鼎,但却在用宝鼎进行灵魂转世仪轨时出现意外。 宝鼎在地下密室爆出金光将他吞噬后他就瞬间失去意识,几个小时前意识恢复后发现自己已经成了这个世界的林灿。 没想到宝鼎居然跟着他过来了,还和他完成了某种程度的融合。 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林灿再次闭目凝神,摒弃一切杂念,全力集中精神,将意念投注于识海时,那片神秘的虚空与宝鼎的影像变得愈发清晰真切。 就在他第二次观察到那个宝鼎那识海虚空之中,丝丝缕缕、五颜六色、细若游丝的奇异光线不断从虚无中涌现。 它们扭曲着、汇聚着,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又像是落入到一个无形的漩涡之中,不断被宝鼎的龙首吸收。 下一刻,林灿一下子看到了宝鼎内的情景。 被宝鼎吸收的那些光线在宝鼎内腾起的光焰中,不断地汇聚、凝聚、融合为一体,从虚化实,似乎在凝聚成一滴水滴的样子…… 还有一行文字信息出现在他眼前——可用人道善功,74点。 第3章 交锋试探 监狱的清晨,是被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金属哨鸣撕裂的。 七点整,这毫无温度的声响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扎进每个囚犯混沌的梦境,将现实残酷地拖拽到眼前。 紧随其后的,是狱警们沉重而规律的皮靴声,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咔嗒、咔嗒”的回响。 像死亡的倒计时,由远及近,一间间牢房清点过去。 除了戴着重镣的死刑犯与少数凶名在外的重刑犯,那些刑期较轻的犯人,在晨间点名后便会被驱赶出笼。 如同被放牧的牲口,前往筑路、伐木等脏活重活的场地,用无尽的体力消耗换取两个硬如石块的馒头和一小撮齁咸的菜梗。 这是监狱的铁律。 清点时,所有犯人都必须规规矩矩地伫立在牢门之后,将脸凑到那方小小的铁窗前,让狱警冰冷的目光扫过,确认他们的存在与状态。 经过昨夜大半个晚上的静心调息,林灿明显感觉萎靡的精神恢复了些许元气。 因此,在今日晨哨响起之前,他并未像其他犯人那样站立等候,而是精心布置了一个现场: 他将硬板床上那套破旧不堪、散发着霉味的被褥和草席胡乱扯到地上。 自己则摆出一个看似无力挣扎后昏厥的姿势,紧闭双眼,瘫倒在牢房阴湿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在假装昏迷。 一个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吃过苦头的公子哥,在经历了抄家、审问、判刑的惊吓后,又逢昨夜那般疾风骤雨的凄冷侵袭,身体虚弱以致昏迷不醒。 ——这剧本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这是一次至关重要的试探。 林灿想知道,自己小心翼翼抛出的鱼饵,是否已经引起了暗处猎食者的注意,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是否有鱼线正在微微颤动。 两名狱警一前一后,如同巡视自家领地的野兽,不紧不慢地踱步而来。 其中一人眼眶发青,睡眼惺忪,边走边打着哈欠,显然是熬了一宿夜班,身心俱疲,只盼着早点交班; 另一人则略显清醒,手中掂量着一根乌黑的警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掌心,目光懒散而漠然地扫过两侧铁窗后那一张张或麻木、或谄媚的脸。 他们很快便踱到了关押死囚的区域。 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更加凝滞,铁门上的窥视窗开得更小,牢房也越发显得逼仄压抑。 当走到林灿所在的牢门前,两人习惯性地朝里一瞥,却没有看到预想中贴在窗口的人脸,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默契地同时凑近那狭小的铁窗,朝昏暗的牢室内望去。 ——只见林灿面容朝下,一动不动地扑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一个被遗弃的破旧玩偶。 “林灿,醒醒!点名了!”一名狱警提高嗓门,朝里面喊了两声。 牢房内依旧死寂,只有隐约的回音在回荡。 两人再次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异样,不敢耽搁,立刻通过随身携带的哨子或呼喊方式向上级报告。 对于这所见惯了生死的监狱而言,一个死囚在行刑前因病死亡或是自我了断,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只要不是身份特殊、上面格外“关照”的人物,通常都是按照既定程序处理,归档了事。 而像林灿这种家产已被抄没、靠山已倒,且已被判处死刑的过气公子哥,在狱卒们眼中,显然算不上什么需要小心翼翼对待的“特殊人物”。 不过片刻功夫,又有两名闻讯赶来的狱警加入了队伍。 沉重的铁锁被钥匙打开,发出“哐当”的刺耳声响,铁门被推开,四名狱警鱼贯而入,狭小的牢房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一名看似小头目的狱警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熟练地搭在林灿的脖颈一侧探查脉搏,又探了探他的鼻息。 感受到微弱的生命迹象后,他心下稍安,站起身,用一种见怪不怪的平静口吻对同伴说道: “这细皮嫩肉的公子哥,身子骨太弱,没吃过咱们这种苦,昨晚上那场风雨,估计是冻着了,邪风入体,晕过去了。抬起来,丢到床上弄醒。” 另外两名狱警闻言,一人一边,有些粗暴地将林灿架起,重重地扔回了那张坚硬的板床上。 这时,另一名狱警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小的、比指甲盖略大的圆形铁盒。 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种颜色暗黄、质地如油脂、气味极其刺鼻的药膏。 他用指甲小心翼翼挑起一小块,抹在林灿的人中穴上,那股强烈的刺激性气味瞬间钻入鼻腔。 随后,他又用手掌不轻不重地拍打着林灿的脸颊。 “啪,啪”几声之后,林灿的眼皮开始轻微地颤抖,仿佛费了极大的力气,才终于睁开一条缝隙,眼神涣散无光,气若游丝地喃喃道: “能……能给我一点药吗……我感觉浑身像散了架,没有一点力气……可能……真的病得快不行了……” “药?嗬!”旁边一个狱警闻言,嗤笑出声,语气充满了讥讽: “你当这里是救死扶伤的慈善堂,还是你家那应有尽有的大别墅?要不要再给你找个丫鬟来端茶送水,捶腿捏肩啊?” “能醒过来就算你命大,阎王爷还没打算收你!安心等着吧,枪毙之前,说不定还能赏你一顿像样的断头饭,让你做个饱死鬼!” 说完,几名狱警不再多言,鱼贯而出,铁门再次被“哐当”一声锁上,牢房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林灿微弱的呼吸声。 约莫两个小时后,体态肥硕如球、行动略显迟缓的监狱长赵泽旭,才慢悠悠地踱进了他那间还算宽敞的办公室。 他刚在自己的宽大靠背椅上坐稳,端起勤务兵泡好的热茶,吹开浮沫,惬意地呷了一小口,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手下狱警进来,例行公事地报告了今早死囚林灿晕厥一事。 因为林灿牵扯的案子有些特殊,那位手眼通天的腾公子之前曾亲自打过招呼“关注”。 所以监狱长赵泽旭曾特意交代过下属,关于林灿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必须及时向他汇报。 此刻听完报告,他肥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挥了挥手,让手下退下。 办公室门关上后,赵泽旭那肥硕的身体向后深深陷入柔软的椅背,一双被满脸横肉挤得有些昏沉的小眼睛却闪烁起精明的光芒,滴溜溜地转了几圈。 他沉吟片刻,才费力地重新站起身,拿过办公桌上那部电话机的听筒,然后将一只胖手按在电话机的摇柄上。 由于他个子矮胖,坐着摇动手柄颇为吃力,所以他习惯站着打电话。 他用力摇动转柄,发出“嗡嗡”的蜂鸣声。 几秒钟后,听筒里传来一个算不上热情,甚至有些冷淡的女声:“哪里?要接哪里?” “麻烦请帮我接春堂路,18号公馆……”赵泽旭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恭敬。 话务员的女声消失,听筒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杂音和转接的咔嗒声。 又过了七八秒,电话那头才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声音里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劲儿,似乎还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背景里隐约能听到一个女子娇嗲的撒娇声。 “喂,哪位啊……”那个男声问道。 “腾公子吗?是我啊,赵泽旭,没影响您休息吧……” 监狱长不自觉地弯下了腰,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语气谦卑得近乎讨好,仿佛对方能透过电话线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一般。 “哦,原来是赵哥啊,”电话那边的语气顿时热情了一些,这份“热络”让赵泽旭有点受宠若惊,“有什么事么?” “腾公子您之前不是说,让我多关注一下那个林灿么,吩咐他有什么动静要第一时间向您汇报。今天早上,他在监狱里出了点小状况,我们早上点名的时候,发现他晕死在自己牢房里了……” “哦?是吗?”电话那边的腾公子声音似乎提高了一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林灿他……人没事吧?” “没事,没事!”赵泽旭连忙保证,语气肯定。 “您放心!就是那个林灿,身子骨实在太弱,跟纸糊的似的,估计是从来没吃过这种苦头,昨晚上不是刮风下雨嘛,牢房里阴冷,他可能是感染了风寒,头疼脑热的,就给晕过去了。” “人我们已经弄醒了,没啥大碍!”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钟,这短暂的沉默让赵泽旭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随即,腾公子那副惯有的、带着几分大义凛然的口吻传了过来: “赵哥,我和他之间虽有些误会,但他若真不明不白死在牢里,反倒会给我惹来闲话。家父为官最重清誉,也见不得我沾上是非——” “——这样,你们监狱不是有‘特需牢房’吗?给他换一间,好生照看着,就算要枪毙,也别在这之前出事。明白吗?”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赵泽旭点头如捣蒜,连声应承: “腾市长治家有方,教子有方,是我等学习的楷模!腾公子您真是仁至义尽,心胸宽广!您放心,监狱这边的唯一的一间特需牢房还空着的,我今天,不,我马上就安排下去,给他换过去!” “嗯,”腾公子似乎对赵泽旭的态度很满意,接着吩咐道: “另外,找个可靠的医生给他瞧瞧病,开点药,别真让他病恹恹的死了。” “好的,好的!”赵泽旭点着头,就像是腾公子的下级。 “咱们的监狱是冰冷的,国法是无情的,但执法的终归是有血有肉的人嘛,总要讲点人道。不过,赵哥,切记,不要让他知道这是我的意思。他对我不仁,我不能对他不义,明白吗?” “明白!明白!腾公子您真是高义!我办事,您放心!”赵泽旭的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又客套了两句,电话挂断。 赵泽旭放下听筒,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立刻唤人进来,下达了给林灿更换牢房的指令。 不过一个小时左右,林灿就被几名狱警带离了阴暗潮湿的死囚区,来到了位于监狱上一层的一个单独区域——特需牢房区。 这特需牢房,果然名不虚传,是为某些有背景或需要特殊关照的“人物”准备的。 牢房的面积比他之前那间狭窄的囚室大了足足三四倍,条件更是天壤之别: 地面干净,墙壁雪白,内有单独的卫生间,配备了抽水马桶和简单的洗漱台; 房内有固定的木质桌椅,床铺虽然仍是硬板,但上面的被褥洁白干净,散发着阳光暴晒后的气味,堪比医院病床。 狱警告知,卫生间每天固定时段会供应热水,可以淋浴; 更难得的是,朝南的一面墙上有一扇虽小却明亮的铁窗,阳光可以肆无忌惮地照射进来,驱散牢房的阴霾。 在饮食方面,更是从每日两顿清汤寡水的猪食,提升到了一日三餐,管饱,标准几乎与中层的狱警的伙食持平。 除了死刑犯标志性的沉重脚镣按规定不能解除外,束缚双手的手铐已经被取下。 不久,一名穿着白大褂的狱医被带来,简单询问和检查后,给林灿开了一些治疗风寒感冒的药剂。 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抚摸着干净温暖的被褥,感受着久违的阳光照在脸上的暖意,林灿垂下眼睑,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 他知道,自己精心抛出的鱼饵,已经被那条潜伏在深水中的大鱼,稳稳地吞了下去。 午餐不再是浆糊烂菜,而是白米饭、荤素菜肴、米汤和包子。 随餐还有一份油墨未干的《霁州时报》,日期是元佑十一年七月十八日。 头版标题很有意思:《帝国议会再陷僵局,〈新税则〉法案审议恐延期》 《帝国海军威远舰炮轰普兰加港,普兰加国王遣使商量开港通商事宜》 《西南巫夔两州银行加入钦定货币银行协议》。 头版页面上一幅黑白照片虽略有模糊,却清晰勾勒出在钢铁战舰的炮管上方的桅杆上迎风飘扬的帝国海军旗,还有远方港口冲天的浓烟烈火。 林灿仔细咀嚼着饭菜,更咀嚼着报上每一个字。 从前那个只醉心舞台、不闻国事的公子哥已然死去,如今的他,必须在信息的字里行间,捕捉那唯一的一线生机。 头版新闻是当前的国家大事,林灿读了一遍,发现法案焦点是议会计划增加针对海外贸易和殖民地新兴工厂的“累进所得税”,以补贴内陆民生。 这遭到了东南沿海各州“海商派”议员和代表殖民地与殖民公司利益的议员们的强烈反对。 他们指责这是“与民争利”“打压工商”。 而代表传统土地士绅利益的“内陆党”议员则力主推行,认为此举可缓解贫富差距,并削弱沿海省份过大的财政影响力。 双方在议会僵持不下,新法案的审议被迫延迟。 帝国的《钦定货币银行协议》已经颁布了七十多年,其中明确规定了帝国银元的发行标准: 一个帝国标准银元的重量为一平准两,即31.18克,含银量为91%,同面值纸币与银元价值等同,由帝国中央银行担保,可以在加入协议的任何银行无限兑换。 加入《钦定货币银行协议》即认可一系列银行与银行之间关于货币发行,兑换,清算与准备金和监管等协议。 普兰加王国是西大陆波澜迪海沿岸的一个面积为一百三十多万平方公里的一个小国家——在大夏帝国眼中如此。 因为其闭关锁国的政策不太符合大夏帝国在西大陆的殖民利益,帝国商务大臣几次发函照会要求普兰加王国与帝国进行通商谈判,但对方均采取推脱策略。 这次,帝国海军用大炮,打开了它的国门。 翻至第二版,一则本地新闻攫住了他的目光:《补天人剿灭霁州鼓澜山三重天境界树妖——游人失踪案真相大白》 配图中,一株焦黑的巨树轰然倒地,枝干竟似人形手脚。树下泥土被掀开,层层叠叠的人形白骨赫然在目,有些还附着残破的衣物。 林灿的瞳孔骤然收缩。 大炮与妖物并存! 补天人…… 三重天境界的树妖…… 这个世界的真相,正以一种荒诞而狰狞的方式,向他揭开冰山一角。 饭后,林灿看了一眼识海之中的那神秘宝鼎。 那宝鼎依然在不断地吞噬和吸收着虚空之中出现的丝丝缕缕的光线。 而宝鼎内部,已经有六滴神秘的水液凝聚而成。 那凝聚而成的滴水液悬浮在宝鼎内部,散发着温和的七彩光华,就像一颗颗的璀璨星辰悬于宝鼎的内部。 从时间上看,这宝鼎应该是一个时辰,即两个小时就能凝聚一滴这样的神秘液体。 而每凝聚这样一滴液体会消耗一点人道善功。 此刻宝鼎内可用人道善功还有,68点。 林灿尝试了他能想到的所有方法,但那宝鼎和宝鼎内部凝聚的神秘液体毫无动静,他与它们之间,感觉就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壁。 林灿不清楚那凝聚出来的神秘液体到底有什么作用,还有那可用的人道善功到底是哪里来的。 但他有种感觉,这个东西既然属于自己,或许很快,他就能解开其中的谜团。 第4章 命运转机 林灿再次见到郭传明,是在一个多月之后。 见面的地点依旧安排在监狱的律师会见室。 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左右,林灿刚结束放风回到监区,就接到值班狱警的通知——郭传明来了。 说到放风,自从被转进特需牢房,他的活动区域就固定在了监狱大院角落的一处独立小花园。 那里与其他囚犯的放风区域完全隔开,中间竖着一堵近四米高的灰墙,墙头还架设有铁丝网。 由于目前特需牢房只关押了林灿一人,每次放风时,除了两名全程监视的狱警,整个小花园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这是监狱对特殊在押人员的待遇,却也格外显得冷清而孤寂。 “小灿,你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比上次见面时强不少。” 郭传明一见林灿在对面坐下,脸上立刻堆起热络的笑容,但那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 林灿抬起眼,适时地露出感激的神情:“多谢郭叔关照。监狱给我换到了特需牢房,伙食也改善了不少。” 他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带着几分“这全是托郭叔的福”的意味,心里清楚郭传明绝不会否认这份人情。 事实上,这一个多月来,除了居住和饮食条件有所改善,林灿每天在牢房里严格执行作息计划。 ——按时吃饭、休息,并在有限的空间里坚持体能训练。 他的身体确实在逐渐恢复,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有了血色,肩膀手臂也逐渐有了力量。 剩余的时间,他认真分析着报纸上看到的每个新闻,甚至是每一个字,以期能从背后发现一点有用的东西。 “我听说你在里面生病晕倒之后,就赶紧托关系找了监狱长。” 郭传明果然理所当然地把这份人情揽到自己身上,说着还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 “为了把你调进特需牢房,我可是费了不少周折,大半年的积蓄都搭进去了。” “郭叔的恩情,我铭记在心。只要我能出去,一定十倍、百倍地报答您。” 林灿语气诚恳,眼中闪烁着恰到好处的期待,“郭叔这次来,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确实有重大转机!”郭传明精神一振,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那个在法庭上作证,指认你把徐兰凤从美乐酒店七楼推下去的刘令,前两天因为在酒店偷窃客人财物,被警察当场抓获——” “——审讯期间,他主动交代了自己当初在法庭上作的是伪证!” “——他说是因为之前和你在酒店有过节,一直想报复你,现在见你被判了死刑,心里害怕,就趁这次被抓的机会全盘托出了!” 美乐酒店是林灿这位富家公子曾经经常光顾的高级场所。 徐兰凤是酒店里的一名年轻服务员,与林灿相识。 林灿之所以被判死刑,正是因为有证人指证他在这家酒店的七楼包间内,将徐兰凤从窗口推下致死。 而在林灿入狱后不久,林家的全部财产就已悄然转移到了腾公子名下。 当初出庭作证的刘令,是美乐酒店的领班,与林灿也算认识。 而刘令曾在法庭上详细描述了自己亲眼目睹的一幕: 林灿在包房内企图对徐兰凤不轨,徐兰凤在反抗中打了林灿一记耳光。 林灿恼羞成怒,在殴打徐兰凤之后,竟直接将她从房间的窗口推了下去。 除了刘令,酒店里另一位名叫周青萍的女服务员也出庭作证,声称她目睹林灿在房间内对徐兰凤动手动脚,行为不轨。 而事实上,那天林灿是应腾子青的邀请前去酒店吃晚饭。 他一个人在包房里等了很久,始终没等到腾子青出现,也没有看到徐兰凤,最后只好自行离开。 谁知当晚,他刚刚才回到家中不久,一群警察就破门而入,以谋杀罪名将他逮捕。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就在他离开酒店后不久,那里就发生了命案。 在法庭上,林灿除了自己的辩解外,找不到任何能证明他清白的人证物证。 腾公子也插了他一刀,说那天根本没有约林灿在酒店见面。 而刘令作为酒店领班的证词,加上周青萍的佐证,就成了法官判定他杀人罪名成立的关键依据。 “那周青萍呢?她又是怎么回事?”林灿追问道。 “刘令供认,周青萍是他手下的员工,是被他胁迫一起作伪证的。” “原来是这样……”林灿脸上顿时浮现出如释重负的兴奋,眼中闪着光,“郭叔,这么说我有希望出去了?” “我已经在准备向法院申请再审你的案件。”郭传明神色转为严肃,压低声音道: “但在正式启动再审之前,要想彻底翻案,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他掰着手指一一数来:“首先,要打点好媒体关系,让他们把刘令作伪证的事先曝光出来,制造舆论热度; “其次,要和警方协调好,防止刘令再次翻供;还要设法拿到周青萍的新证词。” “——接下来是检察院那边,必须推动他们启动案件监督程序,给法院施加压力。 “——最后,我还得疏通法院内部的关系……只有把这些环节都打通,再审才有希望。” “这些法律程序我也不太懂,一切就全拜托郭叔了。”林灿顺从地说。 郭传明神色更加凝重,他将身体往前倾了倾,把声音压得更低,一双精明的眼睛紧紧盯着林灿的脸: “小灿,你要明白,你的官司实际上是在和腾公子打擂台。光占着理是没用的,腾公子绝不希望你出来……” “……我已经把自己在康平路的那套房子卖了,先凑出一笔钱来运作。为了你,我可是把身家都押上去了。”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像是告诫: “但就算这样,还是不够。有些人情现在只能先欠着,许出去的条件,将来必须兑现,否则你和我都会有大麻烦……” “郭叔放心,只要我能出去,我决不食言。帝国银行里的那些黄金,我只要一半,剩下的一半,全交给郭叔您去打点。” “你真要出去了……”郭传明突然试探着问,“是不是还打算找腾公子的麻烦?” 林灿苦笑着摇头,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甚至还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真要能出去,我带着属于我的那份黄金,会走得远远的……” “腾家家大业大,随便动动手指就能弄死我。这些天在牢里,我想明白了——人得学会认命。我一个人,再怎么折腾也斗不过腾家。我爹要是还活着,估计也不希望我再卷进这些是非里……”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郭传明似乎松了口气,站起身来: “我就怕你还转不过这个弯。这些天,你安心在监狱里待着。等再审的消息确定了,我再来看你。” “好的,有劳郭叔了。” 林灿站起身,一脸感激地目送郭传明离开。 直到郭传明走到门口,回过头时,仍看见林灿那充满期待与感激的眼神。 郭传明整理了一下毛呢大衣的衣领,对林灿微微点头,这才推门离去。 林灿转过身,在迈出律师会见室的刹那,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褪去,恢复成一贯的平静。 才半个月时间,腾公子就已经把这场戏安排得如此周到…… 看来,他们是真等不及想要自己手里那些黄金了。 警察、法院、检察院、监狱……所有规则表面上一板一眼、公正严明。 可所谓的公正,不过是被权力玩弄之后刻意摆出的高高在上的姿势罢了。 不在这个局中,谁能看清这层层伪装下的弯弯绕绕和桌面下的那些不堪入目? 回到特需牢房,林灿就开始在地上做俯卧撑,一组,一组,又一组。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脸上的汗水就一滴滴的滴落在地面,形成了小水洼…… 一直到彻底的筋疲力尽,最后趴在地上,林灿才停下来。 然后休息,调息,等到半个小时后,又开始深蹲。 小小的牢房内,林灿犹如野兽一样在耐心的等待着,安静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郭传明在离开监狱之后,并没有去自己的律所,而是叫了一辆三轮黄包车,来到了元安市春堂路的18号公馆。 公馆墙高院深,两层的小楼在树荫后露出富贵的气息,腾公子就住在这里。 腾公子身边的一个冷脸心腹把小心翼翼的郭传明带到了二楼的书房,在书房里,郭传明再次见到了腾公子。 腾公子脸型狭长,眉毛很淡,他穿着剪裁精良的丝绸长衫,手指纤长白净,漫不经心地坐在书房的沙发上盘着一对深红核桃。 金丝眼镜后是一双过于冷静的凤眼,看人时总带着三分量度的神色。嘴角习惯性噙着笑,看起来彬彬有礼,可那笑意薄得像初冬的冰,永远都带着一丝冷意。 郭传明半个屁股挨着沙发的一边,坐在腾公子对面,把这次监狱之行的种种对腾公子做了汇报。 “拿着剩下的一半黄金躲得远远的,他真这么说的……”腾公子听到这里笑了起来。 “是的,我看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心有余悸,已经放弃了追索林家家产的想法,绝不敢和公子您再作对了!” “林家家产,什么林家家产,我怎么不知道……”腾公子刚刚还笑着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手上的核桃没动了,他睥了郭传明一眼,“莫非你知道?” 郭传明的额头一下子有了冷汗,脸色微白,“是公子的家产,是公子的家产,他是痴心妄想……” 腾公子又笑了起来,“看来监狱的确比戏台子更能改变人,放在以前,以我们这位林公子的脾气,他不演上个几回合的铁骨铮铮书生意气是不罢休的!” 郭传明陪着笑。 “我和曾院长打过招呼了,等再过一个月,让关注这事的人少了,不会引起什么风波,案子就让法院开庭再审吧——” 说起法院的事情,腾公子就像在说自己的家事,法院的院长就像家奴一样: “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等这件事办妥,元安市的律师协会过两个月就换届了!”腾公子顿了顿,看了郭传明一眼: “你就做律师协会的副会长吧,下一届,就可以干会长,市议会里也给你留了一个议员名额,先把局面打开,后面就好办了,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交给你!” 郭传明激动得站了起来,刚刚还泛白的脸色已经变得红润,“多谢公子!” 在走出春堂路18号公馆的时候,外面的冷风一吹,郭传明发烫的脸稍微冷下来一些。 不过,他的内心依然火热。 腾子青是他最后能抱上的大腿。 在许多普通人眼中,他已经是人上人,但他自己却清晰的知道,他还不是。 他出门的时候还没有小汽车,他还没有住上豪宅和公馆,面对着法官警察和那些富豪,他依然要小心的维持着自己的尊严。 甚至在元安的律师行业内,他也属于一个不上不下的角色。 他心中曾经也有山河万里,也有理想抱负,但这些在冷酷的现实面前,都已经是过眼云烟。 林家父子能给他的,已经不能满足他。 如果老老实实的做一个律师,他一眼可以看到自己十年后是什么样的。 可他今年已经57岁了,家中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他的儿女从上学开始到现在,都很努力用工,但年轻人要出头依然很难。 八年前他已经做了爷爷,他的几个小孙子小孙女都很可爱,他想最后搏一搏,把那一层通往上流社会的天花板打碎,那郭家就彻底不一样了。 至于林家?哪个家族崛起,没有垫脚石。 就在郭传明离开的第三天,林灿在牢房里看到当天送来的《霁州时报》的第三版上,就有一个吸引人眼球的标题—— 《元安市贵公子杀人案出现惊天反转——重要人证在警局承认做伪证》 又过了大概二十来天,郭传明再次来到监狱,告诉林灿,他的案情已经有望反转。 法院已经决定重新开庭审理他的杀人案件,开庭时间,就在九月二十五日…… 九月二十五日?林灿心中回味了一下,这真是个好日子…… …… 第5章 自由身 庄严的法庭上,当身着黑袍的法官缓缓起身时,整个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凝固。 旁听席上的人们不约而同地站立起来,宛如一片肃穆的森林。 “本庭认为:原审判决所依赖的证据体系,其基石已然崩塌。 一个由谎言构筑的证言,无论它曾经听起来多么确凿,都无法支撑起一个剥夺大夏帝国公民生命、自由的判决。 正义必须建立在无可置疑的事实之上,而非虚假的构陷之上。” 法官的声音在法庭内回荡着,带着绝对的权威。 “本案的逆转,暴露了我们的司法系统曾一度被卑鄙之徒蒙蔽。 但所幸,法律赋予了纠错以机会,卑鄙之徒也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今天,我们纠正了这个错误。这并非司法的失败,恰恰相反,这是司法追求真理、不枉不纵精神的彰显。” “被告人林灿,在过去的日子里,你因一项莫须有的罪名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不公与名誉的损毁。 本庭深知,任何言语都无法完全弥补你所遭受的创伤。 在此,本庭依据事实与法律,庄严宣告:被告人林灿,被指控的对美乐酒店服务员徐兰凤的谋杀罪名,不成立。” “当庭释放。” “庭警,立即解除被告人乙的一切戒具。” 法槌重重落下,那声脆响仿佛惊雷,在每个人心头炸开。 稀稀拉拉的掌声如雨点般响起,渐渐汇成一片。 站在被告席上的林灿微微闭上双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自由了,他的第一步计划终于成功了。 但这短暂的轻松只持续了片刻。 当冰冷的镣铐从手腕、脚踝卸下时,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让他猛然清醒。 ——真正的危险,现在才刚刚开始。 在这被宣告无罪的时刻,暗处的獠牙已然露出,血盆大口正悄然张开。 在腾公子的剧本里,他此刻,就算还能站在这里,但已经和死人差不多。 这次的再审,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出早就排练好的剧目而已。 刘令出了庭,承认自己做伪证! 美乐酒店的另外一个服务员周青萍也出了庭,不仅控诉了刘令胁迫她第一次上庭时做伪证的事情,还爆出了徐兰凤死亡的“真正原因”。 因为徐兰凤喜欢赌博,欠下高利贷,又被男朋友抛弃,伤心之余,喝了一些酒,一下子想不开,自己跳了楼。 刘令被带走了,他的案件另外再审。 林灿终于被还以清白。 此刻,那个在美乐酒店坠楼的服务员的面容却在林灿的心中闪过。 那个服务员,从农村来的,总是低着头腼腆微笑的年轻女孩。 那个会在端茶时小心翼翼不让手指碰到客人的细心服务员,绝不可能是这般模样。 根本不是那种喜欢赌博,又会酗酒后为了男人跳楼的人。 那是一出为了彻底断送自己而制造的死亡,被谋杀牺牲的是一个在这座城市内无足轻重的小姑娘。 他们原本想要用那个农村小姑娘的命,来为自己的人生画上一个卑劣的句号。 热烈的气氛中,林灿的心中却有冷意。 郭传明大笑着张开双臂,从辩护席快步走来,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有些刺眼。 林灿迈出那道困了他许久的铁栏,同样激动地与他相拥,感受着对方手掌在背上用力拍打的力度。 “谢谢郭叔!” “自由了,自由了!”郭传明拍了拍林灿的背,“走吧,先去监狱把你留下的东西取回来!” “郭叔你先到外面等我,我马上就来!” 郭传明看了法庭旁听席那边一眼,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公文包,就走出了法庭。 一些记者都在法庭外,郭传明一出去,门外面几个报社记者就围了上来,有的记者手上的镁粉照相机爆燃的煞白闪光就亮了起来。 郭传明脸上带着笑意,非常享受这种被记者簇拥的感觉…… “少爷……”一个体格健壮,面庞黝黑憨厚的十七八岁的少年直接朝着林灿跑了过来。 一个四十多岁衣着朴实的中年妇女跟在那个少年身后,眼含泪光,有些激动的看着林灿。 跑过来的少年叫钱生,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是钱生他妈。 钱生是林灿家中的一个杂役,钱生他妈是林家的厨娘,叫董嫂,两人以前都算是林家的下人。 而此刻,在这法庭的旁听席上,林灿认识的人只有三个,他们娘儿俩占了两个。 “少爷,那些坏人把家里的房子都抢走了,厂子,码头都被人抢走了,赵伯他们都被赶走了……”林生一上来就急不可耐的说道。 “那些已经不是我家的东西了,现在是别人的,在外面不要乱说!”林灿摇了摇头,“以后也不用叫我少爷了!” 钱生的兴奋劲儿一下子噎住了,只是眼睛发红。 “少爷……”钱生他妈眼睛啜着泪走了过来,依然对林灿行了一礼: “当年要不是少爷好心收留,我和钱生早饿死在码头上了,如今钱生也大了,少爷身边不能没有人使唤,就让钱生跟着您,哪怕是要饭,也让钱生去要——” “我一个妇道人家不会说话,我只知道少爷是我们的恩人,以前您是我和钱生的少爷,现在也是我和钱生的少爷!” 林灿心中有一些感动,但此刻,却只能冷下脸,要把这对母子用最绝情的方式赶走: “你们能来看我我很高兴,但其他的话就不要说了,要看我笑话也看够了,我也没钱再继续养你们了,这钱生又蠢又笨的,什么都不会干,跟着我只是累赘,走吧,我们互不相欠!” 一片赤诚的母子两人如被一盆冰水浇到头上。 钱生涨红了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咬着牙,没让自己哭出来,而是愤怒的瞪了林灿一眼,着他妈直接转身,“妈,我们走!” 钱妈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林灿一眼,她看到林灿目光平静的目送着他娘俩。 钱妈咬了咬牙,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但也没有再回来。 等这对母子离开,一个摇曳生姿的女子走了过来。 女子身上穿着一袭墨绿色丝绒洋装裙,荷叶一样的裙摆随着步履轻轻摇曳,腰间的珍珠腰带勾勒出恰到好处的曲线。 女子斜斜戴着一顶钟形白色毡帽,帽檐垂落的玄色蝉翼纱如薄雾般笼住半张面容。 纱网在鼻梁处收拢成优雅的弧度,将眼眸藏进朦胧的暗影里,只偶尔透出珍珠耳坠的温润光泽。 “没想到落难的林公子还是那么有情有义,生怕连累到那对母子,刚刚这场戏比你以前在台上演的那些都好……”女子轻声的说道,隔着一层面纱,也吐气如兰。 “梅小姐也是来看我笑话的!”林灿面色平静的问道,心里则是电光石火的闪过关于眼前这个女人的一切。 眼前这个脸戴薄纱一身风流的女子,叫梅映雪,可是元安戏曲圈里的名人。 两人认识,这是林灿公子长这么大第一个真正用心喜欢追求过的女人,但她没有同意,只是保持着朋友关系,绝不暧昧。 没想到这个女人今天会来。 “你平时连蚂蚁都不忍心去踩,我从来就不相信你林公子能狠心把一个弱女子从七楼推下去!”梅映雪开口说道,还轻轻一笑,就像开玩笑,“要推,也是别人推你差不多!” “你不担心么?” “我马上就要离开元安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之前傩戏班子里的那几个傩戏师傅——” “——上次你开庭的时候他们来旁听,后面傩戏社就遇到一堆麻烦,警察流氓轮番上阵,演出的时候后台还着了火,日月箱都烧了好几个,那个傩戏班子前些天已经从元安搬走了……” 林灿还记得第一次开庭的时候,旁听席中的确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或者是酒肉朋友。 但那些人,在判决之后,特别是知道林灿和腾公子的纠纷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有的是生怕和他扯上什么关系,有的则怕被牵连。 像他熟悉的那个傩戏班,已经被赶出元安,今天梅映雪能来,倒有几分豪气。 “我此刻还是自身难保,就不和梅小姐你叙旧了,希望以后还有和梅小姐再见的机会!” 玄色蝉翼纱后面,一双明亮的眼睛有些认真的又打量了林灿几眼: “监狱还真是能锻炼人的地方,你才在里面呆了几天,给我的感觉却比以前更男人,更有魅力了,这个给你,算是祝贺你重获自由的一点薄礼,你现在应该用得着!” 梅映雪说着,把卷钞票直接塞到了林灿的手里,那钞票,大概有一百多元的样子,已经算不少了。 林灿没有拒绝,他现在的情况,包括未来的一段时间,的确需要钱,他接过钱,只是点了点头。 随着一阵香风,梅映雪突然把脸贴过来,就像和林灿在做亲密的告别一样。 只是在脸贴过来的时候,她却用细若蚊声的声音在林灿的耳边说了一句,“有人看到你的那个郭叔叔和腾公子下面的人混在一起,你可别再犯傻了!” “谢谢!”林灿说了一句。 梅映雪随后就和林灿分开,走了出去。 等林灿摆脱了几个记者,走出法庭外面的时候,就看到梅映雪上了一辆黑色的小汽车,那小汽车车顶上还托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小汽车一溜烟,就开走了。 郭传明叫来了两辆黄包车,两人一起上了车,去监狱。 林灿发现,从他坐上黄包车的那一刻,已经有两个人悄悄盯上了他。 盯着他的人是老手,可不是菜鸟,他刚走出法庭,腾公子的黑手就已经伸过来了。 危机并未消除,反而更加的紧迫了。 坐在黄包车上,林灿再次感觉了一下自己识海之中那宝鼎的情况。 宝鼎之中凝聚的那一滴滴神秘液体,经过两个多月的时间,已经全部转化为宝鼎内部的74颗宝石一样的星辰。 并未再增加,也并未减少。 可用人道善功消耗一空,这段时间也并无新的人道善功产生,宝鼎进入休眠。 林灿每天都在尝试,但那无形的墙壁依然存在。 他可以看到它们,感觉到它们,但却不知道它们究竟有什么用。 一个多小时后,等林灿办完所有的手续,脱下囚服从监狱里出来,他已经像换了另外一个人一样。 作为公子哥的林灿之前可是对生活细节,特别是在穿着上非常讲究的一个人,在被捕入狱的时候,他的一身穿戴和东西,都留在了监狱里,此刻林灿再穿回那一身行头,那公子哥的气场立刻就回来了。 走出监狱的林灿戴着黑色的丝绸礼帽,一身崭新的浅灰色法兰绒三件套西装,精心裁剪,肩线流畅,腰身服帖。 真丝领结缀着今年最流行的几何纹样,怀表金链从马甲口袋垂落,与脚上擦得锃亮的订制皮鞋相呼应,左手指间一枚翡翠戒指,衬得得他的公子气质更显温润。 ——近几十年来,这种由帝国军中武官常服结合西大陆国家士绅阶层的服饰风格演变而来的服装因其简洁方便,搭配灵活,又充满时尚韵味,非常受大夏帝国各阶层的欢迎。 就像林灿身上这一套,既有着年轻公子哥追求时髦的韵味,又透着大夏帝国工商新贵家族的做派。 当日,他就是穿着这身衣服去的美乐酒店,然后回到家就被捕了,这身行头在他身上呆的时间还没超过五个小时就被塞到了监狱的纸袋箱里,衣服上用沉香熏香的香味都还未完全消散。 林灿之前在监狱内理过一次发,被监狱里简单粗暴的剃了一个光头。 现在两个多月的时间,他的头发已经长得有点长了,在这身行头的搭配下,反而多了一些玩世不恭的气质。 此刻的郭传明走在林灿身边,反倒像是林灿的跟班和管家。 林灿的风姿和年轻,让看了一眼的郭传明心中都忍不住生出一些嫉妒和不适的情绪来。 “小灿,现在你要去哪里?”郭传明压抑着心中的情绪问道。 “火车票已经买了吗?” “买了!” “那按之前商量的,我们去火车站吧,坐火车直接去珑海,这里我一刻也不想再呆了!” “好!”郭传明眼中亮了一下,直接点头。 到了火车站,林灿发现腾公子在这里还布置了一组人等着他,火车站的人有三个。 然后,林灿和两组盯着他的人,再加上在身边盯着他的郭传明就上了去珑海的火车。 在元安,腾家可以一手遮天,但到了珑海,腾家这样的权贵,也不能无法无天了。 在整个大夏帝国来说,珑海都举足轻重。 好在珑海距离元安不远,只有八百多公里,紧挨着霁州的东部,坐火车,半天就到。 如果林灿的父亲真有几吨黄金,这样一笔巨大的财富,放在珑海的帝国银行,非常合适,逻辑上无懈可击。 珑海,号称大夏帝国在东方地平线上的不夜之船和帝国最璀璨的明珠…… 林灿即将前往那里。 第6章 蛟龙入海(加更!) 蒸汽催动的火车头带着黑绿色车厢的列车在铁路上吭哧吭哧的飞驰着。 车头方向不时传来的汽笛的声音在提醒着车上的每一个乘客,列车距离珑海正越来越近。 似乎一切都无法阻止这列车往珑海驶去。 郭传明买了列车上的一个豪华软包,包厢内只有两个人。 林灿来到火车上,稍微转了一圈后就回到软包内,脱了外套和鞋子,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睡觉,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这模样的林灿也让郭传明放心,郭传明也没有打扰林灿。 豪华软包只是隔绝自己和其他人接触的机会,免得横生枝节。 腾公子安排的另外两组人马,一组在前面一节车厢,一组在后面一节车厢。 软包外面的过道上,还站着一个人。 两组人换着岗轮流监视着自己,把自己看得死死的,根本没有办法从车上逃脱。 闭着眼睛睡觉的林灿,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现在面对的是什么。 此刻,腾公子想必早已经到了珑海,在准备着怎么接手帝国银行里的黄金。 天黑下来的时候,林灿和郭传明离开软包,到餐车吃了一点简单的晚饭。 回来后,郭传明找着珑海的话题和林灿聊天,想从林灿的嘴巴里套点什么东西出来。 但聊来聊去,却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列车终于到了珑海火车站。 列车上的售票员敲着软包的门,穿过火车的过道,在过道上大声喊着珑海火车站到了,让所有人下车。 林灿和郭传明就随着车上熙熙攘攘大包小包的人流,一起走下了火车。 哪怕上辈子见惯了场面,但此刻,在珑海火车站下车的林灿,还是震惊于这个火车站的规模。 高高的站台穹顶之下,黄铜管道如巨蟒盘绕,嘶嘶喷吐着白雾。 齿轮驱动的行李传送带咔嗒作响,将大箱小箱的各种货物送到车皮上。 站台边,一列列蒸汽机车正轰鸣着,活塞律动如钢铁巨兽的呼吸。 烟囱里窜出的火星在水蒸气下纷飞如萤,有的列车正进站,有的列车正离开。 衣着考究的绅士和和穿云纹绸衫的商贾们与形形色色的各种人在站台上川流不息。 穿着黑色制服,嘴里咬着口哨手上拿着棍棒的警察在维持着秩序。 黄铜传声管不时响起带着电流杂音的播报。 苦力们在吆喝着,帮人运送着行李。 某个转角,挂于站台穹顶横梁上的一座精密的铜制大钟忽然鸣响,在提醒着所有人此刻的时间。 走出车站,外面各色车辆车水马龙,来来往往,拉人的三轮黄包车,小汽车,有轨蒸汽公交车,还有卡车到处都是。 车站外就有一条河,旁边有一个码头,一艘艘的轮船在江面上行驶着,悠扬的汽笛声震动着江面。 “不愧是帝国的大都市,还有有轨蒸汽公交车……”看着眼前繁荣热闹的场景,走出车站的郭传明也不由感慨了一句。 在元安那种地方,小汽车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拉人用的是黄包车,靠近乡下的一些地方甚至还在用四轮马车,至于有轨蒸汽公交车,元安更是没有。 珑海的三轮黄包车,是一个创新,它把黄包车和自行车这样的发明结合在一起,制造出了三个轮子黄包车,速度更快,也更时髦。 两人正说着话,一辆三轮黄包车看到两人穿着讲究,就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 面孔黝黑的车夫笑着和林灿打招呼,“这位公子,要去哪里,我送你,本人价格公道,绝不宰客!” 林灿没有废话,直接坐到了车里,看到林灿坐到了车里,郭传明也跟着上了车。 “到黄龙洞多少钱?”林灿开口问道。 “公子,黄龙洞距离这里可有点远啊,起码二十多公里,我们就赚点辛苦钱,要去的话起码六角钱!”开车的司机叫价。 “走吧!”林灿根本没讲价。 “要先付钱!”车夫转过头来说道。 这是怕赖账,旁边的郭传明一声不吭,就掏出一个银元递了过去。 车夫收下银元,找回两个两角的铜币,愉快的就踩着车上路了。 走了一段之后,林灿就发现跟着他的那两拨人,一些人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还有两个人叫了两辆三轮黄包车,就跟在这辆车的后面。 “房子是不是在黄龙洞那边?”车在路上,郭传明小声问了一句。 一直到现在,他其实都不知道林灿究竟要去哪里,林灿没有说出自己的目的地。 “房子不在黄龙洞,只是以前父亲带我去过那里,我想去黄龙洞再看看!”林灿平静的说道。 “睹物思人,可以理解,我们也不急,今天不去明天也可以去,我先陪你去逛逛!” 郭传明没有再追问,只是眼睛微微眯了眯,大度的说道。然后就若无其事的看着窗外的景色,他不相信林灿能跑得了。 车在路上差不多跑了一个小时,终于到了黄龙洞。 陇海的黄龙洞可不是什么偏僻的地方,而是位于城市西边的一片繁华无比的商业区。 这里的传统高层建筑鳞次栉比,街上人来人往,酒楼,银行,当铺和商店到处都是。 飞檐斗拱与霓虹灯的招牌交织在一起,朱漆栏杆的拱桥下穿梭着轮船画舫。 有轨蒸汽公交车在街上叮当驶过,惊飞一群檐角铸铁脊兽上停驻的麻雀。 酒楼茶馆的窗户敞开,收音机里的琵琶声和二胡悠扬响起,开腔的女声分外有韵味。 当汽车来到黄龙洞最核心的区域的时候,林灿让司机停下车。 “小灿,就这里么?”郭传明打量着外面。 “你在车上稍等,我给你个惊喜!”林灿笑着对郭传明说道。 郭传明看了一眼汽车上的后视镜,跟着的两组人马也到了。 这里虽然热闹,但周围地形却很简单,左右也只有一条路而已。 下了车的林灿,也不可能从这里凭空消失,于是他点了点头,心中还有些期待,不知道林灿要给他什么惊喜。 难道之前林灿绕来绕去,那银行保险柜的钥匙,就藏在这附近? 郭传明的心脏猛烈跳动了几下。 在一堆人目光的注视下,林灿从容下了车,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就朝着不远处路边的一个当铺走了过去。 而就在他快要走到当铺门口的时候,林灿却脚步一转,不疾不徐的穿过街边的一个小花园,走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不用郭传明吩咐,有两个盯梢的已经悄悄跟了上去。 林灿穿过几个商店和一排行道树,来到了一栋格外高大古朴的七层楼高的传统建筑前面。 只是稍微驻足停顿,就像在打量周围的环境,然后没有犹豫,直接踏上了那栋建筑面前的台阶,原本的从容一下子变成了敏捷。 他迈开脚,就在一群人的目光的注视下,迅速进入到了那建筑的大门之内,让跟踪他的人都措手不及。 在林灿来到那栋建筑面前的时候,郭传明心中陡然觉得有些不妙,一下子咯噔了一下。 等到林灿进入到那栋建筑之中,郭传明的脸色已经猛的一变,一下子迅速跑了过去。 附近的两辆车上,也迅速冲过来五个人,比郭传明更快冲到了那栋建筑面前。 那栋建筑外面没有人守着,周围的街道也干干净净,只有一对饱经风霜的石狮矗立。 但那栋建筑上面挂着的牌匾,却让所有的人,脸色煞白心中巨震。 没有一个人敢随意踏足那几节看起来普通的台阶。 “补天阁”是那栋传统建筑外面的招牌上的三个字。 这三个字,就像有一种无形的魔力,震慑住了所有人。 这里是珑海补天阁的一个分部…… 每个月逢6的日子,正是大夏各地补天阁敞开方便之门,迎接新人的日子。 今天26号,刚好赶上。 此刻,别说是他们,哪怕是腾公子他爹亲来,哪怕腾公子有一百个亲爹到了这里,也不敢怎么样。 补天阁凌驾于一切之上。 就在郭传明和一干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时候,台阶上面的那道朱门后,林灿的脸露了出来。 林灿居高临下目光冰冷的看着那些裹足不前的人,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笑容,嘴里说出来的话则分外冰冷,带着压迫感,“郭传明,这个惊喜怎么样……” “小灿,你……你干什么……”郭传明都结巴了。 “我要加入补天阁,就不劳烦诸位再相送了,回去告诉腾子青,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我,想吃什么就多吃点,我会去找他的!” 说完这话,林灿的身影就从门后消失了。 就在郭传明和旁边的那几个人犹豫着不知所措的时候,台阶旁边的两尊石狮的眼珠缓缓转动,就像活过来一样,开始盯着他们。 一种莫大的威压从石狮身上散发出来。 那石狮的眼珠,似乎正在慢慢变红,众人甚至听到了一声低沉的狮子的咆哮声。 郭传明心神巨震,几乎当场被吓失禁,其他几个所谓的狠角色也狼狈无比,不敢在补天阁面前多呆。 一群人最终连滚带爬的离开了这里。 …… 陇海的某个豪华酒店的房间内…… “你们这些废物……”腾公子的脸色扭曲狰狞得吓人,伪装出来的温文尔雅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他直接一耳光抽在了郭传明的脸上,把郭传明抽倒在地,两颗牙齿都喷了出来,掉在房间内昂贵的地毯上,郭传明一声都不敢吭。 其他五个负责盯人的人,也被腾公子一脚一个狠狠踹翻,在地上蜷缩成虾。 就算如此,腾公子仍然怒火冲天。 他拿起桌子旁边的一个铜制台灯,狠狠砸到了一个负责人的脸上,把那个人的脸打得血肉模糊,仰天倒下。 腾公子知道,他被林灿那个废物耍了。 他提前来到珑海,原本是等着好消息,准备拿到黄金后就把林灿那个废物给弄死,沉到海里喂鱼。 哪里想到,他等来的消息却是这个。 在最后关头,他亲自把林灿从牢里捞了出来,送到珑海,脱离了腾家的掌控,进入了补天阁,也为腾家留下了无穷后患。 他之前不是没想过会出意外,只是在他的设想中,林灿要是敢逃,他就敢派人追杀。 甚至在元安那边,他还可以再给林灿安排上一个人命官司,让林灿变成大夏帝国的通缉犯。 天下之大,哪里有他的容身之地。 林灿那个只会唱戏的废物再怎么样,也不可能逃出他腾公子的手掌心。 只是没想到,林灿居然就在万千的可能性之中,找到了那唯一一条逃出他掌控的路子。 他所有的手段,设想,准备和安排,在林灿踏入补天阁的那一刻起,都成了笑话。 他敢给已经进入补天阁的林灿再安排一个通缉令么? 给他一万个胆子他都不敢,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手段,补天阁一旦插手调查,他就是自寻死路。 林灿那个废物,一直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了。 一定是早有图谋! 居然能在最后关头,看破他的布置,利用郭传明,把他们一群人耍得团团转。 想到“补天阁”这三个字,腾公子的心中忍不住生出一股让他灵魂战栗的寒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在这三个字面前,他们腾家,算个屁。 “他……他未必能踏入补天阁的神道之路……”郭传明的声音嘟囔着。 郭传明脸色惶恐双眼无神,完全没有了在法庭上的那种风采: “听说普通人想要进入补天阁踏上神道之路,十个未必能活一个——” “林灿只是个公子哥,娇生惯养的,没可能过得去,或许,他只是寻求一个苟延残喘的地方,通过补天阁去当一个世俗道神庙的香火弟子……” 郭传明的话像是自我安慰,腾家和林家已经是死仇,林灿如此苦心孤诣,又放下狠话,怎么可能只甘心去当一个普普通通的香火弟子。 难道之前林灿在监狱里一直在和自己演戏,他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就是在利用自己。 一想到这里,郭传明就心里就莫名发寒,感觉大祸临头。 腾公子依然焦躁,犹如受伤的野兽,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风险,对他来说,都是不可承受的。 他父亲还不知道珑海发生的变故,要是知道,能剥了他一层皮。 “立刻,先回元安!”腾公子红着眼睛,犹如野兽一样,沙哑的嘶吼了一句,然后又指着两个手下,“你们两个留在珑海,等我命令!” 第7章 神道之路 什么才是最好的复仇? 是一颗子弹一把匕首解决对方么? 不是!这样的方式太痛快,也太短暂,无法让人享受到复仇的快感。 最好的复仇,是要让仇人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吃不好,睡不好,提心吊胆疑神疑鬼,一直到最后要面对子弹和匕首,再接着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 最好的复仇,既要从早到晚,又要十年不晚。 林灿很清楚什么是最好的复仇,从他踏入补天阁的那一刻起,他的复仇之路,已经开始了。 撂下狠话的林灿转身,面对的就是庄严肃穆让人心灵震颤的一个殿堂。 外面看起来只有七层楼的建筑,内部的高阔,却宛如一个宫殿,更像是某种空间神技的展示。 大殿幽邃,穹顶高远隐入黑暗,唯剩几缕天光从藻井裂隙垂落,映出浮游的尘埃。 三十六根蟠龙石柱森然矗立,撑起一片昏暝。 两排长明灯在大殿两侧摇曳着,长明不灭。 女娲与伏羲的巨大圣像在氤氲香火中若隐若现。 人首蛇身的神躯泛着温润而冰冷的光泽,巨大的蛇尾在墨玉基座上交缠盘绕。 女娲高举的规和伏羲高举的矩没入深沉的阴影,似乎在沟通着天地间那看不见的大道痕迹。 空气凝滞,弥漫着千年香灰与古木深沉的气息。 青石地面冷硬如镜,倒映着长明灯如豆的火苗。 女娲伏羲垂眸俯视,那亘古的静默比任何声响都更令人敬畏,仿佛创世与一切生灵的奥秘,都封存于此间无言的威仪之中。 眼前的一切,这凌驾于世间一切的伟力让林灿心神震颤。 想起过往两世的种种遭遇还有此刻自己于绝境中托庇于此的处境,林灿情不自禁,双膝跪地,心悦诚服,拜服敬畏在这亘古的威严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有些沙哑苍老的声音在林灿的身边响起。 “年轻人,行路难,人间更难,既然来了就算有缘,上柱香吧!” 不知何时,一个身形干瘦得像一根枯木的老头已经站在林灿的旁边。 老头满头散乱的白发,身上的褐色短袍已经洗得发白,他手上拿着一个油壶。 林灿看向他时,没看到老头的眼睛,被皱纹包围眉骨凸起的深陷眼眶内,犹如死寂的火山坑,里面空无一物。 林灿站起来,对着这不知姓名和身份的老头行了一礼,“多谢!” 老头不说话,只是指了指侧面,那里有一个香台,上面放着一些香,是请香的地方。 林灿走向香台去取香,那个瞽叟却拿着油壶,去给大殿内的长明灯添油。 这大殿内的一切,好像都映在他的心中,并没有因为失去眼睛而带来任何不便。 林灿取了一炷香,却没有去点燃,而是就带着香,来到圣像前,把未点燃的那一炷香插入到供台前的香炉中。 然后咬破自己的手指,用几滴鲜血,滴在那香头上,然后再次跪下,郑重开口。 “大夏帝国霁州元安市林氏子弟林灿自愿加入补天阁,林灿在此立誓,此生愿护卫人族,令人族不灭,此生愿光大圣道,令圣道不失,此心此誓,天地鬼神共鉴!” 这是“补天之誓”,也是林灿真实心意,没有半分虚假。 在林灿这么做的时候,他听到那个添油的老头悠悠叹息一声。 只是等了十多秒后,那一根原本没有被点燃的香头上,却出现了一点灼热的红光。 香头无火自燃,袅袅的香烟飘起,悠悠没入大殿穹顶的氤氲中。 “圣意已下,右侧是宽门,世俗之门,进入之后,以后可平平安安过一生,也不失一个幸字; 左侧是窄门,补天之门,可通神道,进入之后,九死一生,福祸难料!” 添油的瞽叟悠悠开口。 林灿起身,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走向大殿左侧的神道之门。 那神道之门的确是一道窄门,三尺宽的门,推开后,只容一人通过。 无声无息推开窄门,入眼,是一个漆黑幽深的通道。 林灿进入通道,窄门自动关闭,整个通道内,只有林灿清脆的脚步声在回荡着。 在通道之中走了几十步,浓雾出现在通道之中。 在浓雾里又走了几十步,突然间,林灿的鼻子动了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空气之中嗅到了新鲜的泥土,还有植被的气息。 不知不觉就走出了这片雾气,眼前出现一片山坡和一条石阶小路。 山坡上密密麻麻,一排排的,都是一个个低矮的墓碑。 放眼看去,视线所及,周围的几座山上,都是墓碑,墓地和一排排整齐的松竹和青青的小草。 他就像来到了一个完全是墓地的世界里一样,这墓地里的埋葬的人,怕不下几十万上百万人。 林灿抬头,头上没有太阳,也没有天空,那天空高处,只有一层雾气,只有隐隐约约的光从雾气之中透出。 前面的路上,有人在继续往前走着。 就在林灿停下的时候,他身后的雾气里,又走出来一个人,那个人只是扫了周围一眼,又看了看林灿,就继续沉默的朝着前面走去。 顺着脚下的石阶,林灿继续朝前,而他的目光,却扫过道路两侧的那一个个墓碑。 “云洲沧浪苏挽荷之墓” “青州扶风陆晴轩之墓” “幽州朔丹赵铁衣之墓” “巴洲剑阁欧小尘之墓” “中洲忘川李栖云之墓”…… 那一个个墓碑,一个个名字,无穷无尽,带着莫名的压抑气息,让人心头沉重。 走着走着,林灿发现,这墓地的石径不止自己眼前这一条。 其他地方,也有石径从雾气之中延伸而出,这墓地的四面八方,都有人从雾气之中走出来,朝着一个方向汇聚。 在这片墓地的尽头,一片山坡上,差不多有两三百人在这里汇聚。 一个人影平静的站在那片山坡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个人穿着一套黑色的补天阁神职人员的长袍,负手立于竹下,玄衣当风。 那张脸棱角分明,眉眼低压,看样子三十岁不到,单眼皮下目光如淬冰的薄刃,微扬的唇角总噙着三分疏离,仿佛世间万物都不曾入他眼。 青竹影里,他像一柄未出鞘的剑,冷冽孤寂,却又无比耀目。 来到这里的人都吧不由自主的安静了下来,平静的站着,没有人发声和弄出动静,就像生怕吵到那个人一样。 林灿平静的站在人群后面。 人群之中有男有女,但男多女少,众人的年纪,基本上就二三十岁,没有太年轻的,也没有年纪太大的。 来到这里的众人脸上,有的心事重重,有的则一脸坚毅,有的面无表情。 林灿没说话,也在人群中安静的等待着。 陆陆续续有人到来,就这样站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之后,那个引人瞩目的男人终于开了口。 “好了,满500人了,我们就开始吧,我叫萧暮雪,补天阁明州地官掌刑司司主,也是你们这次打开神道之门的引路人!” 那个男人开了口,声音依然冰冷。 “此地,名为鬼雄窟,为补天阁掌控的界外之境, 这里漫山遍野的每一个墓碑下,都埋葬着一个像你们这样曾经雄心勃勃想要踏入神道之路的人, 但他们都失败了,想要踏入神道的第一关就是鬼门关,你们这一次的500人中,大概会有七成的人今天会死在这里,然后就埋在这里!” “上天有好生之德,现在,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想要退出的,现在站出来,退到旁边, 在补天阁服苦役十年,可以重新进入补天阁的世俗之门,没有人嘲笑你们,要坚持的,生死就看天意,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考虑!” 林灿没有动,对林灿来说,生命本身就是一场冒险,他无惧冒险,也相信自己的意志与选择。 但500人的队伍里却已经有了骚动,在进入这里之前,来的人或各有决心勇气。 但经过刚才那漫长的小路,看着那数不清的墓碑,有的人或许才发现,近在眼前的死亡是如此鲜活,如此可怖可畏,决心已经动摇。 就像秦舞阳以为自己有勇气,可以直面生死。 但真正站在秦王宫中,面对着如山的压力,也心理崩溃,这是一个道理。 片刻之间,就有七个脸色惨白的人陆续从队伍之中走出,低着头,退缩到一边,队伍里还剩493人。 “萧司主,我听说服下鬼神丹,就有望进阶神道之路,就算失败,也不会死,为何萧司主会说我们会有七成人死在这里!” 在离开队伍的人中,有一个人似乎一脸不解,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等萧暮雪开口,队伍里就有人懒洋洋的嗤笑一声,“这样幼稚的问题,不劳萧司主回答你,我就能回答你—— 你听说的小道消息不准,想什么呢,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那样的鬼神丹是有,但却是高品级的鬼神丹,有钱都买不到,就算是你的父母至亲骨肉有那样的鬼神丹,也不见得会给你…… 要知道鬼神丹的获取原本就是极难之事,都是在非常之地,非常手段获得,听说每颗鬼神丹都要消耗一颗万眼魔君的眼珠才能得到! 万眼魔君的眼珠各不相同,得到的鬼神丹自然也有高有低。 一只万眼魔君身上能出来的极品鬼神丹从概率上来说也就只有一颗两颗,上品鬼神丹大概有十颗八颗 优品和良品鬼神丹有不到百颗,鬼神丹的品级越高,打开神道之路的成功率也会越高,反噬的威力也就越小……” 但补天阁可没有那么多的极品上品优品良品鬼神丹来给普通人进阶神道,普通人能服用普通的鬼神丹,已经是天大造化 失败的概率是九成,七成失败必死,剩下的两成会失败,但却不会死,身体反而可以得到一次强化的机会 只有大概一成的会成功,助你打开神道之门,这就是拿命去搏,神道鬼途,就在一丹之中,这才取名叫鬼神丹……” “至于传说中在极品之上的神品鬼神丹,那完全是传说中才有的东西,传闻神品鬼神丹可以百分之百的助你打开神道之门,而且服下之后还能获得万眼魔君眼珠的一项异能,啧啧……” 说话的人就在林灿前面的队伍里。 从侧面看,那个人一头蓬乱的头发,显得洒脱不羁,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破旧,仅仅比乞丐好一点。 似乎是他身上的味道不太好,他身边的人都和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但那个人却毫不介意,依然泰然自若侃侃而谈,不见丝毫紧张。 生死关头还能有这样的气度,见识还挺广博,倒让林灿好好看了他几眼。 从这个人的话里,林灿也获取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萧暮雪没有再说什么,他一挥手,在场的493个人面前,就多了一颗漂浮在眼前的丹药。 那丹药比龙眼大一圈,有着淡青色的光泽,没有任何气味。 仔细看,那丹药之中似乎还真能看到有一只眼珠的光影在瞪着你一般,有些吓人。 “每人一颗鬼神丹,拿到丹药后与其他人保持五步距离,免得受身边之人失败反噬影响,盘膝坐地服下!” 拿到万神丹的众人一下子在这片山坡上散开,各找地方服药。 林灿拿着万神丹,也没有走到别的地方,而是就在附近,找了一棵松树,在松树下盘膝坐下。 镇定了一下心神,然后就把鬼神丹放到了口里。 就在鬼神丹入口的瞬间,林灿就发现自己识海之中的那神秘宝鼎终于动了。 在林灿的感知中,时间在这一刻似乎静止了。 宝鼎中凝聚起来的那一滴滴灿若星辰的神秘液体,直接从宝鼎的龙口之中飞出,瞬间就融入到他口中的鬼神丹上。 鬼神丹在一瞬间,就融入了61滴宝鼎凝聚的神秘液体。 然后,原本无色无味的鬼神丹,在这一刻,似乎有了一些奇异的变化。 但林灿还来不及细细感知那鬼神丹的变化,鬼神丹已经一下子从口里滑入到了他的肚中。 下一秒,林灿整个人的意识轰的一下,开始升华…… 第8章 千神傩面 出现在林灿眼前的,是一道金色的门,一道被燃烧着熊熊火焰包围着的金色的门。 火焰和门被无尽的黑暗虚空包围着,就像无尽大海之中的一个小小的岛礁。 金色的门很窄,和神殿之中左边的那道门一样窄。 眼前的一切,似乎只是一个诡异的梦境,在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的驱使下,林灿推开了那道窄门,走了进去。 窄门之后,是一个戏台后面的化妆间,整个化妆间里浸透着油彩味,檀香混着胭脂的气息竟还凝在梁柱间。 恍惚间,房间内的光影浮动,烟雾氤氲,林灿看到了八岁的“自己”。 瞪着好奇的大眼睛,从化妆间的珠帘中伸出一个小脑袋,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那小小的舞台化妆间,在一个孩子的心中,就像角色转换的神秘结界。 一个个演员来到这里,画上脸谱,换了一身行头,就成了另外一个人,登上万众瞩目的舞台,迎来欢呼。 化妆间镜前还堆着青瓷胭脂罐,孔雀蓝的粉扑搁在描金匣子里,俨然当年那个漂亮的大师姐画女将时用的样式。 那排湘妃竹的戏服架子,挂着半幅未完工的苏绣龙袍,金线在夕照里恍惚游动,仿佛老龙王还在云间摆尾。 墙角铁梨木箱敞开条缝,露出雪狐风毛,翠鸟头冠,那些羽毛轻颤着,一出宫廷大戏又要开锣。 这一刻,这化妆间就像一颗小小的种子一样落在了那个孩子的心中。 慢慢的,化妆间里的脂粉和油彩味中,多出了一丝傩堂里陈年香火的气息。 像把三川五岳的烟云都收在方寸之间。 化妆间里多了一张青石香案,上面供着半坛雄黄酒,坛口结的蛛网银亮亮的,倒像张法师新画的符,物是人非。 一张张或鬼或神,或人或妖,或正或邪的傩戏面具,在梁下轻轻打着转: 开山将军的赤金面裂了道痕,孽龙下颌的鳞片缺了半块。 惟独土地婆的柳木面还泛着油光,仿佛刚被谁的手指摩挲过。 墙角堆着褪色的五彩帔,夜风穿过破窗,竟把帔上的铜铃吹得叮当响。 日月箱里放着的神道画,一张张飞出,在化妆间里打着转,如漫天神佛降临于此。 八岁的林灿,变成了十六岁的少年,第一次把那开光后的傩戏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登上舞台,化身英雄,斩妖除魔。 少年从此痴迷于那一枚枚的面具和面具背后的悲欢离合与精神魂魄。 师傅说,人有难,方有傩,傩为戏之祖,远古大巫所传,一傩冲百鬼,一愿了千神。 一张张傩戏的面具在林灿的眼前飞转,说不尽的人间百态,万界风光。 判官扬起虬眉,灵官睁开天眼,将军雄姿英发,孟婆的皱纹里淌出黄河水…… 光影再度流转,那化妆间已焕然一新,一个个高大的衣柜随着空间的扩展渐次浮现。 柜中不仅悬挂着林灿日常穿着的各式定制衣物,更有琳琅满目、工艺考究的各类定制戏服与华装,不下数百套。 纵是元安城内规模最大的影楼、最负盛名的戏班见此阵仗,也定会叹为观止。 二十岁的林灿,风流倜傥,挥金如土,尚不知愁为何物。 少年的梦想于他而言仿佛触手可及。 他原本的更衣室就已极尽奢华,收纳了上百套为他量身定制的各色服饰。 尽管父亲屡屡反对,那些为演出准备的戏服与道具仍悄无声息地增多。 一点一点,将那更衣室渐渐蜕变成一个堪比专业剧场的宏大化妆间,占据了家中别墅的整整一层。 他将目之所及、心之所想的一切,都尽数收纳于此。 除了满目华服,化妆间里更浮现出形形色色的傩戏面具,千姿百态,诡谲莫测。 傩面以套计数,十三枚一套的称为“十三太保”; 十八枚的誉为“十八学士”; 二十四枚的尊为“二十四诸天”; 三十六枚的则奉为“三十六天罡”…… 不止傩面,傩戏与傩仪所需的一切器物也一应俱全: 云帚、马鞭、印箱、朝笏、折扇、签筒、惊堂木、喝道板、文房四宝、 神伞、古老钱、赤鸟、弓箭、大刀、钺斧、瓜锤、龙头杖、偃月刀、 斧、金锤、笔、蛇矛、月牌、戟、双戟、金抓、矛、朝天盾; 更有神龛、龙床、日月箱、祭桌、香炉、三牲、烛台、铳、火把、开锣、小锣、鼓、钹,以及龙亭、黄龙伞、万民伞、二十四孝伞、 各色旗帜与仪仗用具……无一不备,无一不精。 光影交错,如梦似幻,那些曾在元城失去的一切,仿佛都于此重现。 忽然之间,整个化妆间的一切都被金色的火焰笼罩,熊熊燃烧。 每一簇火苗都仿佛拥有生命,所有的虚妄与执念——那一件件华服,一套套行头,一件件兵器——在金色火焰中由虚转实,于炽烈中熔炼、蜕变。 火光之中,一张张傩面,一副副神魔与众生之相,彼此交织、融合。 待火光渐熄,那曾光影迷离的化妆间中,万物皆逝。 唯有一张惟妙惟肖、流转着无尽神秘气息的黑色水晶傩面,静静悬于林灿眼前。 林灿伸出手,拿过那一张水晶傩面,戴在了自己的脸上,水晶傩面轻如无物,和林灿的脸完全贴合在一起。 下一秒,林灿就感觉自己和这水晶傩面融合在了一起,大量信息融入林灿的意识。 本命神器——千神傩面! 千神傩面一重天可扮演角色——众生相! 下一刻,林灿从那一道金色的门中退出,那道被燃烧着熊熊火焰包围着的金色的窄门重新关闭消失,黑色的虚空如拨云见日,亮出一片晶莹雪白的天际,高有九百丈。 千神傩面就漂浮在这打开的虚空之中。 有神圣的气息从虚空之中凝聚流出,在千神傩面的下方,开始结出一粒亮晶晶的,圆溜溜,小如黍米的神元,落入到下方的金色神池之中。 神道之路已开!一重天境界! 一重天中每日可自动凝聚神元12粒! 就在林灿以为眼前的这一切快要结束的时候,那莹白的天空之中,突然万千电光闪动。 一个如山丘般的巨大虚影在天空之中浮起,如一只巨大的八爪鱼一样。 那虚影浑身上下,有万千触手,那万千触手上,有万千只眼睛,带着滔天的恐怖气息。 突然,那虚影身体额头中间最大的一只眼睛睁开,射出一道金光,正中林灿的眉心…… …… 萧暮雪依旧站在原地,他那冷冽疏离的面容,在最后一个人盘膝服下鬼神丹后,慢慢的归于平静。 看着遍布山坡上的众人,他没有再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淡淡的哀伤。 今天在这里的大多数人,最终都会死去,在他眼皮底下死去。 服用鬼神丹前,任何准备都无用,这是对灵魂的考验。 引路人这活是他最不愿意干的事情,但,这次恰好轮到他。 所以他不得不来这鬼雄窟,亲眼看着那一个个鲜活年轻热烈的生命,在他面前如坠落的枯叶般消失。 枯叶坠落的地方,新的嫩芽会长出来,会让补天阁得以延续,死亡与新生,如影随形。 冷漠与疏离,与其说是他的性格,不如说是他潜意识对自己的保护。 因为只有这样,在面对一次次生离死别的时候,他才不会那么悲伤和难过。 眼前的这一幕,让萧暮雪想起十七年前,他第一次踏入鬼雄窟中的场景。 那时,他和今天的许多人一样,当时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一个好兄弟。 世事残酷,他的那个好兄弟,就在他眼前死去,像一根燃烧殆尽的蜡烛。 从那之后,进入补天阁的萧暮雪的脸上,对任何人,都多了一丝冷漠和疏离。 是的,补天阁的确有更好的鬼神丹,他手上就有一颗优品的鬼神丹。 优品的鬼神丹融合成功打开神道之路的概率高达四成,失败后的死亡概率大概三成。 但这样的一颗鬼神丹,不是谁都能享用的,这颗鬼神丹,是他为自己的下属赵安澜争取到的。 赵安澜是补天阁明州地官掌刑司的执事,两个月前战没于明州池城百草巷,极其悲壮。 赵家已经有五代人服务于补天阁,赵安澜这一支还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而这颗优品的鬼神丹,可以让赵安澜子女中的一个优秀人物,有四成几率再次进入补天阁,踏足神道,这是补天阁对阁中英烈的一种补偿。 原本,上面准备下发的是一颗良品鬼神丹,良品的成功率只有两成多,失败的死亡率却达到五成。 萧暮雪据理力争,花了大力气,才把良品的鬼神丹变成优品,优品之上的鬼神丹,现在的他都没有觊觎的资格。 甚至是普通的鬼神丹,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万眼魔君最低都是深渊中七重天以上的存在。 两个小时后,随着一声犹如瓷盘落在地上发出的那种清脆的破裂声,山坡上,第一个融合失败的人出现了。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面目坚毅的男子,闭着眼睛的他,头顶上的百会穴陡然碎裂。 男子全身的精气血从头顶冲出三尺来高,被神力点燃,如烟花一样燃烧起来,发出耀眼的红光。 像这片森冷的山坡上盛开的血红的昙花,那年轻的生命,在做着最后的绽放。 血红的昙花绽放了十多秒,就归于寂静,那个男子的脸色一白煞白,头颅低垂而下,安静的坐在那里,就像睡着。 如果不进入补天阁,不踏入那道窄门,他或许还有大好的人生。 很快,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血红色的昙花在山坡上依次出现。 大夏帝国那些年轻的热血,那些炙热的生命,在这里一朵朵的燃烧着,绽放着,如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燃烧的,是璀璨无惧的青春,是华族万年的魂魄,亦是鬼雄的战歌! 踏入鬼雄窟者,生为人杰,死为鬼雄! 在第七朵血红色的昙花出现的时候,萧暮雪拿出身上带着的一个酒壶,仰头,烈酒如烧红的铁汁一样灌入他的喉咙。 突然,萧暮雪神情一动,放下了手上的酒壶,猛的转头,眼神犀利中带着一丝震惊,看向他左侧的一片山坡。 那里有一棵苍老遒劲的松树,松树下,一个面目俊秀穿着考究像是公子哥一样的男子坐在那里。 原本在这诸多的人群中,那个人不算出众。 但此刻…… 神门洞开的汹涌气息从那个人身上传来! 第9章 宝鼎之秘 林灿微微睁开眼,就看到他前面三十多米外的一个山坡上,一个男人的头顶上盛开燃烧的血色昙花。 十多秒后,在血色昙花熄灭的那一刻,那个男人身体一歪,整个人的生命气息彻底消失,倒下了。 那个男子附近的几个人都浑无所觉,依然盘膝而坐。 融合鬼神丹失败的结果就是这样吗? 这场面,冰冷残酷又血腥妖异。 自己是不是成功得太快了一点,林灿又想到。 除了打开神道之门,进阶一重天之外,微微睁开眼的林灿还发现了一个有些惊人的事实。 那就是自己双眼的视力,好像被动的提升了一大截,达到了一个非常惊人的地步。 哪怕眼睛没有完全张开,但1000多米外那块墓碑上的文字他此刻都看得清清楚楚——“钧洲鹿鸣卓远志之墓” 而这,貌似还只是不起眼的副作用. 真正的变化,是林灿发现自己意识中多了一点东西,那是一个强大的生命体所拥有的某段意识碎片。 那意识片段告诉了他一些东西,他发现自己的双眼,多了一种特殊的能力——洞察之眼。 洞察之眼能洞察人类的一切谎言和内心的情绪与隐秘,被动感知一切隐匿于黑暗中的恶意窥视,且只要看过的东西可以轻易记起。 这不是他得到的本命神术,而是鬼神丹带来的一种神术。 结合之前得到的一些信息,林灿一下子意识到: 最后出现在他意识画面之中的那个有无数触手和无数眼睛的怪物,应该就是万眼魔君。 洞察之眼是万眼魔君的一种能力。 吃到自己嘴里的鬼神丹原本只是普通等级。 但宝鼎中凝聚的那些神秘的液体,让普通等级的鬼神丹在自己放到口中的瞬间,变成了传说中的神级的鬼神丹。 所以,宝鼎中凝聚的那些神秘液体的作用,就是提高丹药等级! 此刻,在踏足神道之后,林灿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和宝鼎建立了更深刻的联系。 他和宝鼎之间那道无形的高墙已经消失,宝鼎内凝聚的液体,他已经可以主动随意调用。 宝鼎内,此刻还有十三滴神秘液体如飘渺的星辰一样在悬浮着。 当林灿看到“可用人道善功,0点”这行文字的时候,一些光影交错的画面和信息也瞬间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在元安城的河边码头区,钱生的母亲正一脸悲苦跪地乞讨。 年幼的钱生脸色有着不正常的殷红,因为生病,已经陷入昏迷之中。 路过的林灿看到这一幕,掏出几块钱来给了钱生的母亲,让钱生的母亲带钱生去看病。 随后还收留了这对孤苦无依的母子,让这对母子在林家找了一个差事。 …… 大雪纷飞的冬天,林灿从元安城的一个戏院里走了出来,看到戏院的保安在驱赶一些在戏院外面墙边躲避风雪的流浪汉和乞丐。 随后林灿掏钱,把街边一个包子铺里的全部包子和粥全部买下。 让人发给了那些躲避风雪的流浪汉和乞丐。 …… 元安时的一个养孤院内,林灿随着父亲一起慰问那里的孤儿。 林家给孤儿院捐了一百床棉被,两千斤米面…… …… 一个家境贫困的同班同学摔断了腿,无钱医治,在家休养。 还是高中生的林灿在随着老师同学一起探访慰问那个同学家里的时候,悄悄在那个同学的枕头下面,放了五十块钱…… …… 之前林灿并不知道那宝鼎中的人道善功是怎么来的。 而在看到这些过往种种画面之后,林灿终于明白了宝鼎中那些人道善功的来历。 那些人道善功,都是林公子过往善行积累。 此刻的林灿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腾家该死! 旋即,林灿心中更加警惕。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林灿的脑袋里,此刻已经瞬间想到了宝鼎秘密暴露后自己的一百零一种死法。 以这个世界那些踏足神道者的能力,比腾家强大一千倍一万倍的那些存在和势力。 自己的秘密一旦暴露,他们能把他身上的每个细胞切片十次拿去做研究。 所以,林灿没有睁开眼,也没有站起来,而是继续就那么坐在原地,悄悄观察和感知着周围其他人的情况。 他不想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变得特别,成为第一个融合成功鬼神丹的人。 整整差不多两个小时后,那用血腥和残酷装点的血色昙花终于结束了绽放。 周围的山坡上,林灿周围,都是倒下或者失去生命气息的人。 又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林灿发现盘膝而坐的人中,有一个女人站了起来,在看到周围的景象后,痛哭失声。 然后,陆陆续续有人站起,在站起了几十人后,林灿也睁开眼睛,不动痕迹的站了起来。 环顾周围,这一刻,看到的景象更加残酷,那些融合失败的人的身体周围,多了一圈溅射的鲜血画出来的圆圈。 刹那间,茫然、庆幸、恐惧、后怕——无数情绪如潮水般冲刷过每一张惊魂未定的脸庞。 林灿立于其间,双眸深处仿佛点燃了一簇幽火。 洞察之眼悄然开启,他眼前的整个世界都被彻底重构。 昔日他看人,不过见其皮相,观其骨相;而今,那一张张面孔却在他眼中剥开了表层,袒露出内在奔涌的情绪与无声的思绪洪流。 他忽然明悟,人脸原是天地间最精妙的秘境。 额间四肌,眼周八肌,鼻侧七肌,唇畔二十二肌,再佐以下颌一肌与那双能映照灵魂的瞳—— 这四十三块方寸之地,竟构成了一副无比复杂的生命密码锁。 每一丝肌理的震颤,每一毫位置的偏移,都在诉说着言语之外的秘密。 在地球上,这是微表情分析这门深奥科学苦苦追寻的终极答案,是无数智者皓首穷经试图破译的天书。 而此刻,在洞察之眼的注视下,那四十三处的无穷变化与组合,竟化作了他与生俱来的本能。 无需思考,无需分析,情绪的脉络在他眼前如月光下的溪流般清晰可见,就像凡人看见赤橙黄绿那般自然,那般直接。 但这还不是洞察之眼所能洞悉的一张脸上的全部。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洞察之眼还称不上是神术。 在洞察之眼下,人类内在的真实情绪与隐秘也会在眼睛和印堂部位以肉眼不可见的无形的气色神韵展现出来。 恐惧的气色,如同雷雨前压抑的乌云,电闪雷鸣,不稳定,无规则地颤动着,显示出心理能量的混乱与阻滞。 悲伤的气色带着一点深沉的蓝或者淡淡的灰,犹如深夜的海水或秋日的暮雨,深沉、流动缓慢,有一种静谧的、向内收拢的质感。 平静安宁的气色则是柔和而明亮,像清澈湖水的底色,或雨后林间的薄雾。 柔和、均匀,带着微微流动的韵律,能影响周围的情绪,让周围的情绪也跟着平静下来。 勇气彰显的气色与如熔岩般的金红色,又像喷涌的火焰。 是在压力下被锤炼、沸腾的生命热血与行动力。 它不似愤怒的气色那般的暴烈而不稳定,而是稳定、深厚,如同锻造中的精钢所发出的光芒。 哪怕那个人的脸上的所有肌肉都僵硬到完全没有任何表情,但气色与情绪却是无法掩盖的。 洞察之眼也能对一个人做出最精确的洞悉。 表情和气色搭配起来,却能让洞察之眼有更立体全面的认识和判断。 林灿只是扫了周围一眼,对周围的所有人,就有了全新的认识。 这种时候,恐惧茫然是常态,悲悯与平静的人,甚至在这种时候还能爆发出勇气的人,屈指可数,但也有那么几个。 之前在人群中开口介绍鬼神丹,举止略显轻浮,穿着不比乞丐好多少的那个人,此时此刻,面对死亡,却平静无比。 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穿着一身白裙,面容秀美姣好。 之前此女并不显眼,此刻的神色却没有半点恐惧,而是双手合十,在那里一脸悲悯的闭着眼睛祈祷着。 女子的眉心间,荡漾着一片温润的绿,那是深深的悲悯与慈悲。 唯一一个在这种时候还爆发出超凡勇气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 那个男人有一张被岁月和磨难反复锻打、早已模糊了本来面貌的脸。 皮肤是烈日与风沙浸染出的古铜色,几道深重的皱纹如干涸河床般龟裂在额头、眼角。 看着那一具具尸体,男子眼神坚毅如磐石,一点亮光在眸子的深处如鬼火般跳动着,没有半丝惧色。 林灿看向不远处的萧暮雪。 萧暮雪的脸色平静而木然,就像一块石头,依然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的疏离与冷漠。 但他眉心的气色,那是深沉的蓝,浓如大海的悲伤。 这是一个面冷心热的男人! 林灿在这一刻似乎读懂了萧暮雪。 萧暮雪不知为何,也刚好朝着他看过来,脸上表情微动,眉心间的气色也有刹那的变化—— 那表情,是惊奇之中带着一丝羡慕,转瞬即逝。 萧暮雪已经知道自己第一个融合成功了鬼神丹!这才有惊奇和羡慕的气韵流露出来。 林灿心中瞬间反应过来。 以萧暮雪的能力,作为这次的引路人,他极有可能可以感觉到自己融合鬼神丹之后身体和气息上带来的一些变化。 但他什么都没说,也没表示,这是在替自己遮掩。 才用洞察之眼观察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林灿一重天神池之中刚刚凝聚的一粒小小的神元,就悄然消耗掉了。 林灿连忙停下,这洞察之眼的使用,就像启动一台机器,是有代价和消耗的。 493个人融合鬼神丹,最后站起来的只有154个人,有339个人永远的留在了这里。 “打开神道之门的人,站到我左边,身体得到强化的,站在我右边!” 萧暮雪开了口,154个人开始分化,最后站在萧暮雪左边的人,有52个人,站在他右边的人,有102个。 刚刚林灿观察的那三个人,都站在了萧暮雪的左边。 就在这时,萧暮雪的身侧的泥土里,一个穿着灰色长袍身材瘦小脸色蜡黄鼻子尖尖的男子无声无息从土里直接冒出来。 这个男子左眉骨上横着一道旧疤,像一条僵死的蜈蚣,在他微微眯起眼时便会诡异地扭动着,有些吓人。 男子对着萧暮雪行了一礼。 “这位是补天阁地煞卫队的石教官,右边的人,跟着石教官走,他会告诉你们接下来要干什么!”萧暮雪开口介绍道。 那个从土里钻出来的石教官咧嘴笑了笑,露出两颗尖尖的门牙: “这次你们融合鬼神丹没有推开神门,但也不算完全失败,将来未必就没有再次融合的机会,补天阁同样需要你们,跟我走,也有不一样的前途!” 那102个人,跟着石教官走了,穿过一片山坡,没入雾气之中消失不见。 等到那些人走了之后,萧暮雪才又看向林灿他们,“你们,跟我走!” 萧暮雪带着众人从另外一条路离开,在穿过一片松林,离开了那片山坡。 在走远之后,林灿下意识回头,就看到有一些穿着灰袍的人出现在刚才的那片山坡前,开始挖坑,埋葬那些死者。 萧暮雪的速度不算慢,众人跟着萧暮雪翻山越岭。 林灿发现,自己的体能不知不觉强了一大截,耐力,体力比在监狱的时候强了何止一倍。 跟着萧暮雪在山岭中走了一个多小时,居然没有半点累的感觉。 众人一直走了三个多小时,一座完全由粗粝的岩石构筑的古朴的石堡出现在众人面前。 石堡的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的中间,是一个喷泉,喷泉的四周,是一圈两层楼的建筑。 每层楼上都是一个挨着一个的房间,房间外面有回廊,总共有上百间。 萧暮雪面无表情的开始说话。 “这古堡是初入补天阁的新人的一个苦修营地,这里的房间,你们一人一间,你们可以在这里呆上72小时—— “在这72小时内,你们要完成一件事,就是把房间内放着的那些书和资料认真看完,那些书和资料上的每一个字,未来都有可能会关系到你们的小命。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觉得那些书和资料的内容不重要的人,在补天阁里都活不长!” “72小时之后,钟响之时,你们就得离开苦修营!” “我在演武殿,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 萧暮雪说完,石堡之中,就有穿着褐色粗麻长袍的侍者出现,给52人每人一把铜制的钥匙。 钥匙上有房间的编号。 拿到钥匙的众人散开,都默默返回自己的房间。 萧暮雪也朝着石堡内的一栋建筑走去。 林灿看了一眼自己的钥匙,稍一斟酌,却并没有急着返回房间,而是朝着萧暮雪离开的方向走去。 第10章 亦师亦友 演武殿是一个大殿,冷肃,古朴,坚硬,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一个铜鼎置于殿中,散发着火光与热量,还有三根有着各种坑坑洼洼与烧灼痕迹的铁柱立于铜鼎周围。 萧暮雪几乎前脚刚到了演武殿,后脚就看到推开演武殿的小门走进来的林灿。 这让萧暮雪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脸上那疏离的神色和话语里的温度却丝毫未变: “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来向我讨教问题,这样的机会,用掉一次就少一次!” 林灿行了一礼,说话则开门见山,“之前倒让萧司主见笑了,不过我不得不谨慎,感谢萧司主替我遮掩!” 萧暮雪瞬间惊讶了三次,首先让他惊讶的,是他没想到林灿此刻如此直白。 其次让他惊讶的,是林灿看他的眼神。 那并不是一个初入补天阁的一重天的新人对他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明州地官掌刑司司主的敬畏仰视讨好的眼神,而是坦然的平视。 第三让他惊讶的,是他没想到林灿居然已经知道他在山坡上的所知与所为, 事实上,两人当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但这种无声的默契与心领神会却让他有一种面对挚友的那种亲近感。 萧暮雪的语气多了一点温度,“你是……从珑海那边的分部过来的,叫林灿?” “是!” “看你的模样应该是富家子弟,像你这样的人,能进入补天阁的神道之门,一般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从小立志准备充分,第二就是九死一生迫不得已——” “要是第一种,你应该把体魄锻炼得更强健一些,但你身上没有严格锻炼与吃过丹药的痕迹,所以,你应该是第二种!” 这样敏锐的观察力,不愧是明州地官掌刑司司主,林灿也心中惊叹: “萧司主目光如炬,我的情况的确如此,事实上,我前几日还是监狱之中的一个死囚,昨日才被无罪释放,这次能到陇海进入补天阁,也是颇费周章,步步惊心!” “你入世俗之门,补天阁也能护你!” 林灿笑了起来,“在补天阁的庇护之下,平平淡淡过一生,又有何意思,那岂不是太便宜那些害我之人了,我偏要他们以后如芒在背,寝食难安。” 萧暮雪冰冷的脸上多了一点笑意,“你不怕死?” “怕,我其实最贪生怕死,自己上阵打打杀杀的事情我是能远离就远离,能不沾就不沾!” 林灿叹了一口气,摊开手: “但我知道,有时候越怕死死得越早,身在危机之中,不冒死一搏,那才是必死无疑,只能拼了,好在这一局我赢了!” “在补天阁的历史中,没有任何准备,没有任何辅助,能在两个小时内就融合普通鬼神丹的人都是极少数…” “这样的人,只要不死,未来至少都是补天阁的一方巨擘!” “你融合鬼神丹的过程,最好不要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要知道人心难测,补天阁内也并非完全的净土,以后执行任务,也莫要逞能!” 说完这些,萧暮雪才陡然惊觉自己好像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今天不知怎么了,居然对着一个刚认识的人说这么多。 “多谢萧司主提醒,事实上,我还真有问题想要请教一下萧司主,说到执行任务,我现在的能力,完全不能用于战斗,不知遇到危险该如何应对?” 萧暮雪眉头微微一皱: “绝大多数踏入一重天的神道者,最先得到的就是一件用于战斗的本命神器,或者至少能掌握一门战斗用的神术——” “——再不济,也可以掌握一门五行之力用于战斗,你的神术是什么?” 林灿不再说话,只是下一秒,千神傩面就出现在他脸上。 他身上金色光焰一闪,下一秒,林灿就变成了一个穿着质地精良的青色绸缎的长袍的老头。 这老头腰系绦带,悬着玉坠,手拿水烟斗,足登云头履,戴着一副黑色水晶墨镜,一步三摇。 这一身穿着形象,就像小城市里守旧的地主老财正要去茶馆听戏一样。 这种当众的展示,除了神术,还有信任。 林灿开了口,但声音已经是一个完全陌生而苍老的声音: “我掌握的神术,就是能让我随时变化相貌装扮,就像身处化妆间而随时可以上台,这神术虽然神奇,但却无法直接面对危险!” 萧暮雪已经直接朝着林灿走了过来,一双眼睛精芒闪动,在仔细打量着化身成老头的林灿。 他甚至围绕着林灿走了一圈,还伸出手指捻了一下林灿身上穿着的那套青色绸缎的宽博直身: “这是一门非常强大而罕有的神术!” “擅长于形貌变化的神术很稀少么?” “不,你这神术和其他人的神术不一样,你这衣服,虽然也是打开神道时所化,但这衣服已经完全没有一丝神道气息,和真的已经没有两样……” “我拥有的一门神术叫剑心通明,这门神术对一切的伪装都有强大的直觉和感应,我曾经与四重天境界擅长变化的神道修行者打过交道——” 萧暮雪的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 “——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我可以感应到他变形后身上留下的一丝破绽,但在你身上,我感应不到神道变形后留下的任何气息和破绽……” 萧暮雪的称赞让林灿对自己掌握的本命神器和神术有了更多了解。 他当然不会认为萧暮雪是在故意哄他高兴,但他也有疑问,“你的意思是,就算同样的变化神术,神术的效果也完全不一样?” “当然,怎么可能完全一样,就像戏台上的同一个角色,不同的人演绎,自然有不同的效果,这才有名角诞生——” “同样的鬼神丹,不同的人融合,因为个人不同的执念,不同的认知感悟,不同的人生境遇,甚至是运气与其他方面的禀赋不同,两者的效果也可以完全不同的!” “哪怕凝聚出类似的本命神器,神器的效果也会不同!” 萧暮雪略有感慨的声音在林灿的耳边回荡着,“你的这门本命神术,在我见过的人里,独一无二,我都感觉不到任何破绽。” 在萧暮雪的称赞中,林灿沉默了几秒钟,才问道,“你所说的你能感受到的那种变形后的破绽,是不是这样的?” 林灿说着,在萧暮雪的感知中,他身上的气息已经有了一些常人难以察觉到的细微的变化。 “与此相似,但那破绽气息要更晦涩一点,神力的涌动要更缓慢低沉,像雾气在微风中的翻滚,也如黑暗中的锦衣在月色下内敛的一丝反光……” 萧暮雪开口指点,“这破绽在远处感觉不到,一般的神道者甚至接近后也无法感知到,但对我来说,接近后还是能感觉到细微的差别……对,就是这种感觉……” “好的,多谢!”林灿缓缓吐出一口气。 随后,林灿身上的的金色光焰汹涌,下一秒,他就恢复了原样,就像刚刚出现的那个老头仿佛只是幻觉一样。 “我凝聚的神元太少,无法支持太久!” 萧暮雪看着林灿,眼神中再次有了忍不住的欣赏,他已经猜到林灿想要干什么,“这是智慧的选择!” 林灿苦笑,“在没有太多自保能力的前提下,还是不要让自己表现得太突出!” “可现在我知道了!”萧暮雪看着林灿的目光有了玩味。 林灿一脸无所谓,“那你打算向谁告密呢?”。 然后两人都笑了起来。 “在补天阁,拥有你这样能力的人也并不多,这种能力属于稀缺资源!” “特别是在你境界还不高的时候,将来无论你在哪里,你的上级,一定会非常谨慎的利用好你的能力,不会让你随便和人去拼命的。” “或许如此,但要是危险主动找上我,我不可能完全依靠这样的手段来保命!” “嗯,你现在这种情况,要是能再掌握一门可以用于战斗的神术就很好解决了!” “那样的神术可以学到吗?” 萧暮雪一下子哑然而笑,就像林灿问了一个很好笑的问题,“你从哪里冒出的这种念头,其他的术可以通过学习掌握,但神术是不可能通过学习掌握的,你加入补天阁之前,对此就完全没有了解么?” 林灿摇头,“惭愧,我之前对这方面了解得不多,的确不太清楚!” “神术的来源只有三种,第一种,刚刚你已经经历了,在每次打开神道之门的时候可以获得,第二种,通过服用神丹完成融合获得,第三种,就是降下神恩,由神赐与!” “由神赐予?”林灿虽然知道这个世界很奇妙,但听到这话,还是感觉世界观被刷新。 “是的,第三种是最难的,没有在庙宇中十几年几十年的虔诚苦修,很难获得神恩被赐予神术。” “你的情况,在进阶二重天之前,通过服用神术丹获得是最有可能的!” “如何获得神术丹?” “看各人机缘,在补天阁立下功劳有可能会被赐予神术丹!” “吃了神术丹就会获得神术?” “并不是这样!”萧暮雪摇了摇头,“神术丹吃下去也有融合成功的概率!” “品级越高的神术丹服用后的成功率越高,甚至是神术丹内的神术也会更强!” “有的神术丹会有残次品出现,在踏入神道之后,大多数的神术丹服用融合失败也不会带来明显负面影响,但有一部分神术丹服用失败后会有可能面临不同的可怕后果,甚至丧命!” 林灿微微皱眉,“难道就没有谁能炼制神术丹拿来出售吗?” “哈哈哈……”萧暮雪看着林灿大笑,就像听到很好笑的事情一样。 林灿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好像问了一个很低级的问题。 “如果凡人都能炼制神术丹,那神术丹还叫神术丹吗,这神术丹,除了神灵之力,谁能炼制?这些东西说起来有点复杂,你慢慢就知道了。” 一听这话,林灿的心就微微一沉。 萧暮雪的话,说明就算踏入神道,但想要获得神术丹和其他神术,也是非常艰难的。 “那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使用枪械子弹不行吗?”林灿继续问道。 这个世界,火药武器已经发展到了相当的程度,报纸上经常可以看到与枪炮相关一些报道,甚至林家之前都有双管猎枪。 “你如果对付普通人,使用子弹炸药之类的东西是有用的!” “但进入补天阁就注定你面对的危险不会是普通人带来的,而是那些妖魔鬼怪和难以预知的存在!” “对很多的特殊存在来说,枪械子弹和炸药可以阻碍或者打伤他们,但却永远无法把他们消灭!” “有很多特殊的存在,并没有常规意义上的血肉之躯,甚至可以完全无视枪械炸药带来的威胁,就像我现在,普通的枪械对我已经完全不起作用!” 林灿皱着眉头,在认真思考着,“如果我现在遇到妖魔,就只能逃跑或者束手无策?” “遇到无法战胜的强敌采取回避策略不算丢人,如果没有可以战斗的神术,你将来可以弄一些符文子弹或者符篆法器之类的用于自保!” “另外,磨练武技也是有巨大帮助的,打开神门后,修炼武道可以水到渠成事半功倍” “很容易就能修炼出暗劲,并进一步达到化劲层次,想必你也可以感觉到自己此刻的身体能力有着巨大的提升?” 林灿点了点头,“是的,我感觉提升很大!” “这就是融合鬼神丹的福利之一,从武道的角度来看,你现在的身体相当于武道修行中完成筑基和明劲大成的阶段了” “身体的劲力已经完全拧成一股,远远超过了普通人,剩下的就是暗劲和化劲的修炼。” “所以,神道者几乎都是武道高手?”林灿问道。 “几乎全是!”萧暮雪点了点头,“世界上没有孱弱的神仙,虽然强健的身体和超凡的武道修为在这个时代有时候可能比不过一颗廉价的子弹。” “但对我们来说,武道作为神道的基石,却也是必不可少而且大有用处的技能,补天人最少都是武道中的内劲高手,还掌握各种功夫!” “一些神术或者法器,用武道的方式来辅助施展,可以如虎添翼,比如金系的锋锐神术,或者刀剑类的法器,没有武道的配合这些神术单独施展的效果要大打折扣!” “而且,强大的武道修为在日常的很多时候,可以有助于节省我们凝聚的神元!” “武道锤炼的强悍身体,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也可以提高生存几率。” “更关键的是,武道于生死之际的搏杀战斗经验,于神道一途同样有用,补天人的神道之路离不开搏杀!” 林灿表示赞同,有些理解了。 就那神元来说,虽然他才踏入神道之路没多久,但他已经感觉到那些凝聚出来的神元有多珍贵。 踏入神道没有神元,就像赌徒没有筹码,就像手枪没有子弹,就像汽车没有燃料…… 林灿想到一个问题,“除了借助神术之外,单独的武道能否镇压妖魔鬼怪?” “物理伤害对所有有血肉实体的妖魔都有作用,武道一旦修炼到化劲七品以上,化劲之中蕴含人体的那股先天至阳之气,就能对妖魔妖魔造成伤害……” 萧暮雪话语犹豫了一下,似有未尽之愿,“不过……” “不过什么?” 萧暮雪解释道,“不过三重天以上的妖魔无论是否有血肉实体,其实力都已经超出普通人的想象,单纯靠武道对付他们,那就是鸡蛋碰铁锤,和找死差不多!” 林灿点头,“明白了!” 第11章 补天之序 “所以,踏足神道之人修炼武道,只是以武道为辅!” 萧暮雪说着,手一动,他的手上已经多了一个白色玉瓶。 “这里面有一颗武技丹,对我已经无用,你将来吃了,至少可以瞬间掌握四品水准的游龙剑法,给你吧!” 萧暮雪说着就直接把那个白色的玉瓶丢了过来。 林灿一把接住,半点不推脱和见外,而是打量着手上的瓶子,“武技丹,吃了就掌握一门相应武技,居然还有这玩意儿?这也是神术丹么?” “不,这是特殊的技能类丹药,所以叫武技丹,不叫神术丹!” “那些人炼制这玩意儿的时候,不会直接杀人炼药吧?” 萧暮雪哑然失笑,“这武技丹可不是谁炼制的,而是真武境中的武道树结出来的果实!” “你说树上结的果实就直接是武技丹?”林灿惊讶问道。 “是的,真武境为一个奇妙的界外之境,这个界外之境只有踏足神道的生灵可以进入,但里面却克制所有的神术神道,以武为尊!” 萧暮雪的眼神看着远处,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造化阴阳之奇妙处,就在于能克制所有神术神道的真武境中,居然还出产一些对神道者至关重要的资源宝物,比如神元果、神术琥珀、和道纹钢等。” “的确神奇,服用这种武技丹有什么讲究么?” “我建议你至少先修炼到暗劲七品以上再用这颗武技丹,可以把它的效能完全发挥出来!” “没有武道内功修炼的支撑,这颗武技丹你吃下去最多能达到游龙剑法两品的境界,没多少意义,哪怕给你九品的武技丹,你吃下去最多也只能达到五品!” “暗劲化劲又如何修炼?” “对神道者来说,这只是基本知识,你房间里的书本里都有。” “对我们来说,修炼起来很容易,只要肯花时间不怕吃苦就一定能有所成,至少可以暗劲大成,如果有机缘,吃下暗劲或者化劲的武技丹,更可速成!” “好的,老萧,那我就我不客气了,这人情我记下了!” 林灿说着,直接就把那个小玉瓶收了起来,大大咧咧的说道: “你还有没有什么暗劲丹化劲丹的,都掏出来吧,等我将来发达,十倍八倍还你今天的人情!” 刚才还萧司主,现在就变成老萧了? 萧暮雪瞪着林灿,发现这家伙脸皮未免也太厚,居然敢打自己秋风,还大言不惭,十倍八倍? 他以为这么珍贵的东西是街边的大补丸么。 萧暮雪的脸冷了下来,忍不住讥讽了一句,“暗劲丹化劲丹没有,想要还人情,恐怕要等你什么做到州祭酒再说!” 林灿还想说什么,却听到了演武殿外的走廊上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他知道是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改天再来找你,要是还要什么好东西记得留给我!” 林灿走了,萧暮雪看着他的背影却眼皮直跳,拳头发痒,有点想揍人的冲动。 这个混蛋,看起来像正人君子,但却打蛇随棍上,给他两分颜色他就敢开染坊,自己是不是对这个混蛋太客气了。 演武殿外的脚步声来自于一个留着短发,眼窝深陷目光中透着一丝精明的男人。 那个男人似乎没料到有人比他来这里更早,在看到林灿的时候,微微有些惊讶。 但林灿和他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互相礼貌的点了点头,就在演武殿外的走廊上交错而过。 拿着钥匙的林灿很快就来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房间。 把钥匙插入门中的锁孔,咔咔转动钥匙,吱的一声打开那厚实坚硬的橡木房门。 映入林灿眼中的,是一间不比监狱的特殊牢房大多少的房间。 房间内的墙壁和地面都和外面的石堡一样,是粗粝的岩面。 这是二楼的一个房间,因为没有阳光的直射,又处在山林之中,石头的房间显得有些冷肃。 好在房间里的一切都非常干净,还有一个壁炉,壁炉旁边放着一堆干柴和生火的工具。 整个房间内的陈设堪称简陋,除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一张石床,几乎就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 在那张桌子旁边的壁龛上,林灿看到一个用纸包着的面饼,还有两瓶水。 不愧是苦修,这估计就是未来三天在这里的全部食物,好在这苦修石堡的每层楼内还有一个公共盥洗室, 林灿关好房门,来到房间的那张书桌前,看到书桌上放着两本书和装订起来的厚厚一卷资料。 书桌旁边,还有一盏煤精灯。 房间里再没其他吃的喝的,怪不得只有72小时呢。 林灿微微摇头,然后就坐在了书桌前,把桌上的那些书本和资料打开看了看。 书有两本,一本名为《神道之书》,第二本为《嘉和纪事》,第三份资料的封面是《补天阁案件卷宗》。 只是看了这三份资料的名字,林灿一下子就打起了精神。 这正是他现在最急缺的知识和信息,这些东西,报纸上没有,也是他过去知识的盲区。 林灿拿起了第一本《神道之书》,翻开书。 第一章名是补天之序。 太古混沌初定,四极未安。 忽焉苍穹崩裂,阙隅现于玄苍,其广不知几千里也。 幽黯莫测,阴风怒号,赤月无光,无数妖魅自隙涌出,魑魅魍魉,昼夜不绝,赤地万里,川泽沸腾,苍生号泣。 百族婴啼于穴窟,骸骨盈川;万灵哀鸣于林麓,腥风卷地,亿万众生,大千人族,如堕无间。 女娲氏目视疮痍,乃登不周之巅,取五色玄石—— 青者摄东方乙木之精,赤者纳南方离火之魂,黄者聚中央厚土之气,白者凝西方庚金之魄,黑者汲北方癸水之灵。 炼石之时,引三昧真火,聚七星华光,凡七七之辰,石液沸腾若金汤。 女娲氏尽摧群魔,终以五色神石弥合天阙,复斩玄鳌四足为天柱,定地维之摇。 天光重现时,霞彩流转万载,此即朝暮云霓之始。 然虑及余孽未清,女娲遂降法旨于昆仑,铸十二照妖镜悬于四方要冲,设八十一法坛布于九州以镇妖魔。 又有伏羲氏仰观星陨如雨,俯察地脉崩摧,乃登崆峒之巅,斋戒七七之辰。 忽黄河涌浪,龙马负图而出;洛水腾波,神龟呈书以献。 帝悟大道至理,感八荒天地神机: 乾石采自昊天曜日,坤玉琢于昆仑玄冰, 震木伐若雷击苍松,巽羽集自九霄云鹏, 坎珠汲于北海深渊,离火炼就南溟炎精, 艮铁铸以西山玄金,兑露凝成东海晨曦。 乃以指划地,演八卦之形。 初成之际,霞光贯北斗,紫气绕东极,一画而开天。 妖魔骤见金光如剑,鳞甲尽落,羽翮俱焦。 帝振河图洛书,诵“开物成务”之咒: 乾卦召九天雷动,坤符引万壑山移, 震爻驱使霹雳,巽纹鼓荡飓风, 坎象翻江倒海,离诀焚天煮海, 艮印镇封九幽,兑言冰封千里。 遂制二十四节气符镇守四时,传三十六遁甲秘术庇佑八方。 教民布八卦阵于村墟,画先天符于门户。 樵夫持艮山咒可退山魈,渔者诵坎水诀能驭蛟鼍。 更作网罟授民渔猎,制琴瑟导人和鸣,定嫁娶立人伦之序,造书契启文明之端。 自此妖氛渐弭,人道渐兴。 黎民得二皇庇佑,始建城郭,习圣道,立祀典,终成生生不息之道,天纲重正,人界得宁。 然深山大泽犹闻魔物夜啼,盖畏八卦神光之永照也。 魔物见镜而走,皆惧女娲神镜之威能。 后世文王演易,周公制礼,皆承圣皇遗泽。 传世有云:每至中元夜分,犹闻天穹隐有金石相击之声,盖女娲补天余韵未绝也。 至今睹龟甲裂纹,犹见太古天地初辟之象。 自女娲补天立极,伏羲画卦通神,然天隙虽合,地脉犹存裂隙。 幽都残魔潜遁九泉,洪荒余孽蛰伏八荒。 至黄帝征蚩尤时,见汶山夜现鬼市,云梦昼起妖氛,黄帝遂集女娲炼石之遗族、伏羲卦象之真传,立补天阁于王屋洞天。 其阁依先天八卦而建: 乾宫藏河洛图书,坤殿镇妖魔骸骨, 震堂列雷法玉枢,巽楼悬御风金铃, 坎室蓄玄冥真水,离炉燃三昧真火, 艮碑刻封魔咒印,兑台陈卜筮龟蓍。 门下弟子皆额印五色石纹,掌绘八卦图形,踏上神道之途,世称“补天人”。 昔周穆王西巡,遇凿齿民为祸崦嵫。天尊璇玑子率七十二弟子布混元阵,以离火焚其獠牙,坎冰封其妖脉。 至战国时,九头相柳遗毒汨罗,左徒屈原曾登阁求法,得授驱傩之仪,乃成《九歌》祭章。 汉元凤三年,天狗食日,妖兵大出。 第七代天尊启伏羲先天卦阵,引北斗七曜之光,铸“镇魔九鼎”分置九州要冲。 更传《驱邪百典》于民间,使稚子亦知画灰辟邪,老妺皆晓悬镜照妖。 时人赞曰:“补天阁现,万家灯明。” 自大夏以降,阁中俊彦辈出: 李淳风演卦推背,预天下之变; 萨守坚炼符焚邪,镇闽江蛟孽。 至永乐间,郑和汇聚天下能工巧匠之专利,制蒸汽火轮下西洋。 随行弟子以艮山符平波,巽风咒助航,降服南海鲛人,摧破西洋尸巫,镇压南北极地万妖窟,绘坤舆万国全图,威震寰宇。 今虽世殊时异,然每遇地动洪涝,犹见玄衣负剑者巡守灾域。 野老相传:彼等昼观日晕测吉凶,夜听风铃辨妖祥,持祖传照妖镜鉴照三界,护吾族血脉于无声。 太史公曰:“补天阁者,女娲伏羲二皇之嫡传,护世之心,历万代而弥坚,此非补天阁存续之本耶?” 这一篇《神道之书》的补天之序就看得林灿激动万分。 之前他心中关于补天阁的一些疑问,豁然解开。 此世界并非地球,许多风物也与地球迥异。 仅大夏帝国本土的国土面积就有八十一州一亿四千七百多万平方公里,人口过百亿,还不算海外殖民地。 其余各大陆,也面积广阔,人口众多。 然这个世界的历史和人物却与地球有许多相似之处,只能说造化之妙,难以穷尽。 第12章 神道之路 随着阅读的深入,林灿的目光从序章的浩瀚史诗,移向了书籍后续更为实际的篇章。 书中接下来的内容,开始系统地阐述补天阁的组织架构与运行法则。 这些信息对他而言至关重要,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灯塔,让他终于看清了自己所踏入的究竟是一个何等庞大而严谨的世界。 书中详述,补天阁并非世俗意义上的官府或江湖门派,它本质上是一个信奉“女娲伏羲二皇”为至高神的强大教廷。 其核心教义为“守护天下”坚信“人可为神”,踏上“神道”,追求“封神不朽”,最终达成“于天道而自由”的至高境界。 而支撑起这个宏伟信念的,是一个结构严密、等级分明的庞大体系。 补天阁的最高权力中枢,设立于传说中的“昆仑圣山”之巅的“万界宫”。 统御万界宫的,便是被尊为“二皇在尘世唯一代行者”的天尊。 天尊拥有对教义、仪轨的最终解释权,任免所有高阶神职,并召开决定补天阁走向的“补天法会”。 其权柄凌驾于世俗皇权之上,帝王登基,亦需天尊加冕,方能获得神授正统。 读到此处,林灿心中凛然。 他回想起腾家父子的权势,在那元安市可谓一手遮天,但若与这俯视人间的天尊权柄相比,当真如萤火之于皓月,瞬间显得微不足道。 这让他更加明确,自己选择加入补天阁,是何等正确的一步。 天尊之下,万界宫内设有三官殿。 三位殿主辅佐天尊,分掌宇宙根本权能,对应“天、地、水”三官大帝,地位尊崇,亦被称为教王: 天官殿主为赐福之主:主管教义阐释、典籍编纂、祭祀大典,是补天阁的精神与理论核心。 地官殿主为赦罪之主:主管戒律审判、宗门刑狱、信徒忏悔,执掌着令人敬畏的司法与监察之权。 水官殿主为解厄之主:主管宗门产业、财政、俗世慈善与外交,维系着整个教廷的世俗运转与资源。 “三官分权,相互制衡,又能高效运转……”林灿暗自点头,这种结构显然经过了千锤百炼。 三官殿主之下,则是镇守四方、权柄极重的镇守天师,亦称枢机大祭酒。 他们身着绛紫法衣,是“天尊”的继承人选,总计九位,合“阳极之数”,代表着教内各方势力的平衡。 再其下,则是万界宫中处理日常事务的司礼神官。 他们身着靛蓝法衣,配五彩腰带,分管礼仪、典籍、教化、星象等具体事务,是教廷运转的基石。 目光向下,林灿看到了补天阁的地方教区架构: 大祭酒:掌管一州之地的最高宗教领袖,身着深青法衣,权柄极重。 祭酒:掌管一郡(市)教务,由大祭酒任命。 县祝:主持一县之内的宫阁祭祀。 坛主:这是补天阁最基层的组织者。分为世俗道坛主与神道坛主。 前者如同普通庙宇主持,后者则是镇压妖魔、处理超自然事件的骨干。 看到这里,林灿对自己目前的身份——“神道坛主”麾下的一员——有了更清晰的定位。 这分明就是“超自然人道危机事件主理人”及其行动组成员。 同时,林灿也注意到,补天阁内部存在着世俗道与神道两条路径。 世俗道主要负责各地宫观寺庙的日常管理与信众教化。 而神道,则是融合鬼神丹、掌握超凡力量、斩妖除魔的核心力量,也是补天阁真正的根基。 两条路径并行不悖,但显然,神道之路更为艰难,也更具权威。 书中还明确了补天阁内部一套严谨的二十七级教阶体系。 刚刚融合鬼神丹成功的他,起步便是二十二级教阶,地位已相当于世俗道的资深坛主副职。 “看来这九死一生的风险,倒也并非全无回报。” 林灿想起其他人融合鬼神丹的场面,心中了然。 教阶不仅关乎地位资望,更直接与所能接触的资源、权限相关。 书中用醒目的文字强调了补天阁的第一条铁律:绝不参与世俗政治。 无论王朝如何更迭,补天阁始终是超然的旁观者与守护者。 历史上试图将补天阁拖入政治漩涡的枭雄,无一例外都化为了泥土中的尘埃。 补天阁的力量,是用来应对超越世俗的威胁,而非人间权斗。 在《神道之书》中,林灿终于得以详细了解神术的源起。 正如萧暮雪所言,神术的获取主要有三种途径: 其一源于自身的神道修炼,其二来自神灵赐予,而第三种——神术丹,则牵涉出一段可追溯至诸神时代的古老秘辛。 据《神道之书》记载,亿万年前的诸神时代,曾有一尊绝世妖神,修炼出名为“混沌之腹”的滔天神通,能吞噬天地宇宙,吞吐八荒,复返清浊。 此妖神意图将此方世界连同万灵一并吞没,归于虚无。 最终,众神联手讨伐,终将其诛灭。 妖神虽亡,其腹中所蕴藏的混沌神通却未消散,反而化作一方独立于世界之外的界外之境“混沌天”。 尽管妖神本身早已陨落,这片由其身躯所化的混沌天之中,仍残留着其神通的法则之力。 在混沌天中死去的各种生灵精怪乃至妖魔,只要身负神通或神术,其所悟大道,便会被那方天地自然炼化,凝结为“神术丹”。 而踏上神道的人在里面死去,绝大多数人的本命神器也会被炼化凝结为“神术丹”。 也有部分强大或者有特殊能力的神器会在“混沌天”中得以留下来。 神术丹的来历,正源于此。 耐人寻味的是,混沌天虽名为妖神之腹所化,听来凶险可怖,实则却暗合“一鲸落,万物生”的天道循环。 昔日妖神吞噬的无数天地灵气、宇宙奇珍,并未被完全消化,反在其腹中沉淀为诸多灵韵充沛的宝地,滋养出万千奇异生灵。 而混沌天之广大,有可能已经超出人们的想象,一直到现在,混沌天都没有完全被人类探明。 亿万年来,混沌天不仅未成死寂绝地,反而逐渐演化为众多特异种族繁衍栖居之所。 也吸引无数踏上神道之人前赴后继,入内寻缘。 有人得遇机缘,炼化神术丹而归,或者得到上古神器; 也有人永远留在了那片混沌之中,身死道消,其本命神器,也成为其中神术丹来源的一部分。 混沌天也成为人族与各种妖魔异族的大争之地。 补天阁中的鬼神丹,正是来源于混沌天中无数深渊。 在补天阁中,只有立下足够功绩而且实力足够强悍的补天人,最低都要三重天境界以上,才有资格踏入混沌天那大争之地。 …… 书中的文字让林灿思绪飞扬,补天阁不参与政治,但补天阁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政治。 今日大夏帝国历经一千六百多年长盛不衰的重要原因,或许就是曾经结束万魔乱世那个黑暗血腥时代的大夏帝国的开国皇帝,是从补天阁踏入神道封神的那个牠遗留在人间的血脉子嗣,与补天阁关系匪浅。 大夏皇室,是神留在人间的血裔,也是补天阁一脉出生。 鬼雄窟的天光彻底暗淡,仿佛被浓墨浸透。 林灿合上《神道之书》的最后一页,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书页上承载的万古秘辛。 他伸手拧动煤精灯的气阀,然后划燃一根火柴。 灯内那块暗沉的煤精灯芯被引燃,稳定地散发出黄白色的光晕,将房间的轮廓从黑暗中剥离出来。 “看来这处界外之境的时间流转,与外界大抵同步……” 他瞥了一眼怀中那枚有着漂亮花草纹的精致纯金怀表,轻声自语。 五个多小时的沉浸阅读,外界应是夜幕低垂,而这鬼雄窟也随之陷入了沉寂。 《神道之书》为他洞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所谓界外之境,玄妙非常。 若将这宇宙的大千世界比作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河,那界外之境便是河水奔涌时产生的大小气泡,依存于河,却又自成天地。 其来历纷繁,有的是开天辟地时的遗留。 有的是女娲补天时代天穹崩裂的产物,亦有后世大能者或强大妖魔开辟而成。 这鬼雄窟,便是上古遗留的坚固秘境之一。 界外之境大小不一,形态各异。 小者不过方寸之间,大者堪比数州之地,或者如混沌天一样,俨然一方无尽的世界。 有的界外之境亘古长存,有的则如朝露般瞬息幻灭。 其中的时间流速、孕育生灵,气候规则更是光怪陆离,难以尽述。 而那些由后世神道者或妖魔开辟的秘境,其稳固与玄奥程度,则与开辟者的修为息息相关。 许多妖魔邪祟,便惯于利用此类手段营造巢穴,藏匿于现实缝隙之中,成为补天阁清剿的目标。 合上书卷,浩瀚的信息仍在脑中盘旋。 林灿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走到壁炉边。 房间里已经有了一些寒意,他熟练地将干燥的松针与细碎木屑堆在引火处,覆上几根细柴。 火柴划燃的瞬间,微弱火苗触及松针,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他俯身轻轻吹气,橙红色的火光便“呼”地一下绽放开来,贪婪地舔舐着柴薪,发出令人安心的噼啪声,最终将粗大的圆木彻底吞没。 跃动的火光驱散了石屋的阴冷,也在他沉静的眼底投下温暖而摇曳的影子。 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林灿继续回到书桌前,拿起了那本《嘉和纪事》。 这是一位于嘉和四年加入补天阁的前辈所著的日记,文字质朴,却于平铺直叙中透出惊人的洞察力与生死一线的诡谲。 任务的凶险莫测,修行的艰辛坎坷,踏上神道之路与凡人交织的烟火气息…… 字里行间步步惊心,林灿只读了两页,就已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不知不觉开始沉浸进去。 …… 与此同时,深夜的元安市市长官邸,却是另一番景象。 书房内,雪茄的淡蓝烟雾与红木的沉郁香气交织弥漫。 四壁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精装典籍与用牛皮纸袋封存的卷宗,使这里不像书房,更像一座微型的权力堡垒。 腾敬贤——腾子青的父亲,元安市的市长——深陷在一张厚重的欧式高背皮椅中。 他年近五十,身材保持得宜,唯有小腹处些许的弧度显露出养尊处优。 国字脸,肤色是久不见日光的苍白。 梳得一丝不苟的背头下,两道浓黑且修剪齐整的眉毛,此刻正紧锁着山雨欲来的阴郁。 他身着质料极佳的深灰色竖条纹丝绸长衫,指间夹着半支雪茄,另一只手的指节,正无意识地、一下下叩击着光滑如镜的紫檀木桌面,在寂静中敲打出令人心慌的节奏。 腾子青则僵立在书桌前,往日里的风流倜傥荡然无存,如同一尊被抽去骨血的雕像。 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涣散,脸色惨白,细密的冷汗不断从额角渗出。 他不敢与父亲对视,目光死死钉在地毯那繁复诡谲的花纹上,仿佛那是能将他吞噬的漩涡。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书房内蔓延,几乎凝成实质。 终于,腾敬贤叩击桌面的手指蓦然停下。 他仍未抬头,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针,直刺腾子青的骨髓: “所以,你不仅没能把事情做干净,还费尽心机,亲自把人从死牢里捞出来,一路礼送出境,直达珑海,恭迎他踏入补天阁。很好,我腾敬贤,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腾子青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父亲……我……我也没想到那林灿竟如此狡诈,他以前分明只是个废物……” “狡诈?” 腾敬贤猛地抬眼,平日里温和的眸子里寒光迸射,竟让腾子青下意识后退半步。 “是你愚蠢!” 他声调陡然拔高,手中雪茄被狠狠摁灭在琉璃烟灰缸里,发出“滋滋”的哀鸣。 “我告诫过你多少次?谋定而后动!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腾市长的声音带着刺骨寒意: “林家之事,既已下手,就当让他永世不得超生,绝不能留下丝毫后患!” “可你呢?轻信人言,贪图那镜花水月的黄金,玩什么猫鼠游戏,平白给了他喘息之机,更激出他鱼死网破的凶性!再废物的人,被逼到绝路,也能化作噬人的凶兽!” 腾敬贤站起身,踱至窗前,背对儿子,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腾子青艰难抬头,眼中掠过一丝狠厉:“我明日就再返珑海!只要确认他的行踪,不惜重金,雇人把他做掉!” 腾子青的拳头紧紧捏着,“他未必能踏入神道,就算侥幸踏入,一重天的修为,也并非杀不得!” “蠢货!” 腾敬贤霍然转身,眼中尽是失望与冰冷的讥讽: “补天阁……那是我们能伸手的地方吗?那是凌驾于世俗王法之上的存在!” “你这么做,等于将我腾家的命脉亲手奉上!” “一旦事泄,补天阁只需派下一名‘巡查使’,以‘勾结妖邪、谋害阁众’之名,便能将我腾家连根拔起!” “到那时,莫说你这条小命,就是我这项上乌纱,乃至腾家满门,都不过是人家一念之间,即可碾为齑粉!” “历史上有多少豪门大族就如此烟消云散,还用我教你?” 腾子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语带哭腔:“父亲,儿子知错了!如今……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腾敬贤沉默片刻,再转过身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唯有眼底深处那抹疲惫与冰冷,丝毫未减。 “如何是好?根,必须要除。但不能脏了腾家的手。”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立刻去准备一张十万元的现金支票。明日乔装离开元安,亲自去阜岗,交给你二叔。然后,让你二叔尽快来见我,其他一个字都不用多说!” 腾子青心中一凛,想起那位神秘莫测的二叔。 他二叔多年前就已脱离腾家,甚至改姓为高,在阜岗经营着一家不起眼的黄包车行。 在他父亲坐上市长之位后,二叔曾悄无声息地来过元安两次。 每一次,那个人都顶着截然不同的面容,其手段之诡秘,至今想来仍令他心底生寒。 第13章 正式成员 “咚……咚……咚……” 苦修营悠扬的钟声传入演武殿的刹那,那道悬于空中的火焰剑光恰如残影般消散。 殿内,林灿刚凭借本能跃起,试图避开那神出鬼没的一击。 一股无形巨力便已轰然而至,宛如一面钢铁城墙狠狠拍在他的胸腹之间。 “砰!” 他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狼狈的弧线,重重砸在五六米外的青石地面上。 又不受控制地翻滚出两三米,才勉强停下。 几缕被精准削断的发丝,此刻才缓缓飘落,无声地见证着方才那一瞬的生死危机。 覆盖着黑水晶般【千神傩面】的林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面具掩盖了他的表情,却掩不住那龇牙咧嘴的抽气声。 他摸了摸额前明显短了一截的头发,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头顶,心脏仍在疯狂擂动——那是身体对死亡威胁最直接的记忆。 太强了! 每一次与萧暮雪交手,都像是在鬼门关的悬崖边跳舞。 对方的攻击并非纯粹的蛮力,更蕴含着一种对力量、时机、空间近乎绝对的掌控力。 让他所有的闪避和格挡都显得如此徒劳和笨拙。 萧暮雪站在十余步外,双手背负,意态闲适。 那柄燃烧着血色火焰的短剑,温顺地悬浮在他身前,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与它毫无关系。 看着林灿狼狈揉着身上痛处的模样,他嘴角不由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不得不说,揍这个家伙,确实有几分解压的乐趣。 这已是三天来的第三次“切磋”。 若真是生死搏杀,林灿早已用各种方式死了不下七八十回。 前面很多次,萧暮雪甚至都没有动用神术,而只是单纯以武道和他切磋。 萧暮雪虽未下死手,也未让林灿骨断筋折,但却让他结结实实地体验了何为“人形沙包”和“滚地葫芦”。 然而,令他都有些佩服的是,无论被击倒多少次,摔得多么狼狈,甚至身上那套由神术幻化的武士服都已多处破损,林灿下一次依然能毫不犹豫地站起来。 眼神透过傩面,专注地寻找着那几乎不存在的破绽。 这一切,始于林灿三天前那句“想见识一下真正高手的厉害”。 萧暮雪欣然应允,并且非常“尽责”。 “看来一重天和四重天的差距,比我想象的还要绝望……”林灿喘着气,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 下一刻,金色光焰自他周身腾起,【千神傩面】的效果解除。 那个持刀握盾的武士消失了,重新出现的,是衣着考究、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林灿。 脸上虽无恙,但衣袍下某些部位,定然已是青紫一片。 “可能比你所谓的绝望还要更绝望,我仅用了两成力催动,未动用杀招,一些大威力的神术也未曾施展。” 萧暮雪平静地陈述事实,身前短剑悄然隐去,就像未曾出现一样。 “若真是生死相搏,在你缺乏战斗神术的情况下,无论身体如何灵活,也难挡我一瞬之杀。” “你的刀盾之术,仅凭本能,虽然反应灵活,但不成章法。若遇其他手段诡谲之敌,会更加凶险。” 林灿咧了咧嘴,倒吸着凉气,却还能笑得出来: “老萧,多谢手下留情。这下我算是明白了,以后在外面遇到境界高出我太多的,管他是人是妖,迅速逃跑方为上策!没想到三天这么快就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你这免费的陪练。” 萧暮雪闻言,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身为引路人,他实在没法鼓励新人遇强即逃,这话他接不了,只能淡淡道: “勤加修炼,将来总有再见之日。” “我什么时候可以进阶二重天?” “你什么时候达到一重天的极致,你什么时候就有机会进阶二重天!” “对了,老萧,”林灿眼睛一转,凑近几步,脸上堆起真诚的笑容: “你看我这一穷二白的,你有没有钱,十万八万的,先借我应应急?我林灿说话算话,日后必定十倍奉还!这买卖稳赚不赔!” 萧暮雪直接无视,冷哼一声,转身便朝殿外走去。 “唉,我懂了,”林灿在他身后幽幽一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人听清,“原来你也是穷鬼啊……” 这混蛋! 萧暮雪脚步一顿,强忍着回头再给他一剑的冲动,心底那点惜才之意差点被这家伙的无赖给冲散。 钟声响过之后,进入苦修营的52人,在苦修营的广场上再次集合。 一群穿着褐色粗麻长袍的侍者再次出现在广场上。 在这些新出现的穿着褐色粗麻长袍的侍者中,林灿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那是服用鬼神丹前害怕退缩反悔的几人。 他们的神情,平静木然,目光却尽量避免和林灿他们接触——他们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这里只是你们踏上神道之路,加入补天阁的一个开始,以后的路,有凶险,有辉煌,但无论在什么样的处境之中,希望你们都不要忘了你们的发下的补天之誓!” 这是萧暮雪和众人最后说的话。 然后,那些穿着褐色粗麻长袍的侍者就带着众人离开苦修营,返回各自来的地方。 林灿这边要返回珑海,这条路只有他一个人。 林灿记得,之前从珑海方向来的好像不止他一人,而是有七八个。 但那七八个人,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服用鬼神丹没死的,已经跟着石教官离开。 其他的人,已经死了,回去的,只有他一个。 “我在珑海有个朋友,叫段安宁,是珑海补天阁水官殿的巡检使,你有为难之事需要帮忙就去找他,他若推脱,你就给他说,莫忘明州夫子庙旧事,他一定会帮忙!” 已经走出上千米的林灿耳中突然传来萧暮雪的声音。 林灿回头,只见萧暮雪的身影站在石堡门前看向这里。 老萧这家伙还真是面冷心热! 他朝着萧暮雪挥了挥手,萧暮雪的身影随后也就消失了。 林灿一边走着,一边回忆着在苦修营这三天的种种,感觉收获巨大。 先不说他看的那些资料卷宗对未来有多大影响,里面的很多东西,还需要进一步好好消化。 就说他主动找萧暮雪挨揍的这几十次,也让他有巨大的收获。 小的收获,是他对千神傩面的使用变化更得心应手。 别的不说,就说每次随着千神傩面出现在他身上的那些服装武器,他之前还以为那些服装武器在使用中破损污秽后处理起来可能有点麻烦。 但在他和萧暮雪较量后,他发现,所有使用千神傩面化出的服装和其他道具,就算在他使用的时候破损弄脏。 但是,一旦相应的千神傩面状态解除,那些回到神秘化妆间的服装道具,不染外面的半粒灰尘,会瞬间恢复如新,最多只是会相应消耗他的一点神元而已。 林灿有点后悔,当初没有在自己的化妆间里弄上一支真的手枪和一些子弹当道具。 要是有的话,那他现在可能做梦都要笑醒。 傩戏的道具里有火铳,林灿也弄了一支真的老火铳来,但没有弹丸和火药,战斗的时候也就没有意义。 而更大的收获,是林灿对高阶的神道者的实力,不再是两眼一抹黑和道听途说,而是有了一个深切的认知与体会。 萧暮雪没有展现出他的全部手段,只是小部分,但就算这样,以足以颠覆重塑林灿的许多认知。 人与人的最大差距在哪里,就是认知。 认知的颠覆和重塑,对林灿来说,是对他自我的颠覆与重塑。 在路过那天的那块山坡的时候,林灿看到那片山坡上,又多了几百座的新坟。 但那座山坡周围的山,似乎在移动变化,就像沙漠里被风吹动的沙丘。 三天的时间,周围的景貌已经有巨大的变化,林灿来时的那条路已经消失了。 那个穿着褐色粗麻长袍的侍者带着林灿又翻过两座山岭,然后来到了一片浓浓的雾气之前,一条石径往雾气之中延伸进去。 “顺着这条路走,就是珑海,记住,不要踏足这条石径之外的土地。”侍者告诫。 “多谢!”林灿顺着石径朝里面走去。 《神道之书》里面已经说过这些界外之境的种种禁忌凶险,他自然不会犯傻去试险,而是老老实实的走在石径上。 在雾气里走了几分钟,林灿就发现自己走入到了一条石质的通道之中。 这条通道和他来的时候那条通道相似,但却不是一条。 通道的尽头,也有一道铜制的窄门。 他推开,出现在他眼前的,却已经不是补天阁那个有着双皇神像的大殿,而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像是会客室一样的房间。 一个气质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在房间里安静的喝着茶,似乎在等着他的到来。 林灿收敛心神,整了整衣衫,从容步入房间。眼前的中年男子放下茶杯,微笑着站起身。 他年约四旬,面容清癯,一副金丝眼镜恰到好处地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目光温润中透着洞察世事的明澈。 身着熨帖的灰色长衫,袖口微卷,露出半旧却洁净的衬衫。 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位饱读诗书的学者,唯独那挺直的脊梁和沉稳如山的气度,无声诉说着他的另一重身份。 指间还沾着些许墨迹,书卷气与干练之风在他身上奇妙融合。 “欢迎加入补天阁,我叫张嘉文。” 他声音温和醇厚,如春风拂面,却自带一股令人心定的力量: “我是珑海补天阁的一名坛主,表面身份是《万象报》主编。从今日起,你便在我麾下履职。” 《万象报》?林灿心中微微有点惊讶,哪怕他之前在元安,也听说过这份报纸,这是一份立足珑海,但又能辐射周边州市的大报。 “这么说,我以后在珑海的表面身份是一个记者?” 张嘉文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待林灿坐下后,继续道: “你既已踏入神道,当知‘大隐于市’之理。补天阁弟子,多以世俗身份行走人间。《万象报》记者的身份对你来说非常方便。” 林灿点了点头,他知道张嘉文所说的方便时什么意思。 这个时代,记者是一个门槛很高,非常令人羡慕的职业。记者能够影响舆论,有着特殊地位。 同时还能打着采访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去接触了解方方面面的讯息,谁都要给几分面子。 说着,张嘉文将一份证件和一枚青铜令牌推向林灿。 令牌古朴,正面刻着八卦,还镶嵌着五颗小小的五色宝石,显得异常精美,背面是“补天”二字,周围有特殊的密纹,这是补天阁的身份标识。 另外一个证件是记者证。 记者证以深棕色软皮精制,封壳压印着大夏帝国新闻宣传部的金色雄狮徽章,触手温润。 内页以优质卡纸制成,“林灿”二字墨迹清晰。 下方标注“新闻调查记者”取官方夏体字,编号则为冷峻的钢印。整体兼具官方威仪与新闻人的沉稳气度。 这记者证可不是报社发放的,而是大夏帝国的新闻宣传部发放的。 大夏帝国有严格的记者管理制度,有这份证件,除了能在《万象报》任职,还可以到其他的新闻机构与报社任职。 “这是你的身份凭据,我给你两天时间处理杂务,在珑海寻找居所安置,后天到报馆找我正式报道。”张嘉文端起茶杯,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 记者住的地方,必须要有符合其身份的体面,而珑海的房价之高,举世闻名。 哪怕是租住,一套体面一点,配有水电和盥洗室的高级公寓每月的房租都在30到50元左右。 顶级地段的豪华公寓,还有条件稍好的街边独栋房屋,月租金可以高达80元到120元。 除此之外,这个时代租房还需要顶首银。 顶首银相当于房屋的担保押金,一般是房屋半到一年半的租金,这也是一笔大钱。 林灿心里盘算了一下,他现在身上能动用的现金,也就两百多元,在珑海很难租到体面的房屋。 张嘉文似乎已经明白了林灿此刻的窘迫,“可以以报社的名义,借给你500元的无息款项,未来从你在报社的薪水中扣除!” 林灿吐出一口气,“好的,我的确需要借点钱!” 张嘉文早有准备,从怀中拿出支票本,刷刷刷的就开出了一张500元的支票,然后取过来递给林灿。 “萧司主传来的消息,说你从戏字门踏入神道,你在一重天的神术,无法用于战斗,我想亲自确认一下你的神术!” 林灿没说话,只是身上金色光焰一闪。 刚刚收起支票本的张嘉文,一下从牙齿间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就在这霎那间,张嘉文已经看到另外一个自己就坐在他面前。 除了衣服与眼镜的款式和他不一样,其他的地方,连他都无法分辨,他感觉就像在照镜子。 林灿又恢复了原样,“还请坛主多指点!” 张嘉文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只是看林灿的目光更深邃了一些: “在补天阁内的正式场合,你可以叫我坛主,如果在报社,你叫我主编,如果是在外出任务行动,你叫我的代号或者组长!” “我的代号是书生,你现在是补天阁的弟子身份,你也要给自己取一个行动时的代号!” “我的代号就叫戏子!”林灿很清楚补天人代号的重要性,这是隐藏身份的重要措施。就像有些特种部队缉毒警察会蒙面一样。 你不能想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面对一群妖魔鬼怪邪门歪道,然后你的队友叫了一声你的名字会带来多严重的后果。 “补天阁在珑海有很多这样的小组吧?” “当然,我们不是孤军奋战,我们这个小组目前连上你在内有九人,踏入神道的补天人的人数有五位,再加上四个辅助的地煞卫成员!” 第14章 落脚珑海(一) 与张嘉文分开,一个人走出那个房间后,林灿才发现,这是补天阁世俗道的一个场所,叫永宁宫。 他刚刚和张嘉文会面的地方,是永宁宫后院的一处密室。 补天阁世俗道的场所,因为供奉二皇,所以皆以宫字命名,以用来和佛家的寺院与道家的道观做区分。 永宁宫隐于翠云山古木环抱之中,距离黄龙洞不远,晨光透过千年银杏筛落,碎金般洒在青石径上。 缭绕山雾与殿内檀香交融,恍若灵息。 从后院来到前院,就可以看到永宁宫的主体建筑依山势层叠而上,青瓦飞檐如凤鸟展翼。 主殿穹顶高阔,以五色琉璃嵌成星宿图;十二根蟠龙柱撑起天地。 因为有着不一样的心情,林灿并未急于离开。 他信步走入主殿,顷刻间便被鼎盛的香火与喧嚣的人群所包围。 与珑海现代气息不同,永宁宫内依旧保持着古韵盎然的气息。 高大的殿宇由巨大的金丝楠木柱支撑,穹顶绘有色彩斑斓的壁画。 叙述着女娲抟土造人、炼石补天,以及伏羲演画八卦、教化万民的古老传说。 鎏金的神龛在长明灯与透过雕花木窗的自然光映照下,流转着温润而神圣的光泽。 空气里弥漫着顶级檀香清雅宁神的芬芳,与香樟木的沉静气息交织,令人心神不由自主地沉淀下来。 大殿内女娲伏羲的神像隐隐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贯通古今的磅礴气息。 仿佛二位圣皇的目光,正穿越了万古时空,静静地凝视着他们在人间的血脉子嗣与信徒。 此时,殿内正举行着一场婚礼。 一对穿着传统礼服的新人——新郎身着一套极为考究的玄纁色婚服,气宇轩昂; 新娘则是一袭绣着凤凰于飞图案的凤冠霞帔。 两人的穿着,既传统又华美——正虔诚地跪拜在双皇神像前的蒲团上。 周围的亲朋也各自穿着体面,可以看出,这一对新人的家境应该都不错。 永宁宫的宫主,一位身着玄色镶金边法袍、头戴五岳冠的老者,正手持玉笏,以悠扬顿挫的声调吟诵着古老的祝祷词: “皇天在上,后土为证。伏羲定人伦,女娲缔姻缘。今有信士陆怀瑾与范婉如在此缔结良缘,纳吉祈福……”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与殿内缭绕的香火烟气共振,让这场极具大夏特色的仪式,充满了庄严而神圣的意味。 “……愿你二人,效仿圣皇,规天矩地,同心同德,此生此世,相携相守,永无背离……” 林灿安静的站在人群边缘,带着一种奇异的心情看着这一幕。 在补天阁的庙宇中举行婚礼,是大夏帝国的风俗。 这显然不仅仅是一种形式,更是一种向古老文明盟约的致敬,一种祈求人族圣皇祝福的虔诚。 这让他对补天阁在世俗中那庞大而深远的影响力,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那不仅仅是力量,更是一种扎根于文明血脉深处的信仰与权力核心。 他微微颔首,不再停留,转身走出了永宁宫那高大的朱漆大门。 宫门外的喧嚣扑面而来,与宫内的庄严肃穆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里是翠云山脚,已是车水马龙。林灿抬手,招来一辆等候客人的三轮黄包车。 “先生,去哪?”车夫是个精瘦的汉子,肩膀上搭着白毛巾,笑容热切。 “最近的盘古银行。”林灿优雅地坐上车,言简意赅。 “好嘞,您坐稳!”车夫吆喝一声,身子直起,脚上一用力,那三轮黄包车就灵活地汇入了街道的车流中。 三轮黄包车沿着平整的马路奔跑,林灿借此机会,好好打量起这座被誉为“帝国明珠”的都市。 街道两旁,融合了大夏古典元素如飞檐、斗拱、浮雕与现代结构的新式建筑比邻而立。 巨大的玻璃橱窗内陈列着最新的大夏本土品牌蒸汽轿车、无线电收音机以及流光溢彩的云锦旗袍。 有轨蒸汽公交车叮当作响,喷吐着白色的水汽。 天空中,巨大浮空艇如同缓慢游弋的鲸鱼,艇身拖着一面巨大的旗帜,旗帜上的广告在地面上都看得清清楚楚——六神丸。 不久,三轮车已经来到了黄龙洞附近的街区,一栋宏伟建筑出现在眼前。 厚重的青铜大门,门楣上悬挂着巨大的徽章——一条东方神龙环绕着一个巨大的齿轮,齿轮中心是古朴的“盘古”二字。 这里便是大夏帝国金融界的另外一个庞然大物——盘古银行。 付了一角钱的车资,林灿进入银行大厅,内部是挑高近十米的穹顶,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 穿着干练的银行职员们悄无声息地穿梭,只有算盘、点钞机和蒸汽动力传动带发出的富有节奏的声响。 林灿直接走向贵宾窗口,递上张嘉文开具的盘古银行的现金支票。 很快,一沓崭新的、印着大夏帝国皇帝陛下头像标志的十元纸币,五十张,共五百元就送到了林灿面前。 他熟练地清点,然后又在现场开设了一个不具名账户,在账户中存入10元。 “我问一下,珑海哪里有最好的服装店?” 在办好不具名账户的事宜之后,林灿随口问柜台里的那个女职员。 “先生,珑海的服装以云锦路最为出名,出了银行的大门左转,乘坐17路有轨公交车就能到了!” 年轻的女职员微笑回答,看着林灿的目光有点掩饰不住的热烈。 刚才在给林灿办理业务的时候,她甚至在幻想着要是这么一个帅气多金的公子哥要开口约自己吃晚饭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这让她心头小鹿乱撞,这种事,在银行工作的前辈们都遇到过。 “好的,谢谢!” 离开盘古银行,林灿发现盘古银行不远处就有一家同样气派的帝国银行。 他直接来到帝国银行,也在帝国银行开设了一个不具名的银行账户,在账户里存入了10元钱。 出了帝国银行,他很快登上了叮当作响的有轨蒸汽公交车。 在售票员那里交了五分钱的车资,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又盘点了一下自己此刻的全部身家。 不算那两个不具名账户存入的20元,他此刻身上携带的现金还有738元多一点零头。 “还真是一笔巨款啊!”林灿摇头自嘲苦笑。 公交车缓慢而坚定地在繁华的街道上穿行,透过宽大的玻璃窗,珑海的市井风情如画卷般展开。 报童挥舞着刚出炉的号外,大声叫卖着关于帝国海军的最新新闻或议会审议新法案的新闻; 穿着工装的工人成群走过; 骑着骑行车的男女们在街上穿梭着。 也能见到一些金发碧眼或肤色较深的外国人,他们大多行色匆匆,衣着举止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谨慎与好奇,神色中有对这座帝国核心都市繁华秩序的敬畏。 林灿在一条名为“云锦路”的街道下了车。 这里是珑海有名的衣着时尚街区,汇聚了众多皇商、老字号和新兴的大夏高端品牌店。 林灿的目标很明确,他走进一家名为“瑞蚨祥”的店铺。 店面装修极具东方格调,紫檀木的展示柜里,不仅有衣物,还有行李箱和手杖之类的配饰。 店里的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沉香和皮革的香气。 一名穿着丝绸长衫、举止得体的中年经理立刻迎了上来。 他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林灿虽然风尘仆仆,但气度不凡,身上那套衣物用料和剪裁都极为考究,这是“瑞蚨祥”最喜欢客人的模样…… 第15章 落脚珑海(二) 林灿是从来不会让自己过得委屈的那种人,哪怕是现在这种情况,林灿也绝不含糊。 对林灿来说,对生活的妥协等于对自己的背叛。 “先生,下午好,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中年经理彬彬有礼的询问道。 “我需要一套完整的行头,从里到外。” 林灿目光扫过店内的陈列,语气平静,“我的时间很紧,没有时间订制,要求的是成衣,我的要求只有两个:最好的材质,最精湛的工艺。” “请您放心,瑞蚨祥专为像您这样的雅士服务,我们能满足您最苛刻的品味。” 经理笑容可掬,引着林灿来到贵宾区。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林灿充分展现了他什么叫近乎苛刻的品味。 每件东西,他都挑选了至少两件以上不同颜色的同款。 他购买了两套主打服装。 一套是选用帝国西域顶级细羊毛面料的玄青色西装,挺拔稳重; 另一套则是深海蓝缂丝暗云纹立领仿军礼服外套,用的是最为名贵的缂丝面料,拿在手中便能感到其沉甸甸的份量与独特的挺括感,底色是如同午夜深海般的浓郁蓝色,沉静而深邃更显儒雅风范。 另外,他还挑了两件风格各异的马甲。 一件是与西装搭配的玄青色暗纹云锦立领马甲,低调奢华; 另一件则是用于搭配仿军礼服的深咖啡色软皮马甲,带有细微鳞纹,彰显不凡品味。 两件皆非常合身,兼具美观与实用功能。 他还挑选了两种颜色的顶级丝绸棉混纺衬衫。 除经典的雪白色外,还有一件温润的浅米黄色,均为百搭之色,触感丝滑,透气性极佳。 外搭的风衣也有两款,一件是卡其色细帆布经典款,利落修身; 另一件是更为厚重的墨绿色呢料长风衣,领口以玄色丝绒镶边,适合秋冬或正式场合,俱是防风御寒、提升气度的佳品。 皮鞋一双是经典的系带黑色小牛皮马靴,另一双则是深棕色的雕花封闭式鞋襟的绅士鞋。 均由老师傅手工缝制,非常合脚,细节处尽显工艺精湛。 配饰他也选了一些,一件翡翠袖扣、玄色缂丝手帕与银灰素绸方巾、呢料礼帽与博帽…… 每一类配饰他都精心挑选了至少两种不同材质或颜色的款式,务求与不同着装风格和谐统一,于细节处彰显其不凡的品味。 还有两盒袜子和两盒贴身的衣物。 行李箱,这是他特别强调的。 最终选定的是一大一小两只风格相同的行李箱。 两只行李箱都用整张头层黄牛皮打造,金属包角打磨得锃亮,锁具是可靠的精密密码锁。 内部空间规划合理,衬里是柔软的丝绸,隔层众多,一大一小两个箱子,足以容纳他刚刚买下所有的衣物且能保持挺括。 选好了东西,试一遍,合身,然后林灿就让店员把东西折叠好,全部装在了新买的行李箱内。 结账时,这套行头加上行李箱,花费了近一百六十二元多三角,对他现在借钱生活的情况来说,这堪称奢侈。 商家抹了两元三角钱的零头,这几乎相当于普通工人大半年的收入。 林灿面不改色地付了现金。 成衣的价格没有订制的贵,对林灿来说,他的化妆间内的那些可以用神力具现的,都是私人订制款。 多了两套可以换洗的行头,那就方便多了。 对一个讲究的人来说,他现在可穿的其实只是身上这么一套,完全难以接受的。 千神傩面的神术虽然强大,但他总不能连平时穿衣服都要用神术,都在消耗着自己的神元,那才是真正的奢侈浪费,也难以支撑。 置办完行头,接下来是寻找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 他需要一个符合他记者身份、足够体面、安全又舒适的住处。 这样的地方在珑海其实很好找,珑海有很多的高级饭店。 在两店员和经理的恭送下,他出了店门,一个店员还给他招了一辆三轮黄包车。 上了车,店员体贴的把两个行李箱放在车前的行李架上。 他直接对车夫说:“去珑海的使馆区,找一个高级酒店。” 珑海的使馆区,位于珑海城东北部,在经纬路和玉柳河之间的狭长地带。 北倚风景秀丽的栖云湖,南临繁华的都市核心区,那是整个珑海最安全的区域之一。 珑海的许多富豪也住在附近。 那地方,除了有警察之外,还有大夏帝国的其他国家安全部门与补天阁的力量在关注。 林灿知道自己此刻还没有完全摆脱腾家带来的危险。 腾家父子此刻绝对已经在盘算着怎么把自己干掉,所以,使馆区附近的住所对他来说是最合适的。 车夫心领神会,拉着他在宽阔整洁的街道上穿行,最终停在了一栋气势不凡的、融合了中式飞檐与西式立面的漂亮建筑前—— “帝国澜沧江大饭店”,这饭店在珑海不是最顶级的那几个,但也是上流社会人士喜欢的落脚点。 酒店门童穿着笔挺的、带有盘扣的改良制服,戴着白手套。 门口的服务生熟练地为林灿取下车上的行李箱,放在推车上。 走进大堂,脚下是织着云纹的柔软地毯,头顶是巨大的宫灯式水晶吊灯。 前台接待是一位气质温婉盘着头发的女士,笑容得体。 林灿还看到有穿着保安制服的男子,在大厅的几个角落默默巡视着,这里的安全措施也应该不错。 “先生,日安,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需要一间顶楼的套房,要视野开阔一点的!” 林灿说道,同时将那张崭新的记者证看似随意地放在了台面上。 看到记者证,尤其是帝国新闻宣传部的金色雄狮徽章,前台女士的笑容更加热情。 “当然,先生。我们顶楼的‘揽景套房’完全符合您的要求。” “房间宽敞,配有独立的盥洗室、电话,阳台面积超过十五平方米!” “并且提供每日早餐、衣物浆洗与专业熨烫服务,确保您的衣物始终保持最佳状态。另外我们酒店副楼的六楼还有赌场,可以让你放松一下。” “很好。”林灿点头,“我先预订一个月。” 房费不菲,每月二百三十元,比租住不错的独栋房屋还贵。 并且需要预付相当于一个月租金作为住宿押金和预付酒店消费储备金。 但这个价格,在珑海的酒店中,却还不算是最贵的,只能算是高档。 林灿痛快地支付了整整460元现金,然后就拿到了那把沉甸甸的、柄部镶嵌着翡翠的黄铜钥匙。 张嘉文若在此地,看到这一幕,恐怕要目瞪口呆。 侍者引领他乘坐需要手动拉门、内部装饰着黄铜与红木的蒸汽升降梯,直达顶楼。 套房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客厅宽敞明亮,家具沙发非常考究,卧室舒适,独立的卫生间里甚至有24小时供应的冷热水。 而最让他满意的,是那个宽阔的露天阳台。 汉白玉栏杆非常坚固,视野极佳,可以俯瞰部分城市景观,远处甚至能看到蜿蜒的江面与往来的轮船。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林灿将新买的衣物一一挂进衣柜,那只昂贵的行李箱则放在房间一角。 他站在阳台边缘,双手扶着微凉的石栏,眺望着这座华灯初上、蒸汽与秘法共舞的庞大帝国心脏城市之一。 刚到手的钱,眨眼就花得没剩下多少了。 等放好了东西后,检查了一遍房间的环境后,林灿脱光衣服,赤着身子来到浴室,整个人安静的沐浴在热水之中。 蒸腾的水汽下,浴室内的玻璃镜面凝结上了一层模糊的水汽,而林灿的思绪却渐渐清明剔透。 接下来有两个最迫切任务,第一,解决腾家迫在眉睫的威胁。 知道自己加入补天阁后,腾家绝不会坐以待毙,而是一定会狗急跳墙迫不及待想要斩草除根。 这是自己当下面临的首要威胁。 第二,搞钱,搞大钱。 他身上的钱,在给了酒店两个服务员小费之后,现在眨眼就只剩下100多块了。 提高实力这种事,无法一蹶而就,可以循序渐进的来,但这两件事却不能耽搁。 点石成金算什么仙法?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神通,从来不是几重天几重天的修为神术,而是钞票! 从钞票诞生的那一天起,它就是人类能创造的最大神通。 它能治愈一切绝望,撬动所有规则,让众生颠倒,令山海让道,使国王折腰,迫强者臣服。 见它如见真理,揣着它便是揣着万法不侵的护身符,行走人间,无咒施法。 老爷子(一) 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菊斗罗刚想把这句话说出来,却突然意识到独孤博并没有重生这件事情。 一般来说,对于年轻的学者来说,进入一个比较冷门且成熟的专业,是比较悲惨的,因为研究几乎已经到头了。 亓筠霜失笑的摇了摇头,曾蓉蓉进了林子就仿佛解开了束缚一般,那股武家将的野性也展现的淋漓尽致。 陆少云仔细的看了看四周,似乎也没发现什么,可另一边,那赤狐的眼睛却盯住了那墙壁上一个青铜蟾蜍兽头,毒烟还在不断从它嘴里喷出来。 晏予怀没再说话,他静静地目送着亓筠霜的离开,心下思绪良多,剪不断理还乱。 “老头儿,你舔的那个波塞西不惜将唐三推举为海神,而她背后的海神还干预了天使神考,就这样你还对你的波塞西念念不忘吗?”比比东揶揄的说道。 刘致远和吕泊崖坐在车辕上,远远就看到慕家大门上悬挂着什么东西。 没过多久,大地便是一阵颤抖,紧接着,三十米之高的泰坦巨猿和一条巨大的天青牛蟒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他们体型巨大带来的压迫感甚至让一部分的魂斗罗脸色苍白无比。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方玲玲不愿意再和卢老八见面,方音也不愿意认卢老八这个父亲。 “是~是~是~!这一条我坚决记住,不过嘛~!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和侯爷亲自相见的。”新人还在遐想,因为外面的世界都是官员,不再自己和别人打官司的时候,一般的百姓轻易是见不到的。 李强蹲在一个墙角处,两脚之间的地面上已经铺满了烟蒂,粗略的看一下大概也有两包烟的量了。 听见了薛浩这样态度坚决的说,丁雨涵也不能怎么样,只好原地老老实实的站着,身子向墙上一靠,丁雨涵整个身子像是瘫痪了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估计是刚才一路跑上来跑累了,眼神中还充满了忧伤。 轮回一愣,这个他还真不知道。真昧门之大,门徒千余人不在话下,尤其是这几年来与玉清门的明争暗斗日烈,有很多弟子都是这几年才进来的。若不是主管后勤和主事之人,根本很难知道准确数。 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刚才最前面一排的惨死,并没有使这些人脑袋开窍。他们一听到有金子可拿,也不管有没有命拿,一提自己的大刀就一拥而上的冲向了理仁的队伍。 “我考虑清楚了,就算叶神医废了我的功夫,禾儿也依然感激叶神医的救命之恩,其实能捡回一条命,禾儿已经是非常满足了,不奢望再成为什么高手。”赵禾儿也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回答的很干脆。 现在你肯定对秀云的印象不是怎么好,可我告诉你,别人持家能力强得很。一头母猪、两头三四百斤的肥猪,外加四五只山羊,这每天都是要给他们喂食的,秀云包下了。 苏蕾浑身一个打颤,奇怪的看着郭晓襄,而含笑则是感到全身有点酥麻之感,连他都想不到郭晓襄这丫头温柔起来竟然有如此大的杀伤力。只怕是郭炎龙此时在这里亦会感到全身有如蚁啃吧。 听到狼宏翔话,众幼狼也知道这里不是好地方,连忙吸收星丹的药力,运转妖元恢复伤势。 苏寅政再度伸手,这次根本不允许她有任何多国的机会,“你怎么又不穿鞋?说了多少次,赤脚走路容易受寒。”。 君谨言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一般,仿佛是在等待着,看看夏琪会如何来进行这一场的“证明”。 在参观过芯片技术中心后,夏浩然带着李梦瑶又依次走访了全息投影技术研究中心、虚拟现实技术研究中心等,这才驱车离开了丽人科技园,朝数十公里外的丽人工业园区驶去。 叶羽飞正在犹豫着该不该走进去的时候,连烁已经收拾妥当,起身抬头便看见依在门榄上的叶羽飞。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她的眼神里透出激动喜悦的神情。 看着安念之流连壁画的手指,耐人寻味的神色,烟雨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 李鸿章回国后,仍嘱家人常做这道菜吃,更常以此待客,此后,“大杂烩”风靡全国,“李鸿章大杂烩”也就成了合肥名菜的保留品种。 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吹动那棵高高的玉兰树,在夜色中轻轻摇曳。 “但是我希望你隐姓埋名,以后永远不能出现在韩家人的面前。”韩晟世开出自己的条件。 大概是因为刚才的恶作剧,心里愧疚,他把羊腿洗的干干净净,用飞鸿剑在每个羊腿上拉几刀,撒匀咸盐、味精,架在柴火上烤。 救护车内,陆匪满身是血的躺在担架上,身边有医护人员正在紧急处理伤口、止血。 看着下方的变化傀儡师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了,血喉那边突然引爆信号弹,昭示那边撑不住了,旭日城的防御极为强大,血喉并没有帮她牵扯太多时间。等鹰王展云飞过来,自己被两位强者围攻怕是凶多吉少。 陆念愁笑了笑,看了一眼系统面板上自己的两门本命神通全部都修炼到了圆满,心念一动,将两门神通全部进阶。 这层展览馆占地面积很大,四周墙壁灯光非常柔和,靠墙体摆了一组又一组玻璃柜。展柜里展放着一组又一组贵重的展品。 方洁霞躲在石屏风后面,子弹轰得碎屑横飞,让她不敢轻易冒头。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长的好,气质也好,手腕上的手表,怕是普通人一辈子也买不起。 他们很担心温希这一举动,会让以后的选秀节目被勒令禁止买果汁能获得投票卡这事儿。 乌鸦兵分三路,其中两路张开尖尖的嘴巴啄向两位老人正在掰玉米的手,另外几只直接往老太身上落。 “等之后大家都冷静下来再想办法解释吧。”展悦想着,他也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第16章 赌场(一) 舒服的洗了一个澡,换上了那一套深海蓝缂丝暗云纹立领外套。 搭配上白色的衬衣,咖啡色的马甲,再配以翡翠袖扣、玄色缂丝手帕。 林灿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又回来了。 而且这种年轻的感觉,还真是让人迷恋。 让酒店的服务员把换下的衣物拿去浆洗熨烫,再到酒店的餐厅吃了一顿精致丰盛的晚餐,餐费让酒店记账。 等吃完东西之后,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街上华灯初上,酒店更热闹了几分,餐厅里都是衣着讲究的男女。 林灿没有去外面闲逛,而是直接来到了酒店副楼的赌场。 只要有赌牌,大夏帝国的赌场就是合法生意。 酒店的赌场不仅有酒店的客人会来玩,一些没住酒店的人也会来这里。 身上还有一百多块钱的林灿,直接在赌场的兑换窗口换了一百块的小额筹码。 然后拿着筹码就进入了赌场。 酒店副楼的赌场入口颇为隐蔽,需经过一条铺着深红色地毯、两侧悬挂着抽象水墨画的静谧长廊。 厚重的包铜大门一开,一股混合着高级雪茄烟、香水、酒精与人类欲望的温热气息便扑面而来。 与外界那些低端的地下赌场充斥着的鼓噪和各种难闻的气味不同,这里赌场氛围更偏向于优雅的喧嚣。 挑高的大厅穹顶装饰着巨大的鎏金蟠龙藻井,龙口垂下璀璨的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 墙壁是深色的桃花心木护板,地上铺着吸音的厚密羊毛地毯,图案是繁复的缠枝莲纹。 赌桌区井然有序,轮盘、百家乐、骰宝等,各式赌台前,坐着或站着衣着光鲜的男女。 他们大多神情专注,低声交谈,唯有筹码碰撞的清脆声响与荷官清晰的报点声格外分明。 空气中弥漫的烟味并非劣质烟草,而是上等的雪茄与帝国滇州特供的烟丝香气。 这些气息与服务生托盘上鸡尾酒和威士忌的醇香交织在一起,弥漫在赌场的空气中。 不知不觉地刺激着人的感官和神经。 林灿像一尾游鱼,从容地穿梭其间。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赌桌,观察着各种玩法的规则与赌客们的状态。 这个世界的赌场中的这些玩法和地球几乎一样。 最终,他在大厅相对僻静的一角,找到了玩扑克的区域。 这区域的气氛更为凝练,赌客们不像其他桌那样易于情绪外露,更多的是深思与观察。 林灿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了,这扑克的玩法,和德州扑克一模一样,只是名字不叫德州扑克,而是叫“水手扑克”。 听说是船上的水手发明的扑克玩法。 他选择的这张桌子玩得不大,对他的筹码来说正合适,此时连同庄位共有六名玩家。 林灿不动声色地拉过一张空椅坐下,将手中一百元的筹码在面前码放整齐,同时迅速打量了一下他的对手们。 他的右手边是一个体型有些发胖的商人,穿着绸缎马甲,手指上戴着硕大的翡翠戒指,面前堆着不少筹码。 发胖商人的神色有些焦躁,不停地喝着免费的冰饮。 一个花瓶一样穿着旗袍的漂亮女子,坐在商人旁边,拿着一把扇子,不时和商人低语两句。 商人和女子的旁边,是一位面容冷峻的中年军官,穿着没有军衔的帝国海军便服,坐姿笔挺。 眼神锐利如鹰盯着桌面,筹码码放得一丝不苟,每一注都经过精确计算。 中年军官的旁边,是一个戴金丝眼镜的洋人,约莫四十岁,穿着剪裁合体的三件套西装。 洋人应该是使馆区的外交人员或洋行经理,打法看似随意,实则老练。 一个面色苍白、手指纤细的年轻人坐在那个洋人的旁边。 年轻人穿着时髦但略显轻浮,眼神游离,似乎在强装镇定,面前的筹码已所剩无几,不到三十元。 一位沉默寡言的老者坐在那个年轻人旁边,老者穿着朴素的灰色长衫,戴着圆框眼镜,像是一位退休的账房先生。 老者几乎不说话,只是默默跟注或弃牌。 庄位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打扮精致干练,穿着墨绿色绣金线的旗袍,雪白的小臂完全露出来,眼神慵懒而洞察,面前筹码颇丰,是桌上的常胜者。 林灿坐下,桌上的几个赌客只是随意看了他一眼,就挪开了目光。 新的牌局开始。 第一轮:底注5元。林灿在枪口位置,手牌是【黑桃A,黑桃K】。 他选择了加注到10元。 胖商人、军官、洋人跟注,苍白青年和老者弃牌,庄位的旗袍妇人也跟注。 五家争牌。 公牌圈翻开,【梅花A,方块K,红桃10】。 林灿击中顶两对,牌面极佳。 他不动声色,打开洞察之眼扫视了周围的人一眼。 他原本就是德州扑克的顶级高手,何况,此刻还有洞察之眼的加持,别人拿牌的情绪,欣喜,恐慌,犹豫,激动等等,在他眼中,一目了然。 只是刹那,林灿心中已经有底,他再下注10元。 胖商人皱眉弃牌,军官沉吟后跟注,洋人毫不犹豫地加注到20元。 旗袍妇人弃牌。 林灿判断洋人可能击中了三条10,或是A、K带一张10,但他自己的两对同样强大,且还有提升空间,于是选择跟注。 军官也艰难跟注。 转牌:是一张【黑桃Q】。 林灿的牌型没有改变。 他过牌。 军官也过牌。 洋人看了林灿一眼,嘴角飘起一丝笑意,下注50元,这是一个重注。 林灿仔细计算着池底概率和对手的范围,洋人情绪有些亢奋和激动,诈唬的可能性不大,自己的两对仍有胜算,但,他筹码不多,不值得冒险。 他选择弃牌。 那个军官扫视了洋人一眼,选择跟注。 河牌:是一张【方块2】,无关紧要。 军官再次过牌。 洋人思考片刻,下注70元。 军官面临抉择。最终,他亮出自己的底牌,也是两对,军官选择弃牌。 洋人微笑着收下巨大的底池,并未亮牌。 对林灿来说,这局只是一次试探,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第17章 赌场(二) 第二轮:林灿手牌是【一对9】。 在拿到这手牌的时候,林灿就感觉,自己这一把可以翻身了。 他不动声色,选择平跟入池。多人进入翻牌圈。 公牌圈:【红桃9,梅花J,方块6】。 林灿击中三条,心中大定,但他选择过牌,引诱加注。 果然,胖商人下注,多人跟注,林灿在最后巧妙地加注,将底池做大。 转牌【黑桃J】、河牌【梅花3】。 林灿一直控制着下注节奏,最终在河牌圈全下,成功让手持顶两对J和9的胖商人跟注。 林灿的三条9战胜了两对,赢下一个可观的底池,筹码回升并反超初始。 这一把的胜利,让林灿一下子有了底气,以前玩牌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第三轮,林灿的手牌是【不同花的3、9】,他看了一眼翻牌,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放弃。 这一轮,军官赢了一把,收下底池。 第四轮,林灿看了手牌和翻牌,再次放弃,接连损失两个底注在,做庄的妇人赢。 第五轮:手牌是【不同花的A、J】。翻牌【A、10、3】。 林灿击中顶对顶踢脚,持续下注,只有那位冷峻军官和旗袍妇人跟注。 转牌【Q】。 林灿过牌,军官下注,妇人弃牌,林灿跟注。 河牌【K】。 牌面出现A、10、Q、K,有顺子可能。 林灿过牌,军官思考良久,也过牌。 亮牌,军官是【A、Q】,两对。 但林灿的A、J恰好构成了从10到A的皇家顺子! 他以低调的方式赢得了又一个关键底池。 军官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要将他记住。 第六轮,林灿的手牌是不同的【不同花的4、Q】,翻牌后,只是跟了一轮,就弃牌。 这一轮,那个沉默寡言的老者最后拿下底池,而那个面色苍白、手指纤细的年轻人在这一局输光筹码,无奈出局。 第七轮:林灿手牌是【红桃Q,红桃10】。 翻牌【红桃J,红桃8,方块K】,他得到了同花听牌和卡顺听牌,机会极大。 转牌【红桃9】! 这张牌完美无比,让他击中了从8到Q的坚果同花顺! 林灿一脸平静,开始小心翼翼地布设陷阱。 他先是过牌,引诱手持【K、J】两对的洋人下注,然后只是跟注。 河牌是一张无关的【方块7】。 林灿再次过牌,洋人自信地推出了一个巨大的下注。 林灿装作艰难思考,然后推出了自己所有的筹码——全下! 洋人一愣,仔细看了看牌面,最终确信林灿可能只是击中了同花或在诈唬。 考虑到巨大的底池,洋人看了林灿一眼,略作思考,一咬牙,他选择了跟注。 当林灿亮出红桃Q、10,组成8、9、10、J、Q红桃同花顺时,整个牌桌都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洋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奈地盖上了自己的牌。 经过这几轮关键牌局,林灿面前的筹码已经堆叠起来。 他见好就收,在赢下那把惊天动地的同花顺后,又玩了三把,放弃了一把,小输了一次之后,第三把又赢了底池。 在给了庄位那个风韵犹存的妇人一个五块的小费之后,便从容起身,带着超过四百多元的筹码离开了牌桌。 在兑换窗口将筹码换回崭新的纸币,感受着口袋里钞票的厚度,林灿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在赌场,最重要的是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选择玩水手扑克的好处就是不会直接和赌场站在博弈的对立面。 就算赢了钱,也不会让赌场对他特别关注。 这赌场,对林灿来说,是他真正赚大钱之前的一个长期的现金流的来源,可不能因为太贪心搞黄了。 回到房间,林灿按照在苦修营中学习到的方法,用站桩,配合呼吸,伸筋拔骨一点点磨练暗劲。 用萧暮雪的话说,想要打开神道二重天的门,自己在方方面面必须达到一重天的极致。 这方方面面,最重要的就包括了身体素质的锻炼强化,而武道修为对身体素质的提高是显而易见的。 在房间里修炼了两个小时,在差不多达到一个极限后,感觉到了暗劲的一丝萌动,林灿才停止修炼,心里对修炼的效果很满意。 走上神道之路再修炼武道果然是降维打击事半功倍。 常人要修炼半年到一年才能感觉到暗劲的一丝萌动,而他,从苦修营到现在,只练了四天而已。 第二天起床在酒店吃过早餐之后,林灿就离开酒店,乘坐有轨蒸汽公交车,去了珑海皇家图书馆。 珑海皇家图书馆是由大夏帝国皇室直接捐赠并出资修建的全国第二大的皇家图书馆,已经有四百多年历史。 图书馆有各种古籍,藏书,手稿,两千多万本。 还有各种照片、资料、地图,等上千万份,而且免费对公众开放。 珑海皇家图书馆雄踞于城西“文枢岗”之上,其主体建筑“蟠龙衔日阁”,便是帝国知识与历史的重量化身。 这是一座令人望之生敬的宏伟构造。 七重深蓝琉璃攒尖顶直指苍穹,檐脊上数列鎏金蟠龙昂首怒目,共同护卫着顶端那颗巨大的水晶青铜球体——“文明之光”。 建筑基座是雕刻着文明史诗的巨型花岗岩须弥座,外墙则采用青灰色“霜痕铁理石”,厚重如一部闭合的巨书。 正面十二根盘龙金柱撑起巍峨门廊,其下三十三级“问天阶”中央御道,铭刻着帝国文明的千年足迹。 内部核心是一个挑高近五十米的穹顶巨厅,绘有《星汉文明图》的黑铁木书架如参天古木,构成建筑的骨骼,直抵绘有星宿先贤的穹顶。 一道螺旋青铜悬廊蜿蜒而上,天光从高窗洒落,在浩如烟海的典籍间切割出肃穆的光幕。 两侧翼楼根据不同馆藏功能设计,以拱廊回环相连,既静谧独立,又统摄于这知识殿堂的无言威严之中。 它不仅是藏书之所,更是一座以砖石写就的宣言,昭示着帝国对文明传承的最高礼敬。 来到图书馆的林灿在欣赏完图书馆宏伟的建筑构造之后,并没有去看什么高深的书籍。 他整个早上,都在报刊阅读区读着《珑海商报》。 这是珑海最出名的聚焦商业类新闻和消息的报刊,珑海的生意人,几乎人手一份。 到了下午,他也没离开图书馆去吃午饭,而是继续泡在图书管里。 林灿借来了《大夏帝国皇家格物院年鉴》和《大夏帝国专利局年鉴》来阅读。 一直看到傍晚天黑,他才离开珑海皇家图书馆,返回酒店。 在酒店吃完晚餐,又去了赌场玩水手扑克。 今天林灿适当放水,在输光了95元的筹码后,林公子把最后5元的筹码潇洒的给了庄位的那个妇人做小费,然后回房修炼暗劲。 他昨日送去浆洗的衣物,已经全部浆洗熨烫好,送到了房间。 第二天,10月1日,林灿精神抖擞的去《万象报》的报馆报道…… 第18章 报道 昨天林灿在珑海皇家图书馆里还专门找珑海市的地图认真看了一遍。 因为洞察之眼的缘故,这看过的地图,总可以让他轻易的回想起来地图上的那些街道和地名。 他觉得他已经在地图上对珑海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但实际上今天早上在乘坐三轮黄包车到报馆的途中,林灿才真正感觉珑海比他想象得要大得多。 从经纬路出发,到《万象报》所在凤桐路,中间花了差不多整整一个多小时。 三轮黄包车穿越了三十多公里的市区,终于在早上十点多,来到了凤桐路。 凤桐路没有珑海繁华的那些商业区那么热闹,这里的大道是一块块的石板铺就,大道两边,种满了梧桐。 一栋栋沿街的老骑楼就在梧桐树旁边。 那一颗颗粗大的梧桐树,许多都有百年以上的树龄。 时已入秋,梧桐有些萧瑟,更为这里增添了一些古朴的雅意。 几毛钱的车资,林灿给了车夫一块,不要找补,拉了拉风衣的衣领,就在车夫的感谢中下了车。 要是每天都来这里上班,那来往的交通就是一件耗神的事情,林灿心里嘀咕着。 《万象报》的报馆位于凤桐路178号,这是一个带着院子的四层楼高的独栋建筑。 院子的铁门敞开着,可以看到报馆院子里停放着三辆汽车,还有一些自行车。 院子的门口挂着一块铜牌,上面就写着《万象报》馆四个字。 报馆门口门房,林灿拿出记者证,说明来意之后,门房里的老大爷才让林灿进入到院子。 踏入报馆主楼,一股属于旧纸张、油墨的特有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林灿包裹。 这是一种忙碌且略带陈腐,但又充满了信息与生命力的味道。 一楼大厅颇为宽敞,走进就可以看到一个接待室。 此时,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年轻女子刚好从里面走出来。 她约莫十八九岁,生着一张白皙的鹅蛋脸,未施粉黛,看起来清爽可人。 她身上穿着一件阴丹士林蓝的改良旗袍式连衣裙,款式简洁,及膝的长度显得十分利落。 旗袍的小立领紧扣着一字盘扣,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修长的脖颈。 最灵动的是她那双眼睛,像是含着水光的黑葡萄,清澈明亮。 看到林灿走近,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唇边自然地浮起一抹职业化的浅笑,主动迎上前询问道:“您好……您到报馆有什么事么?” “我叫林灿,找张嘉文主编报道!” 女子的眼睛亮了一下: “啊,你就是林灿,我叫杜菲,是报馆的接待室秘书,张主编和我说过,你来报道的话可以直接到四楼的主编室直接找他,主编室就在四楼楼梯口左侧走廊的第三间!” “好的,谢谢!”林灿快速的扫了一眼接待室。 那接待室里有两个商人模样的人在里面坐着,其中一个手上拿着一份广告报价单在看着。 杜菲出来装了一壶开水,进去给人泡茶。 从前台左侧的楼梯往上走,很快就来到了二楼,整个报馆的喧闹气息,几乎都是从这里传来的。 二楼的大厅中央,则是一片相对开阔的记者和编辑区域。 数十张旧式榉木办公桌紧密排列,大部分桌面上都堆满了稿件、书籍和当日的各种报纸,显得凌乱而富有生气。 记者们有的正伏案疾书,钢笔在稿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有的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换着信息,时而争论,时而大笑; 还有的正在使用墙角的老式摇把电话,声音时高时低地与电话那头沟通着,试图挖掘最新的消息。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二楼靠近窗户位置传来的一阵富有节奏的、“哐哧哐哧”的机械声响。 林灿目光投去,只见一位约莫四十岁、戴着黑框眼镜、发际线颇高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一台笨重巨大的中文机械打字机前奋力工作。 那台打字机通体黝黑,结构复杂笨重,像一台小型的印刷机械或者是那种老式的织布机。 它有一个巨大的圆形字盘,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数千个常用的铅活字。 男子左手推动一个粗大的定位手柄,让字盘车在轨道上笨重而精确地移动,右手则用力按下一个硕大的打字杆。 每按一次,伴随着“哐”的一声金属撞击脆响,字盘上对应的铅字便会高高抬起,通过色带,重重地敲击在卷着的蜡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墨字。 他的动作必须沉稳而有力,整个身体都随着打字机的节奏微微晃动,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在他脚边,散落着几张因打错而废弃的纸张。 空气中,记者区的喧嚣交谈声、排字房的铅字碰撞声、电话铃声,与这台打字机持续而有力的“哐哧”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老式报馆独有的、杂乱而充满活力的交响乐。 对于林灿的到来,二楼的一些人也看到了,不过却并不关心,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林灿只是扫了一眼二楼,就继续往楼上走去,来到三楼。 三楼显得幽静了许多,没有下面那么嘈杂。 楼道两边是一间间的独立办公室,还有会议室,林灿上了四楼,朝着左侧的走廊走去。 “总务室”“财务室”“资料室”的铜牌,就钉在一个个房间的上面。 林灿来到总编室,还没有敲门,他就知道里面的人知道他来了,这是踏入神道者的灵觉。 总编室外的门口走廊,早就进入到神道者的感知范围。 他敲了敲门,里面就传来了那熟悉的,醇厚平和让人内心宁静的声音,“请进!” 林灿走进房间,就看到张嘉文已经从桌子后站起身,从后面的橱柜里拿出一个干净的瓷杯,给他倒水,给人莫名的亲切感。 这总编室的一切陈设都普通实用,不见半点奢华。 “主编,我来报道了!” “坐!”张嘉文给坐下的林灿倒了一杯茶水,然后才坐回到自己的位置。 “你在珑海的落脚点找到了吗?落脚的地方不需要考虑距离报社近不近,你是调查记者,经常在外面跑,不需要每天到报社报道!” “找了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我现在住在使馆区附近的澜沧江大饭店,等合适的时候再找一个可以更长期落脚的地方!” 张嘉文听到这里,微微诧异,但只是点了点头,也没多问,反而像是提醒一样,“我先给你说说你的薪资待遇!” “你刚刚加入补天人的队伍,补天阁内的教阶是22级,月薪为130元,记者身份每月的补贴有25元……” “如果你写了新闻或者稿子发表,还会再加上你的稿费补贴,以后随着教职和教阶的不同,还有在补天阁服役年限的不同,薪酬还会上涨!” 张嘉文的话让林灿的脑袋里不由浮现了关于补天阁内那些森严的教职教阶体系。 弟子,坛主,县祝,祭酒,大祭酒…… 他现在就是弟子,张嘉文是坛主。 教阶的不同,待遇也就不同。 哪怕是在同等职务下,高教阶的,待遇自然更高,教内的资望也更高。 月薪130元,这已经算是高薪,和当下社会上最火热的电报员的收入差不多了。 再加上25元的记者补贴,每月就是155元,与一些经验丰富的的律师和医生差不多。 一些公司的中层管理者与普通外贸公司经理也差不多是这个薪水。 嗯,比起每月200元起步的大学教授和那些格物学家的薪水,还差一点,但也足以让绝大多数普通人羡慕眼红。 第19章 林记者就位 林灿知道张嘉文说起薪水的意思。 他前脚才从报馆借了500块,后脚就住进珑海有名的高级酒店,这的确让人有点看不懂。 张嘉文是在委婉提醒他量入为出,注意自己的财务状况,别弄得欠一屁股债,把自己搞得狼狈。 “主编放心,财务问题我自己会注意的!”林灿领情说道。 张嘉文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嗯,每月十五号发薪水,为了保密的原因,你的薪水分为两部分发放!” “一部分和报社的其他记者大致相同,每月大概60到80元……由报社支付,另外一部分,由补天阁支付!” “薪水会分两笔打到你的银行账户里!” 说完这些,张嘉文又补充道,“你的身份是调查记者,如果写东西方面不是很拿手,那么,你可以把你想要报道的新闻口述出来,让报社的文字记者整理后再发表,稿费就一人一半!” “没问题,这报馆内还有哪些是补天阁的弟子?” “这报馆内,我,还有报馆经理辜宇明,都是补天阁的人!”张嘉文介绍着报馆内的情况: “报馆内还有个踏入神道的弟子,情况和你一样,她叫燕翎,也有记者的身份做掩饰。” “欧锦飞不在报馆工作,而是在警察局,担任警督职位,也是你的指导人,你慢慢会接触到!” “小组的其他人都是地煞卫,周图南是记者,秋啸峰是报馆内勤,他必要时也会负责和你联络,安冉冉是报馆会计!” “还有一个成员曲别离也不在报馆工作,而是在混帮派,可以协助你完成一些任务,我们的身份要严格保密,报馆内的其他人,都是普通人,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张嘉文坛主麾下的补天阁九人小组就这些了,成分很复杂。 林灿点了点头,已经把这些人记了下来。 他心里猜测,这《万象报》有可能就是补天阁的产业。 不过补天阁的各种产业,也属于机密范畴,张嘉文没说,他也就不问。 指导人制度是补天阁内部一项很有积极意义的制度。 补天阁会针对刚刚踏入神道的一重天弟子,安排一个类似大师兄一样的角色进行传帮带,以便于新晋弟子可以尽快的熟悉工作环境和提高实力。 林灿点头表示了解,“我现在的任务是什么?” “等你办完入职手续,中午就留在这里吃饭,也顺便认识一下同事!” “下午欧锦飞会带你到学士大街的精城枪械行,找枪械行的木老板,你可以挑选一支手枪作为防身武器!” “鉴于你的特殊情况,我已经给你申请了三十发符文子弹和一个特殊法器用于防身,木老板会把这些东西给你!” “领到这些东西后,你未来一周的任务就是到珑海邮政局所在的虹园路,以采访的名义,调查一下虹园路上那一家新开的新潮石像店!” “石像店?”林灿有些疑惑。 “有消息反馈,那个石像店出售的一些石像比较露骨,有伤风化,甚至在挑逗人的情欲,你知道这有可能意味着什么吗?” 张嘉文说着,看林灿的眼神却露出一丝考究。 林灿想了想,总结道: “根据我在苦修营看到的《补天阁案件卷宗》和《嘉和纪事》中记载,欲妖,啖精怪,树精花妖一类,都很擅长挑逗人的情欲……” “它们搅乱世间,吞噬人的精气!除此之外,被补天阁列为邪教的妖人中,大乐教,天魔宗也喜欢做类似的事情。” “所以,这次的调查任务,是要确认那个石像店有没有妖魔或者邪教的背景?” 张嘉文满意的点了点头,刚刚的问题的确是一个考验。 他想要看看林灿在苦修营中有没有认真学习领悟苦修营中的那些重要的基础资料。 林灿的回答中提到了三个妖魔一族的特点和两个邪教势力,这同时涉及到《补天阁案件卷宗》中的四个案件与《嘉和纪事》中一个小细节。 这表明林灿已经完全吃透和融会贯通了苦修营为新人准备的那些东西。 对此,张嘉文非常满意,这位新来的补天人,或许不像他的表面那么浮华。 “很好,看来你已经明白其中的关键了,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如果发现有妖魔或者妖人的手笔,不要鲁莽行动,要及时向我汇报!” “明白!”林灿记下,张嘉文给的时间非常充裕,一周时间调查一个石像店,不算辛苦。 “张总编,我这边有一件事正想要报告请教,想请总编看看这样做有没有不妥之处?” “哦,什么事?”张嘉文好奇问道。 “我想在报纸上发一封公开信,把我以前在元安老家的一些事情了结一下,免得影响以后工作!” 林灿说着,已经把在酒店写好的一张纸拿出来,起身双手递给了张嘉文。 “哦!”张嘉文好奇的接过那张纸,只见纸上用漂亮的钢笔字写着一些文字: 《致旧日书》 报社诸君惠鉴,并呈元安故人:余,一介布衣,昔日承蒙元安父老错爱,得享荫蔽。 然家门不幸,骤逢大变,父祖基业,倾覆于旦夕之间。 其中是非曲直,譬如饮水,冷暖自知。 昔日签署文书时,浑噩懵懂,竟以区区一元之微物,尽售父辈心血所系之业,百万家资,一日易主。 至今思之,犹觉恍然若梦,亦可为世间年轻识浅者戒。 今余漂泊至珑海,幸得机缘,找到人生之真谛,奋斗之目标,所遇师友,皆以诚相待,对我甚厚。 自此方知,天地广阔,世间无垠,昔日蜗角之争,蝇头之利,不过眼前浮云,镜中虚花。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余虽不才,亦知当抛却前尘,潜心向道,重新做人。 故于此郑重声明: 昔日一切财货往来、契约文书,无论当时境况如何,余皆自愿视其为过往云烟,不再追究,亦不欲再起纷争。 从今往后,余与这些旧事,两不相欠,各自安好。 余唯愿一心追寻理想与真理,寻觅人生之真谛,不负师友教诲与昔日家乡父老厚爱。 亦祈愿元安故人,能体察此心,谨守本分,爱惜羽毛,勿再生事端,赶尽杀绝,则彼此相安,岂不两全? 临书惘然,惟愿诸君,珍重万千。 第20章 阳谋无敌 公开信这种形式在报界并非罕有,不过大多都是社会名流对公共领域意见观点的阐述,甚至是争论。 林灿的这封公开信,谈论的却是自己的私事,这比较罕见,其中的内容,更是有无穷意义。 张嘉文拿着那张信纸,一只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默了足足三分钟。 他才抬头看向林灿,目光中又有了一些截然不同的东西: “你这封公开信是自己的私事,其中并没有任何违反补天阁戒律的内容,我无权干涉。” “不过你既然加入补天阁,成为补天人,补天阁自然会对你负责!” “如果有人要用非法的手段对付你,那他对付的就不仅仅是你,而是整个补天阁!” “这是补天阁对所有弟子的基本义务!” 林灿笑了笑,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拿出这份东西,就等于在补天阁为他与元安的那些旧事做个背书,同时也表明端正自己的态度。 张嘉文刚刚的态度代表的是补天阁的立场。 公开信中只说了林家家产的事情,这就可以把腾家按死。 没说林父的事情,那是自己留下的伏笔,这也是将来时机成熟自己清算腾家的理由。 “好的,多谢总编!”林灿双手接过了张嘉文递过来的那张纸。 “你这公开信是要在《万象报》上发表吗?” “我在报馆工作,如果在《万象报》上发表这份公开信容易暴露我的身份,也会引起同事猜测,我想在珑海的其他大报上发表!” 这考虑果然滴水不漏,张嘉文点了点头: “看你的文笔,我倒不用再给你找文字记者了,走吧,我带你到总务室,办理正式的入职手续,再带你和其他报社同僚认识一下!” 说着话,张嘉文起身,林灿随之站起,跟随他走出总编室。 张嘉文带着林灿走出总编室,没有直接去总务室,而是先来到了他房间斜对面的一间办公室前,门牌上写着“经理室”。 张嘉文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沉稳的“请进”。 推门而入,只见一位身着灰色西装、面容精干、约莫四十多岁左右的男子正伏案审阅文件。 他抬头看见张嘉文,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嘉文兄,有事?” “宇明,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林灿,今天来报到。”张嘉文侧身介绍道: “林灿,这位是报馆的辜宇明经理,负责报馆的经营和日常事务。” “辜经理,您好。”林灿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问好。 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位辜经理目光锐利,虽然气息内敛,但行动间自带一股干练的气场。 显然也是补天阁的人,而且修为不浅。 辜宇明上下打量了林灿一眼,点了点头,脸上笑容不变: “林灿,欢迎加入《万象报》。以后在报馆有什么行政或财务上的问题,可以来找我。你是嘉文兄看重的人,好好干。” 他的话语官方而客气,带着经理人的标准态度,滴水不漏。 丝毫没有超出此刻彼此身份之外的寒暄和关照,也没提半句补天阁,双方都心照不宣。 “多谢辜经理,我会的。”林灿应道。 他注意到辜宇明的办公桌收拾得一尘不染,文件堆放整齐,显示出主人严谨细致的性格。 简单寒暄后,张嘉文便带着林灿离开经理室,前往隔壁的总务室。 辜宇明看着关上的房门,目光在林灿背影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坐下,继续处理他的文件,仿佛刚才只是一个小插曲。 在总务室,接待他们的是内勤秋啸峰。 他看起来二十七八岁,个子不高,长相普通,属于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宽松工装,那工装很好地掩盖了他宽阔的肩膀和线条分明的肌肉。 他正埋头整理着一堆收发单据,动作麻利。 见到张嘉文和林灿进来,他立刻站起身,脸上带着朴实甚至有些拘谨的笑容。 “主编,您来了。” “啸峰,这是新来的林记者,带他办一下入职手续,领一下办公用品。” “好的,主编。”秋啸峰连忙应下,然后转向林灿,态度热情了些: “林记者,请跟我来,填几张表就好。” 林灿一边配合着填写表格,一边用余光观察着秋啸峰。 此人手脚勤快,话不多,但眼神活络,显然是个心思细腻、善于观察的人。 作为地煞卫,他负责内勤和联络,这个位置确实能接触到报馆内外的各种信息流,毫不起眼,却至关重要。 办理手续的间隙,张嘉文似乎随意地提了一句:“啸峰,燕翎今天出去采访了?” “是的,主编。”秋啸峰一边将一支新钢笔递给林灿,一边回答道: “燕记者一早就去市政厅了,说有个关于城市规划的新闻发布会,估计要下午才能回来。” 林灿心中了然,那位同为神道者的女记者燕翎,今天是无缘得见了。 手续办完,林灿领到了几本采访本、新的钢笔墨水等物品。 工资存折是实名账户,随后会由秋啸峰拿着他签署的一份单据前往办理。 随后,张嘉文带着他回到二楼的编辑记者大厅。 张嘉文拍了拍手,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诸位,手头工作稍停一下。” 他声音平和,却让喧闹的大厅迅速安静下来。 “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事,林灿。从今天起,他担任我们社会版的调查记者,大家欢迎。” 大厅里响起一阵参差不齐但颇为热烈的掌声。 好奇、审视、友好、猜测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 不得不说,林灿的这一身穿着与气质,在这种工作场合,的确很容易获得人的初步好感与尊重。 张嘉文开始为林灿介绍几位关键人物: 社会版编辑主任,曹振庸: 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报人,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面容严肃。 他只是对林灿微微颔首,目光透过镜片审视着林灿,带着老报人特有的谨慎和挑剔,仿佛在掂量一块新来的矿石成色如何。 “年轻人,做调查记者,跑社会新闻要腿勤、眼尖、笔头稳,更要紧的是,要守住底线,更要谨慎,注意自身安全。” 曹主任言简意赅地提点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行业权威感。 首席记者,王建业。 王建业是一个三十多岁、身材微胖的男子。 他穿着熨帖的西装马甲,嘴里叼着烟斗,看起来颇有派头,换句话说,也很装。 他上下打量了林灿几眼,笑容有些公式化,更带着一丝前浪看到后浪时的本能警惕与审视。 “欢迎啊,林老弟。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王建业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与距离感。 这是既想维持前辈的体面,又隐隐透出对这位由总编亲自引荐、气质出众的新人的微妙戒备。 在职场上,这种既合作又竞争的关系再正常不过。 老校对,孙德明:就是那位操作笨重中文打字机的中年男子。 当张嘉文介绍到他时,他才暂时停下手中的工作,从黑框眼镜后抬起眼,对林灿点了点头,额头上还有未干的汗迹,眼神里满是长时间专注后的疲倦与惯性般的严谨。 他只是简单说了句“欢迎”,便又立刻投入那“哐哧哐哧”的节奏中。 仿佛与外界的喧嚣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只忠于眼前的文字与格式。 林灿注意到,他那打字机旁废弃的蜡纸上,字迹却异常清晰工整,一丝不苟。 甚至是废弃的蜡纸,他都会认真的处理,不会乱丢。 而一些废弃的纸张,他也会收集起来,把纸张的空白部分裁剪下来,订成可用的草稿本。 这位老校对是一位将全部心神沉浸于细节世界的人,勤俭又认真,每个报社都少不了这样默默耕耘的“定盘星”。 第21章 报馆众人 在张嘉文介绍那些同事的过程中,林灿也看到了正在不远处与一位职员低声交谈的安冉冉。 她看起来二十三四岁,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穿着件素净的格子袄裙,容貌清秀,气质温婉安静,像个刚出校门的女学生。 她察觉到林灿的目光,抬起眼,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略带羞涩的微笑,随即又低下头去继续处理手中的账本,指尖翻动纸页的动作轻柔而准确。 若非张嘉文点明,谁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楚楚动人、仿佛不谙世事的女子,竟是补天阁的地煞卫。 掌管着小组的财务脉络,心思之细密、意志之坚韧,远非常人所能及。 要知道所有的地煞卫,都是九死一生服用鬼神丹过来的。 虽然没有踏入神道,但身体素质都得到了强化,一个个都是补天阁训练出来的高手。 至于另一位地煞卫记者周图南,张嘉文没有特意指认,只是眼神示意了一下。 林灿的目光扫过人群,凭借灵觉,他很快锁定了一个坐在角落工作位、看似在整理笔记的年轻男子。 他穿着普通的蓝布长衫,貌不惊人,但眼神沉静,偶尔抬眼扫视全场时,目光锐利如鹰,似乎瞬间便能捕捉到厅内最细微的动静与情绪流动。 当与林灿视线接触时,他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恢复成那副专注于案头工作的模样,完美地融入了背景。 其他诸人,像总编辑付远声,要闻版编辑赵怀义等,也和林灿简短致意,态度或热情或矜持,皆在寻常职场寒暄的范畴之内。 张嘉文这么一介绍,林灿也算大概对《万象报》的人员架构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万象报》辐射周边州市,读者基数庞大,是标准的大报。 因为《万象报》在珑海这样的帝国大都市的新闻圈内有相当分量,因此在帝国国内的新闻媒体圈中都不算无名之辈。 整个《万象报》报社的架构主要分为三块: 第一个是编采系统。 这个系统主要是记者和编辑,《万象报》在国内外重要城市设有特派员或记者站。 除了采编系统之外,就是经营管理系统,这是负责给报社赚钱的,主要就是报社的广告、发行部门。 《万象报》的经营比较正规,主要的赚钱业务有三个:一个是报纸发行收入,第二个是广告收入,第三个是承印业务。 《万象报》是立足于市民发行的商业报纸,表面上没有政党与政治团体之类的政治背景,也就没有政党或者是社会政治团体的经费支持。 一些有政府或者是政治背景的大报,还有可能得到政府或者是政治团体资金的支持。 第三块是报社的印刷厂务。 《万象报》的印刷厂不在报馆,而在其他地方,有专门的人负责。 在报馆的工作人员全部加起来有八十多人,印刷厂那边还有一些人,规模不算小。 今天在报馆的差不多有四十多人,也算认识了大部分,负责编采的不少人,今天都不在报社内。 而负责印刷厂务的,许多也在报馆位于秦淮路的印刷厂区内。 张嘉文带着林灿,和报馆内的许多人大概碰了一下头,也理顺了林灿在报馆内的工作线路。 林灿属于调查记者,这个职位是比较特殊的,没有固定的采访和文字任务。 外出采访调查都比较自由,一切工作安排只对张嘉文负责。 最后,张嘉文带着林灿来到门口,对门房里的老周交代:“老周,这是新来的林记者,以后他进出,照常例即可。” 老周是个满脸风霜、话不多的老汉,穿着一套干净整洁的门房制服。 老周闻言只是“哎”了一声,对林灿露出一个憨厚而略显局促的笑容,默默记住了这张新面孔。 这一圈下来,林灿对《万象报》的人员构成,无论是台面上的,还是水面下的,都有了初步的印象。 这个看似普通的报馆,果然卧虎藏龙。 有这个报馆在,对补天阁来说,就至少可以确保珑海这座超级大都市的媒体和新闻圈的“干净”,又可以深入到城市各个角落,的确是一着妙棋。 像张嘉文和辜宇明这样的人,每日就在珑海的新闻媒体圈内厮混,属于老资格。 两人接触的人非常广,与这个行业方方面面的人都有交往。 如果有妖魔或者妖人在这个圈内厮混,很难逃过他们的眼睛。 完成这一圈之后,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林灿就留在报馆,和报馆内的诸人一起吃了一顿中午饭。 报馆的一楼接待室的旁边就是报馆的餐厅和厨房。 报馆里还有几个厨师和帮佣,有一个姓陈的厨师长负责。 众人在报馆工作的人都可以在报馆内吃一顿午餐。 如果有时候加班熬夜,甚至可以自己到厨房里去煮点面条。 一顿饭之后,在《万象报》同僚的初次印象中,对林灿的印象更清晰了。 他年轻却无半分毛躁,待人接物从容得体,谈吐间既有见识又不张扬, 那份超出年龄的沉稳让人侧目,也让人不禁猜测其来历。 社会版主任曹振庸饭后抿着茶,觉得他眼神清亮敏锐,反应快且不轻浮,是块干新闻的好料,但还需观察其耐性与才华; 首席记者王建业则一边与人说笑,一边用余光留意着林灿,心中那丝潜在的竞争意味并未散去,反而因林灿在饭桌上表现出的得体与隐约的见识而稍浓了几分。 不少记者编辑都对林灿感到了一丝好奇。 因为调查记者这个职业需要的可不仅仅是笔杆子,有时候甚至需要处理一些危险情况,而这位林记者看起来更像位儒雅公子,他能行吗? 而最微妙的反响来自报馆的年轻女性——接待秘书杜菲与他说话时声线不自觉地轻柔了几分,替他添茶时动作格外仔细; 几位女编辑和见习记者也忍不住多瞥了他几眼,私下交换着“新来的林记者模样真俊”、“衣品超有腔调”、“说话声音也好听”之类的低语,对他风度颇有好感。 有的女同事甚至开始在打听林灿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家世如何之类的八卦。 午餐时间仿佛成了一个小小的情报交换站。 总编张嘉文亲自引荐、并带他逐一认识的举动,更让众人意识到,此子好像有点来头,并非普通应聘入职。 林灿既能与门房老周客气点头,也能在经理辜宇明面前不卑不亢,他那一身瑞蚨祥的行头。 身上不经意露出的金表、衣襟上那枚质料上乘的翠扣,都无声地透露着良好的家世与品味。 用几个见多识广的老编辑私下的话来说: “这位新来的林记者,气度不像为生计奔波的人,倒像来体验生活的世家子。” 种种细节交织成一个模糊而清晰的印象:此子绝非池中之物,非为寻常谋职之辈。 虽是新人,但背景成谜、气度不凡,且深得总编看重,在摸清底细之前,客气些总没错,别轻易得罪了。 报馆的早上,林灿就在这般表面融洽、内里暗流微涌的职场生态中,悄然度过了。 对林灿来说,报馆的一切都让他感觉到新鲜,让他对接下来的工作和任务,充满了期待。 第22章 指导人 林灿走出报馆,一眼便看到了五十米外路边那辆黑色的老款梅花牌轿车. 轿车的漆面已经不够锃亮,半新不旧,车牌与张嘉文所说无误。 他径直走去,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车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和皮革混合的气味。 驾驶座上的男人,正是欧锦飞。 他看上去三十五六岁,戴着帽子,穿着一身合体的深色皮衣,并非警督制服。 他的脸庞线条分明,下颌紧绷,透着一股干练之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眼神沉静,看人时却像带着钩子,仿佛能在瞬间掂量出对方的斤两,冷静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犀利。 见到林灿从后视镜中一路走来直到上车,欧锦飞发动汽车,声音平稳地开口:“林灿,我是欧锦飞。接下来一段时间,由我负责带你熟悉珑海的规矩和补天阁的一些事宜。” 他的话语没有太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效率极高。 “有劳欧警督。”林灿点头。 车辆汇入车流,欧锦飞一边稳健地驾驶,一边如同交代注意事项般说道:“指导人的身份,是阁内为了让你这样的新人能更快上手,也少走弯路。” “有些规矩,张坛主未必会事无巨细地交代,但我需要提醒你。” 他目光扫过后视镜,语气不变,“第一,在珑海,我们的身份是最大的秘密,任何时候,不要轻易动用超越常人的力量,除非确认环境绝对安全,或者情势万分危急。” “第二,警察局的身份是我的掩护,也是便利,但非必要,我不会动用公权力为你处理私事,补天阁的行事,讲究‘隐秘’二字。”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告诫的意味,“信任同伴,但更要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补天阁虽然强大,但不是你遇到的所有危险都能得到补天阁的及时支援,遇到应对不了的危险,别逞强,活着的人,才有资格去补天……” 林灿默默将这些话记下,这位“大师兄”的初次见面,果然带着警探特有的审视与谨慎。 轿车最终在学士大街一条相对安静的岔路口停下,一家挂着“精城枪械行”招牌的店铺映入眼帘。 店铺门面不大,橱窗擦得光亮,里面陈列着几支猎枪和一些五金工具,看起来与普通的五金行或运动用品店无异。 大夏帝国并不禁止普通百姓拥有枪械,只要符合法规要求,普通人也可以购买枪械。 而帝国法规对普通人购买枪械资格的认定,细则比较多,但总结起来就是六个字,“有恒产,无前科”。 在一个地方有恒产,居住满三年以上,就能到警局申请购买枪械许可,办理持枪证件。 然后还要遵循一些法规,比如不能在公众场合暴露枪械等。 推开沉重的玻璃木门,门楣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店内光线偏暗,空气中漂浮着枪油的独特气味。 柜台后,一个穿着藏青色棉布短褂、身材精瘦、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正戴着单片眼镜,就着台灯的光亮,用细小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摆弄着一支手枪的击发机构。 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指却异常稳定灵活。 听到铃声,他头也没抬,只是慢悠悠地说了一句:“随便看,需要什么开口。” 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专业感。 欧锦飞显然与他相熟,直接走到柜台前,敲了敲台面,“木老板,带新人来选件称手的家伙。” 被称为木老板的男人这才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眼,目光先是在欧锦飞脸上停留一瞬,然后便如同探照灯一般落在林灿身上,上下扫视了一番。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锐利得像是能看穿人心。“规矩都懂?” 他言简意赅地问了一句,也不知是问欧锦飞还是问林灿。 “懂。”欧锦飞替林灿答道,“张先生打过招呼了,包括那三十发‘特制’的,和一个‘小玩意’。” 木老板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弯腰从柜台下拿出一个沉重的木盒,打开后,里面铺着墨绿色绒布,陈列着三四支手枪。 他拿出一支最为经典的黑虎手枪,放在柜台上,动作流畅而精准。 “大夏精密机器公造黑虎手枪,威力大,点四五口径,停止作用强,结构可靠,缺点是后坐力稍大,携弹量七发。” 他又拿起另一支造型略显秀气些的,“南方枪械厂造獠牙,体积小,便于隐蔽携带,适合做备用枪或贴身自卫。” 他的介绍没有任何夸大其词,只有冷静的参数和优缺点分析。 林灿的目光在几把枪上掠过,他伸出手,“我能看看这把黑虎手枪吗?” 木老板将枪推到他面前,同时递过来一个空弹匣。 林灿拿起黑虎手枪,入手沉甸甸的,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 他熟练地空枪击发检查了一下扳机和击锤力度,做了个简单的瞄准姿势,动作流畅,显示出他对枪械并非一无所知。 这把枪的重量和手感,让他觉得正合适。 而这枪的方方面面,与地球上的柯尔特M1911 A1 Government相似度超过九成五。 另外那支獠牙左轮手枪,则像史密斯-韦森特种侦探型左轮手枪,枪管很短,便于携带。 “就这把吧。”林灿将黑虎手枪放回柜台。 木老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利索的人总是让人欣赏。 “你很会挑选,检验武器最好的地方是战场,而这支枪在部队里最受一线军官欢迎,是标准的军官手枪!” 木老板拿出一个油纸包和一个小木盒,“这是三十发特制子弹,小心保管,省着点用。” 接着,他又取出一个只有怀表大小、触手温润的黑色木牌。 上面刻着繁复而黯淡的符文,那符文的中心,赫然是一个古朴抽象、形似狮羊合一的白泽神兽图腾。 “白泽护身符,神道者制造的二品法器,传说白泽通万物之情,晓天下鬼神状貌,能令人辟除凶邪。” “此符能挡二次低阶‘邪术’冲击或低阶妖魔的扑击,贴身戴好,遇袭时被动激发!” “如果主动激发的话,它会消耗你的一点神元,好处是它可以在你身体周围形成一个小范围的保护罩,时间是一刻钟,可以隔绝保护罩内的气息,但没有任何视觉隐藏的效果。” “这个白泽护身符内的神力符文可以维持大概三年左右,超过三年,它的效果就会逐渐减弱直至彻底无用……” 每个神道者的神器都具有唯一性,这是无法制造的。 但法器这种消耗类的物品却可以制造出来,只不过能制造法器的难度有高有低,也不是所有的神道者都有这个能力。 法器的等级和丹药的等级一样,品级越高,等级越高。 这玩意儿,一般不在普通的场合流通,而且价值不菲。 像萧暮雪那个家伙身上可能就没有多余的,要不然怎么也会给自己一件。 林灿原本以为自己会得到一件一品法器,没想到是二品,从这一点来看,张嘉文对他还是挺看重的。 这二品的白泽护身符,关键时刻能顶一条命。 林灿没有怠慢,而是直接把白泽护身符放在马甲内衬的上面口袋里,贴身收好。 木老板看着林灿收好护身符,又从柜台下摸出两个小巧的白瓷瓶。 瓶身素净,只用红纸贴着标签,上书“青木回春丹”五字。 他将瓷瓶推到林灿面前。 “这两瓶良品等级的青木回春丹,每瓶里面有三颗丹药,算是张先生额外关照你的。”木老板的声音依旧沙哑平淡。 “这药对武师来说这是最保命的东西,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好货,它对内腑震荡、经脉暗伤。气血大亏有奇效!” “只要不是当场毙命的重伤,服下一颗能吊住性命,不至于马上死!” “普通的伤势,一天一颗,三颗下去就能七七八八了。这玩意儿材料难寻,炼制不易,普通等级的都非常难得,更别说良品等级,我这里存货也不多。” 林灿心中微动,这显然是张嘉文考虑到他即将可能面对的危险,提前准备的保命之物。 他拿起瓷瓶,入手微凉,能感觉到瓶内丹药圆润的轮廓。 “多谢木老板。”他郑重地将瓷瓶也收入怀中,与护身符放在一起。 这丹药,在某些时候,或许比那三十发特制子弹更能救急。 除了30发符文子弹外,木老板还给了林灿两盒普通子弹,一盒子弹100发。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可以穿戴在身上,将手枪置于腋下的精致枪套,与一小盒保养手枪用的小工具与油液。 将枪、子弹枪套等东西放在一个木盒里,又把木盒放入一个精细的布袋里仔细收好。 木老板递给林灿一张单子,单子上有林灿接手的那些东西,他在单子上签了字。 随后,林灿提着东西,和欧锦飞在木老板“好走”的送客声中离开了枪械行。 第23章 适应 坐回车上,欧锦飞发动了汽车,让汽车行驶起来,“我带你去试试枪!” 林灿点了点头,这一世他开枪的次数寥寥无几,之前的林公子对这种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 而上一世,他几十年没玩过枪了,他还真想找找感觉,“木老板是补天阁的人吗?” “以前是地煞卫成员,现在已经退休了,但和补天阁还有联系!” “哦!”林灿点头,果然是阁中的人,信任度没有问题。 欧锦飞一边开着车一边说着: “以后如果需要这些东西,可以来他这里,任务中消耗的子弹可以在这里报销补充,如果是其他东西,要自己掏钱,嗯,他这里还可以买到一些特殊的物品……” 欧锦飞的话语里有些暗示,“自己在他这里掏钱买的东西,最好就不要让阁里知道!” 林灿点头,表示明白,“他这里可以买到丹药么?” “一般的都能买到,但要提前预约,白泽护身符这种符咒偶尔会有,看运气!” “像鬼神丹或者技能丹这类特殊的神道丹药呢?” “神道类的物品交易,每个月七号,十七号,二十七号三天,珑海十六铺有一个地下暗集,可以买到!” 欧锦飞似乎知道林灿想要说什么,“等过几天,我带你去十六铺的地下暗集见识一番,除了交易神道物品,十六铺内还有一条通往真武境的空间通道!” “想要到真武境碰碰运气的可以去试试,只是自己去的话要缴纳1000元的通道费购买入场券。” 对欧锦飞的介绍,林灿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期待。 神道之途,在大夏帝国,除补天阁外,大夏一些古老宗门势力亦有传承,五花八门。 有些势力,追根溯源甚至与补天阁有所渊源。加之民间流传数千年的鬼神巫蛊信仰,早已根深蒂固。 更何况,海外的一些华人国家,像三佛齐国,兰芳共和国,罗星国,班诗兰国,南唐等国,也有不同的神道传承。 总体而言,补天阁与这些势力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这些势力也默认补天阁的超绝领袖地位,遵从补天阁订下的神道游戏规则。 有时候,补天阁甚至借其力以制衡邪教妖人。 十六铺的暗集中居然有进入真武境的通道,这一点让林灿有些意外,只是进入的费用,他现在还承受不起。 1000元的入场券,这个价格可不便宜,已经足够把许多人吓退了。 林灿脑补着这个世界的神道江湖秩序,一边又问道,“除珑海外,大夏别的地方也有此类暗集么?” “北方有一个大集,巫州有一个,其他只有一些小规模的地下交易!” “海外的那些华人国家也有一些,各有特色,珑海汇聚八方资源,不是其他地方能比的。” “谁在主持珑海的暗集?” “主持此地暗集的,本身便是大夏神道界的一大势力万商盟,历史悠久,据说是轩辕黄帝时期就有,与补天阁关系匪浅。阁内所需的一些物资,有时也需借助其渠道。” 万商盟这个词,一下子让林灿想起了万商银行。 这也是大夏境内的一个大银行,在大夏的一些海外殖民地更是有着非凡的影响力。 这个银行甚至主导着一些殖民地的开发,那个著名的南星洲公司的大股东,就是万商银行。 林灿乘坐三轮黄包车回到澜沧江大饭店时,天色刚染墨蓝。 欧锦飞不愧是珑海的地头蛇,整个下午都安排得滴水不漏。 试枪打靶时,武馆靶场的负责人对他毕恭毕敬; 在霞飞路那家听曲的茶楼,老板陪着笑,亲自奉上香茗,那里也是与曲别离交换信息的联络点。 直到傍晚,欧锦飞才显露出市井的一面。 带着林灿钻进一条不知名的胡同,在烟火缭绕的小店里,两人花了三毛钱,享用了地道的珑海味道。 ——生煎馒头底酥汁浓,排骨年糕咸鲜软糯,鸽蛋圆子清甜爽滑,再配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油豆腐粉丝汤。 饭后分别,林灿顺路去了云锦路的瑞蚨祥,直接订制了两套新装皮鞋等物,并购买了两套专门的练功服。 林灿对衣着近乎苛刻的讲究,林少爷也有轻微的洁癖,他现在的三套衣服虽可换洗但显然不够。 加上修炼所需,这笔开销又花去三百四十多元,钱财如流水般花出去。 订制的两套衣服和皮鞋之类的东西,需要五天时间才能做好。 他留下了酒店的地址的名字,让瑞蚨祥的人在把衣服做好之后,给他送到酒店。 回到酒店套房,发现自己做出的一些细微纹丝未动,林灿暗暗放心。 这表示在他离开房间之后,这房间没有人进来过。 他每天早上去吃早餐前,都会让酒店的人来房间里打扫并收拾要浆洗熨烫的衣物。 等他吃完早餐回来后,房间已经收拾好,他在做上一些细微的痕迹布置,然后才离开房间。 林灿将新衣仔细挂好,打开衣柜里的保险箱,把黑虎手枪和两盒子弹妥善收存。 萧暮雪给他的那颗武技丹,他也放在这里。 他从外衣的口袋里掏了一下,拿出一只用黑色的卡纸折叠出来的纸鹤,这是欧锦飞在离开时送给他的,说紧急的时候,可以用这个纸鹤和他紧急联系。 平时要联系欧锦飞的话,可以打电话到珑海警察局,或者到警察局给他留口信便条。 这纸鹤,紧急情况下可以动用。 “有意思,这是欧锦飞制造的低阶法器么?”林灿这个时候才拿着这只黑色的纸鹤仔细端详。 这黑色的纸鹤看起来很普通,与小朋友折出来的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但细细感觉,林灿还是在这只纸鹤上感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力量波动。 林灿把纸鹤也放在保险柜内,随后把保险柜锁好,设上密码,就又去了酒店赌场。 今天该回点血了。 还是在赌场的窗口兑换了一百元的小额筹码。 进入赌场后,林灿直接来到了“水手扑克”的赌桌前坐下下去。 桌前有一个熟人,就是那个体型有点发胖的商人。 林灿昨天也见到了他,没想到今天又在这里见面了,这已经是两个人第三次在这里相见。 除了胖商人和那位风韵犹存的做庄妇人外,赌桌上另外三人都是生面孔。 一位是穿着考究条纹西装、指间夹着雪茄的银发老者。 另一位则是个面色蜡黄、眼神有些闪烁的瘦高个。 第三位是个沉默的年轻人,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是个来见世面的公子哥。 三人面前的筹码都不少。 林灿从容落座。 与昨日的故意散财不同,今夜的他如同苏醒的猎豹。 他并没有急于求成,而是冷静地观察了几局,摸清了新人的路数。 银发老者打法老辣,善于心理战; 瘦高个胆小多疑,轻易不敢跟大注; 眼镜青年则逻辑清晰,但缺乏变通。 时机成熟,林灿开始发力。 他不再完全依赖强运,今晚林灿势在必得。 他将“洞察之眼”的细微观察力与概率计算结合,通过观察每位对手下意识的动作和表情。 比如老者吸雪茄的深浅,瘦高个喉结的滚动,青年推眼镜的频率等信息来辅助判断他们的牌力强弱。 他像一位阅读乐谱的指挥家,在恰当的时机过牌引诱加注,在关键回合突然发力逼退对手。 一局中,他手持不大的对子,却在公牌出现同花可能时果断加大注码,精准地吓退了已组成顺子听牌的眼镜青年。 另一局,他真正的机会来了——手牌是黑桃A、K,翻牌后竟凑成A、K、10的顶两对。 他不动声色地控制着下注节奏,引诱着紧抓Q、10不放的胖商人不断跟注,直到河牌落地,胖商人才懊恼地发现自己早已落入陷阱。 仅这一局,林灿面前就堆起了近百元的筹码。 接下来的牌局更是他个人的表演,虽然也有输有赢,但却总能小输大赢,少输多赢。 不到一个小时,他面前的筹码已稳稳超过四百五十元,今天的全部花费又赚了回来。 第24章 阳谋绝杀 “今晚运气不错。” 林灿微笑着推牌起身,随后将筹码收入托盘,依旧给了做庄妇人一个五元的筹码红包。 他控制着今晚的收获,没让收获超过500元。 这个数字,对桌上的各方都能接受。 在胖商人复杂的目光和银发老者深思的注视下,他从容离桌,没有半分留恋。 穿过喧嚣的赌场,兑换处的灯光清冷而明亮。 当厚厚一沓纸币再次落入内袋时,林灿感受到的并非喜悦,而是一种掌控局面的平静。 这点收益对他来说虽然微不足道,离他想要挣大钱的目标还很远,但细水长流,先稳住再说! 每日就像打猎一样在赌场弄个三瓜俩枣,也可以暂时满足他现在的消耗,可以更从容的做一些布置。 “这位先生,一个人不寂寞吗?不如去酒吧喝一杯,我请客。” 刚走出赌场区域,一股甜腻的香风便扑面而来。 一位身着绛紫色旗袍、身段婀娜的艳丽女子已巧笑嫣然地凑近,声音软糯。 在这等高级酒店,自然没有庸俗的娼妓,却从不缺少这类懂得寻觅目标、渴望一场艳遇或实惠的交际名花。 在这些人的眼中,出入赌场的林灿,帅气,多金,风华正茂,看起来就讲究,正是最好的目标。 林灿脚步未停,只是侧过头,目光平静地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既无厌恶,也无情动,仿佛只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不了,谢谢。”他的拒绝干脆利落,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疏离。 那女子被他眼神中那份过分的清醒与冷静刺了一下,准备好的万种风情竟一时僵在脸上。 未等她再开口,林灿已微微颔首,算是尽了礼节,随即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电梯间,将她与她周身弥漫的诱惑香气,彻底隔绝在身后。 走廊厚软的地毯吸收了所有脚步声,套房里一片寂静。 回到房间的林灿脱下外套挂好,没有丝毫松懈。 他并未休息,而是换上新买的练功服后,直接在内厅站定,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深邃。 他演练的并非外家拳脚,而是以特定的桩法和动作,调动起体内那丝刚刚萌动却精纯的暗劲之力,引导其在特定的经脉路径中缓缓运行,淬炼筋骨。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波纹在随之荡漾。 他的动作缓慢而沉重,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呼吸却始终保持着独特的韵律。 修炼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直到气血平复,周身通透,他才缓缓收势。 之后,他步入浴室,在温热的水流下洗去一身疲惫与汗渍,换上一身洁净的丝质睡衣。 把保险柜中的黑虎手枪拿出,在弹夹里装上七颗珍贵的符文子弹,关上手枪保险,就放在枕头下面。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窗外珑海市的霓虹光芒透过纱帘,在他脸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他闭上双眼,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 赌场的喧嚣、女子的媚眼、赢钱的快意,所有外界的纷扰,都已被彻底摒除在心门之外。 对他而言,自律不是苦修,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是一个男人应对这个危险世界最可靠的铠甲。 明天,还有正事要办。 翌日清晨,用罢早餐,林灿回到已收拾停当的酒店套房,随后开始了出发前的准备。 他今日选择的是一套玄青色细羊毛三件套西装,内搭白色丝绸衬衫,领口系着深灰色暗纹领带,外面则罩着一件挺括的卡其色长风衣。 这身装扮既符合他记者的社会身份,而风衣的长度又能完美遮掩腰间的装备。 风衣的内层口袋里装着一本记者用的小巧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作为一个有着严苛审美意趣的人,他不可能像有些人一样,把钢笔插到西装的上口袋里。 他对着穿衣镜,动作熟练地将那个精致的皮质枪套固定在腋下位置,确保既隐蔽又能在瞬间拔枪。 随后,他做了一件若是让张嘉文或木老板看见定会瞠目的举动。 他并未像常人那样珍惜地存放那些昂贵的特制弹药,而是神情平静地将三个备用弹夹全部压满。 弹夹内,篆刻着细密符文的银制弹头在灯光下泛着冷冽而致命的光泽。 对林灿而言,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抉择。 普通子弹再廉价,于妖魔与神道者而言却与废铁无异; 而这些符文子弹,纵使价比黄金,也终究是身外之物。 它们的价值,远不及他自身安危的万分之一。 一点钱算什么。 最后,他正了正衣领,将一顶深棕色呢料礼帽戴在头上。 帽檐投下的阴影恰好半掩住他沉静而锐利的眼神。 镜中的青年,俨然一位风度翩翩的都市绅士。 唯有知晓内情的人,才能从那过于平整的肩部线条与风衣下摆偶尔勾勒出的硬朗轮廓中,窥见一丝隐藏的锋芒。 他不再停留,在房间做好细微的痕迹布置之后,转身出门,将房间的静谧关在身后,步入了珑海市清晨的喧嚣之中。 一个多小时之后,林灿下了三轮黄包车,面前就是《珑海新报》的报社门口。 此刻的林灿,穿着虽然未变,但千神傩面已经把他变成了一个三十多岁,留着两撇小胡须的中年男人的模样。 林灿选择《珑海新报》的原因只有一个,《珑海新报》是官方的喉舌,背景深厚,风格严肃端正。 这份报纸以发布政府政令、权威社论和国内外重大新闻为主,在政商学界的渗透力无人能及。 就算在元安,《珑海新报》也有不少读者,霁州政商两届多有关注。 在此刊登广告,意味着将私人事件提升到了某种“备案”的层面,极具正式感,也最有威慑力。 看到林灿的一身穿着,那门房甚至都没询问就让林灿进入了报馆。 来到报馆接待室,林灿说明来意后,马上就有报纸广告部的一个主任来和林灿交流。 广告部主任是一位戴着圆框眼镜、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姓王。 他接过林灿递来的那张纸,脸上还挂着职业性的笑容。 然而,随着目光在纸面上移动,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愕,甚至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又仔细看了一遍。 “这位先生,您……您确定要将这……这《致旧日书》刊登在广告版面上?” 王主任抬起头,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审慎。 他经手过无数广告,从开业志庆到寻人启事,但如此文采斐然、内容却又如此敏感——直指家族倾轧与财产纠纷——的私人声明,实属首见。 这更像是一篇精心雕琢的檄文,而非广告。 “确定。”林灿扮演的中年男人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内容可有违贵报的刊登规定或新闻法规?” “规定和法规倒没有明确禁止此类个人声明,” 王主任斟酌着用词,“只是……内容涉及私产纠纷,用词虽含蓄,但其中锋芒……先生当知,《珑海新报》非同小可,在此刊登,意义非凡。” 他意在提醒,也带着一丝探寻。 “正因贵报非同小可,能作金石之声,林某才特来委托。” “如果贵报为难,那么《大夏新闻》《商闻日报》《新青年观察》等报应该不会拒绝,只是贵报面对一份普通人的广告也如此谨慎畏惧,未免让人失望!” 林灿微微颔首,目光坦然地看着王主任,言语中已经带着无形的压力。 “此文只为陈述事实,了断过往,警醒后来者,并无攻击诽谤之词。也未指明任何一个人!” “如果此份公开信的内容是假的,没有人会受到伤害,而且所有文责,由我一力承担,与贵报无关。所需费用,按规矩支付。” 王主任闻言,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气度沉稳、言语得体的“中年人”,心中暗自揣度其背景。 能在《珑海新报》登这样的声明,要么是愣头青,要么就是有所依仗。 看对方的样子,显然是后者。 而林灿刚才说的那些,也是珑海大报,地位和影响力不比《珑海新报》低。 以那几分报纸的办报特点来说,眼前这人要去了,他们绝不会拒绝这种广告,而是欢天喜地。 像《新青年观察》那种为青年发声的激进报纸,恐怕还会愿意支付稿费给他。 这其实已经不是广告,还有报纸最喜欢的新闻效应。 “先生既然选择《珑海新报》,足见先生之眼光。”王主任不再多问,专业素养让他迅速进入流程,堆起笑容。 “此类个人声明,按规格需放在商业广告与启事栏目,版面位置居中,字体标准。按行计价,您这篇文稿,故事离奇,我可以放到社会新闻类的版面中……” 他拿起稿子快速估算了一下,“连同标题,需占据十五行左右。按我行价,每行一元五角,共计二十二元五角,您是现金还是?” “现金。”林灿干脆地应道,同时从怀中取出皮夹,数出二十三块钱放在桌上,“多余的五角,不必找了。” 看到对方如此爽快,王主任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了,脸上重新堆起热情的笑容: “先生爽快!请您在此填写一下委托单,留下一个联络方式,明日即可见报。报纸出版后,我们会按例为您奉上两份样报。” “有劳。”林灿接过单据,用符合此刻外貌的沉稳笔迹填写完毕。 交易完成,林灿在王主任的客套送别声中,从容离开了《珑海新报》报馆。 第一步,已悄然落下。 没有惊天动地,没有锣鼓喧天,没有声嘶力竭,一切都那么从容,平淡。 如微风吹过湖面,像羚羊越过涧溪,又如太阳每天正常升起。 更像是林灿只是下楼吃了顿便饭。 但—— 这是阳谋! 绝杀! 对方无解! 第25章 新潮石像店 从《珑海新报》的报馆走出,顺着街道走了百米. 确定无人跟踪,在一个十字路口附近,林灿拐入到路边的一条无人的小巷。 小巷从两栋房子之间穿过,有一个转弯,通往另外一边的街道。 等林灿穿过小巷,从另外一边的巷口走出,他的模样,已经恢复成本来的面貌,就像之前的那个中年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他在报馆里填写的那个地址自然也是假的。 反正明天他买一份《珑海新报》自然就知道了,报社按地址寄出两份报纸,估计也不会在意有没有人收到。 在街边对着不远处的一辆三轮黄包车招了招手,那三轮黄包车立刻就骑了过来,林灿上了车。 “先生要去哪?” “珑海邮政局!” “邮政局在虹园路那边,从这里过去,要两角钱……” 三轮黄包车夫看林灿衣着讲究,又年轻,故意多报了五分的价格,要是遇到精细的客人,一角五分就可以到了。 “走吧!” 看到林灿没有还价,三轮车夫一下子来了劲,卖力的蹬着车,朝着珑海邮政局的方向驶去。 车至虹园路,一栋气势恢宏的西式建筑映入眼帘。 珑海邮政总局是一座七层高的花岗岩大楼,巨大的拱形门窗、粗壮的石柱与门廊上方镌刻的飞龙邮徽,无不彰显着其作为帝国通讯枢纽的权威与财力。 穿着绿色制服的邮差与抱着包裹信件前来发电报的人群在宽阔的台阶上川流不息,一派繁忙景象。 林灿的目光略过邮政局,顺着街道走了一百多米,就看到了那个他要调查的石像店。 石像店的店铺门脸不大,一切都透露着崭新的气息,应该是新开的无疑。 白墙上用黑色油漆写着“新潮石像店”五个字,显得稍微有点简陋。 在靠街一面的橱窗里陈列的,是几个用石膏翻模制成的塑像。 断臂的维纳斯、肌肉贲张的掷铁饼者,更有甚者,是几尊姿态曼妙、半裸乃至全裸的女性人体像,这样暴露的石膏像,珑海街头,显得格外扎眼。 甚至可以说有点惊世骇俗。 路过的行人反应各异,有穿着长衫的老先生摇头皱眉,匆匆而过; 有挽着菜篮的妇人面红耳赤,低声啐一句“伤风败俗”; 也有穿着学生装的年轻人驻足,既好奇又不好意思细看,目光躲闪间又忍不住偷偷瞥上几眼。 最引人注目的是橱窗上贴着一张醒目的红纸,上面用毛笔写着一首打油诗: “矾石制成死美人,过路君子莫当真;若将裸体思淫欲,贻害终身千万人。” 林灿的洞察之眼已经悄然开启。 他推门走入“新潮石像店”,石膏粉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店不大,三十平米左右。 店里被分割成两个部分,前面的部分,有一些简单的架子,在展示着各种女人的石膏像。 除了那些引人注目的裸女像,也有部分动物的石膏像。 后面的部分,有一道门户,被帘子隔开,里面应该是制作石膏像的地方,还可以看到一个忙活的人影。 店里的石膏像都没有特殊的气息,没有被动过手脚。 比如施加诅咒或者有鬼魂妖魔附身,施加诅咒的石像气息会变得阴冷,被妖魔附身的难免会流露一丝邪气,这两者都没有。 估计没有哪个妖魔或者邪教妖人有这个胆子敢在珑海卖这样的石膏像。 听到门铃响动,里面那个忙活的人影连忙走了出来。 那是一位约莫三十岁的年轻人,穿着沾满灰渍的卡其布工装,头发有点长,上面还沾着几点白色的石膏痕迹。 男人的面容带着些许手艺人的清瘦与憔悴,但眼神里却有一种不甘平庸的倔强。 “老板,打扰了。”林灿出示了《万象报》的记者证: “我是《万象报》的记者林灿,想就您这家店和这些……颇具特色的石膏像,做个采访。” 看到林灿出示的《万象报》记者证,店主脸上瞬间焕发出光彩。 他连忙脱下手套,擦了擦手,热情地走过来招呼:“哎呀,是《万象报》的记者先生!快请进,我经常看你们的报纸,鄙人姓赵,赵明程,珑海大学美术学院毕业的。” 他特意点明自己的出身,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与期待。 林灿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家伙有些热衷名利,把自己的到来看作是扬名的好机会,显得很殷勤和恭敬。 双方寒暄了几句,林灿扮演着尽职的调查记者角色,打量了一番店里的布置,问题逐渐细致入微:“赵先生是大学出身,令人佩服。不知这些石膏像的定价如何?比如这尊裸体女郎像?” “这个……一元五角。”赵明程略显得意,“您看这线条,这质感,全是手艺!” 手艺?手艺个鬼,糊弄下普通人还差不多,做石膏像有什么难度嘛? 要论手艺,街边卖的咸菜罐子的制作难度都比这个高。 林灿当然不会被这种小儿科一样的东西给糊弄住。 对许多人来说还算新鲜的石膏像,在林灿眼中,只是小朋友的手工节目而已。 “销量怎么样?主要是什么样的客人会购买这类……艺术品呢?”林灿环顾店内。 “这个嘛……”赵明程眼神闪烁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 “识货的自然有。有些是像我一样的同学、同道,欣赏艺术;也有些……是家里比较开明的富裕人家,买回去做装饰;偶尔还有些洋人也会来光顾。” 他回答得有些笼统,似乎在回避具体细节。 “赵先生当初怎么会想到开这样一家别具一格的店呢?哪怕是在最前沿的珑海,这也需要不小的勇气吧?”林灿切入核心。 赵明程闻言,脸上泛起一丝被理解般的激动: “不瞒您说,记者先生!我毕业后不想回老家庸碌一生,就想在珑海闯出名堂!”赵明程的语言之中有一股心内的韧劲,但也有聪明的掩饰: “我开这个店,就是想让珑海人看看,其他大陆的美学,特别是西大陆美学是什么样的,这也是促进文化交流借鉴的好事!” “你觉得这个是美学,但一定有许多人有不同看法,有没有人砸你臭鸡蛋!”林灿轻松的交流着。 赵明程的脸上露出些许愤慨。 “有些老学究,批评我把其他地方的文化糟粕带了进来,没学好,说我肤浅粗俗,简直岂有此理!” 第26章 采访 “我看你这个店挺新的,在虹园街开这样一个店应该花费不菲吧!” “起初是很难,但后来……后来有位欣赏艺术的朋友资助了我一些,也觉得我的想法很好,鼓励我坚持做下去……” 他话语在此略有停顿,眼神不自觉地瞟向柜台下方,似乎那里藏着什么。 赵明程在说谎,林灿瞬间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 他这个店,可不是什么欣赏艺术的朋友资助的,而是另有隐情,他本能的选择了回避。 看来这里是关键。 而在他说起那个欣赏艺术的朋友资助他的时候,林灿的洞察之眼,捕捉到了赵明程的感激之情。 同时,一张面容清晰,微微有点发福的五十多岁的男人的面孔也出现在林灿的脑海中。 林灿自己也被洞察之眼的能力吓了一跳。 之前他使用洞察之眼都没有画面呈现出来,没想到此刻这洞察之眼的神术居然能够把对方心里闪过的画面都捕捉到了。 “你自己觉得这裸体的女人石像美吗?” 赵明程微微一愣,然后连忙肯定的回答,“当然!” 又在说谎,看来赵明程内心也是相对保守的,并非完全认同这裸体的石像就是美。 赵明程对那“神秘资助人”充满感激,并将开店动机更多地归结于自己的艺术理想。 对“赚大钱”的渴望则轻描淡写,这个人有点狡猾,但还称不奸恶。 或许觉得刚刚的回答有点虚弱,赵明程又反问了林灿一句,“那林记者怎么看裸体女郎?” 林灿幽默的道,“当然是关起门来自己好好看,而且只能自己看,不让别人看!” “呃,我的意思是,裸体女郎的石像!”赵明程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毛病,又纠正道。 林灿微微一笑,“裸露的石像,要以平常眼光看,我觉得你外面的那则告示就不错!” “林记者你也赞同我的观点!”赵明程来了点精神。 “但是,不要强迫所有人都看!”林灿一下子把话题转了过来: “有的人不喜欢看,但你非要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看,这不是某种视觉霸凌吗?这难道就是艺术的表达吗?” 赵明程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你之前说到了雕塑的灵魂,有灵魂的东西就是有尊严的东西,你既然把石像当成人,那么,就要像对待一个人一样!” “如果你觉得你做出来的东西是有灵魂的,那就给她尊严,让她的美在合适的地方展示!”林灿补充了下半句。 赵明程被林灿用他自己的逻辑怼得无话可说,一时语塞,只是囫囵的说道: “呃,林记者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我这是店铺,要不展示东西,怎么销售呢!” “不知道那位资助你的人是谁,方便的话我也想采访一下他,了解一下他对这些西洋美学和艺术的看法以及资助你的故事?”林灿追问道。 “呃,我那位朋友不在珑海,他比较淡薄低调,不愿意接受采访!” 林灿的洞察之眼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迟疑和眼神的游移。 赵明程在撒谎,而且略微显得有点慌张,那个人就在珑海,只是赵明程在掩盖什么。 “他是你的朋友?” “嗯,是的!” 又是谎言。 那个人在他心中的第一个身份,绝对不是朋友的定义,而是其他,在提到的时候,赵明程的情绪很尊重。 一个落魄的美院毕业生,能得到如此精准的资助,恰好开设一家容易引发争议和关注的店铺,在利用艺术的名义宣扬一些和大夏审美相悖的东西。 这里面的确有点问题,他正欲深入追问。 “赵明程!赵明程在不在!”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锐、带着浓重珑海本地口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只见一个穿着藏青色旧马褂、身材干瘦、眼神精明的老伯走了进来。 他手指间夹着一根卷烟,视线在店里挑剔地扫过。 赵明程脸色瞬间一变,刚才的神采飞扬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窘迫与慌张: “沈……沈家伯伯,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 沈老伯哼了一声,用道地的珑海话说道: “侬两个月房租勿交,当我寻勿到侬是伐?格爿店倒蛮会寻地方咯,躲了格哒!讲,啥辰光把钞票付特?” “沈家伯伯,再宽限几天,就几天!等我这批货卖出去,马上付,连下个月的一起付!” 赵明程上前一步,低声下气地哀求,脸涨得通红,在记者面前被房东如此逼债,让他狼狈不堪。 “宽限?我宽限侬,啥人宽限我?”沈老伯不依不饶,声音更高了: “侬当我是戆大啊?格种勿三勿四的物事啥人会买?快点,今朝勿把钱拿出来,我就勿走了,让大家看看侬格个艺术家是啥个样子!” 赵明程被逼得额角冒汗,只能连连作揖,几乎要鞠躬求饶了。 林灿冷静地看着这一幕,这市侩精明的房东与窘迫狼狈的艺术家追债场面宛如一场戏剧。 在赵明程的哀求和各种许诺之下,房东闹了一阵,就走了,只是让赵明程必须尽快付房租。 等房东一走,赵明程再看向林灿,勉强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自嘲道: “让您见笑了,这珑海虽好,但要落脚扎根,的确不易!” “你有信仰吗,女娲伏羲二皇,其他神佛或者西大陆的那些宗教?”林灿看似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 “我经常到永宁宫去上香,应该算是信仰吧,不过我觉得艺术和信仰无关,这石像虽是西大陆的,但我对西大陆的信仰不感兴趣。” 这话倒是真的,林灿暗暗点头。 在店里呆了一会儿之后,林灿礼貌告辞离开。 赵明程把林灿送到门口,有些期待的问了一句,“林记者,这个,贵报会报道我的这个小店么?” “今日了解的情况尚显单薄,还不足以成文,未来或许我还会再来采访你,对这个店和你做一些深入的挖掘,当然,如果你还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也可以到报馆来找我!” 林灿给出一个模糊的承诺。 赵明程眼中闪过失望…… (在石像店艰难打拼的赵明程) …… 那个资助赵明程的人是谁呢?走在外面的大街上,林灿脑袋里想着这个问题。 自己最后一个问题提到女娲伏羲二皇,赵明程内外都是恭敬的,没有撒谎。 这可以排除他与妖魔或者邪教妖人直接有染。 如果自己提到女娲伏羲二皇信仰,还有他自己提到永宁宫的时候他的内在情绪与心理对此的反应是厌恶,恐惧,仇视,或者警惕,那就说明他有大问题。 赵明程没有大问题,但这个店是有点问题的,问题就是资助赵明程的那个人。 一定是那个人特意交代过,赵明程才会在采访中刻意隐瞒回避了他的身份。 这就很值得怀疑,那个人无需如此小心的交代赵明诚把自己撇开。 但这也并不能说明这个店就一定和妖魔与妖人相关。 那个资助赵明程的神秘人物,有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想要帮助赵明程但又不想让别人从赵明程身上关注联想到自己。 如果按照狗血小说的推理,那个人有可能是赵明程隐藏的亲生父亲,或者是,藏了私房钱怕被老婆知道的某个老好人。 按照《嘉和纪事》中总结的规律,补天人接手调查的各种事件,最终会有接近一半被证明与妖魔和妖人无关。 所以,下一步,要找到那个人,需要点手段,可能,要让我们的这位艺术家雪上加霜了…… 林灿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对林灿来说,这调查记者的身份,倒比他预想的更为有趣。 第27章 联络 离开了虹园路,林灿再次乘坐黄包车,来到了霞飞路。 与虹园路的规整大气不同,霞飞路更多了几分浮华与喧嚣。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霓虹初上,人流如织。 欧锦飞告知的那家茶楼就在街角,招牌上写着“悦来茶楼”四个字,门面古雅,进出的客人三教九流皆有。 掀开厚重的棉布门帘,一股温润的茶香、点心香气与喧嚣的人声热浪便扑面而来。 茶馆大堂宽敞,摆了数十张八仙桌,几乎座无虚席。 茶客们或高声谈笑,或低声密语,跑堂的伙计提着长嘴铜壶,穿梭其间,吆喝声与倒水声此起彼伏。 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堂前方一个小小的戏台上。 一位穿着素雅旗袍的女先生正怀抱琵琶,端坐椅上,旁边一位着长衫的男先生手持三弦。 只听那琵琶珠落玉盘,三弦淙淙如流水,女先生朱唇轻启,吴侬软语唱腔婉转悠扬,正是一曲《珍珠塔》。 唱到精彩处,满堂茶客轰然叫好,气氛热烈。 林灿目不斜视,径直走上二楼。 与下方的喧闹相比,二楼以雅间为主,清静了许多,这里看到一楼大厅内的表演,但一楼的人却看不到这里。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走廊尽头一个不起眼的雅间门口,门上并无牌号。 他左右扫视,确认无人注意,便迅速推门而入。 雅间内陈设简单,仅一桌四椅。 角落里有一个看似闲置、实则内藏玄机的花架。 林灿走到花架旁,熟练地拧动底座某个机关。 一块木板悄然滑开,露出一个暗格。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早已准备好的暗信放入其中。 信上只有简洁的指令: “今夜,砸毁虹园路‘新潮石像店’,无须伤人,但务必让其一个月内都无法营业——林” 随后,他略一沉吟,又从怀中取出皮夹,数出十张十元的纸币,整齐地叠好,与那封暗信放在了一起。 这一百元钱,足够曲别离找来的那帮地痞无赖卖力干活,也能少些不必要的纠缠。 做完这一切,他复位机关。 又把花架上那个有着梅花图案的花瓶朝着门口扭动了三十度,让花瓶上的几朵梅花的花支稍稍转向。 这些细小的变动,根本无人会在意。 弄完这些,他拉动了雅间内的绳铃。 眨眼间,一个殷勤的小二就跑了上来。 卫炎点了一壶碧螺春,一点茶点,然后就在雅间内喝着茶,看这下面大厅那琵琶声中女子悠扬的唱腔响起…… 小小方卿一书生,家道中落苦难陈。 今日投亲到襄阳,衣衫褴褛满面尘。 唉,只望姑母念旧情…… 岂料入门遭冷眼,冷言冷语刺我心。 她道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一顿家常素面饭,竟要我屈膝低头谢深恩! 琵琶音转激越,如雨打芭蕉,大厅内响起一片叫好。 一些分币,铜角,还有小面额的纸币,纷纷被抛到台上。 林灿喝着茶,听着曲,一只手指却在情不自禁的轻轻敲打着桌面。 赵明程脑海之中闪过的那个人的形象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人的面貌是很难用文字和语言让别人有具体印象的,除非能看到。 要是能画出来要找这个人就容易多了,但画画可不是他的特长。 林公子在这方面也没有什么建树,这就让他有点棘手,能用来找人的许多法子都用不上。 同样的事情,自己以后恐怕还会难免遇到! 看来自己要学一门素描的本事才行,这本事应该不难学。 喝完茶,吃完点心,林灿在桌上放了一个银元,然后就起身离开了雅间。 走出茶楼,到了外面,又叫了一辆三轮黄包车,直接去了昨日欧锦飞带他去试枪打靶的精武门。 是的,就是那个精武门,霍元甲创立的精武门,大师兄刘振声,二师兄陈真。 霍元甲是精武门的门主,也是珑海武道协会的会长,在珑海武道圈内声望卓著。 精武门在珑海开设了很多武馆,林灿去的就是精武门静安分馆。 昨日当欧锦飞把林灿带到精武门的时候,林灿自己也颇为惊讶。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又听到了这些熟悉的名字。 只是这些名字背后的故事,已经和地球截然不同。 在这个世界上,岛国从地理意义上是不存在的。至于国家上的意义,也没有存在过。 林灿好奇之下,专门查了查,最后只在图书馆的史书上看到这样的几行有关的记载—— 越既灭吴,夫差自刭。吴之余族,惶惶北遁,浮海至于虾夷之土,复立宗庙,自称王号。 及秦并天下,始皇闻东海有遗吴称王,乃诏将军蒙恬曰:“吴嗣不绝,僭号东溟,汝率锐师扫之。” 恬发楼船之士,跨渤海而东,破其残众,遂夷王庭。 因刻石纪功,更虾夷之地曰“瀛洲”,置吏治之,永为秦东藩。”《史记·秦始皇本纪》 走出茶楼,林灿叫了一辆三轮黄包车,直接前往精武门静安分馆。 精武门的这个分馆位于静安路,这里闹中取静,街道两旁多是些外观朴拙、内里却别有洞天的深宅大院与高级俱乐部。 精武门便坐落其中,巨大的青砖外墙少有窗户,仅有一扇厚重的、包着黄铜的橡木大门。 门口今日换了两名陌生的弟子,审视的目光在林灿身上短暂停留了片刻。 看到林灿穿着体面,又从容不迫,不像是上门来找麻烦的,所以也就并未阻拦。 推门而入,昨日感受到的那股沉静而充满力量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 武馆内部空间轩敞,是明显的西式建筑风格,左侧传统演武区的呼喝声与地下靶场隐约传来的沉闷的枪声交织,形成独特的韵律。 在火药武器登上时代之前,大夏的武馆基本只教拳脚功夫。 但随着火药武器登上历史舞台和大夏对海外殖民地的开拓,大夏的武馆也逐渐改变了模式。 无论是想学拳脚功夫,或者是想要学习步枪手枪之类的武器射击,武馆都能满足。 当然,传统的那种老武馆也有。 只是在珑海这种风云汇聚的时髦之地,有影响力的武馆,在取得相关执照后,都会开设这种兼顾打靶习枪的新式武馆。 第28章 武馆磨练 一名身着利落短打的管事迎了上来。 林灿直接说明来意:“办理会员,主要想系统学习近身格斗搏击法门,提升武道修为,偶尔也会打几枪。” 管事闻言,脸上笑容更热情了几分: “先生有眼光!我们会费年缴三十六元,包含场地与基础器械和入门指导,会员资格可以转让。若要请拳师私教,按钟点另计,每位师傅价位不同,不知先生对流派可有偏好?” 老话说,穷文富武,在大城市里表现得更明显。 珑海这种地方,穷人无田可种,忙着生计,哪有时间有钱来练武。 “选一位擅长实战还懂打磨暗劲的师傅即可。” “没问题……” 手续办理得很快! 林灿干脆地支付了会费,并在管事引领下,领取了一套崭新的藏青色练功服。 更换衣物后,他来到训练场,今日指导他的是一位姓洪的拳师。 拳师四十多岁,身形不算魁梧,但双目精光内敛,太阳穴微微鼓起,一看就是暗劲修炼有成的武道高手,身上有一股无形的煞气,不是那种花架子,只是有点沉默寡言。 林灿虚怀若谷,在洪师傅的指导下,从最基础的站桩、呼吸开始,仔细体会这些专业武道修炼者如何调动周身肌肉,将力量拧成一股的发力方式。 他学得极其专注,汗水很快浸湿了新衣的后背。 在地球上,林灿的搏击功夫不算弱,也算高手。 但在这个世界,在和萧暮雪切磋完之后,林灿就明白这个世界的武道水平,高出那个时代的地球太多太多,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他有很多可以学习提高的地方。 只是练了半个小时不到,那个洪师傅经验老道,很快就发现林灿的身体似乎已经完全掌握了“明劲”的发劲方式。 基础很强,所缺的,只是系统化的搏杀训练与在近身格斗中的运用和向暗劲的转变突破。 于是洪师傅给林灿的身上和手脚上都挂上了武馆训练用的沙袋,沙袋里装着的都是沉重的铁砂,训练的难度和消耗瞬间加大。 训练至中途,就在林灿满头大汗,脚上挂着二十公斤的铁砂被要求把腿抬起后慢慢平伸,保持不动,认真体会揣摩腿部腰部的一个发力技巧时。 却见昨日招待过他的那位精武门的周馆主,步履匆匆地赶到演武区,目光一扫便精准地找到了林灿。 周馆主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与歉意,将林灿请到一旁,压低声音道: “林先生,恕罪恕罪!下面的人不懂事,不知您是欧警督的朋友。您能来精武门,是我们的荣幸,这会员费是万万不能收的!” 说着,他便要将一个装着钱的信封塞回给林灿。 林灿还没见过霍元甲和陈真等人,只是昨天听欧锦飞介绍过。 但精武门这些分馆的馆主,有点职业经理的意思,武道未必多强,但经营上却都有一手,一个个都是精通世道的人精,很会来事。 否则的话,珑海各武馆竞争激烈,这分馆也不容易开下去。 林灿微微一笑,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并未去接那信封,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周馆主太客气了。欧警督是欧警督,我是我。我对武道搏击非常感兴趣,我入会是为了学本事,按规矩缴费,天经地义。” “馆主若执意如此,反倒是让我难做了,以后我也不好意思再来叨扰。” “周馆主若有心,以后我来的时候让武馆师傅好好教导我就是,不要担心我吃不了苦!” 周馆主闻言一愣,仔细看了看林灿的神情,不似作伪,更无寻常人等借势压人的倨傲,心中不由高看了几分。 他也不再坚持,将信封收回,郑重拱手: “林先生是爽快人!既如此,周某恭敬不如从命。洪师傅是我这里真才实学的好手,已经暗劲七品,以前还在海外殖民地当过十多年的兵,林先生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便是!” 和林灿说完化,周馆主又当着林灿的面认真交代了那个洪师傅几句才离开。 这个小插曲并未打乱林灿的节奏。 他抱拳回礼,随即转身,再次沉浸到艰苦而充实的训练中去。 那个洪师傅不善言辞,对林灿的态度也没变,开始的时候很认真,现在依旧认真。 这倒让林灿有些了解了他的为人和性格,这位师傅倒是一位表里如一的踏实之人。 一个下午,三个小时的训练费用,也就6块钱。 林灿也暗暗叹息一声,这是个神道为尊的世界,热武器又飞速发展,武道的作用大大降低了。 搞得这些社会上习武的高手,要么当保镖护院,要么一个个都到武馆找饭吃。 6块钱就能让一个暗劲七品的拳师教上三个小时,这钱还要和武馆再对半分润。 洪师傅到手的,只有3块钱。 林灿离开武馆回到酒店,同样也是天黑了。 他浑身酸痛,在酒店吃完晚饭,又去赌场小赌了一会儿,赢了五六十块钱,就回到房间,继续修炼打磨暗劲,然后睡觉。 …… 傍晚时分,一个身形精悍、穿着麻利的黑色短装的男人从后门走进了悦来茶楼。 他约莫三十出头,肤色黝黑,面容线条硬朗如同刀削,一道浅浅的疤痕从左边眉骨划过,没入鬓角,为他平添了几分狠厉。 他眼神深邃,看人时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审视与距离感,像一头独行的孤狼,与这茶馆的热闹格格不入。 他便是曲别离。 他没有在大堂停留,甚至没有看一眼台上的评弹,直接上了二楼,闪入那间雅间。 片刻之后,当他从暗格中取出那封暗信和那叠厚厚的钞票时,他那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愕。 他拿起那叠钱,手指下意识地捻了捻。十张,一百元。 他做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 为补天阁,为这个小组,他游走在黑暗边缘,在帮派厮混,干着各种见不得光的脏活累活。 命令下来,他去执行,受伤、流血、乃至搏命,都仿佛是理所当然。 除了隐秘的那份薪水与补贴,还有正常的报销,从未有人想过要给他钱。 可这一百元……不一样。 这钱,不是给那些行动的地痞的,在帮派里,那是另说,他会负责处理。 这钱,是给他的。 是“林灿”这个人,对他这番“辛苦”的表示,不过问他怎么用。 一种极其陌生,甚至有些荒谬的感觉,在他冰冷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试探?收买?还是那个新人……真的不懂规矩? 亦或是,一种他早已陌生的,叫做“尊重”的东西?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将钱仔细收好,把暗信凑到油灯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他的眼神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锐利,只是在那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微微触动了一下。 今夜,虹园路会很“热闹”。 而他对那个叫林灿的新人,产生了一丝真正的好奇。 第29章 奉命打砸 深夜里,虹园路上,煤气路灯在夜风中投下昏黄而不安的光晕。 那辆用帆布盖着的卡车如幽灵般驶来,在新潮石像店门口戛然停住。 车未停稳,五六条黑影已迅捷地从车厢跃下,手中铁棍、斧头闪着寒光。 曲别离最后一个下车,黑色的风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站在路灯照射不到的阴影里,摸出烟盒,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他指间明灭,冷静地注视着前方。 “动手。”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目标是店门口那扇上锁的木质门板。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厚重的铁斧已经劈开了门栓,碎木飞溅。 几下猛烈的撞击后,门板轰然洞开,露出了店铺的内部。 黑影们鱼贯而入。 店内并非空无一物,靠墙的货架和中间的玻璃陈列柜里,摆放着各式各样待售的石膏像。 一个个石膏美人寂静无声,在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下,显出一种惨白而寂静的美。 “狗日的,什么玩意儿,简直辣眼睛,该砸……” 有个人扫视了店内一眼,愤恨的骂了一句,随后手上的铁棍就挥了过去,把一个裸女石膏像砸得稀巴烂。 破坏开始了。 铁棍带着风声砸向玻璃陈列柜,“哗啦啦——”刺耳的碎裂声瞬间划破夜的宁静,玻璃渣如冰晶般四散迸射。 一只只石膏像被从货架上粗暴地扫落,摔在地上,发出“噗、噗”的沉闷声响,断头、折臂,顷刻间化作一地狼藉。 “库房!”有人低吼一声。 几个人冲向里间。 那里是制作工坊的景象:袋装的石膏粉堆在角落,工作台上散落着刮刀、打磨砂纸、量杯,还有几个半开合的、用来制作坯子的阴阳模具。 破坏者们显然对此毫无怜惜,铁棍挥舞,石膏粉袋被划破,白色的粉末如烟雾般扬起; 工作台被掀翻,工具散落一地; 那些珍贵的模具被斧头狠狠劈开,彻底报废。 整个过程快、狠、准,除了破坏发出的巨响,几乎没有多余的喧哗,仿佛一场冷酷的、程序化的收割。 毕竟干这个活的,都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 曲别离这时才缓步踏入这片废墟,皮鞋踩在混合着石膏粉、玻璃碴和石膏碎块的地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他冷漠地扫视着自己的“杰作”,月光映照下,他的脸如同石膏般僵硬。 “把‘礼’送上。”他淡淡地吩咐。 两个手下立刻从卡车后厢抬下一个沉重的木桶。 浓烈刺鼻的恶臭瞬间压过了石膏粉的味道,弥漫在整个空间。 他们费力地抬着桶,小心翼翼地绕过较大的障碍,然后将桶身一倾。 黄褐色的、粘稠的粪水如同恶毒的瀑布,哗地泼洒而出。 它们覆盖在洁白的石膏残骸上,浸入精美的丝绸衬布,飞溅到墙壁和未被完全砸毁的货架上…… 整个店铺顿时被令人作呕的气味和不堪入目的污秽所笼罩。 曲别离最后看了一眼,将抽剩的烟头精准地弹入一滩粪水中,“滋”的一声轻响后,转身,风衣下摆划出一道弧线。 众人迅速撤离,卡车引擎轰鸣着,很快消失在虹园路的尽头,只留下满地疮痍和弥漫不散的恶臭。 次日清晨秋日的朝阳如期而至,试图用温暖的光芒抚慰虹园路。 最早发现异常的是对街早点铺的伙计,他卸下门板,正准备生火,却一眼瞥见了新潮石像店的惨状。 他惊得张大了嘴巴,手里的火钳“咣当”掉在地上。 “哎哟!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一个早起倒马桶的老太太捂着鼻子。 远远站住,不敢靠近那气味源头。 渐渐地,围观的人多了起来。 上班的职员,上学的学生,买菜的主妇……人们聚在店门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那被劈烂的门板,洞开的店铺内部,以及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隐约闻到的恶臭,都让每个人脸上写满了惊骇与同情。 “麻烦让让!让一下!”一个焦急中带着颤抖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店主赵明程拨开人群,他手里还提着刚在路口买的豆浆油条。 当他看到自家店铺的景象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 豆浆袋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温热的液体溅湿了他的裤脚。 赵明程的脸色,比豆浆还白。 他的目光先是难以置信地掠过被暴力破坏的门板,然后投向店内。 碎裂的玻璃柜,满地残缺不全、污秽不堪的石膏像,被掀翻的工作台,被毁的模具……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那大片大片已经半干涸的、黄褐色的粪污上。 赵老板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最后变成一片死灰。 他踉跄着冲进店里,脚下踩碎了某个石膏像的头颅也浑然不觉。 他蹲下身,颤抖着手想去捡起一个被粪水浸泡过的小天使像,却在指尖触碰到那粘稠污物时猛地缩回。 赵明程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窒息般的呜咽。 “谁……谁干的……这是谁啊!”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嘶哑地向着围观的众人嘶吼,眼中布满了血丝和绝望的泪水。 然而,没有人能回答他。 朝阳越升越高,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射在这片狼藉与恶臭之中。 他孤立无援地站在店铺中央,仿佛自己也成了一尊被彻底摧毁、污损的石膏像,在初秋的晨光里,瑟瑟发抖。 店里这个样子,生意是做不下去了。 就算找人清理完,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或者把店里的装修重新敲掉再来,店里的那股恶臭是不可能消散的。 赵明程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 他努力工作,努力打拼,就为了能在这座城市有一点立锥之地。 这个店铺,凝聚了他的很多心血,还有希望。 他才刚刚看到了一点生活的曙光,但转眼间,赵明程感觉自己的人生再次被黑暗吞噬。 此刻,他的脑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完全没有头绪,直到他听到了另外一声同样的惊叫,他才转过头。 但看到的,却是这个他租住的这个店铺的房东那怪罪的目光…… 店铺房东姓钱,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绸衫,此刻正指着赵明程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他的脸上。 “赵老板!赵老板!你看看!你看看我这铺子给你弄成什么样子了!” 钱房东痛心疾首,手指颤抖地划过那片狼藉和污秽。 “门板碎了!里面搞得一塌糊涂!这……这还泼了大粪?!这让我以后怎么租出去?啊?谁还敢要?!” 赵明程面色惨白,试图解释:“钱老板,我也是受害者,我也不知道……” “我不管你不知道!” 钱房东粗暴地打断他,“铺子是你租的,你在用!现在搞成这样,损失当然要你赔!不仅是修门修店的钱,这几个月……不,我看今年都租不出去了!” “这损失你得承担!还有,当初租给你的时候,可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有人同情赵老板,也有人觉得房东说得在理。 赵明程只觉得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耳边是房东不依不饶的索赔声和隐隐传来的恶臭,他感到一阵阵眩晕,几乎要站立不住。 麻烦像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下,让他喘不过气。 他语无伦次地承诺会负责清理,会赔偿,好不容易暂时安抚住了暴怒的房东,答应后续再谈赔偿细节。 房东骂骂咧咧地走了,留下赵明程一个人,面对着这片仿佛永远无法清理干净的废墟。 第30章 顺藤摸瓜 赵明程茫然四顾,看到人群中那个负责打扫这段虹园路的清洁工老王正捏着鼻子看热闹。 赵明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上前,几乎是哀求地拉住老王:“王大哥,帮帮忙,帮我把里面清理一下,我……我付你工钱,付双倍!” 老王瞅了一眼店里那混合着粪水、石膏碎块和玻璃碴的狼藉地面,脸上露出极其为难和嫌恶的神色,连连摆手后退: “赵老板,不是我不讲情面,这……这太腌臜了!给多少钱也不行啊,这味儿,这……这没法下手!” 赵明程急了,他此刻急需脱身,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去找那个能救他的人。 他一把拉住老王的胳膊,几乎是喊着说道:“五倍!王大哥,我出五倍的工钱!现结!” 说着,他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着,掏出了仅有的两块银元,不由分说地塞到老王手里。 “这……这是定钱!你先拿着!不够等我回来再补!求你了,王大哥!” 那两块沉甸甸的银元落在掌心,冰凉的触感让老王迟疑了一下。 他掂量了一下银元的分量,又看了看赵明程那急得通红、几乎要哭出来的脸,再瞟了一眼那污秽不堪的店铺,最终咬了咬牙,将银元揣进怀里,语气缓和了些: “唉,赵老板,你这是……造孽啊!行吧,看你也确实不容易。这活儿一个人干不了,我再去叫两个老伙计过来一起弄。你这……唉,快去快回吧!” “谢谢!谢谢王大哥!” 赵明程连声道谢,也顾不得再多交代,如同获得特赦一般,转身踉踉跄跄地拨开尚未完全散去的人群,朝着珑海大学的方向拼命跑去。 他终于暂时从这片令人窒息的废墟和麻烦中抽身,去寻找他唯一的希望。 看着赵明程塞出银元后仓皇奔走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围观的人群中也有一位穿着半旧灰色长衫、戴着宽檐旧帽的年轻人,不紧不慢地移动了脚步。 他看起来像个清早无事、恰巧路过看热闹的闲人,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 这人,正是利用千神傩面悄然改变了形貌、混迹于人群中的林灿。 他天未亮时便已来到附近,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亲眼目睹了赵明程发现店铺被毁时的崩溃,也听到了他与房东激烈的争执,以及后来与清洁工老王的艰难交涉。 曲别离干得太好了,完美执行了林灿的要求。 这手段,甚至是林灿都没想到的。 昨天是租房的房东,今天是租店的房东,赵明程这运气还真是有点衰。 两块银元……倒是舍得,看来是真走投无路了。 也好,唯有如此,你才会不顾一切地去寻那根‘救命稻草’。 林灿的眼神平静,隔着一段距离,落在赵明程那跌跌撞撞、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背影上。 他混在零星的路人中,步伐看似随意,却精准地保持着距离,如同一个无声的影子。 他的追踪从容不迫,充分利用街边的行人、摊贩和建筑物的阴影作为掩护。 灰色的身影在晨光熹微的街道上若隐若现,始终将前方那个被绝望和急切驱动的身影牢牢锁定。 赵明程已经乱了方寸,跑了一段路之后,才想起坐车。 林灿看着赵明程先是叫了一辆三轮黄包车,但价格好像没有和车夫谈拢,或者他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最后无奈的去坐了有轨公交车,朝着南边而去。 虹园路的喧嚣与那令人作呕的气味被逐渐抛在身后,一场安静的追踪,在秋日清冷的早晨,于珑海街头,无声地展开。 林灿就像最有耐心的猎手,等待着被他惊飞的那只鸟,最终会飞向哪一棵“大树”。 看着赵明程换乘了两趟有轨蒸汽公交车,最后下了车,脚步匆匆的走向距离公交车站不到百米的那一个大学校门。 同样跟着下了车的林灿在心中暗暗吐出一口气——珑海大学。 事实上,昨天林灿就有所猜测,因为赵明程的社会经历相对简单,圈子较窄,毕业后又没有离开过珑海。 从他的口中,他对自己珑海大学毕业生的身份相当自豪。 结合方方面面的情况来看,那个资助他的人与珑海大学相关的可能性非常大。 看着赵明程脚步匆匆地走向那扇恢宏的校门,门楣上“珑海大学”四个鎏金大字在秋日阳光下熠熠生辉,林灿压低了帽檐,在心中暗暗吐出一口气——果然在这里。 珑海大学,这座拥有近一百五十多年历史的学府,见证了大夏帝国大学教育制度的崛起,是这座城市乃至整个地区的学术重镇。 其校址前身乃是之前的珑海贡院,因此校园内依旧保留着不少古木参天、亭台水榭的园林景致,同时又融入了不少现代风格的砖石教学楼,形成了一种独特而厚重的气质。 高耸的围墙将内部的书香静谧与外界的市井喧嚣隔开,行走其间,能感受到一种沉淀下来的岁月感和知识殿堂特有的肃穆氛围。 赵明程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 他并未在气势恢宏的主楼和广场停留,而是熟门熟路地拐向一条栽满法国梧桐的小径,朝着更深处的方向快步走去。 而这条小径的路边,却有一个路牌指着前面的防线——美术学院。 林灿下意识地想跟进去,却被校门口穿着制服、眼神警惕的门房拦了下来。 “这位先生,请问找谁?有什么事?” 门房打量着林灿这身过于普通甚至有些寒酸的灰色旧衫和旧帽,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盘问。 林灿立刻意识到,自己这身打扮混不进这所规矩森严的大学。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口中敷衍道:“哦,我找……我好像走错地方了。” 随即转身离开,迅速消失在街角。 他需要换个“身份”。 不多时,一位穿着合体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手里拿着几本线装书,看起来像是年轻讲师或访问学者的斯文男子,从容地走进了珑海大学的校门。 门房只是瞥了一眼,见他气度从容,与校园氛围融洽,便未加阻拦。 这正是利用千神傩面再次改换形貌的林灿。 林灿保持着学者的步态,沿着赵明程之前走过的路线,转到了那条小路。 在朝着小路边的路标看了一眼,就朝着美术学院的方向走去。 美术学院是一栋颇具现代气息的三层小楼,与周围的中式园林相映成趣。 在进入美术学院入口旁边的一面墙上,悬挂着学院知名教授和优秀校友的介绍与照片。 林灿的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那些照片,忽然,他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在其中一幅照片下,他看到了一个名字——薛赫显,美术学院教授。 而照片上的薛赫显教授,戴着圆框眼镜、微微有点发福、眼神却带着几分艺术家特有的执拗与深意。 这幅面孔,正是他之前通过洞察之眼感知到的、与赵明程暗中接触的那个资助人的模样! 第31章 一个教授 与此同时,在美术学院薛赫显教授的办公室里。 赵明程站在薛赫显宽大的办公桌前,双手因紧张和屈辱而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 他将清晨店铺被毁、房东逼债、自己濒临绝境的遭遇,带着压抑的哭腔和愤懑,原原本本地倾倒了出来。 “……薛教授,全完了!店被砸得稀烂,那些石膏像……一个都没剩下……他们还……还泼了满地的粪啊!” “房东堵着门要我赔钱,说他的铺子毁了……我身上最后一点钱都给了清洁工……薛教授,我真是走投无路了……” 他声音嘶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 “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再拉我一把,借我些钱渡过这个难关!” 薛赫显坐在藤椅里,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镜片后的目光专注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与同情。 他耐心地听完了赵明程带着颤音的叙述,没有立刻打断。 待到赵明程语无伦次地停下,急促地喘息时,薛赫显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能让人稍微安定下来的力量: “明程,遇此无妄之灾,你的心情我明白。” 他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带着忧虑,“钱财固然是身外之物,但眼前的难关必须要过。人没事,就是万幸。” 他话锋微转,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不过……你仔细回想一下,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店里是否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东西,招惹了是非?”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却仔细地捕捉着赵明程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 赵明程茫然地摇头,带着哭腔: “没有啊,薛教授!我一向本分做生意,从来没得罪什么人,我实在想不出会是谁下这样的毒手,我觉得……可能是有些人看那些裸露石像不顺眼,所以……” 薛赫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思量。 他不再追问,而是拿出身上的钱夹,取出一沓钞票。 仔细数了十张十元的纸币,郑重地推到赵明程面前。 “这里是一百元钱,你先拿着应急。把房东和清洁工的事情处理好,剩下的,看看能不能让店铺尽快恢复起来。”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恳切,甚至带上了一丝推心置腹的意味: “明程,你还年轻,跌倒了不要紧,还能爬起来。我看重的是你的才气和踏实。只要人还在,希望就在,一时的挫折算不了什么,我们在追求先锋艺术的道路上,总有磕磕碰碰嘛!” 在赵明程激动地伸手要去拿钱的时候,薛赫显的手掌却轻轻按在了钞票上。 薛赫显并未用力,却让赵明程的动作一滞。 薛赫显的目光透过镜片,显得格外严肃,但其中又掺杂了一丝与他教授身份不太相符的尴尬与无奈。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推心置腹的口气: “明程,这钱你拿去,务必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去。” “不过,老话重提,资助你开店这事,还是那句话,人心复杂,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万别让第三人知晓!” “要让学院的其他老师学生知道了,我很麻烦……要是其他学生也来找我,我实在无能为力了。老师们也会对我有意见!” 薛赫显一副无奈又厚道的表情。 赵明程先是一愣,随即用力点头,如同发誓般保证: “我明白!薛教授您放心!我赵明程绝不是忘恩负义、口无遮拦之人!您的恩情我记在心里,打死我也不会对外人乱说半个字!” 薛赫显这才满意地松开手,脸上重新浮现温和的笑容: “去吧,把事情处理好。有什么难处,再来找我。” 赵明程千恩万谢,将那一百元钱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贴身口袋,仿佛揣着的是他全部的生机。 他对着薛赫显深深鞠了一躬,才红着眼圈,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而此刻,已然锁定目标、化身为“年轻学者”的林灿,正站在美术学院楼外的树荫下,似乎在看着几个学生在写生。 当他看到赵明程如释重负却又行色匆匆地走出来,手还不自觉地按在胸前放钱的位置时,他知道,薛赫显已经再次出手“稳住”了局面。 赵明程离开后,化身为青年学者的林灿并未急于离开美术学院。 他气质儒雅,手持书卷,在走廊与陈列厅间缓步浏览,俨然一副沉浸于艺术氛围中的访客模样。 他巧妙地与几个正在走廊讨论创作的学生攀谈起来,言辞间流露出对美学的见解,很快便融入了对话。 “几位同学见解独到,令人获益匪浅。不知学院近期可有什么公开的讲座或研讨?希望能有机会多聆听大家之言。” 林灿态度谦和地问道。 一个热情的学生立刻回答: “先生来得巧,今天下午薛赫显教授就在大阶梯教室有一场关于‘古典美学精神的现代嬗变’的讲座,很受欢迎的,不少校外人士都会来旁听。” “薛赫显教授?”林灿适时地表现出恰如其分的兴趣,“久闻其名,看来今日确实来对了。” 午后,美术学院最大的阶梯教室已是座无虚席。 林灿选了一个靠后且能清晰观察讲台的位置坐下。 当薛赫显身着长衫,拿着一根手杖,步履从容地步入教室,踏上讲台的那一刻,教室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教授的这个头衔,在学校里,是很耀眼的,就像身上有着一个特殊的光环。 林灿也微微眯着眼,用审视和考量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位美术学院的教授。 教授的光环和招牌,或许在普通人面前有点用,但在林灿面前,他太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上辈子,林灿弄了几个基金会,与全球的诸多大学和研究所之类的机构都有一些关联和资助项目。 他养着资助的那些教授,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古时候的豪门大族有所谓的门客,就像孟尝君有门客三千。 而现代社会,巨鳄门阀们的门客,大多都有了教授之类的各种头衔和职务,隐匿在全球各种机构、媒体和学校内。 这些隐匿的门客们对各领域的学术研究,社会议程,国家立法,舆论风向进行着符合其主人利益的操控和干预。 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普通人看不明白,还未对他们祛魅,这是顶级圈子里的玩法和游戏规则。 大学里,有的教授是真的教授,学识品德都可为标榜。 但有的教授,说白了,只不过是一个工具人,是有人豢养的学术打手和走狗而已。 特别是在没有外国代理人法案的某些国家,这种情况更严重。 随便花点小钱弄几个项目搞点资助就能在名校里养一大堆这种玩意儿。 说打手和门客算是客气的,更多的,其实就是被挑选出来放到那个位置上的汉奸和叛徒。 带路,喊话,干脏活,打击异己,就是他们的职责。 第32章 讲座交锋 讲座开始,薛赫显引经据典,从东西方美术史谈到美学原理,语言生动,见解深刻,确实展现了一位知名教授深厚的学养,引得台下学生如痴如醉。 林灿也看似专注地听着,实则一直在冷静地分析着薛赫显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态。 终于,到了提问环节。 几位学生提问后,林灿举起了手,姿态从容不迫。 薛赫显看到林灿举手,就示意林灿起来提问。 “薛教授,您刚才提到,古典美学精神的核心在于‘和谐’与‘秩序’,强调天人合一。” “这让我联想到一些古老的神话传说,比如……‘二皇’奠定乾坤,‘补天人’弥合天缺。” “这是否可以理解为,先民在最朴素的审美意识里,就已将‘修复’、‘完善’乃至‘重塑’秩序,视为了一种至高的、带有神圣意味的‘美’的创造活动?” “而这种创造,有时是否不可避免地会触及甚至打破旧的‘和谐’,以建立新的、更宏大的‘秩序’?” 林灿的问题听起来严谨而富有思辨性,紧扣讲座主题,问得非常深刻。 但“二皇”与“补天人”这几个字眼,也被他不着痕迹地嵌入问题之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 会场上的所有人都被这个问题吸引了。 刹那间,薛赫显脸上那学者式的、从容的微笑几不可察地僵硬了零点一秒。 薛赫显或许也没想到在场的人中能有人问出如此深刻的问题。 尽管他迅速恢复了常态,但林灿的“洞察之眼”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薛赫显的神深处一闪而过的警惕,以及那眉心一丝微弱情绪的扰动——那是一种源于本能的厌恶与排斥,尽管被他强大的自制力强行压下。 薛赫显推了推眼镜,笑了笑,回应道: “这位先生的思考很有深度。神话,确实是先民世界观与审美意识的投射。” “不过,我们探讨美学,或许更应关注其哲学与艺术层面的启示,而非神话本身那些过于缥缈的象征。” “您所说的‘打破旧和谐建立新秩序’,在艺术史上确有其例,但那更多是风格与流派的演进,是内在规律的驱动,与神话中那些……近乎妄想的宏大叙事,不可同日而语。”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回安全的学术领域,并隐隐将“二皇补天”这类神话贬低为“过于缥缈”乃至“近乎妄想”,试图轻描淡写地将其带过。 林灿岂会让他如愿,他立刻跟进,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锋锐: “教授所言极是。不过,晚学以为,正是这种‘近乎妄想’的宏大叙事,恰恰体现了人类审美意识中最原初的冲动——对超越现实、重塑世界的渴望。” “这种渴望,是大夏先祖的精神写照,或许也正是一切艺术创作最深层的内驱力,即便过程伴随破碎与牺牲,但只要目标是指向更高层次的‘和谐’与‘秩序’,其行为本身,是否也蕴含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残酷的美感?” “就如同……某些隐秘的传承,为了某种信念,所进行的那些不为人知的实践一样?” 这番话,已是将试探的针尖,更深入地刺向对方的防线。 “隐秘传承”、“不为人知的实践”,这些词语配合着林灿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神,让薛赫显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急促了一分。 他眉心的情绪再次微微波动。 薛赫显的脸色稍稍沉了下来,语气虽然依旧保持着教授的风度,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这位先生,您的想象力非常丰富。但学术讨论需要严谨的边界。美学研究的是可感知、可分析的美,而非那些……虚无缥缈甚至危险的臆测。” “将艺术创作与某些不可言说的隐秘实践类比,恐怕有失偏颇,也偏离了我们今日讲座的主题。” “我们还是回到具体的艺术作品分析上来吧。” 他直接划定了界限,强行终止了这个方向的讨论,但其反应已然让林灿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薛赫显不仅对“二皇补天”相关概念异常敏感和厌恶。 其内心深处,确实隐藏着与“隐秘实践”相关的秘密,并且戒备心极重。 洞察之眼的能力,在这一刻得到了完全的展现。 林灿见好就收,微笑着颔首:“受教了,感谢薛教授指点。”随即坦然坐下,不再追问。 薛赫显一定是有问题的,但还不清楚问题有多严重。林灿暗暗道。 讲座结束,一堆学生上台,簇拥着薛赫显请教问题。 林灿也正要离开,已经走到门口。 突然之间,听讲座的人群中,一个男生猛的拔出一把匕首,快步冲到被簇拥着的薛赫显面前,拨开人群,拿着匕首就朝薛赫显的胸口猛刺了过去。 林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声的惊呼声,他转过头,就看到薛赫显拿手杖猛的击打在男生的的手腕上。 男生吃痛,手上的匕首一下子就掉在地上。 还不等男生反应过来,薛赫显的手杖就直接抽打在男生的头上,把男生打得头破血流,直接仰后摔倒。 这么一下子,周围的许多同学已经瞬间反应了过来。 虽然还有女生在惊叫,但已经有好几个在旁边的男生勇敢冲了过去,把那个被抽倒在地的男生死死压住。 教室里大乱。 “你这个老畜生……你这个老畜生……是你害死了婉清……我要杀了你……” 那个被压住的男生还在大叫着,血流满面,奋力挣扎。 林灿的眼神微微一缩。 薛赫显刚刚用手杖抽飞男生的两个动作,非常迅捷,身体素质根本不像他平时展示出来的那么普通。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薛赫显一副又惊又怒又痛心疾首的表情,大声的吩咐旁边的学生,“无法无天,敢在学校里杀人,立刻通知学校保卫处……” 教室里有些乱,那个男生叫着叫着,整个人就虚弱了下去,渐渐昏迷。 林灿在旁边看着,当着吃瓜群众,没有干预。 一直看到学校保卫处的几个保安火急火燎的跑到教室,把那个昏迷的男生带走,薛赫显也在几个勇敢男生的“保护”下离开教室,他才走出教室。 几个女生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小声议论着刚才的事情。 好像一个月前,有个叫陆婉清的美术学院的女生跳湖自杀了,那个男的,是陆婉清的男朋友…… 第33章 开始 “先生,您好,您刚才在薛教授讲座上的问题非常棒,感觉把我想问但问不出的东西给问出来了!” 就在林灿离开教学楼,沿着栽满梧桐的小径缓步而行,默默梳理着刚才与薛赫显交锋的细节时,一个略显急促却又充满朝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林灿驻足回头,看到一个年轻男生小跑着追了上来。 这男生约莫十八九岁,身形清瘦,鼻梁上架着一副略显笨拙的黑框眼镜,镜片后是一双清澈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 他穿着珑海大学统一的深蓝色校服,上衣有些宽大,衬得他更加瘦削,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理科生特有的、未经世事的专注与热情。 林灿对他有印象,正是在薛赫显遭遇袭击时,最先冲上前勇敢地按住持刀者手臂的几个学生之一。 “谢谢你,”林灿露出一个符合他此刻“年轻学者”身份的温和笑容: “只是偶有所感,随口一问。同学是……?” “我叫李丹宇,是数学系大四的学生。” 男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见到知音般的兴奋: “薛教授的讲座我常来听,他讲的美学原理很有启发性,但我总觉得……嗯,有些地方过于强调感性和不可言说的‘灵感’,似乎缺少了一些逻辑上的严密性。” “您刚才提到的‘秩序’、‘重塑’,尤其是将神话的宏大叙事与美学内驱力联系起来,我觉得这个角度更清晰,更像一种可以推导的‘定理’,而不是玄而又玄的‘感觉’!” 李明宇的话语速很快,带着数学系学生特有的、对逻辑和体系性的追求。 他对薛赫显理论的质疑,以及对林灿观点的认可,都源于这种思维本能。 林灿心中微动,与这位热情的数学系学生就“逻辑”与“直觉”在艺术创作中的作用进行了简短的交流,谈了一下审美中的价值取向,交谈虽短,但气氛融洽。 “谢谢您,先生!和您交谈收获很大!” 李明宇心满意足地告辞,转身跑回了教学楼的方向。 看着男生消失在楼门口,林灿微微一笑,这个学数学的珑大学生,果然单纯,只介绍了他自己,交流了观点,从头到尾,都没问自己的名字和职业,没有半点社会气息。 他朝校门外走去,很快就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在脑海中重新复盘刚才的袭击事件。 袭击薛赫显的那个男生显然是早有预谋,准备好了匕首,但明显没有什么经验。 选择的场地和时机不是很好,只是凭血气之勇和满腔仇恨进行的行动。 还有那个自杀的叫陆婉清的女生,貌似与薛赫显脱不了干系,得好好调查一下。 从流程上看,那个男生会先送到校医院包扎,然后就会被学校送到警局。 自己可以和欧锦飞联络一下,找机会和那个男生谈谈。 走出学校,元佑十一年10月1日的《珑海新报》新鲜出炉。 林灿随手买了一份,果然在报纸的社会新闻类的版面中,看到了自己的那封《致旧日书》。 林灿心情一下子变好。 这封《致旧日书》一发表,只要自己在任务之外遭遇到任何人身意外,腾家必灭。 哪怕不是腾家做的,但以补天阁的地位,也绝不允许任何有可能影响补天阁威严的怀疑与流言产生。 特别是这种怀疑和流言能够动摇补天阁的军心,这是上位者的思考方式决定的。 而藤子青父亲腾敬贤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 大夏和霁州的官场上层,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只要那些人嗅到一丝不一样的气息,就不会再有人敢把腾敬贤推举提拔到更高的位置。 把一个用一块钱就巧取豪夺补天阁弟子百万家产之人的父亲提拔到更高的岗位,在大夏官场里,这是一场会牵连断送到自己的可怕政治灾难。 只要时机恰当,方法合适,摧毁腾家,需要的,只是二十二块五角。 来自腾家的安全威胁暂时解除。 但林灿也没有丝毫放松,几分钟后,悄然变回自己原本样子的林灿,直接叫了一辆三轮黄包车,去了精武门。 …… 来到武馆的林灿换上自己那套已经洗好的练功服,就在洪师傅的指导下开始练功。 洪师傅说他身体还有些瘦弱,一些地方的肌肉不强健,身上的力量还有提高的余地。 因此,林灿一到,就是十组力量训练。 等力量训练完毕,洪师傅又开始教他打磨暗劲的发力方式。 精武门的演武厅内,汗水与松烟的气息混杂。 林灿赤着上身,仅着一条黑色练功裤,手脚上都绑着装着铁砂的布袋,正对着一个悬挂的包铁沙袋用慢动作一样的速度演练着拳脚。 他的动作并不花哨,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明确的目的——将体内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暗劲”逼发出来,并尝试着将其凝聚、传导。 沙袋在沉闷的撞击声中微微晃动,表面覆盖的牛皮上留下了一个个浅浅的湿印。 “力从筋骨中涌出,拔地而起,呼吸再沉三分,意随劲走,莫要强求!” 武馆的洪师傅抱着双臂在一旁沉声指点。 林灿依言调整,将意识沉入丹田,感受着那一丝如同游鱼般的气感在经络中穿行。 与萧暮雪对练时那种如同面对惊涛骇浪的无力感记忆犹新。 这更激发了他锤炼自身的决心。 神道是根本,但强健的体魄与精湛的武技,是承载神道之力的舟筏,也是节省宝贵神元的关键。 一趟拳脚下来,林灿浑身热气蒸腾,肌肉微微颤抖,但眼神却愈发清亮。 他能感觉到,那丝暗劲比昨日又凝实了少许。 练完拳脚,洪师傅又教他对练拆招,的确用心。 付过当日的费用,与教练告辞后,他走入更衣室,用冷水冲洗掉一身疲惫,换回那身考究的常服。 镜中的青年,帅气沉稳,漆黑的双眸变得深邃,眉宇间已经少了一丝曾经公子哥的浮华,逐渐多了几分慢慢打磨出来的沉静与锐利。 就在林灿在夜色中回到酒店之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元安市,腾家公馆的书房内,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珑海新报》在元安也有发行,而且读者众多,珑海这边的报纸一出,元安那边差不多也能看到了。 林灿昨日挥出的那一刀,今日,已经势如破竹,斩到了元安腾家的身上。 原本平静的元安,瞬间变得汹涌起来。 许多人的命运,随着今日的报纸,滑入到不可测的轨道与深渊…… 第34章 催命符 书房内,死寂被一声刺耳的脆响悍然撕破。 当日的《珑海新报》被狠狠掼在红木桌面上,纸张飞扬。 腾敬贤站在那里,仿佛一尊即将崩裂的玉雕。 他脸上已不是铁青,而是一种血气上涌后凝固的紫红,额角那根暴凸的青筋在薄皮下突突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面部肌肉不自然的抽搐。 他胸膛里发出的不是喘息,而是类似风箱破漏般的“嗬嗬”声,每一次抽吸都带着灼人的怒意。 “孽障……小畜生!” 他从牙缝里挤出字句,声音低哑扭曲,不再像是人的语言,倒像困兽濒死的嘶鸣: “他怎敢……他怎么敢……怎敢如此!” 那封《致旧日书》,他已不是看,而是用目光凌迟了三遍。 在腾敬贤的目光中,报纸那篇公开信里的每一个字都活了。 变成细密冰冷的毒针,寻着他最恐惧、最不愿示人的角落,精准地扎进去,缓慢旋转。 他是元安市的市长,在这个城市里,他几乎说一不二。 哪怕在整个霁州,他腾敬贤也是能上桌的几个人物之一,不知道多少人要看他的脸色过活。 已经许多年,他没有这么狼狈过。 而今天,这一张轻飘飘的报纸,却一下子把他逼到了一个无比狼狈的境地。 《珑海新报》不是普通的报纸,这张报纸,除了在珑海那样的帝国核心城市拥有巨大的影响力之外,元安,甚至是霁州的上层,都不会轻视。 元安搞出了这么一个令人侧目的新闻,对某些人来说,他们稍微一打听,就能把这公开信背后的所有东西挖出来。 他和腾家,此刻已经千夫所指。 他的那些竞争对手么,此刻拿着这张报纸,恐怕已经是如获至宝,正在盘算着后面的行动。 危机来得如此猝不及防,让一向喜欢谋定而后动的腾市长,这一次,也彻底失去了镇定与平和。 他似乎已经看见,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和风暴,此刻已经悄然在他腾敬贤和腾家的头上形成。 他发现,他还是小觑了从元安逃出去的那个林家孽种。 那个人的心计和手段,比起纵横官场多年的他,更老辣恐怖。 那个人只是才逃离了元安几日,就已经把他和整个腾家逼到了这样前所未有的境地。 除了愤怒之外,他心中,隐隐生起一丝寒意。 “昔日签署文书时,浑噩懵懂,竟以区区一元之微物,尽售父辈心血所系之业,百万家资,一日易主……” “区区一元”!“尽售”!这几个字在腾敬贤的眼中就像加粗了似的,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这哪里是自嘲? 这是将腾家多年来精心粉饰的巧取豪夺,用最轻柔、最无辜的语调,血淋淋地公诸于众! 剥掉了一切遮羞布,只剩下贪婪丑陋的本质。 如果不是藤家手段肮脏见不得人,如果不是元安的司法执法机关沆瀣一气,如果不是他腾敬贤默许支持,谁会把自己的百万家产一块钱卖给腾家?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余皆自愿视其为过往云烟,不再追究……” 腾敬贤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刺痛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寒意。 好一个“不再追究”!这分明是最高明的诛心! 一个补天阁弟子,公开宣布对夺产旧事“自愿放手”,这岂不等于向全天下宣告: 瞧,腾家手段如此酷烈,连补天阁的人都只能“自愿”咽下这血亏,以求平安? 这封信,是林灿的护身符,更是扣在腾家头顶的催命符! 腾敬贤就像看到自己的青云之路,此刻悄然崩裂,隐晦,甚至连他脚下都未必再能站稳。 最后那八字,更是化作八柄铡刀,悬颈而立—— “勿再生事端,赶尽杀绝”! 从此以后,林灿在珑海哪怕摔一跤、咳一声,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腾家! 补天阁为维护这公开信背后的威严,也绝不会容许林灿出任何“意外”。 动了林灿,就是公然抽打补天阁的脸,届时,碾死腾家,对那个庞然大物而言,不会比踩死一只蚂蚁多费半分力气! 林灿若出事,腾家必为之陪葬,这是上位者的思维方式决定的,哪怕与腾家无关,都不再重要。 这一点,腾敬贤太明白了,补天阁不允许任何人能玷污到补天阁的声誉和威严。 腾子青僵立在父亲侧后方,面无人色。 他不是愤怒,而是被一种更彻底的、冰水浇头般的恐惧攫住了。 他比父亲更清晰地看到了这条绝路——所有阴私手段,所有可能的报复,都被这轻飘飘一张报纸彻底封死。 这已非阴谋,而是煌煌阳谋,逼着你只能站在光天化日下,接受所有人的审视与猜忌。 父亲的政治前途?腾家的百年基业? 在这封信见报的瞬间,都已蒙上了洗不掉的污迹和随时崩塌的裂纹。 他仿佛看到无数政敌、对手,正循着这报纸上的血腥味,狞笑着围拢过来…… 悔恨像毒藤缠绕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当初,是他亲手将林灿从元安捞出,送往珑海…… 腾公子恨不得捅自己两刀。 那时的自负与愚蠢,如今看来简直可笑至极。 一个被自己玩弄在股掌之间的白痴,怎么去到珑海就像蛟龙入海一样,瞬间变得如此恐怖。 林灿的背后是不是有人?腾子青甚至不敢想这个问题。 林灿已经加入补天阁,若他背后有人,岂不是说这封信有可能是补天阁授意发出的。 补天阁想要动腾家?这封信只是舆论准备? 这个念头让腾子青的背上瞬间布满冷汗,差点站不住。 而在书房的阴影角落里,一个穿着黑色绸衫,面容阴鸷的中年男人也无声的沉默着。 他正是腾敬贤的弟弟,腾子青的二叔——高阎。 他早已改随母姓,明面上是阜岗一家车行的老板,暗地里,却是大夏帝国黑道组织“影刃”的堂主,专接那些见不得光的“湿活”。 如果这封公开信没发表,高阎的确还有很多手段和法子。 虽然也冒险,但却不是完全没有成功的机会。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补天阁也不会为一个普通弟子的意外死亡而兴师动众,对一个市长出手。 但这封信一出来,别说是他,就是整个“影刃”对此也要退避三舍,避之唯恐不及,不敢再沾林灿的事。 一旦补天阁动怒,覆灭“影刃”这种世俗的黑道组织,犹如捏死一只蚂蚁。 此刻,他要再敢把“影刃”牵扯进来,不等补天阁动手,“影刃”就要第一个先灭了他,撇清关系。 一直沉默如石的高阎,此刻终于动了。 他缓缓站起,黑色绸衫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这位“影刃”的堂主,脸上惯有的阴鸷被一种罕见的凝重取代,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退意。 “大哥,到此为止,认栽吧。”他的声音干涩,斩钉截铁,再无半分转圜余地。 他将一张支票轻轻放回茶几,边缘与玻璃碰撞出轻微的、象征终结的脆响。 “钱,原数奉还。事,到今天这地步,我和我身后的人都不会再沾半分。”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近乎冷酷的陈述: “今日我已发电报到珑海,让人查明,这封信,是一个陌生男子昨日花二十二块五角,在《珑海新报》登的广告。” 二十二块五角! 这个微不足道的数字,此刻却像最辛辣的嘲讽,狠狠掴在腾家父子脸上。 他们倾尽资源、费尽心机想要压制甚至抹去的人,只用这点零钱,就筑起了一道他们永远无法逾越的铜墙铁壁。 这二十二块五角钱,此刻,却有可能彻底毁掉和压垮腾家。 “现在,”高阎的目光扫过兄长灰败的脸和侄子绝望的眼,如同最后的判词: “别再想报复,那只会让腾家死得更快。想想怎么擦干净屁股,保住你市长的椅子和腾家现有的盘子。你的那些对头,闻到这味儿,会比补天阁更快扑上来撕咬。” 言尽于此。 他不再多看他们一眼,利落地戴上礼帽,压低帽檐,转身推门而出。 高阎身影迅速被门外的黑暗吞没,干脆得像撕掉一页废纸,逃离一场注定蔓延的瘟疫。 书房内,死寂重新降临,却比之前更加沉重窒息。 腾敬贤的胸膛仍在起伏,但那怒焰已烧成了灰烬,只剩下冰冷的空洞和刺骨的恐惧。 腾子青呆立着,目光空洞地望着桌上那份只需二十二块五角、却价值连城的报纸。 那轻薄的新闻纸,此刻就像一纸公开的审判书,重若千钧,将他们父子,乃至整个腾家,牢牢钉死在了耻辱与危机并存的绝地之上。 林灿…… 这个名字,以前是带给腾子青财富和乐趣的掌中之物,而此刻,这个名字却是带给腾子青无尽的怨恨和恐惧的勾魂刀。 第35章 毒辣手段 高阎的离去并未带走室内的沉重,反而像抽走了最后一丝流动的空气。 书房陷入死水般的粘稠压抑。 腾敬贤猛地扯开领口,纽扣崩落,在红木地板上弹跳着发出细碎清响。 他像一头被困在铁笼中的凶兽,在有限的空间里暴躁踱步,每一步都沉重得要将地板踏穿。 腾子青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失控的模样。 恐惧如冰冷的藤蔓自脚底缠上脊椎,他双腿难以抑制地微微战栗。 当腾敬贤的目光偶然扫过他时,那目光里淬炼出的寒意与某种近乎非人的坚硬,让腾子青心脏骤缩,血液都仿佛冻住了。 “噗通!” 双膝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沉闷而突兀。 腾子青几乎是本能地跪了下去,嘴唇哆嗦得语不成句:“父……父亲……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您……您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腾敬贤喉咙里滚动着未出口的怒斥,却被骤然炸响的电话铃声悍然切断。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尖锐执着,穿透凝滞的空气。 腾敬贤刀锋般的目光在儿子涕泪交加的脸上剐过,终是深吸一口几乎灼伤肺腑的气,转身抓起了听筒。 “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绷到极致的弓弦。 听筒里传来秘书刻意压低、却难掩急促的声音: “先生,州长办公室刚发来紧急电报。原定下周视察元安的行程……取消了。理由是州长临时有紧要公务。” 腾敬贤握着听筒的手指猛然收紧,骨节在灯光下泛起青白色。 “具体原因?”他问,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 “电文语焉不详,只说后续再议。是否需要属下设法探听……” “不必了。”腾敬贤打断他,声音陡降至冰点,“你做得对。” “呃……还有……一件事!”秘书的声音都犹豫起来,带着一丝小心。 “什么事,说,不要吞吞吐吐!”腾敬贤压抑着火气。 “我听说有珑海那边的新闻记者今日已经到了元安,想要挖掘《珑海新报》上一封未经证实的公开信上的内容,他们已经打电话到法院那边去了解情况了!” “此事关乎元安的形象,没有市政府宣传部门同意,元安任何部门和个人不得接受外来媒体采访!”腾敬贤冷硬的下达了一个命令。 “是,我明白了,我会传达下去的!” “咔”一声轻响,电话挂断。 腾敬贤缓缓转身,脸上所有暴怒的痕迹竟在瞬息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平了,只剩下深潭般的沉静,静得令人心慌。 州长取消视察。 他数月来精心铺排的迎接、暗中打点的关节、准备好的呈报与展示……顷刻间全成了无用功。 这绝非寻常的日程调整,而是上层敏锐的鼻子,已经嗅到了从《珑海新报》飘散出来的、危险的气息。 官场之上,趋吉避凶是本能。 这意味着一堵无形的墙,正在他与权力核心之间迅速垒起。 骨牌,已经从最关键的那一块开始倒下了。 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透过报纸的油墨,窥视着腾家的破绽,等待着一个扑上来分食的机会。 时机稍纵即逝。 “起来。”腾敬贤走回书桌后,指节轻轻叩击光洁的桌面,发出冷静到残酷的笃笃声。 “州长不来了。” 腾子青茫然抬头,一时无法消化这消息背后的滔天巨浪。 “这就是说,上面的路,暂时断了。” 腾敬贤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评论天气,目光却如实质的冰锥,钉在儿子脸上: “坏事,也是好事,上面此刻也在看风向,暂时不表态,它给了我们最后一点处理麻烦的时间,在更多人反应过来、落井下石之前。” 他微微前倾,阴影笼罩着跪地的腾子青:“你说知错了。现在,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 “父亲请吩咐!”腾子青急声道,仿佛抓住救命稻草。 “当初处置林家产业,经手人、知情人,共有几个?” 腾子青脊椎窜过一道寒意,喉结滚动:“连我在内……七个。” “列出名单。就在今夜,”腾敬贤的语速不快,却字字千钧,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除你之外,一个不留。你亲自去办。别再让我失望。” “……是!” 腾子青猛地磕了个头,再抬起头时,眼底的恐惧竟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狠戾所覆盖。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反激出凶性的伤狼,眼眶赤红,喘息粗重地退出书房。 前所未有的耻辱、深入骨髓的惧意,以及无处倾泻的暴怒在他胸腔里熔成一团毒火。 腾子青带着他的人,如一群沉默的鬼魅,没入了元安城的夜色。 他胸腔里那团毒火,必须用血与哀嚎来淬炼、冷却。 第一个,是他手下管账的心腹兼谋划林家案的师爷。 腾子青踹开那扇熟悉的木门时,对方正就着油灯核对账目,看到腾子青带人冲进来,脸色像要吃人,那个人脸上还有些惊讶。 “公子,您……” 没有废话,腾子青一铁管砸了过去,砸碎了那双曾为他写过无数阴私文书的手。 骨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伴着压抑的惨嚎。 最后,他将面目全非的师爷按进了装满凉水的浴桶,看着气泡从浑浊的水面泛起、由密变疏、最终消失。 他甩了甩溅上血点的手腕,眼神空洞,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道必要工序。 第二个,是为他开车撞人的一个司机。 腾子青在一条散发馊水气味的暗巷尽头堵住了他。 那人跪下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地重复着自己的忠诚。 腾子青只觉得那声音聒噪刺耳,点燃了他最后的耐心。 他抬脚,漂亮的皮靴的硬底狠狠踹在对方心口,接着是肋骨、腹部……直到那团软肉不再求饶,只是无意识地抽搐。 他示意手下处理,自己则踩过那具逐渐冰冷的身体,从怀里掏出白手帕,慢慢擦拭指尖并不存在的污渍。 巷口的风吹来,带走了血腥,也带走了他一丝莫名的烦躁。 第36章 毒辣手段(二) 第三个,是美乐酒店的刘令。 刘令此刻还在监狱里,对高墙外的腥风血雨浑然不觉。 他犯的事不算大,偷窃加伪证,都是按腾公子的吩咐办的。比起腾公子,林家那个公子哥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他甚至还在做着美梦,觉得熬过这段牢狱时光出去,就能成为腾公子的心腹,从此吃香喝辣,人生巅峰触手可及。 腾公子亲口答应过他,出去就给他一家酒店管。 想到自己管着一个酒店时高高在上,可以结交元安市上流人物,酒店的那些女服务员和美女领班之类可以任由自己拿捏的时候,刘令做梦的时候都会变硬。 那流光溢彩,美女名流环绕的上流社会,他渴望已久,这是他进入的路径。 他感谢腾公子给他提供了这个机会,可以让他踩着那个姓林的公子哥去触摸到这些东西。 上流社会为什么好,刘令觉得,成为上流社会的人,就可以随便做下流的事情。 只是,进来这些天了,腾公子那边竟无一人来探视,这让他心里那点热望,渐渐蒙上了一层阴翳。 但旋即,他自我安慰,或许是腾公子太忙了,为了避嫌,不方便亲自到监狱来看他。 等到他出去,腾公子一定会给他补偿的。 一个狱警敲开牢门,通知晚上厨房搬运粮食,点了刘令的名。 这在这地方算是美差,能蹭点油水,说不定还能混上口烟。 刘令忙不迭应了,跟着离开牢房。 十多分钟后,监狱厨房昏暗的仓储区内,刘令用麻袋拧成的粗糙绳套,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被发现时,他悬在半空,舌头吐出,满脸惊骇欲绝,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下身一片污浊,早已气绝。 监狱这边很快查明了原因,是自杀。 第四个,是腾公子的一位“好兄弟”。 当初递假合同给林灿的那个。 这个人家里在元安做点小生意,一心想攀附腾家上位,对当年构陷林灿的局一清二楚。 这些年,这个人给他弄钱,为他找女人,甚至连他青梅竹马的女朋友都拿来给他睡了,为他跑前跑后,比狗还听话。 在腾子青看来,今日腾家与他自己的狼狈处境,此人“功不可没”。 要是没有这样的“好兄弟”,他在元安或许还没有那么肆无忌惮。 他心里带着一点恨意,没让这位“好兄弟”死得太容易。 一种能引发极致痛苦却延缓死亡的药物被灌了下去。 腾子青端坐在太师椅上,面色冷寂,如同观赏一场默剧,看着那个人在自己厅堂光滑的地砖上翻滚、嘶嚎,指甲将喉咙抓得血肉模糊,发出非人的惨叫声。 那声音刺耳尖锐,落在他耳中,却奇异地抚平了几分心中的灼痛。 待一切动静止息,他缓缓起身,用鞋尖拨正那张因极度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确认瞳孔涣散,才淡漠地挥了挥手: “收拾干净。就说是急症,暴毙。” 第五个,是替他干脏活的另一名心腹打手。 此前还奉命监视过前往珑海的林灿,同样是知根知底的隐患。 按腾子青最初的剧本,一旦林灿在珑海得手,此人就要负责将林灿“处理干净”。 腾子青选在酒楼对面茶馆的雅间。 透过雕花木窗的缝隙,他静静看着自己手下扮作的醉汉,将那个已被灌得步履蹒跚的目标,一步步逼向酒楼外廊的栏杆。 濒死之际,那人似乎突然认出了楼下阴影中那双仰望的、冰冷的眼睛。 绝望的惊恐瞬间爬满他的脸,他徒劳地朝腾子青的方向伸出手,嘴唇剧烈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是在做最后的哀求。 腾子青面无表情,端起面前的茶杯,送到唇边,轻轻啜饮。 “咔嚓——噗!” 栏杆断裂的脆响与重物坠地的闷响几乎同时传来。 一个在附近望风的手下迅速跑过去,片刻后折返,对窗内点了点头,低声道:“少爷,脑髓都溅出来了,没气儿了。” 腾子青“嗒”一声将茶杯放回托盘,清脆的磕碰声,恰好盖过了楼下街面隐约响起的惊呼与骚动。 第六个,是最麻烦、也最需连根拔起的一户——那位协助伪造了所有关键契约的老吏员全家。 那人同样是想借腾家东风上位,之前只是小小的副科长,腾公子答应事成之后给他提拔成处长。 就为了这么一个许诺,那个老吏把自己的所有手段都使出来了。 腾子青没有靠近那座静谧的小院,只是坐在远处一辆熄了灯、融入夜色的汽车里。 他摇下车窗,点燃一支烟,静静听着夜风送来的、短促而混乱的动静,看着小院窗口的灯火,一盏,接着一盏,次第熄灭,最终彻底被黑暗吞没。 手下回来复命时,身上带着新鲜泥土的潮气和更浓的铁锈味。 “少爷,都妥了。埋在院里那棵老槐树下,很深。” 腾子青闭上眼,深深靠进后座柔软的皮革里,长长吸了一口气。 车厢内弥漫的、混合了血腥、烟草与皮革和女人香水的复杂气味,竟让他一直紧绷欲断的神经,奇迹般地松弛下来。 杀戮带来的并非快意,而是一种近乎虚无的疲惫与空洞。 但至少,那焚心蚀骨的灼痛,暂时被这更为浓稠、具体的血色覆盖了。 六个名字,六场清洗。 手法或直接粗暴,或精心伪装成意外与疾病,但每一处现场,都残留着同一种气息——那是被恐惧与暴怒逼到绝境的困兽,不惜一切、甚至带着几分自毁般的疯狂,也要抹去所有痕迹的决绝。 血洗过后,元安的夜仿佛更深更静了。 但这寂静之下,是新添的冤魂,与一个年轻人眼底再也洗刷不掉的、凝固的赤红。 “今晚动手的这几个人,过些日子,也找机会处理掉。这件事,才算真的了结。” “只要父亲在,腾家在,自己身边永远不缺这种卖力讨好自己的手下!” 他在心里冷冷地划下了句点。 这是上位者的权谋统御之术,他十多岁的时候他父亲教他的,这些下人,永远在做着一步登天的美梦,他们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然而,意外总在最笃定时发生。 名单上的七人,一夜之间,消失了六个。 唯独一人,在腾子青的屠刀落下之前,如同水滴蒸发于沙漠——郭传明,不见了。 这个曾对林家内幕了如指掌、像摇尾乞怜的狗般向腾子青表尽忠心的小人,却比真正的猎犬更早嗅到了灭绝的气息。 他跑了。 腾子青发动了所有的人,把元安城几乎翻了过来,都找不到他的半点踪迹。 甚至连他的家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在找他。 腾家这断腕求生、缝补漏洞的最后一搏,因郭传明的脱逃,被撕开了一道鲜血淋漓、无法忽视的破口。 潜藏的毒蛇钻入了暗处,将所有迫在眉睫的危机,拉长成悬于腾家头顶、不知何时会骤然斩落的利刃。 事情还是……办砸了! 腾敬贤暴怒,瞬间化身想要择人而噬的野兽。 还是在那间书房内,腾敬贤愤怒失望之下一个重重的耳光,抽在腾子青的脸上。 腾子青的两颗牙和一口鲜血,直接喷到了书房的地板上,整个人几乎晕厥。 倒在地上的时候,腾子青还看向了他的父亲,只是这个时候,腾敬贤看他的目光,再也没有半点温度。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灿拿着一个酒杯,站在酒店的阳台上,吹着夜风,用深邃又冷意的目光,穿过这座灯火阑珊的城市的夜空,看向元安。 算算时间,元安那边应该开始发酵了。 以腾家的老辣狠毒,今晚就会开始清理动手,断绝后患。 元安那边今晚可能要死很多人。 先替林家收回点利息,那些谋害林家的爪牙帮凶们,今夜,就是清算你们的时候。 林灿仰头,杯中的酒被一饮而尽。 他的手轻轻摸着胸口,酒意和情绪化为岩浆似的热涌,在胸口翻滚着。 指尖上,能触手可及到某种灼热与呐喊。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也是我必须的承担!”林灿轻声自语,他说到做到,哪怕对已死之人。 胸口处,心脏跳动得更加的澎湃有力,那是另外一个灵魂彻底安息的最后一次回应。 第37章 命运游戏 半夜,火车包厢外隐约的脚步声将郭传明惊醒。 此刻的郭传明,早已没了昔日郭大律师的半分从容。 他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布满血丝,惊慌如丧家之犬,到处风声鹤唳。 他猛地从狭窄的铺位上翻身坐起,赤脚蹭到门边,屏住呼吸,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 “吭哧…吭哧…” 火车轮轨撞击的单调声响持续传来,其间混杂着脚步声——有人从走道经过,不远处卫生间的门被拉开又关上。 是其他乘客起夜。 郭传明抹了一把额头上冰凉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他蹑手蹑脚挪到车窗边,掀起窗帘一角。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远处山丘和零星房屋的模糊轮廓在夜色中起伏,飞速向后倒退。 那无尽的漆黑,仿佛就是他正在滑向的、深不见底的未来。 自打林灿进入“补天阁”的消息传来,林灿就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他对珑海那边的风声格外关注,甚至特意订了几份珑海的报纸。 今日的《珑海新报》,他中午就看到了,比腾家早了足足半天。 当那封言辞犀利的公开信映入眼帘时,他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如坠冰窟,四肢瞬间麻木。 他本能地想立刻去找腾子青,可就在他冲出事务所、坐上黄包车的刹那,一股冰冷的寒意猛地窜上脊背,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此刻最危险的,恐怕不是腾家,而是他自己! 他太清楚腾子青的为人与手段,做了大半辈子律师,见识过太多人性在绝境中的狰狞。 他更清楚,自己在这桩谋夺林家产业的戏码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种时候,他若还能活着,本身就是腾家父子最大的心病! 林灿的那封公开信,也泰山压顶一样,粉碎了郭传明的所有美梦。 几乎是瞬间,就把郭传明打入到地下深渊。 郭传明从未想过,那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林少爷,就几天没见,就轻飘飘的用这种手段毁了自己。 他以前的一切谋划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最可悲的笑话,也成了套在他颈部的那致命的绳索。 那封《致旧日书》的公开信,就像按下了某个按钮,启动了某个开关,让绳索开始猛的收紧。 逃亡仓促而狼狈。 他匆匆回了一趟家,甚至不敢对妻儿吐露半字。 胡乱塞了几件换洗衣物,揣上所有能立即变现的细软和现金,便如同惊弓之鸟般冲向了火车站。 一张前往珑海的包厢车票,成了他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 为什么要逃往珑海? 因为那里足够大,足够杂,腾家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也更容易藏身。 若是在珑海还呆不下去,至少还有机会登船,远遁海外。 …… 伴随着一声悠长凄厉的汽笛与金属摩擦的刺耳巨响,火车终于在凌晨四点缓缓滑入珑海火车站。 这个时间点的夜班车不多,站台上灯光昏黄黯淡,人影稀疏。 前几天他是带着林灿来这里,而此刻,他却孤身一人。 上一次,是腾家想要林灿的命,而此刻,腾家却想要他的命。 就像老天爷又掷了一次色子,双方的命运和角色在这一刻彻底反转。 凌晨的寒气无孔不入,穿透单薄的衣衫,直往骨头缝里钻。 郭传明紧紧抱着那只装着他全部“家当”的小皮箱,如同抱着最后一根浮木。 最重要的证件、金条和大部分现钞,他都缝在贴身的暗袋里,外面罩着厚实的大衣。 他混在下车旅客中,极力缩着脖子,压低帽檐,只想尽快离开这仍与元安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站台,找个最不起眼的角落把自己埋起来。 车站出口处比站台稍显热闹,但也透着一股黎明前的疲惫与混乱。 几个睡眼惺忪的苦力凑上来揽活,一些旅客行色匆匆。 郭传明下意识地侧身避让人群。 就在他与一个用破旧围巾包着头、身形瘦小佝偻的男子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人似乎被后面的人推搡了一下,一个趔趄,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郭传明身上。 郭传明感觉到怀里的皮箱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将箱子抱得更紧。 “对不住,对不住……没长眼……” 那人含糊地嘟囔着,口音浓重怪异,像个流浪汉,面容藏在围巾阴影里看不真切。 郭传明正心神不宁,被这一撞弄得火起,又不敢声张,只得厌烦地挥挥手,将那人推开,抱着箱子加快脚步往外走。 直到走出车站,清冷的晨风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颤,脑子也清醒了些。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大衣内侧那个精心缝制的暗袋—— 手指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的、粗糙的布料。 他猛地低头,掀开大衣,魂飞魄散! 内侧衣襟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两指来长、边缘整齐的裂口,像被极锋利的刀片瞬间划过,那裂口精准地通向暗袋所在的位置。 而暗袋里,早已空空如也! 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猛地冲向头顶。 他发疯似的转身冲回车站出口,在刚才走过的路上、在候车室、在每一个阴暗角落徒劳地搜寻。 那个装着他全部身份证明、关键文件以及大半钱财的皮夹,连同那个撞他的瘦小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了!就是那一撞!那个天杀的小偷! 郭传明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要瘫软在地。 在元安,他是人模人样的郭大律师; 可在这陌生的珑海,失去了钱财和身份,他就成了一个真正的“黑户”,一个寸步难行、无处申诉的流民。 身后可能还有腾家的追兵,而他却在此刻,失去了所有的凭依,连一张能证明“郭传明”是谁的纸片都没有了! 冰冷的绝望比之前在火车上时更甚百倍,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站在凌晨珑海清冷空旷的街头,犹如汹涌大海之中的一座孤独的礁石。 他看着偶尔驶过的、车夫蜷缩着的黄包车,看着远处在曙光中显出朦胧轮廓的陌生建筑,第一次感到如此彻底的孤独与恐慌。 这不仅仅是一次失窃,更像是一双来自命运的、无形而冰冷的手,在他刚刚以为自己侥幸逃出生天时,便毫不留情地掐灭了他最后一点微光。 不,不能倒在这里! 残存的律师本能强迫他冷静下来。 钱包丢了是灭顶之灾,但换个角度想……或许也是一种另类的“掩护”? 追查“郭传明”的人,就算来到珑海,短时间内也很难找到一个身无分文、没有任何合法证件、从社会意义上“消失”了的人。 他必须立刻消失,彻彻底底。 找个最底层、最混乱、最不需要“身份”的地方躲起来,像一滴水汇入污水沟,然后再图后计。 他颤抖着手,摸索全身,万幸,在长衫外侧一个寻常口袋里,还摸到了几张皱巴巴、之前随手塞进去的零散钞票。 这点钱,成了他坠入深渊前,最后一根细若游丝的蛛丝。 他仓皇地回头,最后瞥了一眼火车站那怪兽巨口般的出入口,仿佛那里随时会冲出索命的黑影。 他猛地拉低帽檐,不再像一个仓皇的逃亡者,而是努力将自己瑟缩成一个真正的、落魄滚倒的流浪汉模样,迅速转身,拐进了车站旁一条阴暗狭窄、散发着馊臭与尿骚气味的巷道深处。 浓厚的阴影瞬间吞噬了郭传明的身影,就像阴沟吞噬了臭虫和老鼠。 那才是它们该待的地方…… 第38章 真的记者(加更!) 林灿一大早,在报馆早上的上班时间,就乘坐三轮黄包车,来到了《万象报》的报馆。 林灿从黄包车上下来,付了车钱。 刚站稳整理了一下衣衫,就听到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和自行车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林记者,早啊!”一个带着些许喘息却充满活力的女声响起。 林灿转头,看见杜菲利落地从一辆半新的女式自行车上翻身下来。 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条纹的衬衣配西裤,外面罩了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肩头。 额角因为骑车的缘故渗出细密的汗珠,脸颊红扑扑的,显得格外青春洋溢。 “杜小姐,早。” 林灿微笑着颔首致意,目光扫过她那辆擦拭得干干净净的自行车,“骑车来的?很便捷。” “是呀,家离得不远不近,坐蒸汽公交车要等,走路又嫌慢,骑车刚刚好。” 杜菲一边推着车,一边笑着说道: “林记者你住得远吗?我看你今天也是坐黄包车来的。” “暂时住在酒店,距离报馆是有些距离。”林灿含糊地应了一句,自然而然地与杜菲并肩走向报馆大门。 门房老周依旧早早开了门,正在打扫院子,见到两人进来,露出惯常的憨厚笑容点了点头。 “对了,张主编来得早吗?”林灿随口问道。 “要是没有外出的工作,不管刮风下雨,张主编每天都是报馆最早到的那个人,他每天七点多就到了!” 杜菲一脸尊敬的说道。 坛主还真是勤奋啊! 林灿内心唏嘘。 杜菲把车停到报馆外面的院子里,和其他的一些自行车停放在一起。 两人进了报馆,她就去接待处忙活准备,而林灿则上了二楼。 走进二楼大厅,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油墨、纸张、烟草和人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虽然时间距离正式上班的时间还有一段时间,但报馆已然苏醒。 早到的人已经逐渐开始处理手上的工作。 打字机的“哐哧”声、电话铃声、编辑催促稿件的喊声以及记者们互相打招呼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忙碌的生气。 “林灿,来得正好!” 社会版编辑主任曹振庸端着他那巨大的搪瓷茶缸从茶水间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林灿。 “我听张主编说你现在在负责采访虹园路上一个有点特别的石像店的新闻,有眉目了吗?” “曹主任早。” 林灿停下脚步,从容应答: “嗯,已经初步了解了一下,那个石像店在出售一些矾石制作的西洋裸女塑像,在市民中引起不少争议……” “就在昨天,那个石像店一大早就发现被人砸了,现场泼了很多粪水,弄得一片狼藉,短时间内没法开张了。” “石像店被砸了,这个新闻倒有意思,有冲突了……” 曹振庸摩挲了一下自己下巴上的胡须,老练的说道,“稿子你写出来没有,写好的话明天可以上报了!” “已经有腹稿了,我写好拿给张主编看看,要是没问题,我再把稿子交给您!” 林灿就像一个真正的记者一样回答道。 在林灿和曹振庸说着话的时候,手拿烟斗的王建业正在不远处和一个负责编辑说着什么。 王建业竖着耳朵听着这边的对话。 发现林灿这两天只是在忙活采访一些石像店之类的街头小事,心里不由一笑,感觉自己之前把林灿当成威胁,好像有点反应过度了。 林灿这种新人,根本没有多少经验,什么叫大记者,和大新闻放在一起的人,才是大记者啊。 王建业心里轻松,在林灿和曹振庸说完话后,还友善的朝着林灿点了点头。 他和负责编辑的声音也不由稍稍提高了一点: “我初步了解了一下,这件事影响虽然大,但只是装卸工行会和新来的运输公司之间的利益摩擦,双方各执一词,我今天下午约了工行会的负责人再详细谈谈,争取明天把稿子拿出来!” 林灿和大厅内的几个同事打了招呼,就来到自己的工位上。 此刻的林灿,只是报馆新人,工位也在大厅内,和其他记者的工位在一起,没有自己的办公室。 在报馆内,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意味着地位也不一样。 像曹振庸和各版面的编辑主任,还有总编辑之类的,就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其他人,就是一个隔断起来的工位。 来到工位上的林灿拿出一个本子和钢笔,只是思考了片刻,低头就在一个本子上刷刷刷的写了起来。 对林灿来说,这份记者的工作非常有趣。 在林灿的笔下,稿子很快成型。 《石像店被毁事件:青年艺术探索与传统价值的碰撞边界》 日前,虹园路新潮石像店遭遇严重破坏,引发社会各界对文化引进与保护之深思。 本报记者在事发前曾访晤该店,与店主赵明程作深入交谈。 “此间雕塑皆为鄙人亲手制作之艺术品。”赵明程受访时如是说。 该青年系珑海大学美术学院毕业生,怀抱艺海扬帆之志,于虹园路开设此间颇具特色之石膏像店。 店内陈设多系西大陆雕塑复制品,其中部分裸女塑像,在风气相对保守之珑海街头颇引争议。 “毕业之后不甘返乡庸碌度日,唯愿在珑海闯出一片天地。”赵明程坦言心迹。 记者访悉,这位年轻店主既须面对艺术理念之争,更需承受经营生计之重。 店铺与居所租金所费不赀,诸事皆须亲力亲为,各类证照更须奔波办理,其间不时遭遇刁难,创业维艰,实非易事。 珑海虽号帝国明珠,然于青年创业之扶持,未见较他处尤为优渥。 然理想与现实碰撞之结果,令人深省。 据悉此番破坏事件中,不惟店内雕塑尽数被毁,更遭泼洒秽物。 有民俗学者指出,此举在某些传统观念中,实具驱除“邪祟“之象征意义,亦反映出部分市民对外来糟粕文化之强烈抵触。 “吾人当思文化引进之尺度。” 一位文化研究专家表示。 “大夏既为当世最强盛文明之邦,自当为天下先。在与外来文化交通之际,必当审度其是否与本土文化价值及传统观念相契。” “任何艺术形式,皆不应成为冲击我传统价值之利器,尤须警惕异域文化之糟粕,切不可为求新求异而失其根本。” “至若青年艺者之追求,吾人当予理解,然更须导引其把握文化传播之界域。” 此事件折射出当下文化领域之重要课题: 如何在鼓励文化艺术交流、支持青年勇于探索之际,建立完善之文化鉴别机制。 相关衙署应加强对文化产品内容之审度与引导,助青年创业者树立正确之文化价值观,于开放交流中提升文化鉴别与鉴赏之能力。 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 如何在护佑创业热忱与维系市民文化传统之间求得平衡,诚需社会各界持续关注。 写好了稿子,林灿检查了一下,然后拿着稿子就上了四楼,来到了主编室的外面,敲了敲门。 “请进!”醇厚温和的声音从门内响起。 林灿进入房间,关上门,张嘉文一如既往的坐在桌子后面,低着头,在专注的写着什么东西。 “石像店的事情有结果了!”张嘉文停下笔,抬起头问道。 “有点眉目,那个石像店并非表面想象得那么简单!” 林灿直接把他调查的结果说了一遍。 “店主赵明程是被利用,或者只是一块探路石,薛赫显明显有问题,现在还牵扯到了人命,接下来,我准备把调查重点放在薛赫显身上,会找机会和他接触!” 张嘉文眉头微皱,点了点头。 “可以,还是那句话,遇到问题,先不要冲动,必要时,你可以让欧锦飞先协助你!” 林灿点了点头,然后把手上的新闻稿递了过去。 “这是我写的稿子,还请主编把把关!” 张嘉文接过稿子认真看了起来,只是片刻,就有些惊讶的抬起发亮的双眼,看了林灿一眼。 “难得,非常难得,这稿子写得非常有新意,观点新颖,不落俗套,很好!” 张嘉文接连夸奖,要是有熟悉张主编的人在,恐怕会更惊讶,因为张主编很少会这样夸奖一个记者。 “主编过奖了,可能是我和我以前也经常接触艺术群体有关,所以有些东西信手拈来!” 林灿谦虚道。 “好的记者就是要能从小事中看出大事来,普通人的生活都是小事,没有大事!” “这件事虽小,但能从石像店被砸引申到对珑海年轻人创业环境的关注与对文化艺术的传播边界的讨论和大夏传统价值观的捍卫,就非常好!” 张嘉文说着,拿笔在稿子上修改批写了几个字,然后就把稿子递给林灿, “可以拿给老曹,让他明日发表!” 第39章 找路子 林灿拿着张嘉文批示过的稿子,重新回到二楼社会版编辑部,找到了曹振庸。 “曹主任,稿子张主编已经看过了,批示明日可用。”林灿将稿件递了过去。 曹振庸接过,先看了一眼张嘉文的签字,然后才浏览起内容。 他看得比张嘉文更细,时不时点点头,看到后面关于年轻人创业环境和文化边界讨论的部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抬头看了林灿一眼。 “嗯,《石像店被毁事件:青年艺术探索与传统价值的碰撞边界》,角度选得不错,比单纯报道打砸事件有深度。” 曹振庸放下稿子,拿起桌上的笔准备签发排版,随口问道: “这篇报道,用你的本名‘林灿’发表吗?” 林灿略一沉吟,摇了摇头:“用笔名吧。” “哦?想好用哪个了吗?社里好几个老记者都有固定的笔名。”曹振庸饶有兴趣地问。 “就叫‘火木’吧。”林灿平静地说道。 火与木,合则为“燦”,是灿的异体字,既暗合其名,又隐有洞察与生机之意,于他此刻的身份心境,倒也贴切。 “火木?不错,简单好记。” 曹振庸在稿签的记者名处熟练地写下这两个字,“行了,稿子放我这儿,我会安排排版。” 处理完稿件事宜,林灿回到自己工位。 他来到办公室的电话台,拿起桌上那部老式电话的听筒,贴在耳边,用手指轻轻摇动了侧面的手柄。 “叮铃铃……”一阵短暂的等待音后,听筒里传来总机接线员清脆而程式化的声音: “您好,请问要接哪里?” “请接珑海市警局。”林灿说道。 “好的,请稍等。” 片刻后,电话接通,听筒里换了一个有些软糯的女声:“这里是珑海警局总机,请问要找谁?” “您好,麻烦请转欧锦飞欧警督办公室。”林灿继续说道。 “找欧警督?等着……” 电话里再出传来转接时滋滋的电流声,几秒钟后,电话再次被一个人接起,这次是一个声音有些沙哑的男声,“喂,找谁?” “找欧警督?” 那边似乎把听筒放在了桌上,传来模糊的喊声和走动声。 过了一会儿,声音再次清晰起来,“欧警督不在警局。” “请问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林灿追问。 “不清楚,欧警督外出查案,时间不定。你有急事可以留言,或者晚点再打来试试。” 电话里的男声客气了一些,可能是欧锦飞的下属之类的。 “好的,那麻烦欧警督回来的话,告诉他一个姓单的朋友给他打过电话,有一些新的苹果要送给他,让他有时候给姓单的朋友联系。” 林灿挂断了电话,眉头微蹙。 欧锦飞不在,关于那个袭击薛赫显的学生的具体情况就无法立刻得知,要等到欧锦飞与自己联系的时候再说了。 他电话里没有说实名,说的都是之前和欧锦飞商量好的内容,这是欧锦飞的要求,可以保密。 警局的总机接线员或者是其他人就算知道,也只以为是欧锦飞在外面的一个线人来找欧锦飞报告什么消息。 这在警局是很常见的事,欧锦飞这个职位的警督,在外面有很多线人是非常正常的。 同时这么说的话,接到消息的人也不敢怠慢,会写下纸条,在欧锦飞回来的时候交给他。 而欧锦飞一看姓单,就知道是林灿有事要找他。 在没有手机之类先进通讯工具的时代,哪怕他已经用上最有科技含量的电话,但要找一个人,还是很麻烦。 报馆事了,薛赫显那边暂时也没有太多消息,自己现在去学校采访有点突兀,容易打草惊蛇。 要等那篇报道发出来后,自己再去学校会更方便一点。 心里稍微计划了一下,林灿也没闲着,直接离开了报馆,到了外面,叫上一辆三轮黄包车,就去了珑海图书馆。 珑海图书馆他已经去过一次,收获不小,但还有些资料没有查清,今天再去一次。 …… 午后阳光透过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在弥漫着旧书与尘埃气息的阅览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图书馆内很安静,只有脚步声和阅读时的沙沙声,偶尔有人小声说话,也是压低着声音。 图书馆一到三层楼的公共阅读区和不同阅读室内的座椅上,早已经满满当当的坐满了人。 以珑海图书馆藏书之丰富,资料之齐备,不仅仅是珑海的人会来,甚至是周边州市的一些人,都会来这里查阅资料文献。 林灿办理了图书馆的会员,在花了5毛钱之后,就可以享受图书馆里一个三平米左右的独立的阅读室带来的安静的阅读环境。 放在林灿桌子上的,还是老三样。 《珑海商报》的合订夹,还有几部厚重的《大夏帝国皇家格物院年鉴》和《大夏帝国专利局年鉴》…… 来自元安的威胁解除,现在摆在林灿面前的另外一个迫切任务,就成了赚钱。 把酒店赌场的赌桌当提款机可不是长久之计,暂时应急还可以,但却不能依赖,也依赖不了。 赌桌上挣的那点钱,一是不够体面,二是实在不够干什么,勉强维持点生活开销,连在珑海买套像样的房子落下脚来都不够。 所以,自己必须找出一条睡着也能把钱挣了的路子来。 来了两次图书馆,查阅了一下相关资料,再结合自己平时中生活中的观察,林灿其实已经有了赚钱的思路。 地球上顶级豪门林家创始人林老爷子来到这么一个世界,居然还会缺钱花,那不是最大的笑话么。 林灿的目光扫过摊开在桌上的《大夏帝国专利局年鉴》,手指在一项项注册的发明专利介绍上缓缓移动。 他脑海中那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知识,正与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和市场需求飞速地碰撞、筛选。 一些看似简单,但在这个世界尚未出现或可以大幅改进的小物件、新材料,金融市场的投资方法,甚至是某种高效的生产管理流程,都蕴含着巨大的商机。 第40章 杀人任务 “技术壁垒不高,与当今的生产力可以无缝衔接,解决人们迫切需求的问题,易于生产但价值巨大,且能快速占领市场……” 林灿一边看着手上的各种资料,一边心中默念着筛选标准,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看到下午两点左右,林灿看了看怀表的时间,合上厚重的年鉴,将其与其他资料一并归还。 知识已装入脑中,林灿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下一步是锤炼承载知识的躯壳。 强者都是日积月累锤炼出来的,要进阶二重天,这些枯燥的训练必不可少。 他离开图书馆,再次叫了一辆三轮黄包车。 “先生去哪?” “精武门静安分馆。” 车夫应了一声,卖力地蹬起车子。 当三轮黄包车行至景明路附近时,一阵急促刺耳的钟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街市的喧嚣。 只见两辆红色的蒸汽消防车,锅炉轰鸣着喷吐出浓浓的黑烟和白汽,如同钢铁巨兽般沿着街道中央疾驰而过。 车上的消防员用力敲打着悬挂的铜钟,行人车辆纷纷避让。 林灿抬头望去,只见远处天际升起一股粗黑的烟柱,格外醒目。 “看着方向,像是南城那边……” 车夫一边蹬车,一边随口念叨了一句,“这天气干燥,最容易走水了。” 到了精武门,洪师傅已经在等着他。 洪师傅给他的印象,就是踏实,不善言辞,但厚道认真。 换上洗干净的练功服,林灿继续在洪师傅的指导下,开始基础力量的训练。然后打磨锤炼暗劲的发力技巧,最后是对练拆招。 在这种极致的压榨中,三个小时的时间眨眼即过。 等林灿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回到酒店,刚到酒店,他一眼就在酒店的停车场里,看到了欧锦飞的那辆梅花汽车。 那辆有点老气的梅花汽车,在酒店外面一干锃亮崭新显得有些浮华的豪车之中,稍微有点气场不足。 这点,有点像欧锦飞,有点不修边幅,总透着一股老练的社会人的成熟气质。 踏入酒店的大门,林灿就看到了坐在大堂一侧休息区的沙发上的欧锦飞。 欧锦飞穿着灰色的风衣,戴着一顶皮质的鸭舌帽,正在翘着二郎腿,看着一份报纸。 林灿直接走了过去,坐在欧锦飞的旁边。 “真奢侈……”欧锦飞放下报纸,看了一眼林灿。 “住在这酒店,加上每日到武馆的修炼费用,你这一个就算有四五百块钱的收入都不够,你现在的薪水够你这么花么?” 欧锦飞的话看似的调侃,但也透露出他对林灿的关注。 至少林灿每日到精武门无关的修炼和花费,他一清二楚。 “记者的薪水当然不够!”林灿摇头。 “家里给的?” “家里给的败光了!”林灿摇头,“不够的就自己挣点!” “挣的不少啊,有这门路带带我,我也挣点!”欧锦飞看似开玩笑的说道。 林灿知道,世界其实没有玩笑,每个玩笑都有认真的部分。 欧锦飞这玩笑表明他过得也并不宽裕。 “你这个位置挣得还不够多?” 欧锦飞叹了一口气,摊开手: “吃饭可以不用掏钱倒是真的,收的见不得光的钱,你知道的,按规定,要上缴!” 林灿知道,欧锦飞说的规定,是补天阁的规定。 两个人周围都没有人,酒店大堂内来往的人也没有人朝着这边走过来,所以可以在这里放心地小声交谈,也不用担心什么。 “吃饭了没有,看在你这么远过来的份上,请你吃饭!” “我没吃呢,你也没吃么?” “没呢!” “那先跟我出去一趟办点事,事情办完了再吃!” 说着话,欧锦飞已经放下报纸站了起来。 林灿随着他走出酒店,朝着停车场走去,两个人上了车。 依然是欧锦飞开车,林灿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等车驶出酒店,林灿才问道,“办什么事?” “作为你的指导人,自然要带你去杀点人,见点血才行!” 欧锦飞一边开车一边一脸随意的说道,“看你的样子,应该没杀过人吧!” “呃,这辈子还没杀过呢!”,林灿回答道。 欧锦飞以为这是林灿的幽默,他深深看了林灿一眼: “那没关系,今晚可以杀点,适应下,省得以后看到类似的场面手足无措。” 这是要带自己去杀人? 这算是指导人对自己的关照和考验么?林灿默默想着…… 汽车在暮色中驶出繁华的城区,朝着南郊方向开去。 周围的建筑逐渐低矮破败,路灯也变得稀疏昏暗。 欧锦飞说起了缘由…… “采生折割?” 林灿微微蹙眉,这个词他以前就知道。 意指人为制造残疾用以乞讨,是极为阴损恶毒的行径,这是最恶毒卑鄙的江湖门路。 “嗯。”欧锦飞的声音在昏暗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冷硬。 “一伙流窜过来的渣滓,我盯了几天了,很狡猾,他们轮流出动,逼着受害者流窜乞讨!我今天才确定了他们的落脚点。” “六个成年男子,手底下有七八个受害者,除了两个新拐来的还算完好,其他的……已经被他们用各种法子弄残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压抑着怒火: “打断腿脚算是轻的,有的被故意烫伤溃烂,有的被扭成奇怪的形状,而且全部被毒哑……他们靠这些受害者的惨状博取同情乞讨,牟取暴利。” 林灿沉默着,微微吸了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胸腔里涌起一股冰冷的杀意。 车子最终在一片拥挤破旧的棚户区边缘停下。 欧锦飞示意林灿下车,两人悄无声息地来到车后。 欧锦飞打开后备箱,拿出了那根棍棒粗细、一头扁平的换胎铁撬棍,又拎起那把半旧的工兵铲,将铲子递给了林灿。 “会用吗?”欧锦飞低声问。 林灿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工兵铲,木柄粗糙,铲刃虽未开锋,但边缘厚重: “当成刀或者斧头用,没问题。” 欧锦飞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只低声道:“跟紧我,速战速决,一个都不能放跑,必要时你可以用枪!” 林灿点了点头…… 第41章 人渣必须死 两人借着夜色和杂乱建筑的掩护,摸到了一处亮着昏黄灯光、窗户被木板钉死大半的独立砖房外。 里面隐约传来男人的吆喝声、压抑的啜泣,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气味。 欧锦飞对林灿使了个眼色,猛地一脚踹在门锁位置! “砰!”本就不是很结实的木门应声而开。 屋内的景象让林灿瞳孔一缩。 几个面目凶悍的男人正围着一张破桌子喝酒。 地上胡乱躺着几个蜷缩瘦小的人影,捡着那几个男人像喂狗一样丢过来的东西。 借着煤精灯昏暗的灯光,能看到那几个蜷缩人影扭曲的肢体和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疤。 角落里,还有两个人被捆着,被关在笼子里,头上罩着黑色的布套,正瑟瑟发抖。 地上乱躺着的那几个蜷缩人影在门被踢开的瞬间,只是这一个剧烈的响动,长久以来被驯化的恐惧就让他们一个个抱着头,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看都不敢看。 “什么人!”离门最近的一个秃头壮汉反应最快,抄起桌上的酒瓶就砸了过来。 欧锦飞侧身躲过,手中的铁撬棍带着恶风,毫不留情地横扫而出! “咔嚓”一声脆响,撬棍狠狠砸在秃头壮汉的太阳穴上,他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栽倒在地。 身体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 “抄家伙!”其余五人顿时炸了锅,纷纷抓起手边的砍刀、铁链和板凳。 一个刀疤脸怒吼着挥刀砍向欧锦飞。 欧锦飞不退反进,铁撬棍精准地架住砍刀,火星四溅,同时一脚踹在对方小腹。 趁其弯腰之际,撬棍尖头狠狠扎进他的脖颈,鲜血瞬间喷涌! 林灿这边也迎来了攻击。 一个瘦高个挥舞着铁链朝他头上套来。 林灿矮身躲过,手中工兵铲顺势由下往上猛撩! 他这一下用了暗劲,铲面边缘带着一股沉闷的破空声,“噗”地一声,如同热刀切油,精准地劈入了瘦高个的肋下! 骨头碎裂声清晰可闻,瘦高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被这股巨力带得向后飞起,撞在墙上,软软滑落,眼看是不活了。 另一个矮胖子趁机从侧面抡着板凳砸向林灿后脑。 林灿仿佛背后长眼,一个迅捷的侧滑步避开,同时工兵铲回旋横拍! “嘭!”铲面结结实实拍在矮胖子的脸上,鼻梁塌陷,牙齿混着鲜血飞溅。 矮胖子哼都没哼就仰面倒地。 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极快。 转眼间,六个人贩子已去其四,只剩下两个看起来最凶悍的。 一个手持剔骨尖刀,另一个抓着一把斧头,背靠着通往里屋的门,眼神疯狂。 “妈的,跟你们拼了!” 持刀者怪叫着冲上来,目标直指看起来稍显“文弱”的林灿。 欧锦飞刚想援手,却见林灿不退反进。 在尖刀及身的瞬间,身体以一个微妙的角度侧转,工兵铲的铲头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磕在对方手腕上。 “当啷!”尖刀落地,那人手腕显然已经骨折。 林灿动作毫不停滞,铲柄顺势往前一送,坚硬的本柄末端重重撞在对方喉结上! 那人双眼暴凸,捂着喉咙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瘫软下去。 就在这时,最后那个持斧的家伙见势不妙,猛地撞开身后里屋的门,一把从身边捞起一个被吓得瑟瑟发抖、双腿明显不自然地弯曲着的蜷缩人影。 冰冷的斧刃横在蜷缩人影的脖子上,持斧的家伙色厉内荏地嘶吼:“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宰了他!” 被劫持的人因为恐惧和疼痛,连哭都哭不出声,只是闭着眼睛,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因为正门被两个人堵住,那个男人抓着人质退到里屋。 欧锦飞眼神冰冷,握紧了手中的铁撬棍,但没有贸然上前,只是保持着和那个人贩子之间的距离。 林灿看着那个被当做人质、恐惧绝望的身影,又看了外面地上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瘦小身影。 他深吸一口气,将沾血的工兵铲轻轻放在地上,空着双手,缓缓向前迈了一步,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个穷途末路的人贩子。 “你放开他,我们可以让你走。” 林灿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欧锦飞有些意外地瞥了林灿一眼,在这种关头还能保持如此冷静并试图谈判瓦解对手,这份心性,可不像他之前以为的只是运气好的公子哥。 那人贩子显然不信,手臂勒得更紧,斧刃几乎要嵌进男孩的皮肉:“放屁!当我是三岁小孩?把武器扔掉!退后!不然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并非因为林灿的话语,而是源于一种源自本能的、毛骨悚然的感知。 就在他身后,那片由里屋渗出的、与门外血腥杀戮现场形成鲜明对比的、近乎凝固的黑暗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 林灿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的“洞察之眼”清晰地看到,那片紧贴地面的浓稠黑暗,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的墨汁,违反常理地向上“流淌”、汇聚,瞬息间勾勒出一个模糊、漆黑、完全没有厚度可言的人形轮廓。 同时身边的欧锦飞,垂下的一只手已经悄然掐了一个指诀。 这影子悄无声息地从地面的二维平面“站立”起来,就紧贴在挟持人质的人贩子背后,仿佛是他自身影子的一次恐怖叛变。 它没有五官,没有实体,却散发着比屋内任何血腥气息都要冰冷的寒意,那是一种剥夺生机、归于死寂的纯粹之暗。 人贩子似乎也感觉到了脖颈后传来的、足以让灵魂冻结的冰冷触感,他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想要回头,想要挣扎…… 但已经太晚了。 那漆黑的影臂,如同最锋利的裁纸刀划过薄绢,又如同热刀切入凝固的油脂,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细微却又直抵灵魂的摩擦声,自人贩子的脖颈前轻描淡写地一挥而过。 没有激烈的碰撞,没有四溅的火星,只有一种物体被极致锋利之物顺畅切割的、令人心悸的轻微“嗤”声。 人贩子脸上的狰狞与疯狂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茫然与难以置信。 他的视线诡异地开始拔高、旋转…… 他看到了下方那个失去了头颅、却依旧保持着挟持姿势的、正从断颈处疯狂喷涌鲜血的自己的身体,也看到了对面林灿那平静却深邃的眼眸。 还有欧锦飞带着一丝冷意的面容。 “咕噜……” 头颅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滚动了两下,面朝上,兀自圆睁着空洞的双眼。 那具无头的尸体僵立了刹那,才推金山倒玉柱般向后轰然倒下,手臂无力地松开。 被挟持的人质瘫软在地,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这个人质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那道完成了杀戮的漆黑影子,如同它出现时一样诡异,悄无声息地沉入地面蔓延的血泊与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能冻结思维的阴冷气息,以及地上那颗双目圆睁的头颅,证明着刚才那超乎常人理解的、发生在光影界限间的致命一击。 欧锦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面色如常,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看向林灿,发现林灿也正看着他,眼神中除了最初的惊讶,更多的是一种了然与欣赏。 屋里还有一点动静,地上还有细微的呻吟声。 刚刚被林灿用铲子拍在脸上的那个矮胖子还没死,嘴里发出咕哝声,还在地上挣扎。 欧锦飞看了林灿一眼,以为是林灿第一次干这活失手了。 林灿却说道,“我觉得可以审问一下,看看还有什么漏网之鱼!” 第42章 深夜追索 欧锦飞点了点头,这份心思也太缜密了,动手的时候就已经想要留个活口问话。 他走了过去,一把抓住地上那个矮胖子的头发,把他从屋里拖到门外,免得在这里审问吓坏了那些受害人。 “你们不要睁开眼睛,会吓到你们,待会儿会有警察过来……” 林灿把地上的脑袋踢到黑暗的角落,对屋子里的那几个受害者说了一句。 刚刚的那血腥场面,这几个蜷缩的身影都没看到,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被关在笼子里的头上罩着黑布看不见,另外几个受害者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开始就被吓得闭着眼低着头在地上缩成一团。 被当做人质的那个受害者到现在都发着抖,闭着眼睛。 林灿走出屋外,就看到欧锦飞蹲下身,动作麻利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锡盒,打开后取出一颗黑色药丸,粗暴地捏开矮胖子的嘴,将药丸塞了进去。 那矮胖子喉咙里发出“咕”的一声,药丸似乎入口即化。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原本因失血和剧痛而气息奄奄的矮胖子,脸上竟泛起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变得粗重有力了些,甚至试图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撑起身体。 “想死得痛快点,就老实回话!” 欧锦飞声音冰冷,将沾血的撬棍尖端,不轻不重地抵在矮胖子胯下的致命之处,微微用力。 “啊——!” 钻心的剧痛让矮胖子瞬间弓起身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刚刚提起的一点力气瞬间溃散,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惧。 “我说……我说……好汉饶命……饶命啊!” “你们在珑海还有没有其他同伙?”欧锦飞稍稍收回力道,厉声问道。 “没了……真没了!就我们六个……都是从北边流窜过来的……” 矮胖子涕泪横流,语速飞快,生怕慢了一秒那铁棍又会落下。 林灿走近一步,蹲在矮胖子另一侧,目光锐利如刀:“还有没有被你们绑来,藏在别处的受害者?” 矮胖子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犹豫。 欧锦飞的撬棍立刻又加了一分力。 “有!还有一个!” 矮胖子痛得浑身一颤,再不敢隐瞒: “是个女的……老大前些天从外地弄来的……本来想养几天再……再处理……昨天晚上……被一个叫‘仇先生’的人买走了!” “仇先生?什么人?住在哪里?” 欧锦飞立刻追问,撬棍的压力让矮胖子的声音都变了调。 “不知道……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矮胖子嘶哑地叫道,“老大以前就跟他做过买卖……这次是晚上在思富桥附近交的人……老大当时怕有诈,就让我躲在路边草丛里埋伏……” “我看见那仇先生坐的车了,是辆黑色的梅花轿车,很气派,车牌号是……是珑甲37899!我记得清清楚楚!” “黑灯瞎火的,一个车牌号你能记得这么牢?” 林灿语气带着质疑,洞察之眼紧紧锁定着对方的表情和细微的肢体反应。 “我……我当时就想,记下车牌,万一以后能……能拿捏住这些有钱人的把柄……” 矮胖子喘着粗气,血肉模糊的脸上似乎还能看到恐惧夹杂着一丝狡黠, “千真万确!就是珑甲37899!那老家伙看起来五十多岁,穿着长衫,手里还拄着根文明棍……” 欧锦飞与林灿交换了一个眼神,林灿点了点头,确认这家伙在极度恐惧下说的应该是实情。 又逼问了几句关于“仇先生”样貌和交易细节,见再也榨不出新信息,欧锦飞眼中寒光一闪,手中撬棍猛地向前一送! “噗嗤!”利器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残酷。 矮胖子的惨叫声戛然而止,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这个时候,林灿和欧锦飞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林灿先开口道,“刚刚这个人说的是真话,有车牌的话,那个人应该很好找!” 欧锦飞沉默了两秒钟,“那个人和这伙人交易,就应该关注着这伙人的情况,到了明天,他发现这伙人出了事,就一定会把那个女孩处理掉!” 林灿接口,“所以我们今晚还有时间!” “你不怕么,那个仇先生可能不是一般人,甲字开头的车牌在珑海非富即贵!”欧锦飞问道。 林灿微微一笑,“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两人迅速清理了手上和武器上明显的血迹,将工具丢回后备箱。 欧锦飞发动汽车,却没有立刻驶离,而是掏出一把左轮手枪,对着漆黑的夜空“砰砰砰”连开三枪! 清脆的枪声在寂静的郊夜传得极远,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在珑海这种地方,必然会惊动该来的人。 “走!”欧锦飞一踩油门,老旧的梅花汽车发出低吼,迅速驶离这片即将被警察包围的是非之地。 “现在去哪?”林灿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昏暗街景。 “珑海车辆管理登记所。”欧锦飞言简意赅。 车辆管理登记所位于城西,是一栋独立的二层砖混建筑。外面是一个大院子,墙边种着几棵树,在夜里空空荡荡,只有门房里亮着一盏昏暗的守夜灯。 此时车辆管理登记所早已下班,大门紧锁。 欧锦飞显然对这类政府机构的安保情况了如指掌。 他将车停在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带着林灿绕到建筑后方,很容易就进入高墙之内。 然后两人来到那栋建筑的阴影区域,这里有一扇用于通风的高窗。 欧锦飞从口袋里摸出几件小巧的工具,借着月光,只听轻微的“咔哒”几声,窗户内侧老旧的插销便被拨开。 两人身手敏捷地翻窗而入,落地无声。 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散发着幽光。 欧锦飞似乎对这里的布局很熟悉,带着林灿径直上了二楼,来到档案室门口。 很快就用工具打开了档案室那扇厚重的木门。 档案室内充斥着纸张和灰尘的味道,两人都是神道中人,黑夜视物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新鲜的本领。 房间里,可以看到一排排高大的档案柜如同沉默的巨人般矗立着。 “按车牌前缀和数字查找,甲字开头属于早期发放的私家车牌照,档案应该不会太多。” 欧锦飞低声道,迅速确定了排查区域。 两人分头行动,在密密麻麻的档案袋和登记册中快速搜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室内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找到了!”林灿压低声音,从标有“珑甲 37001-37999”的档案柜中抽出了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欧锦飞立刻凑了过来,档案袋上清晰印着“珑甲 37899”。 他迅速解开缠绕的棉线,抽出里面的文件。 登记车主姓名一栏,用工整的钢笔字写着:仇秉贵。 登记住址:松涛路17号,仇公馆。 “仇秉贵……松涛路……仇公馆” 欧锦飞轻声念出这两个名字,眼神锐利如鹰隼。 “我知道这个人,仇秉贵是珑海市议员,有一个合利公司,做煤炭生意。” 两人把档案室的一切恢复成原样,然后原路撤退,没留下丝毫痕迹就再次返回车里。 第43章 仇公馆 夜色中的松涛路格外静谧,路灯在树叶间隙投下斑驳的光晕,道路两旁是枝繁叶茂的行道树和一栋栋风格各异的洋楼公馆。 晚上九点四十分,欧锦飞将他的汽车停在距离仇公馆百米外一个不起眼的岔路口阴影里。 这里附近的路边有几个高档餐厅和俱乐部,各种车辆都停在路边,把车停在这里,一点也不会惹人怀疑。 停好车之后,欧锦飞没立刻下车,而是看了一眼手上戴着的手表。 “怎么回事?”林灿问道。 “这里是珑海的富人区,警局盯得很严,这个时间点,会有警车巡逻,等警车过去!” 果然,等了七八分钟之后,两人就看到一辆警车缓缓从前面的路上驶过。 等警察一驶过,两人立刻下车,借着夜色和树影的掩护靠近仇公馆。 仇公馆是一栋时髦的三层洋楼。 外围是近三米高的铁艺围墙,顶端带着尖刺,有一个院子,黑漆大门紧闭。 门内似乎有脚步声规律地响起,隐约可见人影晃动,显然内有保镖巡视。 “守卫不算森严,但硬闯会打草惊蛇。” 欧锦飞低语,随即示意林灿注意。 他再次动用神术,只见他脚下的一片阴影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迅速剥离出一片薄如纸、几乎没有厚度的漆黑二维人形。 这东西贴着地面,如同滑行的壁虎,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紧闭的铁艺大门前,竟如同没有实体般,从门底那狭窄的缝隙直接“流”了进去。 林灿静静地看着,这神术诡异莫测,用于探查简直防不胜防。 欧锦飞的在小组内的代号叫乌鸦,可能就和他的神术有关。 约莫过了十分钟,那片“纸片人”般的影子又从门底滑出,重新融入欧锦飞脚下的阴影中。 欧锦飞闭目片刻,似乎在接收信息,随后睁开眼,对林灿摇了摇头。 “里面只有五个仆役,两个保镖,都在一楼活动,非常松懈,仇秉贵不在,那辆梅花车也不在车库里。仔细搜了一遍,没发现女孩的踪迹。” 说到这里,欧锦飞顿了顿,补充道: “我的‘影傀’对完全与外界隔绝的密室感知有限,也钻不进去,如果这房子里有密室,‘影傀’很难发现!” “两种可能,”林灿冷静分析道,“一是他今晚有应酬还未归来,女孩可能被藏在某个我们未能发现的密室里;二是他另有住所,小女孩被带去了别处。” “那在这里等。”欧锦飞做出决定,“等到十二点。如果他不回来,我们就潜入,抓个舌头问问他的其他落脚点。” 两人退回车内,在阴影中耐心潜伏。 时间缓缓流逝,松涛路上愈发安静。 等了一个多小时,将近十一点,两道雪亮的车灯由远及近,最终在仇公馆门口停下。 正是那辆车牌为珑甲37899的黑色梅花轿车。 随后,仇公馆的大门打开,汽车进入仇公馆,大门随后关了起来。 在刚刚车辆驶过的时候,林灿已经看到车辆的后排,坐着一个一个穿着绸缎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 男人脸上带着些许酒意,眼睛半闭在休息,从之前获得的信息看,那个男人,就是仇秉贵。 仇秉贵的到来让仇公馆里的仆役和保镖又忙活了起来。 但也就是十多分钟后,公馆内动静渐小,之前还亮着灯光的房间一个个变暗。 里面的人应该已经休息安顿下来,保镖晚上也是要睡觉的。 在公馆里,也没有什么明哨暗哨那么森严。 又过了几分钟,等确定公馆内的所有人基本都睡了之后,欧锦飞再次施展神术。 他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奇异的手印,周身弥漫的黑影仿佛活了过来。 丝丝缕缕的黑暗气息凝聚成十多只指甲盖大小、形如瓢虫却通体漆黑的影虫。 这些影虫振动着几乎看不见的翅膀,悄无声息地飞越围墙,穿过门窗缝隙,融入了仇公馆的各个角落。 片刻之后,公馆内陷入一片死寂。 “为防意外,就像补天阁的正式行动一样,最好戴个头套,做个伪装!” 欧锦飞拿出两个头套,丢了一个给林灿,自己给自己的脸上戴了一个头套,只露出眼睛来。 “你一个警督,身上带的东西又是开锁的玩意儿,又是头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打家劫舍的!” 林灿微微一笑,也没有动用神术显摆,而是像欧锦飞一样,在自己的头上了老实的戴了一个头套,只露出两只眼睛来。 “走!” 欧锦飞低喝一声,两人迅速下车,来到围墙边。 欧锦飞不见有什么动作,整个人如夜枭一样轻轻跃起,眨眼就翻过了三米多高的墙头,消失在高墙后。 林灿看着墙头,心里无奈的摇了摇头,一重天的修为,身体虽然得到强化,但还没有办法让他能像二重天境界的欧锦飞那样直接飞跃进去。 他要进去也行,但墙上一定会留下一点痕迹。 这对他们今晚要做的事情来说,这就有点不好了,落在有心人眼里,可能会惹出一些事情。 翻墙进入的欧锦飞似乎也知道林灿在顾虑什么。 片刻间,就在里面把公馆大门一侧的小门给打开了,林灿直接从小门快速进入公馆。 公馆内,无论是门房、仆役还是保镖,都一个个在床上陷入了无法唤醒的沉睡。 两人根据之前影傀探查的信息,直接上到二楼的主卧。 主卧装修奢华,铺着厚厚的地毯,空气中弥漫着木材家具和烟酒的混合气味。 然而,卧室里空无一人,床铺整齐。 引人注目的是,靠墙的一个巨大红木衣柜的门敞开着。 里面并非悬挂的衣物,而是一个向下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入口,隐隐有灯光和一种甜腻的异香从下方传来。 果然有密室。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警惕地进入密道。 密道狭窄,向下延伸数米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大约十平米见方的密室,墙壁贴着暗红色绒布,天花板上吊着一盏光线暧昧的粉色灯盏。 密室中央铺着一张巨大的兽皮地毯,旁边散落着各种奇奇怪怪不堪入目的物件。 一个身材微胖、头发花白、穿着丝绸睡袍却袒胸露腹的老者——正是仇秉贵——直接仰面躺倒在地毯上。 打着鼾,睡袍松散,露出松弛的皮肤,脸上还带着一丝猥琐的笑意。 显然是在准备行不轨之事时被影虫的力量放倒了。 在密室角落的一张铺着白色床单、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小床上,一个身材瘦弱,面容苍白的姑娘正蜷缩着。 那姑娘双眼紧闭,呼吸微弱而均匀,同样陷入了昏迷。 第44章 伙伴 “人渣!” 欧锦飞看着眼前这一幕,尤其是仇秉贵那令人作呕的睡姿和受害者孩无辜的模样,眼中杀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林灿迅速检查了一下受害者的状况。 受害者身上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气息,这是迷香留下的痕迹。 林灿很快确认她只是被迷香和影虫双重影响陷入昏迷。 身体未见明显外伤和被侵犯的痕迹,时间一到就自然醒来了,稍稍松了口气。 “想要怎么处理?”林灿看向欧锦飞。 欧锦飞眼神冰冷地扫视着这里,低声说道: “这个人渣身份特别,非正常死亡会引来警察甚至是补天阁的调查,让他看起来自然死亡最好,看看这里和卧室里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方便布置一个现场!” 两人在密室中迅速搜查。 除了那些不堪入目的物件外,在密室角落的一个抽屉里,发现了整齐码放着的钞票。 那是二十多沓崭新的十元大钞,每沓一千元,都用银行的纸带紧紧扎着,上面还盖着红色的封印。 这些钞票在密室暧昧的灯光下泛着冷峻的青色光泽,像是一块块崭新的青砖。 粗略一数,竟有两万多元的巨款。 两人退回主卧,主卧里有一个酒柜,酒柜上面的酒瓶里,泡着各种滋补的药物。 他们酒柜的抽屉里找到了不少药物。 很快,林灿在那些药物中,发现其中两种药物是是治疗心脏病的药物。 这两种药很多,看来仇秉贵经常服用,其中还有几瓶没有打开。 另外还有几瓶没有明确标签,但散发着特殊气味、疑似助兴用的药物。 几个密封的蜜丸包装上,更有着“猛男金枪丸”的字样,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的。 “看来我们的仇议员,不仅心脏不好,玩得还挺花。” 林灿拿起那几个药瓶,仔细嗅了嗅,又看了看成分说明,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这两种药,如果短时间内相继服用是大忌,尤其是对心脏病人来说,极易引发剧烈的心律失常和急性心衰。” 欧锦飞立刻明白了林灿的意图:“利用药物相克,伪装成他自己服药过量导致猝死?” “嗯。”林灿点头,“这比任何伪造都更真实,法医也很难查出破绽,只会认为是意外。” 计划既定,两人立刻行动,返回密室。 他们没有将仇秉贵从密室拖回,而是就在密室内,林灿取出超量的心脏病药和那种助兴药物,混合着碾碎。 少许助兴药物就撒在床头柜和水杯边缘,制造出服药的假象。 然后,欧锦飞捏开仇秉贵的嘴,林灿将剩余的药物混合着补酒物强行灌了到了仇秉贵的嘴里。 让仇秉贵咽下。 仇秉贵躺在地上,只是不到三分钟,脸上就出现诡异的潮红色,身体也有了反应。 但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就开始微微扭曲,身体有些抽搐,然后口吐白沫,脸色变得煞白,身体抽搐着,很快就不动了。 欧锦飞检查了一下,确认已经彻底死亡。 仇秉贵死在密室,受害者消失,就算仇秉贵身边的保镖中有知情的,也不敢声张。 只会以为仇秉贵意外身死之后,那个被仇秉贵买来的小女孩趁大家睡熟,在深夜悄悄逃出了仇公馆。 做完这一切,他们清理了所有闯入的痕迹。 林灿抱起依旧昏迷的受害者。 欧锦飞还把密室抽屉里的那两万多的巨款用布袋装着带走,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仇公馆,并将围墙小门恢复原状。 梅花汽车再次发动,融入夜色。 “这个人送到哪里?”林灿看着怀中依旧昏睡的受害者。 “补天阁名下有一处慈安宫,旁边的育孤堂专门收留这样的受害者!” 欧锦飞掌控着方向盘,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沉稳,“如果她还有家人,慈安宫会设法寻找送还。之前棚户区救下的那几个可怜人,后续也会被送到那里安置。” 慈安宫位于珑海市郊,汽车在寂静的夜路上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 育孤堂就在慈安宫旁,是一座朴素却洁净的青砖院子,占地颇广。 虽已是深夜,育孤堂正厅的门却未锁,里面亮着一盏温暖却不刺眼的长明灯,仿佛在默默守候着每一个需要庇护的幼小生命。 正厅门口挂着一副木刻对联。 上联:上天有好生之德 下联:人间重养正之恩 字体端正厚重,默默诉说着此地的宗旨。 厅内陈设简单,靠里避风的角落并排放着两张铺着干净被褥的小木床,这是为那些无奈遗弃婴孩的人所留的一点善意。 正厅中央,摆放着一个上了锁的木质“爱心捐款箱”。 “爱心捐款箱”的旁边,还贴着育孤堂接受的所有捐赠与各种受赠物资和钱财的使用公示与账目,堂堂正正。 捐赠栏目里,一包面粉,一袋大米,一床棉被,几双袜子,几分钱都写得清清楚楚。 而它们的去处,什么时间,用到了哪里,也完全公示了出来,没有半点含糊。 这才是做慈善。 林灿将受害者轻轻放在一张小床上,为她盖好被子,确保她不会被冻着。 那边,欧锦飞则毫不犹豫地将那个装满钞票的布袋,整个塞进了捐款箱那狭长的投递口内。 这笔来自罪恶的金钱,若能用于抚慰无辜的创伤,也算是它最后的救赎。 两人没有多做停留,悄然离开育孤堂,驾车返回市区。 当城市的灯火再次映入眼帘时,欧锦飞瞥了一眼副驾驶上面色平静的林灿,嘴角露出一丝难得的、带着烟火气的笑意: “想起来了,你白天在武馆训练了一下午,现在又折腾一晚上,还没吃晚饭呢。我请你。” “这个点,只能算宵夜了。”林灿也笑了笑,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微微松弛。 白天武馆训练后身上的酸痛,到此刻才像是彻底爆发出来一样。 两人今晚做的事情,前面还好,但后面在仇公馆做的事,在补天阁内,已经属于重罪。 对一个珑海市议员动手,还动用神术,已经严重违反了多条补天阁的内部戒律,简直肆意妄为,胆大包天,后果非常严重。 但两人谁都没说什么,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欧锦飞没有开往任何繁华的夜市区,而是在一条略显冷清的老街巷口停下。 这里只有一个支着简易棚子的小馄饨摊,冒着袅袅白汽。 “老板,四碗小馄饨。”欧锦飞熟稔地招呼一声,和林灿在路边的小马扎上坐下。 “好嘞,八分钱一碗,马上好!”头发花白的摊主利落地应着,掀开锅盖,热气蒸腾而上。 “他家的小馄饨不错,但我们吃的话,一碗肯定不够!”欧锦飞解释道。 很快,四碗热气腾腾、飘着葱花和猪油香的小馄饨端了上来。 清亮的汤底,皮薄馅嫩的小馄饨,在经历了一夜的黑暗、血腥与紧张之后,显得格外温暖踏实。 两人都没再多说话,只是埋头吃着。 滚烫的馄饨下肚,驱散了夜间的寒意,也仿佛熨平了心中激荡的波澜。 林灿吃完一碗,又吃了一碗。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共同的经历与此刻这简单的一餐,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一种基于信任与并肩作战而产生的、名为“战友”的默契,在这寂静的街头,在这廉价的宵夜中,悄然沉淀下来。 吃完,欧锦飞想要掏钱付账,总共三角两分分钱,却发现钱包好像忘在了车上,他不由看向林灿。 林灿默默拿出一个银元放在桌上,没让老板找补,两人重新上车,朝着酒店方向驶去。 车窗外,珑海的夜,依旧深沉。 但再深的夜,也总有勇敢的微光,为其驱散方寸黑暗。 第45章 新的善功 第二天清晨,林灿用完早餐回到房间。 当他踏进升降梯时,他下意识地内视了一眼识海中的宝鼎,随即微微一怔。 已经休眠多日的宝鼎又腾起了光焰,宝鼎的龙头开始从虚空之中不断吸收着丝丝缕缕的奇异能量了。 九月二十五日他重获自由那天,鼎内凝聚的神秘液体共七十四滴。 二十六日为融合鬼神丹,消耗了六十一滴神秘液体,仅余十三滴,可用人道善功早已经消耗一空。 这些日子,林灿每天早上都习惯看一眼宝鼎的变化,但宝鼎并无变化,依旧在休眠中。 此刻,宝鼎内的神秘液体从十三滴变成了十七滴,已经悄然多了四滴,可用人道善功还有五点。 林灿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昨天到现在,宝鼎可用的人道善功突然多了九点。 于是宝鼎结束休眠开始工作,又开始凝聚那些神秘液体。 这是为何? 林灿凝神感应人道善功,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昨夜与欧锦飞一同解救那些受害者的画面。那 些被困的稚嫩面容、人贩子狰狞的嘴脸、仇公馆密室里那个苍白的睡颜——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原来如此。 铲除那些人渣,救出无辜的人,便是多出的这九点人道善功的来历。 除恶即是扬善,果真不虚。 又解开宝鼎的一层面纱,林灿心情大好。 走出酒店,晨光微熹中传来报童清脆的叫卖声。 林灿信步走去,买了一份《万象报》。 这份报纸售价四分钱,在珑海的主流报纸中算得上价格坚挺,是体面人获取讯息的重要渠道。 街头的报童们往往搭配销售,若再买一份其他小报,两份只需七分钱。 更有甚者,有些小报把一分钱掰成十厘来算——譬如有的小报卖两分五厘一份。 大夏帝国虽未发行“分”以下的官制钱币,市井交易中却自有其约定俗成的规矩:一厘折十毫,毫厘必较。 在这银本位制度下,大夏帝国货币的购买力坚挺得令人惊叹。 几分钱能买一份报纸或一个肉饼,一角钱可享一顿正经餐食,一元钱便足以请三五同事下趟馆子。 林灿递过一张五角纸币,对着正要找零的报童摆了摆手:“不必找了。” 那报童先是一愣,随即绽开惊喜的笑容,连连鞠躬道谢:“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这几角钱的意外收获,或许可以让这个报童高兴几个星期。 拿着报纸,林灿又叫了一辆三轮黄包车,一边在三轮黄包车上看着报纸,一边让三轮黄包车去珑海的珑海市警察局南城分局看守所。 昨日林灿已经问过欧锦飞,珑海大学的刑事案件,不是由珑海大学所在的经宁区警察局负责。 而是会提升一级,由珑海警局南城分局负责。 那个想要对薛赫显动刀的男生,就医后,应该会被送到珑海市警察局南城分局看守所。 欧锦飞说他会和看守所这边的人打个招呼,让林灿直接去看守所就可以。 林灿翻开还带着油墨清香的《万象报》。 头版头条依旧是关于帝国殖民地局势的评论,措辞严谨,维持着一贯的官方口径。 他快速翻到社会新闻版,目光立刻被版面中下方的一篇文章吸引。 正是他那篇署名“火木”的报道《新潮石像店遭破坏,文化冲突引深思》。 这可是他身为记者的第一篇报道见报,心中不免泛起一丝微澜。 文章基本按照他的原文刊发,只是编辑在个别词句上做了微调,使其更符合报纸的整体风格。 报道乍一看淹没在诸多社会新闻之中,并未引起过多瞩目,报社也未给他什么特别待遇,林灿对此并不意外,这正合他意。 他的视线在版面上继续扫过,一条简讯引起了他的注意:《福煦火柴厂昨日突发大火》。 报道正文写道:昨日下午两时许,位于珑海工业区的福煦火柴厂突发大火…… 这恰好印证了他昨日在街头所见消防车疾驰的一幕。 随后,他习惯性地翻到《万象报》颇负盛名的文学板块。 这里既有主编张嘉文笔名连载的散文诗《那些小事情》,也有几篇风格灵异的奇闻故事。 甚至有连载的鬼故事。 这是《万象报》吸引特定读者群的特色所在,颇受读者欢迎。 报上注明,他们不仅拥有特约作家,也接受读者投稿或提供灵异故事素材,一经选用即付稿酬。 看到这里,林灿心下恍然,这实在是补天阁收集民间异常信息的一条妙计。 寻常人家若向警察报告邻家闹鬼,多半会被视为无稽之谈; 但若将此事作为奇闻异事投给《万象报》,只要描述得活灵活现,很可能就会进入补天阁的视野,进而派人探查是否真有妖魔作祟。 这些踊跃的投稿读者,在不知不觉中,都成了补天阁遍布全城的眼线。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那些小事情》栏目下的一首散文诗上,诗名《不是风》。 文中写道: 一阵风进来,一屁股坐我沙发上。 见我不理它,起身又出去了。 午休时,想在沙发上靠靠。 这时,我瞧见脚前地砖上躺着一根细长、弯曲的头发。 心里不快,厌恶着,俯身去抓。 抓不起来。 去捻,也捻不起来。 终于,手指用隐隐的窸窣声提醒我: 搞错了。 它其实是一条细如发丝的蜿蜒的裂缝。 可这裂缝因何而来,朝后又会有什么事情可能因它而起? 这看似平淡的文字里,叙述小事,似乎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玄机,关乎错觉、表象与潜藏的危机。 (张嘉文主编) 补天人,坛主,怀揣文学热情与梦想的文青…… 这一刻,张嘉文那平易近人的形象之下,仿佛蒙上了一层令人捉摸不透的薄雾。 合上报纸,三轮黄包车也已停在了一座看起来颇为森严的灰色建筑前。 高墙上拉着铁丝网,门口有持枪警卫站岗,这里就是珑海市警察局南城分局看守所。 林灿向门卫出示了记者证并说明来意。 果然,欧锦飞已经打点过,警卫核对了一下名单,便示意他进去,并指引他到指定的会见室等候。 第46章 一丝线索 看守所内的会面会见室狭小而简陋,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不多时,一个穿着灰色囚服、戴着手铐的年轻人在一名看守的押送下走了进来。 正是那个在讲座上袭击薛赫显的男生,他叫孙志刚,珑海大学工程学院一名大四的学生。 他此刻看起来比那天更加憔悴,头上裹着纱布,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眼神有些涣散。 但相较于那日的愤怒,又多了几分心死般的麻木。 他在林灿对面坐下,手铐碰在铁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看了林灿一眼,眼神动了动,流露出明显的陌生与疑惑,因为他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孙同学,你好。我是《万象报》的记者林灿。” 林灿放缓语气,表明身份。 “我听说了你在学校的事情,也了解到一些关于你女朋友陆婉清的情况,所以特意来和你聊聊,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或者……有什么真相应该被更多人知道。” “婉清……” 听到这个名字,孙志刚麻木的眼神里瞬间迸发出强烈的痛苦。 他低下头,双手用力地绞在一起,指节发白: “没什么好说的……她走了……都是我的错,我没能保护好她……” 他的声音哽咽起来。 “请节哀。” 林灿语气沉静而带着安抚的力量: “能告诉我,婉清同学之前……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特别的困难?或者,她有没有和你提过什么让她感到害怕、困扰的人和事?” 孙志刚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情绪有些激动: “薛赫显!是薛赫显那个畜生!” 他几乎是低吼出来,但随即又像被抽空了力气,颓然道: “婉清她……她之前是薛赫显那个老畜生的学生,有时候也会去帮他整理学院里的画室……” “她以前偶尔会跟我抱怨,说那个老畜生要求她做模特……对她动手动脚,不规矩,还……还强迫她摆一些她不愿意的姿势,甚至要她做裸模,她不愿意……” “她说她很害怕,很恶心,但又不敢声张,怕影响学业,怕被报复……”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这个年纪男生的无力与愤恨。 林灿静静地听着,引导他继续说下去: “除了这些,婉清还提到过别的什么吗?关于薛赫显的?” 孙志刚努力回忆着,眉头紧锁: “她……她好像有一次说过……薛赫显在白莲泾公园那边有一个私人画室,多次要求她去私人画室做模特。” “她有点害怕,就一直没去,对了,她还说过,在她之前,去年,好像也有过和薛赫显接触比较多的女生……出过事!” “好像是……自杀了,但那个女生不是美院的。” “当时我没太在意,以为她只是太害怕了在胡思乱想……我要是早点警惕,早点让她离那个禽兽远一点,她可能就不会……” 孙志刚断断续续的回忆着,他说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他揪住自己的头发,泪水涌出,充满了懊悔与自责。 林灿眼神一缩,一下子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薛赫显可能与不止一桩女生自杀案有关。 “薛赫显在白莲泾公园那边有一个私人画室,具体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吗?” “我不知道,婉清去世之前一直抗拒去那个地方,说得也不太清楚……” “那美术学院的其他师生知道那个地方吗?” “不知道,婉清说那是薛赫显告诉她的,她也非常惊讶,因为美术学院的其他人都不知道薛赫显在外面还有一个画室,他从来不和别人说这事!” “那婉清去世之前是不是去过哪里?” “我不知道,那几天她说说学院的工作很多,我这边也在忙着写论文,我们联系得不多,没想到……” 林灿将孙志刚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尤其是“之前也有女生自杀”这条线索。 他又与孙志刚聊了几句,孙志刚在痛苦和自责之中,也并没有太多更有用的线索。 离开看守所时,林灿的心情有点沉重,也更加清晰。 孙志刚的话,如同拼图上关键的一块,将薛赫显与陆婉清的死,乃至更早的悬案联系了起来。 珑海大学还有其他的女生是受害者…… 林灿又叫了一辆三轮黄包车,去珑海大学。 车上,林灿冷静地梳理着线索。 孙志刚知道的与薛赫显有关的自杀的学生是两个人,但这未必就是全部。 有可能还有其他与之相关但自杀的学生。 这条线索很关键。 想要查明这些年究竟有多少学生,尤其是女学生非正常死亡,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到掌握全校学生动态的核心部门——学生部。 那里必然存有最详细、最官方的记录。 抵达珑海大学后,门房看着林灿在校门口下车朝着学校走去,眼睛在林灿那一身体面奢华的穿着上打量了一眼。 然后问都没问就放进去了。 林灿随便问了学校里的两个同学,就确定了学生部的所在,他径直前往学生部所在办公楼。 学生部部长办公室外,一位年轻漂亮的女秘书通报后,林灿得以进入。 这就是记者的特权之一。 部长姓钱,是个四十岁左右、戴着金丝眼镜、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 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与谨慎。 “钱部长您好,我是《万象报》的记者林灿。” 林灿出示证件,开门见山, “想向您了解一些情况,主要是关于贵校近些年来,学生……尤其是非正常死亡,比如自杀事件的统计数据和相关学生情况,越详细越好。” 钱部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零点几秒,随即恢复自然,但语气已带上了明显的推诿与官腔: “哎呀,林记者,这个问题……很敏感啊。” 钱部长用手摩挲着他面前的茶杯,语气透着婉拒。 “我们珑海大学学风严谨,氛围积极向上,个别学生想不开,那是极罕见的意外!” “而且事情都过去了,为了不影响学校声誉和在校学生的情绪,这些不愉快的数据,我们一般是不对外公开的。” 这样的回答在林灿的意料之中,事实上,无论哪个学校,对这种事都会采取回避态度,绝不愿意去宣扬。 第47章 威胁 林灿没有急着争辩,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办公室。 此时,那位年轻的女秘书正巧再次进来为钱部长添水。 她约莫二十三四岁,容貌姣好,化着精致的淡妆。 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藕荷色裙装,勾勒出窈窕身段。 耳垂上缀着的小巧珍珠耳环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与她手腕上那只看似低调实则价值不菲的机械腕表相得益彰。 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清雅却不容忽视,与这间充满官僚气息的办公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洞察之眼悄然开启,捕捉着更细微的痕迹: 女秘书将茶水放在钱部长桌上时,指尖与钱部长的手背有一个极其短暂。 近乎本能且异常轻柔的触碰,钱部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之前在门口的时候,林灿看到她的办公桌上使用的是那个与整体风格不太搭调的、颇为精致的陶瓷茶杯。 而此刻,钱部长自己用的是另一个普通的白色陶瓷杯。 那只普通的陶瓷杯的边缘,居然也有一点淡淡的口红印。 就在不久前,那个女秘书当着钱部长的面,用他的杯子喝过水。 女秘书转身离开时,目光与钱部长有一个快速交汇,那眼神中蕴含的熟稔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暧昧,远超普通上下级关系。 林灿更是注意到,钱部长背后的书柜橱窗内,放着一家家庭的合影。 一个妻子,三个孩子,看起来很幸福。 而女秘书的办公桌上却放着一束新鲜的、不像是她自己会买给自己的红玫瑰。 同时,钱部长的办公室的一个角落里,居然还放着一对健身用的哑铃。 这个中年男人开始在办公室里健身了。 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开始健身,一般只有两种情况,要么重新找到了自己,要么找到了她。 线索在脑中瞬间串联。 林灿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少许,语气依然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钱部长,维护学校声誉固然重要,但真相和公理更重要。” “如果《万象报》得不到官方的、确切的情况和数据,那么为了查明真相,我们可能不得不从其他角度进行深度报道。” 说到这里,林灿顿了顿,给钱部长一点反应思考的时间,然后才接口说道: “比如……探讨一下高校行政管理中,某些超越工作界限的不道德亲密关系,可能会对学风、乃至学生心理健康产生的潜在负面影响。” 钱部长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他惊恐的看着林灿,这人是记者还是魔鬼? 他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林灿的话像一把精准的匕首,直接刺中了他最隐秘、最害怕暴露的软肋。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钱部长的声音有些发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谈不上威胁,钱部长。” 林灿靠回椅背,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然,甚至带着一丝“我也是为你着想”的诚恳。 “我只是个想查明学生死亡真相的尽职记者,不希望节外生枝。” “如果因为一些不必要的阻碍,导致报道方向发生……嗯,您明白的,那种偏离,对您个人和家庭,以及对学校声誉,恐怕会造成比公布几个数据事例更严重的冲击。” “我相信,孰轻孰重,钱部长您一定能权衡清楚。” 这番话软硬兼施,既点明了对方的把柄,又给出了台阶。 林灿看了看钱部长那已经完全动摇的神色,更进一步让钱部长放心: “当然,就算得到数据和信息,我们也不一定会报道,因为珑海的大学很多,这种事也不是只有你们学校才有!” “据我所知,几乎每个学校都有类似事件发生,我们不会轻易把矛头指向贵校!” “我们只是想看看这里面有什么可以挖掘的具有共性的新闻和原因,或许也能让珑海的大学内以后少点类似的事情。” 钱部长脸色变幻不定,内心显然经历着激烈的挣扎。 他死死盯着林灿,又怕又恨,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破绽,但林灿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眼神深邃,仿佛早已看透一切。 最终,恐惧和利害权衡压倒了侥幸心理。 钱部长像是被抽走了力气,颓然靠向椅背,声音沙哑,放低了一点嗓音:“好……你要的资料,涉及年份多,需要时间整理……明天,明天我给你!” “可以。”林灿点头,“在哪里交接?” 钱部长显然不想在学校附近进行这种秘密交易,他快速说道:“明天下午四点,春风路幸安茶馆,你到了报我的姓氏开个雅间,我会让人把东西送过去。” 他颇为小心,顿了顿,紧盯着林灿,几乎是咬着牙补充道: “你必须保证,资料你拿走,从此我们两清!绝对不能透露资料的来源!绝对不能把我牵扯进去!我要完蛋了,我天天去你报馆找你。” “钱部长放心。” 林灿笑着爽快答应。 “我只要真相,不节外生枝,我喜欢交朋友,而不是树敌人,我们记者,最重承诺,多我这么一个朋友,你不会吃亏的。” “希望你言而有信!” “对了,作为朋友我可以免费告诉你一条隐秘消息!” “什么消息?”钱部长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收获了林灿的“善意”。 “你可以转告你们学校的相关负责人,你们学校昨天不是有学生在美术学院持刀袭击一个教授吗?” “听说还牵扯到那个教授和一个自杀女学生的情感纠纷!” “我知道一个大记者对此事非常感兴趣,他现在就等着那个男生被判刑,然后就可以深挖此事内幕!” “最后用一个吸引人的标题激起公众对那个男生的愤怒同情来搞一个大新闻,把矛头指向贵校!” 林灿对着钱部长眨了眨眼,就抛出了一个假消息。 孙志坚那个傻傻的小男生的遭遇还挺让人同情,也不乏为爱一搏的勇气。 林灿决定拉他一把,不然那个小男生的人生就要被那个垃圾教授毁了。 钱部长的脸色再次微变,这件事昨日他就知道了,他没想到林灿居然也知道了吗,消息传得这么快么? 学校的态度当然是低调处理,同时还要安抚薛赫显。 而薛赫显有可能要以谋杀未遂的名义去起诉那个男生。 这样一来,那个男生一旦被判刑,学校不是被架在火上烤吗? 因为刚刚林灿表现得太让他惊恐,他本能就没有觉得林灿会在这种事上说谎。 钱部长犹豫了一下,稍微客气了一点,似乎感觉到多了一个记者朋友的好处了: “多谢……这个消息我会转告相关负责人!” “那就告辞了!” 钱部长挥了挥手,一副送瘟神的姿态,显然不想再多谈一秒,生怕林灿又看出什么东西来。 林灿不再多言,起身利落地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他仿佛能听到身后钱部长那如释重负又充满后怕的沉重喘息。 而钱部长在林灿离开之后,惊魂未定的拿起桌上的陶瓷缸喝了一口水。 想了想,就立刻拿起桌上的电话,然后摇动了起来。 “你好,总机吗,给我接校长办公室……” 等了片刻之后,电话那边终于传来了一个声音。 钱部长的声音立刻就温顺恭敬了许多。 “校长,我是钱荣恒啊,我有一个珑海记者圈内的好朋友,刚刚告诉我一个私人消息!” “对对对,是关于我们学校的,我觉得此事有可能对学校声誉造成重大影响,有必要向校长您及时汇报一下……” 第48章 再次交锋 离开学生部那令人压抑的办公楼,林灿并未直接去找薛赫显,而是来到学校的美术学院。 美术学院还是和昨日一样,从外表上看没有任何不同. 似乎薛赫显昨日遭遇的意外并未对这里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影响,一切风平浪静. 只是学院里那些三三两两的学生私下交流时偶尔的还是会提及一下,毕竟这种事在学校里也属于大新闻。 林灿只是在美术学院里转悠了一小圈,向几个学生打听了一下今日美术学院的一些日常情况后,很快就来到了美术学院所在的“丹青楼”。 这是一栋充满现代气息的三层建筑,外墙爬满了常春藤,与校园内许多古色古香的楼宇相比,显得别具一格。 楼内采光极佳,走廊两侧悬挂着学生的素描、水彩和油画习作. 空气中飘荡着松节油、颜料和石膏粉混合的独特气息。 偶尔有穿着沾满颜料罩衣的学生夹着画板匆匆走过. 或是在某个角落激烈地讨论着构图与色彩,充满了艺术院校特有的活力与不羁氛围。 林灿首先拜访了美术学院的院长. 一位姓周、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先生。 在周院长那间堆满书籍画卷、墨香与茶香交融的办公室里,林灿表明了自己《万象报》记者的身份,并拿出了刊有自己文章的报纸。 “周院长您好,我叫林灿,是《万象报》的记者。这是我写的一篇关于文化冲突与艺术边界探讨的文章。” 林灿将报纸当做敲门砖递给周院长,指着那篇《新潮石像店遭破坏,文化冲突引深思》的文章,态度谦逊而专业. “贵院作为珑海艺术前沿阵地,对此想必有更深入的见解。” “我想就‘艺术交流中,如何界定借鉴与冲击传统价值观的边界’这一命题,做一次深度采访!” “不知您能否拨冗,谈谈学院的官方立场和您的学术观点?” 周院长浏览了一下林灿写的文章,眼中露出欣赏之色。 而他本人对这样的采访也非常欢迎。 对文人和艺术家来说,没有几个人会拒绝在媒体上谈论自己学术见解的机会。 “林记者这个问题提得很好,很有现实意义!” “我们大夏帝国今天在建筑,音乐,戏剧,服装,甚至在格物学领域,都独步寰宇,但也不惮于借鉴吸收其他大陆和国家的优秀成果,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嘛!” “我们美术学院一贯主张开放包容,但同时也强调文化自信与主体性,我觉得两者并不矛盾……” 周院长侃侃而谈,阐述了学院鼓励学习创新但也注重引导的立场。 林灿认真倾听,还拿出个采访本,不时记上两笔,表现得和一个真正的记者没有任何区别。 不,他现在就是一个真正的记者。 在周院长说完一个观点后,林灿适时提出追问: “那么,在具体的教学和艺术实践中,学院是如何平衡这种张力,引导学生进行创造性转化的呢?” “有没有哪位教授在这方面有特别深入的研究或成功的实践案例,可以推荐我采访一下?” 周院长沉吟片刻,说道: “这方面,我们的薛赫显教授就很有发言权。他不仅理论研究深入,对各大陆的艺术史和美学有独到见解,本人也一直致力于探索东西方融合的艺术实践。只是……” 周院长略显迟疑,“薛教授昨日在讲座上遇到些意外,受了点惊吓,不知他今日是否方便接受采访。” “哦?还有这种事?希望薛教授无恙。” 林灿适时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如果薛教授身体或心情不适,我自然不便打扰。” “不过,若能听听一位刚刚经历过‘意外’的学者,对文化冲突与安全边界的再思考,或许会让报道更具现实深度和启发性。” 周院长觉得有理,便亲自打了个电话到薛赫显的办公室。 电话里沟通片刻后,周院长对林灿说:“薛教授同意接受采访了,林记者请过去吧,他就在二楼的办公室。” 得到了院长的“推荐”,林灿此行便显得名正言顺。 他谢过周院长,来到了薛赫显的办公室。 作为美术学院的教授,和普通的助教,讲师与副教授不同,薛赫显是有自己独立办公室的。 这也是他在学校地位的体现。 薛赫显的办公室比周院长的更具个人色彩,墙上挂着几幅他自己创作的、风格略显阴郁的油画。 书架上除了艺术典籍,还摆放着一些奇特的异域工艺品。 薛赫显依旧穿着合体的长衫,但脸色明显比前日苍白些。 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疲惫与烦躁。 他见到陌生的林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但那份温文尔雅之下,透着一种紧绷的警惕。 显然,昨日的刺杀事件和可能随之而来的调查盘问,让他正处于烦恼和压力之中。 “林记者,请坐。周院长说你想探讨一些关于艺术边界的问题?” 薛赫显开门见山,语气还算平和,但带着一种急于掌控话题走向的意味,生怕这个《万象报》的记者哪壶不开提哪壶,来问他昨天的事情。 “是的,薛教授,冒昧打扰。尤其听闻您昨日受了惊吓,更是过意不去。” 林灿态度诚恳,先表达了关切,然后迅速切入正题。 “我拜读过您的一些学术观点,非常钦佩。” “尤其在当下不同文化碰撞日益激烈的背景下,艺术家如何在坚持自我表达与尊重社会文化情感之间找到那个微妙的平衡点,我认为您的见解至关重要。” 这个问题既专业又切中时弊,成功吸引了薛赫显的注意力。 他稍稍放松了些,然后就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来。 从艺术家的独立精神谈到文化融合的必然性,言语间依旧充满思辨。 但林灿能感觉到,他比前日讲座时更多了一份谨慎,措辞也更加圆滑。 在薛赫显谈到“真正的艺术源于内心最深处的冲动与执着”时,林灿觉得时机到了。 他话锋看似随意地一转,语气带着哲学式的探究: “薛教授,您提到内心深处的冲动与执着,这让我想到,支撑一位艺术家在这种复杂境地中坚持探索的,除了信念,是否往往凝结于某个对其而言最为珍贵的东西上?” “它或许是一种理念,或许是一件具体的物事,成为您艺术灵魂的‘锚点’,对您个人而言,您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林灿的洞察之眼,已经悄然开启,将薛赫显置于更深邃的洞察与解剖之下。 第49章 抓住尾巴 当林灿问出“最珍贵的东西”时,薛赫显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放下茶杯,推了推眼镜,用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庄重语气回答: “对于一位求索者而言,最珍贵的,自然是那指引方向的、对至高美学的信仰本身,它无形无质,却是我所有创作的源泉……” 然而,在林灿的洞察之眼下,薛赫显这番冠冕堂皇的话言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显露出其下隐藏的真实图景。 他口中说着“至高美学”,林灿脑海里浮现的,却根本不是任何抽象的概念或崇高的理想。 而是一尊造型诡异、透着妖媚气息的东方女子雕像! 那雕像的材质非石非木,色泽幽暗,女子的面容模糊却又带着勾魂摄魄的魔力,罗裙半解。 比起新潮石像店里那些裸女石膏像的直白,这尊女子雕像更含蓄。 雕像上似乎有某种魔力,更能勾起人心中的邪念。 只是雕像的模样呈现在林灿的脑袋之中,林灿都感觉自己的心荡漾了一下,这雕像绝不普通。 林灿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完全接受了薛赫显的说法,并顺着“创作源泉”这个话题继续深入: “这种纯粹的信仰确实令人动容。想必要维系这种专注的创作状态,需要远离世俗纷扰,进入一种深度的‘入定’或‘灵思’状态吧?” “不知薛教授是否有特定的方式或环境,来帮助自己抵达这种最佳创作心境?” 这个问题听起来依旧是在探讨创作心理,并未涉及具体地点。 薛赫显的警惕心稍降,沉吟道: “确实需要……摒除杂念,回归本我。有时在夜深人静之时,万籁俱寂,方能触摸到那最真实、最澎湃的灵感之流……” 就在他提及“夜深人静”、“摒除杂念”时,洞察之眼再次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画面—— 并非他在学校的办公室或画室,而是一个光线昏暗、布置奇特的房间。 房间的墙上似乎挂着帷幔,房间中央有一个基座,那尊妖异的女子雕像赫然放置其上! 房间的窗户样式古老,窗外隐约可见一栋灰色建筑的一角和几颗高大的榕树轮廓。 这显然是一个极其私密、不为人知的所在。 “听君一席话,受益匪浅。这种对内心世界的探索与守护,本身就是一种伟大的艺术。” 林灿适时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又将对话拉回到了安全的学术探讨范畴。 在问了几个关于教学与艺术评论的问题后,便礼貌地起身告辞。 离开丹青楼,林灿回头望了一眼,洞察之眼这次又立了大功。 他至少又挖出了两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那尊被薛赫显当成其力量源头的诡异女子雕像,还有薛赫显的那个隐蔽画室。 结合之前对孙志刚的采访,孙赫显的那个隐蔽画室如果位于白莲泾公园附近。 那么,自己刚才脑海之中呈现出来的画面角度,已经可以锁定那个画室的位置。 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排查。 在从珑海大学走出来的时候,林灿已经渐渐感觉到,自己已经逐渐抓住了薛赫显的尾巴。 距离揭开真相的时刻又进了一步。 林灿离开珑海大学,乘黄包车返回《万象报》报馆。 甫一踏入那熟悉而喧嚣的环境,混合着油墨、纸张、烟草以及忙碌人气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这种独特的“报社气息”,让他迅速从校外调查的紧绷状态,切换回记者身份的日常节奏。 刚走到自己的工作区域,还没等他坐下,一个清脆的声音便带着笑意响起: “我们的大记者回来啦!” 林灿抬头,看见杜菲正从那边的那台巨大的打字机后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比往常更热情几分的笑容。 老校对孙德明依旧在那里专注的吭哧吭哧的操作着那台笨重的中文机械打字机,就像一个铁匠似的,似乎除了手上的工作,其他的任何事都难以让他分心。 杜菲的恭喜也引来了附近几位同事的注意。 “杜秘书,别拿我开玩笑了。”林灿笑着摇摇头,走向自己的工位。 “这可不是开玩笑。” 杜菲快速走过来,拿着两份报纸走了过来,将其中一份并非《万象报》的报纸摊在林灿桌上,手指点着其中一版: “瞧瞧,《新青年观察》!人家今天转载了你的《新潮石像店遭破坏,文化冲突引深思》,还加了编者按呢!” 林灿微微一怔,接过报纸。 果然,在《新青年观察》的“青年与城市”版块,他的文章被精简后刊出。 旁边的编者按着重强调了文中对“珑海青年创业维生之环境与理想现实碰撞”的探讨。 认为此文“触及都市青年生存与发展之困境,引人深思”。 “行啊,林灿!刚来没多久,文章就被《新青年观察》看上了!” 旁边一位戴着眼镜的老记者正想要拍林灿的手臂。 但一看林灿身上那一身昂贵考究的外套和他自己手上的墨水印,悄然就把手收了回来,只是语气中的赞许和羡慕却是由衷的。 “《新青年观察》眼光挺刁的,能入他们法眼,说明你这篇文章确实搔到了痒处。” 另一位同事也凑过来说道。 在报界,自己的文章被同行,尤其是像《新青年观察》这样有影响力的报刊引用或转载,是对记者专业能力和选题眼光的一种重要肯定。 一时间,几声真诚或带着羡慕的恭喜在办公区内响起。 林灿能感觉到,一些原本或许还带着审视的目光,此刻变得和缓与认可了许多。 他谦逊地一一回应,表示是运气,也是题材碰巧引起了关注。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加入了进来: “文章我看了,角度选得不错,没停留在表面冲突,能挖到年轻人处境这一层,算是有几分功力。” 林灿转头,看到首席记者王建业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旁。 王建业手里拿着他那个标志性的烟斗,脸上带着一种前辈审视后辈的资格感,但已悄然收起眼底隐藏的那一丝轻视的表情。 “王首席过奖了,还有很多需要向您学习。” 林灿态度依旧恭敬。 王建业似乎对他的态度颇为受用,抽了口烟,随意地说道: “嗯,不骄不躁挺好。既然入了这一行,有些场面也该见识见识。等哪天有空,我带你去‘报人俱乐部’坐坐,那里才是咱珑海报业同仁交流信息、碰撞想法的地方。” “报人俱乐部?”林灿适时地表现出恰如其分的好奇。 “嗯,一个老地方了,能进去的都是行里有头有脸,或者有真本事的。” 王建业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得,仿佛能带人去那里本身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说完,便拿着他的烟斗踱步走开了。 杜菲在一旁小声对林灿说:“王首席很少主动带新人去那儿,看来你那篇文章是真让他改观了。” 林灿点了点头,心中了然。 这篇文章带来的影响,比他预想的要稍大一些。 它不仅带来了同行认可的声音,似乎也为他敲开了通往珑海记者核心圈层的一扇小门。 这“报人俱乐部”,或许能成为他获取更多隐秘信息的另一个渠道。 他坐下来,准备开始撰写关于美术学院采访的稿件。 脑海中思考着如何下笔,才能既完成这篇“烟雾弹”式的报道,进一步麻痹薛赫显。 办公室里的众人一边工作,有的在小声聊着天,和同事交流着工作方面的内容。 当然,也可能有其他的东西。 就在林灿工位的前面,两个同事小声的聊着一件办公室的八卦传闻。 听说辜经理要离开报社,林灿微微有些诧异,但也没有追问,而是在专注着自己的事情。 思考片刻之后,林灿脑袋里已经有了文案,于是他拿出笔,开始写了起来。 第50章 每个人的江湖 《美苑守望录——珑海大学美术学院论衡艺术交流之“度”与“界”》 日前,本报刊发《新潮石像店遭破坏,文化冲突引深思》一文,引发各界对艺术交流边界之热议。 为深究此题,记者特赴珑海大学美术学院,访晤学界同仁,聆听多方见解。 在绿藤掩映的丹青楼内,周明远院长于满室书香中受访。 周院长谓:“大夏之文化,博采众长,其他大陆之建筑,音乐,服饰,戏剧,乃至格物之学,亦兼容包并!” “美院素持开放包容之胸襟,然更重文化主体之坚守。吾等导引学子博采众长,而非徒事摹形拟态。” 论及近日文化冲突现象,周院长以为此恰显艺术教育中价值引导之要义。 自由与规训间的平衡较之周院长宏论,美院诸教授各抒机杼。 有教授言,艺者困囿于创作纯粹性与世情接纳度之间。 在学术探讨中,“内心持守”常被视为艺术创作之根基。 有论者谓,对美学理念之信念,乃创作者于文化激流中把握方向之依归。 真正的艺术突破,往往生于内心执念与外界反响的审慎权衡间。 于静寂中叩问本真论及创作实践,学界共识环境对艺事之重要。 有教授分享其得:“须营造涤净尘虑之境,艺者方能谛听内心真声,触摸艺术本源。” 此种对创作环境的讲究,折射出当代艺者对纯粹境界的普遍追求。 时代之问:艺术将何往? 当此寰宇交融不可逆之势,如何在各大陆文化交汇中既葆创造活力又不失文脉根基,已成艺术教育必解之题。 美院学人之思或可资鉴: 艺术真义,不在盲目趋附或全盘拒斥,而在立基于对本族文化深刻体认之上的创造性转化。 随着探讨深入,愈发明了:艺术边界之探索,实为永无止境之文明对话。 在此对话中,强者从不惮于学习,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而智者,更懂取舍,弱水三千但取一瓢。 写好稿子之后,林灿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问题,于是就准备上楼将稿子交给张嘉文审阅。 这是记者的江湖。 作为记者,有时候,必须要为社会发声,其次,这篇报道对案件来说也是有用的。 “林记者,张主编今天下午出去了,把稿子放到他办公室的桌上即可,他回来自然会看!” 有热情的女同事提醒林灿。 “好的,谢谢!”林灿拿着稿子上楼,然后到了张嘉文的房间,把写好的稿子放到桌上,然后就下了楼。 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林灿随后直接出了报社,到了外面,叫上一辆三轮黄包车,去武馆继续锤炼。 薛赫显那边他现在反而不急了,反正那个家伙现在被麻烦缠身,暂时蹦跶不起来。 那间隐秘画室和诡异雕像的事情,待拿到钱部长给到的学生资料后再说。 …… 午后的霞飞路悦来茶楼后院,一间专属于曲别离的僻静厢房内。 窗外市声隐约,屋内茶香袅袅。 曲别离大马金刀地坐在藤椅上,一百年擦拭着一把匕首,一边看着桌子上摊开着一份昨日的《万象报》。 作为张嘉文这位坛主的手下,为了避嫌,曲别离反而很少看《万象报》之类的报纸。 报纸是他的一个心腹手下拿来的,那个家伙识字,有脑子,是他的狗头军师之一,看到报纸后,就把报纸拿来给他看, 当他的目光扫过《新潮石像店遭破坏,文化冲突引深思》那个醒目标题,以及署名“火木”的文章时,他擦拭着一把匕首的动作微微一顿。 文章里,他那晚带着手下打砸泼粪的行为,竟被解读成了“部分市民对外来文化产物之强烈抵触”。 甚至被拔高到了“文化冲突”、“传统价值捍卫”的层面。 他嘴角扯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古怪弧度,心里嘀咕: “文化冲突?老子砸店办事,倒成了捍卫传统了?” 这种感觉很新鲜,就像自己随手扔出的一块石头,被人捡起来,精心雕琢后放进了展览馆,还赋予了意想不到的意义。 他并不担心事情败露,他干的就是这些活,但这篇报道,确实像一层巧妙的烟雾和特殊的关照。 将他和他那些兄弟从这件“脏活”里干干净净地摘了出来,不留半点腥气。 搞不好警察知道了,都要赞他们一声爷们。 就在这时,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从后门走了进来。 那少年看着这屋里一帮道上混的打手,眼神明显有点害怕,但还是鼓足了勇气,跟着那个疤脸汉子走了进来,有些拘谨的站在门旁边。 “离哥,看啥呢这么出神?” 那个疤脸汉子自己凑过来,顺着曲别离的目光瞥见报纸,挠了挠头。 “嘿,这不是咱们前两天干的活儿吗?咋还上报纸了?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这下好了,警察总不能说咱们是‘文化冲突’吧?” 旁边几个正在玩牌九的手下闻言也哄笑起来,觉得这事儿透着股荒谬的趣味。 他们人生第一次上报纸,居然还成了大夏传统文化的捍卫者,多新鲜。 曲别离没理会手下的哄笑,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火木”这个笔名上。 他记得,林灿的代号是“戏子”。 能将一次见不得光的暴力行动,如此巧妙地包装、利用,引导舆论,还顺手帮他们擦了屁股…… 这个林灿,手段还真是……别具一格。 他收起匕首,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抿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的光。 事前给钱,事后还用舆论打掩护……这么讲究的人,他第一次遇到。 “什么事?”曲别离看向那个被疤脸汉子领进来的少年。 那少年约莫十二三岁,身子骨单薄得像根没长开的豆芽菜。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深色补丁的粗布短褂,下身是一条明显过长、裤脚磨损破烂的旧裤子,用一根布条勉强系住。 他脚上的布鞋破了个洞,露出脏兮兮的脚趾,紧张地蜷缩着。 少年脸上带着泪痕和灰尘,一双眼睛因为恐惧和急切而睁得很大,又不会说什么话,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破旧的衣角,身体微微发抖,像一只受惊后走投无路的小兽。 “凤徐路上一个开饭馆的老板不守规矩。” 疤脸汉子愤愤道: “这孩子是我老乡,在他饭馆里干了半年童工,刷碗劈柴什么杂活都干。之前说好的是每个月7块钱,包吃包住。” “昨天这孩子老家来了消息,他爹上山砍柴摔断了腿,正等钱救命呢!” “孩子找老板要工钱想寄到家里,那狗日的欺负他年纪小没靠山,愣是一分钱不给,还倒打一耙,说这孩子这半年吃他的住他的,欠了他不少钱!” 房间里打牌的那几个人听到这话,牌也不玩了,一个个拍着桌子骂了起来。 污言秽语瞬间充斥了整个厢房。 “凤徐路那边是赵老三的地盘!” 把报纸拿给曲别离的那个略显精明的狗头军师在旁边小声提醒了一句。 “也是拜在黄爷门下的!” 曲别离眼中冷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煞气的弧线。 “赵老三手下的人不懂规矩,欺负孤儿寡母,坏了黄爷的名声,我就替他教教。” “兄弟们,抄家伙。猴子,再去砂行那边叫点人手,在老龙巷汇合。” 那个叫猴子的瘦子听到这话,二话不说,把牌九往桌上一扔,麻利地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别在后腰,掀开门帘就快步冲了出去,身影迅速消失在院外。 曲别离站起身,利落地套上一件半旧的玄色立领短打上衣,衣襟的盘扣一丝不苟地扣好,下身是一条便于活动的黑色阔腿裤,裤脚扎得紧紧的。 他拿起放在椅背上的深灰色窄檐鸭舌帽戴在头上。 帽檐压低的瞬间,将他眼中最后一点温度也遮去了,只余他办事前那种惯有的、令人心悸的沉冷。 看到这里,那个胆战心惊的小男孩也知道要发生什么。 这些汉子要为他出头。 他不怎么会说话,只是眼含热泪,跪了下来,给曲别离磕了三个头,又给屋里的其他汉子磕了三个头。 片刻之后,曲别离便带着几个同样面色不善、腰间或袖中隐约藏着家伙的手下,从悦来茶楼后院沉默而迅疾地鱼贯而出。 他们如同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风风火火地融入了街巷。 径直走向他们习以为常的江湖和战场。 第51章 胖子赌客 但他不管,那是没办法的中的办法,必须要给幽灵一个交代,一个明确和证明自己家族跟此事没关系的办法。 最后她妩媚的眨了下眼睛,两人的目光###,她的暗示,似乎也有些明显。 不知道走了多远,在前方,有一处古老殿宇,在这大殿的中心,有一方泛着金色光芒的水池,一股股磅礴力量,从这里扩散,然后散发而出。 但这么多的精灵围在这里,哪还有什么精灵可以去进攻他们妖兽族老家,并且精灵族是出了名的不会离开森林,而他们妖兽族的老家,跋涉过一片草原,到了山脉当中才可以。 “看来你真的认识这个叫做李凡的人类修士了。”羽荒微微一笑,心里也是有些期待起来。 看来一切的疑问还需要通过对最后的五号通道的探索之后才能知晓了。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羽荒就已经醒来,习惯性的朝着那山顶之上走去,他并没有飞行,而是不行去的,没有用一丝的真气,和一个普通凡人一样朝着山上走去。 钟天龙说着就忍不住有些伤心,老泪潺潺流下,在他心里多少有些后悔,也只能怪自己无能,没办法救下易天的父母,尤其他的母亲。 可如此,她的心跳也没有平复,就是因为那一眼,恐高的她吓得腿都软了。 段水流甚至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就看见自己的一条腿被段云图砍断,飞了出去。他又惊又怒,大吼一声,一掌便向段云图拍了下去。 一点困意都没有,就被赶回去睡觉,要是再这么坚持下去,生物钟迟早就被韩母给制定好了,一到时间点就犯困。 纵然有太玄真经相助修炼灵魂,想要在修为可以突破之前让灵魂圆满蜕变,这都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 而妙家子弟以及南宫家子弟,在全面布防每一个重要的地方都有人把守。 想起今晚给季翊打电话无人接通,季翊这些时日借口忙工作,故意丢下苏雨晴不管,明知道傅星月这是激将法,可也触动了她的心。 九幽真火,就已经让他们毕生之力,都感到了极为艰难,天魔音,和另外俩大天神境强者的攻势,那便成为了,压倒他们的稻草。 “青梅竹马?傅星月,我一直将你当做我的亲妹妹!”裴谨言冷声喝道,冷厉的面孔上闪过复杂的神情,一双狭长的凤眸幽深的盯着傅星月。 哈哈哈,唐兄,柳兄,承认了”李沧澜纸扇打开,扇出了阵阵凉风,抚过脸庞,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水野坂原就等着宫本藏说出这些话呢。 “但愿吧!”太久了,这执念遥远的好像天边的星星,白灵努力的追求着,却发现,她是那么的缥缈。 然而,事实上,他们却在这里迎接他们最不起的东方人,可真是可笑至极。 顿时就有几个学员不由自主的,跑上前来,将墨远从地上扶了起来大笑道。 “这些道理祖母就是不与我说,我也知道。我这也是想着为祖母和父亲分忧。”裴锦箬也不想再与裴老太太东拉西扯了,便是直截了当道。 大宗门的弟子自然没有那么傻,互相默契的一点头,各自寻找一个目标,四散追击而去。 “我的香囊不见了。”裴锦箬语调还算得淡定地道,说着,便已是回过头去,朝着来时路上走。 摩尔老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两人让进了公寓并带到自己的套间: “稍等,我给你们泡杯咖啡。”说玩老人就走进里面的厨房间。 说到这里,陈元停顿了一下,冷笑一声,然后把右腿抬起,踩在林枫的宝马三系上。 在两个保镖的搀扶下,晃晃悠悠的从男厕所出来。也来到了一旁的洗手台前。 身溶阴阳之气,奠定星辰之基,只为让身体彻底融入天地星辰,达到一种恐怖的程度,只有如此,身体才能开启八门,开启八门之后,便达到第十重,第十重天为塑造金刚之躯,与天地比肩。 而且不止演唱会的观众们,这件事在互联网上也掀起了轩然大波。 当公孙剑舞看到雷动手中突然出现的棺椁,又隐隐看到里面躺着的人后。她那就要暴发的怒火,顿时便如被极寒的冰水给浇灭了一般,情绪瞬间崩溃。 这位沃恩教授非常不通情达理的质问,但人却是慢慢被三名随行学校老师半拉半拽的带了出去。 反正蜜蛇等人也不可能去跟棒球帽对质,所以基本不会怀疑事情的真伪。 这家酒店仅仅内部装修,就花了近一二十亿美元,他想看看这些钱花的值不值。 可是另云启意外的是,等了两周的时间,他依然没有收到任何公会成员和安吉拉以及楪祈的消息。 直到了解了一番后,才安下心,又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外面的争议,竟然也能产生这么大的下载量。 林青也不客气,拿起菜单点了几个她爱吃的菜,想尝尝柳飞的手艺。 虽然她不喜欢姜律师对慕离的感情,但是对她本人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