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兽医札记》
1. 魂穿?
好痛!骨头像被碾碎一般,林清挣扎着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医院雪白的墙壁,而是灰扑扑的茅草屋顶,陈年的霉味混着灰尘呛进鼻腔,林清打了个喷嚏,震得胸腔一阵剧痛。
这是怎么回事?她忍痛支起身体,环视起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木头搭建的简陋棚子,而她正躺在铺好的稻草上。
“阿禾姐!”突然一个身穿灰色粗布衣裳的女孩端着一个豁口的陶碗走进棚子,见林清醒来就快步走到她身边,将陶碗放下,扶住林清。
女孩身形瘦小,头发枯黄,面带关切:“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林清正疑惑,听女孩这样说,她顺势点点头。当下她不知到了何处,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你快躺下。”女孩扶着她靠在草垛上,将陶碗端起,顺势要喂她,“这是我向班主求来的药,你快趁热喝了,喝了药病就好了。”
林清这才看清,陶碗中是黑乎乎的难闻药汁。
“阿月!你这死妮子跑哪儿去了?我叫你喂马呢!”不远处,一个粗犷的男声骂道。
听到这个声音,女孩抖了抖,碗中的汤药洒出几滴,落进草垛中。
林清接过陶碗,开口道谢却声音嘶哑:“谢谢……”
女孩见林清接过陶碗,神色慌张地交代:“他们找我了,我得先回去。阿禾姐,你一定要记得喝药!”说完,女孩便跑了。
突然,一阵眩晕袭来,林清放下药碗,一段记忆涌入脑海。
她穿越了,穿越到一个名叫大楚的陌生朝代,原主叫阿禾,是一出年前被卖到马班的孤女,几日前,原主因风寒,高烧致死。在原主去世后不久,她就穿进了这具身体。
将这个事实消化完毕,林清端起药碗,捏着鼻子将难闻的汤药一饮而尽。她因车祸而死,却又捡得一条命,必须好好珍惜。
从原主记忆中,林清得知为她送药的女孩是阿月,比原主还早几年被卖入马班。马班以养马、驯马和卖马为生,她们被买来成为了马奴。
班主为人暴躁吝啬,断然是不会给原主买药的,这汤药怕是阿月花光积蓄,求着马班小厮从外面买来,又怕原主不肯接受,假托是班主给的。
林清垂眸,将这份恩情记下。
此后的日子里,林清一边干活,一边熟悉着这个朝代的生活。
好在原主的记忆尚存,林清干起活来还算熟练,免了被班主的责罚。
这天中午,林清和阿月领了饭食,寻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吃起午饭。
说是午饭,其实只是麸皮夹杂着少量陈米煮成的稀粥,粥水稀薄,混浊的米汤中仅有几粒米。
她们是下等的马奴,每日劳动量极大,却总是填不饱肚子。林清看着专心喝着粥的阿月,将碗中的粥分给了她一半。
她尚可以通过帮马医打下手得到些粗面饼,而阿月只能通过马班提供的这两顿饭食充饥。也正因为如此,阿月一个十三岁的姑娘,长得像个八九岁的孩童。
三月余的生活,叫林清摸清楚了这里的情况:马班班主脾性极差,稍有不满就会鞭打奴隶,若是女奴失去了劳动能力,更是会被班主随意卖进窑子。
得知此事后,林清下定决心要离开马班,若是有能力和十足把握的话,她也想把阿月带走。
阿月是个单纯善良的姑娘,来到这个世界三月有余,阿月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近之人。
还未喝完稀粥,林清便被两名小厮拽着拖到马厩旁。
马厩中拴着一匹品相极佳的白马,是班主前几日牵来的,扬言要卖给贵人,可卖三百两银子。
而本应是神气十足的马匹,此时却精神沉郁,站姿异常。
“贱婢!快给我看看这匹马得了什么病!”马班班主一脚踹来,将林清踹倒在地。
三日前,班主与马医因分成问题闹得不欢而散,最终马医离开了马班。
这个朝代兽医稀缺,一向吝啬的班主不想花高价钱再请兽医,自然就想到了林清。
原主跟着原在马班中的马医学过些皮毛知识,林清穿来后,在现代本就是兽医的她为了多得几块面饼充饥,常为马医打下手,更是独立治好过两匹马。
是以,急于将白马卖与贵人又舍不得钱找马医的班主,自然就想到了林清。
林清忍痛爬起,仔细检查后,发现马匹皮肤发红,蹄叶肿胀,还隐隐流出浓黄的脓液。前世的兽医知识还深深记在脑中,这是典型蹄叶炎症状。
林清抿抿唇,按耐住心中情绪。自产生逃跑想法后,她便在寻找机会,现下终于是让她找到机会了。
班主甩着马鞭,见林清抿唇,疑心马匹得了什么难治的病,连忙问道:“这匹白马得了什么病?”
“回班主,这匹白马蹄子肿胀流脓,应是得了烂蹄病。此病虽不严重,却得及时医治,若是坏了白马品相,出售的价格会大大降低!”林清假装胆小瑟缩,专门朝着班主最关心的问题去说。
闻言,班主扫过马蹄,眼中的焦急不加遮掩:“那该如何医治?”
“只需剜去马蹄肿胀部分,用消炎散瘀的草药外敷,再加以内服清热解毒药剂便可。”林清回忆着前世所学的中兽医知识回答道。
班主的眼珠子转了转,“你说的草药,是些什么?”
林清想了想,刻意从名贵中药材中挑选着上报;“需以牛黄、麝香、犀角磨粉,再以上好茯苓配伍。”
果然,听了林清的话后,班主狠狠地啐了一口,脸上的横肉抖动:“呸!一个畜生,用药竟如此昂贵!”
林清余光瞥过白马:“也……也可换作寻常草药……只是药效迟缓,若是误了贵人相马……”
林清还未说完,便被班主打断:“此话当真?”他阴冷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林清,眼中的是明晃晃的算计。
林清瑟缩地说道:“奴婢所说千真万确!奴婢愿亲自采药!定能将药钱压到最低!”她适时地抬起脸,将恐惧和谄媚表现出来,足以让班主看到。
马班班主威胁了一番后,便同意了。他转身离开后,林清对着阿月藏在柱后小小的身影,飞快地眨眨眼。
这正是她想要的,她要借采药之名摸清地形,好制定逃跑路线。
三日后的夜里,林清趁所有人熟睡之时悄悄摸进阿月所睡的马棚,将她唤醒。
阿月睁开眼,正要开口,却被林清示意噤声。小姑娘眼睛瞪得大大的,任由林清将她拉出柴房。
林清寻了个无人的地方,用气声问道:“阿月,你可愿与我离开马班?”
黑夜中,阿月的眸子亮晶晶的,她坚定地点点头:“阿禾姐,我愿意!”
自从被爹娘卖给人牙的一刻起,阿月就想着一定要逃出去,如今阿禾姐找到了可以逃出去的机会,她是一百个愿意的。
阿月是被班主从东南买来的,自幼便会游水,而林清在现代最擅长的运动,也是游泳。她们所在的县城恰好是南方,河网密布,交错纵横。两人一拍即合,打算从河中逃跑。
第二日,林清找到马班班主邀功谈判,经过三日的医治,白马已经好了些许,班主着急卖出白马往北方迁去,犹豫片刻后便同意了林清带一人作为采药助手的请求。
林清带着阿月出门采药了,十余日的时间内,两人借着采药之名打算探清这座县城的大致地貌。
这是班主给她们最后的采药期限,林清和阿月以时间紧急为由,还不到卯时便出门采药了,她们来到临河的平月崖,先老老实实的采起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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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两人前十多日都是安分地采药,看管她们的小厮也放松了警惕,趁两人采药之际,跑去偷懒睡觉去了。
望着小厮靠在树下熟睡的身影,林清突然将药篮狠狠抛入水中,阿月的尖叫与她的惊呼同时划破天际:“救命!救命啊!”两人在纠缠中双双滚下河岸。
小厮惊醒,慌忙跑到河岸,却只见水面上漂着的两只药篮与两人滚入河中泛起的涟漪。
还未日出,河水比想象中冷。林清和阿月咬住空心芦苇杆,向着河底潜游去。
被抓住就是死路一条,两人迸发出极强的求生欲,游了约莫半个时辰,她们终于游到一片芦苇荡中。
两人爬上岸,浑身湿漉漉的,枯黄的发梢向下滴着水,双手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阿禾姐!我们逃出来了!”阿月抿抿唇,按耐住激动小声说道。
林清此刻也是激动万分,她握住阿月的手,传达出自己激动的心情。
她们不知在芦苇丛中钻了多久,见四下无人,终于敢在跑到一处山坡,停下歇歇脚步。此时太阳高悬,应该是正午了,阿月识得野果,跑去摘了几个果子来。
两人在草丛中坐下,啃着又酸又涩的野果。这处地方灌木茂密,林清与阿月两人又瘦小,不会被轻易发现。两人的衣服头发在逃跑时已经干了大半,她们将外衣脱下,铺在一旁等着太阳晒干。
紧绷的心情没有放松多久,林清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林清竖起耳朵,连忙收起外衣,拉着阿月躲进灌木丛中。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寒意顺着脊背向上爬,握住阿月的手也愈发用力。
透过枝叶的缝隙,只见三人骑马朝她们的方向而来。为首之人身穿一袭竹青长衫,身姿挺拔,腰间的鱼符随马匹的颠簸轻轻晃动,神情严肃。跟在他身后的两人穿着衙役衣服,腰间别着长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大人,前面就是李家村了,村民们上报说村中有牛染病,情况很是严重。”右侧的衙役开口道。
被称作大人的青衣男子微微皱眉,神色凝重:“走,去看看。这牛瘟若是不及时处理,怕是会蔓延开来,影响整个县城。”说罢,双腿一夹马腹,加快速度向前奔去,另外两人紧随其后。
闻此,林清心中一动。牛染病?作为兽医的她,对这种情况再熟悉不过。如今她和阿月刚逃出马班,身无分文便无处可去,若是能解决这个问题,说不定能赚些银两。
想到这里,她低声对阿月说:“阿月,我们跟上他们,这或许是个机会。”
阿月虽有些害怕,却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两人将晒干的外衣穿上,小心翼翼地钻出灌木丛,远远地跟在三人后面。一路上,林清留意着周围的地形,若是村中情况不妙,那她和阿月也有逃离之路。
很快,她们便跟着三人来到村子。只见村口站满了村民,脸上满是焦虑与担忧。见三人骑马而来,村民们纷纷围了上来。
“沈大人,您可算来了!这牛一头接一头地生病,现下正是收割早稻的日子,我们可怎么办啊!”一个为首的中年男子急匆匆地说道。
被唤作沈大人的男子下马,温声安抚道:“大家莫慌,本官这就去看看。”说罢,便在村民的带领下朝着牛棚走去。
林清和阿月混在人群中,也跟着来到牛棚。
只见棚内几头牛精神萎靡,口鼻流涎,身体还不停抽搐。仔细观察着病牛的症状,林清在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的判断。
“这是牛瘟,传染性极强,若是不及时隔离治疗,整个村子的牛都会得病。”林清忍不住开口说道。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沈大人也转过身来看着她,目光温和却带着审视:“姑娘是何人?为何对牛瘟如此了解?”
2. 逃离
林清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迎上沈大人审视的目光,手指不自觉的掐住掌心来克制紧张:“民女略通兽医之术,曾见过类似病症。这些病牛高热嗜睡,口鼻流涎,正是牛瘟初期症状。若不立刻将病牛与健牛分开,不出三日疫病便会传遍全村。”
林清虽身材瘦小,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带着让人信服的魔力。
沈砚衣袖下的手指轻捻,目光扫过林清不合身的粗布短打,落在她杂乱的头发上:“姑娘既懂医兽,为何落得如此模样?”
他声音温润如泉水,却暗含锋芒。
林清垂眸掩去眼底的警惕:“家中贫寒,自幼随父亲在乡间医兽,不曾有过好衣裳。”话音刚落,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嚷。
“她是马班逃奴!”马班班主不知何时进入了村子,举着马鞭便想甩向林清和阿月,“两个小贱蹄子!竟敢给我逃跑?”
阿月猛地颤抖起来,林清反手将她护在身后。想象中的鞭子没有落下,被两个衙役拦住了。
原是马班小厮见两人落水,害怕被班主责罚,回去交差时编了个说法:林清和阿月逃跑了。
算是机缘巧合,马班班主心急白马交易,听小厮说两人逃跑便追了出来,一个村一个村地找,竟真叫他给找到了。
林清扫过拦住班主的衙役,又扫过面色沉静的沈大人,深吸一口气:“请大人明鉴!马班班主虐待奴仆,草菅人命。民女不堪忍受,才……”
沈砚抬手示意她噤声,扫过面色铁青的马班班主:“姑娘可知,奴籍之人擅自逃离,在大楚当受何刑?”
他声音平静,却让林清感到周遭空气骤然发凉。
林清握紧双拳尽力为自己争取:“民女甘愿受罚,但恳请大人先救这些病牛。若是误了治疗,整个村子的生计都将毁于一旦!”
沈砚若有所思,他踱步来到病牛旁,弯腰查看病牛症状,突然问道:“若要根治,需用何物?”
“连翘、板蓝根、黄连配伍煎服,再辅以针灸治疗。”林清疑惑他为何突然转移话题问如何治疗,却还是根据自己的经验回答道。
同样疑惑的还有马班班主,被衙役拦下时,他就看清了沈砚腰间悬挂的鱼符,不敢轻举妄动。就在他以为县令老爷偏向自己的时候,他却风马不相及地问了这么个问题。
沈砚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林清,忽而展颜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枚银令:“张捕头,去城中药铺取药,就说是本县令督办的急务。”
说罢,他转身对马班班主道:“两位姑娘暂且留在这里治病,她们的事日后再议。”
闻言,马班班主为难地皱皱眉头:“这……只是大人,小民班中还有一匹白马尚未治好,皆是因为这两个小蹄子!”
他心有不甘,却因对方是县令而不敢放肆。
“班主放心,白马的病在三日之前便已痊愈。”林清声音清亮,她和阿月绝不能再回到马班!否则,她们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马班班主最担心的便是白马的伤,得知白马已经痊愈,他不再纠缠。白马卖与贵人,可得三百两银子,而这两个小蹄子,加起来也不过八两银子便可买得。
他盯着林清与阿月两人,眼神阴狠,随后便甩着马鞭离开了。毕竟县令要留两个小贱蹄子,他无法反抗,但只要两个小贱蹄子不脱奴籍,他有得是机会将两人带回去。
到时候,两个小贱蹄子任他处置。
待班主远去,沈砚走到林清身边,压低声音道:“姑娘既有仁心妙术,若为官府治好牛瘟,本县令倒可保二位姑娘周全。”
林清抿抿唇,回握住阿月颤抖的手,坚定地点点头:“大人放心,民女定当全力以赴,治好牛瘟。”
简单询问过村民牛群的大致情况后,沈砚疏散开在场众人,将空间留给林清。
林清用皂角水洗净手,蹲在病牛身侧仔细观察。五头病牛中已有两头症状严重,瘫软不起,口鼻间流出的涎水中混着血丝,其余三头虽还能勉强站立,却也耷拉着脑袋,连反刍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打开方才问村医借来的银针袋,取出银针为重症的两头牛紧急施针,此法虽不能治好牛瘟,却能让病牛好受些,保住性命。
施好针,她转头吩咐留在场的村民:“快将病牛移至村西破庙!每头牛单独隔开,地面撒足石灰,人畜一概不许靠近!”
她想了想,将措辞换成古代话语,补充道:“此处牛棚仔细铺撒石灰,再在棚中煮醋,借醋气去除病气。”
村西的破庙是她在跟着沈大人来村途中看见的,当时她还想着,若是她与阿月走投无路,便躲在破庙中避一避,现在想了,正是一个安置病牛的好地方。
方才问过村民,这个村子共有九头牛,如今已有五头患病,而又正值农忙时期,林清咬咬牙,这里没有西药没有抗生素,只能靠中医疗法,必须尽快治好!
在场的村民面面相觑,有人犹豫着开口:“姑娘,那破庙年久失修,能行吗?”
林清抬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坚定:“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此病凶猛,若不赶紧隔离,不出三日,全村的牛都得染上这病!”
她的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看气势,竟不像个十六七岁的乡野丫头。沈砚也适时安排道:“按此话照办。”
村民们匆匆行动起来,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找来木板和绳索,小心翼翼地将病牛往破庙赶。
为病牛简单处置好,已是晚饭时间,村中妇女送来饭食,是翠绿的炒青菜和浓稠的白粥。
此地土地肥沃,农业发达,村民生活条件尚可。炒青菜的用油不多,但对于林清和阿月来说,确实几月来少见的油水。
阿月将白粥喝尽,又沿碗边舔了个光。她眼睛亮亮的,带着满足的笑:“阿禾姐!你真厉害!”
阿月为能吃上一顿这样的饭菜感到开心,全然忘了两人还是马班逃奴这件事,也不知一旁的林清正在为两人的前路忧心。
阿月这副满足的模样感染了原本焦虑的林清,她笑着抬手揉了揉阿月的头发:“阿禾姐一定会努力治好牛瘟,我们会顿顿都吃上这样的饭食的。”
暮色渐浓,沈砚刚到破庙,便看见了两人说话这一幕,他轻咳一声,跨过破庙门槛。
“沈大人,”林清见他进来,放下碗站起身,“药材可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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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点头抬手示意,他身后跟着的是驮着药箱气喘吁吁的张捕头。
“姑娘,药材都在此处。”张捕头放下药箱,抹了把额头的汗。
道过谢后,林清走到药箱前,打开药箱仔细查验,连翘、板蓝根、黄连等药材一应俱全。她松了口气,却听见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不过是个丫头片子,竟也敢妄谈医道?”一个身穿粗布长衫的中年男子走进庙中,他捻着山羊胡,上下打量着林清,嗤笑道。
见了沈砚,那人却突然噤声,恭敬地行了一礼:“小人乃城西同仁堂坐堂医,闻大人急召,特携药前来。”
林清斜看了他一眼,没有辩驳。在这个时代女子本就被人看清,与这般人争论是白费口舌,比起口头争论,她更喜欢治好牛瘟,用事实说话。
沈砚负手而立,听到中年男子的话微微颔首。
治疗牛瘟事关民生,他不可能将这件事完全交给突然出现的林清,因此叫来个懂得医术的人前来把关。
“劳烦先生与我一同煎药,这些药材需按比例配伍,火候亦有讲究。”林清转向同仁堂大夫,开口道。
“你……你!”山羊胡大夫双眼瞪得极大,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使唤。
闻言,沈砚挑挑眉。林清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心性沉稳,不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相反看同仁堂大夫的反应,两人境界之高低高下立判。
见沈砚默认林清的话,同仁堂大夫敛去面上不满,与林清一起熬煮汤药。
夜色渐深,村西破庙内灯火昏暗,林清与大夫守在药锅旁,专心观察着火候。五头病牛被圈在屋外,看样子病情已经平稳下来了。
突然,一头病牛发出凄厉的嘶吼,倒在地上四肢凄厉地抽搐起来,阿月本在外面看顾,见状立刻跑到庙内屋中:“阿禾姐!病牛不好了!”
方才的声音林清也是听到了,她面色骤变,带上银针快步冲到屋外,跪在病牛旁,取出银针刺入病牛百会穴上方:“快!取井水来!”
两名捕快闻声而动,一桶桶净水泼在病牛身上,终于遏制住它的抽搐。林清衣裳被溅湿,发丝黏在脸上,却顾不得擦拭,直到病牛呼吸渐稳,她才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沈砚恰好闻讯赶来,见林清这般狼狈却坚毅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欣赏:“姑娘辛苦了。”
林清站起身,紧张情绪还未消散:“大人谬赞,这牛病情不稳,需时时留意。”
药汤熬好,林清和阿月连忙将药汤喂给五头病牛。
头两日,饮下药汤的病牛确有好转,原本瘫软的两头牛能勉强站起身,其余几头也开始恢复反刍。
林清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再过几日,病牛便可彻底治好,她和阿月也可以脱离奴籍,在这个朝代堂堂正正地活着。
怎料就在第二日傍晚突然下起了大雨,尽管转移及时,几头病牛还是不可避免的淋了雨。
这天夜里林清睡得极不踏实,是以次日她一大早便去查看病牛情况。当她看到病牛情况时,浑身的血液陡然凝固。
果然,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3. 信任
两头重症病牛身体僵直,口鼻吐出腥臭的黑血。
林清跪在病牛旁,颤抖着双手为病牛检查,它脉搏异常微弱,体温却烧得极高。
她快速取出银针,继续为病牛施针,这次却不起作用。
“阿禾姐……”阿月提着汤药过来,却见到林清面色惨白,一旁的病牛倒地不起。
“啧,没救了。”山羊胡子大夫也来了,他摸摸最为严重的牛,牛耳已经冰凉,他遗憾地摇摇头。
林清木然地转过头,声音发紧:“还有救……一定还有救!”
山羊胡大夫嗤笑一声:“小丫头片子口气不小,前两日我还当你是个懂医术的,果然……女子便是女子,还是老实待在家中的好。”
大夫身后跟着的几个村民见到这一幕也变了脸色,他们今日本就是来领回病牛的,却不想原本好转的牛如今又变得严重了。
李老汉看清了最严重的两头牛中恰好有他的牛,瞬间崩溃:“这牛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啊!我农忙还指望着这牛呢!”
林清跪在病牛身旁,脸色惨白如纸。她心急如焚,脑海中的知识变成一团乱麻,她咬住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发生了何事?”沈砚声音温和,他刚从县中赶来,却听见村民聚在破庙前情绪激动。见县令前来,众人自觉地为他让出一条路。“大人为我们做主啊!这女的就是个骗子!”说罢,两个情绪激动的村民捡起石头,想要向林清砸去。
沈砚神色冷峻,站在庙门口,声线沉稳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且慢!阿禾姑娘近几日不辞辛劳,日夜悉心救治病牛,如何成了骗子?”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在沈砚的威慑下,村民们渐渐安静下来,但脸上仍带着不满和担忧。
“这是发生了何事?”沈砚走进破庙,一眼就看到了林清和她一旁倒地不起的耕牛,开口问道。
“禀大人,这两头病牛症状极重,已经没救了。”山羊胡子行了个礼,“依小人之间不如立刻将这两头病牛掩埋,以免将病气过给其它耕牛。”
“不可!”林清打断他,她看向沈砚,目光坚定:“大人,这两头病牛还有救!”
“还有什么方法?”沈砚很是好奇,两头牛如今这般模样,还能如何医治。
“应当使用艾灸之法!”林清突然提高声音。她刚才突然想起穿越前她去实习时遇到的事情,那是一场羊瘟,同样的,寻常方子无用,最终老兽医坚持以热攻热,用艾灸救回了许多病羊。
那她现在,是不是也可以尝试一下?且昨晚突下暴雨,病牛寒气入体,而牛瘟又是体热之症因此外热内寒是极有可能的。
山羊胡子大夫忍不住呵斥道:“简直是胡闹!牛瘟本就是热症,怎能再用热灸?”
林清看向沈砚,目光冷静而坚定:“还请大人给我个机会!”
沈砚略一沉吟,看向林清坚定的眼神,微微点头:“便依你,且试上一试。”
林清赶忙谢过,立刻着手准备艾灸。沈砚命人找来艾草,林清将艾草搓成艾条,用火折子点燃。
袅袅青烟升起,她手持艾条,小心翼翼地靠近病牛的穴位。
山羊胡子大夫在一旁抱着胳膊,满脸不屑,嘴中还不时嘟囔着“不知天高地厚”之类的话。村民们围在四周,眼中满是怀疑与焦急。
李老汉眉头紧锁,不停搓着手,嘴里念叨着:“我这牛要是救不回来,可就完了……”
林清全神贯注,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她也无暇顾及。艾条的温热传递到病牛身上,起初病牛毫无反应,可过了一会儿,它那原本僵直的身体微微动了动。林清心中一动,继续调整着艾条的位置与距离。
随着时间的推移,病牛的呼吸渐渐平稳,原本冰冷的牛耳也有了一丝温度,甚至牛尾扬起来晃了晃。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山羊胡子大夫也不禁向前凑了凑,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又过了许久,一头病牛缓缓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站起身。
“活了!活了!”李老汉激动得大喊起来,眼眶泛红。另一头病牛也在林清的努力下,逐渐恢复了生机。
刚才还对林清恶语相向的人此刻都红了脸,嚅喏着上前道谢:“多亏了姑娘,救了我们的牛。”山羊胡子大夫也一脸尴尬,嚅喏着说:“想不到这姑娘真有这等本事,是老夫的不是了。”
沈砚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满是赞赏:“阿禾姑娘,果真医术不凡。”
林清站起身,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大人谬赞,只是侥幸一试,还好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
真好,她成功了。林清看着一旁激动得快要哭出来的阿月,笑着对她眨眨眼睛,她们可以不用回到马班了。
接下来几日,林清调整了药方,经过几日的治疗,五头病牛全部康复,村中的健牛也因有效的隔离预防未染牛瘟。
这天是林清和阿月离开村子的日子,晨光照进破庙,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林清和阿月收拾着村民送来的东西。得知林清二人要离开李家村,村民们一大早便送来各种东西,有刚摘的新鲜蔬菜,晒干的野山菌,几坛自家酿的米酒,还有李老汉送来的一竹篮鸡蛋。
饶是林清和阿月两人连连拒绝,他们还是将东西放在了破庙门口。
沈砚派来的衙役准时到达,两人坐上马车前往县城。
马车缓缓驶在乡间小路上,有些颠簸,林清摩挲着袖中的二两银子,这是前日村长交给她的治疗费。
阿月将头靠在林清肩上:“阿禾姐,真好。”林清笑着,回应着将头靠过去。是啊,真好,她们如今有了些许银钱傍身,虽不知前路如何,却多了几分底气。
到了县城,沈砚早已命人安排好了两人的住处,他将李家村牛瘟的状况与林清救治病牛的事迹上报给州府,再等几日,州府的文书下来,林清与阿月二人便可正式脱籍。
两人在客栈修整了两日,便被沈砚传唤至县衙。到了衙门,沈砚亲自将准许二人脱籍的文书交给林清,连带着的还有二十两沉甸甸的银锭。
林清和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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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泛着光泽的银子。见此,沈砚笑得温和:“姑娘治疗牛瘟有功,这是州府与县衙给姑娘的赏银。”
林清双腿微微发抖,当初的孤注一掷竟给她换来了如此丰厚的报酬。
“大人之恩,民女没齿难忘!”林清真心实意地感谢道。这位大人,与她想象中的古板士人不同。他没有那些古板的阶级观念,李家村牛瘟时他日日前去查看,关心民生,更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轻视她,给了她足够的尊重。
“姑娘严重了,这一切都是姑娘应得的。”沈砚目光温和,“至于脱籍之事,明日便会将文书办好。”
当天下午,马班班主被沈砚传唤至县衙。这个在马班颐指气使的中年男人,此刻正唯唯诺诺地站在堂前。
“大人唤小的来,可是为那俩丫头的事?”他堆出满脸的笑纹,肥厚的手掌在袖口蹭了蹭。
沈砚端坐在太师椅上,案头放着州府的嘉奖文书:“二位姑娘治疗牛瘟有功,州府特此恩典在此,你知晓该如何做。”
听到林清竟真的将牛瘟治好,马班班主脸上的横肉抖了抖,将林清和阿月的卖身契拿出:“小的知晓……只是大人,她俩在马班也是我每日供的吃食,这赎身银两嘛……”
沈砚突然拍案,惊得班主后退半步,“官府明言按原价银两赎身,你胆子倒是大!”
班主舔舔嘴唇,想起了上个月有牙子因克扣银钱被杖责的事,额头冒出细汗:“小人哪敢……只需两人拿出八两银子,便可赎身……”
像林清和阿月这样的姑娘都是他特意从穷苦地方买来的,女孩不值钱,女孩们的父母又急于卖女换钱,因此他将价格压得极低,一个女孩不过四五两银子便可买得。他虽贪婪吝啬,却是个欺软怕硬的胆小之人,被沈砚这么一恐吓,便改变了口风。
林清从赏银中取出八两银子,为自己和阿月赎了身,班主便将卖身契还给了两人。
接过卖身契,林清心中的大石算是放下了。
收好卖身契,再次道过谢后林清和阿月便离开了县衙。
“阿禾姐,接下来我们该去哪里啊?”阿月虽对自己重回自由身很是欣喜,心中却充满迷茫。
“阿月,你想在这里生活吗?”走在一旁的林清问起了这个问题,见阿月点点头,林清将刚买的糖葫芦递给她:“走,找牙行去。”
城南牙行,当值的刘二正在打瞌睡,却被木门的吱呀声惊醒。两个身穿粗布衣裳的姑娘走进门,高些的那个开口问道:“劳驾,城郊可有便宜荒地?”
刘二翘着腿剔牙:“二位要置产?”他斜眼打量着二人,“往东十里,芦苇荡边有块坡地,不过……”
“不过什么?”
“前年发大水淹死过人,都说闹鬼。”刘二往地上啐了口茶叶沫,“再往西二里倒有处废屋带菜畦,要价六两。”
林清在心中算了一下还剩余的银两,除去两人赎身的八两和两人,她们还有十三两银子,清河县物价不高,若是买下废屋,剩下的银子也够她们生活一段时间。
4. 买房
“劳驾,请带我们去看一下带菜畦的废屋。”
林清倒是不相信什么闹鬼的传言,只是芦苇荡边,离水太近,若是发大水,不是很安全。往西二里的废屋,离河也有一段距离,若是能砍价,花更少的钱买下就更好了。
刘二懒懒站起身,眼神上下扫视着林清和阿月二人,似是在判断二人是否有能力买下废屋。他可不想白跑一趟。
“好,二位姑娘请随我走。”刘二略微思索,叫来替换的当值小二,便带着林清和阿月二人走了。
正值午后,明晃晃的太阳照着,热且刺眼。
林清和阿月跟着刘二七拐八绕,前往城郊。两人额角虽冒薄汗,却因即将要安家落户而满心激动,一点也不觉累了。
终于到了城郊的废屋,三人站在荒败的院落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气和草木若有若无的陈旧霉味。
她们路过牙人口中闹鬼的荒地才来到这里,方才在路上还兴高采烈的阿月此时却有些害怕,紧紧攥着林清的衣角,小手冰凉。
“阿禾姐……我们,我们真的要住在这里吗?这离闹鬼的地方也太近了吧……”
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片破败荒芜的宅院。一圈歪斜的竹篱笆勉强圈出了院子地界,院内杂草疯长。主体建筑是三间灰扑扑的土坯房,房顶的芦草显然多年未曾更换,黑黢黢地塌陷下去几块。
林清拉起阿月的手,用力握了握,“别怕,有阿姐在。再说,马班我们都逃出来了,害怕一个空屋子吗?”
感受到林清手心的温度,阿月镇定下来,抿唇点了点头,“我相信阿姐。”
“好。”林清安慰好阿月,拉着她的手,带她推开房门,走进屋中,观察起屋内的环境。
虽说屋子外面略显破败,但林清观察到屋内墙体完好,梁体和柱体也都完好,没有安全隐患。
若是真要住在这里,打理起来也算简单,只需把芦草屋顶修补好,再把院中杂草除好便可。
见林清进屋,牙人刘三跟在她身后,懒懒开口,“我说姑娘,这地方只是偏僻了些,但这屋子是真不错,就买了吧。”
闻言,林清皱起眉头,“这屋子破败,院子荒芜,我看可不值六两银子。您可别诓骗我们姐妹俩,看这院子状况,这处怕是一直没有人来看,生意不好吧。”
刘三听林清这样说,顿时有些不乐意,还没等他开口,林清继续说道:“若是你愿意便宜一些,我们今日便可付款,若是不愿,我们便再去别处牙行看看,只是辛苦您白跑一趟。”
没想到这小妮子倒是伶牙俐齿,刘三垂眸思索一瞬,便立即恢复原样。
而这极细微的动作被林清快速捕捉到了,眼看有戏,林清趁胜追击,“我们也不愿麻烦,若老板便宜一二,我二人也省些看房力气,老板跑这一趟,也有赚头。”
说罢,林清拉着阿月,作势要走,刘三思忖片刻,开口:“五两五百文,不能再少了。”
林清摇摇头,拉着阿月转身离开,“辛苦老板随我们跑一趟。”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刘三咬牙,肉疼地开口:“四两!”
闻言,林清转身,“当真?”
刘三点头,“自然。”
“老板爽快。”林清笑道,“多谢老板优惠。”
刘三干笑两声,皮笑肉不笑开口,“那姑娘随我回牙行签契吧。”
说罢,率先转身离开,不再像来时一样跟在林清二人身后介绍时热切,林清不甚在意,和阿月悠悠跟在他身后回牙行。
“阿姐,你可真厉害!”阿月小声开口,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崇拜。
“是吗?”林清揉了揉她的头,其实她不了解房价行情,心里也没底,只是学着现代砍价的方法试一试,没想到成功了。
看牙人的反应,显然四两这个价格已经算是实惠了。
“是的!我以后也要像阿姐学习!”阿月用力点了点头。
回到牙行,流程并不复杂。林清爽快付了款,拿了地契,带着阿月走出牙行。
这一去一回,已经到了傍晚时分,虽然两人有了属于自己的屋子,但那个废屋还不能住人。
林清和阿月随意找了家路边馄饨摊吃了晚饭,便寻了个客栈暂时安顿下来。
客栈房间内,见林清盯着剩下的银子发呆,阿月开口:“阿姐,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找人修理房子屋顶,得花多少钱。”林清坐在桌前,伫着腮帮开口。
她不会补芦草屋顶,明日还要去找人去修呢。
“补屋顶?我会呀!阿姐不用找人啦,我会补!”阿月脆生生开口,生怕林清拒绝。从出逃到现在,一直都是阿姐在帮她,现在她终于出一份力了!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目前她们二人没有收入来源,守着剩下的银子过日子总让林清觉得不踏实,只能能省一分则省一分。
“真的,只需要砍些芦苇便可修补,再简单不过了。”阿月认真点头,颇有小大人之势。
次日一早,东市一开,林清和阿月便买好工具前往城郊。
林清和阿月一人一把砍刀,在芦苇荡中砍着老而黄的芦苇。砍得数量差不多了,两人便一趟一趟地往废屋运去。
阿月本想上屋顶修补,却被林清以不安全为由拒绝了,她只得站在下面指挥林清。
“先把坏的那片挑掉。对,把新的芦苇理顺,根朝下,一把一把斜着往上插……”
根据阿月的指挥,林清将新的芦苇一束一束地编入原有的房屋结构之中。两人相互配合,到了下午,终于把屋顶补好了。
随意坐在地下,啃着早晨买好的干饼,虽说很累,但两人都是成就感满满。
吃完饼,阿月看了看补好的房顶,有些不放心地开口:“阿姐,我去看看。”
不等林清回答,阿月利落地爬上房顶,对林清编好的芦草进行整理加固。
看着屋顶阿月小小的身影,林清张口,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她一直以现代人的目光看待阿月,认为她还是个小孩子,却忽略了在这个时候,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已经会了许多东西。
阿月终于加固好房顶,两人紧接着又除起院中的杂草来。
虽然活计很累,但要马班的活比起来还是轻松许多,两人的身体完全吃得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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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赋予了这破败院落新的生机,杂草一片片倒下,露出原本的土地,暮色沉沉之时,小院已经初现雏形。
接下来几日,林清和阿月一直在修缮小屋。
这日是林清和阿月正是搬进小屋的日子,小屋经过几日的打整,已经有了人气,不再是当初衰败荒芜的样子。
将行李安放好,林清又让阿月去打水,自己则将从县城买来的生石灰仔细地撒在各个角落和院落空地上,再将阿月打来的水撒在上面。
“阿禾姐,这是做什么?”阿月好奇地问。
“防潮,也能祛除不好的病气。”林清解释道,“我准备靠医治病畜为生,以后我们这里会来往很多生病的牲畜,祛除不好的病气是头等大事。”
经过几日的修整,银两一点点花出去林清并不决定坐吃山空,她也没有其他技能,只能重拾老本行来谋生。
接近正午,林清和阿月在请人搭建好的简易灶棚里做好饭,吃了她们在这个新家吃的第一顿饭。
吃好饭,收拾好碗筷,这几日的修缮花费了不少精力,如今终于放松下来,两人都没什么事做。
正准备去休息,院外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穿着棉布长衫,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个精壮的年轻后生走了过来。
他约莫四十岁年纪,目光如炬,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院内的情形,最终目光落在林清和阿月身上。
“你们就是新搬来的?”他开口,“我是本村的里正,姓赵。”
林清心中了然,地方上的人来摸底了,她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行礼:“赵里正好,民女林清,这是舍妹林月。我们二人初来乍到,日后还请里正和各位乡邻多关照。”
在这几日间,她与阿月商量一致,此后她是林清,阿月是林月,有名有姓,不再是没有姓氏的马奴。
赵里正见她举止有度,言语清晰,眼中的审视淡了几分,公事公办地盘问两人的原籍,住在这里的原因。
林清和阿月一一回答,又出示了县衙给二人的证明,一一审查完毕,将林清二人编入乡账,这才离开。
看着三人离开,林清松了一口气,好在她们二人机缘巧合之下成功转籍,并且有县衙出具的相关文书,否则像这样的审查,她们两人可过不了关,就算逃出马班,也只能当个黑户。
她心中踏实了许多,在这个世界安定生活的第一步,她算是稳稳地迈出去了。
被里正这一审查,林清和阿月二人并未休息多久,便到了傍晚。
两人只是简单煮了米粥当作晚饭,夕阳西下,阳光将小院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饭桌上飘着米香,林清和阿月在饭桌安静地吃饭,偶尔交流一两句,安静的氛围有种让人安心的神秘力量。
林清刚洗净碗筷,便听到篱笆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
她抬头查看,意外地看到沈砚独自一人站在那里。
他独自一人,依旧是一身素雅的竹青长衫,褪去身穿官服的威严,更添几分儒雅清俊。
他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纸包,神色温和。
“沈大人?”林清有些惊讶,连忙起身相迎。
5. 题字
“沈大人请进。”林清有些意外,擦干手上前打开篱笆门,“您怎么得空过来?”
“恰好在附近巡查耕作情况,顺路过来看看。”沈砚不如院中,目光温和,扫过简陋却整洁的小院,最终目光落在林清身上,将手中包装方正的油纸包递了过来。
“听闻姑娘二人今日正式迁居,按民间习俗,该备些贺礼。”他语气温和,仿佛只是朋友之间再寻常不过的寒暄,“此乃喜饼,特带来为姑娘讨个彩头,聊表祝贺。”
林清接过,隔着油纸包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这份恰到好处的寻常心意,反而让她不知如何回应。
自穿越以来,挣扎求生是常态,这个来自除阿月以外第二人对她释放的善意,让她心头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摩挲这油纸包,低声道谢:“多谢大人。”
阿月听到院中动静,从屋里探出头来,见是沈砚,便乖巧地出来打招呼。
见阿姐手中提着纸包,阿月眼睛亮晶晶地望着。
看到她的样子,沈砚唇角微扬,对阿月温言道:“是喜饼,打开与你阿姐两人一同尝尝。”
林清这才解开系着红绳的纸包,露出八块做得颇为精巧的红豆糕,上面还印着吉祥的纹样。
她拿起一块递给早已眼馋的林月,自己也取了一块,低头小小咬了一口。豆沙的甜味在嘴里漫开,虽甜,却不腻人。
她抬起头,对上沈砚含笑的视线,回以一笑,少了几分方才的局促,多了些真诚,“多谢大人。”
三人在院中新打的木凳上坐下。沈砚接过林清递来的清茶,饮了一口,状似无意地问道:“不知姑娘往后作何打算?”
林清坦然道:“不瞒大人民女打算依靠兽医之术,在此开设兽苑。”
沈砚沉吟片刻,“姑娘既有此致,不知可识文断字?若要经营兽苑,记账开方都少不得笔墨。”
闻言,林清心念微转,从容应答:“在马班时,曾跟着马医简单识得几个字,记账开方,倒还可以应对。”
闻言,沈砚倒是有些意外。这年头,在农家便是男子读书的也不多,更何况是曾为马奴的女子。
他眼中闪过一丝欣赏道明另一层来意:“今日前来,除却道贺,尚有一事相商。”
“大人请讲。”闻言,林清并不意外,若说他此番前来只是单纯为了道贺,林清才觉得不正常。
“春耕已毕,夏日将至。往年此时县中常有禽畜染疫。”他神色郑重,“姑娘精通兽医之术,又识文断字,不知姑娘可否将夏日禽畜防疫要点系统整理成册?”
他语气诚恳,“此非官衙命令,实乃恳请。姑娘耗费心力学识,官衙自当奉上相应酬金,绝不会让姑娘白白辛苦。”
林清听他说得恳切,又有酬金,心下已想答应,只是她清楚自己是穿越来的,要说读繁体字的话,连蒙带猜她还行,可让她写出来,这可就困难了。
她面露难色,坦然道:“承蒙大人看重,民女感激不尽。只是,民女虽识得几个字,却做不到提笔写文,恐怕难担此任。”
沈砚闻言,略一思忖便有了主意,“无妨。若姑娘不介意,可改为口述,由本官亲自记录整理,姑娘从旁确认即可。如此,既不劳神,又能将姑娘的经验留存下来,酬金依旧按约奉上,姑娘意下如何?”
这个安排完美解决了林清的顾虑,她当即点头同意,“承蒙大人欣赏,民女愿意一试。”
“好。”沈砚微笑颔首,“那便说定了。今日时日已晚,本官便不再打扰姑娘了,明日巳时,姑娘可方便来县衙一叙?”
“民女定准时前往。”林清应答下来。
送走沈砚,林清看着一旁安静的阿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高兴开口:“阿月,我们又有收入了!”
阿月方才听着林清和沈砚文绉绉的沟通,虽未完全听明白,但也清楚是沈砚来请林清做事。
县令大老爷亲自来请阿姐做事!想到这里,阿月的眼睛亮起来了,“真好!阿姐真厉害!”
小姑娘与在马班时相比,已经长了些肉,不再是面黄肌瘦的样子,她这副表情显得萌萌的,林清没忍住,又揉了揉她的头,“阿姐一定会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的。”
这一晚上,林清连睡前都在心中盘算明日如何清晰地口述那些防疫要点,心想着可不要办砸才好。
次日,林清带着林月准时来到县衙。
沈砚已在书房等候,案上笔墨纸砚均已备齐,并无书吏在场,显然他是打算亲力亲为。
“林姑娘,请坐。”沈砚见林清进来,抬手示意,“不必紧张,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们慢慢整理。”
林清点头,深吸一口气,凝神回想昨晚已经分点称述的要点,开始口述。
她结合现代兽医知识与古代实际条件,将圈舍管理,饮水清洁,饲料储存,常见病症的识别与简单草药治疗方案等条理清晰,语言直白易懂地一一道来。
沈砚运笔迅速,笔下字迹工整而迅速,偶尔遇到不甚明了之处,便会停下询问,林清便详细解释。
一个认真说,一个仔细记,时间悄然流逝。
林月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的阿姐,眼中满是崇拜。
林清将最后一条的要点说完,沈砚也恰巧落下最后一笔。
他看着手中墨迹未干的数页文稿,眼中赞赏之色愈浓,“姑娘所言句句切实可行,皆是农户所需。待本官稍作润色,编订成册,便可颁行各村了,此番姑娘功莫大焉。”
每村都有识字的人,林清用语浅显易懂,沈砚亦是如此记载,不愁有人看不懂,到时候再略加润色,使之更加朗朗上口,传播更好,效果也更好。
“大人过誉了,此乃民女的本分。”林清谦虚回答。
这时,沈砚取出准备好的小钱袋,推向林清,“这是答应姑娘的酬金,请姑娘收好。”
林清看着那个钱袋,并未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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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沉吟片刻,她忽然起身,对着沈砚郑重行了一礼。
“姑娘这是何意?”沈砚有些惊讶。
林清抬头,目光清亮坦诚,“大人,民女有个不请之情。这笔酬金,民女想换大人的一副墨宝。”
“哦?”沈砚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民女日后想开家兽苑,恳请将这笔酬金换作大人为兽苑题写的匾额。”
昨晚思索了许久,林清今天才说出这个请求。
她有两重考量,一来,得到沈砚的题字,也代表得到了官府的认可,很大程度上可以提高兽苑的可信度,名气也能更大;而来,她与阿月两名女子独居,安全问题很是关键。除却她夜夜床头都放着把砍刀,若是有了县令的题字,多少有些庇护,能省去一些潜在的忌惮与纷扰。
这样考虑下来,请沈砚题一幅字,是个比收取酬金更划算的买卖。
“此乃民女一点私心,还请大人成全!”
沈砚听完林清的请求,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了然。她的想法,他能猜中个大概,无非就是借他的题字为自己提供几分好处和庇护罢了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考虑的如此周全长远,林清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聪慧。
他心中微动,对眼前的女子又多了几分欣赏,同时又有几分怜惜,怜惜她的不易。
思索片刻,沈砚又将钱袋往前推了推,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林姑娘思虑周全,令人佩服。题字之事,沈某应下了。”
他点了点钱袋,“不过,这酬金你仍需收下。”不等林清开口,他便继续道:“你二人处理门户,处处需要银钱,官府请你做事,付你酬劳,天经地义。而题字,是沈某人赏识你的才学人品而应下的,这是两回事,不必混为一谈。”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林清却知道沈砚明白了自己请他题字的意思,并且乐意帮忙,思虑周全得超出她的想象。
她微微一怔,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鼻尖微微发酸。她穿越至今,步步为营,时刻不敢此刻却感受到了被理解的温暖。
林清不再推辞,双手接过钱袋,深深一拜,“大人恩情,民女熟记于心。”
沈砚含笑点头,重新铺开一张上好的宣纸。他看向林清,开口问道:“姑娘要题何字?”
“清月兽苑。”闻言,林清连忙回答道。
沈砚心知这是两人名字组合而成,不再多问,只是敛袖提笔,蘸饱浓墨,腕动笔走,挥洒自如。
“清月兽苑”四个筋骨遒劲,清雅端方的大字便跃然纸上。人如其字,端正中不失风骨,清俊中透着沉稳。
“好字!”林清由衷地赞叹,林月也凑了过来,脸上满是惊艳,“真好看!”阿月虽不识字,却也能感觉到其上字体的美感。
沈砚放下笔,温和一笑,“待墨迹干透,你们便可拿起制作匾额了。”
“多谢大人!”姐妹二人再次道谢,小心地护住那幅字。
6. 开张
从县衙里出来,林清与阿月便寻了城里最好的匠人,将沈砚的墨宝交付出去,定做牌匾。
定制牌匾需要时间,匠人说了,选料,阴干,镌刻,上漆,一道道工序急不得,需得些时日。
林清也不催促,爽快选好木料付好定金,便和阿月回到家中,耐心等候。
两人正好趁此空隙,又将新家再仔细打理一番。依着原主的记忆,林清垒了鸡窝,从集市中买了几只小鸡养起来。又将屋后荒废的菜畦重新开垦出来,撒上菜籽,种起菜来。
这一番地折腾,倒将这简单的田园小院变得更加有生活气息了。
想到日后要替动物治病,少不了草药,为了节省一些开支,接下来几日,林清便带着阿月前往村后小山中寻些常见草药。后山不大,林木也很浅,并未危险的大型野兽,常见的草药却不少。不出几日,小院一角的棚架下便炮制晾晒起各式的草药,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清苦的草药香。
日子在劳作中平静度过,小院愈发生机勃勃,林清与阿月两人的生活也过得越发有声有色起来。期间,赵里正派人来做过一次简单的巡访,见二人安分守己,踏实劳作,便也未曾多扰。
这日,匠人铺子的伙计终于将制作好的牌匾送来。
黑漆枣木为底,清月兽苑四个大字镌刻得清晰深刻,又填以石青,显得端方又醒目。林清请送牌匾的伙计帮忙,将牌匾端端正正地悬挂在正屋的门楣之上。
这一动静,瞒不过村中居民,倒是引来了一些村民的驻足观望。
待送牌匾的伙计准备离开,却在村中被一些自来熟的村民叫住,你一言我一语地好奇询问:
“敢问二位送来的牌匾上刻着啥字?我们不识字,认不出来。”其中一人送上清水,八卦地询问着。
伙计见村民并无恶意,接过清水喝下,这才应答:“这牌匾上刻的是清月兽苑,听说啊,是县令老爷亲笔题的呢。”
反应慢些的好奇问道:“清月兽苑?兽苑?这是啥意思?”伙计接过话头,“苑,便是圆子,兽是牲口,合起来啊,是给牲口看病的园子。”
反应快些的,立马捕捉到伙计们后半句话的意思,“县令老爷亲自写的?嗬!这两人姑娘家是什么来头?”
伙计们摇摇头,“这我们哪里知道呢。”见众人问得差不多,伙计们便告辞离开了,剩下村民在原地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意思是,这两个新搬来的姑娘家,做的兽医营生?”
“兽医?那可以稀奇行当,女子做兽医更是从未听过!”
“还挂着官家亲自写的字呢!她们来头可不小啊!”
……
好奇与议论在村民间传递着,不过半日功夫,连村口玩耍的小娃娃都知道离村东边有些距离的那里搬来的两个姑娘,做的是给牲畜看病的营生,还恐怕有些来头。
这一事虽引发了村民的关注,但真正上门的人一个也无。
村民们大多数持观望态度,一是与林清二人不熟悉,二是牲畜是农家重要的财产,谁敢轻易交给两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二是想到两人与县令老爷有交情,与两人的相处又保留了些距离。
林清对此早有预料,并不急躁,她深知与村民之间建立信任需要时间和本事。
又过了几日,一个午后,林清正在院里翻晒草药,忽然听见篱笆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抬头望去,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生得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在这里生活了数日,这个小男孩林清晓得,是赵里正家的孙子,叫阿虎。
阿虎正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只看起来两三个月大的土黄色小狗崽,站在院门口张望,眼睛哭得红红的。
小狗软趴趴地缩在阿虎臂弯里,精神萎靡不振,浑身抽搐。
见林清看他,阿虎鼓起勇气开口:“请,请问,你是会治牲口的阿姐吗?能救救我的小狗吗?它要死了……”
林清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过去,示意男孩进来,“别急,慢慢说,小狗怎么了?”她一边说一边轻触小狗的脖颈检查脉搏,又翻看了它的眼睑。
“它不知吃了什么东西,然后就吐了,现在好严重!”阿虎急急说道,“我阿爹给它灌了些水,让它吐出来,听天由命。可,可它是我养大的……”
说着,他难过得哽咽起来,“我听说阿姐是医兽的,就抱来了。求求阿姐救救它,我,我没钱,但我可以帮你挑水,砍柴!”
小孩的纯真让林清心中一软,她温声道:“别怕,让阿姐看看。”她仔细检查起小狗的症状,确认它是误食了带毒性的植物,好在摄入量似乎不大,先前的灌水催吐也起了一定的作用,但毒素仍有残留。
“它还有救。”林清肯定地对小男孩说,随即利落地取来温水和自己配置的通用型解毒草药粉,小心地给小狗灌服下去,又取来银针,为它施针。
阿虎屏息在一旁看着,紧张得小手紧握成拳。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小狗虚弱地呜咽了一声,脑袋微微动了动,虽然仍没什么力气,却比刚才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好多了。
“好了,毒素应该清掉大半了。让它在这里休息一下,晚些时候你再抱回家。记住这两天只给它喂些干净的温水或者米汤,千万别喂其他东西,让它的肠胃休息一下。”林清柔声交代,想着小男孩的家庭条件,这两样东西小男孩应该喂得起,不至于让他为难。
阿虎放松了些,对着林清深深鞠了一躬,“谢谢阿姐!我,我明天就来帮你干活!”
林清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不用了,你这么爱护它,你的爱心就是最好的回报了。不用你来帮我干活。”
阿虎感激地连鞠两躬,寸步不离地守着睡过去的小狗崽待了许久,直到夕阳西下,才在林清的提醒下抱着小狗离开回家了。
第二日一早,令林清没想到的是赵里正领着孙子阿虎来了。
阿虎怀里紧紧抱着那只土黄的小狗,小家伙看起来比昨日精神了不少,乌溜溜的眼睛也有了神采。
“林姑娘,多谢你昨天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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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赵里正不再像先前一样严肃,而是带上和煦的笑意,将手中的一篮递给林清,“这是自家鸡下的蛋和刚摘的菜,不值多少钱,千万别推辞。”
林清顺着他的动作看向递过来的竹篮,只见篮中放着六七个鸡蛋,还有一把绿油油的新鲜青菜。
心中默默估了价,这些东西,尤其是鸡蛋,实则并非他口中的不值几个钱。但她笑着接过,道了谢。
她猜测赵里正许是还有什么事情找她,否则也不会送鸡蛋。
果然,见她收下,赵里正继续开口,“阿虎这孩子,昨儿回去念叨了一晚上,说一定要感谢林姑娘你。”他摸了摸自家孙子的头,将话题转入正题,“其实今日来,除了道谢,还有一事想麻烦姑娘。”
林清点头,开口道:“但说无妨。”
“我家中有头老牛,今日来吃食不香,干活也没甚力气,姑娘能否去给瞧瞧?”
“里正叔客气了,我这就随你去看看。”林清爽快地答应下来,心知她在这里兽医开张的机会来了。
带着阿月到了赵里正家,林清仔细地检查了那头老牛,它口色淡白,舌苔薄腻,询问了饲养情况,再结合季节一看,她判断是脾胃虚弱,又是夏日,暑气湿气重,老牛才因此没有力气。
“不是什么大毛病,”林清开口宽慰道,“我替它艾灸一次,再将我配备的健脾益胃草药粉拌在它每日的草料中,连续饲喂五天左右即可。”
说罢,她让阿月回家取来艾灸的艾条和她说的草药,对牛的脾俞穴艾灸了一刻钟,又将草药粉包交给了里正,叮嘱他保持牛棚的干燥通风。
她又去看了看阿虎的小黄狗,确认它恢复良好,叮嘱再喂两天流食便可慢慢恢复正常饮食。
赵里正按照市场价,坚持付了林清三十文的诊金及药钱,林清和阿月便回家了。
不过三五日,赵里正家的老牛便恢复了食欲,精神头也足,又能下地干活了。连着那只原本奄奄一息的小黄狗,也恢复了先前的活力,天天跟在阿虎后面满村子跑。
这件事情,甚至不用去刻意宣传,村民们都能看到林清医兽的效果,关于林清的议论,又开始了。
林清住得离村子较远,也并未发现他们的讨论。只是她察觉到渐渐地,村中有谁家的猪不吃食,鸡发蔫了,又或者是其他牲口有什么小毛病,开始有人来请她去看看了。
林清来者不拒,诊金收得合理,治疗效果又好,甚至长教村民一些预防的小窍门。
她态度亲和,讲解耐心,村民们发现她是真有本事,人也实在。就这样,她和村民们建立起初步的信任,也慢慢和村民熟悉了起来。
日子就这样一日一日地度过。
这一天,天气晴朗,林清照例带着阿月去后山采药,两人背着竹篓,沿着山径仔细搜寻。
林清比阿月稍快几步,正在阿月前方几米挖着蒲公英,忽然听到阿月的惊呼。
“阿姐!你快来看!”阿月在一片灌木丛后压低声音喊道。
7. 大黄
听到阿月的呼喊,林清心头一紧,迅速停止采药动作,拨开枝桠错杂的灌木丛,赶到阿月身边。
只见阿月蹲在一条成年黄狗旁边。
黄狗蜷缩在灌木丛后的凹地上,它瘦骨嶙峋,浑身毛发黯淡杂乱,沾满了泥土。
外表没有明显没有外伤,它却精神萎靡,脑袋耷拉着,听到阿月和林清的动静,才勉强地抬起眼皮,露出悲哀的眼神。它的呼吸微弱而急促,腹部剧烈地起伏,嘴角还残留着一些呕吐物的污迹和白沫,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阿姐……它这是怎么了?我们能救它吗?”阿月焦急地问。
“我先看看它是怎么了。”林清拍了拍阿月的肩膀,以示安慰,蹲在黄狗旁边。
察觉到林清的靠近,黄狗发出断断续续的哀鸣,那双绝望的眼睛看着她,仿佛知道林清能救它一般,黄狗费劲地靠近她。
它是只很有灵性的狗,察觉到它的动作,林清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伸手触摸它的鼻子,入手一片干热,又轻轻按压它的腹部,黄狗立刻发出痛苦的呜咽。
没有现代的病毒检测技术,林清也不好判断这究竟是肠胃炎还是细小,但既然遇到了,她也要尽力救它。
“阿姐一定会尽力救它的。”林清语气沉稳,“它像是被人丢在这里的,现在不能耽搁,我们得把它带回去。”
说罢,她毫不犹豫地脱下粗布外衫,将外衫铺在地上。
“阿月,来帮忙,把它挪到衣服上。”
阿月连忙照做,两人合力,将这个虚弱的生命挪到衣衫上。林清用衣衫四角拢住黄狗,形成简易的兜状,双臂用力,将它稳稳抱了起来。
黄狗没有挣扎,反而配合地蜷缩在衣服里。
“阿月,拿上东西,我们快回去。”
阿月赶紧收拾好散落的药锄和背篓,快步跟在林清身后。
黄狗算是中型犬,身体消瘦,林清又是做惯重活的人,抱着黄狗走得极为平稳,黄狗在她怀里极为安静,只有偶尔因痛苦而发出的突然抽搐,证明它还活着。
在田间劳作的村民看到她们抱着一条半死不活的黄狗回来,不免投来好奇的目光。而林清无心理会,此刻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怀里这个脆弱的生命上。
在这个时代,对许多农户而言,生病无法继续发挥作用的牲畜便是负担,被遗弃并不罕见,但这并不能使她心安理得地见死不救。
即便只有渺茫的希望,她仍想尽力一试。
穿过村庄径直回到家中,林清将黄狗轻轻安置在屋檐下通风处的干草垫上。
目前条件有限,无法准确检测出黄狗得的究竟是什么病,她只能对症下药。
“阿月,去帮我把银针拿来,再去将干草,陈皮,绿豆熬成汤来喂它。”
阿月应声而动,迅速将屋内的银针包取来交给林清,又接着去煮汤。
林清接过银针,深吸一口气,蹲下来仔细观察黄狗的体征。
“别怕,很快就好了。”她轻声说着,选定大椎穴,精准地刺入穴位。
黄狗身体微微颤抖,却没有挣扎。林清手下不停,又依次在足三里,脾俞等穴位施针,每一针下去,她都仔细地观察着黄狗的反应。
黄狗虽因疼痛不时呜咽,却始终温顺地趴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直望着林清,仿佛知道林清在救它。
施完针,林清轻轻按摩着黄狗耳后的穴位。这时阿月端来了熬好的汤药,林清示意她把药碗放下,“看,慢慢喂它,一次不要太多。”
林清给阿月做着示范,她取过竹勺,舀了少许汤药,小心地递到黄狗嘴边。
黄狗虚弱地抬起头,小口小口的舔舐着,汤药偶尔会蹭到嘴边,林清就耐心地擦干净,继续喂。
阿月在一旁看着,小声地问道:“阿姐,它能不能活下来呢?”
林清摇摇头,伸手探了探它的鼻息,“一切看它的造化吧。”
黄狗呼吸不再那么急促,眼神也清明了几分,它轻轻蹭了蹭林清的手,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阿姐,它好像在谢谢你呢。”阿月惊喜地说。
林清微微一笑,继续为黄狗按摩穴位。这时她才注意到,黄狗的爪子虽然脏污,但脚垫厚实,显然是条经常活动的狗,年纪应该不大。
这狗品相不错,若是健康,定是个看家护院的好手,如今病成这样,怕是原主人不愿花钱医治,索性扔到山里任其自生自灭
“阿月,取些石灰来,撒在这周围。”林清一边替它按摩着穴位,一边交代阿月。
“阿姐是怕这病会传染?”
“谨慎些总是好的。咱们既然决定救它,就要负责到底。”
接下来几天,林清每天定时为黄狗施针,喂药。她根据黄狗的症状变化,不时调整药方。
黄狗的身体一天天好转,到了第七日,它已经恢复了九成。林清也松了口气,看来万幸,它应该是肠胃炎,而不是犬瘟细小之类重病。
见它恢复得不错,林清不由得再次思索起它的来历。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林清和阿月已经将它视为家中的一员,只是它深知乡间的规矩,担心日后原主见狗康复,前来纠缠平添纠纷。
已经打定了收养的心思,林清便开始打听起黄狗的来历。
她向偶尔会来串门,消息灵通的村妇王婶描述了黄狗的模样,只说是捡来的,打听一下来历。
王婶是个热心肠,仔细想了一下,拍腿道:“哎呦,林姑娘,你说的这黄狗听着像村西头赵老四家那只啊!前阵子是说他家的狗病了,不吃不喝的,赵老四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抠搜得很,估计是觉得治不好浪费粮食,就给扔后山了吧。”
赵老四?林清有印象,住在村西,家境尚可,但为人确实有些吝啬计较。前些天他家的鸡得了嗉囊炎,胀食不得,还是她给用了些草药治好的,当时她只象征性地收了他五文钱。
王嫂是来串门的,与林清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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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句家常,便去往下一家了。
既然知道了原主,又是这般情况,与她的猜测相差无几,林清心里便有了底。王婶走后,她没有耽搁,收拾一下,提上一点上次去县里赶集买来的桂花糕,便带着阿月直接去了村西赵老四家。
赵老四正在院中收拾农具,见到林清,有些诧异。
他放下手里的活计,看到林清手中拎着什么东西,热切开口:“林姑娘,你怎么有空来了?有什么事吗?”
林清开门见山,“赵四叔,我来是想跟你打听一下,听说您家前阵子丢了条狗?”
赵老四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带着几分嫌弃道:“哦,你说那病狗啊!之前又吐又泻,眼看就不行了,瘫在家里光喘气,我就让它自生自灭去了。”他眼神游移,看着林清手中提着的油纸包,“怎么,林姑娘你见过?”
“是,我在后山见到了,看它可怜,就带回去试着治治。”
赵老四闻言,脸上露出了夸张的惊讶,随即嗤笑一声,“姑娘你好心肠!只是这狗已经被我丢了,姑娘若是来讨药钱的话,我可给不起。”
林清不为所动,看着他,语气从容,“既然赵四叔已经明确不要它了,那我自然不会向您要钱。既然如此,这狗边算我的了,您看如何?”
闻言,赵老四沉吟片刻:“这个嘛……那狗也算是我家养大的,姑娘白白要去,怕是……”
林清心道果然如此,提起包着桂花糕的油纸包朝赵老四晃了晃,“赵四叔放心,不会白要你的狗,这不是给您带礼了吗?县城味锦坊的桂花糕,特地带来给赵四叔尝尝。”
闻言,赵老四笑起来,“哈哈,那多谢姑娘了。”
林清点头,继续道:“既然如此,那条狗就归我了,以后它不论如何,都是我家的了,省得再有什么牵扯,说不清楚。”
虽说赵老四家境在村中尚可,但毕竟舍不得花钱,县城味锦斋的糕点,他家可舍不得买。
换算一番,赵老四便点头迫不及待地应承,“成!姑娘只管拿去,那黄狗此后跟我家再没有半点关系!”
得到明确的答复,林清心中的顾虑消失了她不再多言,放下桂花糕,微微颔首,“那多谢赵四叔了。”说罢,便转身带着阿月转身离开。
其实面对赵老四前后矛盾的言论,林清大可以辩驳,只是她不想与他纠扯,比起语言,她更喜欢简单直白地解决。
回到家中,黄狗正摇着尾巴在院门口等着她们回来。
经过几日的修养,它长了些肉,毛发也光滑了不少。
阿月见它等在门口,跑过去抱住它,抚摸着它的毛发,阿月对它开口道:“太好了,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说罢,她搂着黄狗,向林清开口:“阿姐,以后我们就叫它大黄吧!”
林清看到她开心的样子,也笑着答应:“可以,咱们就叫它大黄。”
大黄极有灵性,听到两人说话,也叫着附和,仿佛赞同自己的新名字一般。
8. 训练
日子又这样过了几日,大黄恢复得很好,在两人的悉心照料下,它早已不复当初奄奄一息瘦骨嶙峋的模样,越发地精神活泼了。
这日,正是黄昏,大黄正安静地趴在院中,尾巴偶尔轻轻扫过地面,驱赶着偶尔飞过的小虫,一派的悠然自得。它看着林清和阿月两人在灶棚里忙碌晚餐,眼神专注温和,像是在守护它认定的家人。
“阿姐你看,大黄好像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似的。”阿月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忍不住笑道火光映得她的小脸红扑扑的,“我刚才只是抬手擦了擦汗,它就立刻坐直了身子,以为我在叫它呢。”。
林清将切好的菜倒入锅中,伴随着“刺啦”一声,油香弥漫开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大黄,恰好对上它乌溜溜的眼睛,心中微微一动。这几日观察下来,大黄确实不同寻常。
林清还记得那日,她正在整理新采的药材,只是自言自语地低喃了一句:“柴胡放哪了?”
没想到趴在一旁打瞌睡的大黄立刻站起来,从那堆还未分拣的药材中仔细嗅闻,不过片刻,便精准地找出了柴胡,叼了小捆柴胡,一路小跑地送到她身边。
若说是经过长期训练的犬只,能做出这样的举动林清倒也不会如此惊奇,偏偏大黄从未经过相关训练。这只能说明大黄确实是一只格外聪明的狗狗。
“是啊,大黄很聪明。或许我们能试着教它一些东西,让它帮我们做事。”林清炒菜的动作没停,思索了几秒后回应着阿月,眼睛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教它东西?”阿月好奇地眨眨眼,“像训马那样吗?”
“类似,但也有些不同。”林清回答道,“训犬嘛,重在鼓励和引导,让它明白我们的指令。总之,我们可以试试。”
她想到了现代社会的搜救犬,甚至只是会一些简单指令的宠物犬,都能极大地便利生活。既然大黄很聪明,她也会一些训犬知识,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在林清心中扎根生长。
晚饭过后,收拾妥当,林清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她的第一次尝试。她掰了一小块专门做给它烘干的猪腰片作为奖励,蹲下身,朝安静望着她的大黄招手。
“大黄,过来。”
大黄立刻站起身,尾巴摇得欢快,小跑到她面前,亲昵地蹭着她。
林清举起猪腰干,吸引它的注意力,然后清晰缓慢地说道:“坐。”她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在它的头顶后方轻轻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
大黄歪了歪头,乌黑的眼睛在猪腰片和林清动作之间转了转,只迟疑了一瞬,便稳稳当当地坐下来,仰头望着她。
“好狗狗!”林清欣喜地夸奖,同时将猪腰片喂到它嘴里,另一只手温柔地揉了揉它的头顶和耳后,“真棒!大黄真聪明!”
得到奖励和抚摸的大黄,嚼着美味的零食,尾巴在地上扫得更欢了,身体也轻轻扭动,表达着它的愉悦。
阿月在一旁看得两眼发亮,几乎要拍手,“阿姐!大黄真可爱!”
即使知道大黄很聪明,林清仍然为大黄的悟性感到欣喜,“大黄真是一只好狗狗!”
接下来的几天,只要得空,林清便会进行这样短暂的训练。
她严格遵循着正向训练的原则,指令清晰唯一,奖励及时多样,每次训练时间都控制在很短的时间内,见好就收,绝不让大黄感到疲惫或厌烦。
事实证明,大黄的聪明和学习能力远超她的预期。像趴下,等待这些指令,只要配合手势一两次,大黄就能轻松学会。
这日清晨,林清正要在收拾前院,几种常用的采药工具散放在石磨盘上,她想着先把工具分类收好,抬眼望去,大黄正安静地守在旁边。
她心念微动,指着石磨盘,“大黄,去,把药杵衔过来。”
这次的目标物是它从未接触过的。大黄站起身,看了看林清,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小跑过去,鼻子在工具前迅速嗅了嗅,便精准地叼起那枚石制药杵,转身小跑回来,小心地将药杵放在林清摊开的掌心。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精准利落。
林清又惊又喜,环抱住大黄的脖子,脸颊紧贴着它厚实的毛发,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大黄!你怎么那么棒!怎么那么聪明!你真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狗狗!”
大黄感受到主人的欣喜,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哼声,尾巴摇得飞快,全身都在表达“我很开心”的情绪。
就在这时,篱笆门外传来一声清咳。
林清闻声抬头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还未恢,只见沈砚不知何时已长在院外,正透过稀疏的篱笆望着院内这温馨又充满活力的一幕。
他依旧是一身素雅的常服,身形挺拔如竹,并未带任何随从,清俊的脸上笑意还未来得及敛去,带着几分惊讶与温和的兴味。
“沈大人?”林清连忙站起身来,下意识的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草屑,快步上前打开篱笆门。
“您……您怎么过来了?”问出口林清才意识到这有些失礼,心下赧然,脸色似乎更热了些。
方才她忘形欣喜,与大黄嬉闹的模样,怕是全被这位总是端庄持重的县令大人看去了。
沈砚步履从容地不如院中,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因生人入院而警惕挡在林清身侧的大黄身上,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之色。
他并未立刻回答林清的问题,而是看着大黄,语气温和,“这黄犬,骨骼清健,目光炯炯有神,护主之意甚明,是条难得的好犬。”他顿了顿,将视线转向林清,目光更加柔和几分,“方才见它听令取物,目标明确动作流畅,林姑娘的训犬之法,颇见巧思。”
这番话语,既夸赞了大黄的聪慧,更赞扬了林清的后天训导,诚恳而到位,让林清方才尴尬的心安定下来。
“让大人见笑了。”林清微微垂眸,掩去眼中羞涩,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却依旧带着未散尽的欢快,“这狗是前些时日机缘巧合捡到的,看着投缘,便养下了。我也是近日才发现它格外聪明,便试着教它些简单指令,权当是生活趣事。”
“林姑娘谦虚了。”沈砚摇头,目光再次落回稍稍放松姿态,但依旧紧挨着林清的大黄身上,语气肯定。
“林姑娘能于细微之处发现其材,并因材施教,令其潜能得以展现,此乃能力,亦是仁心。”
他话语中的欣赏如此直白,让林清心头莫名一跳,一种被认可和理解的暖流悄然蔓延开来。
她抬眼望去,正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眼,那目光温润如玉,带着信任,让她一时忘记移开了目光。
这是,阿月听到前院动静,从后院菜地里跑了过来,额头上还带着薄汗,见到沈砚,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沈大人好!”
沈砚微笑着颔首回应,态度温和,随机从袖中取出两份盖着朱红官印的文书和一个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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甸甸的锦袋。
他的语气比方才正式了几分,“林姑娘,今日我前来,是有一桩州府下来的喜讯要当面告知于你。”
林清闻言,疑惑开口:“大人请讲。”
沈砚将一封文书和锦袋交给林清,缓声道:“你先前编纂的夏日禽畜防疫要略,县内推行后成效显著,我便将其上报州府,详陈了你的首功。如今州府采纳,已推行至全州各属县,如今防疫大见成效,牲畜损失较往年锐减,州府大人甚为嘉许,特命我将此嘉赏文书与赏赐亲自送达于你。”
林清双手接过,展开文书细看,上面工整的楷书列明了赏格:
“兹有清河县民林氏清,献防疫良策,惠及乡梓,功在牧耕,特此嘉奖:
赏纹银十两,粟米五石,细棉布两匹,以资鼓励;
念其献策有功,特准林清林月二人,免三年内一应田亩杂税;
赐‘惠民善术’木匾一方,以旌其善。
另,此后林清若为乡邻防治畜疫,需用特定药材,可凭此文书报于里正,由县衙酌情调拨官仓药材少许,以助善行。”
林清的目光在文书上停留许久,这赏赐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厚重实在,她也明白,这哪里仅是一次献策的酬劳?
防疫之术这个时代的人也会,她不过是更加系统地整理叙述出来罢了。
这些奖赏,怕是少不了沈砚的争取。
她捏着文书的指尖微微轻颤,蓦地抬头望向沈砚。
她后退半步,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多谢大人!林清,感激不尽。”林清想了很多,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最朴素的一句道谢。
沈砚虚扶了一下,声音放得轻柔,“快请起。姑娘此言差矣,这一切都是姑娘自身才学与人心所换,沈某不过据实上报而已。姑娘能得此嘉奖,实至名归。”
他见她仍然激动难平,便转而提起具体事宜,语气平常从容,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这十两赏银在此,至于那五石粟米与两匹棉布,体积颇大,我已命人稍后送来。还有这,”他递上另一份县衙出具的简函,“这是县衙出具的免税凭证,你收好。里正那边我已经另行打过招呼了。”
他又补充道:“那个匾额正在寻匠人用心制作,约莫三五日便能送来。”
林清珍重地将文书,锦袋和凭证一一收好,沉甸甸的,心里确实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抬眼迎上沈砚的目光,再次道谢:“大人安排周全,林清多谢大人。”
“如此便好。”他颔首,笑意更深,“县衙中还有事务,文书即已送到,我便告辞了。”
沈砚告辞离去,林清和阿月送至篱笆门,见他翻身上马,望着那抹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阿月轻轻拉住林清的衣袖,小声道:“阿姐,沈大人真好……”
林清没有应答,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作为一个现代的灵魂,她对古人所说的君子理解不深,但如今她却觉得沈砚的气量与作风,当真可以称得上君子二字。
只是这些东西,大可以请衙役稍后随粟米棉布一道捎来,他却亲自送过来,也是很平易近人的县令了。
*
另一边回到县衙的沈砚,回想起方才因激动而神态更加生动的林清,不禁轻笑出声。
笑出声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虽是四下无人,却也还是敛起笑容,不自然地清咳一声,恢复了寻常平静温和的样子。
9. 市集
粟米和棉布在沈砚离开不久后便送来了。
两个衙役喜气洋洋地向林清道喜,林清礼貌回应,请两人吃了茶,两人便回去了。
林清将东西一一收好,合计着后日便是赶集的日子,暑气渐消,她和阿月都该做一身厚点的衣服了。
“阿月,后日的市集,我们去看看吧。”林清对着正在院中和大黄玩得开心的阿月说道:“快入秋了,恰好有细棉布,我们去做身厚实的衣服。”
听到有新衣服穿,阿月笑眯了眼,“好啊好啊!都听阿姐的。”与在马班时相比,阿月变得更活泼开朗了。
她蹲下身,搂住大黄的脖子,蹭着它毛茸茸的脑袋,“大黄大黄,我们后日带你去城里玩,好不好?”
大黄仿佛听懂了似的,嗷呜叫了两声回应,还伸出舌头舔了舔阿月的手,尾巴摇得欢快。
*
赶集这日,天还未大亮,林清便起身了。她将昨日蒸好的馒头用油纸包好,又灌满了一竹筒凉白开,这便是她们今日的早餐。
阿月也早早起来,换上了最整洁的衣裳,头发梳的整齐。
大黄似乎也感应到了今日的不同,显得格外兴奋,围着两人脚边打转,喉咙里发出期待的呜咽声。
“好了,大黄,安静些,我们这就出发。”林清将装有少许铜钱和碎银的荷包仔细系在腰间内侧,带上水食和做衣裳的棉布,又检查了一下院门是否锁好,这才领着阿月和大黄踏上通往县城的路。
晨风微凉,带着郊外草木的清新气息。路上已有不少同去赶集的乡邻,见到林清二人,都善意的朝她们点头打招呼。经过长期的相处,他们与林清林月二人已经熟悉,更何况两人前日又受到了官府赏赐,态度自然不错。
“林姑娘,带妹妹进城啊?”迎面走来的是村东的李婶,挎着一筐鸡蛋。
“是啊,李婶也去赶集?”
“去卖点鸡蛋换些盐巴针线。”李婶笑着,目光落在亦步亦趋跟在林清身侧的大黄身上,“哟,这大黄长得越发精神了,真是一只好狗。”
大黄似乎听懂了夸奖,昂了昂头,步伐更稳健了些。林清笑着应了几句,双方错身而过。
林清二人住的地方算是城郊,路程不长,林清林月二人边走边将早餐吃完,约莫半个时辰,便到达了县城的城门。
越靠近城门,人流越密集,各种吆喝声,交谈声和牲畜的叫声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鲜活热闹的市井气息。
清河县并非大城,但每月逢三逢五的集市仍是十里八乡最重要的商品交换之所,城门口有衙役维持秩序,但并不盘查,两人一犬很顺利地进了城。
一进城,喧嚣的气息更浓。主街两旁已被各种摊贩占据,琳琅满目。有卖早点小食的,香气四溢,有卖蔬菜瓜果的,也有卖针头线脑,胭脂水粉的,还有卖艺的算卦,夹杂其间,引得路人驻足围观。
看着这热闹的景象,阿月脸上满是兴奋。虽说从马班离开后已经来过几次集市了,但她还是感到新奇。
大黄似乎也被这热闹感染,但它训练有素,被阿月牵在身旁,也不乱跑,只是耳朵警惕地竖着,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我们先去布庄,把布裁了定好衣裳。”林清拉着阿月,避开人流拥挤的地方,朝着去过的那家布庄走去。
布庄里已有几位妇人在挑选布料,老板是个面善的妇人,认得林清,见林清二人进来,她热情地打招呼:“林姑娘来了,快请进,”见林清抱着两匹布,笑着问,“可是要裁衣?”
“老板好。”林清客气地打过招呼,取出带来的细棉布,“今日来,是想用这布给我和妹妹各做一身秋装。”
老板接过布匹,摸了摸质地,赞道:“这可是好棉布,厚实柔软。”她话锋一转,“只是,这两匹布怕是不太够,姑娘再在小店挑两匹添上如何?”
林清估摸着也是不太够的,便点头应下:“这两匹棉布做成夹袄长裈便好,至于外衫,我们再挑两匹布。”
她与阿月各挑了两匹素净的布料,她选了杏黄细布,阿月依着自己的喜好挑了一身藕粉的细布,选定后再交给老板。
“姑娘放心,一定给你们做得妥妥帖帖。”老板接过布料,给林清和阿月量了尺寸,又拿出几本简单花样本子让两人挑选样式和花样。
两人选定,定好取衣日期,付好定金,便离开了布庄。
阿月还沉浸在拥有崭新衣裳的喜悦中,林清心情也很好,手头有些余钱,便拉着阿月朝市集热闹处走去。
“走,我们去逛逛,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两人顺着人流慢慢逛着,林清买了些耐储存的调味料,又挑了些菘菜种,想着如今种了正好可以收获晚菘,经霜后的菘菜比平常更加清甜好吃。
阿月则被一个卖头花的小摊吸引,林清见她喜欢,便给她买了一对缀着小米珠的淡粉色绢花,乐得阿月当场就让林清帮她戴在了发髻两边。
“阿姐,好看吗?”阿月晃了晃脑袋。
“好看,我们阿月最好看了。”林清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大黄安静跟着,遇到人多拥挤时,它会微微上前半步,挡在林清和阿月身前,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夸赞这狗通人性。
快到午时,林清看时候不早,便打算带着阿月和大黄去城西一家口碑不错的面摊,吃碗热汤面。
刚穿过一条相对安静的巷子,准备拐上主街,却听到一个温润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林姑娘?”
林清闻声回头,只见沈砚正从巷子另一头缓步走来。
他打扮与寻常书生无异,却更显身姿挺拔,眉目清朗,只是周身沉稳从容的气度,仍与周遭百姓有些不同。
他身后只跟着一个便装打扮,看着机灵的年轻衙役,手里空着,看来并非采买。
见到林清,沈砚眼中掠过一丝惊讶,随机转为温和的笑意,快步走进,“真是巧了,竟在此处相见。”
林清亦是有些意外,忙拉着阿月行礼,“沈大人。”阿月也乖巧地跟着叫了声“沈大人好。”
大黄见到沈砚,认得是熟人,欢快地摇了摇尾巴,并未吠叫。
“姑娘今日来赶集?”
“是,正准备去吃点东西,再去买些家用。”林清答道,见他便装出行,身后衙役也未那东西,便问:“大人这是……?”
“闲来无事,随意走走,看看市集民生。”沈砚语气寻常,仿佛真是信步闲游。他略作解释,“这时辰,姑娘若不嫌弃,前方有家小馆,虽不奢华,但饭菜干净可口,不如一同用些便饭?”
林清微怔,没想到沈砚会出言相邀。她看了看眼含期待的阿月,又想到沈砚的多次相助,此番邀请亦是坦然诚恳,若在再推脱反而娇情,便大方应下,“如此,便叨扰大人了。”
“何来叨扰,这边请。”沈砚眼中笑意更浓,侧身引路。
饭店离得不远,门店不大但颇为整洁,掌柜的见沈砚进来,热情地将他们引到二楼的临街雅间。窗外可见街景,室内干净清雅,比起楼下大堂的喧闹,倒是清静不少。
落座后,沈砚熟稔地对掌柜道:“按老样子,三菜一汤,分量足些,再单独切一盘白煮肉,不要调料。”继而转向林清,闻声解释,“这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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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炒时蔬,清蒸鲈鱼和虾仁豆腐都不错,汤是今日例汤,应是莲藕排骨汤,可合口味?”
林清没想到他安排如此周到,忙道:“大人安排便是,都很好。”
阿月在一旁悄悄地咽了咽口水,眼中期待更甚。
掌柜的连声应下,快步去准备了。
不多时,饭菜陆续上桌,果然如沈砚所言,味道极好。另有的一盘白水煮肉,单独放在一个小盆里,沈砚示意林清可以给大黄。
大黄起初有些拘谨看着林清。见林清点头这才吃了起来。
“大人费心了。”林清看着这桌花了心思的饭菜,有些过意不去,这可比她原本去吃的面摊丰盛太多了。
“举手之劳。”沈砚亲自盛了两碗汤,分别放到林清和阿月面前。
几人慢条斯理地用饭来。
饭后,几人并未着急离开,而是换了间茶室,喝起茶来。
话题自然而然地展开,沈砚问起兽苑近况,林清便一一应答。
沈砚听得认真,态度平易近人,不像个高高在上的官员。
见沈砚如此,林清忍不住问道:“沈大人似乎对农桑畜牧之事格外上心?”
一般官员,关注赋税治安已是不易,像他这般连农家琐事都要过问的实在少见。
沈砚放下茶杯,望向窗外街市,“沈某出身微寒,幼时便失恃失怙,是吃百家饭受乡邻照拂长大的,深知一粥一饭来之不易,一畜一禽便关乎一家生计。既蒙圣恩牧守于此,所求不过是让辖内百姓日子过得安稳些。”
这番话他说的平淡,林清却生出几分钦佩。这番通透清醒,倒是与她想象中的官场之人有所不同。
“大人心志,令人敬佩。”林清真诚道。
沈砚收回目光,看向她笑了笑,“不过是尽其在我罢了。倒是林姑娘,以一己之学,自谋出路,扶助乡里,心智与作为,亦不让须眉。”
他的夸赞直接恳切,林清面上微热,心底却颇为触动。在这个时代,女子行医已属异类,何况是兽医。沈砚却始终以平等欣赏的态度待她,这份尊重弥足珍贵。
阿月安静地吃着茶,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阿姐和县令大人说话,虽有些话听不懂,但能感觉到气氛很好。
茶过两巡,林清见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多谢大人款待,时辰不早,我们先告辞了。”
沈砚也不再多留,起身相送。“路上小心,若需帮忙或有何不便,可随时来寻我。”
林清再次道谢。
目送林清牵着阿月,带着大黄汇入人流,身影渐远,身后的年轻衙役才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大人对林姑娘可真上心。”
沈砚瞥他一眼,淡淡道:“惜才之心,人皆有之。林姑娘有仁心,有慧心,更有难得韧骨,于公于私,都值得敬重相助。走吧,回衙还有文书要看。”
“是。”衙役不敢多言,连忙跟上。
*
林清带着阿月一路才买,将要买的东西一一买好。正准备回家时,经过一个卖胭脂水粉的小摊。
那摊主是个伶俐的小媳妇,见林清姐妹走过,变热情招呼,“两位姑娘,看看胭脂吧?刚到的货,颜色正,味道也好闻便宜卖了!”
林清脚步顿了顿。在现代时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闲暇时也爱研究彩妆,追追流行色号。
穿越到古代,生存压力当头,每天素面朝天,忙于生计,几乎忘了这女儿家的心思。
看着这些小巧瓷盒里或粉火红的胭脂,那熟悉久违的爱美之心便被撩动了。
阿月更是眼睛发亮,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10. 拍花子
林清笑了笑,拉着阿月走到摊前。“看看也好。”
日子渐渐安稳,偶尔犒劳一下自己,也是生活的乐趣。
小媳妇见状更热情了,拿起几盒不同颜色的胭脂膏,一一打开介绍:“姑娘瞧瞧,这盒是桃红色,鲜亮;这盒是杏子粉,娇嫩;这盒是淡茜色,稳重些,都好看!”
林清仔细看了看。桃红太艳,茜色稍沉,倒是那杏子粉,颜色柔和自然,是她偏好的日常色调。
她用手指轻轻蘸取了一点杏子粉的膏体,在手背上抹开。
晕染开来,衬得手背肤色都似乎亮了一些,又凑近闻了闻,有股清淡的梅花混合着不知名草叶的香气,并不浓烈刺鼻。
“这颜色不错,味道也雅致。”林清点点头,又试了试桃红色的,香气则是更甜腻些的花香。她比较了一下,还是更喜欢杏子粉那盒。
“就这盒吧,多少钱?”
“姑娘好眼光!这盒十五文。”小媳妇笑吟吟道。
林清爽快地付了钱,将那小巧圆润的瓷盒收好。
试色后,她用随身携带的棉帕擦拭手背上残留的胭脂。擦拭干净,便将手帕随手折好,塞回袖中,继续往前走。
然而,一直安静跟随的大黄,却在此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它鼻头急促地耸动了好几下,脑袋转向林清袖口的方向,耳朵警觉地竖起,喉咙里发出着明显探究意味的呜咽。
“嗯?大黄,怎么了?”林清察觉到它的异样,低头问道。
大黄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回应,而是凑近林清的身侧,鼻子努力地朝着她放着手帕的袖子方向嗅闻。
林清先是一愣,随即恍然,不由得失笑。她抽出那方手帕,在大黄面前晃了晃,“你是闻到这个了?鼻子真灵。”
她只当是大黄对胭脂这种它不常接触的带有复杂香味感到好奇。“这是胭脂的香味,没什么特别的。”
大黄见手帕被拿出来,凑得更近,仔细嗅闻着,鼻子快速翕动,尾巴也不摇了,全神贯注的模样让林清和阿月都看得有趣。
“阿姐,大黄是不是也觉得胭脂好闻?”阿月好奇地问。
“可能吧,狗的嗅觉比我们人灵敏太多了,一点点气味在它们闻起来都可能非常鲜明。”林清解释着,心中为大黄的敏锐暗暗称奇。
她只是用手帕擦掉那么一点点膏体,残留的气味恐怕已经极淡,却依然被大黄清晰地捕捉并表现出如此明显的反应。
这嗅觉灵敏度,实在出众。
她将手帕重新收好,拍了拍大黄的头,“好了,知道你鼻子厉害了。走吧,咱们该回家了。”
大黄似乎确认了这气味的来源,紧绷的探究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完成侦察后的放松。
它摇了摇尾巴,继续跟上,只是偶尔还会扭头看看林清的袖子,仿佛对那特别的气味源记忆犹新。
回到家时,已是黄昏。
放下东西,林清照例给大黄准备清水和加了肉末的饭食,然后才准备晚饭。
炊烟袅袅升起,小院一片安宁。
晚上,洗漱完毕,林清在灯下拿出集市上买的那盒杏子粉的胭脂,她用手指蘸取少许,在唇上试了试,果然很好看。
想起白日大黄对手帕气味的异常反应,她心念一动。或许,可以尝试训练大黄识别和追踪特定气味。
接下来的几天,林清有意识地开始了对大黄的追踪训练。
起初,她将沾染了胭脂气味的布条藏在屋内显眼处,让大黄嗅闻源气味后去寻找。大黄很快掌握了这个游戏,总能精准地叼回布条,得到林清奖励的肉干和夸赞。
渐渐地,林清增加了难度。她把布条藏在更复杂的环境里,大黄要在更远的距离里辨识气味。
但它的表现让林清惊喜。
它不仅嗅觉敏锐,而且似乎天生懂得如何寻找气源,搜索时颇有章法,并非胡乱嗅闻。
“阿姐,大黄比猎犬还厉害!”阿月常常蹲在一旁看得入迷。
林清也这么认为。她揉着大黄的脑袋,轻声对它说:“大黄,你这么聪明,以后说不定真能帮上大忙。”
大黄似懂非懂,但总会用湿漉漉的鼻子蹭她的手。
*
转眼到了取衣服的日子。这日,林清和阿月换上干净衣裳,带着大黄再次进城。
布庄里有几个妇人也在等着取衣。
见到林清,老板热情迎上来,“林姑娘来了,您二位的新衣早做好了,就等你们来取呢!”
她转身取出两个包袱,解开系带,将衣物一件件展开给林清看。
衣服针脚细密,裁剪合体,式样简洁,细节精致。
“姑娘看看可还满意?”
林清摸了摸衣料,又让阿月在她身上比了比尺寸,点头笑道:“老板娘手艺好,我们很满意。”
付了尾款,林清拎着两个包袱,与阿月走出布庄。
出了布庄,想着近日无事,便带着阿月在城中玩逛了一圈。
两人进城时已过午时,又玩逛了一圈,快接近傍晚。两人来到常去的馄饨摊,准备吃晚馄饨再出城回家。
哪曾想,才坐下,林清便听到邻桌几人在谈着什么,他们并不避讳,交谈音量不小,内容也顺着风飘进她的耳中。
“听说了吗?今日午时,东街老李家的小儿,在巷口玩时转眼便不见了!”一个中年男人说着。
“怎么没听说,失踪的小孩可不止一个。”同桌的另一人压低声音,“我隔壁那家卖胭脂的,小孩也说是在巷口玩,转眼便不见了!你说三岁的娃娃,能自己跑哪去呢?父母找了两个时辰都没找到,这下啊,他们去官府报案了。”
“哟,这都第几个了?我看啊,怕是被有拍花子的跑到咱们县了!”
“可不是,专挑三四岁,话都还在囫囵说不清的娃娃下手。”
“官府还没抓人?”
“哪能那么容易,更何况是今日才发生的,人父母才去报案呢!”
几人还在唏嘘,馄饨摊老板正给林清上馄饨,也听到了几人的话,这家摊子林清常来,老板与林清阿月越算相熟。闻言,低声说:“造孽啊……今日这事,闹得人心惶惶的。林姑娘,你们虽住在城外,虽清净,也要当心。”
林清心头一沉,点了点头,“多谢老板提醒。”
方才的好心情蒙上了一层阴影,阿月也听到了,挨紧了她,小声说:“阿姐,咱们吃完快点回家吧。”
囫囵地吃完馄饨,林清一手拉紧阿月,一手牵着大黄,朝城门赶去。
才隐隐见到城门,林清便见城门前面排满了一圈的人,人群中还隐隐有抱怨声。
正要开口问,林清便听守城的衙役大声喊:“各位!今日城中有大案,城门已关,劳驾诸位在城中多留几日,待官府查案!若无住处,可去县衙,待官府安排!”
闻言,人群又是一阵唏嘘抱怨声。
林清叹了一口气,眼下出不了城回不了家,只好去住客栈了。
无奈,她只能带着阿月和大黄原路返回,身后,衙役还在疏散着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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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黄昏,市集不再热闹,整个县城涌动着一股不安。
大黄似乎也察觉到气氛不同,它不再好奇地东张西望,而是紧贴在林清腿侧,耳朵竖着,全身警戒。
找客栈的路上,林清一路沉默,馄饨摊上那几人的谈论在她脑中盘旋。
她的目光落在身侧大黄身上,大黄正低头嗅着路边的草丛,鼻翼微动,神情专注。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星,骤然在她心中亮起。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大黄这几日训练展现出的能力,那精准的气味辨识和搜索本能……
如果,那些被拐走的孩子身上,或者拐子身上,留有某种特殊的气味呢?
这个想法让她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但随即,一丝疑虑又浮上心头。这可行吗?在这个时代,用狗来查案追凶?官府会信吗?沈大人,他会相信这种听起来近乎异想天开的方法吗?
她想起了沈砚,他会如何看待这个提议?是会认为这是无稽之谈,还是愿意给她一个尝试的机会?
林清咬了咬唇。她知道这很冒险,但她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些丢失孩子的父母绝望痛哭的脸。
“阿姐,你怎么了?”阿月仰头看着她,眼中担忧可见。
林清深吸一口气,停下脚步,看向一旁安静望着的大黄。“阿月,阿姐在想,大黄这么厉害,也许能帮官府找到那些被坏人抓走的孩子。”
阿月眼睛睁大了:“真的可以吗?”
“阿姐不知道。”林清摇摇头,目光却渐渐坚定,“但阿姐想试一试。阿姐要去县衙见沈大人。”
时日已晚,林清只好先找客栈。
带着阿月住进房间,晚上有了着落,林清躺在床上,思考了很多,最终下定决心,只等着次日清晨的到来,她要去找沈砚。
*
次日清晨。
县衙书房内,沈砚正为毫无线索的失踪案疲惫凝神。
听闻林清为失踪案求见,他虽讶异,仍立刻请她进来。
林清来得匆忙,她行礼后直言:“民女或有一法,或许能助大人寻得线索。”她侧身示意大黄,“民女认为,可借助它破案。”
在沈砚沉静的目光下,林清将发现并训练大黄追踪气味的过程清晰道出,最后恳切道:“若能让大黄嗅闻孩子留下的气味,或许能追踪到人力难以察觉的线索!”
书房内一片寂静。
用狗查案?这简直是天方夜谭。风险极大,若无效,不仅浪费时间,他更可能威信扫地。
理智告诉他,应该婉拒。可看着林清眼中纯粹的急切与恳求,想起她一贯的沉稳与热忱,沈砚动摇了。
此案已陷僵局,常规手段用尽。或许,真需非常之法?
沉默良久,沈砚终于开口,声音平静而有力:“此法从未有先例,风险甚大,你可明白?”
林清用力点头:“民女明白!但恳请大人给一个机会!”
沈砚站起身,决断道:“好。本官信你一次。”
他随即唤来张捕头,命他将林清与大黄带去最后失踪的一个孩子家搜寻线索。
思索片刻,他又调派两人协助林清与大黄,行动务须隐秘。
林清几乎不敢相信,她深深一福,坚定道:“民女定竭尽全力,不负大人信任!”
张捕头虽不信任林清,但见是县令指派,也并未多说什么,毕竟此事重大,县令也不是那般拎不清的人。
沈砚换上便服,随即与他们同行,去往最后一个失踪的孩子家中。
11. 搜寻
沈砚一身青灰常服,走在最前,林清牵着大黄紧随其后,阿月则暂时留在县衙中。
张捕头带着两民捕快跟在最后,三人佩刀,神情严肃,看着林清牵着大黄时,眼中却是掩盖不住的疑惑。
“大人,最后失踪的是西街买胭脂家的顾家小儿,名叫小宝,刚满三岁。”张捕头低声汇报,“顾家夫妻昨日来官府报的案,说是昨日午时,孩子在巷口玩了一会儿,不过两刻钟功夫孩子就不见了踪影。”
林清脚步微微一滞,卖胭脂的?
她想起前几日集市上对她热情招呼的小媳妇,不会那么巧吧?
“现场可有什么发现?“”沈砚问。
“没有。”张捕头摇头,“巷口人来人往,地面上脚印杂乱,问过左邻右舍,都说没见到什么生人。”
说话间,一行人已来到西街,这条街多是住户,顾家摆摊的小推车就放在临街的屋檐下,此时空荡荡的,摊主显然无心经营。
一个眼熟的年轻妇人正坐在门槛上抹眼泪,正是那日向林清推销胭脂的小媳妇。
她身旁蹲着个差不多大的年轻汉子,抱着头一声不吭。
林清看清那妇人的脸,心中暗叹,果然是她。
“顾家婶子。”张捕头上前唤了一声。
年轻妇人哭得双眼红肿,闻言抬头,看到沈砚,正要向他行礼,“见过大人……”
妇人行礼的动作被沈砚制止,他上前一步,“不必多礼,我们一行人前来,正是来再看看现场,或许能有新发现。”
蹲在门口的年轻汉子也站起身来,面色憔悴痛苦。
夫妻二人带着几人进了屋,“小宝是昨日正午时候走丢的,那时我在理货,一个不留神,没看住……就……”妇人哽咽着,连话都说不下去。
了解了基本情况,林清才开口:“婶子,有小宝穿过的衣服吗?最好是没洗过的,日子越近的越好。”
闻言,妇人愣了愣,她看了沈砚一眼,见沈砚默许,回应道:“有,有。”
说罢,她便去取。妇人取来的是一件蓝色的小褂,衣角处还沾着一块胭脂。
“这是小宝前日穿过的,还未来得及洗。”
林清接过小褂,将小褂递到大黄鼻前,“好狗狗,仔细闻闻,记住味道。”
大黄立刻凑近,鼻翼快速翕动,它闻得认真,尤其是衣角那处的胭脂,它闻到熟悉的味道,反反复复嗅闻了多次,才叫出声,提醒林清可以开始游戏了。
经过林清的训练,大黄对于嗅味找物这件事并不抵触,反而还觉得是有趣的游戏。
林清下令,“大黄,找!”
大黄便伏低身子,仔细嗅闻起来,带着几人来到了巷口。
那对夫妇虽疑惑林清的行为,但见县令的信任态度,到底是没说什么,只希望他们的小宝能被找回来。
到了巷口,大黄停了下来,朝各个方向都嗅闻起来,仿佛是在仔细辨别方位。
“这巷子四通八达,往前是主街,往后能穿三条小巷。孩子失踪那会儿人来人往,问遍了都说没看见异常。”
林清闻言,也明白了此案的棘手之处,人流量大,孩子却好似凭空消失,仅是排查一事都不简单。难怪官府不惜封锁出城通道。
突然,大黄在东侧的墙角停住,在那里反复嗅闻,尾巴快速摇动着,发出呜呜声。
林清和沈砚上前细看,墙角处的苔藓有细微擦痕,不细看极容易忽略。
“这里有人停留过。”看着擦痕,沈砚肯定地说道。
他眼神一凝,“张捕头,昨日排查,可曾有人提过这附近的异常?”
张捕头思索片刻,想是想起了什么,“倒是有几个邻居说,前几日总见几个生面孔在附近转悠,但卑职已带人查过了,是做短工的,路引文书齐全,所住之地也搜查过了,并无异常。”
大黄不管两人的对话,只是沿着主街的方向一路向东。
主街人多,各种气味也混合在一起,大黄不得不频繁停下,重新辨认,在它犹豫不前时,他林清将小宝的衣服重新递到大黄鼻子之前,加深印象。
行至下一个岔路口,大黄停下来。岔路左边是东市,右边则是更繁华的南街,而正前方是条安静的小巷。大黄在岔路口转了几圈,嗅闻得更加仔细。
“可能气味在此处分散了。”林清向一旁的四人解释道。
话音未落,大黄忽然朝正前方的小巷走去。
巷子狭窄,两侧都是住户。
走过几家,它突然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停住,抬头看向林清,它并没有大叫,全身肌肉紧绷,发出呜呜的低咽声。
这是它警备是的表现。
林清见状,与沈砚对视一眼。
“大人,此处似有异常。”她小声对沈砚说。
沈砚颔首,命一捕快守在门口,抬手敲门。
木门被敲响,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一道懒散的男声:“谁啊?”
嘎吱一声,木门被人拉开条缝,只露出一张脸。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汉子,面皮黄黑,一脸老实相。
见到门外站着的捕快穿着,汉子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迅速露出几分讨好。
他将木门全部拉开,“几位官爷,什么事啊?”
张捕快上前一步,严肃地看着他,“近日城中有孩童走失,官府例行搜查,每家每户都要查。”
汉子目光闪烁了一下,继而坦荡镇静地说道:“这……官爷,我就一个大老粗,饭都吃不囫囵,哪能藏孩子……”说罢,他看几人依旧不为所动,一副要搜查的样子,便侧身让开,“官爷要查边查吧,反正昨日已经查过一道了。”
几人进了门,得以见到院内全貌。院子破落,两间正屋,东侧是灶屋,西边有口井。虽然破落,但生活气息浓厚,柴火码在院角,晾衣绳上还挂着两件半干的葛布衣裳。
捕快进入屋子搜查,屋内空旷,陈设简陋,不一会儿便把几间屋子搜查清楚,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沈砚面上不显,缓步走到开门汉子面前,语气平常:“这院子就你一个人住?”
“回大人,是。”汉子垂眼,恭敬答到。
“作何营生?”
“在码头扛活儿,这几日货船少,歇工。”汉子回答得流利,“小的就挣点辛苦钱。”
沈砚点头,又似随口问:“哪家码头?工头姓什么?”
“东码头,工头姓陈,陈老四。”汉子对答如流。
沈砚一边问话,一边用余光观察院子。
林清则牵着大黄缓步在院中搜探。大黄背部紧绷,不进正房,只在院中走动,鼻子贴紧地面,从柴堆开始嗅问,再到晾衣绳下,又到井台边,最后停在了院墙根的水缸旁。
那是口常见的陶缸,缸口盖着木板,缸边还垫着几块青石板。
大黄开始低声呜咽,它用前爪扒拉石板边缘,又抬头看向林清,黑亮的眼睛中透着急切。
林清蹲下身,伸手摸了摸石板边缘。石板与地面接缝处的泥土颜色略深,像是近期被撬动过。
张捕头与另两名捕快将屋内搜查彻底,未发现异常后便来到院子搜寻,几人也注意到林清的动作,察觉异常,便不动声色,随意站位。
三人站位看似随意,实际上却是一人按刀,站在院门前,封锁了出口,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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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站在汉子身旁,呈看管架势。
此时林清已确认石板下泥土松软,她正要起身禀报,却突生变故!
开门的汉子动作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朝身后守着的两名捕快脸上一扬,白色粉末蓬撒开来。
是石灰!
两名捕快被石灰迷了眼睛,让男人抓住机会,向灶屋跑去。
男人跑得迅速,而大黄不知何时已挣脱林清手中的绳子,如箭般迅速冲出,冲进灶屋,一口狠狠咬在逃跑男人的脚踝。
男人惨叫一声,砰地撞在墙上,挂着的破簸箕被他撞开,露出一扇与墙皮颜色相近的隐蔽小门。
张捕快几人随即冲进灶屋,将男人结实捆了起来。
男人还在挣扎,嘶声喊着:“官爷!冤枉啊!”
沈砚面色沉冷,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冤枉?冤枉要备生石灰?要在灶屋留暗门?”
张捕头一脚踹开灶屋的暗门,原来这道暗门是通往另一个巷子的出口。
而大黄已经跑回院中,对着水缸的位置狂吠不止。
沈砚不再看他,转身走向水缸,“撬开。”
被捆的男人脸色煞白,再也说不出话。
两名衙役上前,合力将压着的石板撬开,底下是结实的泥土,看着并无异常。
但大黄更急了,爪子使劲刨土,嘴里发出急切的呜咽。
林清蹲下身,用手掌按压泥土,中间一块约二尺的局域土质明显松软。她捡起旁边的一块碎瓦片,顺着边缘往下挖。
挖了不到半尺,瓦片便触到了硬物。
再挖几下,泥土翻开,露出块厚重的木板,捕快用刀尖撬开木板边缘,几人合力,将木板整块掀开。
黑洞洞的入口露了出来,仅容一人通过。
“下面有地窖!”张捕头喝到,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另一名捕快在屋内找到一盏油灯,取来用火折子点亮,率先下去。不过片刻,下面传来他的惊呼,声音在狭小空间里回荡:“大人!孩子在这里!三个都在,都昏睡着!”
孩子们被一个个抱上来。
他们并排躺在地上,小脸通红,呼吸微弱但均匀,显然被用了迷药。
林清蹲下身,伸手轻轻探了探孩子的鼻息,又翻开眼皮看了看,松了口气,“药量不重,应该很快就能醒来。”
疑心还有同伙,沈砚走到被捆的男人面前,沉声问:“你的同伙在何处?”
男人眼睛转了转,既然已经暴露,他不好过,那两人也别想好过!
他这样狠狠地想着,便开口喊冤:“还有两人,他们今日都去找出城的路子了。大人!小的冤枉啊,我只是个看守的,偷孩子的事都是那两人干的!”
“他们几时回来?”
“与小人约定的是午时。”男人唯唯诺诺地回道。
疑心男人有诈,沈砚只派张捕头送孩子回县衙,再调派援手,林清与大黄也先离开,他与两名捕快便守在院中,看另两名罪犯是否会回到此处。
林清带着三个孩子回到县衙,待三个孩子看过郎中,得到孩子并无大碍的答复后才松了口气。
担心打草惊蛇,并未通知其父母,只是等着一举抓获所有罪犯之后,再通知孩子父母。
张捕头回到县衙,见任务完成,又秘密调派援手回到那巷子附近,潜伏在周围。
抓到其余两人,已是午时,沈砚命人将三名案犯单独看押,严加看管,才通知孩子父母来认领孩子。
顾家小夫妻与其他两对父母闻讯赶到县衙。三对父母抱着各自的孩子,哭的哭,喊的喊,安置小孩的院里顿时一片悲喜交加的混乱。
12. 赏赐
沈砚并未让孩子们在衙门久留。确认孩子无碍后,便让张捕头安排人手,护送三家回去。
顾家夫妇抱着小宝从县衙正门出来时,门口已聚集了不少闻讯而来的街坊邻里。见孩子平安归来,人群中发出热情的欢呼,有相熟的婶子婆姨围上来,这个摸摸小宝的脸,那个塞块饴糖,七嘴八舌问着经过。
顾家媳妇抱着小宝,眼泪就没停过,说话也断断续续,“多亏了林姑娘……多亏了那条大黄狗,要不是她,我家小宝就……”话说到此处又哽咽得说不下去。
这样的场景在另外两家同样地上演。
夜色已至,林清和阿月今日暂时歇在林清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阿月靠在她身上,头一点一点的,一个人在县衙,孩子无聊极了。大黄安静地趴在林清身边,耳朵时不时动一下,听着外头的动静。
门被敲响,林清回应了声请进,门便被轻轻推开。
沈砚走了进来。他已换下那身沾了尘土的常服,穿回官服,但未戴官帽,头发简单用一根木簪束着,脸上带着审讯后的倦色,眼神却依旧清亮。
“林姑娘。”他在林清对面坐下,声音比平日温和了许多。
林清与阿月忙要起身,却被沈砚抬手止住,“不必多礼,今日事多,怠慢了。”
“大人严重了。”林清重新坐稳,顿了顿,“审理此案,大人辛苦才是。”
沈砚目光落在她脸上,“此番能及时救回三个孩子,你与大黄居功至伟。”
林清微微摇头,“是大人决断及时,张捕头与各位差爷得力。”
沈砚看着她,忽地极浅笑了笑,笑意很淡,却瞬间化开他脸上的疲惫,显出令人如沐春风般的温润,“你总是这般谦虚。”
林清微微一怔,垂下眼睫。
沈砚也不再继续客套,直话直说,“此番能破案,大黄的追踪之能至关重要。”他说得认真,“我查阅了过往的卷宗,类似孩童失踪财物失窃等,常因线索中断而无从查起。”
“若衙内能有数只如大黄般训练有素的犬只,查案效率也可大大提升。”
他顿了顿,再次看向林清,“你可愿与官府合作,为官府训犬?”
林清微微一怔,“大人,训犬非一日之功。一只犬从挑选到训成,少则三四月,多则半年一年。且非所有犬都适合训练。”
“我明白。”沈砚点头,“所以想先听听你的想法。若觉得可行,我们日后再细商章程。”
林清心中一动,她不是没想过这些。城郊虽好,但也是那时迫于无奈的选择。目前虽有些许银钱傍身,但目前总是出项大于进项的,日子虽能过,却也不能坐吃山空。现下有沈砚递来的机会……何不一试呢?
思忖片刻,她便应下,“能得大人赏识,得到这个机会,民女自然是愿意的。”
沈砚点头,“林姑娘谦虚了,这只是我的粗略想法,结案之后,再与姑娘详谈。”
见天色已晚,不便多待,沈砚便起身告辞,告诉林清明日便回家,奖赐日后会颁发。
*
当晨光再次洒满县城的青石板路时,孩童失踪案告破的消息已如春风般吹遍了大街小巷。
整个县城都知道了,丢的三个孩子全找回来了,人贩子也抓了,而破案的关键,竟然是一个姑娘和她带着的一条黄狗。
茶楼酒肆,街角巷尾,人们都在议论此事,先前孩童接连失踪带来的恐慌阴霾被这个迅速破获案子的消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破案黄犬与它主人的好奇与赞叹。
消息也自然传回了林清所在的村子。
这日,林清带着阿月与大黄回到小院时,远远看见院门外聚了好些人,有相熟的村邻,也有面生的外村人。
他们围着院门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
见林清回来,人群随即哗地围了上来。
“林姑娘回来了!”
“哎呀,真是林姑娘!”
“林姑娘,听说你那大黄在城里立了大功,快给咱说说,它真是闻着味找到贼人的?”
七嘴八舌的问话涌了上来,林清一时半会儿有些应付不过来,还是热心肠的王婶破开人群,热心地解围道:“好了好了,都别挤着林姑娘,让人家先进屋歇歇,这一路奔波过来,累着呢。”
众人这才稍稍退开些,但目光仍热切地追着林清与大黄。
林清朝王嫂感激地笑笑,推开院门,又转身对院外众人温声道:“多谢各位乡亲关心,案子是破了,孩子也救回来了,这确实是好事。大黄确实帮了忙,但主要还是官府出力。”
她话说得谦逊,但众人心中都明白,若不是大黄,官府怕是也难这么快破案。
“林姑娘谦虚了。”一个中年汉子高声道,“咱们可都听说了,那贼人藏的严实,孩子可都是你这大黄狗找到的!”
“是啊是啊!”
“林姑娘,你这训狗的本事,可真了不得!”
“能不能也教教咱们?家里的狗除了看门叫唤,啥也不会。”
人群又喧腾起来,林清见状,只好简单说了说破案经过。
即使这般简略,众人还是听得啧啧称奇,连连夸赞大黄通人性,林清训练有方。
又有人问起怎么训,林清变挑了些基础的嗅闻训练法子说了说,如何用食物引导,如何设定简单目标等等。
这一说,便是小半个时辰。期间不断有人发问,林清一一耐心解答。她声音温和,条理清晰,复杂的训练步骤,经她一说,也变得明白易懂。
众人听得出神,直到日头西斜,才陆续离去。临走时,个个脸上都带着收获知识的喜悦。
接下来几日,小院门庭若市。
有慕名而来请教训犬之法的,有带着自家狗来请林清看看资质的,也有纯粹想来瞧瞧大黄模样的。
林清来者不拒,能教的便教,能看的便看,遇上实在胡搅蛮缠或只想占便宜的,也温和而坚定地婉拒。
阿月帮着端茶倒水,小大人似的招呼客人。
大黄成了当之无愧的主角。
它似乎也明白自己立了功,走路时胸膛挺得更高,尾巴摇得更稳,但性子依旧沉稳,不躁不吠,只在林清示意下,才给访客表演几个简单的嗅闻寻物游戏。
即便如此,也足以让观者惊叹连连。
第三日午后,林清刚送走一拨访客,院门又被叩响。
这人是张捕头,他穿着公服,脸上带着笑。
“林姑娘,”张捕头进门便道,“大人让我来的,明日巳时,县衙升堂,公开审理拐卖案,要当堂表彰有功之人,请姑娘务必到场。”
林清怔了怔,“公开表彰?”
“对。”张捕头笑道,“大人说了,此案能快速侦破,姑娘与大黄居功至伟,当众表彰,一是彰功,二是激励百姓。”
林清沉吟片刻,点头应下,“民女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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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捕头又凑近些,压低声音,“姑娘放心,就是走个过场。大人特意交代,一切从简,不让姑娘为难。”说罢,才告辞离去。
次日巳时,县衙大堂。
堂外已围满了百姓,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堂上,沈砚一身青色官服神色肃穆。两侧衙役持仗而立,威严肃穆。
经过几日审问,三名人贩子将一条链上的牙人与配药的郎中都一一抓获。
几名案犯被压上堂,当众宣判。证据确凿,他们供认不讳。
判词念罢,堂外围观百姓中爆发出一阵阵的叫好声。
沈砚抬手,堂下肃静。他目光扫过堂外百姓,缓缓开口:“此案能破,三名幼童得以平安归来,除衙门上下协力,尚有一人一犬功不可没。”
他顿了顿,提高声音:“传,民女林清。”
堂侧门开,林清缓步走入。她今日穿了那身新的杏黄衣裙,发髻梳得整齐,面上略施胭脂,年纪不大,却自有一股沉静气质。大黄跟在她身侧,步伐稳健。
一人一犬行至堂中,林清行礼,沈砚抬手示意,“免礼。”
“清河县民女林氏清,此番携犬助官府破获拐卖重案,救童三名,功劳显著,按律当赏。”
他朝身旁书吏示意,书吏捧着一个红漆托盘上前,盘上盖着红绸。
沈砚起身,走下堂来,亲自揭开红绸。
托盘上,整整齐齐码着二十锭雪亮官银,每锭一两。银锭旁,是一卷绢帛文书,有红绳系着。
沈砚先拿去那卷文书,展开,朗声宣读:“民女林氏清,秉性良善,训犬有方,技艺超群。今助官府破获重案,救童有功,特颁此证。”
“今特敕封智勇义女,立坊县城,以旌其善。自即日起,面见本县官员,可免行常理。纳入官籍良家,赐宅一区,免其宅产赋税。望其恪守本分,再接再厉,为乡邻之表率。”
念罢,他将文书递给林清。
听到内容,林清惊讶抬头看他,赐宅一方?
她声音轻颤,接过文书,“民女,谢大人恩典。”
沈砚微微一笑,目光清正,眼中是纯粹的欣赏,又指向托盘中的银两,“这二十两赏银,是你应得的,望你善用。”
“民女谨记。”林清再次感谢。
沈砚转身回座,看向堂外百姓,声音清朗,“本官在此明示,凡有真才实学,愿助官府造福乡里者,衙门必当重赏重用!望诸位共勉!”
堂外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不少人都用羡慕敬佩的目光看着林清。
仪式结束,林清从侧门退出大堂,刚出来,就被等候多时的顾家夫妇和其他两对父母围住了。
顾家媳妇抱着小宝,眼圈又红了,她来着林清的手不肯放,“林姑娘,大恩不言谢,这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说着,塞过来一个小布包,里头是些银钱和两个银镯头,显然已是她能拿出的最为贵重的谢礼。
另两对父母也纷纷送上谢礼。林清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些轻省的,“各位的心意我领了,孩子平安就好,往后可要仔细看顾。”
正说着,张捕头又来了,笑着道:“林姑娘,大人在后堂设了便宴,请姑娘移步。”
林清微愣,轻声道:“民女已受厚赏,这宴……”
“诶,姑娘别推辞,”张捕头摆手,“就是顿便饭,大人还有话与姑娘说,是关于合作训犬的事。”
林清这才点头应下。
13. 搬家
宴设在后堂小厅,只一桌。除了沈砚,便是张捕头与昨日参与行动的几人。
林清带着阿月进入后堂,见了两人,众人纷纷起身相迎,态度热络。
沈砚坐在主位,示意林清和阿月坐在他身侧空位。
大黄被衙役引到廊下,那里已经备好了清水和肉骨头。它看了看林清,得到主人点头示意后才安心趴下。
桌上菜色简单但精致,四荤四素,一盆热汤,还有壶清茶,没有酒。
沈砚举杯,温声道:“今日以茶代酒,敬林姑娘。此番辛苦。”
众人纷纷举杯,林清忙起身:“大人言重了,民女不敢当。”
“不必拘礼。”沈砚待她坐下,才继续说,“今日请你来,一为庆功,二来,是想商议往后之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经此一案,追踪犬只于缉盗,寻人,查案皆有大用。我欲在衙门设个章程,往后遇有需追踪气味的案件,可请林姑娘与大黄协助。每次必有酬谢。”
张捕头第一个附和,“大人所言极是,有了大黄,往后那些藏头露尾的贼人,看他们还往哪儿躲!”
另一名捕快也笑道:“林姑娘是不知道,那日咱们押那三个拐子回来,路上他们还在嘀咕说,栽在一条狗手里,真是见了鬼了!”
众人都笑起来,林清抿唇浅笑,看向沈砚,“民女自是愿意效劳,只是大黄嗅觉虽灵敏,却也有限制。若气味被刻意掩盖,或时日过久,它也未必能成。”
“我明白。”沈砚点头,“任何法子皆有局限,但多一种手段,便多一分把握。”
几名捕快纷纷附和。
席间气氛逐渐放松,林清讨厌应酬,但这席间氛围如同家常一般,很是轻松愉悦地用完了。
便宴结束,众人散去,因有要事商量,只余沈砚,林清,张捕头三人留在后堂议事厅。
沈砚问了问近几日村中访客的事,林清如实说了。
听到她说起耐心教乡邻基础训犬法子时,沈砚眼中是掩盖不住的赞赏,“授人以渔,胜过授人以鱼。姑娘胸襟,果然令人佩服。”
“以及合作训犬之事,那日回去后我便列了章程。”沈砚直接口述,“我说与姑娘听听,看可有什么需要增减的。”
林清正襟危坐,“大人请讲。”
“第一条是场地,县衙后头有处闲置的校场,约两亩地,可划作训犬基地。”他放慢语速,尽量说得清晰,“第二条是犬只,可先从民间挑选五只有潜力的,若是训练成功,便再增加。第三条是训犬期限,每期三个月,训成之后由官府验收。第四是酬劳,训成之后每只一贯铜钱,训练期间的酬劳按衙役月俸算,每月三贯铜钱。”
沈砚考虑周全,给出的酬劳很是照顾林清,林清简单合算了一下,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地便点头答应了。
“大人考虑周全,只是若在校场训犬,民女住处较远,不太方便。”
沈砚点头,见林清已有主意,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民女想在城中设一处兽苑,一来训犬更为方便,二来也可接诊城中牲畜,维持日常用度。”
林清目光清亮,显然是已经考虑周全的样子,“至于训犬,大人可挑选衙中愿意学习训犬的捕快,在民女第一期训练时跟随民女学习训犬知识,如此,效率更高,日后衙门中也能有专门人员管理犬只。”
沈砚眸光微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似在思索。
张捕头忍不住插话道:“这主意好!”
沈砚也赞成点头,“此事我也想过,只是还未与姑娘商量,姑娘先行提出教导训犬,倒是辛苦姑娘了。”
林清正要开口,又听他继续说道:“姑娘若在城中经营兽苑,还需固定居所。恰好县衙给姑娘的奖励中有这么一条,宅子,我已让人看好了。”
“就在衙门后街,离县衙不过百步。”沈砚说得平静,“是个独门小院,三间正房,一间灶屋,还有个临街的铺面。原先是个老书吏的住所,他随子赴任去了,院子便空了下来。”
他抬眼看向林清,“你若愿意,那院子便拨给你,前头可作兽苑铺面,后头住人,如此一来倒也方便。”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不仅全了赐宅的奖励承诺,还解决了林清的住所和开兽苑两件事。
林清张了张嘴,看向沈砚平静却认真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临时起意,他早就算好了。
从提出训犬合作,到公开表彰赐宅,再到此刻……一步步都安排的周全妥帖,既给了她立足之地,又全了她的体面。
“多谢大人……”她声音有些干涩,为他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照顾感到吃惊。
“不必急着答复。”沈砚和煦一笑,“明日我让张捕头带你去看看院子,若觉合适,再搬也不迟。若是觉得不妥,也无妨,还有别处的宅子可选。”
虽说内心复杂,但说到底,这都是她应得的奖励,林清没有扭捏,大方笑着应下。
“民女多谢大人了。”
她抬起头道谢,看向沈砚的目光却也恰好撞进他眸里。
公事已毕,林清便带着阿月与大黄回家去。
走在城郊的路上,看着拿着狗尾巴草一蹦一跳的阿月,林清轻轻摸了摸妹妹柔软的头发,低声问道:“阿月想住到城里去吗?”
今日与沈砚说的,方便训犬只是她的一方面考量,另一方面,城郊虽然清静,却终究不及城中方便。当初选城郊的房子,只是囊中羞涩下的选择,如今有了更好的条件,自然是搬在城里较好。
在乡间采药治些个寻常病症,也不过是个糊口。
大抵因为是个现代灵魂,吃不惯古代的东西,就连买个调味料都比寻常农家的花销大,若是在城里,除去官府的酬金,怕是看病的诊金都能高上不少。
再说阿月,她渐渐长大,林清可不想让她继续在村野采采草药做做家务。
阿月应该读书,就算不能考取功名,识得字明得理总是好的。在城里,她可以送阿月去念书识字,或是请个女夫子。
阿月抬起头,眼睛睁得圆圆的,“可以吗?”
“阿姐,其实我更喜欢城里。城里有好多铺子,好多好吃的,也好热闹……”阿月小声地说,用期待的眼光看向林清。
“当然可以。”林清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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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今日衙门的表彰里,给咱们赐了个城里的宅子。咱们可以搬到城里,到时候阿月就可以常见街上的热闹,还能去识字念书。”
“念书?”阿月的声音里透着期待与好奇,“像戏文里的那些小姐一样吗?”
“嗯,像她们一样,识字,念书,明理。”
阿月兴奋起来,蹦蹦跳跳起来,“太好了阿姐!”
次日一早,张捕头果然来了。
他赶了辆马车,笑呵呵说道:“大人说了,这样快些,不耽搁林姑娘的时间。”
带着阿月坐上马车,比她们脚走快了许多,不一会儿便到了那出宅子。
宅子前面是个临街的铺面,宽敞明亮。院子方正,青砖铺地,角落种着棵老槐树。正房三间,窗明几净。
看过后,林清林月两人很满意,便定下此处了。
张捕头见她们满意,送两人回家,便回县衙复命。
林清与林月,也开始张罗起搬家的事情来。
终于到了搬家的日子,张捕头赶了辆驴车,说是沈砚吩咐来帮林清姐妹二人搬东西。
姐妹俩的东西不算多,她们只带了部分家当,还有些草药和制药工具。
王婶和几个相熟的村邻也来帮忙,众人七手八脚将箱笼搬上车。
阿月兴奋得小脸通红,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坐在车沿上,眼睛亮晶晶的。
林清又回头看了看生活数月的小院。
院门已经锁好,钥匙交给王婶。菜畦里的菜还未长成,林清托王婶照看,小鸡也送人了。大黄似乎舍不得,在院门口转了两圈才上车。
驴车吱呀吱呀驶出村子,晨光正好,有村人在地里忙活,看见车子,都直起挥手。
“林姑娘,常回来啊!”
林清一一应着,这村子人情很暖,村民质朴,如今要离开了,总有些舍不得。
车进城门时,守城的宾卒认得张捕头,笑着打招呼:“张头儿,这大包小包的,搬家呢?”
“帮林姑娘搬个家。”张捕头笑应。
兵卒看向林清,眼神里带着敬意:“林姑娘要住到城里了?好事!恭喜恭喜!”
林清笑着颔首。
车子拐入县衙后街,停在一处黑漆木门前。
林清林月下车,张捕头掏出钥匙开门,锁是新的,黄铜锁,转动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小院比她们那日来看时添了不少东西。后院角落里已经搭好了一间简易的犬舍,地面铺着干草,旁边还放着食盆水碗。
阿月已经在院子跑开了,摸摸院中石桌,看看水缸,兴奋得很。
林清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看去,正屋中间是堂屋,摆着八仙桌和太师椅,靠墙有条案,条案上甚至还摆了个空花瓶。
灶屋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米缸里甚至已经装好了半缸新米,柴火码得整齐,灶台上还放着油盐酱醋,都是全新的包着,未开封的。
这些东西,显然是后来有人细心准备的。
“大人说了,缺什么只管开口。”张捕头笑道,“这院子空了些时日,但打扫得干净,家具都是新添的,都是大人特意让衙门置办的。”
14. 新家
“劳烦张捕头替我谢过大人。”林清说得真情实意。
见林清阿月二人安置得差不多,张捕头也便告辞,回到县衙复命。
“那是自然。”张捕头乐呵呵地回应着,便告辞离开。
换了个住所,林清倒还有些不习惯。
当次日一早醒来时,睁眼看到的不再是灰扑扑的茅草屋顶,而是平整的灰白墙时,林清还恍惚了一会儿。
她起身,推开窗。
后院的老槐树被晨风吹得沙沙作响,大黄在院中踱步,左闻闻,右嗅嗅,好像是在巡视它的新领地。
一切都是陌生的,却十分安静美好。
灶房里传来声响,显然是阿月已经起床在灶房忙活了。
林清赶紧洗漱好,也来到灶房。
阿月正摸索着生火,和新灶作斗争。小姑娘正笨拙地往灶膛里塞柴火。
这里的灶和在城郊的土灶有些不同,要说起来,更像是现代时候的农村土灶,林清比阿月要更熟悉些。
“我来吧。”林清接过火折子,熟练地引燃干草,再添上细柴。
阿月蹲在蹲在她身边,眼睛亮晶晶的,“阿姐,城里的屋子更好看更干净,就是这灶不如村里的好用。”
林清笑着往锅里添水,“是啊,不过我们可以慢慢熟悉,不着急。”
米是新米,下锅后很快冒出香气,林清又切了些咸菜,打了两个鸡蛋摊成蛋饼,很快就做好了一顿简单的早饭。
吃完饭,林清带着阿月又逛了逛县城,往新家再添置些新物件。
沈砚体谅她搬家事杂,并未催促训犬事宜,只是叫她一切安排妥当后再去,是以林清并不着急,带着阿月一点点将新家变得更有烟火气。
就这样过了几日。
放在老屋的两块牌匾也被林清托人送到了城里,林清看着挂在铺面门口的牌匾,长长呼了口气,这可都是活招牌。
铺面中原先就有药柜,林清没有多费心,打扫干净,将各类草药工具分门别类地放好,用布条和简易图画做了标记,清晰明了。
将一切事情做好,林清听见后院小门被叩响,忙去开门。
门外是沈砚,他只身一人,穿着竹青常服,清隽温润,手里提着个小巧方正的二层提盒,见到林清,眼中流露出温和的笑意。
“沈大人?”见是沈砚,林清一愣,随即让开身来,“大人请进。”
“不必多礼。”沈砚微笑,“今日休沐,来看看你们安顿得如何。”
“林姑娘乔迁新居,特备些时令糕饼,聊表贺意。”他走进院子,将提盒递给林清,“这几样点心清甜不腻,闲来配茶正好。”
阿月听到声音,从铺子内探出头,眼睛一亮,“谢谢大人!”
林清谢过,邀请沈砚来到堂屋,请他坐下,又去沏茶。茶是普通茶叶,但茶具却是新的白瓷杯,泛着温润的光泽。
沈砚环顾堂屋,屋子一如既往,收拾得干净整洁,八仙桌擦得干干净净,条案上的空花瓶还插着一支桂花,传来馥郁的桂花香。
“还缺什么吗?”他问。
“什么都不缺。”林清将茶递给他,“大人安排得太周全了,什么都不缺。”
“那就好。”沈砚点头,抿了口茶,“训犬的事,我昨日已吩咐下去。张捕头和一名叫吴大的衙役,今日午后便去校场学习。”
“犬只的事,我也让人在城门口贴了告示,征集有潜力的幼犬,待你午后前去校场挑选。”
林清认真听着,“民女明白了。”
沈砚又坐了一会儿,问了屋子有无漏风,邻里相处如何,都是些家常琐碎。林清一一答了,心中却有些疑惑,这些事似乎都不该是他亲自过问的。
临走时,沈砚走到院门口,忽然回头,“对了,你既要在城中长住,若有什么事不便,可随时到衙门找我。张捕头他们也都打过招呼了。”
“谢大人。”林清谢过。
沈砚摆摆手,转身离开。
林清站在门口,看着他的离开的背影,过远的背影完美地掩盖了沈砚那双微红的耳尖。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清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关门回屋。
回到堂屋,将沈砚送的糕点提盒打开。
提盒上层是八块透花糕,糕体莹白如同脂玉,糕皮薄如蝉翼,隐隐能瞧见内里豆沙馅的颜色,每块糕的顶面都印着好看的纹路,好不精致!
下层是桃花酥,六枚摆放整齐,每一枚都捏成了半开的桃花模样,层层酥皮泛着淡淡的奶黄。一时间屋子里弥漫着糕点甜而不腻的香气。
味锦坊的糕点不便宜,林清偶尔也会买,但也不过买些便宜简单的,这般精致的糕点她还从未买过。
送礼人显然是用了心的。不知怎的,林清又想起了那个清隽端方的人,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温和有礼,照顾有加吗?
“阿姐,”阿月凑过来,小声说,“沈大人对阿姐真好。”
林清回过神,轻轻点了点妹妹的额头,“别乱说。”
“我说真的嘛。”阿月嘟囔,“你看,宅子是他准备的,米面柴火也都是他准备的,每次见阿姐不是带这样就是带那样。我看在村里时,王叔对王婶都没那么细心呢。”
林清心头一紧,面上却平静,“大人是念我们有功,又与官府合作,自然要多照顾些。这话不许再说了,让人听见了不好。”
阿月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却也不再提了。
午后,林清和阿月来到校场。张捕头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衙役已经等在那里了。
那衙役个子壮实,肤色黑红,见了林清有些拘束地行礼,“小的吴大,见过姑娘。”
“不便多礼。”林清请二人到凉棚坐下。
“训犬之事,大人想必已经与二位说了。”林清开门见山,“我们先说第一桩,如何挑选有潜力的犬只。”
张捕头坐直了身子,“林姑娘请讲。”
吴大则搓着手,有些紧张,“林姑娘,小的没训过狗……只怕笨手笨脚的。”
“无妨。”林清温声道,“谁都不是天生就会的,只要有心,肯学,就能学会。”
她顿了顿,开始讲解:“挑选犬只,首要看三样:一是嗅觉,二是性情,三是体格。”
“嗅觉不必多说,追踪犬全靠鼻子。测试法子很简单,取一块肉干,让犬闻过,然后藏起来,看它能否找到。”
“性情要稳。太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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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容易伤人,太怯的见到生人就躲,都不合适。最好的就是不卑不亢,对人有信任又保持警觉的。”
“体格要壮实灵便的,四肢匀称,跑跳灵活。幼犬最好,可塑性最强。”
张捕头和吴大听的认真,不时点头。
正说着,校场外忽然传来喧闹声。
林清起身去看,校场外聚了好多人,有的牵着狗,有的抱着狗,还有的用篮子提着刚断奶的小狗崽。
见到林清,人群嗡地围了上来。
“林姑娘,听说衙门正在征集好狗?”
“我家狗可聪明了,看家一流!”
“我这可是猎户家的,鼻子灵着呢!”
原来沈砚让人贴的告示起了效。告示上写得明白,衙门征集嗅觉灵敏,性情沉稳的幼犬,选中者每只给五十文酬谢。这对寻常百姓来说不是小数目,难怪来了这么多人。
林清忙让张捕头和吴大维持秩序,在校场空地摆开阵势,一只一只筛选。
第一只是条黑色土狗,半大,见到生人就吠,牵都牵不住。林清摇头拒绝,“太躁。”
第二只是条细犬,细长,眼神躲闪,人一靠近就往主人身后缩。“太怯。”
第三只是条黄白花的小狗崽,圆滚滚的,被主人抱在怀里。林清接过,小狗也不怕,歪头看着她,黑亮眼睛里满是好奇。
她从随身的小包中取出一小块肉干让小狗闻了闻,然后走到墙角,把肉干藏到砖缝里。
“去找。”她放下小狗。
小狗在原地转了两圈,鼻子贴地嗅了嗅,然后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朝墙角走去,在砖缝前停住,用爪子扒拉两下,果然找到了肉干,叼起来跑回林清身边,尾巴摇得欢快。
“这只可以。”林清眼睛一亮。
狗主人是个中年汉子,闻言喜笑颜开,“这狗崽才三个月,它娘可是看山的好手!”
林清让张捕头记下,付了五十文,汉子欢天喜地地走了。
如此筛选了一下午,共挑中五只幼犬。除了那只黄白花小狗,还有一条全身漆黑的小狗,一条耳朵耷拉的小黄狗,一条腿长身细的小灰狗,以及一条斑纹似虎的小花狗。
五只小狗排成一排,有的好奇地东张西望,有的怯生生缩着,但都不吵不闹。
大黄走了过来,挨个问了闻,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像在打招呼。小狗们见它温和,逐渐放松下来。
“好,今日先到这里。”林清拍拍手,“明日开始正式训练。张捕头,吴大哥,你们今日先回去吧,吧今日我说的好好想想。训犬急不得,得一步一步来。”
两人应了,告辞离去。
林清和阿月将小狗们带回家,安置在后院。前几日她们多搭了个犬舍,如今刚好派上用场。犬舍宽敞,铺着厚厚的干草。五只小狗挤在一起很快便相互熟悉了,你蹭蹭我,我舔舔你,玩作一团。
大黄蹲在犬舍外看着,像是个看顾幼崽的长辈。
晚饭后,林清在油灯下整理今日的记录。她不会写繁体字,又不敢写简体字,害怕被人发现,索性用图画代替,画只鼻子代表嗅觉,笑脸表示性情,四条腿代表体格。又画了五只小狗的简图,每只都标注好各自的特点。
15. 治病
阿月趴在桌边看,忽然说:“阿姐,你画的真好看。”
林清笑笑,“等阿月学了字,就回来教阿姐吧,阿姐就不用画这些了。”
“嗯!”阿月用力点头,“我一定好好学。”
林清搁下笔,却有些苦恼。前些时日她也找了些,大多私塾夫子不收女弟子。而女夫子多教门第人家的小姐,她也还没有找到渠道认识女夫子。
她轻叹了口气,捏了捏阿月的小脸,“等阿姐再去找找,总会让阿月有书读的。”
阿月摇摇脑袋,“若是很难找,阿月不学也行。阿姐不要为难。”
“好阿月,这怎么能叫为难呢?”阿月的话让林清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
训犬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校场在林清的安排下重新收拾了一番,搭了些木架,矮墙,当作简单的障碍。
每日清晨,林清带着五只小狗去往校场。校场离得不远,穿过条巷子便到。
她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唤名。
每只小狗都起了名字,黄白花的叫小花,漆黑的叫黑子,耷拉耳朵的叫垂耳,长腿的叫飞毛,有虎斑纹的叫小虎。
起好名字,教小狗识名和让它们与张捕头,吴大等人建立信任同步进行。
叫名字,应声就给肉干。不多两三日,小狗们便记住了自己的名字,一叫就摇着尾巴跑过来。
林清演示,轮流叫小狗的名字,有对应小狗跑过来,她便蹲下身,摊开手掌,将掌中的肉干喂给小狗。
“要慢,要轻。”林清轻声道:“让它们知道,你们是友非敌,让它们信任你们。”
张捕头和吴大依样学样。张捕头手脚利落,很快就有两只小狗肯从他手里吃东西了。吴大动作笨拙些,却格外耐心,也得小狗的喜欢。
然后是追踪训练,林清让阿月帮忙,拿一块沾了气味的布条藏在校场各处,先让小狗问问相同的气味,然后下令,“找!”
小花最聪明,三次里能找对两次,黑子次之,垂耳和飞毛差不多,小虎贪玩,常常找着找着就去追蝴蝶了。
林清也不急,找对了就奖励,找错了也不责罚,只耐心再来。
张捕头和吴大每日都来学习,两人学得认真,很快都掌握了基础要领。
这日训练间隙,张捕头擦着汗道:“林姑娘,你这法子真好,狗也乐意学。我以前见过人训狗,不是打就是骂,狗见了人都哆嗦。”
林清正在给飞毛梳毛,闻言道:“犬通人性,你待它好,它才肯为你出力。若是畏惧人,关键时刻未必靠得住。”
吴大蹲在一旁,看着几只小狗在林清脚边打滚撒欢,憨憨地笑,“这些小家伙,跟咱们衙门兄弟似的,处久了,都有感情。”
沈砚也常来,每次来,都会问问情况。只是张捕头见沈砚来,便会拽着呆头呆脑的吴大借口有事离开。
次数多了,林清也有所察觉。灵魂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对于他们的行为也能猜出些什么,但沈砚为人清正温和,与之相处,如沐春风,总归是不讨厌的。
这日是休息的日子,看着日头暖和,林清和阿月便为大黄洗了个澡。洗完澡,正收拾着,院门忽然被叩响。
来的是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管事,身后跟这个小丫鬟。掌事拱手道:“可是林清林姑娘?”
“这是。”林清点头。
“我家老爷姓李,住东街。我家小姐养的只猫儿病了,几日精神萎靡,不吃不喝,听闻姑娘精通兽医,特来相请。”管事说得客气,但眉宇间透着焦急。
寻常出去,也听街坊讲过李家。李家算是书香门第,虽在这江南县城,却也沾着几分京中的贵气,本家的远方族叔,正是如今朝堂之上的李丞相。
林清沉吟片刻,“我得先看看症状,才好治疗。”
“姑娘放心,诊金丰厚。”管事忙道,“轿子已在巷口备着了。”
林清进屋取了药箱,唤阿月跟着,便与管事去了。
李府在东街,是座三进的大院。青砖黛瓦,飞檐翘角,一看便是富贵人家。
管事领林清阿月穿过二门,来到后花园的一处暖阁。
暖阁里熏着淡淡的香,陈设精致。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坐在塌边,怀里小心抱着只橘色虎斑猫。那猫儿蜷成一团,眼睛半闭精神萎靡,腹部明显胀起。
见林清进来,少女忙起身,“可是林姑娘?请你救救虎头……”
“小姐莫急,猫儿症状如何?”林清见她着急,立即询问。
少女身后的丫鬟开口:“虎头是只三岁的公猫,从前日起就不肯出窝,不吃不喝,只在榻上蜷着,不时哀叫。”丫鬟语气急切,“请郎中瞧了,有说受了寒,有说积了食,灌了药汤却不见好,今日连水都喂不进了,姑娘若能救,诊金必厚。”
林清沉吟片刻,公猫急症,无外乎几样。“猫儿可还能排尿?”
她问着,便观察起猫儿状态,精神萎靡,眼鼻有少量分泌物,却无脓性。轻触腹部时,后腹膀胱区域肿胀如石,猫儿立刻发出痛苦的呜咽。
听到林清的问题,李府小姐李玉茹愣了愣,似乎回想,“前日晨起似乎还见它在砂盆里……昨日整日未出窝,今早砂盆确是干净的。”她脸色一变,“姑娘是说,它……解不出?”
林清点头,手指轻按猫儿后腹,“膀胱肿胀,应是尿闭。公猫尿道细长,易被结晶或分泌物堵塞,尿积在体内排不出,毒素回流,才这边痛苦。”
“那该如何?”
“尿路堵塞,灌药无用反增负担。”林清神色凝重,“需立即导尿,放出积尿,再用药调理。”
李玉茹看着塌上的爱猫,咬咬唇,“有几成把握?”
“七成。”林清实话实说,“若操作得当,猫儿便能立刻缓解,后续再用草药清利尿道,调理数日可愈。”
“我做主了,”李玉茹深吸一口气,“请姑娘施救,需要什么,我即刻让人准备。”
林清内心暗赞这小姐的果决,便到:“清备一间干净屋子,烧开热水,备干净棉布,再取些茶油或菜油,要纯净的。若有金银花车前草蒲公英这些草药最好,没有便罢。”
李玉茹吩咐下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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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一刻钟,东厢房便收拾出来,桌上铺着新浆洗的白布,所需物品一应俱全。
林清洗净手,将自带的几样银制细管在沸水中烫过,她让阿月按住猫儿前身,自己则轻柔地将猫儿后身抬高。
她专注手下,先蘸取茶油润了细管尖端,而后极轻稳得施下,猫儿因疼痛挣扎起来,阿月连忙按住。
“放松……放松……”林清低声安抚,手中动作不停。细管缓缓推进,遇到阻力时便稍退再进,如此反复。不过片刻,便成功了。
林清轻轻按压猫儿腹部,确认积尿已基本排出,才缓缓抽出细管。猫儿腹部肉眼可见地软了下去,小猫虽虚弱,但呼吸平稳了许多,不再痛苦呻吟。
“好了。”林清长舒一口气,用清水为猫儿清洁,再用香胰子清洗手部,“积尿放出,毒素暂缓。但尿道炎症未消,还需用药。”
她取来金银花,车前草,让丫鬟煎成浓汁。“此药清热利水,每日喂三次,连服三日。这三日只喂稀粥米汤,不可吃鱼腥,砂盆保持清洁,留意它排尿是否顺畅。”
又取蒲公英捣烂,敷在猫儿后腹,“此药消炎散结,每日换一次。”
李玉茹一一记下,看着渐渐放松的虎头,眼泪落了下来,“多谢姑娘,若非姑娘……”
“小姐客气。”林清洗净手,“此症易复发,往后需注意让猫儿多饮水,饮食清淡。若见它排尿费力,频频入盆却无尿,便是前兆,需及时处理。”
她收拾药箱,李玉茹忙让丫鬟奉上诊金,竟是五两白银。
“这太多了。”林清推辞。
“救命之恩,岂是银钱能衡量的。”李玉茹执意道,“姑娘妙手,非寻常郎中可比。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明日可否再请姑娘来看看?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林清见她真诚,便应下,“好,我明日过来。”
临走时,李玉茹亲自送到二门,忽然问:“姑娘这般医术,是家传还是师承?”
林清脚步微顿,“算是……自己摸索,不过幼时随家父学了些皮毛,再结合自己的经验罢了。”
李玉茹眼中惊讶更浓,却未多问,只道:“姑娘住在衙门后街的清月兽苑是吧?我记下了。”
此后几日,林清得空便去李府复诊,一来二去,和李府小姐也算是熟悉了。
李玉茹为人爽直,很好相处,不出几日,林清便与她处成朋友。
这日午后,林清又踏入李府。虎头恢复了不少,毛发都有了不少光泽。
林清蹲下身,仔细检查,“恢复得很好,排尿已顺畅。只是……”她顿了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姑娘但说无妨。”
“虎头此次尿闭,虽已缓解,但病因未除。”林清斟酌着词句,“公猫成年后,若为去势,易导致尿道问题反复。此次堵塞是分泌物结晶,下次可能更为严重。”
李玉茹蹙眉,“去势是……?”
“便是绝育。”林清解释得温和,“去除猫儿繁衍之能,可使其性情更加温顺,减少打斗,更能避免此类疾病复发。虎头年已三岁,正当其年。”
16. 绝育
李玉茹闻言皱眉,““这……林姑娘你有几成把握?”
林清想了想,仔细开口:“李小姐放心,操作并不复杂,可以说有九成的把握。绝育术后精心护理,半月便可恢复如常。比之前尿闭发作时的痛苦,实在是轻微得多。”
看着正抱着团线球玩得开心的虎头,李玉茹纠结片刻,点了点头,“行。那麻烦林姑娘了。还请林姑娘仔细操作。”
林清应下,“虎头恢复得不错,再过几日,等天气凉爽些,李小姐便可将虎头带到兽苑进行绝育术。”
“为何要去兽苑?”李玉茹疑惑问道。
“这猫儿,若是在李府被绝育,会因疼外逃,惧家不归。在兽苑进行的话,便没有这些顾虑了。”
养猫之人,结合猫儿的习性,也懂了林清的意思。李玉茹笑了笑,“林姑娘考虑得周全。”
“若是方便,这几日姑娘可带虎头多去兽苑玩一玩。”林清补充道,“若是突然换个陌生的环境,只怕虎头会因惊惧而增加风险。让它提前熟悉环境更好。”
她将注意事项掰碎了讲给李玉茹听。这其实是怕猫咪应激,如果她同意,让虎头适应好兽苑环境,手术也会进行得顺利些。
“好。谢过林姑娘了。”李玉茹点头同意。
征得李夫人同意后,李玉茹后几日便日日带着虎头乘轿到林清的兽苑去。
虎头初去时有些胆小,害怕地缩在轿内,不肯出来。多来几日,见无威胁,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到后几日,甚至在后院中自己玩了起来。
李玉茹每日来一个时辰左右,与林清交流养猫心得,一来二去,与林清阿月两人也熟悉起来。
这日,李玉茹正坐在堂屋中与林清喝茶聊天,见清月兽苑的牌匾,随意问起:“清月兽苑,这四字筋骨遒劲,清正端方,不知是何人所题?”
阿月在一旁活泼开口:“这四个字,是阿姐请县令大人题的呢。”
李玉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捂嘴轻笑道:“原是这般。真真是探花郎呢,才学与笔力是这般相得益彰。”
林清正在喝茶,听到李玉茹的话,呛了口气。她用手帕轻掩口鼻,掩去呛到的咳嗽声,也掩去她的惊讶。
“探花郎?沈大人,竟是探花?”到底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林清疑惑地问出声。
就连阿月,听到这话都好奇得瞪大了眼睛,眼巴巴等着李玉茹接着讲述。
“这事你竟不知?沈大人刚赴任时,城中可都传遍了。”这回轮到李玉茹惊讶了。
林清摇了摇头,“我与阿月姐妹二人才在清河安家不久,并未听说过。”
“只是为何,堂堂探花郎,会来做一个小县令?”关于沈砚的事情,林清了解甚少,内心一点隐蔽的心思压过了谨慎,想了想她还是好奇开口。
“我也是听家中有人谈起,”李玉茹晃晃茶盏,朝林清阿月凑近了些,眉眼都透着八卦,俨然一副谈论闺中密话的模样。
“如今那京中,太子与晋王二位皇子争得火热,他高中探花,圣上亲赐御笔,二位皇子都想把他纳入麾下。谁料他倒好,硬是婉拒了。听说他不日便上书申请外调,得罪了二位皇子,最后来到了咱们这座小县城。”
说罢,她又凑近了些,掩住嘴,声音更轻,“听说啊这事儿在京城都传开了,都笑他不识抬举,放着捷径不走偏要绕远路。可依我看,他哪里是傻,分明是不想卷入皇子们的纷争,只想寻个清静地方,为百姓做点事儿。”
闻言,林清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顿,眼中诧异掠过,随即垂眸掩去眼中的波澜,轻声道:“原来如此。”
“这事儿只当个故事,可不能说出去。”李玉茹收敛了谈论八卦时的生动眉眼,面带严肃地交代道。
“李小姐放心,我们姐妹二人绝对守口如瓶,不会乱说。”林清神色如常,保证道。
阿月也跟着点了点头。
李玉茹颔首,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见时辰到了,便起身告辞离去。
目送李小姐的轿子离开巷口,林清望着县衙的方向微微出神。
她脑中浮现出沈砚那副温和清润的模样,浮现出他那温和得如春日暖风的眉眼。
原来他是这般才学,那条人人羡艳的青云路,换作旁人,怕是早就趋之若鹜,可他倒好,偏偏选择了这座江南小县。
先前只当他是个仁厚的好官,如今才知这仁厚的背后,还藏着不慕荣利,心系苍生的风骨。
这般人物,这般胸襟,真如寒梅傲雪,清冽挺拔,让人心生敬佩。
见林清愣神,阿月轻唤了她一声:“阿姐?”
回过神来,林清看向阿月,与她一同转身回家。
“阿姐在想什么呢?”
想到刚刚在想的人,林清的心重重跳了两下,随即抿唇,用平静掩饰,“没想什么。”
阿月不信,却也没有深究。小孩忘性快,回到家便将今日李玉茹谈论的事忘光了,欢欢喜喜与大黄玩了起来。
秋色渐浓,天气也逐渐转凉,眼看虎头不再害怕兽苑环境,林清与李玉茹便约了开刀的日子。
虎头被李玉茹再次才到兽苑,兽苑有间屋子是林清用来当作简易手术室的。
窗户通风,桌椅一尘不染,桌上铺着煮沸晒干的白布,所有器具都在沸水中煮过,还有一碗烧酒摆在旁边,用以消毒。
服下麻沸散的虎头昏昏睡去,被林清放在简易制成的手术台上,开始手术。
公猫绝育的手术并不复杂,在现代时林清做过的可以说不下百台,操作起来十分地得心应手。
手术结束,虎头还在昏睡。林清长舒一口气,为虎头围上个竹编的伊丽莎白圈。
这还是几天前她突然想到,说出想法,请手巧的阿月编成的,如今用来正合适。
林清洗净手,开了术后方子,给李玉茹交代好注意事项。
李玉茹真心实意地道谢,请丫鬟递上诊金。这次的诊金更加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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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十两。
看着那十两碎银,林清却开口推辞,“李小姐,这太多了。只需五两银子便可。另外,我有一事相求。”
李玉茹笑着接过钱袋,将装有十两碎银的小钱袋塞在她手里,“林姑娘,你就莫要推辞了,另有何事,姑娘请讲,莫要客气。”
接过李玉茹塞过的银子,林清福了一身,以作感谢。
“是舍妹阿月。”林清轻声开口,“她已十三,尚未开蒙。我识字不多,教不了她什么,一直想为她寻个靠谱的女夫子。只是初来城中,人生地不熟……”
“不知小姐可认得品行好,有耐心的女先生?”
李玉茹闻言,眼睛一亮,“巧了!我正认识一位女夫子,原是家中小妹的启蒙先生,去年因照料老母才辞府归家。她学问好,性子更是温和。”
林清心中一喜,“不知……束脩几何?可还收学生?”
“周夫子束脩公道,每月二两银子。”李玉茹笑道,“姑娘若愿意,我可代为引荐。周夫子就住在西街槐树巷,离姑娘的住所不远。”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林清忙行礼道谢,“若能得小姐引荐,民女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李玉茹扶起她,“我明日便让人去周夫子那儿说一声,后日便可带阿月去见见。阿月聪明伶俐,周夫子定会用心教的。”
阿月在一旁听着,也连声道谢。
送别李小姐,林清揉了揉阿月的脑袋,“太好了阿月,阿姐后日便带你去见夫子!”
训犬一事已经接近尾声,五只幼犬都很机灵,学得很快。张捕头和吴大如今负责日常的训练,林清只需不时去看看便可。
到了见周夫子那日,林清早早带着阿月上门拜访,因有李府小姐引荐,周夫子没有拒绝,阿月就这样顺利拜了师。
周夫子家当作学堂,阿月只需每日去周夫子家学两个时辰便可。
行程就这么空下来。经过前几日李小姐的小猫儿的点拨,林清灵光一现,做了不少适合猫狗玩耍的简单小玩具,放在兽苑中贩卖。
定价不贵,寻常人家也能买得起,县城中养猫养狗的人家不少,在林清热情地推销下,愿意买单的人很多。
就这样,兽苑除了看病之外,还多了个贩卖宠物用品的项目,在县城中算得上是独一份,每日都有进项,薄利多销,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
沈砚隔三差五上门拜访,经过那日李小姐讲述了他的事情后,林清发现自己看沈砚,就好像揭开层薄纱似的,让她真切的感觉到沈砚是个活生生的人,不再是那个简单的沈大人。
日子一点点过去,阿月已经会写了许多字,她记得快,夫子讲了些都记得清清楚楚,回家要一字不落地教给林清。
林清也乐得上小老师的课,常与她一同练习写字。
已近中秋,秋风习习,院中的老槐树槐叶零星掉落。
这日,林清正随阿月练字,院门被人轻叩,来人正是沈砚。
17. 中秋宴
沈砚一袭月白长衫,外罩竹青薄氅,手里提了个小巧食盒。
“沈大人!”阿月眼睛一亮。
沈砚走进院子,目光落在坐着写字的林清身上。她今日穿了那身杏黄色的秋装,头发简单绾着,袖口挽起,露出小截手臂,手臂处沾了点墨水,自己却不知道。
“叨扰了。”他温声道。
“没有没有。”林清连忙摆手,起身整理好衣袖,“大人请进。”
沈砚把食盒递给阿月,“方才路过西街,见刚做的桂花糖蒸栗粉糕,想着你们或许喜欢,便带了些。”
阿月欢欢喜喜接过,打开盖子,香甜味飘出来。
“谢谢沈大人!”她轻快地道谢。
沈砚微微一笑,目光扫过院中石桌上铺开的纸笔,“在练字?”
“是阿月在教我。”林清有些赧然,“我识字不多,写起来总是不成样子。”
“过谦了。”沈砚走进石桌,垂眸望去。宣纸上的字迹虽显稚拙,却一笔一画极为认真,写的是“天地玄黄”四字,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温和笑道:“字迹工整,心性可见。”
这话说得诚恳,说得林清有些面热,心头却是微暖。
三人进了堂屋坐下。林清给沈砚倒茶,问道:“大人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沈砚点点头,“三日后是中秋,”他端起茶盏,“我并无亲眷,过节冷清,便想着设个家常小宴,邀几位相熟之人共度佳节。”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清面上,声音放得更缓,“不知姑娘与阿月,可愿赏光?”
林清微微一怔。
中秋团圆夜,他邀她们赴宴?虽说相识日久,合作甚多,他对她与阿月也多有照拂,可这般邀约,终究是逾了寻常官民之交的界限。
她心中那丝涟漪微微扩散,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波澜。
阿月却已眼睛发亮,期待地望着林清。
沈砚见她迟疑,温声补充,“并非正式宴席,只备几样家常菜式,赏月闲话而已。张捕头与其家眷也在受邀之列,吴大亦会来。”他笑了笑,“不必拘礼,只当是朋友小聚。”
话已至此,再推脱反而显得矫情。林清压下心中那丝异样,展颜道:“承蒙大人邀请,我与阿月便叨扰了。”
沈砚眼中笑意加深,显然很高兴她的答应,“中秋酉时,我让人来接你们。”
“多谢大人。”她笑着应答。
正事说完,两人又聊了会儿闲话。
听林清说起要再买些笔墨,沈砚略一思索,“东街翰墨斋货物最全,掌柜也公道。若姑娘不嫌弃,改日我可陪你们同去挑选。”
“有劳大人了。”林清也不扭捏,大方笑着应下。
眼见天色不早,沈砚起身告辞,林清与阿月送至院门。
临别时,沈砚忽然驻足,回身看向林清。暮色之下,暮色衬得他的眉眼更加温柔,“中秋那日,不必准备什么,人来就行。”
林清笑着颔首,“民女记下了。”
沈砚预言又止,最终只是微笑颔首,转身离开。
*
中秋转眼即至。
这日午后,林清特意早早关了兽苑铺面,与阿月一同准备。虽然沈砚说了不必备礼,但空手赴宴总归不妥。
想了想,林清亲手做了两样点心,一是桂花糖藕,二是枣泥山药糕。两样点心都是跟个邻居婶子学的,不难,有很应秋日的景。
她又翻出前几日新裁的衣裳穿上,绾好头发,对镜整理,戴上新打的银簪,镜中人眉目清秀,虽无华贵的饰物修饰,却自有一番干净灵秀的气韵。
酉时将至,沈砚的人准时而至,是个忠厚的老仆,穿着干净整洁,见到林清林月两姐妹,憨厚一笑,“二位姑娘,大人让我来接你们。”
离得不远,不过片刻便到了县衙后院。
宅子不大,绕过影壁便见正厅。宅子青砖铺地,陈设简洁,却处处透着雅致。
沈砚已候在厅前,他今日仍穿常服,发束玉簪,一如既往的清雅温润。见到林清二人进来,他迎上前来。
见她手中的食盒,沈砚看向她,“这是?”
林清顺势将食盒递上,“自己做的小点心,不成敬意。”
沈砚接过,递给身后老仆,温声道:“姑娘有心了。”他侧身引路,“张捕头一家与吴大一家已经到了。在厅中喝茶,我们先过去?”
“好。”
厅内已有人声。张捕头携妻女而坐,其其是个面相和善的妇人,女儿约莫七八岁,活泼可爱。吴大和妻子坐在下首,见三人过来,连忙起身打招呼。
众人一番寒暄,席间气氛和谐。阿月与张捕头的女儿都是活泼性子,不一会儿便凑到一起玩起来了。
老仆奉上茶点,沈砚吩咐开席。菜肴被一盘盘端上桌来,果然如他所说,都是些家常菜式,虽不奢华,却样样精致,香气扑鼻。
沈砚举杯,杯中是桂花酿的甜酒,香气清馥。
“今日中秋,有幸与诸位相聚,沈某以薄酒一杯,祝各位佳节安康。”
众人举杯。林清抿了一口甜酒,酒味清甜,并不醉人,还带着桂花香,很是好喝。
席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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氛松快。张捕头说起衙门趣事儿,引得大家直笑。林清与两位媳妇坐在一起,谈着家常,吴大一直憨笑着,不多说话,只是不时为大家添酒添茶。阿月与张捕头的女儿坐在一处,也是有说有笑。
沈砚话不多,只是偶尔接几句话,目光却尝尝不经意地扫过林清。
饭吃完,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沈砚提议到院里赏月,老仆在院中摆了桌椅,放上月饼,水果和茶。
中秋的月亮又圆又亮,清辉洒了满院,夜风吹过,带着微微的凉意。大家围坐在一起,赏月聊天,孩子们在廊下玩投壶,笑声阵阵。
林清捧着茶杯,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忽然有些恍惚。穿越过来那么久,几经波折,没想到会有这样安稳的时刻。
她目光一转,正好对上沈砚的视线,他静静看着她,眼中映着月光,清澈深邃。
林清心里一跳,赶紧低下头,假装喝茶。
沈砚也收回目光,摇头轻笑,也低头饮茶。
众人被投壶的热闹气氛吸引,纷纷去投壶玩耍。
桌上一时只剩沈砚与林清二人。月光如水,远处传来众人的嬉笑玩闹声,衬得气氛更加安静。
沈砚为林清斟了杯热茶,转眸看她,“这般家常小聚,热闹,有人气,我很喜欢。”
林清握着温热的茶杯,含笑点头,“很温馨,我也很喜欢。”
又是一阵静默,没有尴尬,反而是种默契的安然在空气中流淌。
“林姑娘。”沈砚忽然唤道。
林清抬眸,“大人请讲。”
沈砚注视着她,缓缓道:“私下里,你我之间,可否不必再以大人相称?”
林清愣住,却听沈砚继续说着。
“我字砚之。”他声音温和却认真,“私心以为,我与姑娘,算是朋友了。”
夜风习习,吹动她额前的碎发,林清伸手一揽,却看见沈砚那双总是温润含笑的眼,专注诚挚。
她的心,忽然不受控制地急速跳动起来。
朋友?她认为是的,但砚之二字……也太过亲近了,乱了她的方寸。
她张了张口,“砚之”两个字在喉咙间滚了滚,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月光下,他始终安静地看着她,目光不曾移开分毫。
远处,阿月清脆的笑声传来,夹杂着众人的欢呼,院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曳,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仿佛良久,林清才轻轻开口:“砚之。”
沈砚笑着应答,眼中的笑意如春水初融,“嗯。”
再无多言,可有些东西已经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