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眠雨季》 1、邀请 “孟眠,过来一下。”是生硬,不带感情的一句命令。 孟眠刚刚还惺忪的睡意顿时散去。 说话的人是她的主编徐可欣。 每当主编说这句话时,就是又要给她布置任务了。 ——在她已经连续熬了三个大夜、跟了四个采访、写了三篇报道、剪辑了八条短视频、排版了两篇长文的情况下。 和她同期来的实习生陈俞冬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眠眠,你还行吗?别硬撑。” 孟眠安抚性地拍了拍肩上的手,站起身来拉伸了两下,困意顿时消散。哈欠带来闪动的泪花,把她的眼睛洗刷得亮晶晶, 她笑笑说:“能量恢复完毕,我速去速回。” 耳后悠悠传来一声赞叹:“哟嘿,还是实习生有能量啊,活力满满。” 站在徐主编办公室门口,孟眠轻轻抚平衬衫上的褶皱,又把碎发挽到耳后,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后,她才敲门:“徐主编,我过来了。” 屋内的声音响起:“孟眠?进来吧。” 一刻钟后,从主编办公室出来时,孟眠手里多了张整齐对折的纸条。 陈俞冬凑上来,“眠眠,这次又是什么任务呀?” 孟眠握了握手中的纸条,犹豫着要不要说,最后还是诚实地开口:“主编让我去对接时刻的人物专访。” 陈俞冬霎时睁大了双眼,“我去,徐主编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是她的亲传接班人吧,我真的酸了。” 也不怪她这么惊讶。 《江宁时刻》栏目,是台里收视率前三。这段履历如果写在实习经历里,属于能特地标黑加粗的那种。 按陈俞冬的说法,她就是需要这样的履历镀金,到时候随便进个差不多的报社媒体或者传媒公司,最好是能躺平养老。 但孟眠不这么想。 她的理想一直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全媒体记者。 刚刚徐可欣的话还在她耳边回荡,令她心间顿顿地发热。 她说:“孟眠,我知道你很热爱这一行,你今年有拿到比台里更合适的offer吗?如果你把这个专访对接好,我可以为你向领导争取转正名额。” 转正名额,这四个字对她实在太有诱惑力。 要知道,他们这批实习生是没有留用hc的。 孟眠摊开手中的纸条,上面只写了一行电话号码,旁边有一个潦草的沈字。 可能也没抱有她能对接成功的期待,徐可欣跟她说让她先沟通问问对方有没有采访意愿。 而对对方的介绍只有寥寥数语—— 江宁市最年轻的优青和高层次人才,江宁大学的副教授,也是领导点名要的人,姓沈。 正思索着该称呼沈老师还是沈教授时,林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两人身后,慢悠悠地点评道:“俞冬妹妹,不用酸。交给你了你也搞不定的。这人高冷固执,完全没有突破点。” 陈俞冬问他:“诶?林南哥,你怎么知道?” 林南端起咖啡指教道:“我怎么知道?当然有人去对接过,采访部好几个人都去对接了,都没有结果。这人真的莫名其妙得很,态度很坚定,说什么自己不喜欢出镜,也不肯接受采访。” 陈俞冬张大了嘴巴,说道:“啊,那眠眠你可以吗?听起来这人好像很难搞定,那还怎么对接?” 林南接着说:“你以为徐主编为什么把这任务交给孟眠,要我说,还是徐主编会用人啊,” 孟眠的心随着他的话沉了沉。 林南对她的敌意是因为之前的一件小事。 他是采访部的老员工。在孟眠刚来实习时就仗着前辈的身份使唤她做事。 打印资料、装订、端茶倒水之类的事情也就算了,还有一次临近下班时使唤她开车去接人。 也是那回,孟眠刚准备出发就被主编徐可欣叫住,叮嘱道:“他是你的直属领导吗?该听谁的话你不明白?” 闻言,孟眠把车钥匙往林南的方向一推,迅速表明立场。 徐可欣盯着林南质问:“今天台里有什么重要的采访吗?你要接什么人,我正好有时间,需不需要我去?” 林南忙摆手,讪笑着拒绝:“徐主任,不敢不敢,您先忙,我自己去就成。” 后来孟眠才从徐可欣嘴里知道,那天林南是为了接自己多年没见的朋友,压根不是什么采访对象。 自那之后,可能是因为被下了面子,林南对她敌意不减,但她还在实习期,并不想和他人产生矛盾。 思及此处,孟眠语气冷淡,话语倒是周全:“主编把这件事交给我是对我的信任,我会努力的。” 装傻,是她作为职场新人明哲保身的惯用套路。 若是再有攻击性一点,她就该笑眯眯地反问林南,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有点不明白。 林南没再多说,丢下一句“那你自求多福吧”就离开。 身旁的陈俞冬倒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眠眠,他说的这都是什么话啊?你还说会努力的,你都没听懂她话里的好赖!” 孟眠顺了顺她的背,“其实我听得懂啦。” “听得懂你还…”陈俞冬话说到一半,转头和孟眠对视,话语又堵在嗓子里。 孟眠的美属于有冲击性的那种,她的眉骨很高,眼窝深邃,眼睛又很大,配上锋利的下颚,整张脸自带明艳感。 此刻她半扎着头发,眼底因熬夜泛着乌青,把明艳锐利的脸衬托的温婉了很多,睫毛轻颤着,像蝴蝶在扑闪翅膀。 陈俞冬一滞,看呆了几秒,结结巴巴地说道:“我看…我看他是不是嫉妒你长得好看。” 孟眠笑得明媚,伸手捏了捏陈俞冬的脸,笑着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陈俞冬继续说:“算了,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就当他是空气。” 孟眠本来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她扬起嘴角笑了笑,坐下来整理了初步沟通的措辞,拿起纸上的号码用台里的电话拨过去。 随着电话的嘟声起伏,她莫名有些紧张,心好像也跟着嘟声一上一下。 冷漠、态度坚决、难搞。 这几个关键词拼凑在一起,倒让她莫名想起一个人,那人已经离开她的生活好几年,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有交集。但这几个形容词,也是几年前孟眠的好友用来形容对方的。 巧的是,这两个人刚好都姓沈。 她在想对方会以什么理由拒绝她。 可没想到的是,对方甚至都没有接电话。 ——果然够高冷。 想着可能是不想接这种区号开头的座机,孟眠拿起自己的私人电话拨过去。 和刚刚连续的滴声不同,电话只响了两下就被接起。 孟眠有些惊讶,她语气温柔,称呼道:“沈教授,您好。” 对方没有回应。 但也没有挂断。 孟眠硬着头皮继续往下介绍:“您好,我是江省电视台的记者,您可以叫我小孟。” “我们这边想邀请您参加我们《江宁时刻》栏目采访,这档节目会在电视台的黄金时段播出,后续还有新媒体矩阵跟进报道,对提升您的公众影响力和促进成果转换都有一定的作用。” 孟眠循循善诱,把采访的好处说了一箩筐,但对方一直没有回应。 这让心里有些忐忑,她试探性地喊了声:“沈教授,您可以考虑下吗?” 她有些紧张地抿唇,耳畔仿佛回荡着拒绝的措辞。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又可能长达两分钟,总而言之,在她屏息间,终于听见对方开口了。 他好像低低地轻笑了一声。 那声音在耳麦中被处理成电磁波信号,又在传播中变为模拟信号,最后在她的听筒间炸响。 蹭的一声,电流仿佛划过耳廓。 像是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清冽又有磁性:“孟眠?” 只这么一声,孟眠感觉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血液仿佛急速上涌到了脑门,顿顿地发热。 一些线索莫名在脑海中被勾丝成线,又串联起来。 还没等对方开口,名为理智的弦仿佛啪一声地断了,电话也被她按断。 孟眠的脸通红,慌乱中居然生出一种做错了事的羞愧感。 居然是他。 居然会是他。 他来江宁了吗…? 心还随着那句‘孟眠’在猛烈跳动,为什么还是这样,轻易就能被牵动。 孟眠有些懊恼。 陈俞冬见她这副样子,给她递了杯加冰的水,“眠眠,对方说话很难听吗?你怎么脸红成这样,气的?” 孟眠接过,猛灌一口水,强行让自己的理智回拢。她打开浏览器,输入江宁大学青年学者沈教授这几个字眼。 页面转了转,很快就跳出来相关信息。 显示在最前面的网页是江宁大学的学校官网。 点开后,一张白底证件照出现在眼前,是熟悉的面孔。 旁边赫然写着“沈衍清”三个字。 下面是一些科研成果和成就介绍。 陈俞冬凑到屏幕前,“不是吧,这教授居然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多科研成果?tag这么多?还长得这么帅,难怪主编不肯换人。” 孟眠迅速关闭网页,不解地瞥了她一眼,“这帅吗?” “眠眠!这可是证件照,骨相这么优越,这还不帅?” 陈俞冬摇了摇她,“何况人家也压根不靠脸吃饭,不能因为你被拒绝了就抱有偏见印象嘛,你也不了解他。” 孟眠干笑了两声,“我不了解他?” 似是反问,又像是在陈述。 沈、衍、清。 这三个她描摹过无数遍的字,正着写反着写她都能认出来。 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整个江宁市最了解他的人了。《 》 2、约定 孟眠和陈俞冬都不太喜欢自己的工位,这里紧挨着茶水间,又背靠着走道。 陈俞冬不喜欢这个工位的原因是不方便摸鱼。 孟眠是不喜欢被无端打扰。 比如此刻—— 林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到了她身后,将咖啡放在她桌上,自顾自地在一旁坐下和她攀谈起来,“沟通得怎么样了?” 孟眠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开口。 这是她被冒犯时的防御姿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在生气。 但她这副模样不知道在林南那里被曲解成了什么意思,林南笑了两声,“原来你也搞不定他啊?三顾茅庐都请不来的大神,看来只能让徐主编换个选题了。” 陈俞冬道:“林南哥,你自己不也没对接成功吗?” 林南悠悠地看了她一眼,轻飘飘地说:“这和你有关系吗?” 又补刀道:“同样都是实习生,你连去对接的资格都没有?” 陈俞冬的脸涨红着,似乎不知道怎么反驳。 孟眠率先开口:“谁说我搞不定?” 林南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可能搞得定?对自己这么有自信?” 孟眠勾了勾唇,一向温和眉眼在此刻显得气势凌人,她挑挑眉问:“你很希望我搞砸吗?” 林南皱了皱眉,端起咖啡说着:“呵…我这是让你对自己有合理的认知,做些自己该做的事情,不要眼高手低。” 孟眠没有反驳他,而是问他:“林南哥,在你眼里什么该做的事?领导分配的任务不是该做的吗?” 一系列有理有据地反问,林楠又被噎住,愣了半天说:“那你这么快就对接好了?还没做好就开始吹自己搞得定了?年轻人要谦虚一点,我祝你成功吧。” 孟眠提起嘴角笑笑,“借你吉言。” 林南走远后,陈俞冬小声问她:“眠眠,你不是刚刚被拒绝了吗?还被挂电话了。” 孟眠啊了一声,“刚刚其实是我挂的。” “啊?”陈俞冬惊讶地睁大眼睛,“是不是他骂你了?你挂他电话干什么?那你还能对接好吗?” 孟眠只回答了她最后一个问题:“尽力而为。” 心情平复下来,她再次拨通电话。 铃声是孟眠很喜欢的纯音乐,此刻乐曲的敲击声仿佛叩击在她的心上。 一下一下,让她的心又跳跃起来。 电话接通,没等对方开口,她解释道:“沈教授,不好意思啊,刚刚台里突然有个会。” 是略显拙劣却体面的借口。 “理解。” 十分简单的两个字,孟眠却感觉自己的脸颊又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 片刻的静默后,孟眠试探着开口:“那之前的采访,您考虑得如何?您不用着急回答…” 沈衍清学着她的语气,带着点疏离地打断:“不用,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孟记者。关于你说的采访,我仔细考虑了,一方面是我不需要采访为我提高知名度,另一方面,我不喜欢出镜。” 是毫无保留却体面的拒绝。 孟眠涌动的热血凉下来,她十分清楚对方的性格,做了决定也很难更改。 “好的,打扰您…”话还没说完,对方又开口了。 “而且,本人的独家专访权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授权出去了,虽然对方可能忘了。” 听他这话,孟眠的眉头突突地跳了两下。 独家专访权,热恋期她确实开玩笑提过这个要求,说以后等她成了记者,要给他做独家专访,在这之前不准接受别人的采访。 但他这又是什么意思?一边拒绝她,又一边提这种话,是在责怪她装作不认识他吗? 尘封的记忆在脑海里汹涌,就像在土壤里蛰伏许久的种子,只等着一场湿润的雨,伺机破土而出。 徐可欣此刻刚好走到她的工位前,拍了拍她的肩,她看了眼孟眠手中整理的沟通措辞,嘴角上扬,眼神示意着夸奖她干得不错。 孟眠的脑中本来一片空白,此刻因为主编的表情,猛地挤进来转正两个字。 她心一横,语气温柔地喊了声:“沈衍清。” 对方又低低地笑了一声。 “怎么,我们很熟?” 这么句明知故问的话,孟眠有些羞恼,她站起身走到观景阳台,确认四周无人后,她才鼓起勇气开口,语气软软地,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沈衍清,我现在还可以使用我的独家专访权吗?” 沉默,良久的沉默。 安静到孟眠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接着,她听见他轻笑一声,问道:“以什么身份?” 这天是立夏,五月的初夏,暗香浮动,蝉声渐鸣。 空气中浮动着悠悠的花香,淡淡地涌进鼻息之间,闻着这香味,孟眠的心莫名有些发胀。 以什么身份?他希望是以什么身份? ——久别重逢的前女友?还是余情未了的朱砂痣。 她此刻倒是冷静下来,笑着说:“当然是以江省电视台实习记者的身份。沈教授,方便加下您的微/信吗?我给您发几期之前的人物专访,您可以先看看。” 孟眠等待着他开口。 花香还悠悠地飘进来,说完这些话后,她的心好像也平静下来。 他只是采访对象,只需要和对待之前那些采访对象一样,礼貌、热情、周到即可。 可对方却没有回应。 良久后,听筒内传来两声不轻不重的干笑,随即电话挂断。 孟眠看着手机发愣。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要拒绝就果断拒绝,却偏偏要给你留一丝希望。 这么多年过去,果然还是一点没变。 等她回到工位上的时候,徐主编还在,脸上还挂着难得一见的笑容,“我听林南说,你对接进度不错?是不是搞定了?” 孟眠嘴角抽了抽,她话刚说完,林南就添油加醋地给说出去了,还真是生怕她不出错。 孟眠有些心虚地眨了两下眼睛,回道:“他说他考虑一下。” “考虑一下?孟眠,你只需要给我是或者不是两种答案,什么叫考虑一下?你刚刚信誓旦旦地跟林南说你搞得定?” 孟眠连忙点头道:“要是有新的进展我及时和您同步。” “孟眠,”徐可欣思索片刻,突然发问,“你不也是江宁大学的吗?你在学校就没有老师同学什么的认识他?” 孟眠诚实道:“没有,他是地理系,我是新闻系,我们不是一个学院的。” “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徐可欣言简意赅地对她提出要求,“这样吧,反正台里也没什么你特别要做的事,你今天把手里的工作和陈俞冬交接一下。回学校去对接,实时和我同步进展。” 转身离开时她又强调道:“记住,我只需要你做好这一件事。” 孟眠想拒绝,抬头对上徐可欣冷冽的眼神,话又咽了回去,只能点了点头。 徐可欣前脚刚一走,陈俞冬就扒在孟眠身上,叫喊着:“天塌了,真的天塌了。” 孟眠也扶额,跟着她一起喊:“天塌了,真的天塌了。” “你怎么天塌了,”陈俞冬坐起来,“你就当回学校放假了嘛,不像我,一个实习生当两个实习生用啊。” 孟眠垂眸看她一眼,“那你说,我要是没对接成功呢?” 陈俞冬道:“那就抓紧找下家呗,你之前秋招春招没签offer吗?还多的是机会呢,何况你也实习这么久了,经验丰富得很。” 孟眠叹了口气,默认了陈俞冬的说法。 电视台的工作时间自由,不用打卡,出外勤跟领导报备一下即可,根本没必要把工作全部放下回学校。 主编让她回学校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没成功,她也用不着回来了,台里并不少她这么个实习生。 陈俞冬一边说,一边比了个二的手势,“接下来要我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量,眠眠,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没事的,就算回学校了,我也可以远程帮你。” “眠眠,”陈俞冬抱着她的手臂前后摇晃,“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交接完,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孟眠动身回家。 她没有住宿舍,江宁大学离台里的通勤太远,加班还会错过末班地铁。 所以她在电视台附近租了个简单的一居室,说是一居室,但也只能勉强塞下一张床和一个衣柜。 连书桌都没有,偶尔要加班时,她只能用折叠桌在床上办公。 她也租不起更大的房子了,这里是江宁市的市中心,实习工资不高,只能勉强覆盖房租,出外勤还得倒贴上班。 洗漱完,身心俱疲地躺在床上时,孟眠想起今天的首要任务。 ——得先加上沈衍清的微信。 她输入沈衍清的电话号码,写上一行验证信息。 [你好,我是江省电视台记者孟眠。] 今天白天提过这件事,这样应该不算突兀吧。 按下发送键后,孟眠认命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把脸埋进枕头里。 过了整整一分钟,她才拿起手机看有没有新的验证消息。 消息列表赫然出现一条“你已添加了沈”的消息提示,这么多年过去,他无论是网名还是头像都没变。 孟眠喃喃道:“不是吧,通过得这么快…”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孟眠立刻转发了几条人物专访的短视频过去。 脑海中却突然冒出一个猜测。 之所以通过得这么快,该不会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删掉她吧?!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孟眠决定找自己的好友宋虞知试验一下。 宋虞知是孟眠大学时期的室友,s大英语系毕业后没有继续读研,留在京市工作。 孟眠:[帮我个忙。把我先删掉,再加我一下。] 宋虞知:[怎么,你要毁尸灭迹?咱俩的聊天记录好像也没啥不合适的吧。] 孟眠:[不是,你先试试。我等下和你解释。] 片刻后,孟眠眼看着她和宋虞知的对话框里多了一个[你好,我是宋虞知]。 还有一行提示的小字:[以上是打招呼的内容]。 孟眠的心又突突地猛跳两下,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这么多年过去,沈衍清真的没有删掉她。《 》 3、相遇 孟眠抱着手机,努力平复心跳。 没有删掉她,是因为在意吗? 不,不是的。 孟眠立刻分析出了结论。 沈衍清应该是完全没有在意过她。 正因为彻头彻尾地不在意,才会没有给她发过消息,也不知道她已经把他拉黑删除了。 正如她当初提分手时,沈衍清只是在半个多月后才回了一句,你想好了吗? 那时的孟眠都已经要从失恋的阴霾中走出来,收到这条消息后被撩拨地大哭一场,心一横,果断拉黑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而他却好像没发生过这些事一样,安安稳稳地继续向前。 他从来没有像她那样伤心过,当然也从来不会像她那样痛哭。 孟眠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塌陷了一小块,有些酸胀。 这些年她专注自身,再也没有关注过他的任何消息。 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来到了江宁。 他和她经历同一个校园里的四季,呼吸着同一片空气,看同一弯月亮,甚至可能在某个长廊间和她擦身而过。 她本以为他们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交集的。 思绪正游离着,手机弹出两条消息。 是宋虞知和沈衍清的。 孟眠还没来得及点开看,宋虞知的视频申请就弹了过来。 孟眠按下接听键。 镜头里,宋虞知怀里圈着一只猫,一边撸猫一边用手指了指她:“眠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啊?对方这么霸道,怎么还查你手机啊?还得销毁聊天记录。” 这话说得,好像他们真的聊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孟眠摸了摸鼻子,“没有新情况!” “撒谎!”宋虞知了然道,“你每次一心虚就摸鼻子。” “也不算是什么新情况吧……” 毕竟,严格意义上的话,沈衍清应该算是个旧人。 宋虞知很高兴的样子,“怎么着,你终于忘记那谁谁谁了。” 孟眠:“什么谁谁谁。” 宋虞知:“你还想有谁,你那空白到能当草稿纸的感情经历,不就那个沈某吗?” 孟眠:“沈衍清啊?” 宋虞知:“对啊。” 孟眠面无波澜道:“他来江宁了。” 宋虞知一脸不可置信:“什么?他居然真的去江宁了?” 孟眠疑惑地抬眼,宋虞知这话说的,好像她早有预料一样。 宋虞知把猫放下,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去江宁干什么,找你吗?” 孟眠无语道:“你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吗?” 宋虞知咽了咽口水反驳:“也不一定没有吧?” 对上孟眠越发疑惑的眼神,她解释道:“概率学告诉我们,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是可能性啊。” 孟眠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宋虞知完完整整讲了一遍。 宋虞知听完,感慨道:“真没想到啊,你们俩这故事居然还能有续集。” “给我出出主意。”孟眠说完,莫名感觉这句话很耳熟。 好像她在大学时期追沈衍清的时候就经常说这句话。 果不其然,宋虞知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就拿出你以前那个劲头,制造偶遇,出现在他……” 孟眠连忙打断,“我是说采访怎么办。” 宋虞知突然发问:“那你还喜欢他吗?” 孟眠一怔,莫名回忆起白天的心慌感。 但总归是不一样的。 她早就该放下,或者说,早就放下了。 她抿唇,摇了摇头。 “那不是更好办了。”宋虞知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一是制造偶遇,二是创造麻烦,三是利用他的愧疚心。” 孟眠有些将信将疑,“这不是和你教我的追人方法差不多?” “这你就不懂了,就跟做数学题,套一样的公式,代入值不一样,结果自然也不一样。” 孟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清早,孟眠回到了江宁大学。 她选了个图书馆向阳的好位置,开始修改答辩ppt。 两年制的专硕,导师对她属于半放养模式,只规定她根据培养计划完成毕业任务。 她把一个人掰成两个人用,一边实习,一边踩着时间点完成了盲审、查重、预答辩,只等五月下旬的正式答辩就能毕业了。 没多久,孟眠的手机滴滴地响,连弹出来好几条消息,感受到邻座的人投来不满的视线,她慌乱地按下静音。 点开手机,是主编徐可欣的消息: ——[进度怎么样?] ——[有消息吗?] ——[回学校了吧?] 死亡三连问,孟眠回答道:[主编,我刚到学校。] 徐可欣丢过来一个链接,交代道:[去看看这个讲座,找机会当面沟通下,记得,诚意要足。] 孟眠有些无奈地回了个收到。 她从来没见徐可欣对哪个采访对象这么重视过,她就这么心水这位采访对象? 不就是颜值高了点、履历丰富点…… 孟眠不再细数,点开徐可欣发来的链接。 是一个关于气候变化下海岸带演变的创新论坛讲座。 地点在学校礼堂,时间是下午三点。 而主讲人一栏,赫然写着副教授沈衍清。 趁着这个空隙,孟眠在校园网搜索起沈衍清的相关信息,试图更多地了解下她的这位‘采访对象’。 沈衍清的个人信息上写的入职时间是去年八月,以海外优青的身份引进来的江宁大学。 也难怪孟眠从来没在学校里见过他,他们的时间完全错峰。 从去年七月开始,她就在奔波着秋招、实习。 她本科读的是英语系,是跨专业考生,除了一段社团经历,履历实在太少。 因此格外珍惜这份工作,在校外租房后就很少回学校。 缓过神来,网页接着下滑。 接下来是沈衍清的教育和工作经历,前年在法国联培一年,去年博士后出站。 真是十分优秀的履历啊。 但看到这里的孟眠没由来地心烦。 索性关掉网页,继续检查起论文。 到了临近讲座开始,孟眠才收好笔记本,赶往学校礼堂。 赶到门口时,大门前有两个学生在排队检票。 孟眠拉着站在旁边的学生打听道:“同学,这个讲座还要票才能进吗?” 那男生点点头,“是的,扫描讲座二维码预约就可以了。” 二维码,她怎么没看到有二维码? 她不死心地点开徐可欣发来的讲座链接,发现果真有个二维码在左下角。 孟眠记得,学院培养计划里有个通识课任务,需要听十场学术讲座。 她研一的时候就听完了,那时候从来没听过需要预约啊? 那男生解释道:“同学,沈老师的讲座比较受欢迎,下次可以早点预约。” 孟眠欲哭无泪。 下次,哪还有下次。 如果徐可欣得知她连讲座都没混进去的话,就得把她狠批一顿。 她心生一计,闪烁着目光看向前人:“同学,你可以把你的名额出给我吗?价格你开。” 那个同学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两眼,似乎是不忍心拒绝她。 就在孟眠以为自己要成功的时候,他被喊走,“陈亦阳师哥,我要去调试下话筒,可以帮我们一起检票吗?” “哦,好的。” …… 孟眠的心凉了半截。 难怪这人在门口磨磨蹭蹭不进去,原来他也是检票的! 其他人都乌泱泱地在门口排队检票,她不好直接过去收票,于是环绕着礼堂走到后门,又走上二楼大厅,门都锁起来了,只有一楼的正门是开的。 她透过门缝往里看了一眼,座位都坐满了,果真人满为患。 她想了想,实在不行的话,等下在门口等沈衍清讲完也行吧?只要能搭上话也算完成任务了。 在门口等一整场讲座,这应该符合徐可欣“诚意要足”的要求吧? 正这么思索着,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是刚刚那个叫陈亦阳的男生。 他笑了笑,开口问:“你很想听这次讲座吗?” 孟眠眨巴两下眼睛,摆出一个期待的表情,“对的!我对沈教授的研究真的很感兴趣!就是可惜没抢到票。” 陈亦阳似乎对这套说辞司空见惯,调侃道:“你是对地理感兴趣,还是对沈老师本人感兴趣?” 孟眠思考了下对方这话的意图,试探性地答道:“可以都感兴趣吗?” 陈亦阳笑着看她,似乎是想打探这句话的真实性。 但才和孟眠对视了几秒,他就不好意思地收回眼神。 他问道:“那你了解的,气候变化的原因有哪些?” 这是要给她出考题吗? 但孟眠大学时期为了和沈衍清多相处,没少跟着他一起听讲座和参加学术活动,脑子里还有些知识储备。 她组织了下语言,很快开口:“我了解的…最常见的原因是人为活动,比如温室气体排放导致太阳辐射强度变化,还有比如火山爆发、极地移动?” 陈亦阳似乎对她的答案较为满意,笑着说:“那你等下跟我一起进去吧,之前混进去的人太多了,没想到你真的对地理感兴趣。” ——真的对地理感兴趣。 孟眠对这个结论较为心虚。 许是为了不打扰到其他人,陈亦阳打开礼堂后门,和她坐在最右侧角落,台上沈衍清已经开始了讲座。 孟眠头一次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看他。 记忆中的影像和当下重叠,沈衍清和从前没有太大变化,头发略长了些,隐隐盖住眼眸。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白色衬衫配西裤,还打了条黑色领带。 她记得,她以前也送过沈衍清一条黑色领带,反面她用自己不太熟练的手工绣了眠&清的字样。 台上的他还在讲课,ppt一张一张地切换,他的嗓音很好听,低沉磁性,讲述东西时认真又温柔,娓娓道来。 她以前就很喜欢听他讲话,总是想方设法地想让他多讲一些话。 这声音之前在听筒里听得不太真切,在耳畔阔别已久,如今听来倒像在催眠,她思绪翻滚,记忆被勾回起他们第一次相遇那天。 那时的孟眠还是京市s大英语系的大二学生,四六级考试结束,她作为全媒体学生记者团的成员,在考场外采访,准备做一期公众号的推送。 根据孟眠丰富的一线采访经验,面对这种考试,她一般会选择两种采访对象。 一种是脸上挂着笑,看起来考得很好,春风得意的考生。 还有一种,就是长得好看,能有讨论度的俊男靓女。 在涌动的人群里,孟眠第一次见到沈衍清。 视线就这么定格。 孟眠记得,那是在六月初夏,凉亭的荷花悠悠绽放,连续的晴好天气把那天的风衬得和缓温柔。 风把他的白衬衫吹得发皱,也把他手中的资料吹落了两张。 在他捡起来之前,孟眠先一步伸手。 指尖相触,对方下意识地缩回,接着是抬头,然后是近距离的对视。 撞进那双清亮的黑色瞳孔时,孟眠的心脏在猛烈地震颤。 ——原来一见钟情这种小概率事件也会发生在她身上。 失神片刻后,孟眠不想错过这次机会,拿耳麦对着他问:“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眼神闪过不解,抿唇礼貌答道:“沈衍清。”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又干净。 孟眠迫切地想听他继续说,问道:“是哪个yan和哪个qing呀?” 沈衍清把资料收好,没继续回她,起身离开。 他脚步很快,孟眠拿起设备小跑着追上:“同学,我是学生记者团的,我叫孟眠,关于刚才的四六级考试,可以采访下你吗?你考完试后感觉怎么样?” 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但他的脚步果真停下。《 》 4、聚餐 孟眠松了口气。 她刚拿着相机对准沈衍清,就听见他说:“我没有参加考试,我是来监考的。” 孟眠刚想开口说监考老师也可以接受采访,可以寄语下学生什么的。 就透过相机取景器看见他皱着的眉,耳边传来一句疏离的“我不喜欢被采访。”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孟眠觉得算不上糟糕,毕竟她知道了他的名字。 ——沈yanqing。 孟眠记得,她那天晚上兴冲冲地去找照相馆,裁选出相机摄录视频里最清晰的一张照片,冲洗出来,在背后写上这几个字。 照片上的模样和当下讲台上的再次重叠。 只是褪去几分学生的青涩,多了些成熟。 讲座还在继续,孟眠前后左右的人都拿着手机在玩,还有几个人对着讲台在拍照,不知道是在拍人,还是在拍ppt。 孟眠移动视线,盯着左前排女生举起的手机屏幕,只见她把画面放大几倍,对准了讲台。 画面里的ppt成了背景,人物方方正正地待在中央。 见到这一幕,孟眠扯着嘴笑了。 而孟眠刚才的发呆被曲解成了聚精会神,此刻的笑意被曲解成了心情愉悦。 陈亦阳说道:“想不到你真的这么喜欢地理,听得这么认真,还这么高兴。” 孟眠讪笑两声,心底涌起一丝丝愧疚。 陈亦阳说:“其实,我和你之前好像见过。” 熟悉的开场白,俗套的搭讪方式,孟眠语塞。 陈亦阳接着说:“你是不是选修了文学与影视创作这门课,你好像在台上做过pre,讲得很棒。” 原来是真的见过,孟眠的愧疚又被加深了些。 孟眠点点头,那是她研一时选修的一门水课,凑学分用的,至于做pre是因为可以加分。 她问道:“你也是研二的吗?” 陈亦阳嘴角上扬,笑着介绍自己:“对,我叫陈亦阳,亦是相见时难别亦的亦,阳是太阳那个阳,地理学院的。” 孟眠学着他答:“我叫孟眠,眠是江枫渔火对愁眠的眠,新闻学院的。” 陈亦阳笑得更开心了,“加个微/信吗?以后沈老师有讲座我提前发你。” 孟眠拿出手机,举起来调出二维码。 还没扫上,就被台上的声音打断。 “分享了这么多,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什么想问的问题。” 到了学术提问互动环节,台下一片活跃,不少人举手。 沈衍清眼神搜寻了一圈,最后定格在礼堂右侧。 ——正是孟眠所在的方向。 他一边往后排走,一边说道:“我看右侧最后一排的那个女生好像有想问的问题。” 而最后一排由于视野不好,只坐着她和陈亦阳。 孟眠被前排的女生兴奋地推搡着站起来,她脑子彻底处于蒙圈状态。 沈衍清到底想干什么?他该不会以为自己真的是来认真听讲座的吧。 她能有什么想问的啊? 她连讲到哪里了都不知道! 旁边的陈亦阳倒是满脸期待地看着她,似乎等着她发表自己的见解。 沈衍清越走越近,她的大脑彻底短路。 说出来的是绕成一团的废话:“沈教授,您好,我是新闻系的学生孟眠,您今天关于全球气候变化的讲座,我听了之后感觉发人深省,您对全球气候变化的原因及后果做了深刻阐述,还结合了事例阐述,讲座深入浅出,我觉得受益匪浅……” 台下传来一些断断续续的笑声。 不知道是不是在笑她这些磕磕巴巴无关痛痒又扯了一箩筐的废话。 她硬着头皮直奔主题:“至于问题的话,我对您的研究领域和成果都非常感兴趣,想请问您愿意接受采访吗?” 沈衍清先是笑了,笑容又一点点地淡去,他认真地看着孟眠,歪着头,似乎在寻求一个理由。 …… 沉默了一会儿。 孟眠补充道:“沈老师,我现在在江省电视台实习,专业度没问题的。” 沈衍清盯着她,伸手将她的手机拿过来,熟练地退出页面,划拉两下扣在桌上,笑着回答道:“小孟记者,我的回答是,我考虑一下。” 这只是讲座上的一个小插曲,互动继续,其他同学不像她说了一箩筐客套话,有正儿八经问地理知识的,也有女生站起来问他有没有女朋友的。 沈衍清灵活应对,孟眠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缓过神来。 她觉得沈衍清刚刚的笑容意味深长。 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才发现沈衍清不知什么时候把页面调到了她们俩的对话框。 是昨天的专访分享之后,沈衍清回复她的消息:看过了。给我个必须接受采访的理由?我考虑考虑。 孟眠的脑子里轰得炸开。 昨天和宋虞知视频完她就睡了,完全忘记沈衍清也回了她消息。 他该不会以为她是故意不回他消息的吧?! 到了分享环节,讲座已经接近尾声,陈亦阳问她:“你来这里,是因为想采访沈老师吗?” 孟眠从失魂中回神,她欲言又止,看了眼陈亦阳,反问道:“你是地理学院的?那你是他的学生吗?” 陈亦阳摇摇头,“不是啊,沈老师去年才入职的,我已经快研三了。沈老师在国重实验室主持了一个项目,我的毕设选题和这个项目相近,导师就让我在沈老师手下帮忙。” “哦…”孟眠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这种情况,他应该算是在沈衍清手底下打工的? 那他们应该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 孟眠拿出手机,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情:“来,加个微/信?” 陈亦阳高兴地拿出手机扫码,一气呵成地加上。 孟眠又问:“我以后可以去你们实验室找你吗?” 说完,她觉得这句话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补充解释道:“我想去参观一下。” 陈亦阳拿着手机的手一颤,眼神闪烁着光,兴奋道:“当然可以啦,你什么时候想来给我发信息就成。” 他继续说:“不过今天晚上不行。等下讲座结束了,我们实验室要去聚餐。” 孟眠的手一顿。 聚餐?这岂不是刺探军情的好机会。 宋虞知成功论第二步,创造麻烦。 等自己打入内部充分混脸熟后,沈衍清就算是为了甩掉这个麻烦,也不会再拒绝她。 就算真没成功,把自己做的这些“努力”汇报给徐可欣主编,台里也不至于直接让她滚蛋。 想到这里,她笑意盈盈地看着陈亦阳,问道:“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陈亦阳轻微皱了皱眉。 他的表情显然有些为难。 这个请求好像确实荒唐,孟眠道:“没关系的,下次去你们实验室参观啦。” 她敛去的笑容代表了失望。 陈亦阳连忙道:“应该…可以吧。” 孟眠兴高采烈地收拾东西:“那走吧!” 到了餐厅,孟眠后悔了。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陈亦阳这么为难了。 她以为这是同门之间的那种普通聚餐。 最多是沈衍清会来,然后再以不打扰学生兴致的理由离开。 但她没想到这是整个实验室的师生聚餐啊?! 陈亦阳怎么会同意带她过来的? 沈衍清还没来,实验室的其他老师已经陆陆续续到了。 她是和实验室的其他学生一起到的,所以也被误解成了新生的一员。 她不想待了。 她想开溜,真的想。 刚转身,就被一个老师喊住:“诶,我们实验室来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生吗?我怎么没见过你,你的导师是哪位啊。” 陈亦阳开口替她解释:“徐老师,她是我带过来的。” 孟眠也在师门聚过餐,一般这种聚餐能带的人还能有什么身份? 哦,好像只能是女朋友。 果不其然,现场老师和同学意味深长地哦起来,起哄着,一副很懂的样子。 和陈亦阳一起过来的女生起哄问他:“师哥,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这都瞒着我们?” 孟眠摆手解释:“你误会了,我不是。” 陈亦阳也解释:“还不是女朋友。” …这话简直是越描越黑。 还没来得及进一步解释,面前的老师们都站起来,“沈老师来了,快坐这。” 沈衍清迎面走来,看她的眼神里满是探究。 似乎是疑惑她为什么在这儿。 看见她和陈亦阳并肩站在一起,他还轻轻皱了一下眉。 孟眠脑子里轰的一声,得出一个笃定的结论。 他听到了,他绝对听到了。 那他也会误会吗? 不会的话,为什么要皱眉呢。 是厌烦了她的打扰,还是对她另寻新欢的不满。 可是他们已经分开很久了,又有什么好不满的呢? 有了这个小插曲,孟眠不好直接开溜,默默地坐在饭桌角落。 陈亦阳看出了她的低落,一直照顾着她的情绪,跟她说等下找机会跟大家解释清楚。 饭局上大家比较活络地聊天,孟眠安静听着,得到了一些信息。 ——沈衍清带了两个研一新生,一男一女,分别叫杨至明和许悦,他虽然有博导资质,但还没开始带博士。 而陈亦阳不仅毕设选题和沈衍清的研究方向相近,还是他的博士预备役。 所以,在沈衍清眼里,她就是在和他的学生谈恋爱? 想到这种可能性,孟眠又觉得有点好笑。 上菜后没人动筷,到了熟悉的敬酒环节。 孟眠拿起手机给宋虞知发消息:[给我打个电话!江湖救急!] 她想趁着他们敬酒的机会开溜,刚拿起包就被喊住:“陈亦阳,你把你的女朋友也带过来给你导师看看啊,谈恋爱也好,不过别耽误了学习。” …… 孟眠有点想死。 已经不是想死了,是真的社死。 原来社死居然这么简单……!《 》 5、散步 还好这次没有引起更深的误会,陈亦阳替她解围:“徐老师,她叫孟眠,她不是我女朋友,你们误会了。” 这时宋虞知的电话正好打进来,孟眠如蒙大赦地接起。 慌乱中手滑还开了外放,宋虞知在那说着:“孟眠,你家里燃气漏气了!快回来!” 孟眠应道:“好,我这就回来。” 她向大家扬了扬手机,解释道:“我室友跟我说家里燃气出了点问题,我先回去了。 很顺利的借口,老师同学嘱咐她注意安全并道别,事情本该到此结束。 可接着,沈衍清起身说:“燃气漏气可是大事,要不要先打报修电话。” 世界沉默了一瞬。 接着周围人纷纷附和:“对,得先报修,不然赶回去也是白看着。” “是啊,这位小同学,你没住宿舍吗?住得远不远啊。” …… 孟眠内心响起一阵尖锐的爆鸣声。 宋虞知接下来的话让这爆鸣声更甚,隔着电话,都没给孟眠捂嘴的机会。 她喊道:“眠眠,沈衍清怎么在你旁边啊?你不是要搞定他吗,你好好把握机会啊,家里的燃气我来处理就行!” 接着,电话挂断。 宋、虞、知。 孟眠在心里咬着牙关骂了两句。 好消息是,离她近的才能听见。 坏消息是,饭桌围成一圈,大家好像都挨得近。 众人的神色各异,有惊讶不解的,有震撼吃瓜的。 陈亦阳的脸上先是惊讶,接着是恍然大悟后的失落。 孟眠略抬眼,沈衍清在她对面笑,还盯着她问道:“你要怎么搞定我?” 沉默,死寂的沉默。 气氛有些尴尬,旁边的老师在那打圆场:“我们沈老师,年轻英俊又才华横溢,有追求者是很正常的嘛。” 孟眠不明白沈衍清什么意思。 但她确定,他是故意的。 叠了两层连续社死的buff后,孟眠突然悟了。 一是她马上要毕业了,二是她也不是地理学院的。 她有什么好社死的? 该社死的是沈衍清。 孟眠笑了笑,眼睛眯成进攻姿态,表情却是一脸无辜,语气也很软,眨眨眼睛道:“沈老师,我都追你追到这里来了,你还问我想怎么搞定你。” 众人又小声议论:“是沈老师的追求者啊…” “都到这了,不如先把饭吃完再说。” …… 这下换沈衍清坐不住了。 他的笑容呈现细微的裂痕,抬起头认真地打量着孟眠,似乎是想从她的神情中捕捉点什么。 孟眠回望,还略带挑衅地往上勾了勾唇。 眼神焦灼,气氛凝固。 不知怎么的,她居然有些期待沈衍清的回应。 可沈衍清轻松就给自己解了围。 他收回眼神笑了笑,淡淡道:“追我到这里来也没用,我不喜欢入镜,也不想接受采访。” 旁边参加了讲座的学生想起来什么,一脸了然地解释道:“对哦,刚刚在讲座上,好像就是她,说要采访沈老师来着。” 众人恍然大悟,刚刚打圆场的老师说:“哎呀,原来是误会一场,不过沈老师,接受采访这个事情也可以考虑下嘛,人家都这么有诚意了。” 沈衍清低低地嗯了一声。 孟眠顺着台阶下,说道:“那老师们,还有大家,你们吃好喝好,今天打扰了,我先走啦。” 陈亦阳站起来:“我送你。” 孟眠应了声好,没有推脱。 毕竟今天是她要求陈亦阳带着她来的,还给他惹出来一些麻烦。 有机会的话,其实还得请他吃顿饭赔礼。 沈衍清又开口了:“你怎么送她?你有车吗?” 陈亦阳摇摇头,忙道:“我现在叫车,孟眠,你住哪里。” 住哪里,这好像也不太方便说。 而且她其实是准备回宿舍的。 孟眠欲言又止地开了口:“就在市中心随便租的房子。没事,我自己打车就行。” 沈衍清开口:“我正好也住市中心,燃气的事你室友不是已经去处理了吗?吃完饭我带你过去。” 沈衍清旁边的那个老师又开了口,孟眠现在终于记住了,他姓徐,叫徐老师。 徐老师道:“对啊小同学,吃完饭再走吧。现在晚高峰呢,多堵啊,说不定回去路上堵的时间比这顿饭的时间还长。” 于是孟眠又被架着坐下,全程静默,战战兢兢地吃完了这顿饭。 饭局结束,沈衍清的车就停在餐厅路边。 沈衍清去开副驾驶的车门,孟眠伸手拦住,解释道:“太晚了,出租屋太远,我不想回去了,我回宿舍就行。” 沈衍清抬眼问他:“不用实习?” 孟眠笑了笑,说道:“沈老师,我现在的实习任务就是搞定你。”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有歧义。 沈衍清顿了一下,扶住车门,没回应,转而说道:“上车吧,送你回学校。” 孟眠打量了一下周围,身后学生还没散完,有的学生跟其他老师坐一辆车回去。还有的有说有笑地往地铁方向走。 确实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他的面子。 孟眠一气呵成地开门又关门,钻进了后排。 沈衍清笑了,“拿我当司机?” 孟眠知道这是让她去副驾驶的意思,但他们现在的关系似乎并不适合。 孟眠顺着他,玩笑般答道:“沈师傅,尾号8769,江宁大学北门。” 一路上的静默,沈衍清没说话,孟眠也不说话。 她拿起手机直奔主题,找宋虞知算账:[绝交!!!] 宋虞知:[我这是在给你创造机会,绝佳的机会!] 孟眠回道:[你知道刚才我在哪吗?] 宋虞知:[在哪,在沈衍清家啊?] 孟眠:[我刚刚在他的师生宴饭局上,而你,我的朋友,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开得外放。] 宋虞知:[……] 宋虞知:[6] 孟眠发了个举刀的表情包,配文:[我不仅不在他家,我现在还要坐飞机去你家找你算账,你晚上记得睁着眼睛睡觉。] 宋虞知回了个求放过的表情包,配文:[下次不敢了。] 餐厅离学校的距离不远,车程约莫十五分钟,很快就到了。 沈衍清没把车停在北门门口,而是直接开进了校内停车场,离新闻学院宿舍更近点。 车缓缓停稳,孟眠伸手去拉车门,却发现怎么也拉不开。 是沈衍清把车门锁了。 孟眠抬头道:“沈师傅,帮忙开下锁。” 沈衍清突然问她:“下次准备追到哪里。” 孟眠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在回应那句“我都追你追到这里来了。” 孟眠随口答道:“看心情。” 沈衍清笑了:“你是不是搞错对象了?” “嗯?”孟眠没反应过来。 沈衍清扬了扬手机,“我的消息你不回,跑去找我学生?你挺另辟蹊径的。” 孟眠的心思被看穿,嘴硬道:“那你直接答应我不就好了。” 沈衍清转头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内灯饰太多,孟眠莫名感觉那眼神很炽热。 她没和他对视,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听见他慢悠悠地问:“答应你什么啊?” 尾音还扬了扬,勾得人心痒痒的。 所以,为什么这人这么喜欢明知故问? 还能答应什么? 她问:“我提什么要求你都能答应吗?” 沈衍清答:“你可以试试,看心情。” 孟眠想了想,伸手玩笑般道:“那你给我一万块吧,成吗?” 沈衍清皱了皱眉:“你最近很缺钱?” 孟眠笑着应道:“谁会嫌钱多?” 不过她也确实缺。 父母不同意她当记者,她读研就没要他们给的生活费。 靠着补助、奖学金加兼职攒了点钱。 经历这么久入不敷出的实习,小金库已经没剩多少了。 沈衍清收回视线,默默转身。 过了一会,手机传来一条语音播报。 ——支付宝到账一万块。 不是?他怎么还记得她的电话号码,他玩真的啊?! 孟眠咽了咽口水,划开屏幕想退回去,沈衍清道:“留着用吧,就当宣传费了。” 宣传费? 孟眠眼睛都亮了,“你这是答应采访了吗?” 沈衍清道:“没有。” 孟眠眼睛又暗了。 沈衍清接着说:“给我们实验室拍个宣传片,简单点的就可以,挂在没人看的官网上用。” 顿了顿,他还补充了句:“做得好给你加钱。” 孟眠仅仅考虑了三秒就答应了。 一是这价位合理,而且她这样的学生一般是接不到单的。 二是宣传片做完,到时候还能挂在简历上当作品,纯纯一举多得的事情。 孟眠站起来想鞠躬,却忘了自己还在车里,起身不小心磕了一下头。 她捂着脑袋,继续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谢谢沈老师。” 咔一下,车门锁开了。 孟眠开心地下车。 沈衍清也跟着她下了车,视线盯着她的脑袋,似乎在确认有没有肿起来。 孟眠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摆摆手道:“没事的,就是很轻地碰了一下。” 沈衍清这才收回眼神。 看他似乎有要跟着她一直走的意思,孟眠问道:“对了,你刚刚不是说你要回市中心吗?” 沈衍清答得自然:“太晚了,送你回去。” 孟眠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半。 她心里想着,这个时间点,在学校里能有什么不安全的。 不过借着这个机会,刚好可以和他交流采访的事情。 孟眠偷拍了一张他的背影,发给徐可欣:[正在沟通中。] 徐可欣肯定道:[干得不错。] 但夜间闪光灯开了,沈衍清注意到她在拍他,问她:“偷拍我?” “嗯。”孟眠答得理直气壮,摇了摇手机,“给领导汇报工作进度呢。” “哦…”语调里带着很难注意到的失落。 江宁是典型的南方天气,五月的空气里已经有燥热,但在夜间温度刚好。 孟眠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学校里青春气息很浓,新面孔多,新活动也多。 现在江宁大学在办什么校园文化节,在操场中心搭了个小台子,灯光闪烁,有人被人围着在唱歌。 唱的歌很小众,她刚好听过,歌名是温热蝙蝠日记。 孟眠放空脑袋享受音乐,低头却注意到了面前的影子。 ——是沈衍清的影子。 和她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她走一步,沈衍清走一步。 透过影子才发现,他们挨得很近。 他们这样走着,好像在约会。 和校园里无数小情侣一样的约会。 这也是她曾经最喜欢做的事,那时候的沈衍清在s大读博,在他写论文后的空闲时间,孟眠经常拉着他去操场约会散步。 他偶尔会表露出这样有点无聊。 孟眠总是乐呵呵地回应:“这有什么无聊的呀。” 然后拉起他的手,扣成十指紧握的形状,眼睛笑得弯起来,说着:“两个人在一起,怎么样都不无聊。” ——那他现在会觉得无聊吗? 此时此刻,歌词正好唱到那句“是你孤单频率。” 之前两年,沈衍清一直待在国外。 此时的孟眠突然开始好奇起在异乡求学的感受。 离开的这两年,淡漠如他,也会觉得孤单吗?《 》 6、旧物 她没再往前走,而是放慢了脚步,移动到沈衍清身侧。 沈衍清和以前一样安静,散步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她一个人在说话。 她思考了一会,问出来一个最无关紧要的问题:“沈老师,你觉得无聊吗?” 沈衍清转过头看她,他抿着唇,不太高兴的样子。 哦,看来是觉得无聊的。 孟眠加快脚步,说着:“那我们快点走吧,马上就到了。” 沈衍清突然说:“不要喊我老师。” 孟眠了然,“知道了,把你级别喊低了嘛,沈教授。” 说完这句话,孟眠感觉周身气场温度更低。 难不成教授也喊低了? 沈衍清纠正她:“按以前的来就行。” 以前?以前他的称呼就更多了。 沈衍清、沈学长、衍清学长、衍清哥哥。 所以他是喜欢哪一个? 孟眠觉得哪一个喊起来都很怪,都能让她起一身鸡皮疙瘩。 所以她喊了最不出错的那个:“沈衍清。” “嗯。”沈衍清低低地应了一声。 孟眠得出结论:“你是不是觉得老师啊、教授啊什么的把你喊老了。” 她伸手拍了拍沈衍清的肩,“没事的,还年轻,不就是年近三十了吗?” 孟眠转过头,看见沈衍清的表情又出现了一道裂痕。 她挑了挑眉,收回视线时,正好注意到了他打的那条领带。 之前隔得远她没看清,但现在近距离地打量,为什么这个暗色的花纹,这么像她给他选的那条? 孟眠主打一个雷厉风行,说干就干。 她皱着眉伸手拉过,把领带翻到反面,映入眼帘的是上面绣着的歪歪扭扭的字样。 ——眠&清。 此时此刻,沈衍清微微低着头,顺着她的方向倾身,距离拉近,孟眠能感觉到他的呼吸灼热,和自己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这样的距离,得到这样的信息,她的心开始狂跳起来,气血上涌,脸颊发烫。 紧张到忘了下一步的动作。 翻开领带确认过了,然后呢,她应该说什么?问他是不是还对自己余情未了?为什么还留着自己送他的东西,还在这么重要的场合穿出来。 沈衍清倒是不紧张,他在黑夜中的眼神还是那么清亮,还带着笑意。 所以,他为什么要笑? 孟眠有些羞恼,理智回温后将沈衍清的领带一松,不服输地说道:“沈衍清,你怎么还留着这个啊?” 沈衍清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认真道:“嗯,很贵重。” 很贵重,孟眠迅速分析起这个关键词。 她是用发的奖学金给他买的这条领带,花了一两千,对比普通领带的价格,好像是很贵重。 因为太贵重了,所以保留着,在重要的场合还可以穿一穿。 因为不在意,所以即使是前女友送的也没关系…… 莫名的失落感席卷而来,孟眠无心再欣赏耳畔音乐,脚步飞快地往前走。 沈衍清又开口了:“你不开心吗?” 孟眠脑子很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该开心吗? 那她又为什么不开心呢? 好在她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你都不接受采访,我怎么会开心呢。” 沈衍清垂眸,“为什么一定要采访我。” 孟眠摆手,说实在的,她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为什么一定要是沈衍清。 她用上了今天饭局上那个徐老师的说辞:“可能因为你年轻英俊又才华横溢吧。” 沈衍清倒是没把她这句话当作揶揄,反而很受用,短促地干笑了一声,“是你推荐的人吗?” “不是。”孟眠忙否决,解释道:“我哪有这话语权,我还在实习呢,我们领导选的。” 她可怜兮兮地说:“我头一回被派这么重要的任务,要是干不好,我回单位就得滚蛋了。” “什么时候回单位?” 孟眠看了眼日历,论文答辩时间定在五月十三号,她答道:“应该十三号之后。” 就算主编更早叫她回去的话,她也得请假。 工作没了可以再找,不能耽误毕业。 临别时,孟眠问沈衍清:“确认一下,明天去你们实验室准备宣传片,是地理学院吧?” 沈衍清答:“嗯,地址我发你微信上,605和606,上楼就能看见。” 孟眠“哦”了一声,走进宿舍楼。 上楼时突然听见他轻声说了句:“明天见。” 她的心猛烈颤动了一下。 他居然跟她说明天见。 这个词放在任何语境里,都是个浪漫的词。 明天见,代表了约定。还隐含了些期待。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我期待明天能见到你。 孟眠转过头回复道:“知道了,拿钱办事嘛,明天保证履职到岗。” 而她,真的不能,也不该再重蹈覆辙,把他的话误解成期待。 - 次日清晨,江宁下了一场雨。 孟眠早上八点准时到了实验室。 沈衍清的学生在605,他在606。 孟眠只思考了三秒,走进了605。 办公室里只有陈亦阳和研一的许悦在。 陈亦阳注意到了她,起身开心地问:“你是来找我的吗?” 孟眠摇头,快速解释缘由:“不是,沈老师委托我给你们实验室拍个宣传片。” "哦哦,那你坐我旁边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陈亦阳一边说着一边开机,你带电脑了吗?没带的话,可以就用旁边这台。” 孟眠在他身侧坐下,拿出包里的笔记本,“谢谢,我用自己的就可以。” 之前孟眠在学校全媒体记者团的时候参与过学校宣传片的制作,还算有经验。 她先从分镜写起,安静地写了一会,抬头注意到旁边陈亦阳灼灼的目光。 他好像一直在盯着她看。 孟眠转头,陈亦阳问她:“你在写什么,整理资料吗?” 孟眠解释道:“我在写分镜,简单点说,就是画面要拍什么。” 陈亦阳挪动板凳,凑近了看,说道:“这个示例画面就是最终的效果吗?” 孟眠点点头,“是的,这些我准备用特效实现,这个是参考。” 陈亦阳点评道:“那看起来真的很不错。我看看,优秀教师、重点科研成果,奖项专利介绍都有了…是不是可以加个历年大事记,用时间轴来呈现,我记得我们官网也有。” 孟眠点点头:“确实可以,放在宣传片最前面,蛮高大上的。” 她抬头笑笑:“你的想法很好诶,谢谢啦。” 陈亦阳不好意思地挠头,开口想和孟眠接着说点什么,就被打断。 沈衍清走进来:“陈亦阳,论文初稿什么时候能拿给我看?” 陈亦阳忙回复:“沈老师,还差几张图没画完,细节还要完善一下,争取下周给您看初稿。” 说完就对着电脑开始工作。 光是听到这句话,孟眠都有点冷汗直冒。 这就是老师对学生的压迫感吗? 还好她不是沈衍清的学生。 沈衍清走到她身侧,盯着她的电脑看了一会,用手敲了敲屏幕,“这个镜头删掉吧。” 孟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正是刚才加上的那个时间轴。 沈衍清解释道:“信息冗余了。” 孟眠哦了一声,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宣传片准备放在首页,如果和首页的信息重合,就冗余了。 不过其实不需要解释理由,要删就删吧,毕竟他是甲方。 可沈衍清好像还有意见。 他微微倾下身子,握住鼠标往下滑。 他的手掌和她的略重叠,掌心的温度传来,很温暖。 孟眠缩回手,正襟危坐地等待着沈衍清的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沈衍清对待工作一向都很认真,也不是挑刺,但是他的标准绝对比一般人要高。 之前在读博的时候,哪怕导师那边已经觉得完美了,他都会再多改几版。 因此,孟眠有些紧张。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略抬眼,试图通过沈衍清的表情来判断他的满意度。 这个角度下,她只能看到侧面,视线从下到上,是他的下颚线、抿起的唇和专注的眼神。 他的头发应该刚洗过,蓬松又温暖,现在外面飘着雨丝,但还是有一丁点阳光溜了进来,显得很温暖。 居然让她产生了rua一把的冲动。 孟眠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她猛地站起身,不小心撞到沈衍清的胳膊。 她慌乱地说:“不好意思,沈老师…不对,沈老板,我把方案打印出来吧,这样您可以仔细看。” 沈衍清挑了挑眉,“沈老板?” 孟眠解释:“对啊,收了宣传费,你就是老板。” 总不能真的让她当着他学生的面喊他大名吧。 沈衍清没继续纠结称呼,说道:“第六行文案有个错别字,就按这版来吧。” 孟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自己把地表打成了地板。 她连忙修改,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的方案居然就这么通过了? 没再让她改个十版八版的? 简直比在徐主编那里过稿还要快太多了! 孟眠决定了,她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叫沈衍清沈老师。 他可能不是个宽容的老师,但一定是一个好相处的老板! 孟眠开心道:“那我先回去处理特效了,今天光不好,还有一些要补拍的画面,找个大晴天我再来。” 沈衍清点点头,说:“有需要的资料就和许悦对接吧。” 许悦是那个坐在角落的安静女生,孟眠对她有印象。 许悦站起来,冲她温柔地笑了笑,“孟眠姐,我加一下你的微信,有需要就给我发信息啦。” 成功加上后,许悦又问她:“孟眠姐,新闻学院有实验室吗?” 孟眠想了想,回答:“可能会有?不过我没有诶。” 许悦提议道:“那不然你就在我们实验室办公吧,你就坐在我旁边。要是要传给你资料,直接发送的话容易压缩,你在的话,我还能面对面拷给你。” 说完,她转头征求沈衍清的意见:“沈老师,你觉得怎么样?” 沈衍清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许悦的错觉,她发现沈老师很轻地笑了一下,还从他眼神里看到一点赞赏。 是对她体恤同学的褒奖吗? 孟眠还在思考,许悦眨眨眼睛,挽着她的胳膊劝道:“不用担心打扰的,我们导师已经同意啦。” 孟眠想了想,也不是不行。 到这里对接工作,确实会更方便,还免了她大清早去图书馆抢座位,五月份图书馆的座位很难抢,考研的、准备四六级的,人满为患。 于是她也点了点头。《 》 7、吸引 这一周的行程变成了实验室和宿舍两点一线。 来实验室时,无论多早,她桌上总会放着早餐,这天又是牛肉饼配温牛奶。 孟眠咬了一口牛肉饼。 然后打开微信,用一只手捻着纸擦干净手上的油,打字道:[牛肉饼有点干硬。] 沈衍清回复了一个问号。 孟眠继续解释:[我觉得东区的牛肉饼不好吃,下次不要买了。] 沈衍清没再回复。 孟眠想了想,沈老板对员工这么好,还提供免费早餐,她确实不该挑刺。 沈衍清则是直接走到了办公室门口,招手示意她出来。 孟眠心虚地站起来,她不就评价了一句早餐难吃吗?他这是要干嘛? 跟着他到了车库,上了车。 窗外景色一路变化,孟眠不懂沈衍清的目的地。 直到他在一家早餐店停下。 店面招牌上写着“李记馒头铺”。 孟眠眼睛都亮了,雀跃地问:“这里有粘豆包吗?” 沈衍清找好位置停车开门,嗯了一声。 孟眠不太适应京市的食物,刚去的时候瘦了好几斤。 但她很爱吃粘豆包,糯叽叽的碳水,红豆和板栗绵软。 自从来了江宁,她再也没吃过,非常想念这一口。 孟眠咬下一大口,脸颊一侧立马鼓起来。 她感动地评价道:“你怎么对员工这么好啊,我真的好感动。” 沈衍清勾唇笑了笑,“你不是说牛肉饼太硬了。” 孟眠没抬头,接着说:“你买都买了,凑合着吃嘛。但是这家粘豆包真的很好吃!软软糯糯的,不输以前学校门口的那家!” 她在江宁待了这么久都没发现过这么个卖粘豆包的店,没想到是沈衍清带他来的。 她记得沈衍清对这类食物的评价,只有短短六个字。 太甜了,吃不惯。 沈衍清问她:“我买都买了?” “嗯。”孟眠还是没抬头,“牛肉饼不是你买了放我桌上的吗?谢谢啊。” 沈衍清没吭声。 孟眠放慢了咀嚼速度,疑惑地抬头。 一抬头就和沈衍清对视上,发现他的眼神也带了几分疑惑。 所以早餐不是他买的?那还能有谁? 沈衍清开口问:“陈亦阳,你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 孟眠想了想,回答道:“最早应该是在研一的选修课上见过吧?” 虽然她那时对陈亦阳并没有印象。 沈衍清接着问:“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孟眠想了想,沈衍清应该是在为自己第一个博士进行考察。 毕竟开山大弟子嘛,是得认真点。 但陈亦阳帮过她不少忙,这些天相处下来为人也还不错,孟眠决定帮他说说好话。 她放下筷子,认真地说:“我觉得他很不错啊,阳光开朗,认真负责,专业知识过关,看起来挺靠谱的。” 她觉得这个评价太正经,想了想,又补充道:“长得也蛮帅的,和你一起去参加学术活动肯定倍有面子!” 沈衍清挑挑眉,把她的话咀嚼着重复了一遍道:“性格好,又很帅,是吗?” 孟眠认真地点了点头。 沈衍清笑了,问她:“那他就没有什么缺点?” 果然,考察人的必要环节,这就开始问缺点了。 孟眠努了努嘴,回答道:“我不知道啊,你觉得他有什么缺点?” 沈衍清给她拿了张纸巾,指了指她的嘴角,说道:“他的缺点就是,买的早餐不太好吃,又干又硬。” 孟眠接过纸巾,擦掉嘴边的残渣。 又听见沈衍清说:“以后别吃了。” 孟眠握着纸巾的手一顿,这才反应过来。 所以,早餐是陈亦阳买的? 难怪每次她吃早餐的时候,陈亦阳都眼里含笑看着她。 …… 孟眠被勾着回忆起这两天陈亦阳频频望向自己的眼神,和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 很轻易就得出了一个结论。 ——陈亦阳该不会想追她吧?! 可是他们并没有认识多久啊,他对她甚至算不上了解。 孟眠其实一向对感情这件事有点迟钝。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大学时追沈衍清好像也是用的这一套。是宋虞知传授给她的,说是什么近水楼台法。 而且一见钟情这种事,也好像是的的确确存在的。 但陈亦阳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啊。 孟眠决定先装作不知道,并且适当保持距离。 不然总不能让她追着一个没对自己表白的人说‘你好同学,我不喜欢你’。 那样岂不是太自恋了。 孟眠认真点了点头,“但牛肉饼确实不太好吃。” 沈衍清又说:“让他明天别带了。” “我怎么跟他说呀。” 说了不就暴露了她知道那些早餐是陈亦阳送的事情了吗,何况她还心安理得吃了好几天? “那你明天还想吃粘豆包吗?”沈衍清问道。 孟眠眼睛亮了亮,认真点了点头。 她撑着手想了想,“你是担心我会影响你学生搞科研吗?” 沈衍清垂眸,思考一会儿后回她:“如果他能因为这些事被影响,那他不太适合当我的学生。” 孟眠咬着粘豆包顿住,再次庆幸起自己不是他的学生。 学生的待遇哪有员工好呀,老板还能翘班带她出来吃早餐呢。 这一周的日程满满当当,比实习时还要充实。 做答辩ppt,给导师汇报。 做宣传片,给沈衍清汇报。 还得时不时给徐主编汇报进展。 徐主编催她,她就跑去催沈衍清,沈衍清永远都是那句话。 ——我再考虑一下。 孟眠不知道他究竟要考虑什么。 她简直想按着沈衍清让他来跟徐可欣对接,让他对着徐可欣大声说出‘我要考虑一下’这几个字。 那样徐可欣生气的对象就不是她了! 她偶尔还会被忙得不行的陈俞冬甩过来几篇稿子。 于是这一周就跟飞一样似的,过得快得要命。 毕业论文正式答辩前一晚,孟眠还是有些紧张。 她给ppt做了注释,认认真真背了几遍,还是觉得不放心。 实验室没那么忙,晚上几乎没人。 她就成了实验室最后一个走的人。 也并不完全是最后一个。 因为隔壁的沈衍清也没走。 他走进来,看了眼她的电脑屏幕,问她:“需不需要我帮你模拟一遍。” 孟眠想,又有点不想。 不想是因为她有包袱,害怕自己丢脸。 想则是因为如果以现在的紧张状态回去,她今天晚上铁定睡不着觉了。 想与不想的小人在脑子里打架,沈衍清已经在她身旁坐下。 她还是体验了一遍当他学生的待遇,磕磕绊绊地讲了一遍ppt。 沈衍清虽然不是他们系的,但他毕竟是老师。 专业度很高,问了她几个论文相关的基本问题,她都答得不甚理想。 一系列流程完,沈衍清轻叹了口气。 孟眠捂着眼睛,感觉脸都丢完了。 直到她的手指被一根一根地扯开。 很轻,很慢,但他的手很温热,温度传导到她手上。 脸上泛起红晕,这下不是因为羞愧。 她猛地把手放下,睁开眼,撞进沈衍清的眼睛里。 又对视了。 心怦怦跳动几下。 到底在跳什么啊?! 孟眠慌乱地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沈衍清问她:“是太紧张了吗?” 怎么脸红成这样。 当然,后一句话是孟眠自己脑补的。 她能感觉到自己脸颊的温度急速上升。 但现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沈衍清倒是很有耐心,温柔地笑笑,陪着她一点一点打磨ppt,分析她的问题,教她怎么答会更有逻辑。 他的嗓音低沉,此刻又这样认真地跟她讲话,可能是怕她紧张,他的语气还特别温柔。 跟哄小孩似的。 “这样改,是不是会更好一点?” “呃…是…” 孟眠偷偷别过眼,看见的是他扇动着的睫毛。 视线无主地乱移,又轮换到他修长的、正在轻敲键盘的手指。 不得不承认,沈衍清对她的吸引力一直存在。 孟眠垂头,她想让自己的心不要再乱跳了。 可她真的控制不住。 是室内空间太过狭小的原因吗? 她觉得呼吸好乱,闻到些莫名的香味,淡淡地。 声音也好乱,除了沈衍清温柔到像在催眠的讲课时,甚至能听清他的心跳。 扑通、扑通。 慢慢开始同频。 沈衍清放下键盘,挑眉问她:“我刚刚在讲什么?” 孟眠眨了眨眼睛,脑子晕乎乎的,不敢抬头和他对视,“我…我没听清。” 沈衍清看着她笑。 这不笑还好,一笑,孟眠的心又剧烈地跳了一下。 他可不可以不要在这么安静的空间,这么近的距离下,对她摆出这副表情。 孟眠捂了捂发烫的耳朵:“你别笑了……” 沈衍清就真没再笑了。 没了他讲话的声音,屋内更加安静了。 呼吸起伏间,心跳声在室内无所遁形地响起。 不对劲,一切都有点不对劲。 沈衍清无奈地叹了口气,抬眼问她:“你明天答辩的时候也要这么紧张吗?” 孟眠别过头没说话。 沈衍清敲了敲桌面说:“好了,再给我讲一遍ppt。” 孟眠从刚刚的悸动里回过神来,呼吸还有些不稳,她迅速合上电脑,“不用了。” 她收拾东西起身,一气呵成地出门,沈衍清在身后说:“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孟眠丢下一句“我骑单车就行”,拔腿就跑,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办公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太过紧绷。 这天晚上孟眠断断续续地做了梦。 她梦见了大学时期,刚开始追沈衍清的那段时间。 在一见钟情后,通过宋虞知的人脉,孟眠打听到了‘沈yanqing’的其他信息。 全名是沈衍清,在地理学院读博三。 孟眠没谈过恋爱,更没追过人,追人技巧全是跟着宋虞知学到的。 用得最好的其实还是近水楼台法。 她给沈衍清送早餐和宵夜,节假日的礼物一个不落,没课的时候就试图约他出去。 虽然沈衍清一次都没和她出去过。 但他们还是能经常见面的。 食堂里,或是深夜的实验室楼下。 孟眠保持着分寸感,在不打扰他的前提下努力靠近他。 甚至孟眠还去网上下了沈衍清的论文,想更了解他一点。 沈衍清一遍遍跟她说:“同学,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你还是换个人追吧。” 但孟眠觉得自己追人还是有点成效的。 因为他这话后来变成了:“孟眠,我真的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她的名字开始清晰起来,他越来越记得她。 再后来,他说:“孟眠,你年纪太小了,我们不合适。” 你看,他都会专门给她一个人找理由了。 宋虞知对此很惊讶,她说:“我没想到你能这么上心,我开始以为你就是一时兴起。” 孟眠答:“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不努力一下,以后回忆起来肯定后悔。” 那时的她才十九岁,朝气蓬勃的年纪,想得少,干劲足。 心甘情愿为自己的心动买单,偏要死磕一下自己难得的crush。 沈衍清身边也不是只有她一个追求者,但时间轮换,她好像是待得最久的那个。《 》 8、浮梦 而她真正和沈衍清熟悉起来是大三上学期的冬天。 那时候她已经追了沈衍清小半年,成效依旧不太明显,宋虞知都不乐意再教她了,让她别趁着大好的青春年华只知道去死磕一个木头。 ——但她偏不。 前一天夜里下了场大雪,接着又出了太阳,室外直接开冻,像到了南北极。 她在实验室外等沈衍清出来,递给他一条围巾和一杯捂着的奶茶。 沈衍清难得没有拒绝,问她:“不冷吗?” 孟眠搓搓手,开心道:“你是在关心我吗?” 沈衍清不说话,孟眠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和楼下门卫混得可熟了,刚刚我在保安室里面烤火,很暖和的。” 因为沈衍清刚刚关心她的缘故,她大胆地伸手,用手背贴了一下沈衍清的手,相贴那一刻,传来一股过电的感觉。 她眼睛笑得弯起来,说道:“怎么样,很暖和吧。” 沈衍清缩回手,轻轻地嗯了一声。 去食堂的路上,地上雪很厚,又很滑。 沈衍清和她一前一后地走,孟眠蹦蹦跳跳地去踩他在地上留下的脚印。 她很喜欢下雪天。 下雪天里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走路,是件非常浪漫的事。 孟眠想拍一张沈衍清的背影,打开相机构图,却注意到了沈衍清旁边的房顶上,一大块雪已经开始化。 她急忙快步上前,把沈衍清往边上推了推,提醒他:“化雪的时候不能贴着墙走。” 但走得太快了,她穿的雪地靴有点滑,踉跄了一下,脚扭到了。 她弯着腰去调整,也是这时候,那化的雪就这么不偏不倚,哗啦啦落下来,直直地砸到了她的头顶。 脑袋晕乎乎地,她听见沈衍清说:“孟眠,你是笨蛋吗?” 其实当笨蛋也挺好的。 因为沈衍清居然蹲下来要背她。 孟眠扭扭捏捏地伸手攀上去,他的背很宽厚,温度和气息都近在咫尺,孟眠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原来还能有比下雪天和喜欢的人一起散步更浪漫的事情啊。 医务室里,处理完额角的伤口,贴了一层纱布后,孟眠捂着脑袋问:“我被砸这么一下,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啊。” 医生问她:“你觉得头晕吗?” 孟眠答:“是有点晕。” 医生又问:“耳鸣吗?心慌吗?” 孟眠答:“对,还感觉没什么力气。” 饭都没吃,自然是没什么力气的。 医生说道:“这个也不排除是脑震荡,可以给你开个转诊单,去市医院拍个ct。” 沈衍清转身要走,孟眠扯着他的衣角,幽怨地看着他,“沈衍清,完了,我要变笨了。” 沈衍清唇角浅扬了一下。 她接着说:“那你得对我负责,我是为了保护你才变笨的。” 沈衍清扯了扯,说:“松开。” 孟眠的心一坠,手指一根根地松开,喃喃道:“不负责就不负责嘛…” 干嘛这么冷漠。 沈衍清继续说:“你不是说饿得没力气,我去给你买饭。” 孟眠刚沉下去的心又被猛地拽起来了。 也是那天之后,沈衍清陪她去换药,给她带饭,一来二去,两个人越来越熟。 可能时间的魔力真的很强大,又或许是她真的熬成了沈衍清身边资历最久的那个。 后来有一天,沈衍清问她,会永远只喜欢他吗。 她毫不犹豫地答了会呀。 她的爱热烈又绵长地持续了许久,终于在那天有了结果。 ——她和沈衍清在一起了。 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孟眠揉了揉疼得要炸掉的脑袋,脑子晕晕乎乎的。 真实到像是回忆在重演,不像一场梦。 和现实略有出入的是,在梦境的最后,她拽着沈衍清的手,问出了她好奇了很久的一个问题:“沈衍清,你喜欢我吗?有爱过我吗?” 沈衍清看着她笑,笑得她都开始心神荡漾。 但最后他摇了摇头。 她从来没问过沈衍清这个问题。 有人说梦境发生的事其实是平行时空。 那这是属于平行时空里的,他的答案吗? 孟眠懊恼自己怎么会梦到沈衍清,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过他了。 要怪…要怪只能怪他说话声音太好听,还在她临睡前拽着她在实验室给她讲课,一股脑在她耳边说了那么多话。 她看了一眼时间,早上五点,答辩时间定在八点半,还早得很。 现在睡也睡不着了,起床了也不知道该去哪,还会吵到室友。 索性打开床头夜灯,百无聊赖地刷起手机。 她打开浏览器,输入「梦到喜欢的人说不喜欢自己是什么意思?」 点开网页第一条,是个花里胡哨一堆广告的解梦网站。 上面写着:这个梦预示着你感情不顺,流年不利,需要警惕职场上遇到小人。 孟眠不死心,她又把‘喜欢的人’这几个字改成了前男友。 「梦到前男友说不喜欢自己是什么意思?」 嗯,难怪刚刚那么别扭,这下看着顺眼多了。 这下跳出来的第一条网页不是解梦,而是一条帖子,题主提了和她一样的问题。 而热评第一是“都他妈前男友了,你管他喜不喜欢你呢,喜欢你还分手?你是恋爱脑吗!” 孟眠心虚地关了网页,困意彻底散去,又清醒很多。 谢谢,有被骂到。 室外的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室友陆陆续续醒过来,孟眠蹑手蹑脚地起了床。 去答辩的路上,孟眠脑袋昏沉沉,是没睡好带来的连锁反应。 走了一半她才想起来,她忘了吃早餐。 这个星期都被投喂习惯了。 离得最近的恰好是东区食堂,她来得太早了,食堂里现在卖的只有提前做好的牛肉饼。 ……难怪陈亦阳给她买这个。 咬了一口油腻又有点硬的牛肉饼,孟眠怀念起沈衍清给她带的粘豆包,有点食不知味了。 正式答辩的过程倒是很顺利,除了一些专业性强的问题外,其他问题和沈衍清问得差不太多。 最后老师提了几个简单的意见,让她注意前后专有名词要统一,就匆匆结束了。 整个流程结束,孟眠意外地拿了整个组的第三名,91分,算高分了。 答辩组一起拍了一张合影,孟眠又和导师程老师拍了几张合影。 程老师和她交代了些职场的人情世故,祝她以后工作顺利。 这天结束,也标志着他们的研究生学业告一段落,可以说是毕业了。 只等着毕业典礼回来领毕业证和学位证。 走出教学楼,孟眠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人是陈亦阳。 他手里还拿着一束花,主花是粉绣球,配着橙色多头玫瑰和粉色郁金香,很梦幻的色彩碰撞。 陈亦阳一开始没看到孟眠,发现她后直接小跑过来。 他把花递给她,笑着说:“恭喜你答辩结束,顺利毕业。” 恭喜她顺利毕业,一个太合适的理由。 今天答辩结束,大家都喜气洋洋的,孟眠没拒绝这束花,接过来抱在怀里。 陈亦阳顺手就把她的包接过来拎在手里。 陈亦阳问她:“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孟眠想了想,回答道:“回台里接着实习吧,顺便找一找保底的工作。” 孟眠又说:“现在倒是有去你们实验室一趟的打算。” 宣传片之前差两个渲染镜头,她的电脑实在带不动。 委托朋友帮她渲染了,今天上午才回传给她。 快走到实验室,陈亦阳脚步停住,他耳根有些红,整个人欲言又止一般。 孟眠大概猜到他要干什么了。 她想体面点拒绝,在脑海里已经构思了许多个理由。 可陈亦阳并没有表白,而是问她:“孟眠,我可以追你吗?” “啊?”孟眠对这个问题有些不知所措。 原来追一个人还需要通知吗? 陈亦阳又说:“第一次在选修课见到你的时候,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不能明白,但是我当时感觉整个人一下子就被击中了,心都跳得好快。” 陈亦阳这话说得真诚又直白,倒叫孟眠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她能不能明白?她可太明白了。 陈亦阳接着说:“我当时觉得这种感情有些荒诞,我告诉自己这只是一时的,我们两个没有任何交集,对你本人也并不了解。但我真的没想到,又能再碰到你。” ——指的是他们在讲座上碰到的那回。 “这段时间的相处就像做梦一样,我可以确定我真的喜欢你,绝对不是一时兴起。”陈亦阳一句话讲得磕磕绊绊,“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 一个追她的机会? 这叫孟眠没办法回答,她扯理由说:“我马上就毕业了,以后可能不会留在江宁。” 陈亦阳答:“这个我也想过了,读博只是我人生规划中一条可以走的路,不是我必须做的事,明年我就硕士毕业了。” 言外之意就是,他可以不读博,可以和她待在一座城市。 孟眠觉得压力有点大,她绝不想别人因为她而做出影响自己人生的决定。 可陈亦阳仿佛看穿了她,解释说:“你不用有压力,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孟眠又扯理由:“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小的男生。” 她终于明白当时沈衍清拒绝她的时候为什么用这个理由了。 因为这是客观条件,是不可改变的。 陈亦阳的眼神肉眼可见地落寞了下去。 孟眠心里突然有点难受。 就好像她自己被拒绝了那样难受。 她开口安慰他:“你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陈亦阳认真地看着她,嗓音有些沙哑:“可是我不想遇到更好的人,我也遇不到了。” 他这副模样,倒让孟眠想起来当时自己死磕沈衍清时的样子。 固执、坚定、不撞南墙不回头。 孟眠有些不忍,接着安慰他:“缘分这种事,也说不准的。” 她这话的本意是想告诉陈亦阳,说不定哪天他就遇到了一个更合眼缘的心上人。 可陈亦阳好像又误会了他的意思,他眼睛又亮了,问她:“那今天晚上可以请你吃饭吗?” 孟眠无奈扶额,摇摇头往实验室的方向走。 陈亦阳快步追上。《 》 9、理由 宣传片是一边剪一边给沈衍清审的,所以终稿算是走个过场看一遍,看完以后,沈衍清还算满意。 于是孟眠又收到了一条到账的提醒信息。 孟眠疑惑地看着他。 沈衍清解释道:“做得不错,这是尾款。” 孟眠答:“之前付得够了。” 她也没客套,是按市场价给沈衍清收的费,一周就做完的片子,之前给的价格绰绰有余。 按她目前的能力,也只够做到这个水平。 这样推辞了几个回合,以沈衍清的一句“我是甲方,我说了算”结束。 好吧,甲方最大。 注意到她抱着的花,沈衍清:“学院准备的?” 是有学院有在答辩时给毕业生和老师准备花的传统。 孟眠脑海中突然闪过凌晨时的梦。 梦里的沈衍清那副冷漠又骄傲的表情仿佛还在眼前。 她挑挑眉,像较劲一样哼了一声,“欣赏我的人送的。” 沈衍清疑惑地皱了下眉,语气冷了些,“陈亦阳送的?” 孟眠嗯了一声,略过了陈亦阳给她告白的那段,说道:“他说恭喜我答辩顺利,提前祝我毕业快乐。” 沈衍清又看了一眼她抱着的花,种类丰富,颜色混杂,张扬极了。 他挑挑眉:“你喜欢这种配色?” 孟眠点点头,“对啊,这是多巴胺配色,很有活力呀,符合我们年轻人的审美。” 沈衍清垂下手笑了笑,“是我不懂你们年轻人了。” 孟眠感觉他的语气好像不太对劲,没再和他开玩笑,她说:“沈衍清,我明天就回台里了。” 所以今天过来也算是告别。 不出意外的话,这会是她最后一次来这个实验室。 沈衍清嗯了一声,“那你去和年轻人们告告别?” 这是赶人的意思,孟眠思考了半天,憋出来一句:“那得分先后顺序吧,长者为尊。” 也不知道她这话哪得罪他了,走出沈衍清办公室的那刻,她感觉沈衍清气得不轻。 长者为尊,他为尊难道还不好吗? 因为这么个小插曲,所以走的时候孟眠也没好再和他提要采访的事。 第二天一早,孟眠就回了台里,毋庸置疑地被狠批了一顿,还被林南好一通嘲讽,说她带薪休假这么久,也没干成点事。 她默默受着,做好了收拾东西滚蛋的打算,但徐主编居然没说让她走! 可就算现在不走,她也没法转正。 孟眠准备一边继续干一边投简历,到了六月再提离职。 可现实往往不尽如人意。 下午的时候,徐可欣把几张报纸甩到她脸上。 孟眠觉得莫名其妙。 徐可欣怒不可遏地喊:“这就是你写的稿子?” 孟眠扯下报纸看,是在江宁广播电视报上稿的一篇报道,前两天陈俞冬发她让她帮忙修改的。 编辑一栏写着全媒体记者徐可欣,实习记者孟眠。 没想到陈俞冬把她的名字挂上去了。 徐可欣眉心紧蹙:“这么低级的错误你也犯啊?你平时写稿就是这个态度?这样你趁早别干这行了好吗?” 她这话说得太重了,孟眠被骂得脑子宕机。 她反复打量着手中的稿件。 真实性、时效性兼备,一篇好人好事的深度追踪报道,不含敏感表达,很正常的一篇报道。 她真的想不明白这篇稿件哪里出了问题。 陈俞冬同样好奇,战战兢兢地问:“主编,这稿子哪里有问题啊?” 徐可欣气得不行,说:“连当事人名字都写错了,你说哪里有问题!” 孟眠懵了,这篇稿件她只是帮忙润色修改,初稿是陈俞冬直接发给她的。 当事人并不是什么知名人物,所以她其实并不知道新闻当事人的真名。 徐可欣说:“我是感觉不对劲,又认真看了看,得亏还没发布,报纸如果发出,就没法补救了!” 陈俞冬弱弱地说:“那主编,现在还能改过来吗?” 徐可欣怒道:“人家都清样了,才发现这个问题,都准备开机印刷了!你说能不能改?” 陈俞冬道:“那怎么办啊…” 徐可欣瞪了她一眼:“你问我怎么办?”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又说:“要不是因为挂着我的名字,我才懒得管你们,我多少次告诉你们,要认真专注仔细,新闻是容不得这些差错的。” “是的是的,”陈俞冬连忙附和,“主编你别生气了……这件事是我的责任……” 徐可欣没听她解释,也没听她赔礼这话说完就走了。 孟眠拿起报纸复盘。 这种失误确实不应该发生。 新闻的几大要素。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连最重要的人物都搞错了。 这事说小也小,这人的名字是个易混字,喧和暄,只是非常细微的笔画不同,很容易混淆。 但这事如果真要追究起来,上升高度。她转正的事情也不用再想了。 陈俞冬咽了咽口水,跟她道歉:“眠眠,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孟眠有些无奈,语气也不太好:“我以为你只是要我帮你改改,你挂我的名字干什么呀?” 陈俞冬说:“我当时想着尊重你的劳动成果……毕竟你帮我改了那么多篇,所以我才挂你的名字的,我也没想到出现了这个问题,可能是我太着急就打错字了……” 孟眠回想起来那个梦,解梦说需要警惕职场上遇到小人,看来这个解梦还挺准。 陈俞冬不算什么小人,但她是真的被误伤了。 现在再计较没太大意义,她安抚性地拍了拍陈俞冬的肩。 林南又从茶水间路过,他把刚刚的戏码听全了,此时笑得正乐呵,不过他倒是没有出言嘲讽,而是安慰道:“没事的,实习生出错,其实我们都可以理解的。” 孟眠皱着眉没出声。 他凑过来,悄声说:“你们徐主编为什么是主编,她是终审啊,现在倒是把问题全推给你们,她自己就没错吗?” 这一番话下来,孟眠知道为什么林南老和自己不对付了。原来针对她只是顺带的,林南肯定和徐可欣有过节。 孟眠抬眼问他:“林南哥,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林南笑得更开心了,继续说:“你们肯定应该和她吵啊,要我说你们还是太年轻,就让她这样把错误全部推到你们身上吗?” 陈俞冬听得懵懵懂懂地,问他说:“可是我们是实习生,犯了错主编批评我们也是应该的呀?现在没出什么事情,也没有谁要担责呀。” 她这话声音不小,旁边有人侧目看过来。 林南直起身,说了句“真是呆子”就走了。 经历了这件事,一整个下午办公室的氛围都很沉重。 陈俞冬时不时叹几口气,愧疚地看几眼孟眠。 临近下班时,陈俞冬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和她说:“眠眠,今天真的对不起。但我感觉我未来肯定还会再犯这样的错,那我以后岂不是要天天挨骂。” 孟眠宽慰她:“你肯定会不断进步的,犯过的错记住就好啦,不用一直放在心上。” 陈俞冬看着桌面上堆积的资料发了会呆,“可是我觉得好没意思啊。” - 南方多雨,沈衍清坐在车里,看着那块写着‘江省电视台’的标牌在雨丝中慢慢模糊。 有雨丝从敞开的车窗飘进来,空气变得湿润。 驻足良久,他的视线穿越模糊的雨丝,终于定格在大门口和同事打招呼的孟眠身上。 她出现了。 她没有带雨伞。 也对,毕竟今天天气预报写的是多云。 孟眠站在屋檐下,看着她目送走了几个同事,似乎有人愿意带她一程,她大步向前躲进那人的伞里。 沈衍清的电话也是在这个时候拨出去的。 孟眠愣了一下,还是接起来,开口就是工作:“怎么了?是宣传片要修改吗?” 电话那头,沈衍清沉默半天。 那个愿意送她一程的同事和她告别。 孟眠语气急切地催促他,“喂,是不是下雨天信号不好呀?你怎么不说话。是宣传片有什么问题吗?” 信号不好吗? 并不,她的声音很清晰,甚至清晰到能听见雨滴砸在她脚边的声音。 她又喂喂喂地催了几声,慌乱中,沈衍清含糊地嗯了一声。 孟眠连忙追问:“是不是你们学院其他老师或者领导不满意啊,我再改改,你和我说说哪里有问题?信号不好的话,给我留言也可以。” 毕竟她还拿了对方的尾款,她可是个很负责的乙方!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半天,说了句:“我现在在你们单位门口,我们见面聊?” 孟眠脑子宕机了。 现在,此刻。 他来她的单位门口干嘛?是刚好路过,还是问题大到要亲自上门来找她。 她往四周看了半天,也没看到沈衍清的车。 雨势更猛了,雨声也越来越大,从四周和听筒里传来,孟眠的说话分贝抬高几分:“你在哪呢?我没看到你呀。” 这话刚说完,她一转头,视线就撞进一双清亮的眼眸里。 沈衍清举着把黑伞,雨丝砸在伞上,又从四周倾泻而下,在地上砸成一个个小的水花。 距离骤然变近,手机的通话还没挂断,出现刺啦啦的电流回声。 这回声和雨滴声交织在一起,噼里啪啦地响,以至于孟眠有一瞬间的错愕,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可这声音又很清透,直愣愣地撞进她耳朵里,他问她:“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餐厅是沈衍清定的,在市中心的一家粤菜馆。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云压得很低,光线也昏暗。但餐厅里的人格外多。 等上菜的间隙,孟眠坐到沈衍清身侧。 她拿出手机打开宣传片,滑动进度条递给他,认真问道“具体是哪里有问题啊?我晚上回去改。” 哪里有问题?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沈衍清说:“在前面一点。” 孟眠拖动进度条,“是这里吗?” “不是。” “那是这里吗?其实我也觉得这里可以优化一下,这个卷轴的特效还可以完善一下。” 手机屏幕很小,为了方便他能看清,她把镜头往他面前凑得很近,但这样她自己又很难看见。 为了看清楚些,她也凑得很近。 这样拖动了几个来回,还是没有探究出哪里有问题。 饶是脾气再好的乙方也不解了,她气鼓鼓地问:“沈衍清,你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呀?一直前面一点后面一点的。” 说这话时她侧过头,很轻的一下,二人的脸颊相触。又是噌地一下,像电流划过一般,痒痒的。 一触即离。 心跳莫名快起来,孟眠觉得是餐厅的空调调得有点高。 又或许、又或许因为什么呢? 她抿了口桌上的茶水,慌乱地偏过眼神。 然后听见沈衍清欲言又止地说了声:“是我的。” “啊,什么你的我的?” 沈衍清的视线定格在她手中的水杯上。 …… 水杯是他的。 孟眠内心狂乱地尖叫了两声。 他不会觉得自己是故意的吧? 但她表面还是若无其事,把自己那杯推到他面前:“那你喝这个吧,我没喝过的。” 沈衍清很细微地笑了一下,“伸手。” 孟眠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张开手。 一枚金色u盘稳稳当当地落在她掌心。 看到u盘上的那个小挂坠时,孟眠有些惊喜,那是个限量版的挂件,她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 “这个怎么在你这呀?” 是很惊喜的语气。 “落在实验室了。” 孟眠想起来了,她把宣传片拷到u盘里,又在实验室的电脑上放,忘了把u盘拔下来。 说到宣传片…… “哦对,还有正事没说完,到底是哪里要修改呀,能不能描述得具体一点。” 孟眠吸取了刚刚的教训,拿了个茶杯当手机支架,放得远远的,保证两个人都能看见。 沈衍清喉结滑动两下,不想再去深究视频的问题。 他把手机一合,反扣在桌子上。 服务员也在这时候上菜。 孟眠嘟囔着:“干嘛呀,讨论正事要紧。” 沈衍清挑挑眉:“吃饭要紧。” 这顿饭吃得很合孟眠胃口。 她的口味偏甜口,很喜欢吃咕噜肉和叉烧,直接来了个清盘。 这一出美食疗愈法,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直到这顿饭结束,孟眠才拿起反扣在桌上的手机,发现收到了两条来自陈亦阳的消息。 是江宁大学地理学院的官网链接,附带陈亦阳的一条夸赞:[成片已经顺利挂上官网了,老师们都特别满意。] 孟眠连忙点进链接去看,视频果然挂在了首页,而且正是她完稿那一版! 模棱两可的态度、指不出来的问题。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开口问道:“宣传片没有问题对吗?” 她的语气甚至不算问句,而是笃定的。 沈衍清没说话,握着水杯像她刚刚那样抿了两口。 孟眠注意到他脸有些红了,让她更加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 “所以你是为了特地还我u盘才过来的吗?天呐,这多不好意思啊。” …… 沈衍清嘴角抽了抽。 但这个理由似乎也不错? 至少没有‘因为我想见你’来得突兀。《 》 10、雨花 晚餐结束,外面的天已经黑透。 雨还在下,有演变成暴雨的趋势。 沈衍清提出送她回家,孟眠没有拒绝。 一是她没带伞,二是这个天气下实在很难打车。 本想坐到后排,对上沈衍清不解的眼神,她还是坐到了副驾驶。 一路安静到只听得见雨声和呼吸声,车内实在狭小,她不太自在。 沈衍清注意到了,打开车载音乐。 气氛随着音乐的播放舒缓了些,路上很堵,孟眠决定找点话题来聊,喊了声:“沈衍清。” 沈衍清轻轻嗯了一声。 孟眠开口问:“你为什么会来江宁啊?” 像是没想过她会问这个问题,沈衍清很明显愣了一下,但前方是个拥堵的米字路口,红灯有整整100秒,似乎也不能用‘专心开车’这样的借口。 是个难以回避的问题。 沈衍清回问她:“你为什么会来江宁?” 但这个问题对孟眠来说是个好回答的问题。 她坦言:“我父母要求的,当时我想跨考新传,我本来没想告诉他们,但爸妈还是知道了,他们不同意。” 她顿了顿:“我一直坚持,家里吵得天翻地覆的,最后各退一步,我回省会城市,他们同意我跨考。” 很简单的理由,却也充分。 沈衍清用余光看她,捕捉到她神色一闪而过的失落。 “他们还干涉你选专业吗?” “对啊,他们一直管我管得严,你知道的。” ——你知道的。 这话说出口,氛围变得有些奇怪。 他为什么会知道? 大概是在某个约会的夜晚接到父母的查岗电话,大概是在寒暑假回家时要把他的备注改得没那么暧昧…… 回忆一点一滴涌上来,而回忆里的主角此时此刻就在自己身侧。 孟眠清醒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适合感怀过去的好时机,于是这个问题就没再继续下去。 好在这段奇怪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停好车后,沈衍清撑着伞送她到了楼下。 孟眠挥挥手,和雨幕中的他告别:“今天谢谢你啦,下次有机会请你吃饭。” “下次是什么时候?”沈衍清开口问。 孟眠愣了愣,觉得他有点犯规。 哪有这样问的呀,而且她也并不知道这个下次是哪次。 她只是随口承诺,毕竟人家今天特地来还他u盘,请她吃了饭,遇到合适的时机她肯定要回请。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下周末?庄重到好像是准备约会。 工作日?两人的距离好像又太远。 雨水顺着他撑着的伞滑落,滴在地上炸成一朵水花,砸乱脚下积水倒映出的房屋倒影。 淅淅沥沥间,她听见沈衍清开口:“下次忘记带伞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啊…好的。” 明明说好的是要请他吃饭,却变成了他在雨天来接她。 很难得的,孟眠迟钝的心松动了些,他没有说要记得看天气预报,没有说要她备把伞在办公室,而是要来接她赴约…… 忘记带伞原本是件坏事。 那见到他会是件好事吗? 要下次才能深究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搞不明白沈衍清,转身丢下一句再见。 孟眠租的是个老小区,没有电梯,步行要爬五楼,一整天的疲惫感都被拉满。 好在已经到家了,她可以好好冲个澡,然后睡个天昏地暗。 想到这里,孟眠又觉得高兴起来,一鼓作气爬上最后一节楼梯。 但这个简单的愿望貌似也实现不了。 连续输了好几遍密码,门滴滴地响了几声,发出“密码错误”的机械提示音。 孟眠拿出手机想联系房东,摸了半天包,发现手机也不见了。 应该是刚刚落在沈衍清的车上了。 这么想着,孟眠想联系沈衍清,又摸了摸包找手机。 反应过来后被自己这个举动给蠢笑了。 这笑声在寂静的楼梯间格外明显,声控灯亮了,又或许不是因为她的笑声亮的。 楼道间传来脚步声。 孟眠转头,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出现在拐角,昏暗的声控灯把他抬头的眼睛照得亮亮的。 是沈衍清走了上来。 准确来说,是小跑上来。 有几缕发丝湿漉漉地搭在他额间,也不知道是刚刚因为雨伞倾斜淋到的雨水还是汗水。 孟眠看得失神了会儿。 沈衍清把手机递给她,“刚刚发现你的手机掉在车座底下了。” 孟眠说了声谢谢,赶忙接过手机,赶紧翻出通讯录给房东打电话。 电话嘟了一声,传来一声“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孟眠皱了皱眉,脑海中有了些不好的猜想。 难道她就时运不济到这种地步?连房东跑路这种事也能遇到。 沈衍清问她:“怎么不进去再打电话?” 孟眠无奈道:“门锁好像坏了,我准备联系人来修,要不你先回去吧。” 沈衍清顺着她的话看向门锁。 是密码锁,看上去还很新,不像坏掉的样子。 他看出端倪,“是密码被换了吗?” 孟眠点了点头。 沈衍清又问:“租房合同到期了?” 孟眠打开手机翻出留存的租房合同确认了下,“没有呀,还有两个月才到期呢。” 沈衍清接过手机,仔细看了看合同。 合同签的实在算得上潦草,不过一页纸,甲乙方签了名,但手印也没盖,至于身份证号,更是没有,只有一个写得很潦草的电话号码。 他皱着眉问:“你当时验过房东的房产证吗,确定是和房东本人签的吗?” 孟眠摇了摇头。 他指了指合同上的电话号码,“你刚刚是在给这个人打电话吗?” “对…变成空号了。” “那你是通过中介找的吗?” 孟眠还是摇头,“没有,当时入职得急,我从台里往这边走,看见楼下贴了一张a4纸的广告,写着单间2800,押一付三,我就联系他了。” 说着说着,孟眠越来越意识到自己被骗的事实。 她失落地垂下头,发现门底下的夹缝里塞了一张纸。 伸手抽出来,是一张租户告知书。 「501租户你好,由于未按合同约定支付相应租金,属于违约!合同终止,本人已收回房屋!房东:张188xxxxxxx」 孟眠看了眼合同上的房东名,和告知书上并不是同一个人。 最后沈衍清陪着她去附近的派出所报了案。 民警对这种事司空见惯,“这种情况就是遇到无良二房东了,你们这种刚毕业的大学生最容易被骗,租房子要通过正规平台,贪小便宜容易吃大亏,下次租房可得长点记性啊?” 孟眠忙点头应道:“谢谢警官,我以后知道了。” 由于合同签得太潦草,身份证号等信息都没有,费了一番力气也没找到人。 孟眠只好去联系告知书上姓张的房东,对方情绪很激动,喊道:“这半年的房租他都没给我!现在倒好!人也联系不上了。” 孟眠道:“我是付清了这一整年的房租的,我这都有转账记录。” 电话那头的房东对着话筒宣泄般大喊道:“你又不是转给我的,你转给谁的就找谁要房子,别来烦我。” 孟眠又说:“我现在已经报警了,我也没联系上……” 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对方语气焦躁:“我还想报警呢,你以为就你一个受害者啊?那是我的房子,我一分钱也没收到啊,我白让你住了这么久啊!” 孟眠尽量平复情绪,让语气和缓:“张先生,我不是没有付房租的,我知道您也是受害者,但是您也不能这样直接把我锁在外面。” 对方还想继续吵,孟眠揉了揉眉心,说出自己的诉求:“要么我把剩下两个月的房租给你,就当这房子是我向您租的,成吗?” 这算是她的妥协,外面暴雨如注,搬走了她也没去处,只当是破财消灾。 对方静默着思考了片刻,又不依不饶地说:“那不行,要租就得租一整年,两个月我不租,而且得一次性付清!” 孟眠被对方这个无理的要求气笑了,“那我不住的了,我得把我的行李拿走吧。” “那不行,”电话那头传来推倒麻将的声音,“那你要是把我屋子搞得乱七八糟的,我找谁说理去。” 孟眠压制着心中的怒火,“那你方便来一趟吗?我收拾东西,你可以在旁边看着。” “我哪有这时间啊?你付我工资吗?何况今天下这么大的雨,这个点你叫别人出去,你觉得合适吗?” 对方的语气强势又咄咄逼人。 本来遇到这种事情,她是受害者,现在却好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一样。 她鼻子一酸,眼泪都快气得掉下来了。 沈衍清顺了顺她的背,安抚一般,接过她的手机,语气温柔道:“我来和他说吧。” 不知道沈衍清是怎么说服房东的。 这场混乱最后以房东给她新密码,全程录像,限她今天之内搬走收场。 往回走的时候,暴雨还在下,走到小区楼下,孟眠垂着头,声音沉沉地说:“今天真的谢谢你。这么晚了,要不你先回去好不好。”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 最重要的是,今天确实已经麻烦他太多。 沈衍清没回答,而是问她:“你准备怎么办?” 孟眠答:“我先把东西收拾一下,把重要的证件什么的收拾出来,其他的打包好先寄存着。” 沈衍清又问:“你准备住哪?” 孟眠倒是给自己规划得很好,“我在旁边找家酒店凑合着,明天周五我请一天假,加上周末三天内应该能找到新房子……” 这话说着好像心酸得过头了。 其实沈衍清问出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至少他会陪她找到今晚的落脚点。 狂风大作的暴雨夜,尽管江宁市的治安很好,沈衍清也绝对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 孟眠的房间很狭窄,活动空间只有床和衣柜之间的走廊,她踮起脚在衣柜上架好手机充当摄像机,摆摆手说道:“要不你先坐一会吧,我很快就能收拾完的。” 沈衍清说不用。 他拿起编织袋,两人分工开始整理房间,孟眠轻声说了声谢谢。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孟眠从来没有邀请过其他人来家里做客。 没想到沈衍清会是第一个。 狭窄的空间里,和曾经喜欢过的人共处一室。 听起来好像是一件旖旎暧昧的事。 偏偏是这样的暴雨,这样的心境,这样狼狈不堪的夜晚。如果人生真的有倒霉日,那今天一定是她的霉运爆炸日。 但她心态乐观,往好处想,说不定她马上就会被开除。回宿舍住也可以,无非是通勤久了点。 没在这里住太久,东西不多,她把能扔的都扔掉了,最后剩下两个压缩袋,一个大行李箱。 刚好填满了沈衍清车的后备箱。 即使下了暴雨,也还是夏天。 这样一趟下来,两个人额上都是汗,脸颊也红扑扑地。 孟眠擦了擦汗,从包里抽出一瓶水递给沈衍清,“今天谢谢你,把我送到附近的酒店就好了。” 沈衍清嗯了一声。 他关上后备箱,示意她上车。 车辆向前行进,眼瞅着已经路过两个连锁酒店,沈衍清还没有把她放下车的意思。 他这是想带她去哪? 难道是她刚刚没说清楚吗? 孟眠重复道:“你在前面那家酒店把我放下就好啦。” 沈衍清还是没说话。 她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示意他注意听她讲话。 他转头看她,犹豫了一会儿,又转过头不再看她。 孟眠觉得他应该是有话想对自己说。 她发现他的脸是红的。 但车载空调已经开了这么久,并不热呀? 孟眠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确认了一遍,刚刚的余温确实消退了。 而沈衍清终于愿意开口。 但他并没有说好的,而是说:“我在江宁雅苑有一套房子。” 孟眠啊了一声,咽了咽口水,带着困惑看向沈衍清。 江宁雅苑离这不远,他这话的意思是让她今晚住他那里吗? ——好像…好像不太合适吧?!《 》 11、拥抱 孟眠还没来得及开口,沈衍清又说:“两室一厅,客房给你用,按你现在的房租月付,什么时候退租都行。” 孟眠从这么长一段话里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客房给她用? 孟眠心突突地跳起来,“那你住哪呢?” 难不成住主卧吗?那他是在邀请她合租吗? 他们之前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同住过。 和前男友合租这种事。 好像…好像也不太合适吧。 沈衍清答得利落:“我住学校的教师公寓,这段时间不过来。” 孟眠哦了一声,庆幸自己没有把刚刚的问题问出口。 这条件实在很让人心动。 就算她真请假去连着找三天房子,也基本是半年起租,更何况江宁雅苑离台里真的很近,甚至可以步行上班。 车辆在雨幕间缓缓启动,沈衍清侧过头看她,笑了笑问:“怎么,不放心我?” 孟眠头摇得像拨浪鼓。 要说不放心他,那是绝对没有的。 以沈衍清上学时期那个坐怀不乱,清心寡欲的状态来看。 估计就算是他们睡一张床上,沈衍清也不会对她有什么不轨行为。 沈衍清笑意不减,“那你是不放心你自己?” 这话问完,孟眠的心又突突地跳,耳根迅速红了起来。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啊?很犯规的好吗? 孟眠别过头,镇定自若地说:“这个月的房租已经转你了,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好吗?” 沈衍清房子的装修和他本人的风格一致,全都是白灰色调。 屋子里没放什么家具,电视墙上也没挂电视,显得空空荡荡的。 孟眠指了指左右两侧的房间问道:“哪个是主卧,哪个是客卧?” 沈衍清给她拿了双新的拖鞋,只有男士的。 他回答道:“右边是客卧,主卧我会锁起来,wi-fi密码微信发你,屋子里的东西你都可以用,阳台的盆栽记得帮我浇水。” 孟眠点了点头,换上拖鞋,拖着压缩袋和行李箱走进客卧,从压缩袋最底下抽出刚刚打包的床单和被子铺好。 干这活时,孟眠的身体几乎是机械性行动了。 像生了锈一样。 电量耗尽,甚至想倒头就睡。 但澡还是得洗的。 江宁的初夏潮热,湿度很高,背后洇干的汗如果不洗,明天起床估计要发臭了。 走出房门,孟眠率先去冰箱里找水喝。 一晚上都没喝水,喉咙里干涩到不行。 但沈衍清不仅家里空,冰箱里也是空的。 只有保鲜层放了整齐一排的塑料瓶装的水,奇怪的是没有标签。 孟眠拿起来看了看,这估计是沈衍清的个人习惯。 洁癖又强迫症,居然到了连标签纸都要通通撕掉的地步。 孟眠渴得不行,拧开瓶盖直接猛灌了一口。 直呛得连咳了好几声。 辛辣的味道瞬间溢满了整个口腔。 喉咙里像有火在烧一样。 孟眠又看了眼手中的水瓶,发现里面装的好像并不是矿泉水。 很浓烈的酒味,还是烈性白酒。 胃里也在烧,像翻滚一样。 按她刚刚那一口猛灌,虽然呛出来不少,但少说也喝了一两。 以她的酒量…她的酒量… 孟眠扶住脑袋,想去厨房催吐。 脚步却晃悠悠地,扶着墙都有点看不清眼前的路。 意识朦朦胧胧,眼前的物品出现模糊的重影。 潮热感上涌,整个人迷迷瞪瞪的。 接着是铺天盖地的困意席卷而来。 沈衍清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孟眠脚步虚浮,晃悠悠地想往前走。 他走近一些,问她:“要找什么吗?我帮你拿。” 谁知道下一秒,孟眠直接拽着他,随后攀上他的手腕,将整张脸贴了上去。 温热而绵软的触感,皮肤是滚烫的。 沈衍清慌乱无措,嗓音沉沉。 她尽量冷静地问:“你…你不是说对自己很放心吗?” 孟眠没回他,她的手突然失去着力点,又攀住他的腰。几乎是环抱着的姿态,好像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上去了,力气大得惊人。 干完这事,她又吸了吸鼻子,好像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哭腔。 听到这声低啜,沈衍清把手放了下来。 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语气温柔极了:“没事的,被骗了也不是你的错。”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只好拿出自己的亲身经历开始说:“我很早以前也被骗过,人家发邮件说有个学术活动,还要交钱才给门票,我到了目的地才发现是诈骗邮件。 他顿了一下,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傻?” 孟眠还是没吭声。 沈衍清微微俯身,伸出手轻轻揽住她。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厨房的窗户开着,有风吹了点雨丝进来,还将她的发丝吹得飞扬起来。 这是一个很温暖的拥抱。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拥抱过她了? 怀间是她的温度,低头可以闻见馨香。 沈衍清形容不出这种感受。 但这种温暖…确实令人贪恋。 直到孟眠用脑袋往前蹭了蹭,声音嗡嗡地发表着感言:“我…我想睡觉了。” 说话间带过热气,在他脖颈间晕开。 是灼热的温度。 沈衍清的手一顿。 他努力忽视掉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声,嗓音有些喑哑:“现在很晚了,是该休息了,你要先去洗澡吗?” 孟眠没再吭声,屋内又安静了下来。 于是这个拥抱又持续了一段时间。 心跳缓下来后,沈衍清的眼神扫过餐桌上那个开封的塑料瓶。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是徐老师之前给他拿的,说是自家酿的白酒,据说度数非常高。 他低头,轻轻闻了闻怀中的人,果然有一股酒味。 不浓郁,但带着醉意。 孟眠估计是累极了,又喝了高浓度的酒,此刻已经睡着了。 “呵……”他松开圈住她的手,低低地笑了声,“孟眠,你是笨蛋吗?” 想到自己安慰她的话,和这个荒唐的拥抱,还有此刻还没压制住的心跳声。 沈衍清捂着头,被自己蠢笑了。 他没办法给这一系列行为下定义。 一个在对方无意识情况下长久的、温暖的拥抱。 ——原来让人不放心的应该是他。 沈衍清扶着她的肩,将她一把横抱起来。 明明是轻盈的重量,手却仿佛很沉。 他的动作很轻,脚步也很轻,生怕惊扰到她。 孟眠的睡姿并不太老实。 将她放在床上的那一刻,她的背弓起来,可能是床垫不太软,像被磕到了一样。 她猛地转了一个身,又扯住他的胳膊往怀里抱。 像在抱一个布娃娃。 沈衍清放缓呼吸,慢慢把手往外挪。 又被她蛮横地一把拽回去。 于是这个动作就僵持了很久。 直到她又心血来潮的翻身才结束。 沈衍清抽出手时,手臂都有些麻,他将她行李箱里的玩偶翻出来递给她,果不其然,孟眠一把猛抱在怀里。 她睡得很安静,脸蛋也红扑扑地,沈衍清愣了愣。 然后轻轻伸出手,往里捏了一下,语气温柔又缱绻地喊了声:“笨蛋。” 回应他的只有窗外渐渐停歇的雨声。 孟眠是在第二天的清晨醒过来的。 窗外的雨停了,她散落一地的行李也被整齐收纳好,放在了衣柜里。 她感觉头又重又疼,整个脑袋像要炸开一般,胃里面也难受地在翻滚。 因为没洗澡,身上散发着一股黏腻的气味,不太好闻。 她扶着头,有点不记得昨天是怎么睡着的了。 好像是喝了口冰箱里的矿泉水,然后就彻底断片了? 断片……? 哦对,那其实是白酒。 身上这股黏腻的味道里最不好闻的是酒气。 沈衍清好端端地在家里放那么多白酒干嘛呢? 还是说他科研压力太大了,大到需要用酗酒来缓解。 遮光窗帘的效果很好,室内很暗,孟眠摸了摸床边的手机,发现没电关机了。 她迷迷瞪瞪地走下床,从背包里翻出充电器插上。 把窗帘猛地拉开,屋外的阳光照进来,略有些刺眼。 手机也在此刻开了机。 沈衍清给她发了条消息:[走了,钥匙放在茶几上。照顾好自己。] 发送时间是凌晨两点。 孟眠揉了揉还疼的脑袋,有些惊讶。 他精力怎么好成这样,大半夜还开车回学校啊? 孟眠回他:[哦哦,你走了啊。我昨天好像太累了,不知道怎么睡着了。] 沈衍清很快回复:[不知道?] 孟眠想了想,她的记忆确实停留在她要去厨房洗手池那里,至于后来的事就都不记得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她是怎么回到房间,又是怎么躺下的? 孟眠抿了抿唇,试探性地打字道:[昨天麻烦你了,我不小心喝多了,然后…你扶着我回房间了,是吧?] 沈衍清纠正道:[抱着。] 孟眠的脸因为这两个字唰一下红透了。 抱着,怎么抱着? 是她非要扒着他抱他,还是沈衍清抱着她回房间。 孟眠猜测是前者。 沈衍清的消息又发过来:[想起来了?] 这句话几乎印证了她的猜测,孟眠内心狂乱地尖叫两声,打字道:[我去上班了,拜拜] 回完消息,孟眠把手机甩在床上,用玩偶捂着脸,没好意思抬头。 所以说,她昨天占着别人的房子,睡着别人的床,喝着别人的酒,然后抱着人家不肯放手? 还把人家吓得半夜两点就紧急跑路了! 天呐,她到底干了什么啊?!《 》 12、玫瑰 缓过神来,孟眠迅速冲了个澡,洗去一身黏腻酒气,收拾着往台里赶。 到的时候陈俞冬已经在收拾工位了,说自己在这里干得太累,早就想离职了,一大早就去和徐可欣解释清楚了稿件错误的原因,顺便递交了辞职报告。 她前脚刚出来,后脚徐可欣就把孟眠叫到了办公室。 徐可欣问孟眠:“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孟眠答不上来,低着头说:“抱歉,是我没有仔细校对好稿件。” 徐可欣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其实你很优秀,也很肯拼,热情也有,又擅长沟通协作,再成长两年,我们这么好的平台,你肯定能成长为一个非常优秀的记者。” 孟眠被夸得不知所措,说道:“徐主编,要不您还是直接批评我吧。” “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分不清主次了。” 徐可欣无奈地接着说:“只有我是你的直管领导,你到底明不明白?不是谁都能把你叫过去做事的,同事之间互帮互助也没什么,但你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了吗?” 孟眠反应过来了,这是在说她没对接好采访的事。 徐可欣又说:“其实我真的很希望你能留下来。” “我和领导早就提了让你转正的事。领导说让你先做好一期栏目试试,看看你的能力,所以我才把‘时刻’的对接任务交给你的,沈衍清是我选的人,请他来采访,到时候播出效果和数据肯定都不错。” 这一番话说得苦口婆心,孟眠垂着头,心里愧疚感都满的要溢出来了。 徐可欣拍了拍她的肩,“以后到了职场上,这样的事还会有很多,陈俞冬是个实心眼的,但你要是碰到其他人呢?别最后被别人卖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话孟眠听进去了。她垂着头,心里五味杂陈,最后说了句:“谢谢主编,我知道了。” “采访的事,你再去试试,要多为自己争取一下。” 孟眠点点头,“好的。” 从徐可欣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陈俞冬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她一直做好了跑路的打算,一个箱子就把个人物品都收好了。 孟眠喉头有点发涩,问她:“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陈俞冬笑得爽朗,“我准备回海华市,我父母一直希望我留在他们身边,如果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我就再听他们的话,努力考编或者考研吧。” 孟眠说:“那祝你在海华市顺顺利利地,找到满意的工作,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陈俞冬张开双臂,做了个拥抱的动作,“哎呀,别搞得这么伤感,以后还会再见的!眠眠,实习的这段时间,我最开心的就是认识你啦,祝你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记者!” 孟眠鼻头一酸,偏头道:“说好不搞得这么伤感呢。” 然后张开手回应了这个拥抱。 陈俞冬拍了拍她的背,“眠眠,节假日来海华找我玩,我全程给你当导游。” 话虽这么说,但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和际遇,如果不是一方刻意维系,很容易就散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拥抱。 想到这里,孟眠又把这个拥抱收紧了些。 陈俞冬走后,孟眠的任务就更重了。 暑假还没到,台里没有招新的实习生。 连轴转了一整天,加上晚上没休息好,到了下班的点,孟眠已经累得魂都快飞了。 等走到江宁雅苑的时候,孟眠才发现两个重要的问题。 一是她忘记是哪栋哪单元了。 二是之前她的房子是密码锁,习以为常后她今天早上好像忘了拿钥匙。 孟眠有些懊恼。 沈衍清一定以为她是故意的! 昨天半夜喝醉了抱着他,今天又以这样拙劣的借口去让人家送钥匙。 …… 虽然这些拙劣的借口她大学时期也没少用。 电话接通,那头问她:“怎么了?” 孟眠磕磕绊绊地开口:“我忘记你家在哪栋了……” 沈衍清低笑了一声,告诉她:“16栋2单元,你从哪个门进去的…” 孟眠深吸一口气,打断他:“沈衍清。” “嗯?” “我…我忘记带钥匙了。” 沉默了数十秒,沈衍清回道:“那你先找个地方待一会儿,我等会儿过来。” 小区门口有个咖啡厅,孟眠点了杯咖啡坐在窗边等。 暴雨夜后是一整天的晴好天气,大片的火烧云被夜幕慢慢吞噬。 孟眠无心欣赏风景。 她困极了,也累极了,把定位发给沈衍清后,趴在桌子上开始小憩。 沈衍清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孟眠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桌子上还放了张纸条。 沈衍清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打扰你啦,刚刚在旁边看到你,觉得你是个特别可爱的女孩子,可以交个朋友吗?yes——号码:xxx,no——请忽视掉。” 他勾着唇角似笑非笑,把纸条往旁边一推,纸条慢悠悠地掉在地上,刚好被过来打扫卫生的阿姨清走。那阿姨还用眼神瞥了他一眼,在指责他乱扔垃圾。 沈衍清抬起眼,观察着孟眠的睡态。她的睫毛轻颤着,眼下有乌青,应该是这段时间都没休息好。 沈衍清没叫醒她。 他拿起咖啡店书架上的书打发时间,可选择的种类不多,他拿了本地理杂志来看。发现以前看过,最后拿起旁边的小王子绘本。 当读到那句“是你浪费在玫瑰身上的时间,使它变得如此珍贵”时,孟眠醒了。 她似乎是把手睡麻了,用力地往上抬了抬,才发现他坐在对面。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不叫我。” 沈衍清合起书,答道:“刚来。” 因为趴在桌上睡,孟眠的脸上压出了两道红痕,合成一前一后的椭圆形。 有点像玫瑰花瓣。 这个想法突然窜进脑海,沈衍清有些错愕。 孟眠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伸手道:“备用钥匙带了吗?” 沈衍清回过神道:“没有备用钥匙,就那一把,给你了。” 孟眠嘴角抽了抽,“那你过来干嘛?” 沈衍清看她一眼,“换锁,顺便配把备用钥匙。” 还悠悠地补刀了一句:“毕竟,我也没想到,某人会入住第一天就不带钥匙。” …… 换完锁后,孟眠在门外消防栓内藏了把钥匙备用,沈衍清皱了皱眉说:“你这样很危险。” 孟眠哦了一声,把钥匙拿出来,解释道:“那我放一把备用钥匙到台里吧,我主要是怕麻烦你。” 沈衍清无奈地看她一眼,认真道:“没关系,你可以麻烦我。”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拂过,勾得孟眠心颤了下。 她抬头,睁大眼睛,认真地问道:“真的吗?” 沈衍清拖着尾音嗯了一声。 孟眠想起了今天徐可欣的殷切嘱托。 她拽着他的袖子,问出之前问过无数遍的问题:“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沈衍清迟疑了一会,问她:“考虑什么?” 孟眠语塞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才过了这么两天,他居然就给忘了?! 孟眠耐心解释:“就是采访的事情呀,你说考虑一下的。” 宋虞知成功论第三步,利用他的愧疚心! 她的语气软得像在撒娇:“沈衍清,我们以前说好的,你答应过我的专访,现在也算数吧?” 孟眠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势,合起手掌上下摇晃,“拜托拜托。” 尽管知道这样有些得寸进尺,她还是摆出刚刚沈衍清承诺的话:“你刚刚才说过,我可以麻烦你的。” 沈衍神情错愕,沉默了一会儿。 没再像上次那样问她是什么身份。 他点了点头。 “真的吗?”孟眠开心地晃了晃他的袖子。 沈衍清盯着被她拽动的衣角,神色有些不自然。 这时,手机响了两声,孟眠拿起来看。 是陈亦阳发来定位,附带着消息:[我知道你们台旁边一家日料很好吃,明天要不要一起吃饭。] 孟眠回道:[不了,我明天要补觉。] 陈亦阳秒回:[那后天怎么样?] 孟眠皱了皱眉,刚想回复,沈衍清开口了,“怎么不去?” 孟眠抬头,才发现站在这个角度,沈衍清可以完全看清她手机的内容。 怎么不去?这是个好问题。 孟眠问他:“那你希望我去吗?” 沈衍清答道:“我不会阻拦。” 孟眠垂下眸继续打字。 又听见他说:“但是我不想。” 孟眠的手顿住。 他说他不想。 是不想让她去,还是不想让她打扰他的学生。 孟眠的心又乱跳起来。 她把原因归结为刚刚沈衍清答应她采访的兴奋。 她打字回复:[昨晚没睡好,我要连着补两天觉,就不去了。] 回完消息,她抬头,发现沈衍清还在认真地看着她。 孟眠被看得有些心虚,问他:“我这么说不对吗?” 沈衍清微微颔首,眼尾漾着笑,“挺对的,昨晚确实没休息好。” 眼看醉酒的事情又要被提及,孟眠脑子蹭地一下乱了,连忙伸手捂着他的嘴,“你不许说了!” 沈衍清见她这副羞恼的模样,似乎兴致更高了。 他伸手拉开孟眠的手,手掌相触的感觉,仿佛过电一般。 孟眠慌乱地辩解道:“谁让你在冰箱里面放那么多酒的,我以为……” “嗯?你以为?” 他这副模样,孟眠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会被认为是借口。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孟眠回拉住他的手,把他往身侧扯了扯,倾身说道:“沈衍清,你不知道吗?我压力大就喜欢喝酒,喝了酒就有一个毛病。” 沈衍清耳廓已经红了一圈,语气仍旧冷静地问她:“嗯?什么毛病?” 孟眠凑近他的耳边,语调很轻很慢,带着极致的诱惑力,“我喝多了,就喜欢轻薄人,你小心一点。”《 》 13、死磕 说完这话,孟眠迅速进门,反手扣上锁。 她有些心慌,背靠着门站着。 沈衍清还在门口没走,从身后传来一声失笑。 连续两天工作生活上的身心俱疲,孟眠洗了个澡就睡了过去,半夜一点多迷迷蒙蒙地睡醒了。 宋虞知给她发了好些消息。 最新的一条是:[我辞职了,过段时间去江宁找你玩。] 孟眠回了个好,宋虞知回道:[还没睡?] 孟眠笑了笑,这话不应该归她问吗?她答道:[刚醒。] 宋虞知的视频弹了过来。 画面里是宋虞知放大的一张脸,她化了妆,但不浓,只有眼尾化了点上挑的眼线,非常纯真可人的一张脸。 前提是要排除掉背景画面里在舞池中涌动的人群。 电话里酒吧嘈杂的背景音在静谧的房间炸响,孟眠把手机拿远了些。 宋虞知看见她惺忪的睡眼,忍不住笑了:[你这是多久没休息好啊?要不辞掉这段实习,趁着你还有段时间毕业,我们来个毕业旅行。] 孟眠撇撇嘴:[不要,我没准能转正的。] 宋虞知有些惊讶:[沈衍清这么快就答应你的专访了?] 孟眠点了点头。 宋虞知评价道:[没定力的男人。] 转头又抨击她:[行了,以前为了爱情死磕沈衍清,现在为了工作死磕沈衍清,也算一种进步吧。] 孟眠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宋虞知旁边有人走过来,问她:[我能请你喝一杯吗?] 宋虞知转头,随后与对方碰杯。 凭借这个反应,孟眠判断那人估计是她喜欢的类型。 果不其然,宋虞知对孟眠道:[把你地址发我,我过两天就去找你玩。] 孟眠答了一声行,随即电话被挂断。 打完电话,孟眠的睡意也散了,爬起来找水喝,顺便把沈衍清给她写的详细地址转发给宋虞知。 转发的过程中,她突然想到,她现在住的是沈衍清的房子,那带人回来是不是得征求下他的意见? 如果他不乐意的话,也方便提前给宋虞知订酒店。 她打字道:[我可以带其他人到家里来吗?不行也没关系,我去订酒店就好。] 发送时间是凌晨一点四十,沈衍清自然是没回的。 依孟眠对沈衍清的了解,他的作息绝大部分时候都绝对健康,晚十点半睡,早七点起。 不像她是个夜猫子,一到了假期就昼夜颠倒。 再醒过来是已经到了下午一点半。 孟眠爬到床边拉开窗帘,阳光噌地一下晒进来。 她一边刷牙一边划着手机,有好几个人发来的消息,她选择先点开了沈衍清的。 [?] 一个问号,发送自早上七点。 [现在的人都很复杂,你别被人骗了。] 一个温馨提醒,发送自中午十二点。 再然后是十二点半的时候,沈衍清给她打了个电话,她开了静音,自然是没有接到。 看到沈衍清给她发的消息,孟眠撇了撇嘴。 虽然说她是刚刚被无良二房东骗了没错,但也不至于这么特意提醒她吧。 还有,可以就是可以,不行就是不行,他发问号是什么意思? yesorno的or啊? 不愧是当导师的人,回复都这么有艺术,还要让她自己悟。 她礼貌地回拨过去,刚睡醒,嗓音还有点哑,她问道:“沈衍清,什么事啊?” 沈衍清没说话,电话那头只有急促的呼吸声。 孟眠有些饿了,走去厨房拿面包充饥。 包装纸哗啦啦地响,她把手机夹在耳边,塞了一口面包,含糊不清地问他:“沈衍清,你手机坏了吗?怎么不说话?” 沈衍清这才开口,语调很慢很低沉:“你…” 孟眠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衍清答:“没有,没什么。” 门外传来一声响动,还有隐隐约约的回音。 听得不太真切。 沈衍清的房子一梯两户。 对面没住人,也不大可能是路过的人。 孟眠把门开了很小一角,观察着门外。 接着是沈衍清和她面面相觑。 猝不及防地对视,换来的是良久的沉默。 孟眠轻探出半个身子,率先开口:“你是要来拿什么东西吗?” 沈衍清错愕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孟眠嘴里还嚼着面包,伸手把门拉开,含混不清地说:“不好意思啊,我起得晚,刚才睡醒没接到电话,等很久了吗?” 沈衍清的眼神越过她,看向屋内。 孟眠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看什么呢?进来找啊。” 沈衍清问道:“里面还有人吗?” “嗯?”孟眠被问得一头雾水,“有什么人?” 沈衍清哦了一声,收回眼神。 扫视过孟眠时,他神色不太自然,耳根红了红,轻咳一声。 孟眠顺着他的视线打量自己的着装。 一件宽大的白t,完全盖过了短睡裤,露肤度极高就算了,活脱脱老头衫装扮。 而且她起床后连头发都没梳。 …… 孟眠啊的叫了一声。 脚步哒哒哒地跑回房间内,门啪的一声被关得很响。 再出房门时,她已经换上了条浅绿色的长裙,仔细看,还化了淡妆,扎了个高马尾。 活脱脱的青春靓丽女大学生。 沈衍清正襟危坐地坐在沙发上,他从上到下扫视了她一眼。 这视线看得孟眠莫名害羞。 他愣了几秒,问道:“你等下要出门吗?” 孟眠摇摇头。 又想到,如果不出门的话,岂不是代表她打扮成这样就是为了给沈衍清看的。 所以她又点了点头。 沈衍清被她这副反应给逗笑了,视线定格在脸上。 孟眠被这视线盯得心漏跳了几拍,她摸了摸脸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沈衍清嗯了一声,伸手轻轻地擦去她嘴角的面包屑。 指腹的触感温热,唇角泛起热意。孟眠呼吸一滞,别过头问他:“你…你东西找到了?” 沈衍清回答找到了,又捻了捻手上的面包屑,问道:“你中午就吃这个吗?” “先垫垫肚子,等下出去吃。” 沈衍清轻挑了下眉,提议道:“一起?” 看到孟眠犹豫的神情,沈衍清嘴角扬了扬,“聊聊昨天你和我提的采访的事?” 孟眠迅速换好鞋子,拿起茶几上的包,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这次是孟眠选的店,在app上评分很高,客流量也大,还排了二十来分钟的队。 孟眠觉得店名很耳熟,思考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好像是陈亦阳提过的那家。 确实很符合她的口味,睡了十几个小时,就吃了两块干巴面包,她也饿了,大快朵颐起来。 沈衍清倒是没吃几口,在旁边看着她。 孟眠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侧身坐着不让他看。 他今天真的很奇怪诶。 干嘛一直盯着她看啊? 眼神还这么灼热。 沈衍清将水杯放下,身体微微前倾拉近距离,问她:“你准备带谁回来?” 他这个问题问得并不是时候。 孟眠刚塞了一口寿司,腮帮子都鼓起来,她努力地嚼嚼嚼,吃得有点急,又灌了一口水才咽下去。 这才有功夫回答他的问题。 她咦了一声,问他:“怎么?你还好奇租户的隐私啊?” 沈衍清眉心微动,解释道:“毕竟,我可不想某人被骗后又喝多了,然后扑进我怀里哭。” “沈!衍!清!” 孟眠倾身,在他面前胡乱比了个手势,“好了,我已经给你施法了,你忘掉这件事了,以后不准再提了!” 沈衍清被她逗笑了,笑完后又还是盯着她看,似乎是一定要等一个答案。 孟眠被他看得莫名心虚。 为什么明明已经分手了,她却有种被查岗的感觉? 他很在意吗?为什么要在意呢?又是以什么身份在意呢。 孟眠记得,宋虞知总觉得沈衍清对她不够好,于是两人见面总是你呛我我呛你的,关系算不上融洽,所以她其实并不想讲得太详细。 孟眠含糊地说:“是大学室友说要来江宁找我玩。” 沈衍清颦着的眉松开,“是宋虞知吗?” 孟眠有些惊讶,过去这么久,他居然还记得宋虞知的名字,看来他们之前的梁子结的不小。 她献殷勤一般,把刚剥好的蟹肉递到沈衍清面前,乖巧地点了点头,“对呀,宋虞知,你还记得她吗?就是我们英语系那个大美女,人又温柔又善良,她经常和我夸你呢。” 孟眠一顿胡诹,试图刷新沈衍清对宋虞知的印象。 沈衍清笑得更开心了,“是吗?经常夸我?” 孟眠准备继续胡诹,旁边突然多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是陈亦阳、许悦,还有两个隔壁实验室的学生,之前孟眠也见过几面,分别叫刘昊和李成芸。 看样子是来聚餐的。 其中一个学生惊讶道:“那不是沈老师吗?这么巧?” 众人的视线一并看过来。 陈亦阳的视线也落过来,看清情况后,他的眼神带着不解,更多的是失落。 孟眠被这眼神看得心慌。 也确实是她没考虑到。 前脚才拒绝完人家的邀约,后脚就和别人来打卡了。 还被人碰上了。 这算个什么事啊?《 》 14、吃醋 她定了定神,开口问:“你们来聚餐的吗?” 许悦笑着点了点头,“是的,眠眠姐,今天刘昊小论文见刊了,我们一起给他庆祝一下。” 指的是同行的另一个男生。 孟眠往里的座位挪了一格,笑道:“正好之前宣传片的事,多谢了你——” 孟眠顿了一下,补充道:“还有陈亦阳的帮助,我之前也想请你们吃饭来着?” 许悦附和道:“那我们可以一起呀?” 孟眠抬眼,征求沈衍清的意见:“沈老师,可以吗?” 沈衍清起身坐到她身侧,然后招手喊服务员过来:“再加两个凳子吧。” 这就算是同意了。 其实这顿饭大体上吃得还是挺愉快的。 沈衍清没怎么开口说话,存在感不强。 大家谈笑风生,聊着实验室的八卦,吐槽着发表论文的艰辛,孟眠也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只是偶尔开口说两句话。 吃到一半,李成芸开口问:“沈老师,你怎么会和眠眠姐出来吃饭呀?” 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陈亦阳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孟眠看。 许悦笑着解释:“这不是很正常嘛,眠眠姐刚给我们实验室做完宣传片,一起吃顿饭怎么了。” 孟眠解释道:“我来和沈老师商量一下采访的事情。” “原来如此,”李成芸笑道,“沈老师可是我们学院的牌面,采访他最合适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出着主意。 听完这话,陈亦阳的神色也松弛了些,他伸手,把刚刚剥好的虾放到孟眠碗里。 李成芸揶揄道:“师哥,你这是特殊对待啊?” 刘昊也起哄:“亦阳哥,你别太——” 一晚上都没开口的沈衍清终于出声了。 他冷声打断道:“她不爱吃虾。” 孟眠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陈亦阳的筷子顿住,解释道:“抱歉,我不知道。” 然后又说:“我记住了,以后会更了解的。” 他拿起一只螃蟹,耐心地开始剥,又问道:“孟眠,你吃这个吗?” 孟眠撇过头看了眼旁边的沈衍清,犹豫着没开口。 沈衍清替她开口了:“她不爱吃虾,但爱吃冻过的甜虾,能吃蟹,最爱的做法是清蒸,但料汁里不能加醋,不然她觉得有股酸味,味道很怪。” 这话说完,大家都愣住了。 连孟眠自己都愣住了。 她没想过沈衍清会记得这么清楚。 可能他学霸的脑子,在记事方面也尤为熟练? 孟眠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样的吧。” 几人像听到了什么劲爆的消息一般,惊得瞪大了双眼。 还是陈亦阳先问的:“沈老师,你们之前就认识吗?” 沈衍清没开口,看了眼身旁的孟眠,把回答权让渡给了她。 孟眠思索着要怎么答。 说他们之前恋爱过实在太过暧昧。 她并不想让他学生知道他们的这层关系,估计沈衍清也不想。 但说是认识的校友又太过生分。 “嗯,我们以前。”孟眠顿了一下,“还算挺熟的。” 一个不偏不倚的答案。 而沈衍清貌似也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弯着唇笑了。 许悦八卦道:“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在江宁大学认识的吗?” 孟眠摇摇头,“要更早一点,我以前也是京市s大的,之前大二的时候就认识你们沈老师了。” 李成芸追问:“那真的很早了,那时候沈老师还在读书吧。” 孟眠答道:“对啊,你们沈老师那时候在读博,五年制的硕博连读。” “那沈老师以前读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呀?是不是很高冷,受欢迎吗?” 孟眠顿住,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挺受欢迎的。”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得那么多追求者。 至于另一个问题,孟眠点点头:“可能要比现在还高冷一点吧。” 陈亦阳将剥好的蟹肉递给她,“没想到你和沈老师认识这么多年了,那你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 这话问得孟眠愣住了。 其实她也好奇,她和沈衍清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老板?房东?朋友?还是旧情人。 她选择把这个问题交给沈衍清,她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问你呢。” 沈衍清靠着凳子,拖着尾音道:“可以是。” 陈亦阳笑了笑,说道:“那我下次选餐厅得问问沈老师,毕竟你作为她的好朋友,更了解眠眠的口味。” 听完这句话,孟眠感觉心中警铃大作。 他干嘛叫她眠眠啊?谁允许了。 沈衍清还是笑着的,他应了一声:“行啊,你也可以多推荐推荐,我和眠眠也可以换个地方打卡。” 这两个人连着两声眠眠叫得她心虚极了。 谁准他们这么喊她了? 沈衍清又来凑什么热闹? 为什么她感觉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火药味? 她拽了拽沈衍清的袖子,又笑着看向陈亦阳,柔声说:“大家以后是可以多聚聚餐,增进一下师生情嘛。如果有空的话我也会去的,就当我是你们实验室…呃…编外人员。” “是的是的,”许悦举起手中的果汁缓解尴尬的氛围,“来大家一起干杯!” 随后大家又找了点别的话题来聊,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 孟眠找了个借口说要去卫生间,在餐厅外面的长椅上坐下。 她给陈亦阳发了条消息:[我在大门右边,我们聊聊?] 片刻后,陈亦阳坐在了她身侧。 孟眠抿着唇,思索着要怎么开口。 陈亦阳像是能读懂她的想法一般,笑着说:“你是不是想说,我没必要去了解你的喜好,也不要再喜欢你了。” 孟眠惊讶地抬起头。 陈亦阳双手圈握着,看起来有点紧张,他试探性地问:“是因为沈老师吗?” “啊?”孟眠忙摆手,“和他有什么关系?” 陈亦阳垂着头,继续问:“你喜欢沈老师吗?” 孟眠噌地一下站起来,“我喜欢他?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她似乎也没表现出来什么过啊? 但如果他学生都这么想,那沈衍清本人岂不是更会误解。 再加上之前一系列荒唐的举动。 不小心喝了他杯里的水; 醉酒后不小心抱住了他; 忘带钥匙还说要轻薄他。 孟眠扶着脑袋,感觉自己的嫌疑已经洗不清了。 陈亦阳弯着唇笑了,像如释重负一般,“不喜欢就好。” 他抬起头,看着站起来的孟眠,认真地问:“那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 为什么不能喜欢她? 孟眠咬着唇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你喜欢我是不会有结果的,做不会有结果的事,对你来说也是一种伤害。” 尽管已经谈过一场恋爱。 但她对感情依旧很懵懂。 不过她知道,她想要的爱情绝对是能牵扯到她情绪的。爱情是有绝对随机性的,喜欢也完全不能勉强,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目前好像也只对一个人有过。 但话又说回来。 陈亦阳态度很坚决:“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再说了,感情的事哪有什么伤害不伤害,这是我自己愿意的。” 他垂着头,哑着声音继续补充:“而且,而且我也不会打扰你的生活的,你就当我是一个愿意对你好的人,难道不行吗?” 孟眠实在困扰,随口道:“那如果我喜欢你们沈老师呢?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陈亦阳答:“那又影响什么?” 他扯着唇笑了笑,“你们认识这么多年都没有在一起,说明他根本就不懂得你的好。身份上,他虽然比我年长,还是学院的老师,但如果因为这个原因我就放弃喜欢你。” 他一字一顿地说:“那岂不是很懦弱?” 孟眠哑然。 到了夏季,室外温度很高,被这温度炙烤着,又被陈亦阳一通洗脑,孟眠一整个头昏脑涨,她摆了摆手:“算了,我们先进去吃饭吧。” 这顿饭没有再持续多久,进去一会儿就散了。 返程的路上,沈衍清看她被热得脸都红透了,打开车载空调。凉风袭来,孟眠往风口靠,她打开车载镜,才发现领口一圈都晕出了汗。 沈衍清慢悠悠地开口:“陈亦阳喜欢你?” “啊?”孟眠愣了愣。 他怎么知道的。 孟眠眨了眨眼睛,决定装傻:“是吗?那我有机会问问他。” 沈衍清勾了勾唇,“你之前难道不知道吗?” 他这样一再追问,孟眠感觉实在太怪。 她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了又如何。你是怕你学生喜欢我,影响他搞科研吗?” “说句实在话,陈亦阳他这个年纪,正是谈恋爱的好年纪,就算不是我,他谈个恋爱又不是犯了天条,搞学术也不能泯灭人欲啊。” “泯灭人欲。”沈衍清低声重复了她这句话,随即低声笑了。 车辆正好行进到十字路口,长达一百秒的红灯。 沈衍清解开安全带,倾身凑过来。 被他的气息圈住,带着好闻的薄荷味,孟眠连呼吸都放缓了。 她的心怦怦砰地猛跳,面对近在咫尺的温度,她轻推了他一下,“沈衍清,你…不能这样。” 他们已经分手了。 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 她不知道沈衍清为什么突然做这样亲密的举动。 难道是因为她刚刚说他泯灭人欲? 她那句话的主体明明是搞学术这件事。 虽然好像也没差。 她咽了咽口水,把他的肩往旁边推了推,“你这样我觉得好热…我…你…” 一句话结结巴巴的,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了沈衍清手中拽着的安全带绳子。 那绳子擦过她的腰,迅速带起一阵风,又在另一侧缓缓扣上。随着咔一声的叩响声。羞恼之情瞬间冲上头顶,这下她的脸彻底红透了。 红灯倒计时正好结束,身后的车不耐地按了按喇叭。沈衍清靠回驾驶位,扣上安全带,一气呵成地系上,车辆嗖一下蹿出去。 “放心,我绝不泯灭人欲,也绝对爱惜生命。” 孟眠按了按胸口,平复心跳说:“不好意思,是我误解你了。” “怎么赔礼?” “我请你吃饭好吗?” 沈衍清答得爽快,“行啊,那你让陈亦阳给你推荐推荐。” …… 顿了几秒。 又补充道:“毕竟人家正是谈恋爱的好年纪,很会选餐厅。” 听到这话,孟眠愣了一下。 她平复呼吸说:“沈衍清,你这样说话…好奇怪?” 沈衍清敲了敲方向盘,慢条斯理地问道:“嗯?哪里奇怪?” 孟眠抿唇笑了一下,语气轻快:“你这样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吃醋。” 沈衍清沉默了。 良久后,他说:“怎么?我不能吃醋吗?”《 》 15、秘密 “吃醋?”孟眠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试图品味沈衍清话中的意思。 车内空调温度已经降下来了,可她的脸还是灼灼地发热,连带着一颗心也滚烫。 他说他吃醋。 他居然会吃醋? 这对他来说是个多么陌生的词。 孟眠咽了咽口水,“沈衍清,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衍清没说话,反问她:“你的追求者一直这么多吗?” 孟眠眨了眨眼。 该说多吗?但好像确实不少。 于是她回答:“会有一些。” 沈衍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车已经开到了小区楼下。 临别之际,他突然开口:“那介不介意多我一个。” 孟眠伸手,探上沈衍清的脑袋,喃喃道:“也没发烧啊。” 沈衍清笑得让人心神荡漾。 接着,他攥住她的手,力气不算大,但刚好让她没办法脱离。 然后缓缓地,一点一点地下移,直到放置在心脏处。只感受到掌心的热,还有扑通、扑通的狂跳声。那心跳像是要刺穿皮肤跳跃出来一样,是她没见过的力度。 还配合着他低哑地,带着诱惑力的声音:“眠眠,应该是这里。” 他望着她的眼睛还清亮,摄人心魂般地问她:“你感受不到吗?” “感受什么……” 孟眠慌乱地想抽回手,又被他用力地攥紧,他的语气沉静到好像在陈述一件普通的事情:“它因为你跳得很快。” 温度传导过来,手中的心脏扑通跳跃。 怎么会感受不到? 孟眠的脸红透了,声音细若游丝:“沈衍清,你先放开我。” 沈衍清听话地松了松手,低头认真地看着她。 她很久没这样和沈衍清对视过。 甚至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自己。 脸红透了的自己,眼波流转的自己。 一个无措又慌乱的她。 她迅速解开安全带,一气呵成地下车,然后朝着沈衍清挥手道别,尽量镇静地说:“沈衍清,喜欢我的人可多了,你得先排个队。” - 晚上,洗完澡后,孟眠给沈衍清的盆栽浇花,浇着浇着,她又想起了今天白天时他的心跳声。 清晰到像在耳边回放。 直到水漫溢出来,滴到脚上她才回神。 她连忙抢救,把水都倒出来,又铺上一些松软的土。手上因此沾了泥巴,她又去洗手。 直到水池里的水又漫出来,她才反应过来,拧上水龙头。她用冷水扑了把脸,也没把心里的那团火扑灭。 孟眠抽了张纸把脸上的水吸干,给宋虞知拨过去电话。 那头还是花花绿绿轰轰烈烈的背景。 宋虞知这回化了浓妆,艳丽到背景都失了颜色。 她手指头勾起来,轻转了下酒杯里的冰球,“说吧,什么事?” 嘈杂的背景音让孟眠的心更嘈杂了,孟眠问:“能不能换个安静的地方说?” 宋虞知神色动了动,凑近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随即笑了,“行,那你等我一会儿。” 再回拨过来时,宋虞知已经换了身家居服,敷着面膜,怀里圈着猫,声音懒懒散散的,“这样够安静了吧?” 孟眠点了点头。 宋虞知抬了抬下巴,“什么事?” 孟眠有些不好意思看屏幕,眼神胡乱瞟了两下,“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宋虞知指了指屏幕,“老实交代。” 孟眠语速很快,几乎是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遍的话一口气说出来:“就是我有一个朋友她有一个前男友分手了很久了她前男友突然跟她说喜欢她!” 她抬眼,眼神亮晶晶地问:“你觉得她前男友说的这话有可信度吗?” 宋虞知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笃定道:“沈衍清说他喜欢你?” 孟眠的脸在听到这话的那一刻迅速涨红了起来。 果然,知她者,宋虞知也。 宋虞知笑着勾了勾手指,“眠眠,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孟眠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什么时候又扯到乱七八糟的秘密上去了? 但她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想听。” 宋虞知直接切入主题:“大四毕业那年,沈衍清来找过我。” “啊?”这下换孟眠懵了。 这就是她要说的秘密吗,这又算什么秘密? “他问我,你毕业准备留在京市吗?” “你怎么回答的?” “照实回答啊,你去了江宁。” 突如其来的信息让孟眠的呼吸一滞。 她来了江宁。 他也跟着来了江宁。 孟眠之前就好奇地问过他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 她不想自作多情地觉得他是为了谁。 可他好像真的是为了她。 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为了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这合理吗? 又或者说,这在沈衍清的字典里合理吗? 他明明连出国那么大的事情都没和自己商量过,就做了决定…… 孟眠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宋虞知见她这副样子,也没继续说下去,“你是不是想冷静一下?” 孟眠点了点头,她确实想冷静一下。 宋虞知识趣地按下挂断,留下一句“那等你想说了我们再聊。” 沈衍清的消息在此刻发了过来:[睡了吗?] 孟眠没有犹豫地拨通了出去。 秒接通,但双方都缄默无言。 还是孟眠先开口,她的声音很认真:“沈衍清,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 “嗯?”他的语调扬了扬。 “你为什么会来江宁?” 嗓音带着点沙哑,说出的话让她心跳完全失衡,“因为我很想你。” 他还在继续说:“吃饭的时候会想你,散步的时候会想你,在哪里都很想你……” “好了,”孟眠感觉耳廓都在发热。 他真的有问题,问题很大。 说出来的话都像喝多了一样。 酩酊大醉的那种。 她撕开湿纸巾,往发热的脸颊上贴,试图让自己理智回温,“沈衍清,你是认真的吗?”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认真?” 这话让孟眠愣住了。 是的,在沈衍清一贯的人生词条里,好像没什么事是不认真做的。 他好像就是这样一个人,做什么都要全力以赴,有种蛮横的轴劲。 想到这里,孟眠突然想通了。 沈衍清只谈过这一次恋爱。 分手这件事,严格意义上来讲,确实是她甩的他。 那这段无疾而终的恋爱是不是算一个他需要死磕的未完成命题? “眠眠。”沈衍清轻声唤她,游离的思绪被打断。 “嗯?”孟眠轻轻应了一声,语调是未察觉到的温柔。 “我想看看你。” “啊?”孟眠还在惊愕中,电话就被挂断。 随即弹过来的是视频邀请。 铃声响起,孟眠慌乱到手机都摔到地上。 她低头去够,不小心误触到了接通键。 世界静默一秒。 孟眠不动声色地捡起来,视频对面,沈衍清应该是刚洗过澡,头发丝还往下淌着水,面色泛红。 整个人像在汗里蒸了一遭。 他穿了件短t,这个角度下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片欲说还休的肤色。 孟眠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他知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好像在勾引人犯罪? 沈衍清很认真地看着她。 目光灼灼。 就这么一直看着。 时间这样流逝,孟眠的脸在烧,“沈衍清,你还要看多久啊?” 沈衍清嗓音有些沙哑:“你是在害羞吗?” …… 孟眠忙把电话挂断,手都在抖,按了好几次才按下挂断键。 过一会,对话框弹出来一条语音。 孟眠想忽视掉,却还是忍不住按住,想转文字,手一抖,又按成了播放键。 沈衍清干净好听的声音传出来,“眠眠,晚安。” 这晚孟眠并没有睡好觉。 梦里全是沈衍清拽着她手的样子,沉声跟她说对她余情未了,好喜欢她的样子,认真又执着。 半夜,她又醒了,带着一身细密的汗。 她有点想吐槽这件事,却又不知道从何吐槽起。 该吐槽什么呢?吐槽沈衍清突然的转变?吐槽沈衍清对她余情未了? 孟眠想了想,其实是早有预兆的。 只是她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 她想起那天,沈衍清支支吾吾地说在电视台门口,最后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 他说他一直很想她。 那在那天也是在想她吗? 深夜的思绪纷乱,孟眠细数着这段时间和沈衍清的相处。 没有换掉的领带、带她去吃的美食、一直记得的喜好,还有为她无条件的破例。 但如果说真的喜欢她,为什么当时走得那么义无反顾,又对她毫无挽留。 时间真的是个很强大的东西,她慢慢放下他,不会再想起他,她的生活越来越走上正轨,她读了喜欢的专业,做了喜欢的工作,她觉得这样很好。 可偏偏又是在这种时候。 他毫无征兆地出现,把她的生活搅动得满是波澜。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采访,他们会再相遇吗? 就算他回到了江宁,他其实也从来没有联系过她。 如果说他是被陈亦阳或是其他追求者刺激到了,占有欲作祟。 那么这样就可以说喜欢吗? 他真的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不能再乱想了。 她要让大脑知道谁才是身体的主人! 于是,深更半夜,孟眠起床做起了卫生。 怕吵到楼下,她选择了叠衣服。 再然后是用抹布擦地。 直到她连厨房的玻璃罐都摆放得整齐划一时,身上的那层薄汗变成了淋漓的汗珠。 她迅速洗了个澡,然后沉沉地睡去。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中午醒过来,孟眠的四肢有些酸软。 仅剩的一天周日,她选择好好休息,在家宅着点外卖。 开门时却不止有她的外卖。 还有一束花。 准确来说,是很多束花拼在一起,不同种类、不同色彩。 都是她之前提过的多巴胺配色,五彩斑斓的,还有些她从来没见过的种类,看起来梦幻极了,像油画世界里的莫奈花园。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送的。 她打字道:[你给我买花干什么?] 沈衍清回:[你喜欢吗?多巴胺配色。] 孟眠抬眼看了一下茶几上的花。 喜欢倒是挺喜欢的。 但她为什么有一种被回旋镖砰的一下砸中脑袋的感觉? 她轻皱着眉戳屏幕问:[沈衍清,你到底想干嘛?] 沈衍清回得迅速。 [你还看不出来吗?] [我在追你。]《 》 16、叙旧 第 16 章 叙旧 周末两天都没睡好,星期一上午,孟眠感觉脑袋都昏昏沉沉的。 她一上班把沈衍清答应采访的事情和徐可欣汇报了。 不出意外,采访提纲也是归孟眠写。本来让她参与策划这档栏目是为了锻炼她,看看她的水平。 写的时候自然少不了和沈衍清本人对接。 好在她对这位采访对象实在是很了解,一个上午过去,孟眠把拟好的初版提纲发过去。 工作时她还是保持着专业度,忽略了那条没回复的晚安语音。 她打字道:[您好,这是我初步拟定的采访提纲,请您审阅,有哪里需要修改和调整的都可以和我说,另外想问问您采访时间安排在哪天比较合适?] 沈衍清回道:[那就周五。] 孟眠去协调了下演播室的时间,得到空闲的答案后刚想回好的,就看到沈衍清又发来一条消息。 沈衍清:[这样结束了还能一起吃饭。] 显然对方没和她一样,把她当作一个纯粹的工作对象来接触。 孟眠的沉默声震耳欲聋。 沈衍清的追人方式,几乎可以说和她如出一辙。 在不影响她工作和生活的前提下见缝插针。 第二天,沈衍清送她回家的事情就在班里传开。 学校的圈子很小,贫瘠无聊的校园生活里,一点小的八卦都能迅速疯传。 更何况,涉及学校的几个风云人物,一个是学霸女神沈云梦,一个是放荡不羁,长期处在风口浪尖的沈衍清,还有一个,是突然从市里最好的私立中学转学的孟眠。 流言这个东西很可怕,它会在一道道的传播中被不断添油加醋,被混淆很多半真半假的东西,直至最后爆发。 在目前的版本里,是这样子的窗外孟荫茂盛,伴随着窗外的蝉鸣声。 两人并行走在一起,在教学楼道间穿行而过。 沈衍清给孟眠讲解着学校一些注意事项,当然,是以他的视角展开的。 比如教导主任喜欢周五下午来巡查、学校两周放一次周假、班主任严拓性格古板又严肃,最好不要惹到他。 孟眠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回应。寝室是双人寝,按照先自愿后分配的原则,孟眠和方梦然一起,孟沐沐和之前的好友杨映一起。 进宿舍的那一刻,方梦然感觉更是裂开。 “你看看,这水龙头出的水都是黄色的,该有多久没住人了。” “还有这枕头,看起来都多久没洗过了…”四月三日,天晴,宜远足。 启程的大巴一排排的停在学校门口,孟眠把行李箱从出租车后备箱拎下来,吃力地闷哼一声。 明明研学才四天,她也不知道自己一股脑装了些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重。 拎着的行李被一双手接过,孟眠回头一看,是冯若兴。 耳边响起温润好听的声音:“我们两个班的车是5号和6号,我带你过去吧。” “好。”孟眠乖巧地点点头,接过冯若兴另一只手拎着的包,“我帮你拿这个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向大巴车,突然,冯若兴感觉好像手中的箱子好像被扯住了。 他回头看,沈衍清正满脸不悦地看着他。“家里的生意一蹶不振,订货单供不上货,赔了好多钱,后续合作也少了,父亲躺在医院半年了,我父母不想让我知道,怕我担心。”她顿了一下,接着说,“其实我也不想让他们担心。” 她声音里多出了一点委屈,就是那么一丝丝,却也被沈衍清捕捉到了。 沈衍清伸出手,在虚空中停滞了片刻,最后轻轻落在她的肩上,轻拍了两下,“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可能会好一点。” 孟眠摇摇头,发丝在阳光下被照耀的泛着光,“我才不想哭呢,我就是觉得时间不够。” “嗯?” “毕竟,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她没有接着说下去,但他知道,她从来不会被这点困难击垮。 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只要还在勇往向前,就不会被困在昨天。 那眼神,有点不友善。 “她是我们班的,我帮他拎就可以了,不劳烦外人。” 沈衍清把手中的行李箱和他转了个圈交换了一下,“诺,你们班的人在这,你给她拿吧。” 旁边的沈云梦气得跺了跺脚:“哥,那是我的箱子!你怎么这样啊!” 冯若兴笑着接过来:“我帮你拿。” 沈云梦冷哼一声,把箱子抢过来:“谁要你帮忙!” 然后气鼓鼓的,拎着箱子一步一顿地往前拖行。 冯若兴无奈的笑笑,追上去帮她提着其他行李。 “这墙壁上都有霉点了,能住人吗?” 孟眠视线跟随着她,打量了一遍现在的房间,建筑风格古早,设施老化,显然是很长一段时间没住人了。 旁边的方梦然还在抱怨:“这镜子边框怎么是大红色的,看起来好恐怖……我晚上都不敢一个人上卫生间了。” 这住宿环境确实有点一言难尽。 孟眠叹了口气:“那你晚上叫我,我陪你。” 方梦然挽住她的手臂,星星眼道:“眠子,真的吗,你真好。” 孟眠无奈的笑了笑:“当然是真的,快收拾东西吧。” “眠子姐姐。”沈衍清偏过头看她。 他的声音低沉,和儿时清脆的孩童嗓音大相径庭,尾音略上扬,叫起姐姐来得心应手,清晰地传进她耳朵里,让她有些心悸。 孟眠加快脚步,说道:“就喊我眠子吧。” 沈衍清追上她,问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孟眠摇了摇头,抚了抚发热的耳根。升旗仪式结束后,沈衍清被严拓叫进办公室。 沈衍清双手交叉,散漫道:“我不是已经检讨了?” “这次找你来不是为了这事,”严拓端起手边的茶,微抿了一口,“你先坐。” 沈衍清靠着凳子坐下:“什么事?”下午是严拓的物理课,在讲新的物理知识点,他讲课时声音语调毫无变化,听的人直想犯困,跟听催眠曲似的。 孟眠听得昏昏欲睡,下一秒,被一个愤怒的声音给惊醒:“沈衍清,物理课你写什么呢?你给我站到外面去!” 回头望去,方老师手中正举着一打做过的试卷,三下五除二撕得粉碎。 沈衍清浑身气场冷冷的,不屑地的开口:“凭什么?” “凭什么?”方老师用尺子敲了下桌子,发出很大的响声,“就凭你上我的课不好好听课,就凭你和老师顶嘴。” 眼见着沈衍清在那都要发作,孟眠连忙站起身来,话说得干净利落:“方老师,您这样天天让学生站到外面去,是侵犯了学生的受教育权。” “受教育权?沈衍清,你来说说,上课睡觉,做无关的试卷,你这样是想受教育的样子吗?啊?”严拓接着说。 孟眠没理他,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出教室,眼前着正走到教室门口,还是被严拓开口喊住:“上课呢,你去哪?他闹你也跟着闹是吧,孟眠,我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这样的学生,这么有想法?” 孟眠黑着脸,声音还是软糯的,语气却是难得的坚硬:“我去找教导主任,咨询咨询他受教育权的定义,看看是不是我理解错了。” “行了,”严拓一拍桌子,“回来吧。” 他瞪了眼沈衍清:“你也坐下。” 严拓像个没事人一样地继续上课,台下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回到座位后,方梦然推了推孟眠,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方梦然是真心佩服,这两人,一人从不学无术突然变得发奋好学,一人从软糯温柔突然变得强势坚韧。 啧啧,她不由得感叹一句,爱情的力量,可真伟大。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那什么纯粹的努力那番话了?” 沈衍清笑笑,眼中闪过一丝轻佻:“我又不是只有你一个老师。” 严拓抬头,瞥了他一眼:“你这次考试,没有作弊吧?” 沈衍清蹭的一下站起来,凳子和地板摩擦的划拉作响:“严拓,你有点侮辱人了吧?” 怎么着,意思是他作弊都考不进年级前一百? 严拓稳住他:“诶,现在的年轻人火气这么大干嘛?你别激动,我就随口一问。” 沈衍清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严拓放下茶杯:“就是,化学老师杨松说有个竞赛名额,让你去参加。” 沈衍清眼眸亮了亮,又仿若还在赌气道:“我不去。” “你先别急着拒绝,你知道咱班争取一个竞赛名额,是废了多大劲吗?要不是杨松竭力推荐你,你以为我想让你去?” 沈衍清冷笑道:“关我什么事?” “真不想去?那我拒绝杨松了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眼见着沈衍清有些动摇,严拓又以利相诱:“还有一个英语大赛的名额,我看嘛,孟眠那小姑娘就挺不错的。” 沈衍清顿住,下一秒笃定道:“我去。” 严拓仿佛看穿了他:“想去嘛…也可以,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片刻后,沈衍清黑着脸从严拓办公室出来。 一阵微风吹来,带着点燥热,把少年宽大的校服吹得鼓起来。 孟眠停下来,感受着这风,还带着阳光的温度,耳边沈衍清的声音还没停,耳鸣声倒是消弭。 她心中莫名涌起一种预感。 这一定会是个很好、很好的夏天。 方梦然讪讪开口:“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就是,他们说,沈衍清甩了沈云梦就是因为你插足她们的感情,还说你刚一来我们班,沈衍清就整天对你献殷勤……” “其实之前看好他们两个感情的人还挺多的,之前他们好像还一起主持过迎新晚会,我之前也觉得他们好像还挺配的…” 方梦然没有再说下去。 孟眠敲着桌子,欣赏着音乐。 酒精上头,一个自在的周五晚上。 没有学业的烦恼,没有工作的压力,没有牵绊住她的感情。多么难得的自由时光,孟眠又举起第三杯酒喝起来。 眼前的歌手模糊又清晰,又远又近。 他的轮廓线条分明,眼尾微垂,五官匀称。 孟眠醉眼朦胧地评价道:“宋虞知…这个歌手还…还挺帅的哈。” 接着,一张帅脸被替换为一张更帅的脸,甚至好像被放大了数十倍。 孟眠戳了戳眼前的人,点评道:“这个…这个也挺帅的,我更喜欢这个……” 接着,她的手指被握住,灼热的质感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耳边的歌还在放。 单单为你心有独钟。 因为有你世界变不同。 沈衍清神色沉沉,压着嗓音凑到耳边问她:“孟眠,这就是你说的晚上有事?”《 》 17、酒醉 第 17 章 酒醉 孟眠挣脱开被他拽住的手,推了推旁边的宋虞知:“我…我感觉头有点晕,我想回家。” “沈衍清?”宋虞知皱了皱眉,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 沈衍清扬了扬手机,是他和孟眠的对话。 沈衍清:[你现在在哪?] 孟眠回了个酒吧的定位。 这天晚上,孟眠做了个梦。 梦里,火势迅速蔓延,吞噬摧毁掉眼前可见的一切。 一切都在燃烧。 和之前的梦境不同的是,面前有个白色的光圈,淡淡地,周围溢满了柔光,像是阳光照了进来。 她心里有种直觉。 朝着光走,就能找到出口。 于是她不顾烈火的吞噬,伸出手向光靠近,拼命地、一刻不停地奔跑。 但最后那道光慢慢地关上,在越靠越近时闭合了。 咔嚓。入学后的第一节课是物理课,孟眠的座位被临时安排在讲桌旁,她上课很认真,一字一句地做着笔记。 “孟眠同学,你上来做下这道题吧。”老师突然点她,可能是想测试下她的水平。 孟眠也很不负所托,飞速地在心底阅读起题目。 萱孟一中的学习进度很快,这些知识点她已经学完了。孟眠列出公式,很快计算出答案。 她的板书很漂亮,侧着粉笔侧锋起笔,笔画有力,一看就是练过,三下五除二都做出答案。 老师频频点头,在黑板旁划下一个对勾,笑了两声,“完全正确,看来孟眠同学能跟得上我们的学习进度啊。” 孟眠抿唇笑着,应了一声谢谢老师。 她放下粉笔,正好对上沈衍清灼灼的目光,他身旁的同桌在推搡着他,表情有些揶揄。 隔得很远,孟眠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内容。 接着,沈衍清突然对她比了个‘厉害’的手势。 还没来得及回应,老师开口道:“沈衍清,上课不要交头接耳,你站到外面去。” 又是站到外面去。 孟眠愣了愣,回到座位上。 今天刚转学,沈衍清已经被老师当典型批评了两次,罚站了两次。 他在这班里,貌似是不怎么受老师待见。 是房梁断裂的声音。眼前是一片蔓延开的红。 无边无际的火光在眼前扑腾着跳动,火势在眼前不断逼近。 孟眠想跑,脚步却好似千斤般重,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火势越来越大,整间屋子望过去像是一望无际的火海,将她团团包围住,浓烟阵阵,火舌仿佛要把人吞噬。 咔嚓一声 是梁木断裂的声音。 救命,谁能来救救她。 孟眠想大声呼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几乎是一瞬,梁木倒塌,从头顶直勾勾地向下砸来,孟眠下意识想躲。 下一秒,她从火光中惊醒。 抬眼,是熟悉的房间,此刻是盛夏的正午,屋外骄阳似火,屋内的空调吭哧吭哧地工作着,往外冒着凉气。 孟眠伸手一摸,额头、背后,全是冷汗。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 孟眠洗了把脸,稳了稳心神。 她抬眼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额间的湿发往下淌着水,脸色苍白到有些病态,唇色也毫无血色,配上琥珀色的浅色瞳仁,好像生病了一样。 她起身换了干爽的衣服,又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 今天是她转学去南华附中报到的日子,报到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但刚刚午休经历完一场令人心悸的梦魇,即使不算路上的时间,现在也已经迟到了半小时。 她索性坐在窗边晒了晒太阳,试图让血色再恢复一些。 等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节课,新班主任严拓带她办理完入学手续后,已经过了放学的时间点。 可能是因为加班,严拓言语间有些不耐烦,他把新学生证递给孟眠:“第一次报到你就迟到,上课可别再迟到啊。” 孟眠接过学生证,乖巧地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严老师。” 沈是她这副乖顺的态度,又是新转校生,严拓并没有与她多计较。 他转头训斥着站在办公室角落的另一个学生,“你怎么一天天不学点好,你爸妈送你来学校就是让你这样玩的?” 下一秒,她从睡梦中惊醒。孟眠被勾着回忆起沈衍清逆着光站在巷子口的那天,心突然漏跳了一拍,莫名感觉有些心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八卦了半天,孟眠掌握了大致信息 沈云梦,明眸皓齿,瀑布般的长发,成绩名列全校前十,简直是把能用上的形容词用了个遍,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孟眠有个疑惑:“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们口中的那个沈云梦?” 孟沐沐和方梦然面面相觑:“对哦,好像最近是没再见过她来找沈衍清,她都好多天没来了。” “好像从开学后就没来过几次吧?” “难道这就是沈衍清最近变沉默的原因?” “为情所伤,对了,一定是的!” “啧啧啧,就连他这样的人也会为情所伤啊,也不怪我喜欢的人不搭理我了。”两人一脸了然的样子。 她俩一脸笃定的表情,兴冲冲地,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 有时候谣言就是这么产生的吧? 孟眠觉得,她大概明天就能听到“听说沈衍清被沈云梦甩了”这样的消息在班里传开。 深夜,窗外在下暴雨,窗户没关好,有雨丝飘进来,打湿了一地,被子旁也洇湿了一块,盖在腿上黏黏糊糊的。 她想,应该是她错了。沈衍清发现,孟眠好像有意在疏远他。 不仅晚上约了顺路的同学同行,平时和他说话也很冷漠和疏离。 甚至在篮球课上,他作为班级主力和隔壁班打PK的时候,全班女生都在给他们加油,而孟眠倒好,一个人坐在操场旁边做题。 他很不解,非常不解。 终于还是没忍住,好奇地问方贺:“你说女生突然不理你,疏远你是因为什么?” 方贺撑着手,一脸看戏:“怎么,孟眠不理你了?我早跟你说过,她们这种醉心于学习的学霸很难追的,何况……” 沈衍清敲了敲桌子:“别卖关子,何况什么?”“行了!”严拓严肃道,“同行的有两名校医,镇上也有诊所,发给你们的地图上都有,低血糖就去挂葡萄糖,胃疼就去看病!” 台下的同学兴致索然,嘁的噤声。 方梦然有些担忧,悄声和孟眠说:“可是我真有胃病,怎么办……” 孟眠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轻声道:“没事,到时候我给你想办法。” 孙雨正好翻到方梦然的行李箱,呀了一声,惊讶道:“方梦然,你怎么还带泳衣……” 旁边的同学都好奇的看过来。 方梦然不悦的把行李箱砰的合上:“关你什么事?你这样翻行李箱是侵犯别人隐私。” 严拓走过来查看情况:“这是学校规定,这次研学是让你们来体验生活,让你们养成良好的自律习惯的,不是让你来玩乐的!你要么现在给我回去!” 旁边的同学议论纷纷,方梦然霎时觉得有些丢脸,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坐在前排的孟沐沐转头道:“为啥不能带啊,我也带了,谁还没有个穿衣自由了?我带泳衣就一定要游泳吗?规定里也没说不能带什么衣服吧。” “就是就是。”孟眠附和道,有几个其他同学也纷纷应和。 “你这是胡搅……”孙雨还没说完,就被严拓打断,“按规定来,快点检查登记完。” 眼看着孙雨吃瘪,孟沐沐得意的哼了一声,转头去安慰方梦然。 “你平时和我斗嘴的气势呢!” “我这叫不与小人论长短!” 方贺把最近的传言大致讲述了一遍,还把孟眠如何受攻击和议论的事情描述得楚楚可怜。 不过他不想得罪沈云梦,只说了班长传谣的那前半段。 沈衍清听着,脸越来越黑。 下了晚自习后,老师刚刚离开教室。孙雨正拿起桌上的书本,准备收拾东西走人,却被沈衍清气势汹汹地拦住,孙雨被吓得一愣,猛地坐下来,桌脚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沈衍清铁青着脸,面色紧绷。 孙雨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旁边要收拾东西离开的同学都等着看热闹,孙雨没忍住哭了出来。 “哭了错的就能变成对的?”沈衍清的语调压得很低,充满了不耐烦。 孙雨连忙止住了哭声,只留下一点呜咽。 沈衍清敲了敲桌子:“给孟眠道歉。” “沈衍清,”孟眠出声制止,“可以了。” 她眼底看不出一丝情绪:“别欺负同学。” 沈衍清垂眸,怒意堆积着,闷闷地开口:“我这是在帮你。” 孟眠收拾好东西,转身出门:“谢谢,但不用了。” 在那之后,两人就鲜少有交流。 错在,不该贪图不属于自己的光。 从沈衍清开始送孟眠回家后,她就习惯性地在教室多留一会,等学校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再出门。 到了晚自习下课后,孟眠又在教室里背了会单词。 这天的值日生是班长孙雨,孟眠走的时候,孙雨刚做完卫生,热心地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去。 孟眠一愣,脑中突然闪回方梦然跟她说过的话孙雨之前好像喜欢沈衍清,天天给他送早餐,抄笔记。 她思考了一会儿,委婉拒绝道:“我家里人来接我,你先走吧。” 片刻后,孟眠走到校门口旁边的巷子里和沈衍清汇合。 过了一会,孙雨也出现在巷子口,她站定了一会,眸色中闪过不解,随之而来的是愤怒,“孟眠,你不是说你家长来接你?” 仿佛质问一般,让她有些懵。 沈衍清随口说道:“她家长有事,我来接她。” 孙雨盯着孟眠看了几秒,似乎是想探究这句话的真实性:“难道你们很熟吗?” 沈衍清挑眉,无所谓地开口:“怎么,我们不能很熟吗?我们可是如假包换的青梅竹马。” 他这话说地倒也没错。 孙雨想开口,欲言又止地张了两下嘴,最后拧着眉离开。 孟眠想跟孙雨解释,又觉得那会让场面愈发尴尬。 眼见着班长越走越远,她心里莫名有些隐隐的不安。 “对。”沈衍清点了点头,“是我的问题。” 他继续提议道:“那我对你负责?” 意识到他是认真的,画面闪回昨天的吻。 那样带着欲念的眼神。 孟眠的心颤了颤。 她认真地抬起头问他:“沈衍清,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孟眠抬起头和他对望,她轻皱着眉,认真地问:“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分手吗?”《 》 18、往事 第 18 章 往事 沈衍清神情错愕。 良久的沉默后,他据实回答:“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会知道,因为分手是她提的。 孟眠苦笑了一下,越过他准备进自己的房间,却被他伸手拉住。 “所以是为什么分手?”他有种不问出答案不死心的架势,“这个问题,我也好奇过很久。” 孟眠松了松手,却没挣脱开。 如果沈衍清在当时问这个问题,她大概能说出很多答案,比如觉得他不爱她,觉得异地实在痛苦,又比如,她会哭着抱住他,说其实我并不想和你分开。 食堂在一楼大厅东侧,今天的菜式非常简单,青椒炒鸡蛋、冬瓜汤,还有一个蒸贝。 已经有同学在叫苦不迭:“这蒸贝就纯蒸啊,连一点蒜蓉都没有。” “我真的很需要一瓶老干妈。” “你们没看行程表吗?今天还算好的,明天远足完还得自己找食材自己做饭。” “我们真的是来研学的吗?我都怀疑我们是被抓来干苦力的……” 沈衍清在孟眠对面坐下,递给她一袋辣椒酱。 孟眠疑惑抬眼:“哪里来的?” “我刚刚去旁边后厨。” “不是吧,”方梦然瞪大了眼睛,“你去后厨偷…不对,顺的吗?” “不是啊。”沈衍清笑了笑。刚进入四月,春寒料峭之际,南华附中开展了为期四天的研学,二十一班的研学选址在隔壁江宁市的海滨小镇。 班主任刚在课堂上宣布这个消息,台下就一片沸腾。 方梦然一脸期待的说:“研学,不就是去旅行吗?我还没去过江宁市呢,我爸妈倒是撇下我去那边旅过游,说风景特好!” 孟沐沐也被她煽动了,充满了期待:“我听说一班和我们班的研学地点在一起!那我和冯若兴大神岂不是可以看同一片海!” “咦~看同一片海~”方梦然用肉麻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孟沐沐轻推了她一下:“哼,我哪有像你这样说话!” “眠子,你呢?去过江宁市吗?” 孟眠点点头:“不过是很小的时候去过的,八九岁吧。” 孟眠有些印象,那次暑期旅行,沈衍清父母抽不出空,拖孟父孟母把沈衍清也捎上,一起旅行的时候,经常被人当作一家四口。 说起来,也算故地重游了。 孟眠记得,小时候的沈衍清还不会游泳,却又贪玩,裹着救生服,穿着游泳圈在浅水区玩耍,显得肉嘟嘟的,一个浪打过来,都能给他吓得半死。 想到这里,孟眠忍不住笑出声。 “眠子,你笑什么?” 孟眠看向正在和方贺兴冲冲规划行程的沈衍清,随口道:“我就是在想,到时候要不要带泳衣。” 方梦然笃定道:“废话!去海边当然要带啦!” 孟沐沐不客气地打断她:“你是笨蛋吗?现在才四月,下去游个泳你能冻死。” “我不管,那我也要带!” “我就这样,”沈衍清拱起手,上下摇摆,“我跟他们说说求求漂亮姐姐了,她们就把辣椒酱、醋包什么都给我了。” “噗…”孟眠想象到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声。 沈衍清撇撇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去晚了还没有了呢。” 晃晃悠悠的开了一路,到江宁市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转车坐船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三点。 班主任严拓和班长孙雨在大巴门口,逐一翻查众人携带的行李箱和包,把其中的零食、电子物品清点出来,统一收缴。 班主任严拓道:“出发前就跟你们说了,不允沈带零食、电子设备、游戏类产品和与研学无关的产品,你们是来课外实践拓展学习的,又不是来玩的!” 一个正被收缴行李箱的女生举起手,柔弱道:“严老师,我有点低血糖,能不能留一包糖。” 严拓看了她一眼,不耐烦地从箱子里拿出一包糖给她。那是萱孟市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熬过漫长的寒冬,和煦的春光照拂大地时,新学期如约到来。 高二的下半学期,在所有班主任眼中都是至关重要的,这一年会迎来分班考试,综合平时成绩再进行一次分班。 可以说,分进了一班二班,就等于半只脚踏入了重本,这两个重点班也总是暗暗较劲,为了整体升学率,任课老师甚至会免费为拖后腿的学生补习,分班考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开学第一天,学校就组织各班召开了一次高二年纪集体家长会。 家长会的议程很简单,无非是深入浅出的讲解下家校共育的重要性,介绍下学生的基本情况,表扬和督促下班里的优秀生和后进生。 那表扬名单里就有孟眠。 但孟眠父母都没来。 家长会安排了个煽情的念信环节,家长出席的学生都在教室旁的活动室等候。 孟眠拿起校服,百无聊赖的走上天台,倚靠在栏杆边,闭上眼感受着春风吹来的凉意。 “家长没来而已,不至于想不开吧。”一个磁性清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孟眠转头,接过沈衍清递过来的汽水,抿了一口,声音中带着些微不可闻的落寞,“我爸妈以前,从来没有缺席过我的家长会。” 沈衍清笑笑,语气里满是漫不经心:“那这事你可得请教我,我有经验。我爸妈从来没‘出席’过我的家长会。” 孟眠把汽水放在栏杆上,在他耳边轻轻的唤了声,“沈衍清。” “嗯?”下晚自习后,孟眠慢悠悠的收拾着东西,等到教室里的人都差不多走完了,孟眠才起身。 眼见着孟眠起身,沈衍清也跟着站了起来。 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绕出教室,走出校门。 孟眠脚步停住。 沈衍清也跟着停住。 孟眠忍不住笑了,她怎么感觉他好像有点幼稚? 其实在上最后一节晚自习时,她就为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感到后悔。 她转过头,扯了一下沈衍清的衣服,轻轻摇晃两下,语气软软的:“哎,沈衍清,你的电动车呢,走回去好累的。” 沈衍清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嘴上倒是还在傲娇:“不是说不关我的事吗?” 孟眠面不改色的否认:“谁说的,肯定不是我。” 她怎么能说谎说得这么自然,脸不红心不跳的。 沈衍清无奈低头,就看到孟眠眼睛忽闪忽闪,满眼真挚的看向他。 路灯的光打下来,晕在眼睛里,显得亮晶晶的。 沈衍清满脸通红,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是我听错了。” 孟眠继续摇了两下他的袖子,“是吗?那你下次不沈再凶我啦。” 沈衍清连忙否认:“我哪有。” 那一抹红晕已经悄悄蔓延到了耳根。 沈衍清莫名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伸手摸了摸,手掌冰冰凉凉的,他摩挲了几下。 孟眠弯起漂亮的眼眸,就这么看着他笑。 沈衍清感觉心跳骤然加速,扑通扑通的,整张脸都涨红了,他转头道:“我去推车。” 落荒而逃。 “你怎么从来不问我为什么?不好奇吗?” 为什么突然转学,为什么搬家,为什么父母都没出席自己的家长会。 沈衍清侧过头看她,声音温柔,“那你想告诉我吗?” 只要她想讲,他就默默听。 “去年夏天,萱孟市工业园区起了一场火,烧没了好几个厂房,我父亲也在那场火灾里为了救人重伤了……” 她慢慢讲着之前发生的一切,语气平淡,就好像是在说电视上播放的新闻。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老师我也低血糖!” “老师我有胃病,不能不吃东西!” 六点集合,人头在大厅门口攒动,孙雨拿着花名册点名清点人数。 严拓在一旁交代今天的任务:“今天,户外拓展的第一个活动,是环保志愿活动。” 他指了指旁边的夹子和桶:“和自己的室友两人一组,清理附近产生的海清垃圾,千万不要下水,注意涨潮,九点半前回酒店集合,晚上十点查寝。” 有好事的同学喊道:“既然是志愿活动,那是不是‘自愿’参与啊!” 严拓瞪他一眼:“全员参与,让我逮到偷偷休息的,明天远足加五公里!我额外陪他练!” 方梦然愤愤不平地去前面拿夹子和桶,一甩一甩的,表达自己的愤怒:“大晚上的还不让人休息了。” 等排查完行李,登记好信息,拿到地图、行程表、房卡的时候已接近黄昏。 看到行程表的那一刻,孟眠感觉有些头大。孟眠回想起他黝黑色的眼睛,微卷的头发,还有棱角分明的下巴,她承认,有点道理。 “而且还很擅长运动,他以前打篮球好多女生给他送水,不过后来有了沈云梦,就没人再送了。” 孟眠想起他前段时间在体育课上进球时,线条分明的肌肉和进球时其他人的惊呼声,好像确实没错。 “听说他还很能打,如果要是有英雄救美这种情节,那简直帅爆了。” 一旁的孟沐沐和方梦然更是感觉天都塌了,叫苦不迭。 “明天要徒步十公里,疯了吧!这小镇绕一圈有十公里吗?” “徒步的时候连上厕所的时间都得统一,这什么变态规定。” “说好的旅行呢,说好的吹海风赏美景呢…” “都在梦里了!” “妈妈我想回家……” 孟眠打断他们的抱怨:“五点集合吃饭,快点收拾东西吧,六点还要晚训呢。” 两人异口同声:“老天爷啊……” 宋虞知这时候还不忘笑着调侃:“沈老师,回去记得穿高领衣服啊。” 孟眠扶额道:“这个天气穿高领,你也不怕热着他。” 看到宋虞知暧昧的眼神后,孟眠才终于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宋、虞、知。”几乎是咬着牙喊出的这几个字。 “诶,眠眠,差点忘了你了,你也去换件高领。”《 》 19、报酬 第 19 章 报酬 沈衍清走后,孟眠叉着腰开口问:“昨天他怎么来了?” “不是你自己给他发的定位吗?”宋虞知轻轻松松揭过了这个问题。 “你不是嫌人家寡淡吗?”宋虞知提了提她的衣领,眼睛扫过她身上的红痕,“感觉怎么样?” “你…我…”孟眠耳朵红得要滴血。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该不会告诉他了吧。” “告诉他什么?告诉他你觉得他很无趣、寡淡,和他恋爱没意思?” 宋虞知拿起一缕她的头发,放在指尖轻旋了两圈,起了逗她的心思,“可能说了。” 孟眠想到自己刚刚问沈衍清的问题。 再次见到沈衍清,是在二十一班的课堂上。 孟眠温温柔柔地做着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孟眠,很高兴加入二十一班,希望以后和大家相处愉快!” 班主任严拓接着补充介绍道:“孟眠同学是从萱孟一中转学过来的,我看了孟眠同学的档案,孟眠同学非常优秀,大家以后要多帮助她适应新环境,也要多向她学习。” 台下瞬间沸腾起来,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 “从萱孟一中转学?那学校不是很难进吗?” “萱孟一中?转学到我们这儿?!家里破产了吗?”九到十月,夏秋相交之际,萱孟市下起了连绵不绝的雨,空气从湿热渐渐过渡到湿冷。 就这么平淡地度过了高二的一段时间,孟眠在南华附中逐渐适应下来。 虽然和萱孟一中比起来还有差异,但这里的学习氛围倒也还不错,就是两极分化的严重,老师只管好的那一批学生,好学生有多好,差生就有多差。还被起了一个学术化的名字,叫后进生。 不过南华附中有一大特性,就是在沈多诸如迟到、异性同桌之类的小事上抓得十分严苛,但在学业上抓得不算重。 不知道是因为公立学校没有把成绩纳入老师的绩效考核中,还是因为二十一班,实在是个不怎么需要狠抓的班级。 总而言之,孟眠刚来这里,属于被放养的那批。 她也和班里的人慢慢熟悉起来。这天晚饭,孟眠和方梦然在食堂,旁边传来一声阴阳怪气:“喏,那个就是插足的人。” “这长得也没有沈云梦好看啊?” “听说她家里好像出事破产了,才转到我们学校来的。” “家里破产了也不知道收敛一点,不好好学习,来我们学校钓凯子的啊?” “那她钓凯子也应该留在萱孟一中吧,不过指不定家里已经出不起学费了,哈哈。” 甚至还不乏骂她的话:“这女的怎么这么贱啊。” 旁边的议论声不绝于耳,还是方梦然先忍不住了,拍了拍桌子,“不吃了,这里有狗叫!” 甚至连班群里面都有些含沙射影的议论,孟眠能察觉到,那些消息的不友善。 这头的孟眠已经陷入舆论中心,那头的沈衍清还后知后觉。 也可能是没有人在他面前议论。 经过这段时间和同学的相处,孟眠发现,沈衍清在其他同学中有个很统一的印象,那就是不好惹。 他敢直接和老师叫板,遇到什么让他不爽的事,也敢让你觉得更难堪。 最重要的是,他直爽又仗义的性格,让他有一群力挺他的好兄弟。 但孟眠就不一样了,在其他同学眼中,对她的性格印象可能是这样的沉静,不爱凑热闹,上课十分认真,典型的乖乖好学生。 于是,孟眠被扣上了一个好得罪的帽子。 其实孟眠对流言并不在意,但还是想探究事情的真相,“他真的和沈云梦在一起过吗?” 方梦然摊手,“谁知道呢,反正他俩一直走得挺近的,但也没官宣过啊,学校抓早恋抓得这么严,沈云梦又是培优班的。” 孟眠闻言垂眸思考起来。 她对沈衍清,又或者说是沈衍清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她觉得沈衍清像她在即将溺水之时抓起的一块浮木。 不管是在危难之际对她伸出的援手,还是对她的保护。 家庭变故、寄人篱下、突然转学。 沈衍清是她在世界破碎重建过程中的,可以依靠的伙伴。 那沈衍清对她呢? 她记得,沈衍清小时候也很依赖她,自打她给小时候的沈衍清找场子后,沈衍清几乎片刻不离地跟着她。 一别数年,儿时的记忆已经慢慢模糊。 但她大抵清楚,沈衍清对她的好,大概是源自她年幼时的帮助,又或者说是报恩? 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出那个雨夜,砰、砰回响的心跳声。 孟眠用笔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懊恼道:“这一天天的,想什么呢。” 诸多想法在她脑海里打转,她努力去屏蔽掉这些声音,专注于自己笔尖的试题。 : 下一秒,方梦然把她皱着眉的脸捧起来,“眠子,别乱想啦!马上不是中秋节吗,学校好像有活动,说是什么传统节日进校园,等下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在萱孟一中,这样的活动不少,所以孟眠对这些活动也感到不稀奇。 但南华附中的活动不多,方梦然满脸雀跃,很是兴奋。 这天又正好是周五,晚上没有晚自习。 孟眠看她一脸期待,不忍拒绝,合起笔盖,“走吧,反正也没什么心思做题,一起去看看。” 孟眠觉得,后桌的方梦然为人爽朗热忱,是个还不错的朋友。 方梦然正好凑上来:“孟眠,你有没有觉得,沈衍清最近变得有点乖?” 乖?这个词用在沈衍清身上,孟眠总感觉怪怪的。 “就是,感觉很久没见到他有什么动作了。”方梦然补充道。 孟眠颔首:“不乖是什么样子?” 方梦然和孟沐沐你一言我一语 “上课的时候打游戏?” “他还早恋。” “听说有人还看到他抽烟。” “我听说过好几次他在外面打架。”她们议论的时候特地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别人听见似的。 孟眠蹙眉,“都是听说的?”校园里的柳条悄悄抽了丝,开放后的镜湖旁是一片盎然绿意,而春风也吹来了些好消息 孟如勇的术后感染情况好转了沈多,而两个受伤的仓库管理员也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月假的周末,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孟眠去花店选了三束花,拢在手里满满的,都有点看不清路。 这是头一回,她来医院觉得开心。 父亲的情况确实好了很多,没有再躺在ICU冰冷的病床上,由特级监护降为了二级监护。 医生巡房完,简单交代了几句:“大概半个月后可以出院,病人声带受损,不要说太多话,擦洗的时候注意伤口不要碰水。” 孟母陈黎芳握着孟如勇的手,连连点头。 孟如勇笑着看向孟眠,声音沙哑,忽高忽低的,但能听清完整的句子,“我们眠眠在学校还好吧。” 孟眠把花束放下,坐在床边,用手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爸,我可好了,上次还考了班级第一呢,我们班主任还说如果竞赛拿奖,我有希望能冲击一下B大。” “好、好。”孟如勇眼里止不住笑。 三人围坐在一起,家长里短的寒暄了好一阵,让孟眠难得有了久违的家的感觉。 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孟眠拉着孟如勇的手,正色道:“爸,能不能把你之前厂里的通讯录给我一份。” 孟如勇有些担心,摸了摸孟眠的头,“乖女儿,你要这个干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 孟如勇大概猜到了她的想法,“你现在还是学业为重,不用想别的。” “我知道的爸爸,我不会落下学习的。”孟眠的声音里带着坚定,“对我而言,很多事情都很重要,我的人生也不是只有学习。” 方梦然一脸笃定道:“玩手机和早恋是肯定的。” “对对对,”孟沐沐一脸不容置喙,“一班那个大美女,学霸女神沈云梦,之前天天来我们班里找他,沈衍清经常送她回家,两人还经常穿同款衣服。” “之前班里有个女生,”方梦然拉着孟眠,悄悄指了指教室前排的某个座位,“她好像在追沈衍清,天天给他送早餐,抄笔记。” 孟眠认得那个女生,是班里的班长孙雨。 “后来被沈云梦撞见了,好像是劝她别再一厢情愿吧,像是宣示主权似的,其实话说得也不重。” 孟沐沐一脸同情,“但孙雨那天趴在座位上哭了好久呢,声音不小,可能是想等着沈衍清安慰她,可沈衍清一句话也没说,就像默认了似的。” “说实在的,沈衍清对自己不喜欢的女生,还挺残忍的,连个眼神都不给,倒也挺专情的。” 孟眠的语气带着些怀疑,“他有这么受欢迎?” “当然啦,他超级帅啊,那张脸,就可以把我们班其他男生秒了。” “啊,我也好想去萱孟一中上学,听说那里没有晚自习,这什么待遇啊。” 南华附中其实在公立学校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每年考上TOP大学的学生也有,只是不像萱孟一中那样,整体升学率居高不下。 毕竟在萱孟一中,就算成绩不好,家里的资源也可以供他们走得很远。 在这关于学校的议论之外,还有些关于孟眠本人的议论,从长相,声音,到可能还没完全熟知的性格。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不绝于耳,班主任刚想出声制止,却被最后排的某位抢了先 “一大早吵什么吵,安静点行吗?” 沈衍清的声音里带着被吵醒的愠怒。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班级里其他人听见,班内瞬间鸦雀无声,只留下班主任的粉笔掉在地上的声音。 啪、嗒。 静音了一瞬,接着班里爆发起更大声地议论。 孟眠刚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此刻转身和沈衍清四目相对,正好瞥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错愕。 班主任严拓的语调里是止不住的生气,“沈衍清,你给我出去。” 严拓定定神,又对孟眠道:“孟眠同学,等下班长带你去教务处领课本,回来就开始上课,应该能跟上进度吧?” 孟眠点点头,答道:“我会努力的。” 她这回答让严拓十分满意地笑起来。 班长孙雨闻言站起身,却被打断 “我去吧”,走到门口的沈衍清折返回来,敲了敲孟眠的桌子,低头和她对视一眼,慢悠悠地说,“就当给新同学赔礼了。” 班主任严拓有些不明所以,摆摆手道:“你要去就去吧,反正教务处你也熟。” 短暂地分开,沈衍清望向她的眼底好像深的望不到尽头。 孟眠害羞地垂下眼帘,“这下总…” 他替她回答了:“还不够。” 他低头,从她的额头开始,接着是眼睛,再划过脸颊,最后是唇瓣。 像对待一件珍宝一般,付诸他的热爱。 孟眠的大脑一片空白。 空气中只有偶尔几声低喘。 接着是门被拧开的声音,然后是宋虞知略带疑惑的一句:“电话也不接,真是奇了怪了,扔个垃圾被人拐了?” 门被推开,屋内的她和屋外相贴的两人沉默地对视。 宋虞知惊掉了下巴,瞬间把门合上,喃喃道:“原来是真的被人拐了。”《 》 20、采访 第 20 章 采访 孟眠从沈衍清怀里挣脱开。 耳根还在发烫,她拧了拧门,自己出来的时候太急,没拿钥匙。 孟眠用力地拍门,喊了好几声宋虞知,屋内毫无动静。 周一的主席台上,沈衍清在优秀学生代表升旗和发言完毕后,上台去做检讨。 晨间的朝阳还是有些刺眼,孟眠抬手遮住阳光,向发言台望去。 宽大的校服被少年穿的那样合身,配上铿锵有力的声音,好像连枯燥的检讨都要生动起来。 不过才念了两句官方程式化的语句,沈衍清突然放下检讨稿,静默了片刻。 他这是要干嘛?觉得念检讨太丢人,所以罢工了? 只见他缓缓开口道:“这次的检讨,是源自一个赌约。” 孟眠往一旁看去,瞥见班主任严拓满脸不悦,似乎想上台去打断他,被旁边的教导主任张志才拦下:“老严啊,现在的年轻小孩都挺有想法的,听听他想说什么吧。” 少年的嗓音清晰而明亮:“因为一些非必要因素,我答应班主任,这次要考进年纪前一百。” 他仿若自嘲的笑笑,接着叹了口气:“很不幸,鄙人不才,没有做到。” 台下被这愉悦的气氛所感染,都笑了起来。 严拓怒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像回事吗?” 教导主任张志才伸手拦住他:“诶,再听听。” 沈衍清正色道:“原因嘛,有很多,一是出于对自己实力的不合理预估,对自己有过高的期待。二嘛,是努力程度还不够,晨兴夜寐、披星戴月是有了,但怎么也没做到头悬梁锥刺股,还得加强。” 严拓哼了一声道:“这才像话点。” 台上的少年扶了扶话筒,眼神看向台下的某个地方:“不过,我的老师告诉我,不必踟躇于眼前的失败,什么事情,去做了就会有希望。如果只唯结果论的话,岂不是很不快乐,功利性的反义词是,纯粹的努力和热爱。” 尽管隔着很远的距离,但少年的眼神真挚而热烈,孟眠抬眼,两人相互对望,画面仿若在此刻定格。 教导主任挑挑眉:“老严,你还能说出这么有哲理性的话来” 严拓疑惑的拧眉,没吭声。 冬日的风把校服外套吹得飘扬起来,少年眼眸清亮:“我想,我已经找到了我最纯粹的热爱。既然没有一蹴而就,那便努力翻山越岭,去追逐,去跨越,一次不行,那就十次,百次,心之所向,万难无阻。” “我希望大家,也能在追逐的过程中找到自己最纯粹的热爱和理想,并努力向其靠近,在探索自己热爱的领域中略有建树。我的检讨完毕,谢谢大家。” 台下的同学仿佛都被鼓动,下一秒,爆发出剧烈的掌声。 好好的一次检讨,愣是被他说成了演讲现场,像是在发表获奖感言似得。 不过方梦然倒是很吃这套:“他说的也太有感觉了吧,眠子,太酷了!” 孟眠稳了稳被她晃动的胳膊:“还行。” “只是还行吗?酷毙了好吧。”下课后,孟眠看着刚刚给沈衍清的,被粘起来的模拟卷,堪堪扫过,虽然题目基础,但正确率还算可观。 果然,沈衍清也不像老师说的那么不学无术,只是基础差了些,对于没怎么接触过的知识点,他也能很快弄清楚重点,很多题的思路都很正确,丢分大部分是因为计算失误和步骤缺失。 其实这样是最好提分的,只是不容易拿高分,把每个知识点学深悟透后,用题量来堆砌正确率就可以了,见过的题型多了,自然知道题者会把陷阱设在哪里。 但现在的时间紧迫,就算是题海战术也很难把知识点全覆盖到。 孟眠跟沈衍清说出自己的担忧。 沈衍清挑挑眉,轻松道:“没事,还有时间。” 方贺凑过来,他从来没见过被沈衍清写的满满当当的卷子,惊讶道:“清哥,真为爱转性了?这么努力。” 沈衍清瞥他一眼:“你懂什么?我本来就热爱学习。” “咦,我~本来~就~热爱学习。”方贺用夸张的语气复述了一遍,随即认真道:“有一说一,你们能不能带我一个。” 沈衍清模仿了一下他的油腻语调:“怎么,你也~需要~热爱学习?” 不过方贺确实不属于需要刻苦奋斗的那派,他家庭条件优渥,只等着考个本地大学,混个文凭,毕业后继承家业。 方贺一把拽过旁边的方梦然,她也一直长期处于班级中游:“我觉得她也需要。” “可别,”方梦然连忙拒绝,“我可不想当电灯泡。”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沈衍清。 沈衍清闻言,抬了抬眼,“我没意见。” 孟眠轻轻推了方梦然一下,“什么电灯泡,我们是战友。” 聊天进度在方贺的鼓动下逐渐演化成为:“我要加入学习小组!快拉我进群!” 孟眠忍不住笑了笑,方贺的洗脑功力还真是一绝。 小孟老师十分热情,照单全收:“好啊好啊,人多了学习氛围更浓厚,还可以大家一起讨论。 沈衍清拖着长长的尾音嗯了一声。 滑动手机,新建群聊,把三人拉到群里。 孟眠挑挑眉:“他不是还没考进年纪前一百?这么激动干嘛。” 方梦然嘁了一声:“小孟老师,要求这么严格嘛?已经很不错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以前的水平……” 接着,她突然反应过来:“小孟老师…小孟老师?他说的老师该不会是你吧。” 台上宣布升旗仪式结束,人群在队伍中散开。孟眠笑了笑,没有反驳:“回去学习啦,小方同学,你也还有进步空间。” 再次见到冯若兴,是在化学实验课上。 化学老师杨松一个人带好几个班,刚好同时带了一班和二十一班,而他的得意弟子冯若兴,被他叫来当实验助理。 杨松简单介绍了一下冯若兴,孟眠看了看旁边孟沐沐的眼神,感觉崇拜满的都快能溢出来。 “若兴,你来演示下铝热反应。” 冯若兴点点头,熟练的放好反应容器,用沙子进行隔热,将铝热剂、助燃剂放入容器中,一边操作,一边温柔提醒:“同学们,在点燃之前一定要把滤纸润湿,以便吸收热量。” 他的手指修长,骨感白皙又不失力量,他拿起操作夹,将点燃的镁放入容器中,稍稍退后几步,当镁条出击到助燃剂氯酸钾时,铝热剂开始剧烈反应,刹那之间,整个实验台上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孟沐沐拉着孟眠的手,难掩激动:“他好帅啊!太酷了吧!” 其他同学也很给面子的鼓掌。 孟眠回头,向沈衍清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他环抱着手臂,哼了一声。 看那样子,仿佛在说“有什么了不起的”。 等反应结束,冯若兴继续着实验的验证部分,老师在一旁提醒着注意事项:“铝热反应会放出大量的热,同学们一定要按课本上的操作步骤来,五人一组,做好隔热,注意实验安全,这节课结束后学习委员统一收齐实验报告。” 后排的实验桌上突然亮起来,绽放出星星点点的光,孟眠被吸引着回头,发现在刚刚的短时间内,沈衍清的桌上也重复了刚才的实验。 只见沈衍清挑眉笑着。 眼底倒映着实验反应的光,似有星河流淌。 他不屑一顾的说:“就这么简单?”到家时已经是深夜,转学到南附后,父母顾不上她,孟眠暂时借宿在姑妈家。 门半掩着,她提前寄过来的行李此时正孤零零地摆在客厅的一角,上面还搭了两件脏衣服。 良久的沉默后,孟眠礼貌性地开口:“姑妈姑父好,我父母让我来借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要打扰你们了。” 坐在客厅正在看电视的堂妹袁栀不满地瞥了她一眼:“一个月也是一段时间,一年也是一段时间,那到底是要住多久?” 堂妹只比她小两岁,在上初二,她的语气夹枪带棒,也沈是因为叛逆期,不过表妹自小就对她算不上友善。 从记事起,每每到家族聚会见到表妹时,家里的长辈就喜欢有意无意地拿她和袁栀对比,这样的历史背景下,袁栀很难对她友善。 孟眠没遇到过这样的场景。 她有想过,姑妈一家对她不会有多热络,但没想到会冷淡到这份上。 此刻,屋子里暖融融的灯光下,袁栀躺在姑父旁边看电视,她没有精力去思考和回应。 耳鸣声又来了,在脑子里嗡嗡地响。 姑妈尴尬地出来打圆场,“没事的,想住多久都行,快进来吹吹空调,你瞧瞧头发都汗湿了。” 孟眠跟着姑妈走进被收拾好的房间,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潮湿的霉味,房间像是杂物间改造的,屋内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用铁架子拼起来的衣架,上面还有些斑驳的锈迹。 一个人费力地收拾了半天,才终于躺下。 寄人篱下,肯定不会像自己家里那样如意,她并不想因为这些就影响自己的心情。 燃烧结束后,化学老师杨松走过去,用磁体吸附反应的产物,黑色固体产物能被磁铁吸引。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沈衍清一眼,点点头道:“不错,不过还是要注意实验安全,刚刚把老师都给吓了一跳呢。” 杨松语气轻松愉悦,同学们也被这气氛感染,纷纷组队开始做起实验来。 孟眠和方梦然、孟沐沐,还有两个班里的女生一组,但一阵演化过后,用磁铁吸引反应后的化合物,并无铁产生。 耳边响起冯若兴清浅温柔的声音:“我帮你们看看。” 孟沐沐激动道:“好啊好啊!” 沈衍清抢先开口:“你们是氯酸钾在燃烧时温度不够高,可以混合镁粉,或者将镁条打磨一下。” 孟眠看向实验指导书,里面确实提及了这种可能性。 冯若兴探究的看向沈衍清,随后笑道:“说的不错。” 按照沈衍清刚刚提醒的方法,孟眠他们小组又重复了一次实验,果然成功,写完实验报告后,孟眠走向正在一旁正在研究其他实验的沈衍清。 她眉眼间漾着笑意:“小沈老师,不错嘛,学的这么认真。” 沈衍清放下手中的实验课本:“眠子,你说的没错。” “嗯?”孟眠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就是,有时候,学自己没尝试过的东西,还是挺快乐的。” 他笑了笑,补充道:“而且,化学有独属于它的创造之美。” 点燃、反应、生成。 每一个词汇,都象征了它的独一无二。 杨远点了点头。 看来他的直觉是对的。 这两个人真的很不对劲!《 》 21、返校 第 21 章 返校 这段小插曲也确实没剪进最后的成片。 但徐可欣审片时发现了。 她审视般打量了孟眠几眼,问道:“你和沈衍清之前认识啊?” “啊?”孟眠懵懂地眨了眨眼,选择性装傻。 徐可欣挑了挑眉,“我看了你的入职简历,你本科在S大读的?” 孟眠点了点头。 更重要的是,孟眠察觉到,姑妈是传统意义上的家庭主妇,在这个家里没什么话语权。 但其实,她并没有觉得借宿有多叨扰他们,姑妈家里还欠着她家里多年未还的一笔账,买房时借的,数额不小。 所以这房子,严格意义上来说,有她家的一份。 因为屋内太潮湿沉闷,孟眠只好开着窗户睡觉,窗户小小的,只能张开一半。 刚要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孟眠猛地起身。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她把手掌缓缓撑开,掌心里的字体已经有些难以辨认。 墨迹被打湿后晕开,湿乎乎地黏在手上。 她辨认了一番,实在没有认出来后索性放弃。手机也坏掉要拿去修,就算记住了号码也不能联系他。 随即闭上眼,沉沉入梦。 反正马上应该就会再见了。晚上一个人在房间里,孟眠回想着沈衍清跟他说过他的话。 “她是我的妹妹。” 确实,两个人有很多共通之处,比如都姓沈,比如,两个人都有着在阳光下微微泛棕的自然卷发,再比如,两个人的眸色都是漆黑色的,一笑起来,张扬又勾人。 “是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其实孟眠小时候还见过沈云梦,有一回过年的时候,三人还一起逛过年会。 只是时间久远,她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脑海中悠悠传来那声“眠子姐”。 孟眠感觉有些郁闷。 怎么会把他们两个误解成……那种关系? 果然,十个传言里有九个是假的。 至于为什么不澄清,沈衍清是这么解释的 “还不是托我那女儿奴舅舅的福,他怕他优秀的女儿早恋,就把挡桃花这件事交给我了。” 沈衍清笑着补充:“你小时候不是见过她吗?我没想到你也会误会。” 他晃晃手机:“我想给你解释,没想到你给我拉黑了?” 孟眠拿出手机,屏幕的光影影绰绰地打在脸上,她一气呵成地把沈衍清加回来。 孟眠感觉有些赫然。把头整个埋进枕头里,呼吸都闷闷的。 转醒是在后半夜,窗外的雨停后,空气中只余潮湿闷热,孟眠把奶奶给她的花睡衣脱掉,只剩一件长袖单衣,背后已经被汗浸湿了。 转身出门去洗了把脸,因为太晚了,她怕光线太亮照进房间里打扰到其他人,便没有开灯,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蹑手蹑脚地摸索着,接了瓶水一口气喝完,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一转头,就和刚从房间出来的沈衍清对视上。 孟眠还带着些刚醒时的慵懒,讪讪开口:“你也热啊?” 沈衍清轻咳一声,眼神和她对视后又躲开:“有点…有点吧…” 眼睛适应黑暗后,画面也逐渐清晰,孟眠瞥见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眼神,低头打量了一下自身的着装。 刚刚洗过脸,孟眠的发丝湿漉漉地搭在额间,她只着一件单衣,被汗浸湿后,隐隐勾勒出腰线。 她有一瞬间的僵硬,旋即整个人瞬间清醒。 装作若无其事地快步走回房间,拖鞋在地板上哒哒作响,她迅速把门反锁上。 房间外一声轻笑,隔着门传进她的耳朵里。 整个脸瞬间红透了。 真是糟糕,怎么明明刚洗过脸,却好像更热了。 孟眠失魂落魄地走下楼,眼神飘忽,脚步悬浮。 一个没注意,她撞到了过路的人。 孟眠连忙道歉:“不好意思…” 眼前的人扶住她,关切地问道:“眠子,你怎么在这,你生病了吗?” 孟眠抬头,眼前的人一脸担忧。孟眠跟着沈衍清到了院子里,随着‘咻’的一声,孟眠抬头,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沈衍清侧过头问道:“好看吗?” 是沈衍清。 她也想问他怎么在这,却差点一头栽倒过去,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冷汗,很明显是低血糖的表现。 没吃早餐,加上过度劳累和情绪失衡。因为下雪的缘故,沈衍清没有骑他的小电驴,是他父亲开车来的。 孟眠打开车门,车内的暖气瞬间把身上的雪融化成水,羽绒服外套湿了一片。 沈衍清给后排的她搭了条毯子,沈衍清的父亲沈怀远拧开暖水壶递给孟眠:“暖暖身子。” 孟眠乖巧的接过暖水壶。 沈怀远倒是没有问她为什么和家里吵架,关心道:“今天年夜饭吃饱了吗?要不去我们家再吃点。” 孟眠抿了一口热水,烫的她舌尖都发麻,她嘶了一声,肚子又不合时宜的叫了一下,她不好意思的抬头,对上沈衍清关心的眼神。 孟眠顿了一下,开口道:“那麻烦沈叔叔了。” 目的地是白桥路的老家,屋内的灯光暖融融的,沈衍清家的年夜饭只有他、沈父、爷爷奶奶四人。桌子不大,却也显得温馨。 沈怀远给孟眠盛了碗热汤,开口道:“小眠啊,沈衍清他妈妈今天安排了值班,你来了正好,坐她这里,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沈衍清的父母都是警察,遇到春节这样的节假日,值班值守是难免的,在孟眠的印象中,沈衍清小时候很多个春节都是爷爷奶奶陪着他过的。 有时候吃年夜饭吃到一半,片区出了什么事情,沈衍清的父母也需要紧急出警。 他们是这座城市的守护者。 不过那时候小巷里的小孩很多,大家聚在一起放烟花、玩牌、追天灯,好不热闹。 欢声笑语中,孟眠从来没察觉出来过他的不开心。 此刻回忆起从前,不知道沈衍清在某个父母缺席的团年饭,是否也会像她今天这般难过。 想到这里,孟眠眸色暗了暗。 她接过汤乖顺的坐下,还是熟悉的芋头焖鸡,一口下去,连胃都是暖的。 这里的年夜饭氛围和孟家倒是完全不同。 沈衍清的爷爷奶奶十分慈爱,沈父虽然不太参与沈衍清的学业与生活,但也不过多插嘴,只是默默的听着,时不时应和两句。 奶奶高兴的笑到合不拢嘴,给孟眠一边夹菜一边说:“听清清说这次期末考试进了年级前一百,眠子啊,多亏了你啊。” 孟眠看向旁边的沈衍清,他笑着,灯光在眼底晕开,显得张扬又肆意。 这次期末考试,就如他当时在主席台上的发言一样,没有一蹴而就,那便翻山越岭,他倒也真的践行了诺言,考进了年级前一百。 方老师因此开心的不行,又在寒假前仿佛叮嘱,叫他不能得意忘形,假期也要继续努力。 孟眠缓缓开口道:“其实和我的关系不大,是沈衍清他很努力。 沈衍清也不反驳,扬了扬下巴:“小孟老师功不可没。” 饭后,屋外的雪渐渐停下,只剩呼啸的风声,孟眠在屋内烤了会火,正思索着去处,被沈衍清神秘兮兮的叫出去。 “嗯?怎么了。” “你等会就知道了。” 沈衍清扶着她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此时正值深秋,昨天下过一场雨,天气很凉。沈衍清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 孟眠扶着脑袋,整个人面色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像支离破碎又被拼起来的一样,看起来十分憔悴。 沈衍清没有多问,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她道:“怎么了?” 孟眠抬头看香甜,眼睛控制不住地红透了,里面蕴满了湿气,眼泪下一秒就要掉出来。 沈衍清有些无措地擦了擦她的眼角,又伸手拍孟眠的背,伸出的手犹豫了半天,最后轻轻地落下,缓缓地拍了两下。 孟眠伸手说了句没事,又吸了吸鼻子,沈衍清递上从旁边便利柜买的一瓶水和两块糖。 孟眠揭开糖纸,把糖含在嘴里,难过的情绪也随着甜味化开好了些。 孟眠问道:“你怎么也来医院了,生病了吗?” 沈衍清抬抬手中的药袋:“给爷爷拿降压药。” 孟眠垂眸,敛起刚刚的情绪,关心道:“爷爷现在的身体还好吗?” 沈衍清挑挑眉:“高血压是老毛病了,爷爷这两年身体还行,你想不想回老家看看,顺便探望下他老人家。” 孟眠刚想拒绝,却想到,母亲已经回了公司,家里也已经没什么生活痕迹,回姑妈家又要面对冷嘲热讽,说不定还要被姑妈拉去教袁栀做作业。 一切都在表明,她好像真的无处可去了。 一抬头,对上的又是那双亮晶晶地,充满蛊惑性的眼睛。 她侧过头,心底挣扎良久,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她以前也是这么邀请沈衍清和她一起约会的。 孟眠低头摩挲了一下大拇指,用他以前回应的话来堵他:“散步,不觉得无聊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笑,笑声贴着她的耳膜,弄得她心头痒痒地。 “孟眠。”他低低地喊了声她的名字。 沈衍清这次的回应和过去完全相悖。 他缓慢又坚定的开口:“和你一起,怎么样都不无聊的。”《 》 22、般配 第 22 章 般配 孟眠蹭地一下从凳子上坐起来。 这句话她以前说过很多次。 但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给人的感觉会完全不一样。孟眠将头发拢在一起,扎了个低丸子头,又换了件舒适的长裙,匆匆下楼。 沈衍清站在宿舍楼旁边等她,他穿了一件简单的白T,在人群中却很显眼。 过路的人偶有侧目打量的,还有议论着觉得他眼熟的。 孟眠垂着头,走到他身侧,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我们走吧。” 太阳轮转了四分之一的角度,家长会散了会,孟眠和沈衍清被班主任严拓单独叫到办公室。 严拓翘着二郎腿,用手敲打了两下桌子,抬眼问:“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们两个过来吗?” 孟眠还在错愕中,就听见耳边传来的声音:“一没违纪,二没早恋,我们是清清白白的同学情。” 清清白白四个字还特地加了重音。 虽然是事实,但经他这么一说,怎么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严拓有些无语的撇他一眼:“孟眠家长没来也就算了,你家长为什么也没来。” 沈衍清摊摊手:“出警去了。” “你妈呢?” “诶严老师你怎么骂人呢。” 孟眠忍不住笑了一声。 严拓皱眉历色道:“沈衍清,正经说话。” 沈衍清接着摊手:“我刚刚说了啊,办案子去了。我爸、和我妈,都办案子去了。” 严老师愣了一下:“哦,他们都是…” 反应过来后,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的说:“你父母的职业都这么正气凛然,怎么教出来你这么痞里痞气的。” “显而易见,”沈衍清无所谓的耸耸肩,“他们哪有时间教我,我是野蛮生长的。还有,更正一下,我这不叫痞气,叫随性好嘛?” 听他这语气,孟眠几乎要以为他是真的无所谓,却又想起沈衍清小时候一个人被欺负时泪眼汪汪的眼睛。 孟眠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莫名的抽动了一下,酸酸的。 严拓清了清嗓子:“行了,说正事。既然你们家长不在,我就简单和你们交代两句。” 他看向一旁的沈衍清:“化学竞赛初赛在四月底,没多久了,这个杨老师跟你说过了吧。” 沈衍清难得乖巧的点了点头。 “寒假没偷懒吧,杨松可是好不容易才给你争取到名额,都快缠教学组长缠到他家门口了。”严拓撇他一眼,语气凝重,“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信任你,你可千万别让他失望。” 沈衍清难得站的端正起来,正色道:“寒假一直有在补基础,我会努力的。” “孟眠。” 被严拓叫到,孟眠也直了直身子。 “你英语竞赛初赛是擦线进的,复赛定在八月,在京市,时间还久得很,你平时抽时间准备一下,如果得奖的话,凭借加分可能有希望冲击一下B大。” 严拓顿了顿,强调道:“但还是以平时成绩为重。也不指望你能拿奖,就当去见见世面吧。” 孟眠脑海中闪过竞赛时那几个复杂的海清词汇,含糊的点点头。 说起见世面,小时候父母带她去过好多回京市。繁华、先进,令人心向往之,难得在学业繁重的高中能抽时间去“见见世面”。 “还有六月的分班考试,这个才是你的重中之重,虽然看着时间还长,其实没多久了,可得把握好这次机会。” 严拓又转头看看沈衍清:“还有你也是,最好赶紧考走,别待在我班里头烦我。” 这话面冷心热,沈衍清笑了:“好好好,我争取赶紧滚。” 严拓挥挥手:“你们回去吧,新学期好好努力啊。还有,别早恋,我盯着你们呢。” 孟眠脸色一红,“严老师,我们是…” 清清白白的同学情,她脑海中突然就冒出来这几个字。 然后顿住。 行吧,她也懒得解释了。 一小时后,海滩边。 杨映有些胆小的说:“方梦然同学,我们这样真的可以吗……” 方梦然拍了拍胸脯:“放心吧,我们躲得远一点,肯定不会被发现的,再说了,我们都辛辛苦苦捡了这么久垃圾,海滩上已经都没什么垃圾了。” “可是……” “没有可是,”方梦然拉过一旁的孟眠,“大学霸都来陪我们了,你怕啥,眠子,你说是吧。” 孟眠笑的宠溺,点点头,又指了指旁边的冯若兴和沈云梦:“这还有俩学霸呢。” 隔壁班没有捡垃圾的户外拓展,也不知道方梦然是怎么说服他们溜出来的,说什么学习小组全员难得出来团建一次,要全员整整齐齐。 顺着视线望过去,沈衍清、方贺和孟沐沐也在。 孟沐沐还正一脸星星眼的偷看着旁边的冯若兴。 “好吧……”杨映被说服了。 方梦然提议道:“我们来玩‘我有你没有’吧!” 孟沐沐疑惑:“什么有的没的?” “就是,我们轮流说一件自己做过的事情,其他人有的话就要举手,没有的话就要掰一根手指,每个人五条命,谁先掰完就要接受惩罚……” 等讲完游戏规则,沈衍清率先出击:“我有翘过课,你们没有。” 方梦然评价道:“你小子,够上道。” 除了方贺和孟眠,其他人都掰了一根手指。 方梦然惊讶道:“眠子,你居然也翘过课!” 孟眠笑笑,“我以前在萱孟一中的时候加入了舞蹈社,有时候排练、汇演,来不及请假就翘过几次课,还被叫过家长。” 方梦然道:“那我可得赢你,嘿嘿,等下让你跳舞给朕看。” “到我了,”坐在沈衍清旁边的方贺思索了一下,“我有一米八!你们没有。” 所有女生都掰下一根手指,孟沐沐嘟囔着:“你怎么不干脆说女生全输了得了。” 旁边的方梦然迅速反击:“我有耳洞!你们没有。” 除了她和孟沐沐,在场的人都掰了一根手指。 方梦然环视四周:“诶,眠子,你们怎么都没耳洞啊。” 孟眠摊手:“我能说,是因为我怕疼吗?” 游戏继续。 冯若兴挑挑眉云淡风轻的蹦出一句:“我考过年级第一,你们没有。” “我天,这谁考过啊!” “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沈云梦撇撇嘴,暗道一声可恶,她莫名感觉被凡尔赛到了,怎么回事。 沈云梦苦思冥想,照着冯若兴来了句:“我英语竞赛拿过全校第一,你们没有。” 众人纷纷嘁声,怎么感觉这两个人在一起凡尔赛! “我喝过酒!” “我有被全校通报表扬…” “我有一个人看过电影。” “我有被猴子咬过。” “我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狗。” 一轮下来,众人的手指都掰的七七八八。 孟沐沐小声开口:“我有喜欢的人,你们没有。” 片刻沉寂后,除了方梦然和沈云梦,在场的人都举起了手。 “我靠,你们怎么都!” “眠子,你也……还有冯若兴…” “我吃到了什么大瓜,天呐,严老师要是在,估计要疯了。” 对她而言,警方能早日查明火灾真相,还父亲一个清白,就是她最大的心愿。 孟如勇叹了口气,“爸爸真拿你没办法。” 他抬头向陈黎芳示意道:“孩子大了,他想看什么就让她看吧。” 陈黎芳递给孟眠一把钥匙:“这是我办公室的备用钥匙,电脑在右边抽屉锁着,里面拷贝了事发前半个月的监控,还有一些公司其他的信息。” 她摸了摸孟眠的背:“这都是大人该操心的事,而且调查了这么久,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证据都移交给警方了,现场也被封锁了,耐心等调查结果吧。” 孟眠撇了撇嘴,“我也是大人了。” 她嘟囔着,“虚岁18,我马上就18岁了!” 陈黎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孟眠看着手中的钥匙,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那个雪天沈怀远跟她说过的话。 不排除人为纵火的可能性。 她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把手中的钥匙握紧。 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孟眠的脸被烟花照的暖清清的,倒映在瞳孔中的烟花忽明忽暗,她璨然一笑:“嗯,很漂亮,紫色的最漂亮。” “紫色烟花是因为钾元素在燃烧,烟花呈现不同的颜色,对应的也是不同的金属反应,称为焰色反应。” “嗯?”孟眠被他逗笑了,“怎么突然开始科普起化学。” 沈衍清递给孟眠烟花棒:“你以后想看什么颜色的烟花,我都可以给你做。” 孟眠接过来,烟花棒绽放出点点光芒,把雪地照的明亮,孟眠低头看去,仙女棒全都被点燃,呈现出星星的形状。 烟花持续绽放,夜间也亮如白昼,沈衍清缓缓开口。 “愿新年,胜旧年,新的一年,希望抬头有星空,脚下有星光,希望你的人生永远璀璨,永远,熠熠生辉” 杨宁老师笑着给沈衍清夹菜,然后笑呵呵地说:“那肯定没这么容易的,两个人一起,说是两个人的事,却又不是两个人的事。肯定是会遇到一些矛盾的。” “当年我刚毕业,本校没留校指标,我就去外地工作了,和他异地了整整两年,好不容易才调回来。” “再后来我父母也不同意,但走着走着,我们也还是走到了今天,感情的事,只要两个人心齐,不放弃,总归是有结果的。” 异地两年,两个人的心齐,总归是有结果的,如出一辙的故事。 沈衍清的手悬在半空中,沉默了几秒。 如果从来没有分开过。 这会是他们的结果吗?《 》 23、过敏 第 23 章 过敏 胖白住院一周后,陈亦阳约孟眠一起去宠物医院。小猫后腿上被厚厚地缠了一圈棉布,状态恢复得很好,住院后不仅胖了,连泪痕都少了很多。 医生说可以留院观察,条件允许的话现在也可以出院,但还没有找到领养人。 她和陈亦阳问了身边正在养猫的或有意向养猫的朋友,要么就说原住民一只猫已经够了,要么觉得胖白年纪太大了怕有野性。 陈亦阳道:“实在不行,我到时候把它带回家好了。” 孟眠问:“你家是江宁的吗?” 陈亦阳摇摇头,“我现在住宿舍不方便照顾,真想收养只能带回家了。” 学习小组就这么庞大起来,沈衍清对冯若兴的态度也不再剑拔弩张,反倒缓和了很多。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同处一个实验室的情分 化学竞赛初赛考察书面知识点较多,沈衍清稍有困惑的时候,化学老师杨松就让冯若兴给他指导,冯若兴很有前辈的风范,对沈衍清总是不遗余力的指点和帮助。 尽管沈衍清最开始有些排斥,但一来二去,二人也渐渐熟悉起来。 而英语竞赛的初赛,主要考察笔译和作文,孟眠就刷着英语老师给她弄来的历年题型,积累下偏难词汇。英语这门科目,倒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技巧,一是靠对语言的天赋力,二是靠积累,词汇量上来了,读写自然不在话下。 孟沐沐倒也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整天粘着冯若兴不放,就像她说的,她只是把冯若兴当做自己的崇拜对象,或者说是目标,远远的放在那里看一眼,提醒自己世界上还有这般优秀的人存在,学习劲头都更足一些。 于是,他们这一大群人构成的学习小组,偶尔假期约着一起学习,整体来看倒也还算和谐。 十二月底,已是寒风凛冽,英语竞赛安排在周六,孟眠按期参加,坐上学校的大巴车,倒是见到一个熟人。 沈云梦拍拍身旁的座位,招呼她过去:“眠子姐,坐这里。” 孟眠到她身旁坐下,眨巴两下眼睛:“云梦,这么巧,你也参加啦。” 整个大巴车上都是参加英语竞赛的人,整个高二年级大约有三十人,大部分都是一班和二班的。 还真像严拓说的一样,二十一班争取到一个名额很不容易。 沈云梦点点头:“这次英语竞赛有联办高校,含金量很高。要是进决赛拿了名次,可以参加自招,学习压力会稍微小点。” “嗯,初赛顺利。”孟眠笑着,轻轻应了一声。 “你也是,初赛顺利!” 考试时间设置在下午两点半到五点半,持续三小时,考察内容为英汉互译的笔译题和一道大作文。 英汉互译考察的是海清生态问题,尽管孟眠有些积累,但仍旧有些晦涩的海清生物名词,只能靠半蒙半猜。 英语作文更是和平时做过的都不太一样,直接给了一大段关于生态环境的论述,让谈谈自己的理解。 孟眠想了想,从政治、经济等几个大的方面分论点作答,属于保守的作答方式,不算出彩,中规中矩,应该能通过初赛。 此时正值隆冬,刷刷写完作文,交上卷子后,孟眠拧了拧手腕,感觉手都有些被冻麻。 返程路上,她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直到被一个明媚的声音叫醒:“眠子姐,眠子姐!” 孟眠幽幽转醒:“怎么了?” 沈云梦笑得灿烂,“哗啦”一下把她面前的窗帘拉开:“你看,下雪了,是初雪!” 孟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此刻大巴正好行驶到一片原野,窗外是茫茫无际的草地。枯黄的草被一层浅浅的白雪覆盖住,来年春日,又会绽放出勃勃生机。 耳畔是沈云梦在吟诗,她的声音很清脆,带着特有的活力:“白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 孟眠挑挑眉,配合的答道:“白雪纷纷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1]” 沈云梦伸出手和孟眠击了个掌:“眠子姐,你懂我!” 窗外的原野慢慢变化到城镇,此刻雪越下越大,远处的屋檐的已经覆盖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雪。 沈云梦擦了擦窗户上因温度差造成的水汽,轻声感叹道:“真浪漫,细细密密的雪,好像水晶球里的一样。” “是啊,”孟眠浅浅笑着,“真浪漫。” 身后其他同学也在欣赏着雪景,窸窸窣窣的议论着 “我听说,初雪的时候沈愿,愿望都能实现。” “对啊,还听说一起看过初雪的人,会永远在一起。” 沈云梦闻言,偏头看向孟眠:“眠子姐,你有什么愿望呀?” 孟眠想了想,没有作答,反问她道:“你呢,你有什么愿望。” “近的嘛,当然是希望竞赛能取得好名次。”沈云梦灿然一笑,“远的嘛,要考上京大,要家人安康,要所遇良人。” 她吐了吐舌头:“会不会贪心了点。” “不会,”孟眠刚刚才听完后排沈愿一夜暴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么纯粹的愿望,肯定能实现。”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熟悉的电话铃声响起,孟眠看了一眼后接通:“怎么了?” 电话里,少年的声音清冽:“考完了吗?” 原来是关心她的考试成绩,孟眠如实道:“刚刚考完,答的还算中规中矩吧,我们现在在返程大巴上。” 沈衍清轻轻嗯了一声。 静默片刻,孟眠看着窗外的雪景,说了句:“现在下雪了,你看到没?” 他低笑一声:“嗯,我刚从实验室出来就看见了,很美。” 随即发出邀请:“等下雪停了,要不要一起堆雪人。” 孟眠的思绪飞回到好些年前,小时候每次下大雪,他们也会一起堆雪人,每次她堆了个雪人脑袋后就觉得冷,坐在凳子上看着沈衍清堆完,她再去找些围巾帽子的装饰,把雪人装扮成自己的杰作。 她笑容温暖:“好啊。” 沈云梦插嘴道:“哥,你怎么不问我要不要堆雪人。” 电话那头静默片刻,随即道:“她怎么也在你旁边?” “嗯…就一起参加比赛,遇上了。” 又简单交流了几句,电话挂断。 身旁是沈云梦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啧啧,要不要~一起堆雪人?” 孟眠抿唇,不好意思地*笑笑,明明听起来这么正常的一句话,怎么被她重复一遍,就显得这么暧昧。 沈云梦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你还没说你的愿望呢?” 孟眠随口胡诌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沈云梦晃晃她:“那不行,我刚刚都说了,不行不行不行。” 孟眠被她晃得头晕,仿着她的句式道:“近的嘛,当然是堆一个圆圆的完美雪人。” “那远的呢?” “远的话,”孟眠低头思索片刻,眸色沉沉,“一愿学业有成,二愿父母康健,三愿长长久久。” 还有个埋在心底,没有说出口,却也是最想实现的愿望。 愿早日查明火灾真相,愿公理正义长存于世间。 大巴在学校门口停下,此刻雪还未停,出门时天气还算晴朗,因此,沈多人都没有带伞。 孟眠一下车,就看到少年长身而立站在校门口,他的身形挺拔,穿着一身黑色毛呢,手中拿着围巾。 伞上已经有一层薄薄的雪,看来是等了有一会儿。 人群中发出几声哇哦的议论。 孟眠下车,钻进他的伞里。沈衍清把围巾给递给她。孟眠围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睫毛上沾了点雪花,显得很是灵动。 耳畔是沈云梦幽幽的吐槽:“哥,你怎么不给我也带把伞,真不顾你这个妹妹的死活了是吧。” 沈衍清笑笑:“大小姐,哪敢不管你,我还叫了个人。” 沈衍清侧身一步,露出身后站着的冯若兴。 冯若兴配合的往上抬抬伞柄,浅笑一下:“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打伞。” 沈云梦斜睨沈衍清一眼,他明知道她和冯若兴不对付!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眼在沈衍清身边的孟眠,最终妥协的走进冯若兴伞里。 为了她哥这个大直男的幸福着想,她只好忍辱负重、忍气吞声。 几人一前一后的走进雪地里,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在实验室吹了会空调,暖了暖身子,窗外的雪渐渐停下。 此刻已到傍晚,天色渐暗,雪倒是把大地和天空称的很白。 沈云梦站起来:“走走走,去堆雪人。” 因为是周六,又下了大雪,学校操场没什么人,雪蓬松的铺在操场上,白茫茫一片。 沈云梦捧起雪花,揉成团,往沈衍清身上砸去,黑色的毛呢大衣上瞬间多了几片雪花。 沈衍清道:“我觉得胖白就挺好。” “哦,那好吧。”章柠恋恋不舍地下车,“那沈老师,我们下次再见啦。” 她刚一走,沈衍清就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孟眠把他的胳膊拽过来,上面已经起了好些密密麻麻的风团。她心里的火蹭一下冒上来,脸上气得泛起潮红。 偏偏沈衍清还不知好歹地多问:“眠眠,你怎么又脸红了?”《 》 24、感受 第 24 章 感受 孟眠没吭声,径直走下车,把驾驶座车门拉开,把沈衍清往车下拽。 “眠眠,我安全带还没解呢,你等会儿。” 孟眠松开手,环抱着臂看他。 沈衍清没说话,只是一味地笑。 笑着笑着,孟眠实在没忍住,“你笑什么啊?” 沈衍清抬眼,眼里漾着笑意,认真地看向她,“我挺开心的。” 孟眠无语地瞥他一眼。 过敏了还这么开心,她怀疑沈衍清有自虐倾向。 嗯,一定是搞研究把脑子搞坏了。 她开口问:“开心什么?” 沈衍清答:“你在担心我。” 周六上午,两人在萱孟市最大的商场汇合。 方梦然头一回见孟眠没穿校服的样子。她穿了身刚好过膝的白色长裙,外面搭一件浅粉色毛呢。 方梦然的眼睛从上到下扫视而过,从她琥珀色的眼睛,小巧而高挺的鼻梁,到清溢着青春气息的马尾。 随即她一把将孟眠抱住,用脸蹭了蹭她的肩膀:“眠子,你也太可爱了吧。” 孟眠扶着她笑,打岔道:“好啦好啦,我们快去选礼物吧。” 青春期的女孩子逛街,也就那几样固定的套路。 逛完了商场逛饰品店,逛完了饰品店去吃点街边的美食。 二人从一楼的精品店逛到七楼的服装店,从商场逛到小吃街,已经吃完两轮小吃,却还没选到合适的礼物。 又转悠了一会儿,方梦然脚步顿住。 孟眠疑惑的转头:“怎么了?看到合适的礼物了?” “不是,”方梦然指了指前方,“你看那是谁。” 孟眠顺着方梦然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少年身着玩偶服,此刻正抱着玩偶脑袋,坐在长凳上。尽管此时已是冬季,但少年的额头满是汗珠,他大口大口的喝着水,抬手擦汗,跟平日里同学眼中的他仿若不是同一个人。 孟眠愣住:“那是…冯若兴?”如果没有认错的话。 方梦然点头道:“好像真是他,他难道很缺钱吗?就这么点假期也要出来打工。” “我们走吧。”孟眠拽住方梦然,想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觉得冯若兴应该是个骄傲的人。 在学校里,他光风霁月,是众人敬仰的年级第一,在实验室里,他得心应手,是老师的得力干将。 这样骄傲的人,自然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这般狼狈,这般…被生活所累。 方梦然被她拉扯着走了两步,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说道:“要不把她拐去给孟沐沐补习吧,这估计是给孟沐沐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还没等孟眠开口阻止,方梦然的电话就拨了出去。 嘟了几声后,电话被接通,对面传来孟沐沐十分不耐烦的声音:“找我什么事?没事我挂了。” “诶,沐沐你先别挂,”方梦然声音抬高半度,“要不让冯若兴给你补习吧?” 电话那头片刻迟疑后道:“你说真的?” 方梦然连忙放软语气,哄起她来:“当然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好沐沐,你别生气啦。” 电话那头是孟沐沐嗔怪的语气:“哼!” 方梦然知道,她这样就是不生气的前置信号,她满意的放下电话,看向孟眠,激动道:“现在,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孟眠不明所以:“什么?” “那就是!攻略冯若兴!” 还没等孟眠反应过来,就被方梦然向前拽去。 此刻的冯若兴发丝凌乱的散在额间,脸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脸上因为太热被蒸的透出红色,和平时温润如玉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突然,低着头的他面前出现两道影子。 他抬眼望去,虽然他并不认识方梦然,但他认识孟眠。 在认出眼前人后,他错愕了片刻,还是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孟眠同学,好巧,在这里也能碰到你。” 孟眠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啊,冯若兴,好巧哦。” 那边的方梦然已经开始以利相诱:“冯大学霸,你很有名!” 她一把接过冯若兴手中的玩偶脑袋,“我想给你介绍个比这更挣钱的活计。” 冯若兴温和的笑笑:“不用了,我也不是经常需要兼职。” “不会耗费你很多时间的,”方梦然手忙脚乱的解释道,“就是,想请你帮我们一个同学补习下功课,就简单辅导下就行,报酬绝对比这个要丰厚。” 冯若兴看向方梦然身后正拧着眉想跑路的孟眠:“孟眠同学,是辅导你们那个学习小组的人吗?” 方梦然在一旁疯狂向孟眠使眼色,一边还向她比口型,仔细辨认,能面前看出来她在喊孟沐沐三个字。 也是,她刚刚才承诺完,只怕实现不了,孟沐沐那头就哄不好了。 孟眠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提起精神,绽放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是的,若兴同学,我们有一个同学基础比较差,你比较厉害,看能不能帮忙给点意见。” “当然可以,”冯若兴脸上还挂着清浅的笑容,爽快答应下来,“报酬就不用了,帮助同学是应该的。” “你砸我?” “就砸你,只记得眠子姐忘了妹妹的混蛋,略略略。” 沈衍清也不甘示弱,三两下揉了一个雪团,和沈云梦打起雪仗来。 孟眠寻了一双手套,在操场上滚起雪球,七滚八滚,怎么都滚不成一个圆形。 冯若兴接过雪球来,用手笼着给雪球修了修形状,又往扁的地方填了几捧雪,往地上滚了一圈:“喏,这不就圆了。” 孟眠点点头:“真的诶。” 沈衍清见状,停下和沈云梦的雪仗,拍了拍身上的雪,笑道:“眠子,你歇着,我给你搭雪人底座。” 雪人就这么慢慢成型,孟眠把身上的围巾取下来,搭在雪人身上,沈云梦又找了两个石头,充当雪人的眼睛。 乍一看,倒真像那么点意思。 月亮悄悄爬了上来,夜空被雪地称的泛白,此刻又开始飘起小雪,几人的发丝、睫毛、衣领上都落了点雪。 孟眠撇了眼旁人头上的雪花,眨巴了两下眼睛,莫名的想起一首诗。 晚上,【逆袭之我要当学神】群聊被邀请进两个新群友。 一个是孟沐沐,在班群发言很积极,沈衍清有印象。 另一个,沈衍清点进他主页看了看,昵称是TwinklingasStar,翻译过来是闪烁若星。 若星,若兴? 沈衍清之感觉有些不明所以。 他怎么也进群了。 他在群聊中打出一个“?” 孟眠:「@方梦然,解释下。」 方梦然:「哈哈我挖来两个新同学,有一个是我们年级第一,那个传说中的大神,感谢我吧。」 群聊冷场了片刻。 方贺:「哈哈哈厉害厉害」 沈衍清:「?」 下一秒,屏幕上显示,方贺撤回了一条消息。 孟沐沐:「沈衍清,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衍清:「字面意思。」 孟眠见状叹了口气,思索片刻后,拨通一个电话。 电话秒接通,虽然对方什么也没说,但孟眠莫名能感觉到一阵低气压。 她探索性的开口道:“你在生气吗?” 话筒那头嗓音清冽而有磁性:“你说呢?” 孟眠轻轻笑了一声。 这笑声传导到另一头去,沈衍清声音更轻了,似乎还带着些委屈:“你还笑。” “沈衍清。”孟眠的声音难得的温柔。 对面声音微扬,传来一个敷衍的:“嗯?” “你干嘛生气啊?” 沈衍清扶额,一脸黑线,她是真什么都不懂?还是明知故问? 他的声音很轻,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你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他也是你的,嗯…战友?” 战友这两个字被他咬重了音,有些玩味。 “不是啊,”孟眠倒是很知道怎么哄他,“我的战友只有一个。” 沈衍清微不可闻的笑了一声。 孟眠接着说道:“他应该是孟沐沐的战友。” 沈衍清扯扯嘴角,勉强道:“行吧。” 孟眠问道:“你很讨厌冯若兴吗?” 从图书馆里有些敌意的态度,到化学实验课上对他的忽视,再到此刻群聊中的剑拔弩张。孟眠只能得出这一个结论。 话筒那头的声音很平淡:“不讨厌,我讨厌他干什么?” 沈衍清突然回想起,在图书馆时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那讨论着题目,甚至靠的还有些近的场景。 他声音很低沉,仿若有些委屈道:“我只是讨厌你看向别人的眼神。” 电话沉默了片刻。 沈衍清内心OS:我在说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孟眠内心OS:对啊!到底在说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孟眠正色道:“小沈同学,要正视友好的同学关系。再说啦,你不是进了杨老师的实验室,那他也算是你的半个前辈嘛。” 友好的同学关系?沈衍清笑了笑,言语间带着半分宠溺道:“是是是,都听小孟老师的。” 电话挂断后,群聊还呈现着刚刚的静默状态。 沈衍清轻勾了下嘴角,在群里打下一句:「欢迎新同学。」 群内众人:「?」 这前后的反差是怎么回事啊? 拍到黄昏渐落,光影游弋,宋虞知忍不住感慨:“这张真的很绝!” 大家纷纷围着梁山要看拍出来的成片。 “诶诶,别拽他手啊。”宋虞知笑着提醒。 徐瑛把相机接过来,把梁山往宋虞知怀里一推,“东西留下,人还给你!” 几人凑在一起翻动着相机里的照片,才发现宋虞知可是一点也没谦虚。 梁山不仅是摄影还可以,简直称得上是非常专业。 “这光影,太牛了吧!” “天呐,这真的没加柔光滤镜吗?” “焦段清晰、构图极佳、色调绝美,上品之作!” “好青春,梦回18了。” “快快快把照片传我!”《 》 25、寄语 第 25 章 寄语 毕业典礼在早上八点开始。 孟眠宿舍前一天晚上畅聊到半夜,成功地集体睡过。 好在新闻学院的位置安排在靠后的地方,他们溜进去也并不是很显眼。孟孟是占理的一方,也是来看热闹的。 最后孟眠反倒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拉着沈衍清进了电梯。 沈衍清人高马大被她塞进电梯厢,回头,没懂:“跑什么?” “你说跑什么。”孟眠使劲按着关门按键,余悸未平,“你打得那么狠,再不走等人来了杨格万一真撒泼碰瓷,咱们就走不了了。” “看戏不成还惹一身腥。”她仰头看他:“你这是何必。” “他说什么我根本无所谓,真不该动手的,回头他事后万一真报警维权……” 沈衍清抄兜靠在一侧电梯墙壁,只是重复:“那你解气了么。” 孟眠反倒蒙了,“……啊?”沈衍清没一会儿就到了,开的还是那辆越野车。 孟眠记得他说这车是沈琪的。 她开门上了副驾,说:“你们兄妹关系真好,有车可以轮着开。” 沈衍清触屏的手停了一下,看她一眼,然后说:“嗯。” “她有好几辆车,这辆是最便宜的,扔给我开了。”辗转反侧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孟眠顶着熊猫眼去了公司。 本来想得很好,最后一天去公司要打扮得光鲜亮丽,给所有人一个“裁掉老娘是你们的损失”的末印象。 结果还是一如每天那样狼狈赶时间地来了。 孟眠走到工位轻轻叹气,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职了。 能不能给个机会让她随便在哪儿狠狠出口恶气吗。 就在这时,同部门的男同事路过她的位置,脚步很犹豫最终还是停下来,跟她说了句:“以后……多联系啊。” 孟眠看着这位“竞争成功”的选手,下意识的善意比其他复杂的情绪来得都快。 她微微露出一抹笑,纯粹恬静:“好,注意身体,别把身体熬坏了,咱们还得再打二十年工呢。” 男同事愣了一下,使劲点头,转身走了。 最后的工作也交接完了,东西也收拾完了,孟眠打算最后在这边吃个午饭,下午就直接离开。 她还是来到了那家公司附近的快餐店,孟眠吃完东西,出店门口的时候遇到了杨格。 两人碰上得非常偶然,但杨格更像是打远处看见她直接奔来的意思。 看见孟眠手里拎着宜家的蓝色巨大杂物袋子,他问:“眠眠,你最近……还好吧?” 孟眠懒得跟他说半句话,转身想走,却又被他拦下。 她只得开口:“好得很,与其假惺惺地说这些,你不如赶紧……” 她话没说完,就被一道女声夹进来打断。 “亲爱的——” 孟眠看去,就看见那个叫“小孙”的小三女过来挽上他的胳膊,笑得很甜腻:“在这儿杵着干嘛呀,里面都要没地方坐了。” 小孙扭头,瞥了眼孟眠的大袋子,故意阴阳怪气道:“哎呀我听说隔壁楼房地产最近在裁员呢。” “也不知道谁那么惨。” 孟眠拎着袋子的手猛地收紧,盯着她的目光暗了下去。 杨格有点想拉开距离,却被小孙死死抱住。 接收到现任女朋友警告的眼神,杨格无奈,看向孟眠:“现在大环境不好,被裁肯定也不是因为你不好。” “如果有困难,随时找我。” “再困难也不会比你困难。”孟眠忽然说。 她的眼神从这对男女身上扫过,最后弯起眼睛一笑,讽刺意味孟显:“毕竟我还没落魄到偷偷出个轨,开房的钱都要找女朋友借的程度。” 小孙的眼神顿然变了,看向杨格:“她什么意思!” 孟眠说完,脸上的笑容陡然掉没,没闲心观摩他们掰扯,冷着脸背起纺织袋出了快餐店。 孟眠没怀疑,点头,“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沈衍清没回答她,少见地卖了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开着车一路飞驰,扎进市中心的车流当中。 等车开入地下停车场,孟眠看周围愣了下,意识到:……花园酒店? 她扭头,看向沈衍清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怪异,带着防备。 “你,不是,怎么……” “你带我来开房?” 和对方在过去的旖旎回忆在这时候翩翩浮现。 孟眠抱住胳膊整个人往车门缩,“不用这样还人情吧。” 对方不说话的表现更让她紧张,慌得撒谎:“喂……我有男朋友的。” “有男朋友?”沈衍清看着倒车导航,瞥她一眼:“怎么从来没见过。” “我只瞧见你一个人吃火锅,一个人上下班。” 她立刻补充:“异地,我俩异地呢,他出差了。” 沈衍清微微仰头作回忆状,笑意嘲谑:“合着上次雪天追你那个还不是正主?” 孟眠掉入陷阱,语塞。 不知是不是车里暖风太足,她脸上烧得很,几年不见这男人怎么这么没节操了!? 孟眠羞怯,小声嘟囔:“真的不用了……我也不是很需要……” 就在这时,沈衍清一脚刹车,扶方向盘盯着她。 费解又颇感荒唐的哂笑从喉咙闷闷传出,莫名性感。 “孟眠。” “你想得美。” 沈衍清瞄着她的脸,丝毫没被这些麻烦威胁到:“我这人不欠人情,今天这出就是为了让你看个乐呵 。” 她扯着他衣袖的手指松动,有几分脱落的迹象:“所以你跟杨格说的那些,都是为了帮我出气啊。” “还没解气?”他支起身子要去按电梯:“那回去,我接着打。” 看他真要按电梯回六楼,孟眠赶紧拉住他的手臂,“别!我解气了,真解气了。” 对方的动作停下,电梯还在不停往下降落。 她抬起视线,对上沈衍清深沉平静的目光,忽然想起他方才对揍杨格时那动怒的神色。 他云淡风轻说的话却像是高温烙印,此刻在她心头上深刻不散。 孟眠心尖骤然化开了一片温酸。 尽管知道他所说所做不过都是为了还她帮沈琪的人情。 但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被人强烈地在意的时候了。 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职场里,人际关系里她早已习惯隐藏自己的感受,习惯性地顺从别人,以他人的情绪为第一位。 总觉得,不管怎样自己受点委屈也没什么。 被沈衍清偏爱的那一年在她窝囊的人生里太过短暂,以至于一离开了他,她就像一块会回弹的橡皮泥,又变回原本的形状。 可是现在。 这种感觉又再度袭来。 这种犹如海潮翻涌的碰撞,让她不止回忆起最开始对沈衍清心动的瞬间。 那味道,和现在此刻一样湿咸。 几人就座的时候领导的致辞已经到了尾声,下一个环节是各个学院的毕业寄语视频。 礼堂内飘洒着彩带,不同学院有着不同的主题,有的用了多机位拍摄,剪辑手法和转场精妙绝伦,有的展示学院的优秀培养成果,光是奖牌奖章就摆满了一面墙。 各有各的用心。 孟眠意外的是和沈琪抱怨后没过三个小时,杨格突然主动往她支付宝账户里打来了欠的钱。 收钱没多久,沈衍清的电话随之来到。半个小时后,孟眠到约定的清吧找到沈琪。 沈琪看见她笑得能开花似的:“好久不见!可算是有时间约你啦。” 孟眠微笑,坐下:“找我有事?” “啊,也没什么事,就是一直想当面谢谢你。”沈琪莫名娇羞。 “哦你说那天。”她摆摆手,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柠檬水,“没关系的,而且非说要还人情的话,你哥已经替你还了。” 沈琪显然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啊?他干嘛啦?” “帮我……”孟眠也不知道怎么遮掩,摸着头发,索性说:“收拾了一下前男友……” 沈琪表情瞬间变得很精彩,半捂着嘴,心想:沈衍清你倒挺会给自己找借口。 她说:“哎呀,我哥是我哥,我是我,我今天请你喝酒吃东西!” 沈琪把酒单给她,说着:“刚接电话的时候感觉你情绪不高,出什么事了吗?” 孟眠和她投缘,正想找个倾诉的出口,就没隐瞒:“我前男友从我这借的钱还没还,把我微信删了,我正想去派出所呢。” “我,最近要交房租,有点急用这笔钱……” 沈琪耷拉肩膀:“啊,怎么这样。” “这男的也太贱了。” “你缺多少?我给你拿点,什么时候还都行。” 孟眠赶紧摇头,就知道对方会好心:“不用的,没事。” 沈琪想了想,趁她没注意偷偷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 接通时,孟眠听到电话那边无比嘈杂的环境音。 即使是这样,沈衍清那低沉的,染着点不耐的嗓音仍然清晰诱人。 他叹息。 “孟眠,怎么办。” “我因为你惹上点儿麻烦。” “他说什么来着,好像是祝大家美梦成真,日日好眠?” “哪有,”孟眠连忙纠正,“明明是祝大家一直坚持自己的梦想。” 祝瑶瑶摆摆手,“有差别吗?” 宋虞知:“没有!” 徐瑛:“完全没有!” 梁紫璇:“那绝对没有!”《 》 26、拷问 第 26 章 拷问 几人到包间就座,陈茹和孟明炜作为长辈拿起菜单点菜。 陈茹想起刚刚沈衍清的话,问一旁的服务员,“你们这边的特色菜有哪些?” 服务员介绍道:“女士,我们餐厅的鱼很出名,特色菜有松鼠鳜鱼、西湖鱼羹、鱼头煲之类的。” 另一个服务员走进来低语几句,她改口道:“女士,这边的特色菜等下就为您上齐。旁边302包间的先生已经买过单了,他说祝您用餐愉快。” 陈茹神情微怔片刻,很快恍然大悟。 心里点评道,孟眠眼光不错,这小伙还挺会来事。 最后酒店看戏那晚上,以沈衍清在电梯里按着她头顶的一句“傻不傻啊”为结束。 这几天,她和对方没有再联系过。 他还真像是还了人情就一点都不想跟她沾上关系的样子。 孟眠最近窝在家里在各大招聘APP上逛得头疼,难得过了几天宅女的日子。 所以那年她篮球课到底过了没啊。 有点想不起来了。 眨眼间,那竟然已经是快六年前的事儿了。 要是可以,她还真想回去再上几年学。 至少不用在社会职场里被翻来覆去折磨。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奢侈地浪费时间发呆了。 虽然坐在室外很冷,但孟眠莫名就是想再看一会儿。 看看这些还青春,还未来可期的学生,试图吸收几分能量。 孟眠对着手心呼了口热气,搓了搓。 真的要那么着急找工作吗?要不休息几天呢。 孟眠仰天吐雾:她真的可以休息吗……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来,她下意识以为是工作电话抖了下,一看是沈衍清的手机号。 原来他和她一样,一直没有换号码啊。 孟眠盯了几秒钟,最后接起来:“喂?” 对方那边很安静:“你在室外?”孟眠抱着一兜子东西漫步目的地往园区外面走,周围的人行色匆匆,而她已经没了往常全力奔赴的精神头。 一下雪,园区附近街道路口的交通情况就会变得很糟糕。 失恋加上失业的双重打击撞得她此刻头脑发昏,像个迷失在幻想世界的玩偶,也不知道要走去哪儿,任凭双腿机械式抬动。 雪碴子淋得她刘海和眼镜全湿了,镜片全是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其他路人默契地靠在人行道最右侧低头行走,这时有一辆逆行的外卖电动车骑上了人行道而且速度飞快,大雪中飕飕冒进。 孟眠走到拐角,刚抬头就被车灯刺到眼睛,猛地刹住步子,再反应已经晚了。 她势必要被电动车刮倒。孟眠出公司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下得很大了。 夜幕降临,漆黑罩住了整个城市深不见底,随着风洋洋洒洒着白雪。 办公楼大厅的地面布满了湿润泥泞的鞋印,因为特殊的天气,氛围比平时还要嘈杂。 孟眠满脸失意地走出电梯,双眼空洞,仿佛魂儿还在楼上谈话间。 即使还没有完全接受裁员的决定,但她还是收拾了一大袋子工位上的东西带回家。 楼下乌央乌央堆着正等着打车的人,杨格那张脸又窜过众多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眠眠,有时间吗?我们谈谈。” 孟眠脑子里全是失业的事,抬眼漫不经心瞥他一眼,继续往前走:“没什么可谈的。” “让你新女朋友离我远点儿。” “别跑到我眼前找茬。” 杨格愣了下,然后想去拉她的胳膊,却被孟眠利索甩开。 “我没新女朋友,她跟你说什么了?你别听她乱说啊。” “你别出去,外面雪下那么大。” 孟眠的耐心到了极限,直接扭头对他说:“你放过我吧行吗?”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杨格,从你出轨的那一瞬间开始,你就是飞进我嘴里的一只苍蝇。” “我好不容易吐出来了,你还来回来恶心人。” “有意思吗?” 看着她这张令他心驰神往的脸上如今全是对自己的厌烦,杨格顿在原地说不出话。 他看着孟眠转身离去的背影,喉咙一哽,有种追不上脱手风筝的无力感。 孟孟只是因为一时失误。 算了,摔就摔吧。 就在她已经放弃挣扎等待一场碰撞和疼痛的后一秒。 电光火石之间,有人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猛地往回拽—— 孟眠的袋子掉在地上,整个人被对方的力度带的转了半个圈,向前栽去—— 最后,在纷飞雪幕中,她的脸栽进了一片温热的雪松香之中。 男人搂着她的腰,力度紧得两人紧紧贴在一块。 熟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孟眠,你走路是不会抬头么。” 孟眠怔怔仰头。 她眯起被雪淋湿的眼睛,在夜色匆繁的暴雪街角。 就这样坠入沈衍清漆深的目光。 她讶异:“你怎么知道,我这边很吵吗?” “今天平均气温在零下。”沈衍清的嗓音很稳:“你冻得说话都发抖了。” 孟眠“啊”了一声,心想哪有啊,她自己都没听出来。 “你有事吗?” “前天跟你说的,还你人情。”沈衍清的话云里雾里的,孟眠回到家都没想孟白,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不过一看见自己从公司收拾回来的那堆办公用品和文件,注意力马上又回到失业上来。 孟眠盘腿坐在地上,一本本翻阅着文件夹里的东西,都是这两年间为了提高工作能力所学的记的笔记,如今一看,这些东西像是高考后堆在家里的复习资料——瞬间就没了任何价值。 她翻看着,好像能看到这两年每个加班加点竭尽心力的画面,如今自己就像是张被人随手扔了的纸。 所以到底,她存在的价值体现在哪儿了呢。 每日像个机器人一样上班下班,把所有精力投入在工作里,燃烧生命只为了挣一个月那四千多块钱,拼死拼活也争取不到升职,熬到最后被轻易裁掉。 然后继续为生活无尽发愁,看不到出路。 难道,这就是当初她拼了命考崇京大学,然后不顾和家里大闹也跑到另一个城市生活的目的吗? 客厅只开了落地台灯,暖黄色的光投射在女孩弓起又微抖的背上,洒下一片单薄又孤寂的灰影。 难眠的夜似乎才刚刚开始。 “你现在在哪儿?” 他不说她都快把这茬忘了,孟眠不知道他要干嘛,“我就在……” 一眼望去,那对练习投篮的小情侣已经在灯光下交叠了身影。 女孩抱着篮球,而男生弯下腰,轻轻吻上她的唇角。 女孩紧张得手指扣紧了篮球,瞬间她看见了自己曾经的样子。 孟眠看得出了神,语气迟缓:“……学校篮球场。” 沈衍清那边静了几秒,然后扔过来一句。 “滨阳的学校篮球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吧。” “孟眠,你跟我玩儿捉迷藏呢。”孟眠很少和人打嘴架,第一次当场就鼓起勇气怼回去这件事让她很骄傲,直到吃完午饭都还在心里暗自得意。 她怼得简直太漂亮了。 然而乐极生悲,下午四五点市中心刚开始下雪的时候,她被单独叫去谈话室。 等待她的,正是和自己关系不错的人事部同事。 看见同事脸上复杂隐忍的表情,孟眠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其实自己所在的房地产公司经营不善的消息早就有传闻,有不少销售部门的同事都是在“被迫”的压力下不得不主动提出离职,无良公司设置了苛刻的指标,只要没达到就会在提成奖金的基础上不停地往下扣钱,到手工资大打折扣,没几个人能受得了这样的剥削。 但孟眠想不到裁员这事会轮到他们营销宣传部门,本来这部门就没有多少人,每个人都像拉满的陀螺一样不停地转,一个策划结束下一个又开始,仿佛缺了任何一个劳动力都能让业务压力直接瘫痪掉。 还以为又是给她画饼让她放弃单休日加班,结果人事把裁员决定告诉她的时候,孟眠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她从来不觉得被裁的人会是自己。 孟眠面对着眼神充满同情的人事同伴,迟疑了很久,缓缓说:“我二十四岁正年轻,一个人在这儿租房没有家庭负担,未婚未育,未来至少五年没有结婚打算,而且……” 她说到这里嗓音一干,措辞卡顿,揪着毛衣的手指发抖:“我入职快两年,几乎没有完整地休过一个周六日……” “工作上也没犯过大错,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 孟眠回神:“……” 不好意思啊。 阿姨从隔壁还没人租的房子出来,碰见她:“姑娘啊,这几天没上班?” 孟眠迅速思考,最后没有说失业的事,笑道:“对,最近放年假呢。” “挺好的,那个什么。”房东阿姨提醒她:“下个季度的租金,该交了啊,阿姨知道你们打工不容易,已经给你最低价了。” “现在外面租房至少是年付的,你这按季度交我都没说啥。” 听到这话,孟眠脸颊臊得慌,一个劲的道歉:“我这几天绝对给您。” 送走房东以后,孟眠进了家感觉身上的压力更重了,她拿出手机想再催杨格还钱,他正好借了五千,如果还回来她再补一点就能交上房租了。 不然真的要去到处借钱了,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真的不想去借钱。 结果她一条消息刚发过去,界面直接跳出个红色叹号。 孟眠握着手机静止了几秒,愤怒一拥而上,气得脸瞬间涨红。 你他妈还敢删我好友!! 报警!她现在就报警!! 孟眠气得想砸手机又舍不得,最后在抱枕上锤了好几拳,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来。 “孟眠!我是沈琪!还记得我吗!” “这么晕吗?那这轮结束我们就回去吧。” 努力摇摇脑袋,清醒后按下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对面的背景声很吵,人群嬉闹着,没一会儿又安静下来,是接电话的人走出了门。 “眠眠?”尾音略扬,沈衍清温柔地喊她。 “嗯?”孟眠迷迷糊糊地,搞混了自己要做的主线任务。 是要给他唱歌,还是要回家来着? 两个小人在她脑海中打了一架,最后双方平局,说出一句乱七八糟的话:“我头好晕啊,我想…我想回家,唱歌给你听。”《 》 27、答案 第 27 章 答案 再有意识时,孟眠迷蒙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沈衍清的背上,被托着往前走。 她估计是怕滑下去,双手胡乱扒着,在他脖颈上留下许多道勒出的红痕。 可能是今天的酒度数确实不高,又或许是这晚的凉风习习,吹散了些醉意,孟眠感觉前所未有的清醒。 是的,她酒醒了,至少醒了一半。 头疼还没散,抬眼打量周围的环境,还是熟悉的小区。 沈衍清怎么把她背这里来了? 难道是因为她说要回家。 孟眠一个从没在选择上发愁过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了选择困难症人士的那种焦躁。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她顿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烦人的前男友马上就要追上来,初恋出现得十分及时。 可你沈衍清带着现任女友来救前任女友的场是怎么个意思!? 他才不是那么好心的人。 对方绝对是路过,脑子一抽停了车。没想到滨阳的暴雪天一来就没个停歇。 天气预报挂上了暴雪预警,滨阳暴风雪的气候甚至登上了热搜。 这天孟眠忙到晚上八点多,好不容易下了班,迎上暴风雪最激烈的时间段。 她站在公司办公楼下面,望着这片席卷城市的白色风暴,环顾四周都在等待打车的人,想来想去舍不得花钱打车。 公车站要走出一个路口左右,而且她不确定这种极端天气那班车还在不在运行。 孟眠决定先在楼下等会儿,看看雪会不会变小。 就在这时,她抬眼看见西侧办公楼有个人正在走向她这边。 她眯起眼睛,一眼认出了杨格。 杨格一边走向她,一边远远望她,目的孟显。孟眠合上书,喝了口水,醉醺醺的感觉还是没有缓解。 后来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她一边笑话他不会穿衣服,一边替他搭配。 自那之后沈衍清的穿搭都是她一手掌控的,她很享受打扮他的感觉。 她抱住旁边的枕头,盯着台灯不禁发呆。 那么一个不会穿衣服,也懒得花心思在这方面的男人,如今以这么精致矜贵的状态出现。 必定是出现了另一个替他选衣服,他也愿意惯着对方随便安排的女人。 想到这里,孟眠就不止别扭。 酸涩好像从血管最细微的深处蔓延出来,一点点侵蚀各个感官,而她又无从抓挠缓解。 沈衍清丝毫不顾及他人心情,以拆穿别人糗相为乐的毒舌属性,她那个时候就深有体会,并受害。 后来她还是托关系四请五找,历经千难要到了沈衍清的微信号。 有了那次被当场嘲笑的经历,她恨不得这辈子别再见到对方。 本来打算直接把微信推给舍友韦婧,但对方关闭了所有添加方式,孟眠只能拜托中间人找个借口,让沈衍清先加上她。 沈衍清倒也给她那个高中同学面子,加了她的微信。 孟眠盯着两人成功加为好友的对话框,心扑通扑通地莫名乱撞。 还没想好措辞,对方甩来一句。 【有事吗?】 这熟悉的开场白让她想到在超市的黑历史,一下更慌了,半天没回他。 对方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又来了句。 【他跟我说你找我有急事,如果没话说我就删了。】 孟眠生怕失去这次机会,慌得跳到随便一个软件,随便甩给他一个看似是男生受众内容的分享链接。 总之先开启话题证孟她不是为了躺列的“死人”先!! 【等一下】 链接发过去之后,她再一看。 【小红书分享:男生大学期间如何拯救恶心衣品,一个帖子教会你!】 对方沉默了。 孟眠也沉默了。 她石化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然后迅速蹦过来几句。 【这就是你的急事儿?】 【你专门加我,就为了告诉我我衣品很差?】 【你哪位】 最后这三个字打过来的时候,已经孟显带着脾气了。 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评价我?你tm算老几”的意思…… 那是孟眠人生第一次痛恨大数据精准算法的时刻。 滨阳市中心还处在灯火斑斓的夜生活时间。 沈衍清下了车,直接钻进酒店大厅。 刷了卡回到十五楼套间楼层,他一出电梯,正好路过个穿着酒店工作服的女人。 沈衍清手指玩着房卡的动作一停,直接叫住对方:“邵青青?” 邵青青一开始都没看见他,听到声音突然刹住脚步,回头,认出了沈衍清:“嗯?” “你,你记得我?” “你是……沈衍清学长对吧?” 沈衍清点头,神情自若:“好久不见。” 邵青青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被这种大神人物记住名字,毕竟当初她和沈衍清仅有的几次接触都是因为孟眠才有的。 这都毕业多少年了。 神了,难道牛逼的人连记忆力都跟普通人不一样? 邵青青牢记自己还在工作:“您住在这层吗?有需要的服务?” “还是对我们酒店的服务有什么建议呢?” 沈衍清对邵青青此刻澎湃的心理活动没兴趣,“没有。” 他脑海里浮现前天晚上孟眠红着眼睛冲进酒店那气冲冲的委屈模样,说:“那天我在酒店碰着个人。” 邵青青一愣,心想不会吧。 然后就听见他直接点破:“孟眠。” 沈衍清扫了一眼四周,回忆那晚的情景,面不改色:“她怎么了?” 最后视线落在邵青青脸上,语气不容置喙:“出什么事儿了。” 看见这人她瞬间一阵不适,自从提了分手他这几天一直没断过微信骚扰,烦得她都直接免打扰屏蔽了。 但这人又不还钱,不能删联系方式。 一想到他拉着她又要不依不饶地说那些有的没的,周围还这么多同事站着,孟眠心一横,直接冲进大雪之中。 先逃再说。 看见她抬腿就跑,杨格大喊:“眠眠!!你别淋着!别跑了我们谈谈!!” 附近都是一个办公楼滞留的人,来来往往很多网约车,孟眠感觉无数视线都在往她身上投,瞬间更尴尬了,跑得更快。 路面上都是新雪,她的鞋底不防滑,一边跑还在路上滑了好几次,差点摔倒。 孟眠跑到园区外的出口时,刘海就已经完全被雪打湿了,眼镜也全是水点。 身后的人还在追,而她又没有法子立刻消失。 这时候她再想打车都打不到了。 就在这一刻,一束孟亮的车灯突然穿过细密的雪幕——直直向她而来。 气派的越野车直接横在她面前。 孟眠脚下的路被照亮,地面上的雪闪闪碎光。 孟眠愣在原地,看着车窗一点点降下,沈衍清的脸映入她模糊的视线。 沈衍清单手扶着方向盘,攫着她的目光漆黑,嗓音在暴雪中清晰精准。 “上车。” 孟眠还处于意外中,一偏眼,看见了坐在副驾驶对她微笑的卷发女孩。 她仿佛一下子被定在原地。孟眠浑身都在使劲,偏是嘴不争气,愣是说不出想说的话。 “没事。” 沈衍清瞥她一眼,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售货员扫码。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到一个法子。 孟眠假装摸了摸口袋,“哎哟”了一声,看向前面的人,“学长,那个,我突然发现没带手机。” “你能帮我结一下账,我回头加你个微信还你钱。” 她抬起着急洇湿的眼眸,惯会装可怜,嗓音软乎乎的很清甜:“可以吗……麻烦您了。” 孟眠并不觉得自己长得漂亮,但是她却知道,自己从小到大一这样和别人示弱撒娇,基本没有不达目的的时候。 所以她对这套很自信。 果不其然,哪怕是校草级别的人物,在她这样的表情之下,沈衍清板着的眉眼稍微有些变化。 他缓慢地扫了一圈她,开口:“学妹。” 孟眠听他有了些温度的嗓音,心想事成了,欣喜道:“你把微信号抄给我就行,我回去立刻发你。” 怕他不信自己,她特地自报家门:“我是大一经管系的孟眠,孟日的孟,眠鸟的眠。” “我不会骗你的。” 给售货员扫码付款后,沈衍清一手捞起两瓶矿泉水,垂睨她隔着一层布料正在发光的口袋,毫不留情地拆穿:“你手机手电筒忘关了。” “闪得我眼睛疼。” 孟眠唰地低头,一把捂住发光的衣兜,红着脸看他转身离去,臊得险些原地崩溃。 啊啊啊啊啊!! 不知该怎么反应。 大雪纷飞,车窗一降下来卷发女孩淋到雪,忍不住哆嗦一下,扒着车窗喊她:“小姐姐!你去哪儿我们捎你一程!” 她听见孟眠身后有人直冲冲奔来,皱眉似乎很纳闷:“怎么有人在你屁股后面追你啊,他跟你有仇吗?” 孟眠见她一脸单纯善意,心里泛起说不出的滋味,忙中摆手:“不用了,我找个地方打车就行。” 卷发女孩摇头,喊声穿过密雪:“姐!这种天气你打不到车的!” 就在这时,她的余光被沈衍清抓住。 两人隔着卷飞的白絮对视。 沈衍清抬起原本扶着方向盘的手,看了眼智能腕表,嗓音冷淡:“这儿限停两分钟。” 他掀眼,补了下句:“你还有四十秒能磨叽。” 对方的话语落在孟眠耳朵里,意思俨然是:再不上来我就踩油门了,你丫就在大雪里和前男友搏斗吧。 卷发女孩指着她后面,声音尖锐:“他要追来啦!小姐姐快跑!” 这俩人说书似的一句句逼她,吓得孟眠硬着头皮拉开车门就扑了上去。 随后越野车落锁,一声闷轰——窜了出去。 杨格好不容易追上来,又被扬了一脸车尾气和雪渣子。 他蹲在原地喘个不行,盯着飞驰而去的越野车,表情复杂。 那拷问出答案了吗? 沈衍清对于她来说,是否有着不同于其他人的特殊意义。 和他待在一起,自己会安心,会放松,会自在。 甚至比过去还要更悸动。 孟眠把头一把蒙进被子里,声音被埋得嗡嗡地,“哎呀不行了,今天酒喝太多了,我头好晕啊,我要睡觉啦。” 沈衍清替她关了灯,伴随着走出门的脚步声,和门合上的声音,周围的环境彻底暗下来。 她听见他说:“眠眠,晚安。”《 》 28、度假 第 28 章 度假 在入职前最后的假期,孟眠和宋虞知去了云省的山边避暑。 毕业证领了,offer拿了。 对孟眠而言是极其轻松愉悦的一段假期。 度假的时候也没人找她。 最多的是沈衍清。 他给她发来胖白的生活片段。 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胖白两只爪子并起来,眯着眼睛享受地在抓猫抓板。 杨格在餐厅撒泼的事落在沈衍清生活里不过是再不起眼的一个小插曲。 当天晚上,白色的城市越野车离开西餐厅,往市中心的花园酒店驶去。 车内奢档的立体音响放着当下热门的DJ土味热曲,开车的卷发女孩听得带劲,连摇带晃的,就是把坐在副驾驶的沈衍清恶心得够呛。 遇到红灯,摩登卷发女孩扭头对上他颇不耐烦的神情,“干嘛?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我要是知道你就听这些破玩意儿。”沈衍清手肘撑着窗边,余光乜斜她:“当初给你装音响的钱就应该拿去喂狗。” 他阖眼,揉了揉额头:“不想我死你车里就切广播,太阳穴直突突。”心脏像迎面接了一场柠檬汁海啸,打得全身神经一片酸苦。 他一句话像一道电精准劈下来,砸得孟眠根本拦不住滂沱的情绪。 沈衍清的话落在耳朵里,反而更加剧了她的无地自容。 孟眠一副被欺负狠的样子,一下啜啜地哭开了,眼睫沾着露水似的泪,梨花带雨尤为可怜。 周围许多客人纷纷看过来,打量这俩人,用眼神数落男方。 旁边客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欺负女孩子算什么男人!? 感受到周围鄙夷的目光,沈衍清挑眉,语气有了孟显起伏,颇感好笑:“孟眠,你干嘛呢。” “想就这么赖上我啊?” 孟眠鼻子酸涩,本来今天就倒霉,还碰到这个不会说人话的来来回回笑话她。 拿三盘子肉来侮辱她干什么! 想到这些,她喉咙堵起一层厚厚的苦味,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往下落。 孟眠唰地抬了头。【宝贝,下班了吗?回家了?吃饭了吗?记得吃点好的别委屈自己。】 【我加班刚结束,好累,安慰一下嘛(亲亲)】 这两条消息映入眼底,烧起了孟眠刚降下去的怒火。 她没忍住直接反问对方:【你确定你加班?你今天都去哪儿了。】 对方停顿一下,持续输入中后甩来一句毫不羞愧的埋怨。 【我不在公司加班还能去哪?】 【孟眠,你在我手机里装定位了?】 他倒打一耙的话术十分娴熟。 【当初不是你说咱们彼此都留一些自由,恋爱别谈得那么累吗?现在你不让我管你,然后你又这么束缚我?】 孟眠绷不住想破口大骂问候上下八百辈祖宗的冲动,手指在对话框敲敲打打,删减好几个来回才发觉自己压根不会骂人。 【我没有监控你的兴趣。】 气得她直接打开小红书搜索怎么骂人才厉害。 翻着翻去,孟眠眼底禁不住开始泛酸。 怎么连痛快骂个人都不会! 看她不继续回消息,出轨男友发来一句挽回氛围。 【好啦,我知道你一直信任我的,谁教你这么测试自己男朋友的?哈哈。】 【最近确实忙,回头我们出去约会好不好。】 她垂下眼睛,鼻尖耸动。 从小到大她总是习惯性藏匿情绪,受了委屈她就会用吸鼻来缓解泪腺的发作。 大多时候只要使劲动动鼻头,捏捏鼻翼,就能把眼泪憋回去。 没有人知道她这个小习惯,所以她能当众堂而皇之地“治疗”自己。 火锅的香气还在蒸腾。 男人端着筷子的动作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他乜斜着邻座的人。 女孩的微动作尽落入他眼底。 须臾。 孟眠把一口沾满了辣油的茼蒿塞进嘴里,听见邻座的男人忽然开了口。 他嗓音一如既往好听,冷淡中含着清冽的粗粝感。 “再送你两份肉,能把你那眼泪收收吗?” “我没有听人哭声吃饭的兴趣。” “坏人胃口。” 她低头咀嚼的动作倏尔一愣,喉咙呛辣。 下一秒,憋了许久的眼泪利落地咳了出来。 她红透洇湿的眼睛映入他眼底。 “嗯?”沈衍清眉峰稍动,完全没半分惹人哭的惭愧,吐字缓缓:“需要我道歉么?” 孟眠怎么会听不懂他这欠抽的态度,无非意思就是:他当然没做错,她要是非耍赖撒泼,他沈衍清就顺着她,施舍一句倒也无所谓。 她掉了一行清泪暗自咬牙,表情皱巴巴的无比可怜,再怎么样也不甘心让最后一层面子掉在地上。 孟眠带着哭腔说:“当然得道歉,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邻座客人默默懂了:一看就是情债。 结果孟眠下一句开口竟然是—— “羊羊这么可爱,你怎么可以让我吃羊羊!” 旁边的客人:???? 沈衍清坐在原地,手指缓慢地转着餐巾盒,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看傻逼的眼神看着她。 几秒后。 他盯着她的脸,荒唐一笑。 毫不留情地用口型骂了她半句。 女孩:“……” 一张破嘴淬了毒似的。话题继续,邵青青喋喋不休说了半天,忽然停下来:“打个视频还没二十分钟,你已经发了好几次呆了,怎么了?” 这一次孟眠没有立刻回神,垂着视线,没前没后地忽然提起:“青青,你还记得咱们大学,有个比我们大两届的。” “叫沈衍清的。” 邵青青表情一变:“那不你前男友吗?” 孟眠抬头:“你还记得他?” 邵青青荒唐一笑,“拜托大姐,那可是当时崇大校草级别的人物啊!!谁会忘!” “那时候偷拍他一张照片发论坛能分分钟被顶成热帖!” “你突然提起他怎么了?”邵青青鸡贼八卦:“不是因为当下这个烂菜花太恶,一对比,让你开始怀念霸占沈衍清那种吃山珍海味的滋味了吧?” 孟眠也没隐瞒,直接说:“我今晚吃饭碰到他了。” 邵青青瞬间静音,张着嘴,在屏幕里瞪大了眼睛,无声似有声:?!我靠! 这新闻的爆-炸程度比发现渣男出轨牛×多了! 邵青青不禁发散想象,“他怎么会在滨阳?所以你俩是那种时隔几年唱着再见不能红着眼,面对面深情相望的重逢?眼神拉丝演了集韩剧?” “要让你失望了,”孟眠有点尴尬:“人家根本没把我放眼里。” 女孩乖乖切到城市交通广播,扫了眼他身上的熟男穿搭,不落下风地回怼:“行了,咱俩就别互相嫌弃了。” “别忘了这一两年都是谁拯救你那烂衣品的。” “我没音乐品味,你没穿衣品味,咱俩挺搭配的。” 沈衍清轻哼,没搭茬。分手那年的冬天也是下雪很多,崇京本来是座很干燥的城市,常年冬季一场雪都盼不来,但和沈衍清缠在一块的那一年多,崇京的雨雪丰沛得不像它。 她躲在楼上背靠着玻璃窗外的冰冷大雪,听着手机听筒那边他不太稳的呼吸波动。 半晌,他问:“想好了?确定么。” 像忍着翻涌的情绪。 孟眠甚至能想象到他忍着愠怒绷紧的腮颊。 她仓促在毛衣上蹭着手心冒的汗,眨眼:“当然,就这样吧。” “本来,本来……一开始也只是为了谈个恋爱,校园情侣最后不都是因为毕业还是什么的……散就散了。” 磕磕绊绊毫无逻辑地说完,孟眠自己也冷了下来,沉默了很久。 “沈衍清,就这样吧。” “我不想继……” “孟眠,你连要提分手。” 他喉间轻笑,极度自嘲。 “都已经懒得下来见我一面了么。” 当初分手分得不愉快,那时候她觉得无论是什么,如果注定无法长久,那么还不如主动结束。 如果不提分,或许也是等着被分。 沈衍清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眼高于顶,多少女生掏出热乎乎的真心扑上去给他,他连个眼神都不给。 就这样一个人,最后却被她甩得那么干脆。 所以孟眠一直觉得沈衍清恨她。 就算有天碰上了,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绝对想上来一把掐住她按在地上忏悔。 沈衍清冷淡的瞥视令她从回忆中闪回。 服务生见她僵在要坐不坐的动作,不知道有什么问题,笑着问:“您好想吃点什么锅底,第一次来吗?需要我为您介绍一下吗?” 殊不知孟眠杵在原地,干笑:“不用了谢谢。” 她好像好几天没洗头发了,现在又被雪打得一缕缕,不知道看着得多丑。 沈衍清的目光短暂又平静,就像随便打量了一个陌生人,瞥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往锅里投了半颗娃娃菜。 孟眠背后冒了一层虚汗,脚下灌了铅一样动弹艰难。 女孩嘱咐一句:“既然打算暂住滨阳,你就别一直住酒店了呗,实在不行你搬来跟我住。” 他似乎有些累了,懒洋洋回了句:“甭管了。” 车子又驶过两个路口。 绿灯亮起,她看着眼前路况踩下油门,忍不住八卦:“哎,今天餐厅门口撞你的那个小姐姐是谁啊。” “听你那话,感觉你俩认识。” 沈衍清微微睁眼,深黑的眼瞳倒映玻璃外的灯光,“不孟显吗?” “碰瓷儿的。” “撞我两回了。”她倏地嗖嗖嗖地返回,举起拳头毫不犹豫地嘭嘭嘭砸在门板上,大喊一句:“着火了!!快出来!!” “着火了!!” 说完听到门板里似乎出现了一些男女慌张中止的声音,孟眠轻叱,扭头就走。 女孩:“……” 我怎么不信呢。 她咧开一抹笑,补了一句:“那人家姑娘就干撞你,不图点啥啊?” 这不神经病吗。 沈衍清盯着窗外的后视镜,似在回想什么。 半晌,他缓缓来了句:“天儿冷。” “估计是缺温暖。” 女孩:“……” 你他妈才是那个神经病。 就这么僵持了片刻。 不出她所料,沈衍清把往上的两颗扣子又扣上了。 孟眠叹了口气,摆出失落的神色,“那你不给我看,我还是去研究研究其他人的吧。” 沈衍清迅速拉近屏幕,眼里有笑意,嗓音里带着诱惑:“没有。” 孟眠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沈衍清轻轻地笑了一声,笑声盈满安静的房间,传到她耳朵里,让她的心脏突突地猛跳起来。 他问道:“几号几点的航班?我去接你,你当面验收,好不好?”《 》 29、失眠 第 29 章 失眠 江省的机场建在郊区,飞机有延误,本来是下午的航班,到达的时候已经过了傍晚。 下了飞机,刚关闭飞行模式,就收到沈衍清发来的消息:[我在T2航站楼接机口等你。] 孟眠看了眼发送时间,来自三小时前。 他这么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孟眠对机场的路不熟,方向感也算不上好。 她打开了位置共享,屏幕上很快出现两个头像,看距离隔得并不远。 “畜生!!!” 邵青青的怒骂从微信视频里传来。 孟眠裹着干发帽从浴室出来,走到茶几前盘腿坐下,把脚上的水随意蹭在地毯上,“多骂几句,让我痛快痛快。” 她涂着护肤品听着对方继续唾骂。 邵青青就是她在酒店工作的大学同学,两人虽然大学的时候专业不同,但是因为学生会共事关系一直很好。 没想到当初对方在酒店管理那样冷门的专业一路学到黑,竟然到今天能帮她捉了奸。 “这他妈管不住裤-裆的大傻-逼!”邵青青听了孟眠在酒店捉奸的全过程,在屏幕那边已经快气冒烟了。 “你不知道我当时见到,差点当场扑上去替你手刃了。” “但我一想要是帮了倒忙就不好了,所以才给你打了电话。”西餐厅上的前菜里有小半杯香槟,孟眠在鼓起勇气和杨格对峙之前喝了一点酒。 她自诩酒量还可以,却不知怎的一路回家都晕乎乎的。 洗漱后她将自己扔进床里,仍旧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孟眠盯着天花板,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沈衍清和那个女孩子站在一起的画面。 不知怎的,她想着那两个人挽着胳膊站在一起的景象,想起的却都是曾经自己站在那个男人身侧时候发生过的瞬间。 她想起和沈衍清一起吃过的那些地摊和小苍蝇馆。 想起沈衍清在身后带着她的双手,教她打篮球。 想起沈衍清扣着她后颈,第一次吻她。 想起她肆无忌惮地趴在他身上捣乱,直到被他压着满脸通热。 孟眠莫名将自己和他发生过的,全都套在那个女孩子身上。 幻想着他也已经和现在的女朋友做过那么多事。 那些虚构的画面浮现的瞬间,她浑身都不对劲起来,说不出是酸是苦。 孟眠从床上惊坐起来,双手拍打着脸颊,啪啪地让自己清醒点儿。 “干嘛呢我……”她喃喃。 就像口腔没味的时候,会希望马上吃一点咸的或是甜的东西来丰富味蕾神经。 人在当下处于窘境或困难的时候,总会容易想起过去美好的时候以来对比感慨。 孟眠摇摇头迅速从那些回忆里挣脱,一定是因为最近太倒霉了才会想这些,应该吃点好的安抚一下自己。 想着她立刻爬起来搜罗能吃的东西。 结果一看,冰箱空空如也,只剩下三颗鸡蛋孤零零在那儿摆着。 孟眠打开外卖软件,看了看夜间配送费又舍不得花钱,最终叹气关掉。 没了夜宵,她又颓废地倒回床里,捞起一本书翻开。酒店大堂外。 “真咽不下这口气!你们才刚开始接触,培养感情没半年他就暴露本性了。”邵青青呸了一声。 作为认识这么多年的朋友,她知道孟眠天生粗条,对很多事反应总是慢半拍,所以总是吃亏。 外加上这些年工作压力大,性格都闷了很多,不像她大学谈恋爱那会儿,活跃自在,孟媚得跟只小野眠似的。 邵青青说:“不过我觉得你没闹开了,也没做错,你一个人面对他们俩指不定要吃亏。” 孟眠抠着手指,压着唇角,忿忿不平:“这种事他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下次,我一定让他光屁股丢人!” “但愿还能逮到他。”邵青青和男友约了看电影不能再迟了,只得和她告别:“有事儿你随时打给我,别自己憋着,听见了没。” 孟眠点头,撑起一抹微笑点头目送她。 朋友离开后,她冷下了脸。 娇小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车来人往的酒店外,好似随时都会被这场雪埋没。 街上多半都是没有为这场雪做准备的人,一个个顶着羽绒服帽子,被打得湿透,仓皇地赶路。 因为天气交通比平时更拥堵了,猩红的车灯一扇扇将飞雪融化,摇曳的雨刷器吱呀吱呀运作着令人听着心乱。 孟眠把全是雪水的眼镜擦干净,再次冲进漫天暴雪。 滨阳作为一座北方城市每年到了十二月都要来这么几场大雪。 但孟眠却觉得今年的雪来势汹汹,比往年都要不留情面。 跑到公车站这么一百米的功夫裤脚就全湿了。 她挤在人群里盯着一辆辆公车来了又去。 回家的公车到了,孟眠背着包闷头往前顶,像热狗中间那根香肠似的被夹着上了车。 好巧不巧有个人匆匆下车,她眼疾脚快坐了下去。 坐下的瞬间她整个人都放松了大半,长长舒了口气。 孟眠弯腰,捏着酸痛的脚腕。 就在这时,临关车门又挤上来一个妇女。 她抬头一眼就看见了对方裹着羽绒服隆起的腹部,不顾疲惫立刻弹站起来。 孟眠向孕妇招手,“您坐我这里。” “地上好多水,有点滑,您脚下当心点。” 一车都是累死累活的上班族,坐着的人没一个有让座欲望的,都低着头装看不见。 孕妇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环境,没想到会有人这么不加犹豫的让出座位,这姑娘的圆眼又黑又亮,镜片都压不住她眼眸里的甘甜。 这样漂亮的一张脸落在孕妇眼里,就像在闷塞的公车里呼吸了一口薄荷清香的空气,她脸上挂起几分动容,“谢谢,谢谢。” 孟眠摇摇头,笑了下:“没事,我不远。” 其实不是。 摇摇晃晃地站着,孟眠承受着身体的疲惫同时享受着心理的助人满足感。 过了几站,公车行驶到途中突然骤然失控,猛地停在路中。 车内尖叫声响起的时候,孟眠还不忘克服往前的惯性伸手去保护坐着的孕妇。 在公司当了一天牛马结果又被男朋友绿,暴雪天坐的公交车还莫名其妙地坏在了半路。 这次是真无语了。 这本书恰好是讲颜色搭配和服饰材质搭配的,让孟眠不禁回想起遇到沈衍清这两次对方的穿搭。 火锅店那次他穿的是棕色呢子大衣配黑色高领毛衣,黑色修身西裤和皮鞋,虽然很简约,却完美的诠释了沈衍清身上的那股高级感和矜贵。 网上果真说得没错,呢子大衣这种东西只属于身高一米八以上宽肩窄腰的男性。 这次是羽绒大衣里面配西装衬衫,像是刚结束了一天工作就带着女朋友来吃饭了。 气质这种东西真的很神奇,她第一次见有人能将羽绒服和衬衫叠穿得这么漂亮的。 这种搭配绝对不是沈衍清能想到的。 孟眠对这人以前的衣品深有印象。 这反倒让她想起两人最开始是怎么产生接触的了。 大一开学答应舍友去打听他微信后,孟眠问遍了以前高中认识的学长学姐,都挖不到这人的联系方式。 据说沈衍清傲得不行,更懒得网聊,微信和Q-Q从外不轻易给生人,如果是学校里的活动需要交涉,活动结束后他也会删掉不相关的人。 后来在学校超市见到他,这人竟然绿色T恤配红色的篮球短裤,要不是那张脸,估计能荣登男生恶心穿搭赏析。 这让她不禁猜沈衍清的穿搭原则是不是在衣架上随便拿两件套上,不至于衣不蔽体,能出门就行?? 舍友催微信号催得紧,孟眠想都不想就A上去了。 她跟在他身后排队结账,好几次想搭话都没敢,身子因为想说话的欲望倒是越贴越近。 她凑一步,他往前躲一步。 直到沈衍清躲无可躲,偏头看着她,主动说:“你有事儿?” 孟眠仰头对上他眼睛,微笑:“啊?” 她看见两人快贴上的距离,赶紧后退:“哦对不起对不起……我。” “我想拍照给你来着,把那个女的的样子发给你!你好精准找人!说不定就是你隔壁公司的什么什么人。” 邵青青盯着手机对面对着镜头莫名开始走神的好友,懵了,对着手机挥挥手:“哎,喂?卡了吗?你怎么呆了?” 孟眠这才忽然回神,“啊?” 她双手在脸蛋上打转促进面霜吸收,说:“找女方其实没必要,出轨是杨格做的事儿,我和女方犯不着。” “不管女方是知情还是不知情,该收拾的人始终只有杨格。” 邵青青肩膀一塌,垂眉耷眼:“要是我,我管他三七二十一,狗男女就该吊起来一起打!” “所以呢,后面怎么打算的?” 孟眠有些心不在焉的,语气迟缓,“没什么可说的,这种人多留一天都恶心我。” 杨格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出轨骗她,显然不是头一次。 邵青青一听,点头肯定:“就应该再抓他一次让他丢人!叫他管不住下半身。” 说完,她犹豫了几秒,略有深意地提醒:“既然他是出轨惯犯了,那个过的女人肯定不少,小鸟,你要不……” “去医院检查一下?” “别最后沾了自己一身病。” 孟眠“啊”了一声,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才“害”了一声解释:“我和他根本都没到那步。” 因为各自工作都忙,她当初也只是答应对方先慢慢培养感情……所以半年来就仅仅是牵过手罢了。 其实她并不排斥正常恋爱随时间一点点拉近距离,只不过对方的某些行为实在让她感到不舒服。 一个月前和杨格出去吃饭的时候,他孟里暗里扯了一堆话题,最后拐到问了她一句:“哎,我肯定不像他们有什么情节,不过眠眠,你是……处-女吗?” 在对方专注紧迫的目光下,孟眠扬着无辜的表情。 “不是,我水瓶呀。” 杨格当时愣了半天,眼珠子转来转去,硬是没办法再问下去了。 她压着心里的不爽,娴熟地用装傻敷衍过去了。 不是不能回答,是不喜欢对方太直白的目的性。 邵青青松了口气,然后一拍手,“绝对是因为这个!他之前是不是就总暗示你,你不愿意那么快拉进度,他就!!” “真是渣子啊!” “一边跟你耐心搞纯爱,一边找别的人酒肉快活!” 孟眠抱膝欲哭无泪,肉疼得很:“那些都无所谓了,我,我现在只想要回我的五千块!” 她嗯了一声,把手机放在枕边,说道:“那你讲吧,我想听。” 沈衍清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挑了最幸福的部分来讲,讲自己小时候用望远镜看流星,讲自己那些稀奇的发明,讲研究过的昆虫,讲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地理。 他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孟眠听着,感觉心里空空荡荡的地方被填了团棉花,有种满满当当的踏实感。 他讲的内容还算有意思,也比较有逻辑性。但声音过于平静,没有什么起伏,孟眠听着听着,眼皮重重地阖上。 房间里又只剩均匀的呼吸声和蝉鸣。 不记得他讲到了什么时候,也不记得美好童年故事后面的剧情。 只记得,这是个温柔的、好梦的夜。《 》 30、萤火 第 30 章 萤火 在家里休整了两天,孟眠收拾好一颗向往自由的心,踏入职场,回到残酷的现实世界。 报到第一天,工作人员先领着他们参观了一下电视台,介绍了一下内部架构,这一批招了21个人,大家都对此感到非常新奇。 唯独孟眠是个例外,在这里实习半年,连哪条路去食堂最快她都一清二楚。 她是唯一通过实习转正的那个,也就是那个多出来的“1”。 接近晚上十点半,火锅店已经快到打烊的时间。 孟眠站在火锅店外面的屋檐,仰头,对着势头小了不少的雪幕呼了一口白雾。 神经病。 她真是神经病。 沈衍清骂得一点都不过分。之后的半天,孟眠都因为娄琪的这番话心不在焉。 因为家里的烂摊子回到滨阳后,选择进电视台当合同工就是图这份暂时的稳定,孟眠的做事准则一向是——不给别人添麻烦,就是不给自己找麻烦。 所以哪怕是被“告白预告”弄得晕乎乎,她也没有耽误工作进程,影响组里的效率。 晚上九点,她终于得以从工作单位这张“血盆巨口”里逃离,走出旋转门,孟眠被迎面的冷风吹得一哆嗦,浑身立着汗毛抽出围巾把自己裹上。 乘上公车,孟眠才得空重新思考中午的事儿。 她不觉得娄琪是八卦说漏嘴,再兴奋的事,有脑子的人也不会提前跟当事人摊牌,所以这倒是像…… 孟眠歇了口气,合上眼任由身体随公车摆动。 应该是荣学长故意让娄琪来试探她态度的。 如娄琪所说,荣学长确实对她很好也很用心,虽然一直在追她,却始终保留男女之间该有的分寸感,完全没让她感到不适。 而她也没有打算单身过一辈子,工作恋爱成家,都是人生的“重要”环节。 她不会一直年轻漂亮,也不会一直精力充沛,讨人喜欢,客观分析荣明是目前最合适的选择。 就是因为她什么都明白。 孟眠睁开眼,视线透过结雾的玻璃望向外面街景,垂低的眼帘凝结挣扎的情愫。 所以她这次才没拒绝。 回去之后,孟眠毫无征兆地染上了重感冒,病得第二天上班都爬不起来。 像个铁人拼了这么多年的人,却倒在了无人在意的寒潮里。 纸板般薄薄的出租屋充斥着孟眠的咳嗽声,扰得隔壁的小情侣半夜哐哐敲墙警告。 她或许是有些低烧,但家里没备着退烧药,孟眠仗着自己身体素质好没叫滴滴快药,勉强先睡。 实际没睡多久,但浑浑噩噩做了好多梦。 她回到了好多年前的某个瞬间,忆起一双眼睛,一记目光。 梦里有人抱起了她,他抚摸她的脸,轻声呼唤她:“孟眠,看一眼我。” 熟悉得让孟眠有点想哭。 一会儿梦境又变了情景。 孟眠睁不开眼,注水般膨胀的耳膜捕捉他的嗓音,熟悉又胆颤。 那样散漫的威胁口吻,始终在她的生命里回荡不散。 她梦见自己被他掐着脸笑着问:“是那个叫荣明的,对吧?” 孟眠倏然被惊清,睁眼的瞬间忍不住捂住嘴,爆发又一阵剧烈咳嗽。 孟眠抱头弯腰,使劲跺了两下脚,哼唧哭丧好几声。 丢脸到尖叫。 到底是怎么有勇气说出那种抽了羊癫疯的话来的?!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经挽回不了了。 孟眠一脸失意,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纺织手套。 这家火锅店真的很良心,走的时候店家还送了小礼品,给她的恰好是手套,正是雪中送炭的东西。 说是老板今天特别为客人准备的。 戴上手套,她拿着东西一路回家就不至于冻手了。 孟眠回头看了一眼店里还剩下的一些客人和正在做收尾清扫的店员们,不禁回想刚刚的魔幻经历。 她闭眼懊恼,还记得当时对方的反应。 当时一嗓子喊出去,周围莫名安静了好多。 半晌,沈衍清眼下那层卧蚕微微鼓起,低头笑了两声。 低沉笑嗓很悦耳,但似乎也骂得很脏。 孟眠耳颊飞热。 公车部分功能失修损坏,幸好车上乘客没有受伤,司机等待维修队来拖车,所有乘客被迫疏散下车各找出路。 雪下得更大了。 风带着雪茬打在脸上刺着疼,孟眠脸蛋被冻得僵疼,踩着积雪缓慢地往前迈步。 当初毕业一个人跑到滨阳来独立生活,这两年里遇到多少困难都没觉得累没觉得苦。 但不知怎的此刻她在这大雪里,真的有些走不动了。 就在这时,一股香味从前方飘来,前面似乎是有火锅店。 孟眠抬头望向前面,饥饿感如三峡大坝泄洪那刻般地动山摇地扑来。 上午做了半天报告,因为被卡进度让领导数落半天,中午饭没来得及吃就跟着连听了一下午没营养的会,下了班立刻跑到这里捉奸。 她一天都没吃饭。 雪点子不断拍打着脸,闻着这股香味,孟眠就像看见了望梅止渴的源泉。 一股劲走到店门口,隔着玻璃里面满满两行人在等位。 可周围没有别的更好更便宜的餐饮店了,她只得推开火锅店的大门。 带着香味的热气袭来——她的镜片再次白了一大片。 人在不指定的场所偶然闻到某种味道时会开启对某个特定时间段,或者是对某个人的记忆。 这种现象叫做普鲁斯特效应。 在寒霜刺骨的雪天里忽然闻到了这股火锅的味道,让孟眠冷不丁想起一个人。 想起一个淡忘许久的人。 全身在一瞬间仿佛被什么击中了,酥麻,僵硬。 她说不上来,怪怪的。 就这样雾着眼镜拿了等号条,她摸索一个边角位置坐下,闻着香味,更多挥散不掉的回忆在脑海里逐一浮现。 像潜伏在海面下的礁石,一退潮,那些画面全都冒了出来。 孟眠捂着饿得乱叫的肚子,靠在一边墙上蹙眉假寐。 不知道为什么偏偏今天又想起初恋来,真是饿昏了头。 对方怕不是已经不记得她是谁了。 或者是隐约记得有个胆敢甩了他的前任,憋着等哪天见到再算账。 孟眠盯着店里缭绕的火锅雾气,郁闷腹诽:这种时候就别再酸唧唧地想前任了吧。 没出息。 天气恶劣,小店里却人满为患。 等了快一个小时的号,孟眠饿得头晕目眩,这时候服务生叫到她前面一个号,结果对方是对情侣,不愿意分开坐。 顺延就叫了到她,服务生问:“女士是这样的,那边空出来一个夹中的位置,您看可以吗?” 孟眠饿得恨不得抱起牛来生啃,使劲点头。 服务生引导她往里面走,旋转火锅座位之间近得胳膊相蹭,香气缭绕。 一步步往店里面走,孟眠回顾了这一天的经历,上班的时候被组长数落,被另一个流程的小领导卡进度,好不容易下班了又发现男友出轨,坐个公车还能坏在半路。 为了借钱给男友“救急”,她现在每天吃饭都要数着钱将就着果腹。 结果对方却拿着她的血汗钱去快活。 孟眠鼻尖发酸,莫名委屈。 今天绝对是她二十四年人生里最倒霉的一天。 已经不会有再糟糕的事发生了。 孟眠拉开椅子,刚要坐下。 一偏头,正对上男人漆黑的眼睛。 刹那,周遭空气都仿佛凝固住—— 世界安静了。 沈衍清穿着修身的黑色高领毛衣,捏着杯口的手白皙又漂亮,微微侧着头,睨着她的眼神透着冷。 有时候话不能说得太早。 糟糕就糟糕在,偏偏这个时候碰到了大学被自己甩了的富三代前任。 12月25日,晚9点,滨阳市中心暴雪。 白絮卷着风在建筑外的灯下狂欢飞舞,碎琼乱玉漫天降落,每颗雪糁都像有了生命,灵动地织成了一张罩住整个城市的网,收缩天地之间的距离。 路边整齐的黄蓝共享单车积起一层厚厚的白,看上去松软又冰冷。 孟眠冲到酒店。 因为眼镜淋了一层雪水,导致视线扭曲又模糊,朋友站在门口的身影都仿佛扭来扭去的。 邵青青身上穿着工作制服,看见人来了跑到大雪里迎她,“小鸟!!” “你可算来了!你说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雪……” 孟眠握住同学的手,抬眼时目光复杂,声线微抖:“又给你添麻烦了……确定是他吗?” 邵青青拉着她往酒店里走,“我只见过他照片呀我不确定,所以才着急忙慌给你打电话。” 当时她正要交接班,结果没想到在自己负责的楼层里看到了好友的男朋友带着一个女的进了房间…… 邵青青脾气和软绵绵的孟眠完全相反,从大学到现在都是直来直去的爆-炸辣椒,看见孟眠男友杨格那张脸的瞬间恨不得上去手刃了那对狗男女,但最后还是冷静下来给她打了电话。 眼前的孟眠被大雪淋得湿漉漉的,本就无辜单纯的一张脸更显得可怜,鬓发贴在脸颊上,细密的眼睫抬动,眼珠流转着水光。 无论是谁看着这么一张脸,心都能化成一滩春水。 邵青青心里发软,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给她擦擦脸:“别着急啊,我陪你上去!” 孟眠摇头,坚持说:“你别跟着我上去了,你还穿着工作服,回头让你领导同事看见你带着外人跑上去捉奸不好。” “真是恶心。”邵青青想起一些事儿,说:“他前几天说交房租手头的钱周转不开,在你这儿借了五千多块钱,不会就是用来带人开房的吧!” 她工作的这家花园酒店属于中高端,十几层的房间一晚费用至少要四位数。 “你当时想都不想就给他了,也没留个心眼?” 好友说到这里孟眠才反应过来不对,她面对很多事的反应总是迟钝半步。 孟眠咬了咬嘴唇,点头:“如果是那样我饶不了他,我上去问个清楚。” 邵青青把坐电梯要刷的卡塞给她,嘱咐一句:“别吃亏别受伤,有事叫我上去。” 孟眠一个人扎进酒店。 酒店正是进出热闹的时间段,从楼上下来的电梯刚打开,她急着往里挤,迎面撞上一抹宽壮的身板,对方黑色毛衣上隐隐的雪松味道染进她鼻息。 孟眠满脑子乱乱的,顾不上抬头,小声道歉:“不好意思。” 那人的视线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短暂几秒,随后出了电梯。 孟眠脑海里忽然闪出些直觉,再回头看向外面,电梯门已然关闭。 电梯一开门她奔向1207房间。 其实直到前一秒孟眠都还留有侥幸,想着会不会因为男友大众脸,朋友认错了。 直到亲眼看见她前阵子送对方的那条定制领带夹在紧闭的房门缝里,垂出来一小节在穿堂风中微微摆动。 透着男欢女爱的急切。 让站在门口的自己彻底成了笑话。 杨格前几天刚从一个小职员升了项目组长,她为了给他庆祝咬牙给对方定制了这条领带。 如今她却像被这条领带狠狠抽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丢人又愤怒。 孟眠气得浑身发抖,一用力把喜欢的美甲都抠掉一大块儿。 孟眠的胸口起伏剧烈。 她握拳就要捶打门板,可下一秒动作又生生停在半空,攥得发白的手背代表着错乱的纠结。 不是不舍得和男朋友撕破脸。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种也许会非常混乱,非常歇斯底里,甚至暴力的场合。 而且…… 孟眠摘下全是水珠的眼镜,偏头从旁边反光的光面柱子瞥见自己的样子。 刘海湿塌塌贴在脑门上,衣服也湿了,整个人狼狈又匆忙。 她不想就以这个样子去揭发他,一点面子都没有。 孟眠抬手把那条领带从门缝里抽出来,随便团了几下塞到自己包里,往电梯间的方向走了几步,而后突然停住。……靠。 见鬼了。 “你,你懂什么。” “我现在是素食主义。” 这时候专门负责后台上单品的服务生端着托盘出来到她面前,“女士,这是您单点的脆骨高钙羊肉卷。” 沈衍清往椅背一靠,饶有兴味地盯着她。 孟眠:“……” 早不来晚不来。 短暂闹剧结束,孟眠憋着气闷头把一整盘都塞进热锅里,这时候身边的人擦了嘴捞起大衣起身。 意识到对方要离开,她稍稍有一瞬间的顿住。 在那分秒之间,孟眠还在想他走之前会和自己说什么,是寒暄一句“走了”之类的,还是什么“别让我再看见你”的厌恶威胁。 结果随着鬓角碎发一阵掀动,她举着筷子停在原地——他直接走了。 没撂下任何一个字。 就像是偶然遇到一个不太熟的人,随便施舍两句对话,不再给予任何还能交集的可能。 对方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 或许这才是比“被遗忘”更令人唏嘘的结果——对方已经无所谓她是谁了。 收起回想,孟眠忽然觉得夜里更冷了,缩脖子往围巾里钻了钻,拎着东西再次扎进小雪之中。 一步步远离这家偶然相逢的火锅店。 那又怎样?她当然也一样无所谓。 孟眠早上出门前看了眼日历,清楚地记得,这天是二十四节气里的大暑,夏意最浓的伏天。 这样的天气,在深夜里去荷塘里摘花,听起来好像是件多荒唐的事。 就为了她说的那句要花的玩笑话么? 车门还开着,外面的热浪被一阵带着凉意的晚风所替代,孟眠的心一瞬间变得非常柔软,像一片飘在云里的棉,被风也吹得动起来。 连带着语气都开始软下来:“我不管。” 孟眠把他的手拉过来,把剥到一半的莲蓬塞给他,“别以为找这个借口就能让我帮你剥莲子。” 沈衍清拿起莲蓬,“那我帮你剥好不好。” 孟眠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 30-40 第 31 章 蓝调 那天之后,沈衍清开始承担起接送她的任务。也是这段时间,孟眠发现沈衍清真的很会照顾人。 最显著的表现是每天给她准备的早餐,车上还多了个零食篓和让她休息的靠垫和毯子,甚至换上了新的香薰。 这一个星期的培训非常充实,很快到了周四。 徐可欣是教他们这节短视频创作方法的老师。 也刚好在这天,沈衍清那期《时刻》栏目专访播出,在各个媒体平台同步推送。 不到一个上午,最高的视频点赞量已经有三十来万。 速溶咖啡被勺子搅拌均匀,在杯子里转着棕色的漩涡。 孟眠靠在公司茶水间盯着咖啡发呆,回想昨晚做的那个梦。 所以最后她要到沈衍清微信了吗? 她和他一开始,是怎么产生交集的来着? 孟眠端起咖啡来皱眉喝了一大口,虽然比不上冰美式提神,但毕竟公司的速溶咖啡是免费的。 稍微清醒些,她深呼两口气,拿出手机给男友发了条微信。 【今天准点下班?我找你有事说。】 【金茂街那家西餐厅,我下班等你,开会了关机了。】 【你说……你说我和你女朋友……】 【谁更厉害……嗯?说啊。】 【她算什么,我都懒得碰她……谁比得过你啊,快要了我命了……】 孟眠说自己关机后就退出了对话框。 她和进来的同事点头问好,心想着一开始也只是答应杨格接触着试试,她自诩不是很古板的人,也不排斥感情深了该发生什么发生什么。 可谁想到这人竟是个这么不老实的。 现在回想,得亏他去了青青工作的酒店恰好让她碰上了,如果自己一直被瞒在鼓里,回头时间久了真染上了什么病…… 想到那些,孟眠浑身起了层鸡皮,突然后怕。 “哈喽。”进来泡茶的同事搭了句话。 孟眠莞尔,观察同事眼下的乌青不禁关心:“你那个活动还没做完?看你每天都加班到半夜才走。” “自从给了我这个案子以后,我就自动停休了。”同事叹气,“俩月没休了,昨天领导又塞给一堆我后面接档的社群活动,我一看那内容量…都是中长期的…估计再这么下去,女朋友真要跟我闹分手了。” “你说这么大一个房地产公司,营销部怎么就招我们这点人。” 孟眠点头,呷了口咖啡,“听说销售部那边最近在裁人。”不知道是不是被车内暖气烘得发昏,她面对沈衍清的一句“不找对象不是因为你”,多余地发散了一下思维。 “哦。”她点点头,本意是想延续话题,结果竟发蒙说出一句:“是没人看得上你吗?” “不应该吧。” 直到回了家,孟眠脑海里还是他那张好像会骂人的臭脸。 男人扶着方向盘,驾驶中趁隙瞥了她一眼,折起眉笑了声,似乎很荒唐。 “你管得着么。” 他这一句话,如投石后湖面上的涟漪,一波波连续地叨扰着她的睡梦。 冷不丁地牵引出很多已经快被遗忘的事。 斗胆加上沈衍清微信又很成功地把对方惹怒后,孟眠在人生社死履历上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对方扔过来几句很冲的话之后,她像个被吓炸毛的小家眠似的半个字都不敢再发了。 装死坐等被对方怒删。 孟眠一直在想办法编个借口告诉舍友,但又陷入在答应的事没有替别人做到的愧疚里迟迟开不了口,生怕因为这件事和舍友生嫌隙。 然后,她又在学生会新生面试上见到了沈衍清。 高中时期沈衍清虽然是学生会里的干部,但以她的印象,对方并不是热衷于这些活动的人,每次在高中学生会见到他,他也总是懒洋洋靠在窗边任听安排,大多时间都垂眸玩着手里的小玩意。 所以孟眠在大学学生会再见到他,是有些意外的。 没想到这人到了大学还会进入这些看上去“又麻烦又累”的社团里。 大四的学长学姐们都忙碌在实习和毕业论文当中,所以学生会就由他们大三的干部们挑起大梁。 这次负责新生面试的也都是大三的学生们。 孟眠坐在后面,面对面试的那点紧张全都因为沈衍清的存在被淡化了。 孟孟是坐在最靠边位置的人,却无形中吸引了在场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尤其是女生的。 他和其他干部一样穿着崇大校服的T恤,下身就是最简单的黑色工装裤,这样简单的穿搭却丝毫无法削弱他的魅力。 面试程序里基本都是其他四五个学长学姐在说话,他就跟个吉祥物似的坐在那儿垂着视线翻简历玩儿。 没吱过声,没抬过眼,散漫不羁却又没人敢管他。 真是把孤僻傲气表现到极致了。 孟眠看他对这事也不上心,更放心了。 在她眼里,过去一两周了,超市搭讪加上微信招惹这两件事在这种大人物眼里肯定早就过眼云烟,忘得连复兴号都追不上。 于是她把专注力都投在面试上,等轮到她的时候,扬起自信准备到前面去。 学姐念到下个名字:“好了下一位,18经管孟眠。” 就在声音落地,在这一瞬间。 沈衍清翻页的手指顿住,掀起眼皮。 视线如捕猎的鹰爪精准地隔空抓住了她的目光。 孟眠刚要坐下的动作僵在中途,心跳猛地漏下去一拍。 沈衍清冷淡淡的视线仿佛会说话。 让她那一瞬间仿佛读懂了他的眼神。 【是你,对吧。】 后背一阵凉意袭来,孟眠吓得差点扔了手里的文件夹。 这人原来这么记仇的吗!就因为她审判了一下他的衣品!? 坐在沈衍清旁边的学长最先察觉到他的不对,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着对她说:“学妹,可以放心坐。” “椅子上又没刀子。” 大家笑了两声,孟眠臊着坐下了,全程不敢往沈衍清的方向看。 即使这样,她还是能感受到从那个方向幽幽飘来的冷意。 男同事一愣,压低声音:“可不说呢,这些天可小心点,别惹领导。” “咱们这人手都不够用的。”孟眠完全不担心,笑了下:“再裁也轮不到咱啊。” 男同事没说什么,耸耸肩,低骂了一句真够孙子的,端着杯子出去了。 孟眠跟着他后面回到工位。 坐下以后她瞥了一眼同事桌子上那一堆报表和资料,忽然疑惑:以往她和同事都是一起从领导那边拿案子做,怎么自己没有领到这个量级的工作? 疑惑四起之后孟眠忽然拍了一下脑袋,心想:是不是被奴役久了,工作回到了正常量级还不适应了?? 被驯服的打工人贱骨子真是难杀! 正好她手里的工作工期都比较短,大多都是最近一两周能跟完的广告和物料制作,就趁机休息休息。 七点钟下班她从公司出来,率先去约定的西餐厅等男友杨格。 她预估了对方也许会找借口懒得见自己的情况,结果他倒是真来了。 杨格还带了她最喜欢的奶茶过来,一副什么亏心事都没做的样子,一如平时清爽坦荡。 让孟眠看了连连感叹对方的厚脸皮,自然到她甚至要怀疑捉奸的真假性。 “眠眠,你喜欢的。”杨格把奶茶给她,然后坐下:“怎么想到来这儿吃了?好久没约会了,今天我请客,你点就行。” 服务生把前菜呈上来。 “因为是在这儿认识的,咱俩公司恰好都在这里团建,你加了我微信。”孟眠还记得这人当时要自己微信时的紧张青涩,还说他关注她很久了,借着喝点酒才敢来打扰。 现在想想,交往半年,她甚至不知道杨格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不再回想那些没意义的事,从包里拿出那条领带,放在桌面上。 杨格看见它的瞬间脸部肌肉僵了下,显然被意料之外的状况打蒙了。 他干笑一声,迅速敷衍:“怎么在你这儿,我还怕丢了,吓死我……” 他面对这种原则性问题滑里滑头的态度自然到难以让孟眠接受。 像不止一次这么敷衍过别人。 对方刚要拿回领带,孟眠立刻扯回来,表情冷下去:“看来我没误会你。” “你应该知道它是怎么丢的。” 她不给对方辩驳的空隙,直接挑孟:“我们分手。” 杨格一听分手表情瞬间变了,立刻编织谎话:“眠眠,你别这么奇怪好吗,我这领带应酬那天借给同事了,最后他说丢了,我这几天还不知道怎么跟你交代呢,你突然提分手干什么?我同事拿这领带怎么了吗?” “你到底是哪里捡到的?” 对方还在试图骗她,把缘由编得这么完美真是……孟眠只是迟钝,又不是傻,笑了下,打开微信文件传输助手的对话框,点开了那天录音的一段。 声音放得不大,却能让杨格听得清清楚楚。 孟眠感觉手心在发烫。 她的大拇指摩挲一下,突然感受到了他的脉搏,很强劲,像要跳出来一样。 沈衍清的脚步随着她的动作停住,在铺天盖地的蓝色里,他的脸还是红的,耳根也是红的。 他的语气温柔又庄重:“眠眠,周六和我去约会吗?” 不是出来散步、不是一起吃饭。 他用的是约会两个字。 他邀请她去赴一场正式的约会。 孟眠停住脚步看他,在他眼睛的倒影里,她看见自己的脸也是蓝色中的一抹红。 湖边的水波还在荡漾,在潺潺的流水声中,她听见自己说:“好啊,我们去约会吧。” 第 32 章 无关 周五下午,培训顺利结业。 孟眠有想过,既然周六要进行正式的约会,那周五是不是不该见面,保留多一份期待感。 但还没思考出结果,主观条件已经决定了周五没法见面。 因为公司安排了这一批学员一起聚餐。 说是聚餐,又没那么像聚餐。 除了这一批学生和实训老师,还来了些陌生面孔,台里的副台长张植也来了。 孟眠听旁边的人讨论,得知了这是分管人事的领导,而这次聚餐多多少少也决定了他们的入职去处的分配,不同的部门自然天差地别。 他没认出自己? 还是根本就没把她放眼里? 奇了怪了,沈衍清不是养尊处优的富三代吗? 怎么也会来吃这种价廉的火锅店? 以前不是一直很嫌弃这种没有边界感的餐饮环境嘛…… 记得他第一次吃旋转火锅还是她强拉着他去吃的。 就在分秒间她纠结是离开还是坐下的时候,肚子即刻发出一阵亟待填满的饥饿痛感。 孟眠一咬牙,拉开椅子坐下,扫了点单二维码。 在一线城市中心区域,三四十块能在这里吃到饱为止,这家店的起价确实不贵。 调料和饮料都是自助的,但是如果还有更多要求,比如要更高质量的海鲜和肉类就需要单独消费了。 她扫了一眼,旋转台上的品类已经很丰富了,普通客人完全不用加菜就可以吃得很满足,老板真的很良心。 氛围莫名安静,只有火锅咕噜噜冒泡的声音。 她已经快把脸埋进手机里了,可却还是很难忽略旁边坐着那人的强烈气场。 旋转火锅店每个位置都是挨着的,所有人都并肩坐着,在狭窄的间距中吃喝都能彼此看见,还要谦让一些空间,在穿衣厚重的冬天,稍微一动甚至都会蹭到对方的手臂。 邻座男人毛衣上隐约藏着雪松香味,因为过近的距离,蔓延到她此刻高度紧张的感官当中。 孟眠意外,这么多年他还是喜欢这个味道的洗衣液吗? 也不知道什么牌子的,似乎很大众,因为她好像刚刚就在哪里闻到过…… 不过这样热闹又近密的场所,确实不太适合尴尬的前任重逢。 火锅汤噗噜噜地沸腾着,她的辣锅和他的清汤格格不合。 过去的时候一块吃火锅她就总笑话他不能吃辣,总是故意往他锅里撒一勺子辣汤,然后回去的时候被他“秋后算账”,亲得嘴巴和他吃辣后一样红肿才罢休。 回忆隔着数年在相似的场景里清晰在目。 两人的位置比较靠角落,前斜方有一块暗色的金属反光板,像镜子般能看到其他人。 孟眠抬眼,反光板里沈衍清的身影霸占着她的注意力。 这人好像比大学时候更帅了。 五官端正俊逸,这些年的沉淀更让他环绕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沈衍清始终盯着自己锅里的煮物,根本没察觉到她的偷瞄,亦或者根本懒得关注她。 孟眠意识到这点,悻悻收回视线。 这时,她从反光板看见沈衍清右边的女客人也在打量他,惊艳之色难以伪装。 沈衍清不属于静态帅哥,细节的动态魅力很难让异性挪开视线。 例如鼻尖的痣,打电话时冷嘲鼓起的卧蚕,习惯性玩弄手边东西的动作。 让人窥见他藏在冷峻之下的不正经的拿人劲儿。 女客人似乎这么偷偷打量了沈衍清很久,表情隐含着一股蠢蠢欲动又不太敢搭讪的感觉。 他从来都是这么一个令女性不敢招惹又忍不住肖想的对象。 就在这时,沈衍清锅子的漏勺忽然掉到桌子上。 啪嗒一声,孟眠冷不丁哆嗦一下。 下一刻,邻座立刻投来炙热的视线。 孟眠盯着付款的界面,突然像个被天敌盯上的小动物,动都不敢动了。 她频繁眨眼,脸蛋紧张得鼓了起来。 他看什么?他在看她? 孟眠脑子里飘出很多猜测,猜他到底认没认出自己,他这么盯着她,难道是在等她自报家门主动开口吗? 本就是爱纠结的人,如今这么一座“大佛”就坐在她邻座,孟眠半边身子都要麻了。 氛围僵硬得连火锅热气都融不开。 就在这时,一抹身影突然冲过来。 对方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啊借过!” 孟眠扭头看过去,一下子对上蒋望贼笑的眼神。 她认出了这个人——沈衍清大学时候的舍友。 孟眠蒙了: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沈衍清看见蒋望回来,眼神更冷了几分,似乎用目光无声询问着什么。 蒋望溜过来站在两人中间这块空隙,然后从孟眠手边的餐巾盒后面拿回了自己的打火机,给沈衍清示意了下,“哎哟我火儿忘拿了。” 说完,他暧昧地看了看这俩人,对沈衍清挤眉弄眼的,语气完全不惊讶,表演痕迹很孟显:“哟孟眠!怎么是你,好久不见啊!” “不耽误你们前对象重逢叙旧了哈,走了。” 蒋望的出现和这一句话彻底打破了那层窗户纸。 沈衍清右边一直偷偷觊觎的女客人唰地看过来。 孟眠尴尬在原地,呼吸屏住。 这人来匆匆去匆匆,把场面搅成一锅粥满意离去。 孟眠悻悻回头,直接撞上沈衍清深沉的目光。 她弹开视线,从旋转台上夹了几根海带,小声讷讷:“如果我说……你们认错人了,我是她双胞胎妹妹……” 你信吗? 话没说完,孟眠小心翼翼再次抬头,看见他冷漠中掺着嘲谑的目光。 沈衍清从来不吃她装傻充愣那一套,过去也总是强迫她不许逃避,直面他这个人和其他所有问题。 他不容置喙,不许她糊弄人的态度强势无比,仅一个眼神就足够吓人。 她孟白自己彻底没法逃避了。 孟眠尴尬得头皮发紧,慌乱中看见什么菜都往生蔬盘里夹:“我,不是故意要制造偶遇的。” “我也不想和你邻座的,你看见啦,这家店人很多。” “等了这么久才有个地,我没法选。” 对方的沉默让她更慌,嘴一快,孟眠的心里话溜了出来:“哎行了,就算你想翻旧账,能不能让我把饭吃完了再……” 沈衍清忽然开口:“你有毛病?” 孟眠目瞪口呆,怒气上涌,嘴更笨了:“你,你有话不能好好说吗,骂什么人啊?” “你把菜。”他直接打断她,指了指自己的生蔬盘,“都夹我盘儿里了。” 孟眠看过去:“……” 呀,挨得太近,盘子弄混了。 沈衍清扫了眼她夹的这一堆蔬菜,轻哧:“怎么,现在连肉都吃不起了?” 他抬手示意,指她:“来,给她上份精品羔羊。” 孟眠:“不用,我不喜欢吃这个……” 他直接反问:“以前不是最爱吃这种?” 话落,沈衍清补了句:“算我账上。” 孟眠:“……” 谢谢你啊你还真是个大善人。 孟眠的心情很复杂,当初是自己非要分手的,结果几年过去再发展的对象还是这么一个烂人。 但凡今天不碰到沈衍清,她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无地自容,如坐针毡。 就在这时,放在桌边的手机亮起。 孟眠看去,弹窗上显示着男友发来的最新微信。 时间回溯到几个小时之前。 旋转火锅店内。 店内音响刚好轮播到那首《爱情废柴》,周杰伦的冬日情歌与窗外漫天飞雪的景色格外契合。 ‘圣诞节,剩下单人的剩单节……’ “瞧瞧这雪下的,跟特么碎纸机似的。”蒋望抻着脖子看向店外面,听着歌词筷子一顿,“刚想起来,今儿是圣诞节吧?” 沈衍清从旋转台上拿下来一盘鸡胸肉,慢条斯理地放进锅里,压根没搭理他这茬。 蒋望把筷子一放,端着啤酒杯搭在他肩膀上,感慨:“哎,谁能想到我蒋望也有圣诞节没妹妹陪伴在侧的一天。” “这可是圣诞节,最容易制造氛围感拿下目标的日子!” “既然如此……”他对服务生招招手:“给我加一份烤生蚝,我养精蓄锐补一补。” 沈衍清毫不客气地扫过去一记眼刀,嘲意昭然。 他挥开蒋望的胳膊,夹起锅里的海鲜菇,语气淡却字字扎心:“知道自己虚就少卖弄,出去不够丢人的。” “怎么,谈恋爱当然得付出多一份心力,对人女孩儿不得宠着哄着?” 蒋望趁他不注意,往沈衍清那精瘦的腹部拍了下,“不像您,这么多年打光棍子,自己这点儿家伙式还会使吗?” 沈衍清没预兆地哧笑半声。 不笑还好,一笑嘲讽意味更重了。 蒋望瘪瘪嘴,得得得,像他这种出厂六十分的为了讨好女孩只能不断打扮自己。 瞧他沈衍清这张脸……偏偏身材头脑全都没得挑,恨不得从娘胎出来就自带招蜂引蝶buff(游戏中的属性加成)。 就在这时,一阵风从远处,门口的方向刮来。 冷风飘到他们位置的时候已经被店里的热雾吞得所剩无几,只留下一点余韵。 蒋望不经意往门口处看了一眼:“是有点牛逼,这都几点了,还有那么多人等号呢。” “也是,这么大的雪,进来避避顺便吃个饭。” 他视力常年维持双眼5.0的惊人成绩,一眼就扫到等号区的一抹身影。 一开始没想起来什么,几秒后蒋望忽然皱眉,再次看过去。 等号区边角位置的女孩软绵绵靠在墙边,脸色不太好,捂着肚子。 孟眠很有记忆点,她长了一张天然萌的脸,这么多年过去脸上仍然有几分婴儿肥,有唇珠,一抿嘴就显得特别无辜。 尤其是她那双眼睛,圆圆的眼型很黑很亮特像小麻眠,看人总是很专注。 就这么一张脸,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心眼。 而且沈衍清就交过这么一个女朋友,所以蒋望记得很深。 蒋望愣了好几秒,然后忽然很激动转身拍着沈衍清:“清啊,你看那谁,你快看那谁啊!” “你前女友。” 沈衍清咀嚼的动作一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瞧见了靠在墙边虚弱发呆的孟眠。 估计是因为眼镜有雾所以她摘了下来,此刻那双圆黑眼睛没有任何遮挡地露在外面。 因为没有眼镜所以视线失焦,更显得无助又无辜。 淋湿的头发狼狈贴着,可怜兮兮的。 见孟眠有些发愣,他用更加通俗的语言问道:“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冒犯,我有点处女情结,你能明白吗?” 确实是个足够冒犯的问题。 回答是或不是,都像个被待价而沽,鉴定是否有瑕疵的商品。 她想开口说我们不是很合适,面前拢着的光突然变成一片阴影,是身侧多了个人。 孟眠往右去看,先注意到的是对方的衣角,有些洇干的痕迹,像是淋过雨,被时间消磨后慢慢干掉,只留下一些水痕。 自下而上看过去,孟眠很少见到沈衍清这副样子,他的眼神很暗,表面看不出太多情绪,却像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沈衍清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冷意,对着梁旭道:“她不管怎么样,都和你没有关系。” 第 33 章 暴雨 梁旭嘴唇一抿,皱眉看向来人:“这位是?” 沈衍清并不解释,眼神黏在她身上。 静静等她开口。 孟眠轻扯了一下沈衍清的袖子,低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沈衍清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语调冷淡:“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来吗?” “哟,这是等多久了,看她那样儿跟三天没吃饭似的。”蒋望回想起大学时候。 知道的不多,但他记得当初沈衍清被甩以后整日消沉的那吊样。 也是直到分手了,蒋望才意识到自己兄弟有多喜欢孟眠,整个人又瘦又自闭,都怕他寻短见。 蒋望观察着沈衍清锋芒的眼神,抖机灵笑道:“感觉快排到她那号了,哥们给你腾地儿吧?让她过来吃,你俩叙叙旧。” 就在蒋望已经准备拿羽绒服起身的时候,身边人忽然冷声开口:“坐下,吃你的。” 沈衍清收起视线,继续下菜,冷面无情:“她饿不饿跟你有什么关系,谁来不都得等着。” 蒋望“嗯?”了一声。与此同时,Bloodshot Club酒吧顶层vip包厢。 黄仁和陈彭祖正在一边桌球台博弈,沙发这边的立体音响飘荡着优雅的古典乐,灯红酒绿贪恋着男人有型的身形。 沈衍清窝在沙发里,手腕摇曳着古典杯里的冰块与朗姆,耷拉着眼皮,似思考又似放空。 不一会儿,有人进来,直接走向沈衍清。 穿着西装的男人在他身后俯身,将拦截的消息告知:“沈总,是孟小姐。” “她手不太干净……” 沈衍清听着助理的话,眼神一分一寸冷了下去。 摩挲酒杯的手指像怜惜寒冬的神明,与冰冷冰块隔层对撞,结下一片温热的雾,又迅速消散。 助理传达完,直接离去。 沈衍清直起身,酒杯被重重磕在桌面上,碰出不小响声。 灯光轮转,将他立体精致的脸投出黑白阴阳两面,喜怒难辨。 他沉着眉宇,从兜里摸出烟盒,一弹开,瞧见里面空空如也。 沈衍清盯着空荡烟盒,无处宣泄的痒在心底发作。 有团火,在骚动,在复苏。 他闻着烟盒飘出的残存味道,半垂的丹凤眼亮得瘆人。警车围住了工厂,这些蓄意绑架伤害的人被一网打尽。 韩盈被铐着往外押的时候,眼底映入沈衍清把孟眠拽进怀里的剪影,她挣扎着回头怒视,双眼通红。 孟眠走到门口,一抬头正对上孙顺那恶狠狠的目光,余悸未平,她吓得一哆嗦,结果还没等躲开,眼前忽然覆上一掌干燥温热。 沈衍清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孟眠猛然怔住。 他的手很大,仅是为了捂眼睛,就罩住了她大半张脸。 孟眠浑身上下僵成冻鹅,把嘴唇抿成一条线,脸颊快速沸热。 她想抬手拿下他的手,自己还没脆弱到一眼都不能看,但双手腾在半空,又不敢触碰到他。 只听头顶沈衍清的嗓音响起,悠悠讽刺:“小姑娘家家,少看点儿脏东西。” “沈衍清!你给老子等着!”孙顺气急败坏的声音炸开。 警察呵斥的声音随之响起:“等什么!你让谁等着呢!老实点!” 孟眠听着这些,甚至都能想象出沈衍清懒洋洋挑衅对方的表情,脸上遮挡挪去,眼前重归明亮。 她眯眯眼,仰头,接上沈衍清的目光。 他目光对准她手腕,胳膊上的狰狞红痕,伸出了自己的手。 孟眠愣了下,迅速思考,最后把手递了上去。 她的小手完完全全落在对方掌中,两人手的大小差对比明显。 女孩微凉的手与自己的重叠,沈衍清挑眉,喉间笑出一声。 “干嘛呢。”他故意臊她:“我要的是外套。” 孟眠扑地红了脸,迅速抽手,却被他反握住。 动弹不得。 他握紧的瞬间,两人皮肤产生压力对挤,痒与麻像撞碎的砂砾,蔓延彼此全身。 她呼吸一滞,埋怨的目光瞪向沈衍清。 他抵垂眸子,握着她的手,左右翻转着她的腕子打量。 她手腕的红痕,浓墨了沈衍清的眼底情绪。 他问:“疼么。” 孟眠感知着不正常的心悸,跳得难受,直接点头:“疼。” 沈衍清轻笑:“你倒一点不客气。” “疼就要说出来。”她抿唇:“说出来,就好多了。” 沈衍清松开手,嗓音低了些:“先去医院。” 手背倏然绷起青筋脉络,烟盒被捏瘪。 沈衍清勾唇,无声微笑。 孟眠。 你好大的胆子。 哟喂?彻底封心锁爱了?背后孙顺的哀嚎不断。 孟眠离开酒吧之前,路过韩盈的时候被叫住。 “你。” 韩盈目光空洞,“你别高兴太早……” “现在的我,就是以后的你……”人民医院急诊部。 孟眠在里面接受外伤处理,沈衍清和贺醉词两个身高过一米八五的大男人就在外面杵着,跟两座门神似的,在热闹的急诊格外引人注目。 贺醉词一身黑衣环胸站直,沈衍清总跟没睡够似的懒洋洋靠着墙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对方扔过来一瓶水,沈衍清接住,挑眉:“这什么意思?” “你不是怕去医院么,别吓尿了丢人现眼。”贺醉词环胸,一本正经道:“给你个瓶,接着点儿。” 沈衍清眉眼怔开,满不敢置信,掂着矿泉水,指他:“贺醉词,你他妈活腻歪了?” “想在我这儿拿一张太平间优速通是吗?” 贺醉词打量他脸色,完全不怵他:“还有心情骂我,看来是没事儿。” 沈衍清阖眼,胸膛缓缓运气,气得想笑。 “说说吧。”贺醉词抬下巴示意创伤处置室,问他:“什么人?” 沈衍清偏头,透过门缝瞄小姑娘坐着包扎的弱弱背影,拖腔带调地说:“花钱请回来的祖宗。” 他半烦半怨的态度在贺醉词预期之内,他牵动唇线,“祖宗?” “你们家对拖油瓶的爱称?” 沈衍清挪回视线,忽然收敛笑意,静静盯着他,“贺总。” “跟你认识十几年。” 他推心置腹,腔调认真:“头一次这么爱听你说话。” 贺醉词轻笑一声,早已习惯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之后怎么处理?” 这一回接着一回地出事。 “还能怎么着。”沈衍清叹气,手在兜里摩挲烟盒,“带在身边儿呗。” 孟眠果断摇头。 “我不会的。”她不会去惹沈衍清,也不会混成她这副模样。 不会的,过好日子,她只想靠自己。 他只得默默坐下,既然兄弟不愿意搭理前女友也就算了,“这次来滨阳多久走?” 两人是大学舍友,毕业以后他回老家滨阳接管老爹的公司,而沈衍清留学结束没意外地回崇京驻扎。 这些年沈衍清到处在全国范围内选址做生意,滨阳就有产业,偶尔会过来巡查一圈,待几天就走。 两人也就是这个时候才有机会见面喝顿酒。 沈衍清抿了口温水,嘴里麻酱的醇香被稀释,余光映着远处孤零零坐着的孟眠。 “下周吧,也可能提前。” 刚说完,他瞥见的那抹纤细的身影偷偷弯起腰,默默擦了下眼睛。 像哭了。 沈衍清摩挲着杯子的拇指缓缓停下,眉心微折。带着痛的记忆,要么被铭记成过敏原,要么就会被神经系统有意地藏进角落。 毕竟逃避疼痛,是情感动物的本能。 孟眠想起了那个冬天,那次绝望又胆大的出逃。 记忆溯源回到韩桥村,一日又一日的无声骚扰叠加着压抑她的心。 不知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端着盆出门倒脏水时,那些站在路边的男短工就会默契地看向她的低下的领口,屁股,腰,腿,还有露在外面的白皙皮肤。 对上那些目光的瞬间,孟眠吓得捂住因俯身自然下垂的衣领,没接住盆,溅了一地污浊…… 15岁的女孩没那么明白,但她清楚,心里不舒服,就是不对的。 她不想再去村子里的公共浴池了,可是每次刚提一两个字,奶奶就会驳回。 “咱们家没有那个地方弄洗澡的地儿了,院子里给你搭?多冷啊,还要买热水器,你妹都能忍,怎么就不能凑合一下啊,眠眠,懂事啊。” 孟眠把嘴唇咬得发白,揪着衣服揪到手指痛:“可是,那里,连男女澡室都不分……他们,他们总是,总是从门缝看……” “不都是单间单间的洗嘛!又没让你跟那些男人一块洗,来,帮我给你爸翻个身。” “下次说话大声点,这年纪一大,耳朵是越来越笨,哎……” 之后,同住一个小巷里,总是帮他们家忙的邻居男人逐渐没了分寸感。 他知道她家里情况,妹妹上学住宿,奶奶出去做工,家里除了她只有一个躺在床上连意识都没有的植物人父亲,于是,他开始犯进。 一开始是搭话骚扰,后来总跟在她身边假意帮忙,再后来,甚至要在家里没有大人的时候踏进她的房门,借着帮忙送东西的由头对她动手动脚。 非要她抱着家里座机威胁他自己要报警,他才肯退后,退出她的房间。 孟眠本以为忍气吞声可以过去,直到那个男人在外打工的妻子带着莫须有的谣言气冲冲赶回来——就有了她后面三年无尽噩梦的画面。 “着什么急走啊你……”蒋望瘪瘪嘴,舍不得似的。 “你多留几天,跟你兄弟我增进一下感情。” “可以。”他突然说。 蒋望:? 下一刻,沈衍清将目光放到蒋望的脸上,“不是说今天圣诞节没人陪么。” “我给你推个搭子。” “你滚蛋吧。” 章柠连忙应下来:“好好好,今天就拜托你了,我忙完就立马赶回来。” 孟眠挂断电话,打开大门。 可谁知门像是被卡住了,往外推了几下都没反应。 就像是外面有障碍物一样,孟眠用力,往外使劲一推,这下障碍物倒是消失了,她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在地上。 又被一只手稳稳地托住。 再接着,四目相对,对上了那双盛满了委屈的、湿漉漉的眼睛。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你要去哪里?” ——“你怎么在这?” 第 34 章 原因 两人对视,沈衍清错开眼神,“我……” “别你啊我了,快走吧!”孟眠的手没松开,牵着他往电梯口走。 “去哪?” “江宁师大,胖白…胖白不见了。” 一路无言。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下午发生的事情,但气氛还是诡异般沉默。 四周都是雨声,暴雨大到完全模糊掉眼前的视线,雨刮器上一秒刮掉,下一秒雨又漫上来。积水漫过低矮狭窄的路口,溅起一片水花。 “然后呢?”孟眠深深陷入这个故事里,追问停止叙述的温莉。 温莉摇头:“之后他办了转学,这些年再也没有相似的事情传出来,高中大学都品学兼优。” “沈衍清很在乎家人,为了不让梅总伤心,他收敛了。” 说到这里,温莉轻笑,有些无奈:“收敛么。” “你也亲眼见到了,他……” “他就是一个不正常的人。”韩盈的话虽然不能全信,但是孟眠一向防患于未然。 自那以后,在家里遇到沈衍清,她全都绕着走,不得不一桌吃饭的时候,沈衍清动筷她放筷,沈衍清吃哪个多一点,她就不去碰。 晚上进了房间就绝对不再出去,防止碰见夜归的他。 好在沈衍清确实很忙,家里很少见到他人影。 就这样一直躲着,一周多过去,孟眠心里越来越踏实。 等开了学,见面的时间应该会更少,一切就步入正轨了。 这天,孟眠去学校办理注册。沈衍清开车过来的时候,小姑娘站在商场泊车上客处乖乖等着。 沈衍清把车开过去,到她附近降下副驾驶的车窗,孟眠有些苍白的脸庞钻进他视线,他扶着方向盘一歪头,示意她上车。 孟眠看着他的眼神犹犹豫豫,过去上了车。 坐好后,她拉着安全带到另一侧,一转头撞上对方的目光。 孟眠停顿。 沈衍清视线下放,对准她左胳膊的那两三道红痕,“怎么回事儿?” 她低头看了眼被那女生挠的,张嘴思考,讷讷:“不小心磕的。” 沈衍清一脚踩油门,缓缓驶动车子,眼睛还留在她身上,“你逛个街,磕成这样儿?” 孟眠最不擅长撒谎,直接转移话题:“回家我会和阿姨解释清楚,这个跟你没关系,你放心好了,不会再拖累你挨骂。” 沈衍清看向窗外路况,吐字很轻:“算你懂事儿。” 车子穿梭在街区,光影不断倒带般在她脸上循环滚动,孟眠余光悄悄打量开车的人,小声问:“为什么来接我,我自己可以回去。” “是啊。”沈衍清皮笑肉不笑,轻叱一声,“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孟眠:…… 和他交流真困难。孟眠接到沈衍清电话时候,她正按着韩盈在地上。 韩盈“尖牙利爪”地扑过来,被孟眠一个轻盈转身躲过去,翻身抓住她的手反剪到背后,疼得她尖声乱叫。 孟眠不懂打架技巧,纯粹是因为常年干活力气大,按着她不让她乱动。 说话十分无辜:“我不是要打你,我只是不想再被你挠了。” 两个保安和焦昕在旁边都看傻了。 前几天刚经历车祸,她攥紧安全带,有些紧张。 安静的车厢里,孟眠再次抬眸,看向那张漂亮又淡漠的侧脸。 紧张之余,她不禁想起刚刚在商场的事。 半个小时之前,那个叫韩盈的女生对着她歇斯底里的时候,暴露给孟眠大量的,足以震撼的信息。 “你不知道吧?我就是你前面那个住进沈家的人!” “别妄想做什么近水楼台的美梦了,没有人,没有人能在那个地方踏实待住!” “四个了,四个人了!不管是谁,只要是住进沈家的受资助人,沈衍清一定会……你别拉我!沈衍清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你搞臭!” “只要他想搞你,你一个眼神都能成为理由,哈哈哈,你瞧瞧你这幅单纯的蠢样!” “他前几天那么不计后果地当众搞孙顺就是为了给你出气吧!?”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你……沈衍清对你那么好……” “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南山大学坐落大学城,是霄粤湾数一数二的工科院校,传媒类专业并不是强项,更是近些年的新专业,所以与北方的崇京大学传媒学院联合办了这档双校双培计划,招生分数比纯崇大传媒的分要低一些,南山一年,崇大三年。 孟眠高考的时候分数差一点,幸好还有这个,能让她顺利考进向往的崇大。 学校食堂今日休息,注册完她只得离开学校。 大热天早已消耗掉所有体力,孟眠只想赶紧找一个有空调的小店吃点东西,才有力气换乘公交地铁折腾回沈家别墅区。 大学城附近有不少小巷子盘踞,地道的小吃铺子都开在里面。 家家都开着空调,室外机在巷子墙边,墙上堆成排,齐刷刷运作时噪音嗡鸣,吵得人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 孟眠想寻觅一家便宜好吃,还有空调的小吃店,于是越走越深。 假期的,工作日的大学城住宅老街冷清得像无人区,就算有人也都缩在屋子里。 羊肠扭转的小巷逐渐吞没女孩的单薄身影。 在暑热季节,人类对凉爽的贪婪造就了机械无限旋转的噪音,像山崩地裂,又如蜂巢倾倒,如堤坝决开的瞬间,屏蔽人所有的听觉—— 孟眠就是在这样整齐的混乱中被捂住了口鼻,短暂的惊叫声被吞没在风扇嘈杂中,随后被瞬间的昏黑笼罩,失去理智。 沈衍清的本性,从未改变。 甚至随着长大,这种恶劣的根子只会扎得更深,深得他们都不敢去探。 孟眠听着,也陷入沉默。雪越下越大。 夜晚九点半,她抱着玫瑰花在街边失神慢步,鞋底踩在松软雪地上磨出涩涩声音。 听到他声音的前一秒,孟眠都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这个人了。 都说两个陌生人想要产生联系中间不会超过五个人,而她与沈衍清应属于例外。 因为他们之间堪比云泥,只要松了手,茫茫人海中就难再触碰。 当初的两人都太较劲,她说尽狠话,他也不愿降服。 沈衍清走得太干脆,以至于她时常恍惚与他的那段究竟是真的,还是她的梦中一瞥。 戏谑的是两人落座的位置恰好相邻,荣明表白的内容被沈衍清听得明明白白,而孟眠却没听出他谈事时吐字语气有半分波动。 对方的漠然,让她的身心凌乱成了笑话。 也就是在那刻,孟眠明确意识到——两人背后薄薄的纱质屏风,隔开的是两条早已走远的人生轨道。 沈衍清的突然出现,是否是上天在提清她——早该向前看了。 她知道。 不止一次,她亲眼目睹沈衍清露出本性一角的模样。 确实,他的为人处世都和正常人不一样。 永远都不知道,他这样的人究竟会干出什么来。 温莉沉重语气,再次警告她:“所以,与他相处千万小心。” “沈衍清这人,想报复别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他只是想玩。”户外三十七度高温,小姑娘的身体却凉得像刚从冷藏室出来。 她缩成了个球,手指捂着脸,浑身都在发抖,乱糟糟的发尾颤出虚影。 她翕张着嘴,目光空然不断碎念着什么,整个人像魔怔了。 沈衍清蹲下来,眼神愈深。 他握着她胳膊,稍微拉开她自我封锁的黑暗空间,再次开口:“孟眠。” 孟眠眨眼,一串豆大的泪啪嗒掉在他胳膊上,在沈衍清的皮肤中化开一片温热。 闹剧终于结束,餐厅一隅的紧促气氛得以逐渐泄平。 温莉叹了口气,给她夹了一个饺子,“行了,看够了就快吃。” 孟眠这才意识到自己看了这么久热闹,赶紧低头乖乖吃饭。 温莉睨她一眼,思忖几秒,还是说:“看见对面那个男的了吗?” 她点头。 很难忘记的长相。 下一刻,孟眠听见温莉明确又严肃的提清。 “记住他的脸,以后离远点。” 孟眠愣住,敏锐反应:“你的意思……” “我还会再见到他?” 她眼神变动些许,三秒后,崩溃地抽噎出声,五官几乎都皱在一块,压抑又绷不住的哭腔像琉璃娃娃碎掉的瞬间。 孟眠开始不止地挣扎,任由绳索将皮肤磨出血痕,小腿乱蹬:“别碰我你!不许看我,谁也别看我!别逼我,逼我……我杀了你们,我全杀了你们……”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沈衍清眉头持续下压,从旁边的储水塑料桶里,舀了一大勺凉水,一挥手—— “哗——”泼了孟眠满脸。焦昕对她很热情,前天刚约过,过了两天又找她出去逛。 也许是因为上次碰到沈衍清来接她,焦昕实在好奇想八卦,微信上几次想提都没说明白,想问又不敢问的。 孟眠看得出焦昕是个坦率的人,也不排斥她这样的性格,对方一邀约她就答应了。 正好,焦昕和她是一个学校的,开学前,孟眠有不少事想问问对方。 一见面,焦昕就扑到她身上问东问西,八卦得一双眼睛冒绿光,孟眠觉得没什么可遮掩的,就把到霄粤湾一周来的所有事都跟她讲了一遍。 听完所有,焦昕忍着想鼓掌叫彩的冲动,摇头晃脑:“好啊,你这一周过得比我半辈子都精彩了。” “采访问问。”她审视面前白嫩女孩的脸,笑道:“跟大帅比经历生死的感觉,刺不刺激?” “刺激?”听到这个词,孟眠瞪圆眼睛,不可理喻,“那可是死里逃生,还顾得上什么呀?吓得半条命都快没了……” “哈哈是我太幼稚啦,你说得对,死里逃生,今天我请你吃顿好的压压惊。”焦昕拍拍她后背,说着带她拐进一家店,“先陪我买个衣服,我的内衣该换了。” 女孩子聚在一起逛街时就会自动化身成翩翩雀跃的精灵,孟眠觉得焦昕这个人神奇的地方就在于,她明明知道两人之间家庭背景之间差距多大,可在相处里,焦昕从未让她有一秒想起过这种差距。 她们就只是最纯粹的,灵魂之间的友谊相吸。 两人在店里有说有笑,最后焦昕甚至直接把她也拉进宽大的试衣间,焦昕比较放得开,孟眠还在旁边她就直接脱衣服试款式,孟眠瞧见她白皙的曲线默默低下头,耳朵有些红。 焦昕一看,故意把整个人扑过去,用柔软身体蹭她:“还害羞啦!” 孟眠被弄得发痒,忍不住笑出声,弯腰躲避:“不是……你自己试……我去外面等你。” 焦昕刚笑着要说话,手上不知摸到什么,顺着她散开的衣领往里一看,愣了:“眠眠,你穿的这是什么内衣?” 孟眠也愣了,反应过来赶紧护住领口。 焦昕稍稍蹙眉,环胸看着她,“这个年代谁还穿束胸内衣啊,怎么回事?” 之前一直以为她是天生平了点,如今一看,原来优腴的身材全都被束缚着。 孟眠眼眸垂动,似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回忆,不过马上恢复原态,“没有……就是穿习惯了。”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习惯”,焦昕更发现不对。 现在的女孩子,谁会穿这种难受东西穿到习惯。 她盯着孟眠,眼神闪烁两下。 这人畏畏缩缩的性子,也跟这些背后的经历脱不了关系吧。 半晌,焦昕叉着腰,正视她:“眠眠,你把不把我当朋友?” 孟眠抬眼,点头。 焦昕指指她隔着衣服的内衣肩带,“你要想和我一直处下去,就把这玩意扔掉。” “轻轻松松,挺胸抬头地过日子!” 凉水打透了她,像卷着风的骇浪,把孟眠从晦涩的过去推回现实。 水顺着五官往下淌成串,湿发贴着脸蛋,孟眠咳嗽两声,扬着湿漉漉的眼,缓缓抬头。 泪洗过的视线还模糊着,她用眨动拨开云雾,目光晃晃悠悠,最终对准他左侧那缺了一小角的耳垂。 记忆深处某盏蒙了灰的灯像突然充满了油芯儿,碰上嚓的一点火光——它倏尔耀眼。 孟眠桃花眼一点点扩圆成桃核,逐渐渡上不敢相信的情愫,最终撞上沈衍清那漆黑有力的目光。 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孟眠已然把指甲嵌入了手心,掐得痛,却不够消解心中慌乱。 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一滴雨水顺着他的发丝往下落,到最低处,悬而未决时,孟眠盯着雨水失神。 直到它猛地下坠,孟眠伸手去接,被他温暖的手攥紧。 四目相对,她没有挪开眼神,沈衍清也没有。 对视的那一刻,孟眠的心重重一颤,脑袋晕乎乎地,心跳像带着火花,噼里啪啦地传导至全身,血液都涌动着热起来。 她已经什么都不想问了。 她想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答案。 孟眠开口呼唤他:“沈衍清。” 沈衍清抬头,音调带着困惑:“嗯?” 她语气慢慢地,认真地讲,拖着的尾音也让人心颤:“我们在一起吧。” 第 35 章 喜欢 沈衍清茫然地抬头,在脑海中反复分析确认她说的那几个字确实是‘我们在一起吧’,而不是‘我们快起身吧’‘我们坐在一起’之类乱七八糟的话。 但他没有立马说好,更没有立马作出承诺。而是怕这一切成为荒诞的泡影,怕这是他做过的许多个梦,梦醒来,哪里都找不到她。 于是他说:“眠眠,你不用勉强自己的。” “没有勉强的。”她主动地剖白自己的心意:“我以前不就喜欢你吗?那时候还天天追着你跑。” 沈衍清抿了抿唇,“可是你也说了是以前。” “动心过的人怎么会只动心一次,如果我不喜欢你,我根本不会给你机会靠近我。” “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不会答应你做宣传片,不会和你去吃早餐,更不会去住你的房子、收你送的花。” 沈衍清跟着沈琪回了她的住处。 进了家门,沈琪吊着半条命飘飘然栽进沙发里,发出一声哀嚎:“ 为什么要有子宫,为什么要有月经,下辈子一定投胎成男人啊!!” 沈衍清叹息,把袋子扔到鞋柜上,弯腰换鞋,“记得这话别在婶儿面前说,不然又得骂你。” “我从小到大就是没个文静样儿嘛,骂我也没用。”沈琪捂着肚子翻了个身,仰着头倒着视线看着他走来走去,“不像孟眠,我还以为她是你同届同学,竟然是和我一年的,我之前还叫人家姐,好丢人。” 沈衍清挽起毛衣袖子,打开冰箱,远远瞥她一眼:“麻烦掰手指头算算,我就比你大两岁,别把别人说得七老八十的。” “自己不成熟就说自己,找什么借口。” 沈琪伸胳膊隔空挥了挥,笑眯眯的:“有这么好的堂哥管我,我不成熟也没什么吧。” “哎,真好啊,二十四了还有哥哥照顾生理期。” 拿出两个鸡蛋后,他又艰难地在从空荡荡的冰箱里翻出一棵葱,“搞清楚,谁想管你。” 沈衍清睨她一眼,“我是怕你疼死在家里。” “叔婶忙叨大半辈子把你拉扯大又不容易。” 沈琪:“……” 吃人嘴短,随便你损吧,反正我就是一滚刀肉。 电热壶烧开了水,沈衍清泡上一杯,“过来把红糖水喝了。” 在回家路上吃的布洛芬到家这快一个小时的时间已经起药效了,沈琪起身慢悠悠走过去,坐在吧台捧起红糖水。 又是买药买卫生巾,又是泡红糖水,他哥这照顾生理期女生的路数怎么这么老练,跟谁学的? 沈琪小口啄着红糖水,看着堂哥在厨房里有条不紊地忙着,不禁想起今天帮自己的孟眠。 生理期疼起来是身上很多地方同时发作的,当时她疼得浑身发冷,孟眠的那张可爱漂亮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在她搂住自己肩膀的时候,简直就如暴雪里的一簇火,从头暖到脚。 “这次可是欠了孟眠一个大人情。”沈琪也是细心的人,小声说:“我对她而言不过是个刚见过两次的人,她竟然替我擦掉椅子上的血……完全不嫌弃。” “她就不嫌脏吗?” “哎,人真好,又可爱又体贴,我都要喜欢上她了。”她趴在吧台上,看着沈衍清的后背,说:“要是我没机会,你一定要替我还人情回去啊,哥。” 男人没有吱声,始终低头切着菜,回应她的只有厨房油烟机嗡嗡运作的声音。 自家堂哥对人爱答不理的性格她早就习惯,所以沈衍清没说话沈琪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腹痛缓解之后,沈琪的话就又多了起来:“说起来,人家看着就比我文静成熟多了,孟孟是同龄人嘞。” 葱丝被切得细小整齐,沈衍清垂眸切着葱段,听到这么一句,不知想到什么扯了下唇角。 “她?” “走路不看路哐哐往人身上撞,能成熟到哪儿去。”【姑娘啊,房子还继续租吗?下个季度的房租这几天给我吧,还是给你1800一个月。】 孟眠仰头,心里念叨:一千八一个月,一个季度就是…… 突然要拿出来五千多块啊。 这时候,继母又不合时宜地发来几条微信,她扫了一眼没打算搭理,没想到对方直接甩过来一个电话。 看见来电显示孟眠头皮都麻了,手指僵硬,挣扎了好久还是接了电话。 孟眠堵住另一只耳朵,“喂,阿姨,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继母嗓音愉悦,但一如既往的强势:“你这么久也不给家里报个信,你爸让我问问你怎么样。” 她垂眸,不打算说实话:“都挺好的,工作很忙。” “那就好,哎你说你这,在大公司挣得肯定不少吧?也不张罗给家里添点什么……”继母说到一半自己中断话题:“哎算了算了,你不跟家里要钱我跟你爸就满足了,哦对有个事儿。” “睿睿马上放寒假了,说想去滨阳旅游,到时候我带着他去找你。” “就住你租的房子吧,你住的地方离景区不远吧?” “到时候把你男朋友带给我看看,你说我给你介绍那么多好小伙你不要,偏得在外地自己找。” 孟眠心跳一滞,语气僵硬起来:“……你们来滨阳?这么突然?” “阿姨,我工作很忙,住得偏,可能顾不上你们。” “滨阳这边的酒店并不贵,要不你们还是住酒店吧,去景区方便。” 继母一听她没有顺自己心意,态度立刻强硬起来:“住酒店那得花多少钱啊!你不当家就是不知道省钱,我是替你想呢,我们去一趟滨阳吃住肯定要花你不少,省一份花销不好吗?” “既然你在滨阳有房子我们干嘛还出去住?” “我租的是个很小的一居室……”孟眠隐忍着,隐晦地提示了一句:“睿睿已经十六七岁了,他是个大男孩了,阿姨。” “那是你弟弟,那又怎么了!” “眠眠,你怎么回事,这出去才一年,脚都还没站稳就开始不听家里话了?” “就这样吧,确定什么时候去我给你发消息。” 继母尖锐的嗓音从听筒刺出来,孟眠蹙眉,手指捏得泛白。 毕业后果断来到新的城市独自打拼,两年间遇到过各种困难,但都比不过此刻境遇给予她的巨大压力。 孟眠忽然觉得喘不上气来,仿佛头顶的公车顶盖马上就要压下来把她砸扁。 正好此刻公车到了下一站开了车门,孟眠挂了电话毫不犹豫下了车。 下了车,寒冬深夜的冷空气顿时充满了鼻腔,孟眠深呼吸,透了口气。 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在空气中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她恍然抬头,看见了那家旋转火锅店。 孟眠左右看了看,喃喃:“竟然在这儿下车了……” 这次她才看清,原来这家火锅店的名字就叫“一家旋转火锅”。 还真是简孟扼要啊。 装潢也是走了极致的花花绿绿风,像千禧年前后那种综合杂志封面的感觉,非要找个卖点硬说是复古也可以接受。 孟眠看着这种莫名其妙的搭配原则,忽然想到也有这种奇怪品味的某个人…… 冷风弥过,她形单影只站在雪地里,莫名露出几分笑,下一刻抬腿往火锅店去。 “人家那叫呆萌。”沈琪不知道他怎么对人家姑娘那么大意见,“你看人不能只看一面。” “她孟孟就很可靠。” 鸡蛋番茄挂面已经熟了,他最后在汤里撒了些葱末,盛了两碗出来。 喝了一晚上酒到现在闻到饭香味馋得她口水都要掉下来,沈琪喝了口汤,瞬间被暖得舒展了,“好香啊,哥,你在我心里又伟岸了。” 她看着卖相和味道俱佳的挂面,“奇了怪了,你不是完全不擅长做饭吗,竟然会做这个。” “我记得你以前对做饭可是一点耐心都没有的。” 沈衍清拉开椅子坐下,把袖子放下来,举起筷子,云淡风轻说:“前女友教的。” “!!”沈琪差点呛到,瞪大眼睛:“真假?” 这是他第一次跟她主动提起前任的事儿。 “那,今儿你买的内裤啊止痛药啊卫生巾啥的……” 他挑起一筷子面,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了句:“她以前也痛经。” 沈琪:……!? 沈衍清是个多冷酷的人她向来知道,淡漠到甚至可以和双亲了断,这样一个人竟然会为了一个人学了这么多细微的东西。 她看了眼自己的挂面,瞬间觉得一切都意味深长起来,“得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有机会真想见见真尊。” 沈衍清咽下一口面,漆黑的双眼被面汤的雾气熏得更润更深。 他端起水杯,突出的喉结滚动着性感,轻描淡写告诉对方:“你已经见过了。”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 这是属于两人心意相通后的第一个吻。 ——温柔地、热烈地、毫无保留地。 ——生涩地、笨拙地、稚嫩懵懂地。 但没关系,他们还有很多属于彼此的时间,可以慢慢练习。 窗外,迎来了多雨的潮湿季。 屋内,开始了他们的热恋期。 第 36 章 靠近 这晚孟眠睡得很好,醒过来时,窗外雨声未歇,孟眠拉开窗帘,还是阴雨绵绵的天气。 这是个很适合宅家的周日。 孟眠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间,一出门就和沈衍清对视上。 怎么忘了沈衍清也在这…… 哦对,貌似他们已经开始恋爱了。 孟眠抬起手,笑着打了声招呼说早上好。 沈衍清笑了笑:“不早了。” 孟眠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刷完牙,换好衣服再走出房间。 洗过澡以后,孟眠几乎都没力气撑到走回自己房间。 她关好门,趿拉着步子,把自己一下丢进床里,柔软床垫拥着她反弹了两下。 一闭眼,车祸瞬间的那些眩晕再次袭来,孟眠颤着眼睫睁开,伸手捂住洇湿的眼梢。 像只被人用毛巾裹住的,雨中受惊的小白兔。 兜里的手机振动,她摸起来一看,直接坐了起来,接通时眼睛都亮了:“奶奶?” “眠眠啊,怎么才接电话。”奶奶苍而慢的声音传来。 “我手机没有电了,才充上。”孟眠一听见亲人的嗓音,委屈涌上来,压着嗓子里的酸涩不流露,“怎么了?” “就是问问你怎么样。”奶奶嘱咐:“别跑去疯玩,多读书。” 孟眠摇头,“没有,放心吧。” 说完,她又犹犹豫豫开口:“奶,我今天……”十月末是个不尴不尬的时间段,刚刚结束一年最长的国庆假,还没收假多久,孟眠就这样突如其然病倒又休息,隔着屏幕她都能感觉到组长不太痛快的态度。 孟眠最讨厌被人给脸色,所以即使病着趴在床上也按时完成了自己的那份工作,绝不拖沓。 复工的那周周五,就是她和荣明学长的生日——11月7日,立冬这天。 孟眠下班以后特地回家洗了个澡,习惯素面的她今天带了妆。 她涂上水红色唇釉,盯着镜子里“改头换面”的自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去餐厅的途中下了雪,出租车司机盯着窗外,悠哉搭了句话:“嘿,姑娘,你就瞧着吧,今儿这雪绝对不小。” 孟眠下了车,到餐厅门口短短几步路被淋了一头的雪白,弄湿了她难得打理的发型。 难得迈出去的“觉悟”,被这场初雪戏弄得明明白白。 她走进西餐厅,瞧见不远处早已等待的荣明和其他朋友们,她掸掉刘海上的雪点,微笑着走向他们。 这时候,电话里夹进来姑妈的尖锐嗓音:“哎,眠眠啊!你不接我们电话,还以为你在有钱人家享受,忘了我们嘞。”说着带笑。 孟眠嘴角的弧度稍有僵硬,不过也早就习惯姑妈这性格,“哪有。” “上次人家太太和我们视频的时候,哎哟,我看人家那个大房子啊,金光闪闪的。”姑妈叽叽喳喳的,声音穿透力很强,透着一股兴奋:“我还跟你奶说,我们眠长得这么俊,要回头你在这里找个婆家,那也不愁吃喝了,不用苦读书嘞。” 这时候奶奶在旁的声音来了句“你净跟孩子乱说”斥责她。 孟眠听着,淡淡笑意,没回话。 “姑妈跟你说啊,你别看这有钱人阔气,那钱花不到你身上的哦。”姑妈语气压低,语重心长:“你别被迷花了眼,人家不把你放眼里的,瞧不起我们的。” “你一定用心读书,不要起玩心,少花钱,读完书赶快上班,家里还等着你挣钱伺候。” “姑妈年纪大了,再顶几年真老骨头咯,到时候还指着你呢。” “妈,你说两句。”人在遇到紧急危险受惊时,交感神经敏感,瞳孔放大,肾上腺素飙升,所有感官都会比平时敏感数倍。 孟眠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被抱过,于是此刻,沈衍清的怀抱像温热海啸般填满了她的感官信号。 掌心的摩擦触感,鼻息间他心跳的味道,还有护着她后脑磕向车窗玻璃的,他手的力度。 每一寸都足以让她眩晕。 几乎忘记,自己正处危险边缘。 车子被撞出剧烈闷响,她双手扶着沈衍清的肩胛,吓得闭眼缩进他怀里,指尖隔着衣服嵌入对方的皮肤。 天旋地转间,对死亡的恐惧从未如此清晰。 车身被撞得整整转了一周,调转了方向,沈衍清那边侧边与前面的气囊全部炸开。 被撞击的跑车被安全装置塞满,隔绝了与外界的勾连,苍白又弥漫着烟味的车厢里只剩下呼吸急促的二人。 孟眠大脑一片空白震感,恍惚是确定自己还活着,她睁开眼,对上他脸颊被玻璃碴划伤的血迹。 沈衍清脸上的那道猩红缓缓往下流,后知后觉的恐惧袭来,她忽地热了眼眶,呜咽出声。 扶着他肩膀的手指抖动难止,孟眠都不敢动,只觉得身上好几处肯定骨折了,结果一抖身子发现,只有后背有些磕疼,其他都没事。 反而眼前的人搂着她,自从车子稳定下来以后就一直没声音,孟眠扭头,发现他始终闭眼静止,动也不动。 她哪里见过人在自己面前死掉,一下慌得六神无主,哭腔涌出:“……你,你。” 抬起手指,伸向他脸上还在流血的划伤。 她指腹即将触碰到鲜血的刹那,面前半昏的人忽然睁开了眼。 孟眠脑袋嗡得一下,松了弦。 沈衍清僵直的眼神足足停滞数秒,从怔到回神,皱低了眉,应是在忍痛。 半晌,他偏头,两人近在咫尺间对撞视线。 沈衍清凝视她,笑了,“表情不错。” 对方嗓音沙哑得厉害,应是生理性疼痛在发作。 孟眠盯着面对生死胁迫竟如此闲适的沈衍清,震撼得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因为他们的车和肇事车辆都处于堵塞街区里,车速没有很快,并未造成过于剧烈的撞击。 车子私下进行过加固改造,而且沈衍清在分秒间努力调转撞击位置,对方车头撞到他们的侧后方,孟眠这边成了车子安全指数最高的位置。 哪怕不是猛烈的撞击,沈衍清那侧的车门还是被撞得变形,孟眠看着腿都软。 更让她惊讶的是,沈衍清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筋骨上的损伤,等之后再做全面体检。 孟眠暗自感叹:这人怕不是铁打的。 孟眠嗫喏:“奶奶,其实我……”一顿劈头盖脸的批判结束,夜风一吹,孟眠在沈衍清凉凉的眼神下蔫了。 完了,上头了。 她垂下头,揪紧衣摆,不敢说话了。 最后沈衍清一句“走了”,她像只呆头鹅一样眼巴巴赶紧跟上。 车子开出去两个路口,她都没敢说话。 孟眠想找补几句,想了想,弱弱开口:“我其实就是觉得……” 车子在街区里驶动,沈衍清看着后视镜表情微变,回应:“嗯?” “你这样,很容易结仇。”孟眠小声说:“在社会上,还是……多一个仇人不如多一个朋友……你说是吧。” “结怨太多,回头万一……万一落魄了,岂不是……” 沈衍清试图甩开后面尾随一路的车,踩下油门想闯过前面这个只剩下五秒的绿灯。 结果车子飞到路口中央,侧面路口突然冲过来一辆闯红灯直撞而来的轿车。 “是啊,恨我的人很多。” 分秒间被拖长,沈衍清忽然扯唇,“你瞧。” “就算是报复,都得排着队来。” 孟眠懵了,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只听车子猛地拼命转向,轮胎产生刺耳尖锐的摩擦声,刺得人耳膜快破掉。 下一秒,沈衍清宽阔的身影笼罩住她。 那辆车撞上他们的上一瞬——沈衍清翻了过来。安顿好房间,孟眠目送温莉离开。 听她说,这里的保姆和安保也是到点离开,住在侧边的独栋小公寓里,一到了晚上如果没有家人回来,这栋灯火通明的千平别墅就完全成了“华丽空壳”了。 温莉走后,孟眠蹑手蹑脚走出房间,环顾三楼,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这么大的房子,雇佣了这么多佣人,却连一个家庭监控摄像头都没装。 她默默嘀咕,心里别扭,退回自己房间。 孟眠的房间没有独立卫浴,她需要出去用二楼的大浴室。 奔波一天,她盯着镜子里自己发油的头发和乱出褶的T恤…… 再不洗就不礼貌了。 孟眠拿着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找到浴室。 想不到,这里只一个浴室恨不得都比她那容纳四口之家的房间还要大。 浴室门是模糊玻璃与木框材质的,她反手锁门,反复拉扯两三次确定无法打开后,她从袋子里拿出胶带和宽大浴巾。 孟眠的手停顿,盯着这些东西,犹豫几秒,最后还是踩着高用浴巾将门上所有玻璃和缝隙全都遮严,无痕胶粘牢。 可是无论怎么盖,怎么遮,她混乱的心跳都无法得到半分平静。 手盖在细小的门缝,逐渐蜷缩成拳,半晌,孟伏垂头,沉重吐出一口气。 走进宽敞的浴室,她仰着头随处审视,目光戒备又小心。 花洒打开,热水簌簌而下,溅出一片水噪音,打乱了原本过于寂静的氛围。 孟眠捏着自己的束胸内衣,缓缓蹲下,盯着花洒的环形雨幕,回想起下午被凶狠男人拖拽的画面,她止不住战栗,生理呕意仿佛还在肠胃里弥荡。 她双手抓住头发,头埋到最低,听着这股嘈杂,隐埋自己的急促的哽声。 不管再怎么躲,怎么盖,怎么遮。 空气里都好像有无数双眼睛窥视着自己,那些男人的,肮脏的,暴力的眼神。 男人衣服上的清香卷着烟草味盖来,孟眠的瞳孔猛地放大—— 她被沈衍清护进了怀里。下午,霄粤湾都市日落鎏金时分。 孟眠和焦昕结伴出来,走向地上停车场,焦昕主动请缨:“我送你回去咯,我家司机来接了。” 孟眠还没摸索清这座城市的交通系统,就没客气,点头:“我……以后请你喝饮料。” 焦昕笑笑,没放心上。 两人正说着,焦昕突然刹住脚步,孟眠差点撞到她。 孟眠疑惑抬头,看见对方惊愕的眼神,她顺着焦昕的目光探去——最后也怔住。 她们正前方,停车场入口最显眼的一个位置,停着一辆洁白漂亮的阿斯顿马丁。 半袖衬衫敞着与T恤清爽叠穿,沈衍清靠在车门边,正玩着一支细烟。 他垂眸,手指摁在滤嘴香珠处,迟迟没有要点燃的迹象。 眉头压着,似乎心情不好。 沈衍清两根手指转着烟玩弄,感知到什么,掀眸,隔着一段距离,直接攫住孟眠的目光。 无视所有人,没有任何犹豫,目的明确地看向她,似乎在说:等你半天了。 他是来接她的。 焦昕迟疑又惊愕,碰碰身边的人。 “喂,这就是你说的……没有交集?” 孟眠目光呆滞,也说不出话来了。 奶奶的声音再度飘来:“你姑说得对,好好念书,懂事点,人家供着你读书,就算有委屈也忍着些吧。” 想倾诉委屈的冲动在长辈的一言一语中逐渐熄灭下去,孟眠垂低的眼睫像小狗耷拉下去的尾巴。 她摁捏着手机边缘,勉强自己故作平常:“嗯,知道。” 一个小时前梅若阿姨抚摸自己关心自己的模样,在此刻,恍然与亲人的嘱托要求产生残忍的对比。 孟眠缓缓放下手机,对方喋喋不休传来的声音逐渐模糊,耳膜像被水堵住般。 神经敏感,抗拒所有噪音。 她炒了她最拿手的小炒肉,至于沈衍清嘛,他做了他擅长的清炒虾仁、西芹百合、三杯鸡……然后还炖了个松茸排骨汤。 这一顿饭吃完,孟眠有点撑,于是两个人又下楼开始散步。 此时此刻,是北京时间下午七点一十五分。 此时此刻,落日贴着湖面下沉,晚风吹拂着落叶上未干的雨滴,沿着林间小道下了一场绵绵的小雨。 此时此刻,孟眠确认,她很喜欢身旁这个牵着她的手不肯放的人。 喜欢到希望这一刻一直存在。 喜欢到希望这个浪漫、绵长又热烈的夏天,蝉鸣声永远不要停。 第 37 章 距离 周一上午,沈衍清送她去上班后回了学校。 这天上午没有具体的工作任务,主要是迎新和召开分配会。 之前那一出多半得罪了梁旭,那个张台长的外甥,而现在台上发言的人就是张植。 孟眠屏息听着自己的分配结果。 她想,多半不会太好。 可能会被丢到新闻部那些事情比较杂,又忙又容易加班的地方。 梅若听说两人在外面出了事故,吓得魂飞魄散,孟眠一到家就被她揽着又搂又哄,受宠若惊。 梅若招呼家里保姆:“把家庭医生请过来,加急,赶紧给小丫头看看。” 保姆得令飞去打电话。沈衍清高高大大一个人几乎是被孟眠强扯着拉出商圈的。 两人拉拉扯扯,从大门出去,在傍晚湾区的风里交叠身影。 孟眠甩开他的胳膊,脸色很难看。 沈衍清挥挥手腕,看了眼,“人不大,劲儿不小。” 孟眠到现在后背还是虚的,她的黑发被风吹乱,不能理解地看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这样不也是欺负别人吗?” “嗯?”沈衍清眼神有些冷,问她:“他不该道歉?你没出气?” “是,他可恨,骚扰我朋友,对我动手。”风太大,孟眠忍不住扯开了嗓门,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发火了。 “他该道歉,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只要诚心道歉不就够了吗?我可以原谅他。” 这样一搞,她岂不是从受害者,成了欺负别人的人。 孟眠眼眸盈盈看着他,折起眉心:“以别人的痛苦为乐,那算个什么东西。” 沈衍清忽尔挑眉。男人的语气无疑是戏谑的,缠绕她的那些难堪被他随口玩笑概括得荒谬轻易。 不论是吐还是哭,背后都写着让她抬不起头的阴霾。 孟眠知道,对方什么都不懂,无知者无罪。 但沈衍清这一句戏言一出,还是猝不及防扎得她心口麻麻刺刺的。 谁也不想跟个异类一样见着陌生男人,稍微遇到争执画面就控制不住当众呕吐。 小女孩的心思敏感像又脆又膨的威化饼干,一遇到热,就会绕过那些大道理,滋滋碎掉。 孟眠想起刚刚梦见的那些回忆,唇瓣咬得发白,盯着他的眸子洇出了微光,转身要走。 不想理这种人。 她刚抬腿,背后又传来慵懒嗓音。 “所以哭什么。” 孟眠动作微顿,怯怯回头,在昏暗中对上他漆黑的眼。 斜躺在月光阴影下的沈衍清让人探不清情绪,孟眠不知道他那双醉后半睁半阖的丹凤眼里,到底有几分认真。 空间足足寂静十几秒,孟眠压下唇珠,垂下了视线:“只是做了个噩梦。” 还没等对方说话,她急着自嘲:“都多大了,做梦还哭,真没出息。” 像是赶在他人奚落之前先把难听的话都说了。 她握紧杯子,扭头直接往楼上溜,逃离的背影在夜里显得脆弱。 沈衍清窝在原地,睨着那抹纤细的灰黑,眼神深去,轻叱一声。 上赶着骂自己的倒是少见。 半晌,他闭眼不耐地出了口气,醉得连手都不想动。 渴死算了。 孟眠此刻明明白白意识到。 果然,她和沈衍清,从根子上就是两种人,永远不可能相触相融。 就该离得远远的。 孟眠这才找到开口的空隙,紧忙摆手:“阿姨……急诊都检查过了,没事,都没事。” “万一有疏漏呢,对,明天我让人陪着你再去全身查一遍,心理科也要看。”梅若愁得叹气,偏头瞪了眼沈衍清,“衰仔,平时叫你在外低调,现在好了,不仅自己出事,还要搭上别人。” 沈衍清脸上还挂着彩,往沙发一坐,耷拉眼皮不为所动。派出所小房间的灯光一打,刺得两人皆是一眯眼。 肇事者已经被控制,那个中年男人半晕着被交警从车里揪出来的时候,他看见踉跄出来的沈衍清,顿时清清,瞪大了仇恨的眼眸骂着:“怎么没撞死你!!” 他脸上还流着血,双眼充红,像个从地下爬出来的厉鬼,吓得孟眠下意识往车门后躲了一步。 “沈衍清!别让我出来!你迟早死在我手里!” “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丢山里喂狗!” 被咒骂的沈衍清云淡风轻,他虚虚撑着冒烟的车前盖,眼梢一勾,爽朗笑出声,伴着微弱的咳嗽,更显病态又邪魅。 明明是受害者,他却露出一副反派角色的恣意样儿,斜视对方似乎在说:你先有那个本事再说,废物。 这样的沈衍清,在孟眠眼底展出异常扭曲的魅力。等走出酒楼被阳光安抚,孟眠才敢大口喘气,她跟上前面的温莉,小声问:“姐姐…我刚刚是很不礼貌吗?” 她确实是不太喜欢和人对视,可是日常交流中,大方看对方的眼睛是基本的礼貌…她明白。 温莉虽然一如既往面瘫脸,但外人不难感受到她吃了沈衍清一口气之后的隐约不悦。 她明白告诉孟眠:“没有,不用在意。” “疯狗被惹烦了,见谁吠谁而已。” 孟眠抿唇,所以这两位是什么关系? “…你和他很熟吗?” 温莉叹气:“如果非要论个关系……” “我算他表姐。” 孟眠:!?这么巧? 孟眠望着秘书姐姐,看得出对方欲言又止,越是这样她好奇心越澎湃,连带着生出些不安。 就像兔子光是听到虎啸就会胆颤。 坐在邻桌的男人给她一股扑面的危险直觉,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去探。 没等温莉说话,孟眠余光瞥见那男人站起了身,她唰地低头,埋头咬了一大块饺子。 假装很忙,假装没偷看。 沈衍清站起身,慢悠悠把自己脸上那片茶孟摘掉,掸了掸肩头的水珠,下一刻直勾勾看向孟眠那桌。 女性的第六感往往很强,如孟眠直觉的,他确实往这边走了,但她没料到的是他不仅是往这边走,还是直奔她们来的。 男人逼近的时候孟眠的心脏不可控地乱撞,头越埋越低。 她猜,刚刚自己没忍住笑出声的时候,他肯定是没看见的吧,毕竟这餐厅里这么热闹,自己那么小一声,怎么会…… 可是如果没听见,他过来干什么? 心跳几乎快达到阈值,满口慌乱道歉的话已经崩到嘴边,蓄势待发了。 下一秒,沈衍清走到她们这桌停下,伸手,撑在温莉身侧,语气里带笑却不温柔:“温秘,你对我成见很深。” 孟眠耳尖一耸,咬着筷子的动作停住。 嗯?他认识秘书姐姐? 她试探着抬眼,却发现对方同时瞟过来,触电一般,孟眠猛地缩回去。 女生躲他视线的动作太明显,快到几乎把嫌弃和排斥写在摇晃的发尖上。 沈衍清冷淡一瞥,又问温莉:“什么叫离远点啊,搞得我是什么瘟病似的。” 温莉面不改色,抻了张纸巾,放在桌边,“你听错了,我并没有和别人提起过你。” “沈先生,先把自己擦擦干净吧,湿漉漉地离这么近,我会不舒服。” 孟眠瞠了瞠眼睛。 她竟然不怕这人吗? 沈衍清身上早就没什么水渍了,对方故意在挖苦,他倒也不放心上,“嗯,如你所见,我被人泼了一身,又被你嘲讽一顿。” “现在心情很差。” “能不能麻烦温秘先消失一下,我茶点还没用完,不太想看见你。” 他挑起眼皮,往孟眠身上看了一眼。 感受到来自前方直勾勾的灼热目光,孟眠后脊僵直,动都不敢动。 她听见那人轻飘飘来了句。 “哦对,把你这没礼貌的小瞎子朋友也带走。” 心跳漏空,她猝然难堪,双颊扑地通热一片。 回沈家别墅之前,温莉带她去超市买了些日用品,住处已经为她备好了基础的,但是一些贴身常用的东西需要让她自己挑选。 温莉在超市里和她走散了,找到孟眠的时候,她在结账区已经给完钱了。 这时候她恍然,经过全方面培训的自己竟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甩开了。 温莉走过去,有些无奈:“你…” 这次,孟眠拎起袋子,率先抢了话:“我知道,这部分费用也在他们资助之内。” 她低头看了袋子里的牙刷,漱口杯,床单,拖鞋和毛巾,“但是这些东西等我离开后别人是没办法再用的。” “家里给了钱的,还是我自己买吧。” 温莉紧紧看着她,目光柔和下来,拿人没办法,接过她的袋子:“走吧,送你回去。” 真是个和沈家人气质格格不合的。 “说说吧,怎么回事。”警察的声音打破了她的回想。 城市里车辆之间的剐蹭相撞每天都会发生,但是这样的恶性伤害事件并不常见,警方一定会查干净。 沈衍清懒洋洋坐着,往上瞟了眼正对他们的监控摄像头,偏开视线摸摸鼻梁,无奈道:“他骂得那么狠您不也听见了,看我不爽啊。” 吊儿郎当的,却没油嘴滑舌的意思,纯粹实话实说。 孟眠经历一场事故脸色还惨淡着,被惊的魂魄一半还吊在半空。 一对比,沈衍清的坦然自若就显得特别诡异。 他的敷衍让民警不快,民警瞪他一眼,接过同事调出来的资料,对比一看,抬头看沈衍清。 “你和肇事者都姓沈是吧。” “什么关系?” 孟眠一愣,悄悄打量身边人。 沈衍清垂眸,细密的眼睫遮住大半情绪,如实说:“我三叔。” 说完,他扭头,抓住孟眠偷看的目光,倒着大拇指跟警察指指她,“如果非要往下说……无关人员能先出去么。” 话都不说。 孟眠悄然打量他,回想起沈衍清那句“我三叔”,肇事者的身份……梅阿姨知道吗? 她看看梅若,没敢说话,全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别人的家事。 但是,她想替对方说句话,小声开口:“阿姨,出事的时候,是他……” “所以啊。”沈衍清突然开口,打断了孟眠的话。 孟眠一愣,抬头,迎上他淡冷的目光。女卫生间里传出阵阵呕吐声,每次动静都仿佛快把五脏六腑反出来,让人听着就害怕。 女生等了好久,单间门一开,她和孟眠通红的双眼对上。 “呃,我…”女生把纸巾递给她,“你没事吧?” 孟眠接过她的纸巾擦嘴,然后把单间的门带上,怕别人闻到这股味道不好,她摇头,开口嗓子全哑了:“没事,没关系。”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女生跟着她走到盥洗盆,“看着纸片似的,实际上胆子真大…其实安保马上就来了,你不用那样的。” “我知道。”孟眠打开水龙头捧了口水漱口,水滴顺着她苍白的脸往下滴落,她眼睫频颤,“我就是……看不得那种场面。” 女生感动得不行,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救命之恩’我焦昕记住了,能和你交个朋友吗?” 孟眠在洗手间收拾好自己,步伐虚弱地往外走。 幸亏没有吐在衣服上和地上,还好…… 视线里,前面有道修长的黑影挡在通道中,孟眠扫见那黑金丝质衬衫,抬眼,看见了倚在墙边的沈衍清。 沈衍清指间玩着一支细长香烟,指尖摁在滤嘴香珠处,还没掐爆,听见脚步声,他偏头。 两人的视线隔空交接。 安静的甬道,隔绝大厅的熙攘,除了明晃晃的灯光,只有对撞又格格不合的两道视线。 沈衍清盯着她,女孩面色如纸,桃花眼透着哭过的红润,饱满又无辜。 孟眠对着沈衍清眨了眨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杵在这儿,还这样看自己。 她一眨眼,好像提清了他什么。 半晌,沈衍清默默抬手,挡住了自己的脸,语气半不正经。 “啊,不知道你厌男。” “你先别看了。” 孟眠:…… 我不会再吐了好吗! 沈衍清完全不领情,反而对梅若笑道:“我是最不适合看孩子的人,您看,出事儿了吧。” 梅若的表情更阴沉,对儿子的不满写在脸上,“你啊,你非找抽是吧。” “这要是你爸在家,非要让你挨几下你才会说人话。” 沈衍清自打坐下就一直垂着眼眸,他脱了碎坏的手表扔在桌子上,起身,“我休息了,您慢聊。” 说完,自顾自转身走向楼梯间。 孟眠皱眉望去,他浅色T恤背后的那一块,还沾着渗出的血迹。 不知怎的,她心里闷闷的,觉着不舒服。 回头,她迎上梅若看着自己担忧的目光,笑了下,“真的没事的。” 梅若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叹气,“好孩子。” 它不含什么情欲,也并不是很温暖。 孟眠有的唯一感受,就是沈衍清真的抱得太紧了,圈着她的手勒得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的呼吸也热热的,喷洒在她的颈窝处,孟眠能感觉到他呼吸的急促和不稳。 怎么形容呢?好像有一种不安定感。 她想,可能是沈衍清在工作上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于是她伸手,抚上他的背,语气温柔,轻声安慰道:“不要不开心嘛。” 沈衍清略松开一些,低头和她对视,不知道是不是孟眠的错觉,她感觉沈衍清眼眶有点湿,也不知道是不是热出的汗。 但似乎连声音都染上几分湿意,他开口道:“你不走,我就不会不开心。” 第 38 章 习惯 孟眠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今天才接到的通知,她也没和沈衍清提过,难不成是还能是徐可欣告诉他的? 想到他和这个即是他以前的同学、又是自己曾经信任的领导还有联系,孟眠就十分难受,泛着酸又冒着气。 沈衍清神情复杂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所以你真的要走?” 孟眠点点头,有些不明所以:“对啊,今天开了会,已经接到通知了。” 沈衍清的笑让孟眠感到不安,自己好像猜中了,但是猜中了,就更觉得这个人恐怖。 结果下一秒对方开口,却又让她意外。 “我为什么啊?”霄粤湾日落时刻慵懒恣意的美不亚于晚上霓虹四起的纸醉金迷。 金橙色的鎏光在高楼玻璃中无限反射,叠出一圈圈光晕,被楼下的汽车鸣笛烘上云端。 三人之间的距离仅仅三四米。韩桥村处于滨阳郊区,是滨阳这座一线城市仅剩的几个待改造的住宅村庄区。 周围涉及开发区建设的村落早已搬迁拆除,韩桥村坐落高速边沿,像个被遗忘在角落,没什么必要给予关注的杂物篓。 孟眠住在这里。 她生于其他村庄,因生计辗转来到韩桥村,并不算本村人。一楼与二楼宽大的挑高中间有一层半开放型的观景台,是vip专属的大开间,在里面可以一览草坪景观,侧面也能俯瞰休闲大厅的情况。 和沈衍清平时往来的那些发小公子哥们今天恰好也在这里玩,沈衍清推门,发小陈彭祖的大嗓门扑面而来。 “不是这次是真爱兄弟!我和她已经有灵魂上的交融了!” 他一进来,坐在一边喝汽水的黄仁招呼着:“喂,阿清,呢只戆居佬又霎戆啦。”(这笨蛋又犯傻了) 大家自动腾出中间的位置给他,沈衍清勾唇坐下,“又搞什么。” 兄弟发小几个都是南粤户籍的人,但因为沈衍清的母亲梅若是首都崇京人,他又在北方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说话时粤语口吻很浅。 陈彭祖也因为家庭成员构成复杂,口音是江浙沪和粤语掺杂来的。 只有黄仁是最纯正的霄粤湾土著,平时几乎很少说普通话。 陈彭祖过来架着他肩膀,十分激动:“我第一次遇到这么特别的女孩,欸,你懂那种心弦被拿捏的感觉吗?我觉得我和她都互通了。” 沈衍清瞥了眼黄仁。 黄仁言简意赅:“网恋,仲未够一个月。” 陈彭祖一瞪眼,“那怎么能叫做网恋呢!我马上要去找她嘞好伐!” 沈衍清轻笑:“拿什么去?谁跟我说你老爹上周停了你的卡,你最近吃喝拉撒都是黄仁买单吧。” “同埋帮条女买手袋d钱亦都係我出嘅。”黄仁无奈。 (连给美女买包的钱都是我出的。) 陈彭祖瘪瘪嘴说不出话了,一脸挫败,还找补:“等小爷创业成功,绝对不花那死老头一分钱。” 他一偏头,看了看,眼睛一亮:“哎,你家那小女仆好像跟人吵起来了。” 小女仆? 沈衍清挑动眉峰,探身,透过玻璃围栏往下一瞥,视线落在孟眠小小身板上。 “你和阿姨一进来,黄仁就发现了,美女秘书旁边多了个穿‘无印良品’的小女孩,这看看那看看的,明显没来过这种地方。”陈彭祖倚靠扶手,往下看着,调侃沈衍清:“怎么,沈少现在出门还要带小女仆伺候喔?” 沈衍清没急着解释,而是窝在沙发里,睥睨下面的情况。 孟眠像鸭妈妈护小鸭崽似的,护着个女生,面对三个面目可憎的魁梧男人,又怂又勇的一步都不让。 气氛很僵硬,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揍了。 陈彭祖看那几个人眼熟,贴心提示:“喂,要不要管一下?” 沈衍清单臂撑着沙发扶手,拄着额侧,漫不经心一副看好戏的浑样。 没表态,也没动弹。 半晌,他摇晃茶杯示意,低冽嗓音带粤腔说话时更懒漫:“今晚黑去饮酒啊。” 这是完全没把小姑娘的“死活”放眼里。 韩桥村本村人稀少,基本都搬去了城市里,老房子改造成一间间独立又简陋的出租屋,给无数从外省进来的打工族提供歇脚住所。 这里烟火气息厚重,空气里飘荡着各个省区的方言民俗,却也因为管理杂无章法,时不时引来红蓝警灯光顾。 房东们根本不在乎房子租给什么样的人,房屋简陋,租金廉价,人员流动复杂,这就让韩桥村成了许多潮脏滋生的培养皿。 孟眠与年少的妹妹,年迈的奶奶,还有瘫痪在床的父亲。 就栖息于这样的地方。 就是这样的地方,让她在某个瞬间明白——低洼肮脏的环境里,漂亮的,发育良好的女孩子,本身就是不幸。 他们租的是最便宜的老房,家里没有热水器,也没有地方做浴室,她每周要去两次村子里的公共澡堂。 澡堂子都是些男杂工群体光顾,设施粗陋,哪怕是带锁单间,那些路过的,顺着木门门缝和花玻璃往里面偷看的目光,也足够掏空孟眠的安全感。 有一次,她抬头,正撞上陌生男人透过细细门缝偷窥过来的一眼。 那种眼神,那样恶心…… 孟眠险些尖叫出声。 落日的金贪婪地描绘他立体完美的五官,映出他肤色的白,沈衍清把细烟扔回烟盒里,因直视西边的她,被光刺得微微眯起眼,细微动作,更承性感。 耀眼的光甘愿趴在他的肩头做陪衬。 这样的人,此刻将独一的目光强势赐予她。 孟眠喉间的呼吸更热,被他盯得又怵又悸,像有什么要冲破衣服出来,难以阻拦。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词。 那就是危险。 被他盯上时,猛烈的感觉——就是危险。 沈衍清看着面前呆鹅似的孟眠,环胸,笑意很淡,尽是轻慢。 “愣什么呢。” 他说话很懒,声音也不大,却总使她发蒙振聩。 沈衍清用眼神勾着她,歪头示意。 “过来。” 孟眠稍稍皱眉,“嗯?” 沈衍清往后一仰,双手撑着身后,面对这样的质疑,老神在在地反问:“你多少听说过我的情况吧?” 他伸手松松垮垮指自己,“国内外名校毕业,履历漂亮得闪瞎眼。家底儿厚到就算什么都不干也能玩到下辈子。” 沈衍清睨着她,带着说什么都不害臊的浑劲,“哪怕真就落魄了,还有这张脸。” “我有什么找死的必要?”他抬了抬下巴,十足玩味:“你说说。” 他一这么说,孟眠反而怀疑自己了,张张嘴巴,捏紧棉签,“也是……” “我……是我瞎想了,对不起,你当我没说过。” 感觉有些尴尬,又很愧疚,孟眠左右环顾,“你饿吗?要不要……给你买点吃的。” 沈衍清往她掏出来的那把零钱瞟了一眼,“还有钱呢?”孟眠就这么被赶出去了。 派出所靠近湾区街道,一到晚上夜风徐徐,混着海边的咸味。 关于事故,自己的那部分已经配合警方完成,民警姐姐本来要给她安排房间待着,但孟眠总觉得室内憋得慌。 她在院子里最粗壮的那棵椰子树下坐下,陆地的风经过浪潮吻过,卷着回来,略过少女白嫩的脸颊。 乌黑的发飘动,鬓角的月牙疤痕露在椰树羽孟眼底惹人怜惜。 孟眠回头望向灯火通明的派出所主楼,回想起方才沈衍清和警察的对话,在这暑夏夜里凉了后背。 “三叔”的意思…… 她回想沈衍清说的那句。 【是啊,恨我的人很多。】 事发的地方,是霄粤湾繁华街区,到处都是摄像头,车辆堵塞得毫无逃窜之处。 在这种地方闯着红灯撞人,罪量多得叠加数不清,更有可能让自己葬身在碰撞当中,即便是这样。 那个人,还是铁了心把油门踩到了底。 孟眠抿了抿下唇,不敢相信,他究竟做了什么,竟让自己的血亲恨得不计后果想弄死他。 她一面觉得这人恐怖深沉,一面又想起他在紧要关头把她拥进怀里的那股温度。 她心思细腻,猜测万种,在脑海里深深探究下去,恍然皱起眉。 撞车后他初清的那个滞停的僵直眼神,还有从车里出来,撑着车盖虚弱的那抹笑。 竟让此刻冷静下来的孟眠品出几分…… 遗憾。 孟眠望向那个亮着灯的小窗子,任由风吹乱她的神情。 她以为沈衍清是只自由恣意的鹰,现在看,倒像是一座迷雾重叠的山。 沈衍清出来的时候,派出所院子里空荡荡不见小姑娘的身影。 失去用处的车钥匙被他抛着玩,沈衍清走下台阶,又环顾一周,叹了下气。 他接通电话,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先别动,等我找着人。” 沈衍清眼神冷淡,压着眉心出了派出所大门,转身拐角,一下子撞上一抹温软。 孟眠步速很快,一下撞上他胸膛,往后踉跄好几步。 手里攥着的塑料袋咯吱作响,她抬头对上沈衍清的眼睛,意外开口:“……你,完事了?” 孟眠低头挑了挑一数,买完药还剩下四十多块,有些心疼,咬着牙点头。 沈衍清盯着她,眼神愈深,“这么舍得给我花?” 她沉吟几秒,没人想遭遇车祸,她不愿意怪罪沈衍清,不管怎么说算捡回一条命,都花给他也不亏。 孟眠又点头,很乖很老实。 沈衍清一笑,意味不明。 “成,没白救。” 沈衍清敛着笑意:“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喝醉了?” 孟眠往回缩了缩脖子,但没什么用。 他拖着她的脑袋,俯下身去吻她。 他吻得很慢,甚至比她刚刚的动作还要慢,啄吻着,很干涩,像是在描摹着她的轮廓,温柔又缠绵。 直到落在她耳垂的吻被替换成摩挲的手,而吻落在了脖颈处、锁骨处,浑身像要被点燃。 呼吸急促的人终于换成了她。 被吻得更加晕晕乎乎的那刻,孟眠确认了,他真的没醉。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第 39 章 蓄谋 江宁到海华并不远,车程大概五个小时,行李并不多,沈衍清开车送她。 他说要出去接人,回来的时候车的后座上多了一个熟悉的人。 沈衍清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孟眠这才想起来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沈衍清来找她的话,住哪比较合适? 住酒店?睡客厅? 又或者—— 他们的恋爱期加起来算的话已经足够长了,睡一张床也没什么要紧的。 孟眠眨巴两下眼睛,半蹲下来拍了拍床,“这个床宽一米八呢,应该睡得下我们两个人吧?” “啊?”沈衍清喉头滑动一下,面上还是那副清冷的表情。 孟眠挑了挑眉,尾音缓慢,伸出手,轻勾了下他的小拇指,“不信的话,我们现在试试?” 第 40 章 入职 没等他开口,孟眠先跳上柔软的床。 她拍了拍身侧的空位:“你来试试。” 沈衍清抿了抿唇,垂下眼睫,在她身侧躺下来。 孟眠转过头,侧躺着和他对视。 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把绒毛都照得清晰无比。 借着这样的光,孟眠大胆地看着他。 阳光拓下影子,照着他爱她的眼睛,照着他起伏的呼吸,孟眠看呆了一会儿。 就在这时,半掩着的门外传来脚步声,阳光把沈衍清耳廓的红照得也更加明显。 他噌一下坐起来,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说着:“好像确实睡得下……” 中介站在门外催问:“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啊?” 今天火锅店没有那天人多,不过一眼望去还是坐满了。 孟眠真觉得以那种另类的店外装潢风格还能收获这么火热的来客量,侧面更说孟火锅是真的很好吃。 服务生看见她微笑着问:“您好几位?为您安排位置。” 进门后眼镜结了一层雾,孟眠只得扒下眼镜低头看他,“一位,要等吗?” “不用的。”服务生往店里面看了眼,用耳机问:“一位里面有地儿吗?” 三秒后他笑着为孟眠指引:“里面您请。” 孟眠走到里面,看见角落的空位走了过去,这个位置恰好离出餐口很近,在旋转类餐厅里是黄金位置。 负责吧台的服务生替她放好餐具,“欢迎光临,晚上好,东西可以放下面筐子里。” “暖手宝给您。”服务生说:“看您手都冻红了。” 店里的服务态度这么温柔,让孟眠忽然感受到一股暖意,烘得心情莫名有些异样。 忍了两天的低情绪像干烧的油,此刻倏地被泼上一杯水,轰然撞出一片嘶嘶啦啦的沸腾。 让诸多不甘,委屈和焦虑全都顶到嗓子眼。 她接过暖手宝,勉强弯了下唇边,“谢谢。” 服务生看出这位女客人表情有些奇怪,头低着,嘴唇抿着僵硬,躲躲藏藏的眼梢泛红,看得出来心情很差。 他不方便多干涉,挠挠头,转身去端锅底了。 孟眠盯着桌子上的垫餐纸,任由眼眶发酸。 生活的灾难从来不是一点点预告的,一旦来,就是铺天盖地,如决堤洪水般压垮单薄的房檐。 眼前模糊眼泪越积越多,孟眠无法阻拦重力发作,泪珠掉出来的瞬间—— “吱啦。” 她旁边位置的椅子被人拉开了。 “还没吃就开始哭,这家到底是多难吃啊。”熟悉的男声叫停了她的崩溃。 孟眠愣了下,刷地抬头,对上沈衍清淡淡的目光。 他单手解开大衣扣子,把外衣利索脱掉,搭在椅背上。 灰色的毛衣和银色项链搭配恰当,以仰视的角度看去,他那经过良好锻炼的胸肌显得更加雄伟。 沈衍清睨着她素白的小脸,捕捉着她润红的眼角,坐下时忽然轻嘲一笑。 “你是不是在这儿哭两回了?” “有人拿枪指着你逼你吃这家?” 孟眠倏尔抬手擦干双眼,红着脸否认:“你……你看错了。” “我没哭啊。” 沈衍清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温水喝了口,趁孟眠没防备,撑着桌子凑近—— 孟眠意识到他靠过来的瞬间,男人身形的阴影已经压了过来,她往后躲却靠上了墙壁。 沈衍清的脸在眼前飞速放大,她忍不住屏住呼吸。 沈衍清胳膊搭在椅背上,另一手搁在桌边,整个身板压下去,不断拉近两人的距离。 直到——他看见孟眠的眼睫开始频繁的抖动,透着紧张。 沈衍清停下动作,维持在这个距离。 因为距离太近,孟眠似乎能闻到对方气息里的薄荷味道。 他吃了薄荷糖?这么冷的天? 孟眠全身僵成一个冰板雪糕,紧扣的手指动了动,不敢与他对视,偏着视线睫毛颤抖,嗓音软细:“……你干什么。” “发现个特有意思的事儿。”沈衍清瞄着她刚哭红的眼角,微微歪头:“你好像很喜欢把我当瞎子。” 孟眠:“……” 我也发现个事儿,怎么每次倒霉的时候都能碰上你。 咱俩犯冲你没觉得吗!? 沈衍清撑着身子坐回去,距离拉开,周身生人勿进的冷酷感再次袭来。 “过这么久了,还能为点儿小事就哭。” “多大了?孟小姐。” 孟眠一听,叛逆心上涌,瘪着嘴反驳:“你都不知道别人为了什么事哭就随便下定义不好吧。” “麻烦说话礼貌点,谢谢。” 她特别补了句,咬着重音:“沈先生。” 沈衍清忽然笑了,很轻的一声。 激起她心跳某刻漏空。 “你不就是喜欢为小事哭鼻子么。”沈衍清往椅背里一靠,双手交叠着轻轻摩挲,“能对着道数学大题哭鼻子的,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 孟眠一开始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反应了几秒忽然停住了。 她看向男人,眼神莫测。 那是高三的事了。 在大学时期和沈衍清有直接接触之前,她一直觉得对方从没有注意过自己。 即使高中在一个学生会,即使上下课在楼宇间多数擦肩。 她高三的时候学科成绩比较平均,但对高难题的拔高训练她一直不如其他同学,别的同学能做出来的数学大题她每次都不行。 又一次模拟,相似的考点,她还是一点都做不出来,老师讲了她也没听懂。 中午她饭也不吃,就站在老师工位旁边钻研那道题,跟自己较劲。 因为太投入,她没有意识到有人闯入了办公室,坐在了她附近。 题目就摆在那里,她把卷子盯穿了都想不到思路,肚子又饿,气得眼眶酸涩。 如果不攻克下来后面题目,高考她是绝对上不了自己梦想的学校的。 那后面对自己人生所有的规划和盼望都会发生变化。 孟眠越想越多,最后啪嗒掉了一颗豆大的泪珠在试卷上。 泪珠溅在卷面上,晕开黑色字迹的瞬间,她旁边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孟眠吓了一跳,扭头,对上沈衍清的视线。 沈衍清坐在数学老师座位旁边的椅子上,长腿大喇喇敞着,双手揣兜,用一种很费解又玩味的目光打量她。 半晌,他牵起唇边,问:“什么题能把你难成这样啊。” 最后,他起身走向她。 沈衍清只是扫了眼题目,又看了看她做的辅助线和解答,点头,很认真地嫌弃:“你确实不适合学数学。” “大学记得别报工科。” 孟眠第一次见识这人的嘴毒,臊得耳颊一热,匆匆忙忙要收卷子跑人,结果对方直接拿起她的笔,在卷子上画出一笔,然后圈出几个条件。 “你自己把事想得太复杂太难了。” “题目一步步拆解,追其根本,考的还是最基础的东西。” 她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沈衍清,望着他的侧脸出神好几秒,然后迅速回神听他的讲解。 他逻辑很飞,条理清晰,没有为她特地减慢速度,不过关键的地方全都点出来了。 沈衍清把题讲得七七八八,数学老师吃完饭从外面进来,打趣一句:“行啊,讲得不错,没事儿就多回来帮帮你这些学弟学妹。” “你要的竞赛证书给你找了,确实在我这儿存着呢。” 沈衍清放下笔,转身和数学老师说话,再没看她一眼。 好像给她讲题只不过是无聊时找个事做,再无所谓的事不过。 以至于孟眠一直以为,记着这件事的……只有她自己。 以至于孟眠一直觉得,高中的沈衍清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牛油锅底开始沸腾,香味飘起来,打破了孟眠的愕然。 她垂眸,看着沈衍清玩纸巾的动作,讷讷说:“我以为……” 沈衍清叠纸巾的动作减慢,“什么?” 孟眠心里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看着对方,补充下句:“我以为你根本不记得我。” 其实她没有把话说孟白。 但某种浓郁的,只属于男女之间的,隔了很多年的氛围却准确地飘荡起来。 沈衍清把叠好的纸巾兔子放在桌上,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的脸。 他的回应也很模棱,似答复却没戳破任何。 “孟眠,你觉得。” “我当初为什么不删你微信。” 她终于懂了杨慕凝对她那殷殷期盼眼神的含义了。 结束完这一天的外采,回到站里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点,孟眠加班加点写好新闻稿,抢抓时效性发给杨慕凝,对面回了个点赞的表情。 孟眠拖着疲惫的身体,骑着小电驴,回到她的小窝。 沈衍清不在,但屋内灯亮着,冷气开得很足,桌上摆了海鲜粥、香辣梭子蟹和油麦菜,她拿起碗盛了半碗粥,喝到胃里暖融融的,莫名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门锁咔嚓响了一声,孟眠看向门外。 沈衍清的眼睛被灯反射的光照得亮亮的,他手里提着两个开好的椰子,看见她,脸上的笑容舒展开来。 他举起其中一个,问她:“要不要喝。” 孟眠站起来,走到门边,伸出双手搂住他。 沈衍清手里提着椰子,空不出手来摸她脑袋,也没法回抱她。 他弯下身,弓得再低一些,方便孟眠更好地抱他,他语气温柔地问她:“怎么了,工作不开心吗?” 孟眠把手臂收得更紧,严丝合缝的,声音被埋得嗡嗡地:“就是想抱一下你。” 拥抱着,感受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他的心跳。 一整天的疲惫都在此刻散去。 这就是她最好的充电方式了。《 》 40-50 第 41 章 不舍 这样黏糊了一阵子,两个人还一起过了个七夕,一个属于情人的节日。 孟眠选了部新上映的剧情片和沈衍清去看。 四周坐满了情侣,坐在他们右边的一对,片头都没放完,已经腻歪地坐到一张椅子上了。 电影刚放映过一半,坐在右边的人激烈地吻到一起,发出黏腻的声音。 孟眠别过头,和沈衍清尴尬对视,然后相视一笑,一同起身离场。 最后两个人在家里看完了一整部电影,她还是喜欢这样两个人相处的自由时光。 日子慢慢向前推进,他们的感情越来越稳定,甚至比之前,他们上一段恋爱时还要好上一些。 之前很多事,孟眠不问,沈衍清也不讲,有时候孟眠问了他也不愿意说。 但现在情况不同,他会主动讲一些,她也会当一个好的倾听者。 她觉得,自己好像更了解沈衍清一些。 比如,知道了他其实不喜欢吃葱,但可以接受加了葱的饺子,知道他相对于果茶更喜欢加了椰果的鲜奶茶,而且一定要是热饮,知道他最擅长的运动其实不是羽毛球,而是排球。 她不太想象得出来,沈衍清打排球的样子。 但能窥见一点他年少时候的模样。 大一的冬天,临近万圣节学院路的学生联谊开始如雨后春笋般组织起来。 因为和季霄回一起做学生会的工作,所以久而久之她和沈衍清的接触越来越多。 不过大部分那只是眼神交汇,点头之交,孟眠根本不敢跟这人说话。 因为每次他看过来的眼神都很可怕,给她一种“敢过来套近乎分分钟羞辱你到哭着退学回家找爹妈”的感觉。 孟眠觉得自己就像只哆嗦的小家眠,在沈衍清这头老虎的阴影下卑微存活。 她哭丧着脸继续整理报表,一直在旁边的季霄回发现了这种微妙的氛围,看了眼坐在一旁冷脸敲键盘的沈衍清,凑过去小声问:“学妹,你怎么惹到他了?” “也认识三个月了,关系还这么僵硬啊?” “没……”孟眠握着一沓纸,小声嘟囔:“我就是,稍微,吐槽了一下他的衣品。” “当着他的面……” 季霄回托着下巴静默了几秒钟,恍然笑出两声。 “你也这么觉得?” 孟眠倏地抬头:“嗯?” 季霄回有双多情的桃花眼,但因为立体的五官毫不显女气,有种专属男性的俊美。 他一笑起来格外有感染力,语气嘲谑,还有些无奈:“他向来品味很差,初高中因为都穿校服我才勉强跟他处兄弟。” 季霄回看了眼沈衍清今日毫无亮点的穿搭,“到了大学,我已经不想再和他一块走了。” “会被嫌弃。” 孟眠扑哧笑了,拿着纸挡着自己夸张的嘴型,使劲点头。 这时沈衍清抬眼过来,一眼扫在他们身上。 警告和冷意昭然。 季霄回始终勾笑,直接把他的威胁顶回去了。 他扭头,看向孟眠,延续话题:“不过他人并不坏,只是脾气怪。” “多接触就知道了。” “这周末学生会有联谊,大家都叫上同学了。”季霄回邀请她:“你也带朋友来吧,没关系的。” 后来她在宿舍提了一嘴,果不其然大家全都去了,还有不少她不认识的。 那次的联谊会很热闹,二十多个人汇聚在一个大包间里,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一块闹,让她第一次见识到了大学的社交氛围。 一进包间她立刻找了个靠边的位置降低存在感,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玩玩手机,摆弄面前的果盘。 精心打扮的韦婧等舍友对那边正在处于社交中央区的沈衍清和季霄回一众帅哥学长蠢蠢欲动。 孟眠觉得她们那样才算做当下这种场合该做的事。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心想:躲在一边玩手机喝可乐算什么联谊嘛。 韦婧和邵青青非常激动,小声说:“要不要邀请他们过来打桌游。” “好啊好啊。” “你去?” “我不认识我咋去啊……” 就在这时,这几个舍友外加上其他女同学齐刷刷看向孟眠。 孟眠:!又来?! 同学们盼望的目光太过热烈,不做什么她们不会作罢的。 孟眠艰难地看向坐在吧台的沈衍清,没想到这一眼,竟直接撞上了对方的视线。 他也在看她。 孟眠很意外,那一刻周围所有嘈杂都仿佛被屏蔽在外,她的世界静下去,只有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沈衍清的目的性并不遮掩,双眼写满了她的名字。 他歪歪头,无声启唇。 口型清晰。 ‘过来。’即使孟眠早早做好心理准备,但当他们这半区的灯光暗下去的瞬间,她还是局促起来了。 餐厅的钢琴手和提琴手登上中央乐台,演奏荣明为她挑选的曲目。 “今晚的浪漫属于荣先生和孟小姐。” 朋友们躲在另一桌,满脸八卦和激动地望着他们这桌单人桌。 服务生捧来血色玫瑰,递给荣明。 荣明时常自在的姿态在此刻添上些许紧绷,注视她的眼眸透着渴望和深情。 孟眠礼貌起身,接过他的花,不太敢看他的眼睛,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谢谢。” “我知道你不喜欢太高调,但今天我还是想正式一点。” “孟眠,大学见你第一眼,我心里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对方精心准备了满腔的告白,孟眠的心跳砰砰砰的,却不是因为开心。 她的脑子很乱,这些天都没能想明白的事又跳到眼前挣扎,像绕成死结且持续在收紧的绳子,再用力,将会勒断她的喉管。 “孟眠,答应他!” “在一起!抱一个!”朋友们已经忍不住开始起哄了。 她的太阳穴剧烈跳动,像不断加快节奏的鼓点。 这时,他们侧前方进来了新客,那抹身影完全无视这边需要旁人躲避维护的浪漫气氛,犹如雪后屋檐结下的一根冰锥,悬挂,摇摇欲坠地威吓着这片区域的暧昧。 其中一人恭敬指引:“沈先生,您这边。” “嗯。” 淡淡的一个单字,成了致命一击。 嗡—— 孟眠倏地抬眼,后脊僵直,大脑空白。 那个人怕冷,一到冷的地方,说话就会有浅薄鼻音,悦耳的嗓音像覆了一层霜粉的薄荷硬糖。 那时候她胆大,故意捏鼻子学他受冷的鼻音,结果反被他摁在怀里乱亲。 “山高路远,我没法在滨阳久留,我弟弟这事要追责到底,多劳烦了。” 是他,是沈衍清。 没错。 直到两人走近,走到有灯光的地方,沈衍清的侧脸终于闯进她视线。 听着身边人说话,他目视前方,阔步向前。 孟眠肯定自己在沈衍清的视线内,也肯定他绝对看到了自己。 下一秒,他径直地略过了他们这一桌,看都没看过她。 只留一阵淡薄的风,刺得她的脸发疼。 温暖的餐厅里,孟眠的双腿陡然冰凉。 面前的人还在徐徐告白,而她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孟眠捧着香艳玫瑰站在原地,跟丢了魂一样。 直击心尖的口令,不容置喙。 让孟眠根本无法拒绝。 下一刻她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向沈衍清,走到他身边。 沈衍清坐着,她站着却还是要仰视这人。 感受到后背汇集了无数道暗暗打量的视线,她浑身不自在,笑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两颗糖。 孟眠眉眼弯起,略带讨好,“万圣节快乐,学长。” “糖送你。” 沈衍清瞥了眼那两颗糖:“贿赂?” 他环胸,长腿拖着高脚椅转了半圈,然后忽然俯身靠近,近距离审视她:“这次又想让我加谁的微信?” 男性气场压下来,她心虚一刹那,赶紧否认:“怎么会……” “单纯想送你糖吃。” 就是在这样的距离下,孟眠第一次有机会这么清楚地打量他这张脸。 睫毛好长,原来鼻尖是有颗痣的啊,这么一看,本来冷淡淡的脸莫名多了几分性感。 这人连痣都这么会挑地方长吗? 孟眠握着糖的手指搓了搓,忍着想去摸摸那颗痣的生理冲动,“学长,我没骗你。” “不吃块糖怎么能算过万圣节呢。” 说完,她把糖往他面前推了推,悻悻笑着。 “这次我不会再利用跟季学长的关系套近乎给你牵线搭桥了。” “虽然有可能被讨厌吧……”孟眠摸了摸刘海,偏开眼惭愧道:“至少这样不会不尊重你们。” 沈衍清一眼就看出了她遮遮掩掩的忧悒,倒也没有多添温柔:“绝对不会?” 她点头:“绝对不会!” 他姿态疏懒,手指玩着那颗糖,“要是你再敢像之前那样儿,给我乱添麻烦。” 沈衍清挑起眼皮,笑意很淡,威胁着:“我就对外说你是我女朋友。” “我也给你添点乱子,咱俩一块儿麻烦个没完。” 孟眠一愣,心跳冷不丁踩空了几拍。 嗡得——耳蜗好像注了水。 什……什么…… 他在说什么啊。 沈衍清把糖撕开放进嘴里,没过几秒皱起眉,含糊问:“你给我的这什么糖。” 孟眠回神,看他表情古怪,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整蛊级别的超辣薄荷糖。” 沈衍清:“……” “店家送的,什么味道啊学长。” 沈衍清压着眉,好像已经快被辣的吐不出话了。 而下一秒,他却说:“你想尝尝?” 包间里回荡着黏腻浪漫的英文歌,婉转的旋律仿佛让沈衍清清冽的嗓音都变了味道。 孟眠怔怔看着他,耳后烧起热,一时间对不上话来,“啊,我……” 对方应该只是随便一句,她却莫名想到了很奇怪的地方…… 她始终说不出话,直到听到对方继续说:“上次你说我管得着么。” 孟眠回想起两人在树下的那段对峙,有点心虚:“对不起啊,我话说冲了。” “你说得对,别人确实管不着你的事儿,你怎么做人怎么处事,有自己的方法。”沈衍清睨着她:“吃了哑巴亏也只能憋着,都是你活该。” 她咧起无声的干笑。 你也不用剖析得这么孟白吧。 “但是你可以继续当你的老好人,恶人让别人做就行了。”他来了句。 孟眠没懂:“什么意思……” “不会拒绝别人。”沈衍清靠近,手肘支颐在吧台,将她半知不解的眼神禁锢住:“那就找个管得了你的人,帮你拒绝。” 面前这个人的眼神太直白,而且含着一股探不清他真正想法的深沉,让孟眠一颗心浮在云端没着落。 她握紧剩下那颗糖,捏得包装咯吱响,栽在他黑眸中说不出话。 沈衍清嘴里含着糖,说话间薄荷糖在牙齿间碰撞,发出清脆的微响:“咱俩其实挺互补的。” 他看着她:“学妹,你觉得我怎么样。” 心弦被拨动的瞬间是没有预兆的,没人能说准究竟怎样才会心动。 或许只是因为随便一句话,因为一个动作,或者对方偶然的一个微表情。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 心跳就那么乱得一塌糊涂。 门突然被推响,是杨慕凝折返回来,看见她在打电话,笑着问:“和谁打电话呢?这么晚还没回家啊。” 孟眠反扣住手机:“站长,我还有篇稿子要赶。” 杨慕凝拿起放在桌下的礼袋:“我东西忘了拿,回来取一下。稿子不急的话可以周一再改。你这么年轻周末不去约会啊?还不赶紧回去睡个美容觉。” 孟眠没说话,淡淡地摇了摇头。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作为过来人的杨慕凝立刻就懂了。 她拉着个板凳,坐在孟眠的对面:“和男朋友吵架啦?不对,还没问过呢,你有没有男朋友啊,你觉得周夏怎么样啊?和你年龄相仿,他家里条件也可以诶。” 孟眠招架不住她的热情,干脆坦白:“我有男朋友了。” 杨暮凝拿起包,朝她挥挥手准备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分享自己的恋爱经验:“快下班吧,还是要经常见面才行的哦。” 孟眠笑着点头:“谢谢站长,我知道的。” 她走后,办公室又恢复宁静。 孟眠将手机翻过来,电话还没挂,她拿起来,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孟眠先开口:“我准备回家啦。” 沈衍清的关注点格外不同,他问:“周夏是谁?” 第 42 章 异地 孟眠解释:“是我们站里的同事啦,站长开玩笑的。” 沉默良久,沈衍清似乎开口想问,却还是什么都没问,最后说了句:“嗯,好好照顾自己。”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孟眠耽误了一会儿,陈俞冬已经到了,在门口等她,她手里还抱着一束花。 不知道是因为车厢封闭不透气,还是因为此刻车载音响里播放的rnb歌曲太过缱绻黏腻。 孟眠只觉得这一句话在空间里响起之后,氛围就悄然变了味道。 是种无色无味,但挥发性极强,能瞬间渗透到心脏里的旖旎。 那一句开房一脱口她就后悔了。 好死不死和前任说这种东西干什么,装傻不就好了嘛。 孟眠双手紧握安全带,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融进车座里。 她被沈衍清的视线紧紧攫着,嘴唇微张却忘了说话。 他的拇指缓慢地摩挲着方向盘的皮套,轻微但粗粝的声音像磨在她心上,细痒难耐。 缠绵的英文女声用旋律将两人的目光隔空织起来。 几年过去,沈衍清的气质稍微有些变化。 过去的他把锋芒都摆在台面上,无声中推阻所有人的靠近,让人敬仰他却也不敢接近他。 以前的他看人赤-裸-裸的,冷淡又高傲,情绪稀薄。 即使在交往的时候,她也很少能真的读懂沈衍清的眼神,更别提探索他最真实的一面。 她过去之所以喜欢和他在床上消磨大部分时间,一是上瘾于对方过于强悍的x能力,沉浸于身体亲密的感觉,二是好像只有在那种时刻,她才能看见沈衍清情绪最浓烈的眼神。 那种蒸熟了,像野兽般强势的,对她有澎湃占有欲也同样暴露着在意的目光。 但如今他稍稍变了些,看人的目光深邃了很多,也更琢磨不透。 看她的时候,总是在情绪之外蒙了一层透光的冰,薄情又总有深意。 遮点儿又露点儿,引诱她去探索那层伪装里面的东西。 孟眠手指动了下,不愿老老实实跌入他的圈套,从他的目光中挣脱神志:“……我想得美?” 她看了眼周围,直接反驳:“是你带我来这种地儿的好么,车都开进停车场了还怪别人多想?” 孟眠心乱的时候话比平时密,偏开眼说:“你可别告诉我是特地来酒店观光的。” “傻子才信。” 沈衍清睨着她喋喋不休的嘴唇,轻叱一声,把车熄了。 “我倒也还没闲到这种地步。” 他停顿一下,又补了一句:“不过你也可以当成观光。” 孟眠:? 他到底想干嘛啊。 就这样她一头雾水地跟着沈衍清从停车场进入了酒店。 孟眠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一是这是好朋友邵青青工作的地方,二是她之前捉奸来过一次。 她看着前台的服务生递给他预留的电梯卡,一股莫名的预感涌上心头。 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却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沈衍清和服务生说:“一会儿人来了,你直接把另一张卡给她就行。” 服务生点头:“好的先生。” 孟眠拉住他的袖子,微微折眉:“你到底要带我看什么?”他这话一出,孟眠后背立起一层细毛,臊得额角冒汗。 果然还是被他听到了! 她悄然懊恼。 孟眠没打算狡辩,在这人面前说谎应该是最愚蠢的选择,“对不起”仨字都蹦到嘴边了,这时不远处传来温莉及时救场的声音。 “孟同学。” 像是横空一根救命稻草,孟眠唰地起身,一头扎向温莉所在的方向。 女孩迅速过去,带过一阵皂香的风,廉价的香精花香在她身上酿过后留有独特的甜味。 无形的味道绕过他举杯的指间,有些痒,沈衍清轻摇茶杯,睨着水面晃动,颇感荒唐地勾了下唇。 跑得够快。 孟眠嗖嗖溜到温莉身边,看她的眼神急切又清亮,像走失的小鸭子终于找到了妈妈,下一秒就要哭了。 温莉往沙发那边看了一眼,大概能想象到那人是怎么为难小女孩的了。 她懒得理沈衍清,跟孟眠交代:“夫人一会儿要去高尔夫球场走一圈,谈些事情,想带你一块去玩一下,你需不需要洗澡换衣服?” 孟眠讶异:“带我去吗?” “谈事情,为什么要去高尔夫球场…?”她脑子一时间处理不清楚这些。 温莉浅笑:“球场是她的,是作为老板去视察一圈。” 她悄然瞪大眼,听话点头:“我不用了,就这样出门…”问了一半,孟眠询问对方:“可以吗?” 温莉知道孟眠在顾虑什么,点头:“没什么不可以的。” 说完,她看向那边老神在在喝茶的沈衍清,“小沈总,夫人让您跟着。” 沈衍清品茶,悠悠道:“如果是打算把球场转给我,我勉强可以走一趟。” “夫人说让你跟着学些基本礼节,别再出去丢人现眼了。” 孟眠嗓子尖瞬间一痒,想笑憋得唇线扭成了个“v”,一扭头,撞上沈衍清慢悠悠偏头过来。 沈衍清胳膊搭着沙发背,耷拉的眼神似乎在威胁:又笑? 她倏地低头避开,怂了,嘴巴抿成了拱形门。 沈衍清看透她对未知事情的不安,反过来握住她的手腕,语气稳定:“跟我走,待会儿就知道了。” 说完,他对服务生颔首,拉着她走向电梯间。 被男人握着的手腕温热又发痒,孟眠怔怔看着他的立体的下颌侧脸,手挣了一下却没拗过对方的力气。 她和沈衍清在这种地方牵着手逛来逛去,可千万别让邵青青或者什么认识的人看见了,不然真就说不清楚了! 孟眠被他拉进电梯,直接上了六楼。 这家酒店房间的品质和价格是随楼层的高度递增的,一出了电梯,封闭的走廊和一间间房间让她更蒙头。 沈衍清显然是在奔着某个房间去的,她慌了,开始挣扎:“等等,你先告诉我到底要干嘛,不然我不走了!沈衍清!你说话……” 就在她嗓音进一步扩大之前,沈衍清突然停下转身,她冷不丁撞上他的胸口。 两人身体相撞的闷响在走廊里响起,孟眠刚要说话,沈衍清忽然俯身,食指放在唇前:“嘘。” 男人哑时的声线哪怕只是出了一声也十足性感。 她一下就噤了声。 沈衍清的目光往两人此刻身旁的这间6003看。 孟眠随着看去。 他看着孟眠的脸,压着嗓音补充:“你的前男友,现在就在里面。” “你猜房间里的女人,是他现任女友么。” 孟眠瞪大了眼。 “你怎么知……” 沈衍清抬腕看了眼微信最新消息,拉着她往前走:“过来,咱们的‘观景台’不在这儿。” 酒店走廊的设计是回字形的,在这件房间旁边转角有个办公区,隔着半人高的玻璃板,能把那边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孟眠刚坐下,恰好看见那个叫“小孙”的女人气冲冲地奔向那间6003,她忽然孟白了什么,看向沈衍清。 沈衍清坐在她对面的椅子里,翘着二郎腿姿态懒散,手指玩着电梯卡,接住她过来的这一眼。 他眉眼放松,窝在椅子里,胳膊支在扶手上,指腹抚着太阳穴。 就在这时,沈衍清眉梢上扬,来了句:“好戏开场了,孟小姐。” 他话音刚落,隔着一段距离小孙尖锐的咆哮声在走廊响起:“杨格!!!你给我出来!!” “杨格!你个傻-逼!滚出来!” 孟眠捂住嘴,一脸惊讶。 妈诶,现场捉奸?又来! 小孙气得满脸涨红,拼了命地砸门,面目狰狞:“你个烂裤-裆的!刚跟我搞上才几天又心痒痒了!?” “开门!再不开门我就报警说你|女票|-|女昌|!到时候你不开也得开!” 孟眠对沈衍清竖起大拇指,小声感叹:“真是个好办法。” 沈衍清眼角略抖,回应:“这都是经验。” “我怎么就想不到……”孟眠很不甘。 这刻,对面的男人忽尔说了句:“你只跟我谈过,上哪儿积累这方面经验去。” 她恍然眨了下眼,愣住。 孟眠略带僵硬地说:“你怎么就知道我这些年没再找过别人。” 沈衍清这时候站了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捞起她的胳膊,把人拉起来。 他的嘲谑毫不留情,三分调侃:“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不会挑男人。” 孟眠看着他,情绪在暗处激荡,莫名纠正:“说错了。” “我不是不会挑男人,我是不会谈恋爱。” 沈衍清垂眸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拉着人走近点去看戏。 听到小孙的报警警告,门里苟且的男女不得已只能开门,杨格一开门,小孙就像爆发了一样踹开门和里面的女人撕扯在一起:“我让你搞!!” 女人的尖叫声顿时更混乱了走廊里的氛围。 杨格衣服都没来得及穿,浴袍在撕扯中被女友扒下来,拦不住女人之间打架自己反倒摔在地上,光洁的屁股就这么暴露在外面。 这过于精彩的一幕给孟眠都看傻了。 沈衍清很及时地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他尾音很轻,犀利评价:“脏东西。” 男人温热干燥的掌心覆盖在眼皮上,孟眠怔停一瞬,“那你挡我眼睛干嘛,撒手。” 沈衍清“嗯?”了一声,从捂她眼睛转而变成用手指捏住她的脸,他的手掌很宽,一把捏住她的脸蛋。 他睨着她纯澈的眼睛,费解:“孟眠,看男人裤-裆你不害臊啊?” 另一边,杨格出轨的女人已经趁机跑了,小孙扯着杨格一巴掌一巴掌掴在他脸上,“你别以为所有女的都像你前女友那么好欺负!!我是不是说过!你别给我搞花样!” “信不信我让你下面那东西再也用不了!” 杨格被揍得脸上都是指甲划痕,连道歉和撒谎找借口的话都说不利索。 “宝宝……你听……” “听我解……” 沈衍清松开手,瞄着那边,“听见了么,连女人都知道你好欺负。”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杨格,就像看一摊垃圾似的轻蔑:“他根本就不是安于拥有固定伴侣的人,在他们那种人的认知里,女友和炮-友可以共同存在。” “以后挑男人长点心眼儿。” 孟眠恍然,终于孟白无论是谁只要摊上杨格这种人,一定会被出轨的。 她耸肩:“上次我没能面对这一幕,还跟朋友说大话要让他光屁股丢人。” 孟眠有些想笑:“没想到还真实现了。” 说到这儿,她忽然停住,仰头看向身边人:“不对,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儿?” 沈衍清收回视线,扯住她的目光不松开却不说话,给足了她胡思乱想的空档期。 片刻,他牵唇:“因为我神通广大。” 孟眠:? 她叹气:“你和邵青青联系了吧?” 邵青青那个叛徒!怎么什么都和别人说! 对方也不绕弯子:“这时候你脑子转得倒挺快。” 听着那边的杨格被揍得嗷嗷乱叫,狼狈不堪。 沈衍清问她:“解气了么。” 看那边闹得差不多了,估计酒店的管理人员马上就会闻声赶来,孟眠没有回答他,而是走向他们。 沈衍清环胸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略挑动眉,似乎有些意外。 小孙打杨格打累了就坐在一边哭,懒得管别人。 孟眠扫了眼这个女人,没有施舍任何同情,走到杨格面前。 杨格仓促把浴袍拢好,抬头看着她俯瞰着自己,脸肿着说话都不清楚了:“……眠眠。” 他看了眼她,忽然哆嗦了下,指着:“不会是,不会是你干的吧。” “是你,是你告诉她的!” 孟眠揣兜,笑出两三声,“杨格,你不会又要怪在我头上吧?” “上次你出轨,你说是因为我不让你亲近。” “这次你还要怪是我故意报复你,你才会被女朋友发现吗?” “你!”杨格知道自己已经颜面扫地,恼羞成怒,从地上爬起来,猛地扑向孟眠。 “不愿意让我碰,换个人你倒是挺主动!” 他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突然闪过去,杨格的衣领子猛地被揪住,整个人被摔在地上。 “嗯——!”发出了一声闷痛。 孟眠吓得失了声,没想到沈衍清竟会直接动手。 沈衍清仅用一条腿就能把杨格按在地上挣扎不得,他的鞋底毫不留情地碾在杨格的嘴上,睥睨的视线刺着冷意。 “这么能说,你这张嘴怎么还没被人废掉。” “是等我呢么?” 男性之间的攻击性和气场,仅仅需要一个动作,亦或是一个瞬间就可以分出胜负。 杨格双手扯着他的腿,却丝毫不能让沈衍清的鞋从嘴上挪开半分。 他猛烈地挣扎,不断发出闷喊声。孟眠停住步伐,低头,盯着自己的手。 为了捧花,都冻得发紫了,她竟没觉得疼。 忍冷抱着的花代表她难堪的倔犟,似乎只要有荣学长的玫瑰在怀,她就能反复确定——没有沈衍清的这四年,她一步都没走错。 孟眠感冒初愈的余韵被霜天雪地逼了出来,她没忍住,弯腰又咳嗽好几声。 咳得玫瑰快掉光了瓣,她才强撑着直起腰。 孟眠抬起的步伐僵在半途,目光所及之处——沈衍清站在路灯下。 怕冷的人肩头淋满了雪,杵在她路过的巷口。 微分的碎发盖住他些许眉眼,他还是喜欢穿棕色,长款大衣配黑领毛衣,把整个人衬得更修长。 沈衍清垂着视线,冻红的手指捏着一支烟,他指尖泛白,掐爆了烟草里的香珠。 没有点燃的意图,像是纯粹在玩。 听到远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沈衍清抬了头。 经年沉淀,他的丹凤眼更犀利,像利箭射来,漆黑,深沉又审视。 世界静止,唯有飘雪灵动。 两人只隔了几步远,孟眠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在哪里的。 不知僵直了多久,她憋着一口气,低头往前走。 沈衍清捏着那支烟搁在鼻前,闻着爆珠透出来的香味,在她与自己即将擦肩而过时,开口。 “今天立冬。” 孟眠颤抖眼睫,脚下像被挂了千斤巨石,好难动弹。 她低头盯着地上灯光对二人身影的黑色刻画,听见他又问。 “他叫什么。” 孟眠心跳踩空,抱紧怀里玫瑰,纸包装“咯吱”作响。 心脏像摇摆的钟锤,晃得她招架不住,“和你有什么关系。” “答应他了?”对方又问。 他不该出现,更不该在今天… 当初收场很难看,大概沈衍清这辈子都没对谁低三下四过,而她却见过那副模样。 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往前看,他仅仅出场即成破坏,捣毁所有。 如果是这样,倒也贴合沈衍清的为人处世——没有理由,就是不让她好过。 孟眠忽然笑了,呼出的白雾更浓重。 她对上他的视线,真假参半道:“我很喜欢他,他也非常适合我。” “如果你有兴趣,结婚我寄你请帖。” 孟眠见他不说话了,抬腿要往前走。 沈衍清眉心抖动,猝然攥住她胳膊,猛地往后拽,力度一点不留情。 她踉跄稳住,抬眼瞪他:“当初你说的,要是再见让我最好绕着你走,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们应该不是能站在大雪里叙旧的关系吧。” 先装不认识的是他,现在把她堵在半路的还是他。 孟眠本就被冻得晕乎乎的,身体一不舒服,脾气就上来了,“记得有人明明白白说过。” “谁再出现谁孙子。” 沈衍清听笑了。 她这般气性,她对另一个男人的袒护,精准挑起了他的劣性。 他缓缓下放视线,盯着她怀里的红艳玫瑰,“我是说过。” 沈衍清勾起眼尾,像又抓住了曾经逗弄她的趣味:“那又怎么。” “就算我耍赖。” 暴力的场面会让弱者无意识地僵住身体,但孟眠还是迅速反应过来冲上去,拉住沈衍清的胳膊,急切劝说:“别太过了,在外面动手不好。” 她瞥了眼杨格:“为这种人不值得。” 沈衍清看着她紧紧抱着他的手,抬腿收脚,“没想动手。” “路过,顺脚踢走个垃圾而已。” 他拉着孟眠:“走。” 孟眠点头,又停下,警告杨格:“你从我这借的钱立刻还我,不然我们派出所见。” 说完,她拉着沈衍清往楼梯间走去。 杨格一边捂着疼痛的脸部,一边大喊:“孟眠!!什么时候!你不是没谈过恋爱吗!” “你跟他什么时候好上的!就最近对不对!?你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说啊!没准就是你先出轨的!” “你他妈跟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孟眠忍无可忍,回头要骂,这时腰忽然被身边男人搂住。 她瞬时愣怔。 “什么时候?”沈衍清低头和她对视一眼,然后看向杨格:“六年前。” 孟眠望着他,抓着对方衣服的手悄然收缩。 沈衍清手上用力,几乎将她按在怀里,动作熟稔又亲昵。 他抬手点点太阳穴,“搞搞清楚。” “我才是第一个来的。” “你算老几。” 孟眠叹了口气,她妈就是这样,哪怕观念不同、视角不同。 但她什么都喜欢管,净让自己操心。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念,她点进主页,编辑个人信息,把‘好想冬眠’改成‘不想冬眠’,截了个图,给陈茹发过去。 本来以为这就结束了,谁知道陈茹发过来那张牵手的截图:[眠眠,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怎么不告诉妈妈啊。] 第 43 章 覆辙 看到这条消息,孟眠眉心猛地一跳。 居然忘记屏蔽爸妈了。 陈茹的冲浪速度可真是够快的。 她瞬间就坐起来了,想着如何措辞,还在编辑着回复,陈茹的电话就打进来。 孟眠无奈地接起来,点开扬声器,陈茹劈头盖脸的夺命连环问传出来:“眠眠,你什么时候去海华了啊?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告诉家里人?你不是在江宁找到工作了吗?该不会是在海华找的对象吧?不能随便谈恋爱的啊,还是要让爸爸妈妈考察一下才行的。” 沈? 沈衍清睨着眼前还有五秒就要变绿的指示灯,唇角弧度掉得一干二净,手指摩挲自动挡的动作透着杀气。 “滚回来坐好。” 沈琪像个被吓着的小鸡崽子瞬间扭回身,闭嘴了。 心里碎碎叨:话还不让人说两句了,笑死,难不成好巧不巧后座坐着的那个就是?吓唬人干什么呀! 但是她还是没忍住回头,悻悻解释:“我大名叫沈琪,他是我堂哥啦,嘿嘿。” 所有脑补都成了自作多情,孟眠耳后一热,“你,你不是说青梅竹马……” 沈琪眼珠一转,流露几分狡猾:“兄妹不也算青梅竹马吗?” 孟眠:“……” 感觉被玩了。 其实今天孟眠一上车沈琪就感觉到这俩人氛围不对劲了。 她和自家堂哥绝对不简单,而且孟眠这张可爱的脸沈琪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要么就是朋友圈,要么就是哪张瞥见过的照片。 外加上沈衍清表现出的态度,更让沈琪想试探试探这位小姐姐的态度。 可惜,这样都没套出话来。 沈衍清一摆臭脸气场太足,吓得沈琪再也不敢多嘴了,她一不说话,车厢里唯一会产生热闹的源头就没了。 之后一路,车里都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唯有周杰伦的一首首歌在立体音响里响着。 越野车在暴雪城市里穿梭,最后进了一个高档小区里,在单元楼下停靠。孟眠就站在他面前,没防备的情况下甚至没有空间及时躲避。 男人凶狠狠冲上来的瞬间,她吓得瞳孔猛放,忙忙跌跌往后退,对方的手指就要碰到她的领口。 危险一触即发。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后背落入一片宽厚的温热当中。 有人搂住了她的肩膀,将她顺势护在身侧。 孟眠慌忙中抬眼——分秒间睹见沈衍清染上阴愠的神情。 心跳在这混乱中漏了一处。 准确的,猛烈的。 沈衍清一把挡住杨格原本要伸向孟眠的手。 即使没有感受,她也在杨格瞬间吃痛的表情里窥见了沈衍清这一下的可怕劲道。 孟眠一怒之下抬腿,一脚踹在杨格腹部下-体的位置,用足了力气。 “你还想打人!?” 杨格捂着下面弯腰后退,手臂被男人攥得剧烈疼着,像是快断了。 他抬起猩红的双眼,看着眼前登对的男女,干笑两声:“孟眠,你以为自己多纯?” “急着跟我分清,不就是早就找好下家了么。” 沈琪听歌吹暖风昏昏欲睡,直到沈衍清杵了她一下才醒。 沈琪腻歪歪醒来,边下车边吐槽开车那人:“你还嫌弃我听的歌土,听你这些都能睡着,开车能安全嘛……” 她开了车门还不忘和后座的孟眠告别:“拜拜小姐姐,下次咱们再聊。” “所以你和我哥只是同学嘛?” 看来对方是那种不得到答案就不会罢休的性格,孟眠笑着答了句:“只是普通同学而已。” 就在这时,沈衍清歪头看向后座,眼神深长。 孟眠和沈琪告别的手还举在半空,就这样对上他的视线。 孟眠停住,看着对方冷淡的目光心想:怎么,突然懒得载她了吗?是要她顺便也滚下去自己找出路吗? 沈衍清看她呆呆坐在原地,伸手拍了拍副驾驶的座椅背后,“前面儿来。” 沈琪刚下车,回头看见这一幕,瘪瘪嘴:她这两只脚还没完全踏出去呢,这就迫不及待让人家上来了。 嘁,你要是这么迫切早说,我中间就给你换位置呗。 “我走啦,你们路上小心。”她说了句,背着包钻进了单元楼。 孟眠有些意外,不好意思的客气了一下:“我,我坐后面就挺好的。” “后面也很暖和,很舒适。”她一脸诚恳。 沈衍清盯着她脸的眼神愈深,眉头一动,“我让你上前面输导航。” “谁问你暖不暖了。” 孟眠:“……” 是她多想了呗。 凶什么。 毕竟对方愿意当免费司机已经很不容易了,孟眠自知占便宜就老老实实听人家的,开了车门去前面坐。 雪势似乎比刚才还要大,她下车换到副驾驶这么几秒钟,就被大雪刮了一脸冰湿。 嘭。 她使劲带上车门,把暴风雪隔绝在外面。 “麻烦你捎我一程了。” 车子是近年的新款,很智能,孟眠看了看车载设备,小声问:“在哪儿输地址呢。” 沈衍清的表情似乎比刚才还要冷了些,斜靠在一侧,话都懒得说,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主屏幕。 孟眠最知道他是什么臭屁脾气,也不知道哪句话没说对让他不满意了。 她也懒得管他高不高兴,凑过去在导航上输入自己家的地址。 因为眼镜又淋了雪湿乎乎的,她摘了眼镜看不清,几乎把整张脸都凑到屏幕前去敲字。 就在这时,旁边的男人又开了口。 “有必要精准到楼门么,你独居这么没戒心?” 孟眠压根没多想,直接说:“平时打滴滴当然不会送到楼下。” “这不是在你车上么。” 车厢安静了三四秒。 孟眠听对方突然不说话了,偏头刚要去看,对方突然伸手过来。 就这样,在车内环绕音乐的背景下,沈衍清的手指刚好擦到她的脸颊。 抹去了她脸上融化的雪水,肌肤相蹭,一时间溅起无形的火花。 雪的凛冽混着雪松香味弥漫整个车厢。 孟眠彻底怔在原地,身体僵住了。 显然沈衍清也没有预料到这一碰撞,手指停止在她脸蛋旁边,指腹似乎还残留着抚到她颊侧绒毛的触觉。 有些暖,有些痒。 屏幕光照亮她的侧脸,将孟眠怔愣缩动的眸色清晰准确地送到他眼底。 只要他稍稍一动,就能再次碰到她的雪颊。 沈衍清冷淡的神情稍许变动,反过来嘲道:“在我车上?” 故意重复她刚刚说的:“我不就你普通同学么。” 孟眠耳后一热。 因为他这种居高临下审视的眼神,在过去很多场合都对她袒露过,仿佛一眼就能将她看穿,更有种不容置喙的掌控力。 “既然只是同学。”他挑眉,嗓音压低,故意吓唬人:“对我这种半熟不熟的陌生男人,你倒是挺放心。” 孟眠慢慢眨了下眼,直接问:“那你会对我做什么吗?” 沈衍清反过来静了。 她凡事都不会想太多,有话直说:“你又不会害我。” “更不会……图谋不轨。” “我防你干什么。” 沈衍清喉结压住,轻叱一声。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过于熟悉,没招儿。 他抬动手指,食指贴上对方柔软的脸蛋,慢悠悠将她的脸拨开。 猝不及防产生了肌肤接触,孟眠呆呆地被他推开,看着他点下屏幕上的开始导航。 孟眠默默靠回座椅里,揉了揉被他碰过的还在酥酸的脸颊。 好奇怪,身上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敏感,含羞草似的。 她忙着迅速收拾自己凌乱的状态,没察觉到对方看她看了好久了。 越野车停在楼下已经许久,车顶积的雪又厚了很多,车灯记录着雪势的疯狂。 孟眠抬头,有些莫名,看着他问:“不走吗?看我干嘛。” “你多久没坐过别人的副驾了。”沈衍清费解地注视,下一秒不等她反应,直接俯身过去—— 孟眠刚收纳好的心跳再次剧烈活动起来。 她还没意识到什么,对方宽大的身影就笼罩了过来,眼前一片灰黑。 沈衍清身上这股温厚又侵略感十足的气质,她无比熟悉。 悸动使喉管都缩紧了,呼吸困难。 吓得孟眠倏地抬起手,抵在他胸口,急切之下说出:“我,我有男朋友了。” 手指贴在他胸膛上,指腹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沈衍清强壮身体的温热。 烫得她心口也跟着痒起来。 “你别……”她缓缓抬头,近在咫尺中对上他暗然的双眼,喃喃:“这么近……” 沈衍清一手握住她身侧的安全带,扯到人身前,“捆”住她。 然后他掀起眼皮,盯着孟眠臊红的一张脸,牵唇:“你有男朋友和你不系安全带,冲突么。” 孟眠意识到他的目的后本就臊得恨不得钻地缝,对方又毫不留情补了这么一句,她直接红到脖颈。 啊啊啊别说了! 她是脑补怪行了吗! 沈衍清看了眼导航的方向,坐回驾驶位,系好安全带。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驶动车子。 路灯从车窗外飞梭而去,开出一个路口后。 沈衍清借着瞄后视镜的动作,瞥了眼捂着额头装死的孟眠,忽然没前没后地补了句。 “我不找对象不是因为你。” “别想多了。” 沈衍清轻轻嗯了一声。 孟眠垂眸,“等天气好了再回来吧?” 沈衍清问:“那你呢?” “我明早就回海华市了。”孟眠还贴心搬出来一个理由,“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沈衍清又问:“那我们呢?” 又是一阵沉默。 长久的低气压让孟眠有些烦躁,她低头摩挲着手指。 最后说了句“我也不知道”,把电话挂了。 第 44 章 真相 之后的情况和之前别无二致,两个人谁也没有提之前发生的事,照常发消息、分享日常。 只是中间像隔了点什么。 具体隔了什么,孟眠也说不清。 十月底,孟眠接到个不太一样的工作。 同事请了假,孟眠是被临时喊过去充场的。依旧是她摄影写稿,周夏摄像,两人配合的模式。 孟眠对这种会议的报道驾轻就熟,这个礼堂她也来过许多回了。毕业以后忙得每天都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她压根没有闲心去回忆大学时候的事。 窗外飞雪的这一夜,孟眠的梦漫长绵延。 厚被子裹得太严,又闷又热,好像那年蝉夏九月开学的气候。翌日早晨,孟眠站在办公大楼下。 周围行色匆匆,职员们从她身侧迅速略过,日复一日打卡上班。 她看了眼自己部门所在的楼层,叹了口气,想起昨天和人事部同事的谈话。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被裁的是我。” 谈话间陷入数十秒的安静。 最后,人事部的同事叹息,非常能理解她这种情绪,只是说:“孟眠,有时候咱得孟白。” “裁员就是裁员,裁掉,省一份薪酬支出,完事儿。” “没有理由。” “都是上面决定的名单,我只负责执行,没法回答你原因。” 人事部的同事平时和她是点头之交,因为通知裁员的全程都在录音,不能说太多,她只能用一种比较扎心的说法劝孟眠接受:“你觉得自己够拼命了,可是其他人早早就向领导证孟了他有精力可以干你两个人的活儿。” 于是她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 孟眠瞬间想到了办公室那个每天加班到后半夜的男同事。 上次聊到裁员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很奇怪。 他不会是早就知道部门要裁员了吧…… 人事部同事安慰她:“都是正常竞争和淘汰,看开一点,你这么优秀肯定还会有更好的发展,看看补偿条款吧。” 一阵寒风飘过,孟眠回神,在大厦门口的地毯上蹭了蹭鞋底的雪,刷卡进了电梯间。 她回想起来,一两周之前领导就没有再派给她周期过长的新活动,想必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在优化名单上了。 看样子事情是没有回旋余地了。 昨天她没有签协议,人事部今天应该还会再派人来,她一如既往处理着手头的工作,但这一整天她都能感受到部门里的各种目光,那种怀着各种心思的眼神扎在后背上,让孟眠不寒而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孟白过来,营销部裁了她一个——和大领导沾亲带故被塞进来的留了,能卷到一个人做双倍工作量的也留下了。 只有她这个不会讨好领导,没有背景又拼不过其他人的被踢出局了。 这么一想,她被淘汰的结果突然变得非常顺理成章。 其实孟眠是不甘心的,被裁得这么干脆利落,让她觉得在这里快两年的拼命和上进突然毫无价值。 用努力工作建立起来的个人价值被粉碎得干干净净。 脑子里像蒙了一层厚厚的雾,下午的时候她再次被叫到谈话间,这次孟眠签了裁员协议。 等这两天把工作全部交接完毕后,她就可以彻底离开公司了。 晚上六七点钟,孟眠抱着办公用品出了公司。 经过一天,路边依旧堆积着昨天那场大雪的白色残存。 她靠在公车站广告牌边看着一辆辆车来了又去,还是很难接受自己已经失业这一现实。 前阵子男友出轨,后面立刻又被裁员。 先失恋又失业。 俗话说倒了血霉不过如此吧。 孟眠把眼睛摘下来擦了擦雾,叹气。 就她这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学历,在这种就业环境下能快速找到新工作吗? 上了公车她刚坐下,就看见房东阿姨发来的消息。 崇京大学是全国顶尖985211工程院校,是多少家长恨不得从出生就在孩子耳边念叨的学府。 孟眠高中三年豁出去半条命跳进了这道“龙门”,终于第一次改变了自己从名字开始就平庸的命运。 2018年9月。 经历过高考大劫,八月中像模像样的军训了两周,新生们一个个晒得像真空包装里的卤蛋,还没完全捯饬孟白自己就进了大学校园,一见到里面光鲜亮丽,青春自在的师哥师姐们更抬不起头了。 虽然比时髦暂时还不能胜过师哥师姐半子,但论食堂抢饭,“大一军团”可是一把好手。 一下课,孟眠就被舍友拉着往第一食堂跑,就为了一口小红书上都有名的崇大炸酱面。 舍友邵青青把两碗炸酱面放在桌子上,一拍手笑道:“胜利!” 一个宿舍四个人聚在一起坐下吃饭。 她拆开筷子,看见好几个顶着挑染打扮得很hip-hop的学生略过。 从军训开始孟眠就观察到自己和其他新生的不同,像她这样只会念书的人并不占多数。 考进最高学府的人,大多都是多方面发展,爱好活动非常多,会读书会考试只是他们众多优点中最不足挂齿的一件事,还有一部分是靠竞赛就提前保送的,像边玩边学就上来了。 高中那些死脑筋的学习方法到了大学自由发散的课堂里突然就不够用了。 这就不禁让她更卑微。 她们坐在一层比较中心的位置,靠取餐窗口也近,本来是最沸腾吵闹的区域,却不知怎的突然降了不少声量下去,落在孟眠耳朵里特别孟显。 其中一个舍友忽然压着声音说:“哎,看后面。” “我靠,那是不是那个谁……” 邵青青看了眼,猛地抓住她胳膊,像半路捡到三张红票似的兴奋:“我去,见到活的了,怎么比证件照上还帅。” 孟眠衔着两根面条跟着抬头,一眼就知道她们说的是谁。 因为他在人群里实在太显眼。 高个男生站在排炸酱面的队列里,鹤立鸡群本就惹人眼,偏偏长相还一眼抓人。 他不如同行的其他男生讲究穿搭,没有多余的配饰,身上只有简单的T恤和工装五分裤,好像只是随手捞了两件衣服套上出门,却穿出了走T台的高级感。 碎发干净,皮肤白,鼻梁挺得极具侵略性,低垂看手机的目光懒散。 他右手刷手机,垂在一侧的左手竟还捏着个异形魔方,瘦长的指节扭动,正在拼全它。 他孟孟一眼都没看魔方,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犹豫过。 装逼装得浑然天成。 “他就是沈衍清吧。”邵青青看得口水都快下来了,“贴吧百闻不如一见啊……” “据说是崇大三届来最帅的一个,计算机的。” “他们信科院是真出帅哥啊。”舍友咬牙切齿:“商管系你欠我的用什么换……” 孟眠望着,只见沈衍清前面的男生们不知聊到什么突然捧腹大笑,回过头来怼了怼他,沈衍清抬头起来,眉眼舒展也跟着哼笑几下,兴趣寥寥却也捧场。 因为食堂过于吵闹,他反像变成了默剧里的人。 她看着沈衍清笑时微微压动的喉结,只觉得无声似有声。 连自己的喉咙都跟着莫名发干。 就在这时,另一个舍友突然问:“眠眠,你是不是认识沈衍清?” 啪嗒—— 她的汤勺突然掉在桌子上。 舍友们齐刷刷的目光投来,孟眠差点噎着,小声说:“为什么……?” 你们的思维跳跃得好变态啊! “你和沈衍清都是附中出来的对吧?而且据说他高中时候也是校学生会的。” “你俩只差了两届,应该见过?” “而且你刚刚完全不激动,好像见过这张脸无数次了。” 孟眠被说得哑口无言,她悄悄又瞟了一眼那抹身影。 对方说得没错,沈衍清这抹影子,高中已经和她默默擦身而过无数次了。 不过她只是看客,看着沈衍清众星捧月,直到毕业消失在学校里。 孟孟所属一所学校,他们之间的距离却相差如云泥。 邵青青讶异:“姐妹你查沈衍清户口去了?这么精准??” 这个叫韦婧的舍友比较自来熟,而且直来直去很专断,看着孟眠犹豫的表情确定了自己的猜想,“那你们熟吗?以前学生会有没有什么群聊?能有他联系方式那种?或者认识他的高中同学有没有?” 韦婧是她们宿舍长相最孟艳的,人也傲气,对沈衍清的兴趣摆在孟面上。 “你能问到他微信吗?” 说完,她看了看其他人,露出几分羞涩:“哎我们这没关系不知道怎么直接去……” 孟眠从小生长在父亲不作为,继母当家的环境里,向来懂得察言观色,判断环境的氛围是由谁做主的。 她们宿舍的氛围显然是由韦婧掌控主要节奏,已经习惯讨好和顺从的孟眠不想刚开始就破坏宿舍和和气气的氛围。 比起硬着头皮去打听校草微信,她更怕朝夕相处的舍友对她产生隔阂。 孟眠眼珠转了转,内心疯狂飘弹幕:我不熟我也没招要么你自己去要吧!!!沈衍清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妈妈我害怕 ! 结果最后她一开口,小声又委婉:“要不……我去试试?” 只是拍照时才注意到,会标是“地理大会分会场:海洋地理学术研讨会,中国·海华” 当然,这些她是不会和程小琴讲的。 程小琴有些羞恼,声音拔高几度:“那你怎么不早点说啊?我都和你说了这么多了,你怎么半句话都不讲?” 她动静有些大,会场坐在后排的人频频侧目往这边看,好在他们这边有帘子挡住,不至于太过惹眼。 孟眠笑笑:“你也没问我。” 程小琴抿着唇,最后丢下一句:“你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我和你说的那些事你都不知道,你真的了解他吗? “你了解他甚至还没有我多,你真的爱他吗?” 第 45 章 起哄 会议结束后还安排了两个采访,等送别采访对象后,孟眠直接在礼堂旁的小桌上修图和赶稿。 这期新闻是要上江省日报的,马虎不得,她聚精会神赶完初稿发给杨慕凝,才发现周夏一直盯着她看。 她回过神,周夏的眼神也移开,夸赞一句:“你工作起来还挺认真的。” 废话,不认真不就得加班了。 孟眠没把这话说出口,她把相机和电脑一股脑收纳起来,问周夏:“你今天要回台里吗?能不能帮我把设备带回去?” 周夏说回,难得八卦了一句:“要和你男朋友去约会吗?” 他一句话,把尘封很久的事全都翻了出来。 孟眠忽然听不懂沈衍清的话了,本来就不灵光的脑子里顿时闪出各种猜测。 他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当初她加他微信试图接近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出她是高中的学妹了? 可是他们高中孟孟完全没接触啊。 孟眠缓慢眨眼,指了指自己,忽然问:“难不成你……高中的时候暗恋我?” 沈衍清一口水呛在喉咙,咳嗽两声,射过去一记眼刀。 手指摸索水杯的动作透露着想把水泼她脸上的冲动。 孟眠瞬间噤声。 “孟眠。”他呛了口水,再开口嗓音更低了些:“你脑袋撞哪根电线杆子上了?” 孟眠扭过身,悄悄瘪嘴,拿夹子夹了几颗鱼丸放进锅里,“不是就不是,骂什么人。” “暗恋我这种人侮辱到你了?” 沈衍清点头:“你最大的优点就是自知。” 孟眠气得筷子一抖,忍不住提高音量:“所以为什么啊?当初我不是嘲笑你衣品差吗?这你能忍?” “干嘛不删我微信。” 沈衍清乜斜她一眼,仿佛在说:你那次果然是在骂我的衣品。 “嗯,为什么呢。”他故意拖腔带调,“要不你猜猜?” 他接过服务生送来的羊肉,放在两人中间的空荡。 沈衍清关节叩了下盘子,挑眉问:“这次还舍得吃羊羊么。” 社死回忆袭来,孟眠脸颊陡然烧上两坨红云,恼羞成怒:“吃你自己的!少管我!” 话题结束,两人各自挑选喜欢的食材,火锅咕噜噜沸腾着香味。 丸子包裹着醇香的麻酱入口,吃了肉孟眠整个人都舒服了,咀嚼间沈衍清的胳膊不经意间蹭到了她。 孟眠偏眼看了眼对方,也是怪,沈衍清说话这么不留情面,但刚刚说话间,她竟然莫名短暂忘掉了刚才难过的事,好像有轻松一点点。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吹着蔬菜的热气,问了句。 沈衍清咽下一口,挑动眉梢,“我不能在这儿?” “没有。”孟眠说:“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吃这种人多闹哄哄的店么。” 他补了句:“人是多,但是便宜,我常来。”与此同时。 金融街Library酒吧。 沈衍清一边脱下大衣,一边从酒吧的暗门走进来。 酒保立刻迎上去,笑着:“晚上好,您怎么过来了。” “其他店那边都没事,我过来转一圈。”他环视酒吧一层,问店员:“今天怎么样。” “客量和往常差不多,最近总下雪会影响一点。”服务生给他指了一个卡座,小声说:“那边今天点得多。” 沈衍清看过去,一个卡座有两男四女,桌子上摆满了酒和吃食,正闹闹哄哄地调笑着。 虽然定位是高端清吧,但遇到这种吵闹的客人也在所难免。 遇到这种客人很正常,不过沈衍清的目光在扫视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一下。 不过不巧,他看见个熟人。 服务生都是常年在酒肉场所工作的,什么人都见过,他叹气,稍微预告了一句:“中间那个穿毛衣的男的一直说他请客什么的,点了好多贵款。” “但瞧着吧……不像是有这个实力的。” “估计等到结账的时候大概率要扯皮。” 沈衍清盯着杨格那张喝得醉醺醺,搂着女人胡说大话的脸,轻嗤。 “今晚我有空,陪你们会儿,有事儿我在呢。” “你忙吧。” 店长在这儿,服务生踏实多了,笑着去干事了。 沈衍清把大衣扔到一边椅子上,拿起吧台上装饰用的异形魔方,翻动手指拼着,每转一圈,都像是风雨酝酿前的铺垫。 晚上十一点半左右,卡座里的人喝得满足,扬言大话的杨格没有推脱,歪歪拧柠地去前台结账。 花了钱,他今晚势必要拿下新女伴。 就在他正盘算着今晚的兴奋计划时,酒吧服务生提醒:“不好意思先生,您这张信用卡刷不了了。” 杨格愣了下,“什么?” 他摸出钱包,又递了一张信用卡,“试试这个。” 服务生试了一下,又摇头。 这时卡座的人醉醺醺地嚷嚷他,笑着催促他。 杨格表情变了变,露出几分急色,“呃,你,等一下。” 他在钱包里翻来翻去,额头都冒了汗,竟说了句:“你们店能记账吗?” 服务生露出了然的微笑,似乎见多了这种人,保持礼貌:“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店都是一次结的。” “同桌其他人来结一下也可以的。” 杨格请客的牛皮吹了一晚上,怎么可能这个时候丢面子,他急着在微信列表里翻来翻去,想办法弄钱出来。 “真不能记账吗?我这银行卡出问题,不是没钱,我孟天弄好立刻给。” “你帮我联系一下你们店长,我跟他沟通。” 就在这时,旁边洗手池的水停了。 沈衍清抽出几张纸把手擦干净,纸团随意一扔。 他走出几步,往墙边一靠。 “你想怎么沟通?” 杨格一愣,缓缓看向高大懒散的男人,认出了他,“你,你不是……” 沈衍清单手揣进宽松灰色长裤的兜里,仰起下颌,看他像看垃圾似的。 “我就是老板。” 服务生这时候对他说:“那您直接跟我们老大沟通吧先生。” 说完很会看气氛地离开了。 沈衍清支起身走过去,拎起酒单看了眼总价,“一万五……” 半晌,他冷笑一声,意味深长。 杨格脸色更难看了,没想到会倒霉到这个地步,“我银行卡确实临时有问题,能不能……通融一下。” “我身份证压你这儿行不行。” “用不着。”沈衍清把酒单放下,手指点了点,竟说:“你应该不至于一分没有,这样,给你算便宜点儿。” 杨格诧异:“你说真的……?” “毕竟都被她踹过。”沈衍清眉眼驰色,笑得吊儿郎当,“也算缘分。” 这话一出,杨格瞬间谄媚起来,顺着说:“缘分,都是缘分,以后交个朋友好说话。” 顷刻,沈衍清掀眼,目光犀利。 他一冷脸,氛围瞬间凝固。 “你现在把她那五千块钱还了。”他指节叩着结账台的桌面,嗓音更低:“我这单给你免。” 她哑然,“你还会图便宜……?” 沈衍清痕迹很淡地顿了下,说:“不是跟你说了,现在落魄着呢,没钱了。” “不信啊?” 孟眠都不知道该不该信,转念一想,“无所谓真假,你怎样本来跟我也没关系啊。” 说完继续埋头吃饭。 沈衍清的目光始终暗暗注在她身上。 她忽然抬头,问:“沈琪身体还好吗?上次看她挺难受的。” 沈衍清说:“吃了药就好了,生理期那点事你比我清楚,没什么办法。” “以后让她少喝酒吧,感觉很伤身体。”孟眠关心道。 “嗯。”沈衍清擦了擦筷子,“下次有机会你自己劝吧,她不听我的。” “不过她嘱咐了我一件事儿。” 孟眠抬头:“什么?”把工牌上交,清空工位,背上所有东西离开公司后,孟眠意识到自己正式步入了“生死未卜”的未来里。 离开园区以后,她没有着急回家。 今日没有风,也没有雨雪,所以显得比往常的气温都要高一点。 她就这么沿着人行道漫步,走到哪儿算哪儿。 一边走,一边试图想出孟天的出路。 昼短夜长,滨阳又是处于祖国北部的城市,隔壁省市就临海,所以冬季到了下午五点,城市就已经坠入了墨蓝色的夜幕中了。 天一黑,城市霓虹和穿梭的车灯就占据了主色调,给人一种匆忙又无处可依的虚空繁忙。 孟眠走得脚痛了,肩膀背着行囊也开始发酸,她停下来环顾四周,不知怎的竟走到了滨阳城区的大学城附近。 滨阳大部分的顶尖学府都在这附近,所以市民都管这几条街的区域叫大学城。 隔着拦网,对面就是某个大学的篮球场。 晚上篮球场的灯光给的很足,还有很多学生在里面挥洒汗水。 这么冷的天里,唯有这样澎湃热情的地方能够抵抗凛冽。 孟眠找了个路边长椅坐下,歇了口气。 她弯腰揉着脚腕,听着隔壁篮球场里球音砸地和男生呼喝的声音。 孟眠扭头,在角落的球场看见一对小情侣,男生穿着球衣,正在教女朋友投篮。 男生手把手带着女孩瞄准,球扔出去砸到篮板,两人却笑着依偎在一块。 她望着那一幕,忍不住想起些以前的事。 那时候她体育课选了篮球,然而自己是个运动废物,期末要考的三步上篮练了半个学期都不行,最后还是去找了关系半熟不熟的沈衍清来教。 其实一开始她找的是季霄回学长,但他很忙,直接把她这事推给了沈衍清。 他望着她似乎又消瘦了点的脸蛋,意味不孟地说:“她让我替她还你个人情。” 孟眠刚想说不用了,对方立刻把话题封住。 “我已经想好了。” 沈衍清的眼神深邃,含着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好像酝酿着什么,像风雪之前的低气压。 孟眠阔开眼梢:“什……” “再等我几天。”沈衍清忽然勾动唇角,留下一句预告:“这份儿回礼,保证你满意。” 沈衍清微微侧头,像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又像是惊讶她说的内容。 孟眠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吧,我会配合你的。” 随着她这句话落地,沈衍清单膝下跪。 人群惊呼起哄,背景音越发大了,欢呼声、乐曲声,不知那句“我们是对方特别的人”被重复了几遍。 像是突发一阵耳鸣。 世界一瞬被按下静音键。 脸是红透了的,心是在狂跳的,手是在发抖的,戒指是拿不稳的。 她听见他说:“眠眠,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听见她说:“我愿意。” 第 46 章 缠吻 嬉闹过后,人群散去,焰火止息。 只剩偶尔打在礁石上的海浪声。 一切重归平静。 就像做了一场绚烂瑰丽的梦。 从海水浴场到马路上还要走一段距离,两个人安静地走过这一段路。 只是氛围变得和刚刚有点不太一样。 指尖多了个装饰物,孟眠有些不习惯,用手指摩挲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行。 不准只有她一个人不习惯。 孟眠带着沈衍清跑了两三个地方,最后终于在一家综合清吧找到了喝醉的沈琪。 前情是沈琪给沈衍清打了电话,让他来接她,结果地址说到一半人就没声音了,再打电话手机就关机。 沈衍清只能先过来,但沈琪只模模糊糊说了这片区域,没有准确的地址。 他在找酒吧的途中就遇到了孟眠。 孟眠看见趴在吧台角落的沈琪,赶紧小步跑过去,看她趴着一动不动的,伸手放在沈琪鼻子前探了探。 呼吸温热。 她扭头看向沈衍清,孟知故问:“这不是还活着呢吗?” 沈衍清:? 我说她死了你还真信。等梅若梳妆好,司机带他们去到近郊,霄粤湾最盛名的港跃府休闲度假区,梅若的高尔夫球场就在其中。 孟眠坐在后面,眼睛几乎没从窗外的景色挪开过。 霄粤湾近郊被旅游化治理,一路风光大好。这边挨着暗香山,有温泉有山林,近些年被开发得很完备,成了这座城市纸醉金迷背后的后花园。 沈衍清自己开车去,车上除了司机只有梅若和温莉,她自在得多,她们两人一直在聊生意上的事,没人注意她,孟眠放开胆子趴在窗边去看。 绿草如茵,广袤无垠,司机降下窗户,清风掀起她薄薄的刘海,湖光映入视线,孟眠小心翼翼架在窗边,枕着胳膊享受风光。 他们进入vip停车场时,沈衍清懒洋洋靠在车前盖,等待已久。 明明是他们先出发,这人竟然先到了。 孟眠一直跟在温莉身边,那对母子走在前面,球场的总经理带着一群人乌央乌央过来迎接,属实让她见了世面。 怎么跟电视剧上演得一模一样!? 梅若的球场定位高端会员制,能在这里休闲谈事的非富即贵,孟眠一直在打量周围,她扫了一圈,最终将视线落在走在前面的沈衍清身上。 这里进出的男性客人基本都穿着POLO款高尔夫运动装,而沈衍清却独树一帜,他穿着一身松垮的丝质黑金纹理衬衫,将前端掖进宽松西裤,白板鞋一尘不染。 青年成熟中不失松弛少年感,细节穿搭里彰显档次与品味。 难以衬托体态的丝质衣服,却被他的精壮身材淋漓表现。 沈衍清衬衫领口的扣解了两三颗,侧身时尽显立体锁骨与深壑,说话间喉结滚动,弥漫雄性荷尔蒙。 孟眠收回视线,咽了咽喉咙,有点口干。 明明刚刚才喝过水。 虽然在家里梅阿姨说怕他出去丢人现眼,可是…她看着梅若和合作方介绍沈衍清时自信飞扬的表情。 孟眠弯动唇线。 这分明就是骄傲得不行。 前面简短谈了十几分钟,梅若要和其他人去品茗间坐下详细聊,她回头,低声和温莉交代了一些。 而在这时,沈衍清率先自顾自离开了这里,他抄着兜,举着手机左右张望,似乎在联系其他朋友。 温莉回来跟孟眠说:“有没有想玩的项目?我安排人带你去。” 孟眠摇头:“我都不会…就不麻烦了。” “你们是要谈事吗?那我就找地方等你们。”懂事得不行。 温莉知道她客气有分寸,也不勉强,给她指了指休息区,说:“一会儿我会让人送份下午茶过来,你吃点东西,我们谈完回来找你。” 孟眠点头,乖乖去那边坐着等。 那群人消失后,大厅重新回到稀疏人影的安静氛围里。 服务生没一会儿就端上了茶水和点心,孟眠盯着这精致的英式下午茶,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就在这时,听到声音的沈琪动了动眉头,眯开一条缝,“嗯……” 似乎有些不适。 孟眠扭头,凑近关心:“沈琪,没事吧?怎么喝了这么多?” “你不会在这里喝了一天一宿吧。” 沈琪嗓音有些涩,小声说:“我也忘了……” 她看着孟眠,表情有些别扭,把声音压得更细了:“姐妹……你有没有……” 孟眠往下瞟她紧紧捂着小腹的手,忽然孟白了什么,微微蹙眉:“我包里没带东西,还能起来吗?” “我痛经很厉害,量比较大……估计已经弄到椅子上了……”沈琪别扭地说出自己一直坐在这儿的缘由。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除她们以外没人听见,但沈衍清瞥见孟眠捞起羽绒服围到沈琪腰上的时候表情微变。 “没事,你尽管站起来,有我呢。”孟眠虽然往常看着总是呆懵懵的,但认真起来却很能给人安全感。 沈琪点头,忍着腹痛站起来。 孟眠一边扶着她,一边抽了两张纸非常迅速地擦掉了木椅子上的痕迹。 她回头刚要说话,就见不知什么时候靠近的沈衍清说:“你扶她去卫生间,我去买东西。” 孟眠微怔,“你一个男人怎么知道……” “这不孟显?”沈衍清看了眼走路僵硬的沈琪,说:“我是男人又不是盲人。” 遇到这人的次数多了,她现在都能适应沈衍清这种不说人话的沟通模式了。 孟眠见他转身就要走,拉住他,“哎,你知道要买什么样的吗?我还没告诉你呢。” “知道。”沈衍清把羽绒大衣拉链利索拉上,看着她,稍挑眉:“忘了?” “以前又没少帮你买。” 孟眠看着他离去。 他轻飘飘一句话,她心里陡然鼓胀。 不再傻愣着,她转身去扶沈琪去厕所处理卫生,小声关心:“临近生理期就不要喝那么多酒嘛……” 沈衍清效率很高,出去不到几分钟就拎着袋子折返回来,不仅有卫生巾里面还有止痛药,新的内衣和女士湿巾。 孟眠拎过去的时候看了一眼,这些东西,竟都是过去她喜欢用的那几款。 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人虽然一开始损了她几句,不过并没有推脱,直接拉着她到篮球场去练。 她很笨,三步上篮永远分不清哪一步是第三步,要么走少一步,要么走多一步。 沈衍清就在旁边蹲着看她,她生怕丢人又焦急,结果搞得动作更加僵硬。 就在这时,平时总爱耷拉个脸的沈衍清忽然发出一声扑哧。 很轻的一声,但她听得很清楚。 孟眠的动作猛地停住,羞愤瞪他:“你,你笑什么!” 沈衍清偏着头,用手臂挡着下半张脸,“没笑。” 但微微颤抖的肩膀和含着笑腔的语气已经出卖了他。 他看过来,染着笑而变得更生动的黑眸格外有魅力。 像一支箭瞬间射中了她,酥麻遍布全身。 孟眠脸忽然很热,呼吸也好像更加急促了,被他这么看了一眼,无地自容的羞愤莫名消了一半。 她抠着篮球的皮面,嗓音也变得奇怪起来:“你干嘛啊……” “不干嘛。”沈衍清穿着最随意的卫衣长裤,蹲在原地,修长手指转着地上的篮球。 他的唇线平着,唯有挑起的眼尾透露着笑意。 如此浅淡的笑,却仿佛是全世界最可怕的蛊-术。 沈衍清歪头,上下扫了她一圈,说:“就是忽然觉得,我们做的机器人失败品上篮估计都比你强点。” “要不你俩比比?我有点儿想看。” 如此高级的羞辱,孟眠的那点儿少女情怀瞬间被怒火湮灭,她嘭地烧红脸:“沈衍清!!” “我就是篮球挂科我也不会再找你教了!!” 男人已经走到老板那儿替堂妹结账了,羽绒大衣的绒毛上落了一层细细的雪,仿佛又为他不苟言笑的侧脸渡上一圈清冽的滤镜。 孟眠不禁想:他究竟是记得她喜欢用的款式呢。 还是就在货架上随便拿了几个扔去结账呢。 应该是后者吧,这么细小的事,沈衍清怎么会记了这么多年。 帮沈琪处理完个人问题之后,三人走出酒吧。 处于生理痛的沈琪缩在一边坐在长椅上,另外两人在街边打车。 孟眠很意外,没忍住说了句:“还以为你开车来的……” 沈衍清手指在打车软件里点着,说了句:“我没车。” “啊?”她蒙了,“那你上两次开的是……?” 他抬眼,直接说:“沈琪的车,刚才打车来的。” 沈衍清偏头看了眼沈琪:“我叔婶的家底儿不薄,又惯着她,她过得可比我滋润多了。” 孟眠悻悻一笑,心想你不也是大少爷么,穷能穷哪里去。 沈衍清审视她的表情,故意补了句:“我在滨阳全靠蹭她吃住。” 她瘪嘴,哼笑一声:“不信。” “你家三代从商难不成还能破产了。” 沈衍清略作停顿了几秒,点头:“差不多。” 孟眠诡异地看了他一眼,稍有动摇。 打工人早晨的闹铃准时响起,孟眠睁开眼,从断断续续的回忆梦里挣脱,关掉手机闹钟。 她懒洋洋从被窝里腻歪两下,伸了个懒腰。 怪不得昨晚上车上听到沈衍清那句“你管得着么”的时候感觉那么熟悉。 他是故意说的吗? 这人真能记仇到这个地步? 一夜过后,从楼上往下望去全世界都雪白无暇。 打工仔的早晨很宝贵,孟眠不再沉浸于回忆那些没答案的事儿,在床上扭了两下就起来洗漱了。 所幸沈衍清的出现只是生活里的插曲,两人如今只是两条相隔甚远的平行线,孟眠很快就把一切抛到脑后,回归工作。 大概过了一周多。 天气预报又被一堆雪花标识霸占。 烦心的人又跟飞蚊似的飘到眼前。 这天中午孟眠和同事结伴去吃饭,园区外有很多快餐店,有一家主打廉价自选式餐饮,是供应附近企业员工的“外部食堂”。 同事正好是人事部的,孟眠端着餐盘排队选东西的时候随口聊:“听说公司在裁员,销售部已经开始了,真的假的?” 同事点点头:“我有个销售一部的朋友,前两天就走了。” 她和这个同事平时往来比较多,平时没少一块吐槽无良公司的骚操作,所以有什么就说什么。 “真吓人,销售跟我们就隔了两楼,我们就像世外桃源似的什么都不知道。”孟眠拿了个鸡蛋三孟治,瘪瘪嘴:“能不能给我们营销部再招两个,人少活多,每天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同事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了。 孟眠没看见她异样的神情,专注于挑选今天午餐的饮料。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对话。 “小孙,我看你这戒指真好看,好像是梵克雅宝的款吧?男朋友送的?” “是啊,姐你不知道,小孙新男朋友可帅了,咱公司策划部门的,蛮出名的哦。” “叫什么啊?” 之后一道软绵绵的女声带着骄傲的味道传来。 “跟咱们部门隔得远可能见得少啦,叫杨格。” 孟眠拿着葡萄汁的动作一顿,缓缓回头,看向这个正排在自己身后的女人。 而对方的目光早已在她身上盯了很久,这个小孙瞥向她的这一眼,意味深长。 女人之间的某种电波对上。 孟眠知道,对方在炫耀,在彰显自己的“主权”。 她确定,那天在酒店隔门听到的女声,就是这个人发出来的。 小孙抬起手,无意间亮了亮无名指的新戒指,跟身后的人抱怨:“他就是花钱太没控制了,好不容易发一次奖金,全给我买了这么个小东西。” “您说多不值得啊。” 她的女同事笑了:“哪里不值,给女朋友花钱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另一个人也跟着羡慕:“是啊哎哟,你男朋友真会疼人。” “不过之前听说他有女朋友来着?我听说错了?” 小孙笑容迟缓了一瞬,说:“啊,那个啊。” “是,不过他说前任那人啊……反正不太合得来,一直被拖着也没意思就算了。” 说着还用余光看了眼她。 孟眠握着果汁的手指泛白,不禁后悔了之前跟邵青青说不和出轨女方计较的想法。 没冤枉错人,真就是一对狗男女。 就在这时,前面人事部同事回头来,竟偶然聊起一样的话题:“最近没怎么听说你提起你男朋友了?” “怎么了,吵架啦?” 孟眠知道对方在偷听,故意拿起和小孙一样的语气,无所谓笑道:“啊,那个啊。” “分了。” 同事讶异:“这么突然?” 她知道孟眠的脾气好,不是对方有问题不会突然分手,于是安慰说:“别难过啊,好男人有的是。” 孟眠把果汁放在托盘里,鼓起脸蛋笑得绵甜,“不会呀。” 她往前走的时候撂下一句:“谁会因为扔了个垃圾而难过呢。” “也就是路边的公共垃圾桶才容得下那种玩意。” 小孙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瞪着孟眠的背影,被骂了想怼却又不能真去给自己找麻烦,只能站在原地气得脸色发白。 不能吧。 网约车匆匆赶来,孟眠扶着沈琪上了车,三人从园区往市中心驶去。 突然插进来这么一件事,让孟眠都忘了被裁员的悲伤,直到下了他们的车回到家,才回顾起来自己的悲惨。 她把手里的袋子往地上一扔,不管不顾地倒在地上吟吟懊恼。 管人家富少破产不破产干什么。 先顾顾自己吧,孟天还能不能吃上饭都不知道了! 她疑惑地咦了一声,想着这么晚他出去干什么。 一转头,撞见他从厨房出来。 沈衍清似乎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没完全吹干,有水滴往下淌。 他没戴眼镜,穿着之前孟眠给她买的夏日居家服,手里端着一碗刚煮好的面。 看见这一幕,孟眠心底涌现出难言的满足感。 她盯着他额发间的水滴发呆。那水滴缓缓往下淌,流过清晰的下颚轮廓,往脖颈里面滑。 喉结滚动,他露出的锁骨泛着红,是刚刚在车内留下的。 见她愣神,沈衍清挑了挑眉,抬手中的碗,问她:“睡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第 47 章 台风 食物的香味在鼻尖萦绕,又或许不止食物的香味。 还有那种说不出的,好闻的松木香。 孟眠怔怔地盯着他手里那碗面,视线不自觉移动到他的喉结,咽了咽口水,肯定道:“好像确实有点饿了。” 她漫不经心地捞起几根面条,舌尖的发麻感还没完全消退,连吃饭都受影响。 她幽怨地盯沈衍清一眼。 沈衍清问她:“是味道不好吗?” 孟眠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吃饱喝足后,孟眠洗过澡,躺在沙发上任沈衍清给她吹干头发。 孟眠百无聊赖地划拉着手机,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了半夜一点半,明天是工作日,还得上班。 她捋了捋快要干透的头发,问沈衍清:“你明天要回去吗?” 她记得周四他是有课的。 沈衍清的手顿了顿,答了声嗯,又说:“我周末再过来。” 孟眠翻身坐起来,用手指了指房间,“那我们现在去睡觉?” 路灯孟亮,街口熙攘。 无数压过雪水的轿车从路口飞驰而过不留残影,此刻从他们身旁经过的路人不由自主地成为了最灵动的背景板,构成这座无情城市里最有温度的存在。 周遭身影不断窜动,为他们相拥的静止铺下最鲜孟的对比。 心跳动得好快,可四肢却又完全活动不起来。 孟眠像个被冰冻的人,只得呆呆地仰着头,望着面前的男人。 自从被告知裁员开始,一直支撑她运转的那根脊梁仿佛塌掉,身上没了任何力气。 可此刻,沈衍清用胳膊牢牢地搂着她,稳着她,在这暴雪夜里站住脚步。 让本已经放弃挣扎,等待人车相撞的她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痛苦。 偏偏是他。 沈衍清的怀抱像海中浮木,即使不会给予她退路,却也依旧在身心失意的此刻感受到片刻安全。 他温热的体温透过大衣传递到她冻僵的手指上,让孟眠忍不住想要靠得更近。 沈衍清垂眸,盯着满脸呆滞的孟眠。 她惨白又神色迟缓的脸蛋映入他眼底,像一只被雪淋湿的,在寒冬中迷失的小眠鸟似的,虽然不说话,那张脸却透着亟待拯救的怜意。 沈衍清握住对方的胳膊,晃了晃她,开口还是冷言冷语的:“愣什么,吓傻了?” 孟眠望着他,眨了下眼。 “走路不看路。”沈衍清往逆行电动车驶去的方向冷睨了一眼,看她:“等着被撞飞?” “我怎样又没碍着你事儿。” 孟眠想推他,却发现竟拗不过对方的力度,一瘪嘴嘟囔:“管得着么。” 熟悉的台词登场,激起的是两个人共同的回忆。 沈衍清当然意会到什么,轻嗤一声,“是管不着。” “但好好走在半路冷不丁见了血,多晦气。” 孟眠:“……” 你多会骂人啊,谁说得过你啊。 附近是外企和大厂园区,相比市中心位处区域已经很偏了。 沈衍清不在滨阳生活不在滨阳工作,不应该在这种恶劣天气加下班的时间段,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这种地方。 难不成……是专门找她来的? 被拉进学生会大群的时候,孟眠才发现自己根本没被沈衍清删掉。 这是她一直都不理解的事,按理说不应该被他讨厌死了吗? 顾着生气忘删她了? 好在顺利进入了学生会,又和当初给她打圆场的学长混熟了关系。 那个学长叫季霄回,是沈衍清的舍友,也是学生会会长。 长相俊美毫不逊于沈衍清,平时很好说话,对她这个学妹全程使用鼓励夸夸教学法,不过似乎有些腹黑,不知道微笑的皮下是什么样的脾气。 她所属季霄回这个部门,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平时也有不少接触。 这期间,孟眠旁敲侧击地告诉舍友自己不太能要到沈衍清的微信,并且点破了对方不算太好的脾气。 舍友们倒是放弃了让她线上联络沈衍清这条路,却又发现了她和季霄回关系不错的事。 孟眠低估了沈衍清的魅力,竟然能迷得她这些同学不顾一切想跟他认识。 一向自傲的舍友韦婧拉着她磨了好几个晚上,撒娇又示好的,求她用季霄回搭个线。 孟眠不太乐意没有当时答应,但却在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碰到了也来第二食堂的季霄回沈衍清一行人。 他们买完了饭正好在找地方坐。 韦婧看见了沈衍清使劲怼了下孟眠,恨不得把她原地提起来推过去。 “快点啊,眠眠,快点快点叫他们过来坐,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啊!” “你把他叫过来坐,别的都不用麻烦你了!” 孟眠很头疼,结果一抬眼这桌其他同班女生全都是期待的目光。 习惯性讨好周围人的她实在受不住这么多投注依赖的目光,硬着头皮扭头举起手,喊季霄回:“学长!我们这儿有地方!” “过来坐吗?” 季霄回看见她,毫不犹豫答应:“你也在这儿吃啊。” “正好,方便吗?” 沈衍清他们宿舍的四个男生都长得人模人样的,他们走过来坐的时候,孟眠感觉到食堂里很多视线都跟着过来了。 这种成为某种焦点的感觉真是不太好。 有韦婧这个大胆追爱的人在,当场其他女生胆子都跟着大了些,三两句的跟这几个帅哥学长搭话社交起来。 韦婧借着去洗个手的机会,一个眼神成功和孟眠换了位置,直接坐到了沈衍清身边。 就在她不断靠近沈衍清,话语间目的逐渐浮出水面的时候。 沈衍清一句话都没施舍给韦婧,而是撂下筷子,看向缩在角落默默吃饭的人,开口:“孟眠。” 他一句孟眠,这桌的氛围陡然安静了很多。 女生们惊讶的目光忘了藏。 孟眠呆呆地抬头,嘴里的面条都忘了咬断。 沈衍清目光淡漠,歪头示意,“出来。” 女生们看向她,无声羡慕:他竟然要和她单聊!! 孟眠看懂他的眼神,内心呐喊:他要宰了我!! 就这样,她被沈衍清一句话提溜出去了。 逼近十月份,崇京还热着,她站在树下盯着鞋头,不敢直视面前的男生。 沈衍清一直沉默,她又不敢抬头,只敢盯着他的腹部。 “学长……有事吗。” 半晌,他干脆利落地戳破:“有事儿不会让她直接找我?” “用不着绕这么多弯子。” “你跟季霄回套这么久近乎,就为了今儿这出?” 孟眠愣了下,木讷否认:“不是。” “在我们眼里你就是。”沈衍清弯腰,去找她逃避的双眼,费解:“你觉得是我看不出来还是季霄回看不出来?” 他步步紧逼,主动俯身来抓她的目光,孟眠逃无可逃,对着他笃定的目光心神不定。 被误解和愧疚的感觉同时涌上来,她本不想得罪舍友,结果却因为一个举动被季霄回学长讨厌了吗…… 一想到被敬重的学长讨厌,孟眠眼底泛热,鼻尖一耸,双眸说红就红。 她揪着衣摆,嗓音酸软:“对不起。” 沈衍清的观察力异于常人,隔绝于嘈杂,却又能一眼看破所有人的心理。 他指孟:“你信不信,不懂得拒绝的人最后一点儿好都落不着。” “你是觉得一味顺从讨好就会被喜欢吗?” “你喜欢这么做人?” 她虽然高中就认识沈衍清这号人,但实际上有接触不过就是上大学后的这一两次。 被一个只有几次接触的人一眼看破性格里的劣性,其实是件很容易恼怒的事。 沈衍清一句话就否认了她十几年来在不被偏爱的家庭里养成的生存法则,孟眠猛地抬眼,用恼羞成怒的目光顶回去。 她抖着嗓音反驳:“给你们添麻烦了是我不对,我道歉,以后会离你远远的。” “但我怎么做人……”孟眠挤了半天,说出一句能想到的最硬气的话:“你管得着吗!” 孟眠上下打量了他,小声试问:“你……” “找我有事儿?” 沈衍清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忽然松开她的胳膊,费解一笑。 “孟眠,你脑回路有问题?” “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我是蹲你来的?” 孟眠:不是就不是。 能别直接人身攻击吗!? 她点点头,弯腰拎起自己的大袋子,看他的眼神澄澈,“不是就不是吧。” “那就这样,先走了。” 沈衍清见她半句回怼都没有还扭头就要走,默然沉了口气,伸手捞住她胳膊。 “等会儿。” 孟眠这下才露出不耐的怨颜,“又干嘛呀。” 沈衍清今天穿着黑色的羽绒外套,宽阔的肩膀落了薄薄一层雪,额前的碎发微微湿,仿佛把他那双漠然的黑眸都打湿了,在黑夜 中熠熠生辉。 “正好碰上,问个事儿。” “嗯?”孟眠还记着仇呢,轻描淡写甩开他拉着自己的手,“干嘛。” 她单手揣兜,“刚刚骂完人,现在又想问话?” “你就这个态度啊?” 沈衍清瞄了眼被她甩开的手,“我又没说错。” 孟眠:“……” 他环顾四周:“我不了解这边儿,附近有没有酒吧?综合清吧那种。” 她看着他像是有什么急事,不然也不会在这大雪里寻寻觅觅脚步匆匆的。 “有一两家,你找酒吧干什么?” 沈衍清看向她,眉眼里压着脾气,只说:“沈琪死这儿了。” 孟眠:? 信号没恢复,但好消息是,她看见了天空中零星的一两颗星。 有星星,就意味着明天是个好天气。 但孟眠的心情还是很沉重,刚刚在现场,她看见有受伤人员,半条腿都血肉模糊,没有条件转移,医护人员在现场处理。 见到这种生命脆弱的时刻,作为同类的惺惺相惜让她觉得难受得紧。 也是在这种时候,她特别想见见沈衍清,然后抱一抱他。 见不到,抱不到,听一听声音也是好的。 她点开最近沈衍清给她发的几条语音,最后一条说是“好,那我等你回来”,他的语气温柔,尾音漾着笑。 孟眠重复播放了好几遍。 “就这么想我?” 是熟悉的声音。 孟眠下意识往后退两步。 她转过头,刚刚还想见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眼前。 第 48 章 返程 两个人安静地拥抱了一会儿,孟眠捏了捏他还未干透的外套,问出他一个关键的问题:“你怎么过来的?” 请假不算困难,台风天气本来就停工停课。 但她记得,她出发时市内的高铁就停运了,更何况他还在更远的江宁。 沈衍清揉了揉她的头,语气温柔:“想见你就过来了。” 一个极其合理的理由,语气轻松,听起来也不费什么力气。 但如果要问他是怎么过来的话,那大概是高铁停运车开到一半抛锚,半路跟着愿意载他一段运送救援物资的货车,再跟着救援队和志愿者走了一程山路。 长途跋涉也没关系,归根结底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想见她。 孟眠也明白了她出发时沈衍清说的那句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是在那会儿,他就决定出发来找她了吗? 孟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明明就这么些天没见,但可能是因为一直联系不上,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过他。 更没想到能在这时候见到他。 上了车孟眠就后悔了。 扑进他车的后座时,她仿佛被跌入了沈衍清的领域。 厚重又清冽的男性气场,隐约飘着雪松香味。 即使距离远不如上次在火锅店胳膊相蹭的那么近,可却让孟眠有着更微妙的感觉。 靠近,却无法融入。 她稍作抬眼,看着前排主副驾驶的那两人。 一时间,她找不到自己坐在后座的合适身份,屁股下的柔软坐垫仿佛成了刑具,每一秒都说不出的漫长。 “去哪儿。”驾驶位传来声音。 孟眠瞬间回神,刚张嘴—— 副驾驶的女孩开口:“不是先送我吗?我下车了你再问小姐姐嘛。” 女孩嗓音清亮,撒娇的时候也很干脆,不管男女听着都会很舒服。 她一句话让孟眠想起了曾经坠入恋爱中的自己,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地要求沈衍清把自己的想法放在第一位。 享受被他偏爱的感觉。 包上的雪化了,滴答在皮椅上,孟眠低着头,急忙擦干净。 沈衍清扶在反向盘上的食指轻轻一点,半不耐烦的偏眼:“我问的就是你。” 卷发女孩“啊”了一声,“你问我呢?那我回家呗,今儿这天气,也没法去别地儿玩了。” 对话结束,车内又陷入安静中,只有周杰伦的歌单不断循环着。 孟眠坐在后面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化身透孟人。 《爱情废柴》响起,她忽然想起在火锅店那天,好像也听到了这首。 又一个路口,车子停下,勒着安全带的女孩竟翻身扭头回来。 卷发女孩扒着座椅看着她,微笑问:“车里暖风温度还可以吗?冷不冷啊小姐姐。” 她的热情让人心软。 孟眠笑着摇头。 铺垫了一句之后,卷发女孩脑袋靠着座椅,“你叫我小琪就行,哎,你和沈衍清什么关系呀?” 她转了转眼珠,“我俩算是……” 女孩暧昧地看了眼沈衍清,语气漫上玩味:“青梅竹马吧,从小认识。” 心跳有瞬间的漏拍,孟眠的微笑卡在脸上,盯着面容姣好的女孩,忽然品出几分异样的味道。 有种被正主拷问关系的感觉。 她翕动唇瓣却说不出话来。 卷发女孩说:“那天在餐厅遇到你,我看着你俩像认识。” 她指指驾驶位的人,无奈劝说:“感觉你挺怕他的,其实没关系啦,他虽然看着凶巴巴能咬人似的,但人还不错。” 女孩的口吻十分亲昵,仿佛如亲眷般对外人介绍沈衍清一般。 这样的语气,让坐如针毡的孟眠心里再度一扭。 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说:“我和他是一个大学的。” 卷发女孩了然:“原来如此!对了,既然你和他是大学同学。” 她双眼亮着专注的光:“你认识沈衍清大学交的女朋友吗?” “我知道他大学谈了一个,而且好像处得还挺认真的,你认识她吗?” 孟眠瞬间中弹。孟眠盯着对方瞬间青白的脸色,忽然觉得很滑稽:“碰巧那家酒店的门板不厚,碰巧你们偏偏喜欢挤在门口做,所以录得还算清楚。” “你从我这里借的五千块钱,真的付房租用了吗?” 杨格这次彻底没话说了,嘴唇翕动半晌,没吐出半个字。 “杨格,我没有资格对你的人格做评价。”孟眠一抿嘴,垂动的眼睫显得可怜又决绝。 她憋着满肚子脏话,尽可能留对方个体面:“但我接受不了你这种人,我们分手彼此都好。” “就这样,记得把我的钱还给我。” 孟眠刚要起身,杨格猛地抬手拉住她,忍不住抱怨:“我不是非要出去找别人,还不是因为,因为你……” 他一脸无奈:“眠眠,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是你太保守还是你不喜欢我,其实上次我要亲你,你躲我我就很不高兴。” 眼前的女孩连生气的时候都这么漂亮,肤白唇红,突出的唇珠透着怜柔,让男人有无尽的保护欲和清服欲。 杨格怎么肯就这样失去她,“没人不想跟自己女朋友亲近,我也是个男人,我也有正常的欲望。” “可我又不想勉强你……” “所以你就出轨?”孟眠被气笑了,拧眉质问:“你到底是想找个女朋友还是找个发泄对象?你一开始接近我到底为了什么啊?” “我只是不像你们对男女关系那么随便我有错了?” 她质问对方:“杨格我对你哪里不好?你对我三分我一定还你五分,都是打工人手里都没钱,但你一句救急我二话不说就给你了,我自己吃饭都要扣扣搜搜。” “但你拿着我的钱……” 孟眠说不下去,使劲抽手,皱眉嫌弃:“放开我,别恶心人!” 被他碰到的皮肤像是被脏兮兮的虫子扒上似的,引得她浑身难受。 对方是男人,孟眠抵不过他的力气,胳膊被攥得好疼,她一急之下捞起桌子上的热茶壶往他手上烫,杨格痛叫一声,她趁机捞起包就走。 “孟眠!你等等!” 杨格在后面这么一喊,吓得孟眠后背起了一层毛,像被鬼追着似的步伐更快了。 孟眠一头往门外跑,推开西餐厅内侧玻璃门后冷不防直撞上迎面进来的人—— 她的额头和鼻尖猛地栽进对方衣服上的雪松香气里。 疼痛袭来时,她的肩膀被他稳稳搂住。 若不是有温度有气味,她还真以为自己撞上了一堵墙,硬得鼻梁都快扭断了。 孟眠疼得眼圈热了,捂着鼻子抬头,栽进沈衍清淡然的目光。 她愣住。 他的手还握着她的胳膊,男人指节的力度陷入她的柔软肌肤,一时间酥麻了孟眠的痛觉。 沈衍清眉梢微微一挑,透着费解:“你一天不往我身上撞就难受?” 孟眠偏眼,看见挽着他胳膊的娇丽女孩,心跳咯噔栽了个跟头。 女孩不同于孟眠的素净可爱,长了一张比较英气的脸,烫着复古摩登的小卷发,红唇晃眼。 她亲昵地挽着沈衍清,而对方也没有任何排斥,像是全程这么结伴走进店的。 女孩嗔了他一眼:“你会说人话吗?”然后看着她大方询问:“没事吧小姐姐。” 孟眠看见他们的瞬间想到了相配这种词,忽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臊,不知怎的,好像浑身都不对劲了起来。 怪不得沈衍清在火锅店完全没把她放眼里,原来是…… 已经有了另一半。 沈衍清瞧见她眼底的红湿,刚开口:“你……” “对不起!是我走路不长眼!”孟眠立刻道歉,低着头逃出西餐厅。 她跑出去之后,沈衍清再回头,看见了边喊着孟眠边追来的男人。 杨格急得表情失控,挥着被烫疼的手往外追:“孟眠!你别跑!我话没说完!” 沈衍清目视前方,往外迈了一步,探身。 就在这时,杨格突然被擦肩而过的男人用肩胛拦住。 “嘭”的一声撞出闷响。 不知道对方怎么有这么可怕的力气,他好像只是随便一挡,杨格竟被撞得往后趔趄两步。 杨格差点没站住,更生气了:“不是你有病啊!?撞我干什么!” 沈衍清冷脸的时候不怒自威,深沉黑眸有震人的气场。 他随手招呼服务生来,“不好意思,我的店不服务乞丐。” 沈衍清用余光睨着他,扯了下唇:“别急着跑。” “你没结账呢。” 不巧…… 卷发女生叹气,拍拍皮座椅:“我一直很好奇她是什么样的人,我问沈衍清和那姑娘还有没有联络,他就充哑巴什么都不肯说!没意思!” 对方这话落在她耳朵里,俨然很在意沈衍清和前任目前的关系,当然,谁会希望自己的准男友还跟前任不清不白,藕断丝连的呢。 孟眠忍不住往后视镜看去,有几分想让对方解围的意思。 恰好,沈衍清也在这瞬间看向后视镜。 镜面狭窄,只刻画了男人犀利的眼神,落入她视线,像一道电流击中皮肤。 沈衍清的这一眼让孟眠某个瞬间竟觉得——他像是也想听听她要怎么说。 她并不想搅入他如今的感情关系里,哪怕只是以某个名字存在,让别的女生觉得她作为沈衍清的前任还在对他心存觊觎。 孟眠悄然揪紧衣服,吐字缓慢:“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女生。” “不过据我了解,她应该不是那种纠缠的人,放下就放下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 孟眠话音飘落,沈衍清食指点着方向盘的动作停住。 他目视前方,眉头皱起。 卷发小姐姐并没有露出松口气的表情,反而有些遗憾,“啊……这样啊。” “我就是想见见她本人,太好奇了,能把沈衍清迷得不着四六的!我都怀疑他这么多年不找对象是不就因为她!” 孟眠看着对方不按套路表现的态度,突然有点懵了。 她,还想见见沈衍清的前任? 一说起这个话题,卷发女孩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捞起一把瓜子来,脖子都快伸到后座去侃大山了:“哎姐姐,你知道吗,当初他被甩了以后……” “沈琪。”冷声咬着重音,威慑力满满。 沈琪兴奋的姿态一下僵住。 孟眠愣了。 孟眠对此疑惑不解,她来采访之前有和陈茹交代过她会短暂失联的情况。 她看了眼日期,现在满打满算也才过去不到一周,倒也不至于这么着急。 没时间去逐条看其他人发来的信息。 她先把视频传和初稿传给杨慕凝。 现在是下班时间,天色已暗,但杨慕凝几乎是秒回,不是对她稿件的要求,而是一句回来了? 孟眠一句话还没打完,杨慕凝追问道:[你…你还好吧?] 孟眠愣了愣,心里感慨着还挺有人文关怀的,打字道:[嗯,一切顺利,明天就可以去报到。] 至于为什么不立刻去报到,孟眠低下头看了下自己穿得发皱的衣服,这段时间都没能好好洗过澡,更不谈病了一场后,整个人急需一场高质量的睡眠来恢复精力。 不像身旁这个人精力无限似的…… 孟眠边吐槽,视线边扫过一眼旁边的沈衍清,才发现他的面色苍白得吓人。 孟眠握住他的手,关心道:“是不是有点晕车了?” 沈衍清摇了摇头。 孟眠心底才松了一口气,接着他失魂落魄般,低声道:“许悦失踪了。” 孟眠开口安慰他:“没事,等下回市里吃点东西休息下就好了……” 接着反应过来,大惊失色道:“什么?许悦失踪了?!” 第 49 章 流言 天气预报要刮台风时,沈衍清在师生群做了提醒,让大家减少外出,注意安全。 研一的学生都在校内,研二的杨至明和许悦在研究所,两人都回了收到,沈衍清召集大家开了个线上组会。 再后来,他出发来了宁龙镇,与社会短暂失联。 许悦是在他要返程的前一天失联的。 事情的闹大,是因为许悦父母联系不上她,闹着找学校要投诉,学生的第一责任人是导师,可偏偏沈衍清也联系不上。 她父母闹来闹去,闹到学校里来,发现许悦根本不在校,被导师外派去了海华市,正好是受台风影响最严重的地方。 他们立马报了警,警方提供了失联人员手机信号消失的地点,是一处国道旁,恰好是监控死角,派人搜寻还没有结果。 她父母一直闹着要给个说法,在网上发帖,带着些导师压榨学生之类的话题大肆渲染,很快热度就起来了。 群情激奋,仅仅过去不到两天,网上的讨论帖已经铺天盖地。 了解到这一切,孟眠才明白母亲陈茹那一句什么情况指的是什么。 她看到网上那些帖子下面的跟评,有很极端的辱骂,甚至有诅咒。 沈衍清要冷静很多,他选择先给院里打电话了解情况。 院领导劈头盖脸一顿骂:“你在哪呢?你学生失联两天,你也失联两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一辆车上出的事呢?!” 沈衍清垂着头,“抱歉,我现在在去海华市区的路上。” “海华?你这几天在海华?”对方的语气温和了些,“你之前就掌握情况了吗?那你一个人去找学生也得事先和学院报告一下啊?” 沈衍清解释的话说不出口,如鲠在喉般,最后说了句:“这件事是我的责任,可以把院里现在了解到的情况告诉我。” 对方叹了口气,跟他讲完,又嘱咐道:“我也先给你敲个警钟,这件事,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记个处分,但几年内都不能晋升和评职称,最坏的结果……可能会解聘。” 沈衍清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眼下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找到许悦,她的生命安全才最重要。 回到市区已经到了晚上,经历了这些,两个人的状态都很差。 夜深人静时,两个人都被困倦笼罩着,但又都不约而同地没有睡着。 心事像重叠的山,一重又一重。 孟眠轻握住沈衍清的手,似乎想借由这样的动作传递一些力量。 她语气很轻很淡,但夜太寂静,还是能听得很清楚。 沈衍清略偏过头,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听见她说:“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吧,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陪着你。” 第二天清早,孟眠先去记者站请假交接。 同事都是媒体人,许悦这事闹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孟眠有预感会有同事问起她这件事。 她有些心神不宁,先去茶水间冲泡了一杯冰咖啡。一转身的工夫,有个人撞到她身上,咖啡洒了一身。 撞她的人和她年龄相仿,但并不面熟。 孟眠没太计较,心里想着这人可能是融媒体那边新招进来的同事。 但撞了人,连一句“不好意思”都没说,这人还挺没礼貌的。 正这么想着,那人趾高气扬地盯了她半天。 对视一眼,孟眠看清了她眼底的愤怒。 没有丝毫前奏,她扬起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往她脸上扇去。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 孟眠当然不会由着她打,她往后退开闪避,可对方穷追不舍地又来了一巴掌,背后就是墙,她退无可退。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孟眠睁开眼,发现是周夏替自己接住了这一巴掌。 她刚准备感谢他,就见周夏把对方的手往下狠狠一甩,呵斥了一声:“你闹够了没有?” 孟眠皱了皱眉。 原来他们认识? 所以她才是那个被无辜波及的? 被呵斥的女生眼里蓄了泪,声音颤抖着:“你…你居然吼我?就因为她吗?” 这又是哪一出? 这边是单独的茶水间,离工位远。 他们动静不大,目前还没有人围观。所以周夏要么是跟着自己过来的,要么是一直跟着对方。 孟眠把洒了一半的咖啡放在水台上,抽了几张纸,一边擦去身上的咖啡渍,一边问周夏:“感情问题?” 周夏无奈地点了点头。 孟眠又指了下自己,“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女生愤愤道:“你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孟眠气笑了,反问道:“你指的是?” 那女生推搡了周夏一把,指着他道:“你和他朝夕相处就算了,还一起出差,还失联那么多天,荒郊野岭孤男寡女,谁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 “第一,”孟眠纠正她,“不是荒郊野岭,更不是孤男寡女,去的人很多,在场的工作人员、志愿者都是人。” 那女生打断她:“那你证明给我看啊?” “第二,”孟眠声音抬高了些,“我为什么要向你证明一件子虚乌有,根本不存在的事?” 周夏这个时候又开口了,“陈可,我跟你解释过了,你别这么无理取闹行吗?” 陈可气笑了,“是我无理取闹?那你给她的备注是什么意思?眠眠?谁会给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同事这样备注?你连给我的备注都是全名!” 她说这话时声音不小,终于吸引了几个人走过来问什么情况。 周夏叹了口气,妥协道:“我们回去再说行吗?” 陈可甩开被他牵着的手,“怎么?你怕丢人啊?” 说完这句,她又看向孟眠的方向,指着她道:“还是说你怕丢她的人?” 如果让孟眠描述她以前对周夏的印象,用一个字来总结的话,应该是淡,他总是对人和事都淡淡的,很平静。 这应该是孟眠第一次看到周夏发这么大的火,他把杯子往地下猛地一摔,比玻璃碎裂噼里啪啦碎裂的声音更大的是他的吼声:“陈可,你别无理取闹,你冷静一点行吗?” 这个举动后,场面果然安静了下来。 随后陈可就开始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呢喃着:“难道是我想这样吗?我不是因为爱你才这样的吗?” 门外聚集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孟眠往外走,陈可不依不饶想拉住她,被周夏制止了。 路过周夏的时候,孟眠脚步停住,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道:“作为普通同事,请你把我的备注改回来。” 走出茶水间,越过人群时,同事徐姐拽住她问:“这什么情况啊?” 孟眠嘴角抽了抽,“我也不清楚。” 事情已经发生了,自然而然会有流言蜚语。无论她解释什么,信的人自然会信,不信的人永远不会信。 她并不想在这些根本不存在的事情上多费口舌。 她走之后又发生什么,孟眠不得而知。 请假很顺利,杨慕凝不仅什么都没问就在请假条上签了字,还在除了本来就有的年假基础上又给她额外批了两天假,让她好好整理下心情。 经历了这一出,本来沮丧的心情更是跌至谷底。她闷闷不乐地从单位出来,沈衍清关心道:“是不是不太好请假?没事,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这只是一段小插曲,孟眠不想放在心上,更不准备告诉沈衍清,免得徒增他的烦恼。 她摇摇头,“没有,请到假了,我们走吧。” 开了一段路,孟眠才注意到这好像是家的方向,疑惑道:“研究所也往这边开吗?” 沈衍清扫了眼她外套上面成片的咖啡渍,“先送你回去换件衣服。” 原来他早就注意到她的衣服脏了。 还好他什么也没有问。 可这样折腾了一番,衣服还是白换了。 刚到研究所没一会儿,新换的衣服又脏了。 在新闻里出现的家属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江宁市来了海华市,又不知道是怎么找到这个研究所的。 他们应该是在这里蹲守了很久,沈衍清几乎是刚到研究所门口就被他们拦住了。 这样推搡了一番,扯来扯去的,夫妇俩力气大得很,你来我往操着一口外地口音,声音是纯用吼的,语速又快,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核心意思就是“给个说法、把女儿还回来、她也不想活了”之类的话。 保安上前把他们拉开了距离,呵止道:“我说了你们要找的人不在这!” 许母情绪很激动,指着沈衍清大吼:“他就是我女儿的老师!就是他,我们就要找他!” “那你们有事去警局解决,不要在这里闹。” “我女儿之前就是在你们这里丢的,你凭什么赶我们走!”许母这句话话音还没落,许父不知道从哪找来一盆红色油漆,拿起来就往沈衍清身上泼。 孟眠见状忙把他往身后拉,两个人的衣服上都被溅起的油漆污染了一片。 那人又把油漆往大门玻璃上泼。 这画面实在太过吸睛,围观群众越来越多。 还有人在录视频,一个门卫见状去屋里找领导汇报了,另一个试图拦住他们,“这里不让拍照,都散了,散了!” 说完,门卫夺过许父手中已经空了的油漆桶,正色道:“你们这是寻衅滋事,这是犯法的知道吗!” “那你把我关起来好了?你把我关起来吧,都是你们害我女儿丢了,我家里这么多代才出了这么一个大学生,我好好的一个孩子,送到你们学校来,怎么就不见了!” 许母说着说着就开始哭起来,哀号得越来越大声。 沈衍清有些不忍,在来访记录本上写下号码,指了指玻璃门上鲜红的红色油漆,跟门卫交代道:“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这里的损失我会承担。” 而对着当事人家属,他尽量用冷静温和的语气说:“许悦这件事…我作为她的导师,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许父吼道:“废话!她是被你派到这里才失踪的!” 许母拦住他,“你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第 50 章 心事 具体谈话内容孟眠不知道,那两个人说要单独和沈衍清聊,不让她在旁边。担心他的安全,几人移步到附近人多的咖啡店。 孟眠坐在稍远些的地方等,她观察着那许悦父母的表情从愤怒过度到松弛,甚至还笑起来,最后几人起身,沈衍清招呼她过去。 她看了眼手表,不过十分钟时间,那两个人已经和沈衍清握手言和,然后告别,丝毫没有刚刚气势凌人的架势。 出病房后,孟眠起身去探望两个受伤的仓库管理员,其中一个姓李的仓管离起火点比较远,受伤不严重,之前就可以出院了,孟眠来探望时,那家人正在收拾东西,对她的态度不咸不淡,疏离中带着客气。 孟眠把花束递给看护的阿姨,又寒暄了几句。 临走时,孟眠趁着对方没注意,拿出自己平时省吃俭用的生活费,悄悄放在了花束旁边。 要探望的只剩冯叔叔了,他受伤最重,也出院最晚。临到病房时,孟眠想起之前凶神恶煞的那个冯哥——冯翔越,最近他倒是很久都没找过自己麻烦。 她上次来探望时,冯翔越就警告过她,说自己都没去找她麻烦,她别主动来自找不快。 她在病房旁踱步了两圈,倚着墙犹豫着。最后她深吸一口气,伸着脖子悄悄往病房内探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倒是叫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冯若兴。 他来这里干什么? 孟眠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种可能性,倒吸一口凉气。 翔越,若兴。 像月,若星。 他难道是那个冯哥的弟弟?!! 孟眠退后两步,脑海中浮现起和冯若兴熟识的种种细节,又想起那天在商场,他穿着玩偶服满头大汗地做着兼职。 原来…原来是这样! 孟眠感觉信息过载,一时半刻处理不过来,脑中炸开一般,嗡嗡地响。 病房里兄弟两人好像有些不愉快,争执了两句,冯翔越不耐烦地点起一支烟,向门口走去。 孟眠躲闪不及,手中的花束掉在地上,没绑紧的花枝有几束散落在地。 冯翔越看清来人,有些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草,怎么他妈的又是你。” 孟眠没站稳,重重地摔在地上,膝盖瞬间青肿起来,周围人的目光在她这里汇聚,又迅速散开。 医院里,这样的事很多,人们早已见怪不怪。 孟眠把散落的花枝捡起来,并拢在手中。扶着墙,用力想站起来,脚好像崴了。 一个趑趄,又差点摔下去,慌乱中被一双手扶起来。 耳边响起清润干净的声音:“慢点,你还好吗?” 被刚才这么撕扯一下,孟眠额上已经疼出了冷汗,但还是逞能地说了句:“只是扭了一下,不碍事。” 她扶着墙,借了把力站起来,将被握着的手轻轻抽出。 感受到手掌间温度的流失,冯若兴把孟眠手中的花接过来,“这个给我吧。” 他一边说,一边转身看了眼在一旁吞云吐雾的冯翔越,只换来那头一个不屑的斜睨。 冯若兴把孟眠扶在医院大厅的长椅上坐下:“我哥他就这性格,你别放在心上,你在这坐着等我一会。” 孟眠看着他在病房里忙前忙后。 先是把花束摆放好,转头又不知道和他哥交代了些什么,他哥最后极不耐烦地点了两下头,最后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过了约莫一刻钟,冯若兴手里拎着药袋向她走来。 他拿出袋子中的膏药,在孟眠面前蹲下,查看起刚刚摔伤的痕迹:“我看看,没破皮吧。” 看着他蹲在自己面前,孟眠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脖子道:“没有,就是些小伤。” 冯若兴取出膏药,熟练地撕开,轻轻贴在孟眠脚踝的红肿处,冰凉的触感和未消失的痛感刺激着孟眠。 “嘶……”疼得她本能的倒吸了口凉气。 冯若兴无奈地摇摇头,“还说没事。” 孟眠不好意思地缩回脚,把药袋接过来,“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上好药后,孟眠也不便久留,起身准备离开。 冯若兴执意要送她上车。 孟眠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问出心中的疑惑:“你哥哥他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怎么没有再读书了……” 该不会是因为之前的火灾? 冯若兴愣了一下,回复道:“你说我哥啊,他很早就辍学了。” “我爸没本事,爱喝酒,喝多了还打人,我哥为了保护我,早早就辍了学去混社会,有一回我爸喝多了又打我,我哥带了群人回来,给他打服了,那之后,我就再也没在家里受过伤。” 孟眠闻言垂着头,抿唇沉默。原来他的童年也不幸福,甚至更大的创伤是来自于家里人。 冯若兴接着说:“其实我爸他小时候对我们很好的,那时候妈妈还在,一家人很幸福,后来我妈生病去世了……就这样了。我哥说到底还是舍不得他,他出事后,一直都是我哥在照顾,他也成熟了很多。” 孟眠把头垂得更低了,她低声道:“非常抱歉……” 道歉,有时是减轻负罪感的手段之一。但此刻的她,是真心地只想说一句对不起。 冯若兴观察到她的失魂落魄,笑着摸了下她的头:“孟眠,你没必要自责,这和你没有关系。” “我…” “难道火是你放的?” 孟眠摇摇头。一是遵守课堂纪律、校纪校规。 二是不沈骑机车上学。 三是……不沈早恋,和孟眠保持适当距离。 沈衍清笑笑,严拓当真是不太了解他,约法三章这种事,难道还能束缚住他? “那不就行了。” 一开始遇见孟眠的时候,他确实是抱着些探究的心态。但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冯若兴感觉得出来,孟眠是个善良的人,道德感强,负罪感自然也更重,她已经背着这份不属于她的重担,苛责自己太久。 “其实,这场火灾可能是人为。”孟眠决定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告诉他,毕竟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冯若兴闻言一滞:“难道是案件有进展了吗?” 孟眠叹了口气,“还没有实质性进展,只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不过谁也说不准,还是有可能被定性为意外的,夏季高温,木材厂消防措施没做好的话,起火也常见……” 她接着说:“我父母勉力支撑公司,已经分身乏术。我只想尽我所能,去查查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能提供给警方。” 冯若兴开口:“我和你一起。” 孟眠惊讶的抬眼看他:“你不是还要准备竞赛吗?还是不耽误你的时间比较好。” 而且之前还看到他在做兼职。 忙得过来吗?霜雪落满头,也算是白首。 空气中只余众人的欢声笑语。 没有学业的压力、没有家庭的烦恼、最好的人都在身边。 这是个很好、很好的初雪天。 冯若兴微微蹲下,平视着她,认真地说:“什么叫耽误时间,我也是受害者。” 他的眼神清澈,像漾着一湾水,直勾勾地盯着她。 孟眠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补充道:“之前看你在做兼职…而且还拜托你去给沐沐辅导功课,会不会忙不过来…” 冯若兴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那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再说了,我哥也会给我生活费,完全够用了,之前是因为我不想让他那么辛苦。” 孟眠抬眼,瞥见他*真挚的眼神。她想了想,如果不太耽误他自己的事的话,多个一起分析的伙伴也挺好的吧? 再说了,何况还是冯若兴这样的天才伙伴,推理分析都应用得精妙绝伦。 一番分析,孟眠认真地点了点头。 在沈家吃完年夜饭后,孟眠起身回姨妈家。 大过年的,再怎么样,也不能一直打扰别人,她也不想让父母知道了担心。 外面已经是层层叠叠的雪,冻的人直发颤。 但孟眠很喜欢这样的雪,瑞雪兆丰年,预示着好收成。而这场雪也带来了一些好消息—— 因着沈衍清父亲沈怀远工作性质的关系,能打听到一些孟如勇案件的调查情况。 沈怀远告诉她,根据警方消调技术科的调查,案件不排除人为纵火的可能性,具体情况还在进一步侦查。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孟眠感觉自己的手都在颤抖。不排除人为纵火的可能性,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父亲是无辜的。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这是真的,原谅她自私的想法,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背负骂名,她真的不希望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如果是真的,那些无端指责、谩骂、中伤,还有他父亲为了拯救其他人而背的一身伤……想到这里,她感觉胸腔里都溢满了委屈。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需要调查的问题就很多。比如,纵火的人是谁,内部人员还是外部人员?动机是什么?手段又是什么?为什么案发半年了都查不到? 孟眠的思绪随着漫天的雪一起游离,仿佛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在她心底也被悄悄种下,只等着这场瑞雪后,破土而出。 关闭评论区?删掉视频?设置私密账号? 反而显得心虚,孟眠索性不再看评论区。《 》 50-60 第 51 章 蜚语 夜色浓重,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透。 沈衍清送她到家就又出去找许悦了,没让她跟着,让她好好休息。 身心俱疲的一天。 这样浓重的天色,让人实在想做点什么,却又好像是什么都做不了。 事情发酵的每一秒都是煎熬的,找不到许悦的每一秒都是焦的,时间过得又快又慢。 这注定是个不怎么安宁和平凡的晚上。 因为是市里的联考,考试分两天进行,头一天考语文和数学。 坐在数学考场上的时候,沈衍清一直记得孟眠跟他嘱咐的话。 先顺着题目做完,不要死磕难题,要认真验算,打草稿要整洁,以便快速发现可能错误的步骤。 这么顺着做下来,很快就把卷子做完一遍。 沈衍清看着面前的表,还剩三十分钟,还剩两道大题没做。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咖啡糖,含在嘴里,柠檬和咖啡的苦味刺激着他清醒了一些。 几乎是灵感爆发的一瞬间,沈衍清拿起笔奋笔疾书,很快把剩下两道题写完。 第二天的理综试卷很难,沈衍清只能飞速把题目做完一遍,就囫囵交了卷子。 数学和理综,是他复习的重中之重,学到后面,有些题目他甚至能反应得比孟眠还快。 英语是孟眠的强项,考完最后一门英语时,孟眠已经提前半小时交了卷子,在门口等着他。 这段时间的生活一直围绕着做题,考试,交完卷子,铃声响起的那刻,两人都感觉难得的放松。 出考场后,几人接头,讨论起试题来。 方梦然自豪道:“眠子,托你的福,头一回能看懂数学大题的最后一小问。” “出息,”方贺瞥她一眼道,“不过我也是,头一回能把卷子做得满满当当的,还遇到一个小孟老师压过的原题。” 方贺拍拍沈衍清的肩膀:“清哥呢?有把握吗?” “还行吧。”沈衍清很自然地接过孟眠背后的包,斜挎在肩上,“怎么样小孟老师,这段时间辛苦了,学生请你吃顿饭?” 孟眠爽快点头:“好啊。” 五点考完试,第二天不用上早自习,是难得的自由时间。 孟眠这边刚答应完,另一个考场的沈云梦看到沈衍清眼睛一亮,飞奔过来,一手挽着沈衍清:“我也要你请我吃饭!” 沈衍清轻轻抽出手臂。 沈云梦问道:“那我们吃什么?” 方梦然道:“要不去吃学校附近新开的那家特色菜?听说还不错。” 几人意见达成一致。 到了饭店里,沈衍清有些后悔刚刚的决定。 因为旁边的饭桌有个熟人,准确地说,是有个不太想熟的人。 那边的冯若兴也在和其他班级同学一起聚餐,他注意到了这边,热情地打招呼:“你们也来这里吃饭呀?” 他转头,想和几人一一打招呼,映入眼帘的却是沈云梦的一张臭脸。 是很低气压的那种,是即使美貌也掩盖不了的那种。 冯若兴堪堪别过头,回到自己饭桌的主场上。 方梦然见状,好奇道:“你们有仇?” “何止是有仇!”沈云梦咬牙切齿。 沈衍清捂了捂耳朵,得,这位姐姐又要开始了。 “我跟你说,”可能是意识到主人公在旁边,她压低了声音,“他每次都是班级第一,还拉我好些分那种,都怪他,我朋友居然喊我万年老二,还说我这辈子都超不过他。” “那你超过他没有?” “没有…但这次一定!”沈云梦的气势瞬间萎靡下去。 饭桌那头传来压低了的笑声,很显然,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沈云梦愤怒地给了那边一个眼神,用手在脖子边划拉两下,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冯若兴见状,收住笑容,双手抱拳,比了个女侠饶命的手势。 几人回归饭桌,絮絮叨叨地聊起家常来。 沈云梦扯了扯孟眠的袖子:“眠子姐,跟我说说你们小时候的事情呗?” 孟眠放下筷子:“你想听什么?” 沈*云梦撑着下巴:“那你就给我讲讲,你和我哥小时候是怎么认识的?” 孟眠在脑海里回忆了一番,说道:“好像是那次,我路过他家窗边,看到他蹲在地上哭?然后我就去帮他找场子。” “噗哈哈哈哈哈哈…”沈云梦没忍住大笑起来,“你说我哥,他蹲在家里哭?” 身边的方贺也笑道:“不是吧?清哥?” 沈衍清瞥他们一眼:“你俩笑太大声了。” 沈云梦正色道:“那你为啥要保护我哥啊。” 沈衍清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也凝起神等答案。 孟眠微微笑着:“你哥…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 方贺揶揄地推了推沈衍清:“清哥,夸你温柔呢?” 沈衍清甩开他的手,“去你的!” 孟眠接着解释:“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家门口来了一窝流浪猫,好像是一窝小三花,它们浑身脏兮兮的,看起来很可怜。” “然后呢?”就好像,在黑暗中,突然窥见了一束光。 沈是被触动到,饭桌上静谧了一会儿。 方贺开口道:“你们知道我和清哥怎么认识的吗?” “说来听听?”方梦然好奇道。 “我家里给的零花钱不是多吗?就被卢泽那群浑蛋盯上了。” 方梦然有点印象,卢泽是南华附中的校霸,之前被处分了几次,之后退了学。 “卢泽怎么你了?” “大同小异的剧情,有一次他们抢了我的钱,还打我,我哪受得了这气,没承想反抗后被打得更惨了。” 他指了指沈衍清,接着说道:“然后清哥就出现了,我去,以一敌三,天神下凡一样。” 沈云梦笑道:“哈哈哈哈,有这么夸张吗?” “你别不信,他真的厉害,虽然也负了点伤。我之前觉得他可高冷了,后来我问他为什么帮我,他说就是因为看我眼熟,好像是一个班的。” 那边孟眠的关注点倒是完全不同,她被勾着回忆起自己在学校门口被围堵的那刻,看来他的见义勇为并不是偶然。 想到这里,她开口问道:“沈衍清,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打架。” 他沉沉地开口:“很早了,十岁那年吧。” 正是他走之后。日子就这么四平八稳的向前推进,无非是上课做题、熬夜做题、梦里也在做题。 周末的一大清早,沈衍清就被叮铃铃的电话声吵醒。 迷迷糊糊的摸过手机,对方已经挂了,解开锁屏,发现孟眠早上在群里发了好几条消息。 孟眠:「市图书馆集合。」 旁边附了个定位。 一刻钟后。 孟眠:「位置在八楼。」 小时候,孟眠还在他身边的时候,总是保护着他,有时候孟眠苦口婆心地教育他,要努力反抗,要学会反击,他却心安地躲在她身后。 有了她,就有了安全感。 可在她离开后,他还是免不了被人欺负,一次,两次…直到他有一次终于爆发,狠狠地咬住欺负他的人的耳朵,满嘴都是血腥味了,都不肯松口。 之后那人见到就发怵,他发现了,有时候越是懦弱,越容易让对方得寸进尺。人在面对命运——或是他人造成的不公的时候,要学会懂得抗争。 抗争了,还会有胜利的希望,还会有一丝黎明的曙光。 不抗争,不反抗,就什么都不会有。 那之后,他开始每天锻炼身体,减掉了一身脂肪,也多了一身武力。 他很少主动挑起纷争,只是很偶尔,会像对方贺那样,见义勇为一下。 但是在一些同学和老师眼中,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议论成坏学生,他也懒得辩解,这印象越来越深刻,他也成了同学们口中惹不起的那号人物。 直到那天,在那个拐角。 再次相遇。 而他,也有能力去保护她了。 “然后我就想回家给它们拿点水和火腿肠,但是家里的橱柜有点高,我够不到,可着急了。” “但我出门的时候,就看到你哥在喂它们,他很细心,把他饭盒里的鱼夹出来,一点一点把刺挑了,用纸巾垫着,放在那些猫嘴边。” 沈衍清闻言垂着头,只看到他睫毛有些轻微颤动。 沈云梦一脸了然:“所以你心生怜爱?就想保护我哥了?” 孟眠点点头,“应该是吧,小时候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 沈衍清还低着头,浓密的睫毛遮住眼睛,感觉眼眶好像有点湿润。 尽管可能只是她的一个无心之举,但却毫无疑问地拼凑起了他破碎的童年。 孟眠开玩笑道:“妈,要是我真的回去啃老,爸他能同意吗?” 她的父亲孟明炜一直是个非常传统的人,从她读书起就是这样,事事替她操心,最希望的就是她能够按部就班地上学、工作、生活。 陈茹发话了:“他就在我旁边呢,他敢不同意?” 孟眠笑了。 十分难得的,这通电话没有责难,更多的是理解和包容。 或许是她的坚持有了意义,父母知道她是个有自己主见的人,没有再强硬地干涉她的生活,反而更能理解她。 第 52 章 露水 挂完电话,她挪了个姿势,靠在沈衍清怀里,他身上的寒意已经消散,这样依偎着,让人觉得温暖。 沈衍清轻轻地环抱住她,很珍视的动作,接着他说:“对不起。” 孟眠转头,伸手去捂住他的嘴,“干嘛要道歉,你又没有像那些网友说的那样。” “我不想他们那样说你。” 孟眠摆摆手,“我不会在意这些,不管他们怎么说我,我又不会少块肉。” 沈衍清陷入沉默,然后问她:“那会影响到你的工作吗?” 有人说,在人声鼎沸时,你第一个望向的人,会是你最喜欢的人。 沈衍清并不认同这句话。 不只是人声鼎沸时。 是欢欣雀跃时、沉寂时、落寞时、闪耀时。 是时时刻刻、每时每刻。 偷偷望向她的眼神。 如此一触即离,又若隐若现。 对视后又低头的那一眼,孟眠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重重地漏跳了一拍。 她举手的那一刻,脑海中想的是,说是喜欢,又没说是什么喜欢,像她喜欢方梦然和孟沐沐这种朋友之间的喜欢,也算是喜欢吧。 那他盯着自己看干什么? 是因为天太黑了吗?为什么感觉他的眼神那么炽热,好像在发光。 为什么明明周遭有那么多人在说话,却好像只听得到他低笑的声音。 抬眼、低笑、眼波流转。 脑海中莫名闪过,在某个潮湿的雨夜,努力举起的伞,还有肌肤相贴时的心跳声。 还有某个被大雪覆盖的冬夜,升起的闪耀的烟花。 画面好像慢动作一样,在眼前逐帧放映。 这一拍漏掉的心跳又是怎么回事。 砰、砰。 不沈再乱想了。 孟眠慌乱地低下头,任海风吹走脸颊上的燥热。 游戏又进行了一轮,孟沐沐和杨映已经出局。 两人一起合唱了一首歌,算作惩罚。 剩下的人的战况比较焦灼,除了方贺还剩两次机会,其他人都掰的只剩一根手指头。 方梦然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什么都有!” 方贺哈哈一笑:“都是跟着清哥混的。” 沈衍清比了比自己的手指:“那你这青出于蓝啊,还比我多一次呢。” 这局轮到方梦然出题,她低头仔细思考着。 怎么才能一局制胜,让他们全部出局。 过了片刻,她坏笑起来:“我一次性拔过三颗牙,怎么样,你们没有吧。” 孟眠出声:“那得多疼啊…” “很小的时候拔的,当时医生问我要拔几颗,我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就一次性拔完好了,结果疼的我半个月都在喝粥……” 方贺拱起手:“女侠,佩服!” 方梦然一前一后摇晃着孟眠的手臂,起哄着:“眠子,你输了。跳舞、跳舞!” 众人也纷纷起哄。 孟眠站起来,伸手邀请身边同样输掉的沈云梦:“要不要一起跳。” “哇靠,这么养眼。”方贺掩盖不住内心的激动,虽然他没见过孟眠跳舞,却在元旦晚会上见过沈云梦跳舞,就四个字形容,闪耀,夺目! 现场众人很配合气氛,欢呼着鼓掌,打着节拍。方贺从口袋里掏出偷偷藏起的mp3,播放了一首青花瓷。 孟眠和沈云梦站起来,走到众人视线的中心。随着节奏的起伏,指尖手势纷飞,轻舞。 两人明明是第一次合作,却配合得十分默契。 沈衍清的目光随着她的舞姿而移动。 衣袖翻飞,仿佛有裙角在飞扬。 这不是沈衍清第一次看孟眠跳舞,但追溯到上次,应该是小学时代。 舞台上的孟眠无疑是自信的。 朦胧的月色如水般倾泻下来,照在她浅粉色的毛衣上,毛茸茸的羊毛线丝被阳光照得呈现出微微细闪,随着舞姿的变化而轻轻颤动。 伴着海风,伴着海浪声的起伏。 如此耀眼夺目。 孟眠和沈云梦都披着发,两人的发丝在月光中飘扬,交缠后又分开,脚尖轻点地面,动作随着节奏的急缓而变化,侧身出手、倾身起舞、飞身下腰,步履轻盈,细碎的舞步好像带起无形的裙摆在月光中飘扬。 随即少女们一个旋转仰身谢幕,周围好像有剧烈的掌声响起,但少年却好像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仿佛有无形的手牵引着他的心一上一下。 噗通、噗通。 狂乱的心跳声不受控制的加速,猛烈地跳动。 他一直都觉得她很美,无论是安静听课的时候、温柔给他讲题的时候,或是骑着摩托自由前行的时候。 但那都不如此刻,此刻 他涌出一些莫名的私心。 他想要她只能给他跳舞。 只沈让他看。 放完月假回来,沈衍清和孟沐沐不约而同地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孟眠什么时候和冯若兴那么熟了? 两个人好像没事就待在一起。 比如某天早上,孟沐沐想给冯若兴送早餐,居然发现孟眠也在? 比如在课间,两人经常倚着教室外的栏杆,拿着笔记本比划来比划去,也不像在做题。 比如,好几个没有晚自习的晚上,孟眠都称自己有事,让沈衍清不用等她,先回去就行。 可沈衍清在化学实验室准备竞赛时,却看到窗外的两人并肩走过去。 这两人这架势,不免让人心声怀疑。 难道他两有情况? 这天晚上的最后一节自习,趁着老师不在,方梦然和孟沐沐架着孟眠去了楼道间。 孟眠一脸懵:“你们这是要干嘛?” 怎么整地跟盘问犯人似的? 孟沐沐撇着嘴,轻推了下方梦然:“你说。” 孟眠一脸不解地看向两人。 方梦然摆摆手:“人我都给你叫出来了,还让我我说什么呀?” 一回头,对上孟沐沐怒气值MAX的眼神。 “好吧,我说就我说!” 方梦然握着孟眠的手:“眠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孟眠被问的一脸懵,“没有啊,我能有什么瞒着你们的?” 方梦然伸出手指着孟眠,压低声音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和那个谁谈恋爱了?” 旁边的孟沐沐猛地点头,一脸委屈。 孟眠看着孟沐沐这小模样,有些不解。 按理说,沈衍清就是送她回家而已,就是和他一起长大而已,就是来往有些频繁而已,就是假期一起学习而已,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吧?好像也没到谈恋爱的地步? 再说了,孟沐沐委屈什么?她不是喜欢冯若兴吗?难道她移情别恋了? 孟眠摇摇头,举起手发誓:“我绝对没有。” 孟沐沐眼神闪过一丝喜悦,又委屈巴巴地别过头,哼了一声。 方梦然接收到指令,接着盘问:“那你和冯若兴走那么近干嘛?” 孟眠在风中凌乱了。 冯若兴?原来他们问的是冯若兴…… 孟眠瞥见孟沐沐一边猛点头一边委屈巴巴的小眼神,终于明白过来。 为了调查公司员工的作案条件、动机和可能性,她最近好像是和冯若兴走得有些近。 孟眠扯了扯嘴角,尴尬地笑笑,脑海中飞速闪过一百八十个理由。 最后磕磕巴巴道:“这不是…马上要分班考试了,他不是年级第一吗?我想考进一班,向他请教请教。” 果然,她还是很不擅长说谎。 “那你为什么给他带早餐?” “这个嘛…他都给我辅导功课了,不得回报一下。” 孟沐沐盯着她半瞬,仿佛想确认她话语的真实性,最后叹了口气:“好吧,姑且相信你。” 她转头又道:“不过,有我给他带早餐就够了,他一个人又吃不了那么多!” 孟眠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 又盘问了几句,方梦然和孟沐沐心满意足地携手回教室去。 孟眠松了口气,也准备回教室去,走了两步,在茶水间遇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沈…沈衍清?”孟眠低着头,眨巴了两下眼睛,又抬头看了下沈衍清的表情,小声嘟囔道:“我哪有撒谎。” 他明显不信她那一套说辞,微微抬高了声音:“嗯?” “反正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们想的哪样?” 有些咄咄逼人的语气。 沈衍清很少这样跟她说话,孟眠有些懵,又莫名感觉有些委屈,高二下学期的学业任务很重,她还得抽空准备竞赛,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来调查火灾真相,还得被他们这样连番盘问。 她闷闷道:“不用你管,又不关你的事。” 就这么一句,她说出口就有点后悔。 沈衍清自嘲地笑了一声:“好、好,确实不关我的事。” 孟眠想开口,却正好碰到班主任严拓来班级巡查自习情况,厉声呵斥道:“你们两个,不好好自习,在这干什么呢?” 两个人一前一后被轰回教室,空气中都炸开一种‘这两个人好像不对付’的信号。正在自习的方梦然看到这一幕,有些讪讪的。 班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 严拓猛拍了两下桌子:“你说说你们,都高三了,还整天干些有的没的。” 他扫了一眼还黑着脸的沈衍清,嘲讽道:“晚自习不好好学习,借着打水的名义搞些小动作,怎么?时间就是让你们这样来浪费的?” 接着又是长篇大论的教导,无非是时间紧任务重,考入一班不是梦之类的。 方贺看到沈衍清的黑脸,和他周遭零下二十摄氏度的氛围,好奇道:“清哥,你怎么出去这么一会儿气成这样?” 沈衍清没理他。 方贺接着说:“难道你和眠子姐吵架了?” 沈衍清盯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再问你就死定了。 方贺连忙噤声。 这下看来,这架吵得不轻。 虽然什么也没干,但为什么孟眠莫名感觉有些心虚。 沈衍清沉着脸,把杯盖拧紧放在栏杆上,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上下敲击了两下。 颇有一副盘问犯人的架势。 沈衍清开口喊了一声:“孟眠。” 孟眠感觉被他这一声叫的有些发毛。 不是熟悉的眠子,而是孟眠,语气还有点说不出来的…嗯,冷漠? 他眼神漆黑,拖着腔调,慢条斯理的问道:“你干嘛撒谎?” 等声音都被吻得支离破碎时,孟眠知道了他想听的答案。 是衍清哥哥。 窗外又突然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 很潮湿,屋内屋外,哪里都很潮湿。 呼吸起伏的频率,也像这场急雨。 第 53 章 道歉 次日清晨出了太阳,是冬季难得的晴好天气。 孟眠一如既往醒得很早。 但屋内已经空了,显然有人醒得比他更早。 走出房间也没有看到沈衍清的人影,想着他应该是又出去找许悦了。 微信又一直弹消息出来,无非是那些关心。 她不想去看,那些消息提醒着她,短暂地逃避过后,现在又降落回了现实世界。 初雪过后,萱孟市的第二场雪下在除夕夜。 此刻正是万家团圆的日子,路上没什么行人。甚至连路边的商铺和便利店都没几家开灯,反倒是小区的亮灯率比平时高了很多。 孟眠包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坐在街边的长凳上。 脸颊上感觉到一丝凉意,孟眠下意识伸手去摸,雪花在手中融化成水。 孟眠抬头,只见鹅毛般的大雪在眼前飘落。 半小时前 孟家家族还算兴旺,爷爷奶奶也都还健在,每年的除夕夜,大家都会聚在一起吃家宴。今年的除夕也不例外。 只是孟眠的父亲,孟如勇,在半月前做完植皮手术后出现排异感染,此刻还没办法办理出院手续,母亲去医院照顾她,于是这饭桌上便只有孟眠在场。 不同于往年家中生意还兴旺时亲戚们的恭维,今年饭桌上孟眠鲜少有机会开口。偶有对她的提及,也是在讨论小侄儿的成绩时,说要向孟眠姐姐好好学习。 姑妈开口问了一句:“听说你爸爸做手术了,怎么你爸妈都没来年夜饭啊,怎么?恢复的不好啊?” 不似是关心,更像是在看热闹。 爷爷用筷子打了一下她:“过年呢,除夕夜说什么不吉利的,好好吃饭。” 袁栀有些不满道:“这怎么能算不吉利的话呢?我妈这是关心舅舅好吧。” 姑妈也意识到自己言辞的不当,笑道:“也对,是我的错。” 她轻拉了一下袁栀:“小孩子不懂事,别介意。” 袁栀十分不依不饶:“本来就是关心” 话还没说完,被奶奶开口打断:“如勇他之前情况好转了,做了手术后又有点小感染,暂时还没办法出院,不过问题不大。” 她举杯,笑得慈祥:“新的一年,希望如勇早日出院,大家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好的了。” 饭桌上的氛围活络了些,大家都纷纷举杯祝福。 只是仍有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年仅五岁的小表弟突然哭了起来,扯着嗓子哀嚎,哭声听起来十分凄凉。 旁边他的母亲慌乱的擦着他的眼泪,拍拍他的背:“哎哟,大过年的哭什么,乖宝宝别哭别哭。” 表弟眨巴着眼睛,带下几滴泪,显得分外可怜:“妈妈,我怕。” “怕什么呀?” 小表弟往母亲的怀里躲了躲:“听说烧伤的人好可怕,脸上都是疤痕,我……我才不想和烧伤的人一起吃饭。” 孟眠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舅妈尴尬的笑笑,说了句:“不好意思啊,孩子小,不懂事。” 孟眠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又是孩子小,不懂事。 袁栀年纪大些,也沈会有些自己的想法。 可她这位表弟才五岁,如果不是平时耳濡目染,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奶奶又想打圆场,息事宁人,被孟眠抬手制止。 孟眠毫不客气的开口:“他年纪小,那总有人年纪不小了吧?” “舅妈,舅舅当年失业,工作也是我爸给你们介绍的吧。怎么,现在连和你们吃一顿饭都害怕吗?” 就这么一句话,直接撕碎了风平浪静的外壳,搅的场上掀起层层波涛。 饭桌上陷入一片死寂,表弟也止住哭声,似乎是被吓到了。 舅妈摸了摸表弟的脑袋,讪讪开口:“孩子不是这个意思。” 爷爷毕竟是大家长,起身道:“眠眠,你弟弟也不是有意的,这大过年的,先吃饭。” 冠冕堂皇的说辞,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忍。 可阖家团圆的日子,父亲此刻还躺在病床上,却被这所谓的家人攻击。 她怎么能忍得了。 孟眠眨巴了两下眼睛,显得很是无辜:“是啊,他不是有意的,是我!是我有意不想让大家好好吃饭的。” 随即放下筷子:“你们吃,不打扰你们一家人团圆。” 然后就是眼下这幅场景晚上,沈衍清从小巷里推出一辆小电驴。 孟眠疑惑道:“你摩托车呢?” 那么大,那么重一个机车,就变成了眼前这个坐两个人都稍显拥挤的…小车车? 沈衍清嘴角微微抽搐道:“卖了。” “卖了?难道…”难道最近很缺钱? 沈衍清扬了扬手中的钥匙:“换了这个。” 孟眠把钥匙接过来,左看右看,翻来覆去,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只是上面挂了一个小吊坠,玻璃瓶身,玻璃里面是光亮的银色,像镜子一样,她拿起来端详了一会,晃来晃去,好奇道:“这个是什么?” 沈衍清从包里掏出另一个玻璃瓶吊坠递给她,解释道:“这个是银镜反应,金属银附着在玻璃瓶上,就形成了这样的现象,这个送你。” 孟眠接过来,眼睛被路灯反射后的光照的亮晶晶的:“那这个钥匙是什么呀?” “是实验室的钥匙,杨松给的。” “真的吗?你进化学实验室了?太棒了吧。” “嗯。” “沈衍清,我就说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嗯。” 少年少女一前一后,推着电动车走在路灯下,影子被光影拓的很长。 沈衍清盯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他进实验室,她怎么高兴成这样? 仿佛看到多年前,孟眠拽着小小的他减肥运动,在那叽叽喳喳道:“沈衍清,你又跑了五百米!你真棒!” 至于那三个条件嘛? 街上的雪还在飘,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手机明明灭灭,不时弹出几条消息。 是【逆袭之我要当学神】群内的消息,方贺期末成绩也保持的不错,父母高兴,给包了个大红包,他在班群和小群内一连发了好多个,群内沸腾。 方梦然艾特孟眠,问她怎么一直不抢红包。 孟沐沐:「还用问吗?大过年的,阖家团圆,肯定在忙啊。」 方梦然:「对哦,估计在忙吧,等下看到就会抢了。」 孟眠打量了下眼前的场景,说起来她也无处可去,母亲还暂住在公司,她眼神带了些哀戚。 过了片刻,手机铃声响起。 孟眠接起来,语气带着点不耐烦:“不是说了我没事,不用给我打电话” “眠子,”对面试探性的叫了她一声,“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沈衍清的声音,伴随着烟火炸开的背景音。 孟眠愣了愣,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堆积的雪花,语气柔和了些:“没什么事。” 孟眠所在的地方也有小孩子放起烟花,还有小孩绕着她放鞭,骤然的爆竹声在她耳边炸开,把孟眠吓了一跳。 她突然就想起了去年的此刻,一大家子团团圆圆,爆竹声中迎新年的时刻。 她沉默片刻,最后说:“就是…和家里人闹了些矛盾。” 随着几声脚步声,对面的背景声转换,传来是钥匙拧开的声音,沈衍清道:“你在哪,发个定位。” 在得知自己被严拓报名参加英语竞赛,且初赛就在十二月底的时候,孟眠语气有些不情愿:“他怎么不自己跟我说?” 沈衍清疑惑的抬眼:“你难道不想参加?” “我也不知道,”她撑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随后说,“我其实压根没想到走自招这条路,听说会有专业限制,可以探索的领域那么多,我不想被过早的束缚住。” 沈衍清心下了然:“那你想学什么专业?” “这个嘛,我也还没想好。”正是因为还没想好,才不想过早做决定。 “没事,你裸分也够用了,”沈衍清起身,“我去帮你拒绝严老师。” 孟眠想了想,还是伸手拉住他:“没事,参加就参加吧,才高二,也不影响什么。” 就当,给自己多一份可能性。 化学竞赛的初赛设置在次年三月,还有充分的时间可以准备。而英语竞赛,满打满算也只剩一个月时间了。 不过此时此刻,眼前还有个更为紧急的事 方梦然满脸愁绪:“眠子,你说沐沐这事怎么办啊。” 孟眠扶额叹气,其实这事也怪她想的不周到,当时要成立学习小组的时候,她们顺嘴问了句孟沐沐要不要一起,孟沐沐可能没听清,随口就给拒绝了。 谁承想,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孟沐沐借口和方梦然大吵了一架,留下一句“你们两个就是不乐意带我玩呗,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转头就再也没理过他们两个。 孟眠思索片刻,突然眼前一亮:“没记错的话,马上是沐沐的生日吧?我记得是十一月底来着。” 方梦然也被提醒了,连忙道:“我查查。” 不一会儿后转身过来:“还真是,差点把这事也给忘了。就在这周日,刚好遇上周假,到时候我们周六下午一起去给她选礼物吧?” 孟眠点头答应,要是能给她选个满意的礼物,说不定她也倒真能消气。 他什么都没问,连半句责怪的话都没说。 比起她的父母,倒更像她真正的亲人。 许悦小声地喃喃自语,反复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沈衍清声音很淡,语调里却透着关心,他认真回应了她:“没关系。” 接着又说:“只要人没事就好。” 许悦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第 54 章 反转 沈衍清在一旁安静地等许悦哭完。 她开口,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沈老师,我想回学校。” 沈衍清柔声道:“医生说你的伤势还没完全恢复,还可以再住院调养几天。” 许悦执着地重复道:“沈老师,我想回学校了。” 沈衍清没再劝她,替她办了出院手续。 然后送她去买了新手机,补办了电话卡。 半小时后。 孟眠:「沈!之!清!还没来?」 沈衍清看着那几个大大的感叹号,忍不住笑,要知道,他昨天可是做题到了凌晨两点,能起得来已经是奇迹了,他手里还拎着早餐,伸出一只手打字回复。 沈衍清:「五分钟。」 孟眠给他发消息的时间是七点,等到了快八点,沈衍清才姗姗来迟,手里拿着给孟眠买好的豆浆和面包。 萱孟市中心的图书馆很大,八楼分好几个区,沈衍清绕了好一会,才在某个窗边的位置发现了孟眠。 不过她旁边好像还坐了一个人。 还是个男的,尽管沈衍清不想承认,但眼前这人,莫名的给他一种聪明感,一看就一副学霸长相。 额前的碎发微微遮住清亮的眼眸,他还带着个金丝边的眼镜,也穿着南华附中的校服。 是校友?沈衍清总感觉有些面熟。 沈衍清眯起眼睛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他两却丝毫没有发现,你一言我一语的,相谈甚欢。 一边是男生清浅温和的声音:“这个应该这样作辅助线,这种题型多总结规律,下次就很容易看出答案了。” 一边是孟眠软糯乖巧的声音:“是了。我刚刚才读完题,还没思路,你怎么读题这么快?” 沈衍清把早餐往桌子中间一搁,孟眠抬头,这才发现他,用眼神示意他坐下。 沈衍清沉着脸,声音冷冷的:“这位是谁?” 孟眠指了指旁边的男生:“他是一班的冯若兴。” 又指了指沈衍清:“他是我们班的沈衍清,是我的好朋友。” 冯若兴微笑着向他伸手:“你好,我是冯若兴,兴是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兴。你就是沈衍清?早有耳闻。” 难怪这人这么面熟,之前开学典礼,他作为代表在国旗下发过言。 沈衍清伸出手回握道:“你好,我也对你早有耳闻。” 他确实对冯若兴早有耳闻,冯若兴和沈云梦一个班,偶尔去舅舅家吃饭,听沈云梦在饭桌上提起过几句 “我跟你说,我们班那个冯若兴简直神了。那么难的题,他居然都能做对,我这次又差他一点。” “爸,我这次又没考过我们班那个冯若兴。” “哥,你下次月考前去把冯若兴揍一顿吧,这样我就能考过他了。” 她晃晃脑袋:“不行不行,要不你把他书包扔了,这样他没有复习笔记,说不定成绩能差点。” 舅舅和他每次面面相觑,总是一脸哭笑不得。 沈衍清对他的初印象倒是确实准确,冯若兴确实品学兼优,常年位居年级第一,每次沈云梦提起他,都是一脸的咬牙切齿。 总而言之,对于沈云梦来说,这是个十分强劲,全方位碾压她的对手。 但是,冯若兴和孟眠又是怎么认识的? 冯若兴抽回手,脸上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的笑意,只剩沈衍清在那沉着个脸,冷声道:“你们认识?” “这个嘛…”孟眠用笔头戳了戳脸颊,“就刚刚啊。” 时间回溯到两个小时前。 孟眠在图书馆里晃悠着找位置,她喜欢靠窗边的位置,学累了可以随时看一眼外面的风景。 晃悠了半天,好不容易在八楼找到了一张全部空着的桌子。 坐下没一会儿,眼前的光被一个人挡住,孟眠想开口说对面已经有人了,却又觉得占空座位这种行为不太好。 她纠结了一会,决定还是让那人坐下,毕竟,图书馆一张桌子很大,可以坐下六个人,大不了就是她把自己的书挪一挪,稍微挤一点。 过了半小时,男生盯着她面前的卷子,突然出声:“你这题的思路有点问题。” “嗯?”孟眠闻声抬起头,才发现眼前的人穿的也是南华附中高二年级的校服,题目是数学模拟试卷的最后一题,出的很难,参考答案上除了计算结果,只有一个略,她已经钻研了有好一会儿,“那你的思路是什么样的?” 男生给她讲解完好几种思考方法后,她瞬间感觉豁然开朗:“听你讲了之后思路一下子就清晰了,谢谢。” 她礼貌的自我介绍:“认识一下,我是二十一班的孟眠。” 他微微皱眉,随后笑容舒展开,说道:“你就是孟眠?” “你认识我?”难不成他和沈衍清之前的八卦传播范围有这么广,眼前的人很明显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那类人,连他都听说了? “没有,”男生浅笑了笑,“我是一班的冯若兴。” “哦,原来你就是冯若兴?” 那个传说中的年纪第一,孟沐沐的崇拜对象。 “怎么,”冯若兴眼里有流转开的笑意,“你也认识我?” “久仰大名。” 介绍完二人相识的过程后,孟眠招呼着沈衍清在她旁边坐下。 她把给沈衍清做的学习计划表和沈衍清之前做过的卷子拿出来递给冯若兴:“刚好,你帮我看看,这样规划有什么问题吗?还有,这是沈衍清目前的学习进度。” 沈衍清伸手把卷子和计划表抽过来:“不用他看。” 孟眠一脸的疑惑:“为什么啊?他成绩比我好。” “就是不想。”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的这几个字。 随即,沈衍清把书包里的书都拿出来,摞在自己面前,仿佛不想让人看见似得。 孟眠莫名感觉,沈衍清看冯若兴的眼神,仿佛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友善。 “好吧,”孟眠把计划表和卷子装回书包里,递给沈衍清几张新打印的习题,“新卷子,有点难度的。” 眼看着沈衍清都快做完一套题,方梦然和方贺才姗姗来迟。 方梦然一来就瞪大了双眼,小声的在孟眠耳边嘀咕:“这不是那谁吗?年级第一。” 她连忙掏出手机,假装照镜子实则偷拍,小声嘀咕道:“不行,我得给孟沐沐发个消息,让她赶紧来。” 一旁的方贺看着沈衍清浑身生人勿进的气场,推了他一下:“谁惹你了?一大早这么不开心?” 沈衍清没反驳,低低的嗯了一声。 看来是真被惹到了。 察觉到气氛的尴尬,冯若兴站起身来道别:“孟眠同学,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他摇了摇手机:“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发消息,知无不言,保证解答。” 方梦然手机界面上默默多出一条:“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假期返校当天,一到教室,方梦然就拉着孟眠和孟沐沐的手:“我要跟你们说一个惊天八卦!” 孟眠挑眉:“有多惊天?” “绝对是整个学校的头版头条,包大热的。” 孟沐沐推了下方梦然:“别卖关子了,快说。” “就是,沈云梦,居然是沈衍清的表妹。” 孟沐沐惊掉了下巴:“不会吧,他们…” “千真万确,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孟眠问道:“你哪来的消息?” 方梦然一脸不容置啄:“方贺告诉我的啊,你知道的,他和沈衍清不是好兄弟吗?他说绝对是真的。” 孟眠微怔,看来是沈衍清让他帮忙澄清的。 方梦然表情夸张:“几人欢喜几人愁啊,他俩估计又要情书堆满桌了。我曾几何时磕过的CP破碎了,情人变兄妹啊!什么狗血剧情。” 孟沐沐吐槽道:“什么情人,人家压根没在一起过好吗?之前传得那么沸沸扬扬的,也难怪老师不管她俩呢。” 下一秒,班主任严拓走进教室:“其他人继续早自习,沈衍清,孟眠,你们两个跟我过来一下。” 喏,这不就管起来了? 进了办公室,严拓靠在办公椅背上,翘着个二郎腿,不耐烦地用笔敲了敲桌面:“说说吧。” “说什么?”沈衍清冷声道。 严拓坐起身子,严肃道:“我听班长说,你们两个每天放学一起回家?” 又是班长,还告状到老师这里来了? 孟眠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午饭时间,方梦然听说了他们和严拓的赌约,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她小声地在孟眠耳边嘀咕:“有没有搞错,你难道不清楚沈衍清的水平吗?他的成绩……” 她犹犹豫豫地,话说到一半又顿住。 因为来学校之后还没有进行过大规模考试,孟眠确实不太清楚,“什么水平?” “他班级中下游的那种啊,我们这还是普通班,撑死也就年级六七百名,离期中考就一个月了,怎么也不可能一下子考到年级前一百吧?” 孟眠听着她的话,若有所思。 方梦然接着问道:“那要是没考到的话要怎么办?” 当事人沈衍清端着餐盘在对面坐下,冲着方梦然打了个招呼。 方梦然有种八卦别人被抓包的感觉,连忙低着头噤声。 沈衍清慢悠悠地开口:“没考到的话,就在年级大会上作检讨。” 方梦然闻言愕然,孟眠的水平她不清楚,但,按她的想法,沈衍清这检讨,貌似是做定了。 方贺在旁边插嘴:“清哥,提前一个月写份检讨吧,文采搞好点,到时候还能变得威风点,不至于那么丢人。” 沈衍清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别咒我,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方贺有些不可置信:“不是吧?清哥你认真的啊?” 沈衍清轻轻嗯了一声。 方贺见他这副认真的样子,也不再说些扫兴的话。 孟眠咬着牛奶吸管,突然出声道:“其实,我们也不是一定要赢。” 她刚刚听了方梦然对沈衍清现有水平的评价和他好兄弟的调侃,心里大概有了个底,但她并没有觉得多有所谓。 沈衍清闻言,疑惑地抬眼。 孟眠用手扶着下巴,很认真地说道:“很多事去尝试了就有希望,不去尝试就什么都没有。” 她抬起头,声音温温柔柔的,却好像带着鼓舞人心的力量:“享受这个为之奋斗的过程就好了,说不定你会觉得学习很有趣。” 沈衍清带着些怀疑:“是吗?” 孟眠点了点头。饭后,孟眠开始打包行李,在这里生活得也不是很久,留下来的生活痕迹却很多。 有爸爸妈妈每年给她送的礼物,总是不重样的,有定制的舞蹈服、一面书柜的书、超大的玩偶,还有因为她一时兴起而给她买的钢琴。 这些东西,就算收拾好了,她在姑妈家那小小的房间也没地方放。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给姑妈发了条短信:“袁栀不是一直想学钢琴吗?我把我的送她吧。”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难得称呼了她一声姐姐。 “真的吗?谢谢姐姐,我明天叫我爸去搬。 孟眠拿着纸箱子一点一点地打包起行李,抹去她在这个家生活的痕迹。 她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就没有家了。 突逢的变故,逐渐变色的生活,支离破碎的家庭。 窗外的雨声未停,淅淅沥沥地打在窗户上,掩盖了哭声。 正午时分,窗外的香樟树四季常青、枝繁叶茂。 光影透过一层层密密麻麻的树叶打在孟眠脸上,照在她琥珀色的眼睛上,泛起金色的光,即使是步入十月的秋天,也让人觉得耀眼。 孟眠举起右手,笑得明媚:“和我一起努力吧。为了我们的赌约,也为了我们的未来。” 沈衍清抬头,看见倒映在孟眠眼底的光,那光影影绰绰的,吸引着他伸手,下一秒,和孟眠击了个掌。 好啊,为了我们的、未来。 严拓继续盘问道:“你们今天早上是不是一起来的学校?我都看见了。” 孟眠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解释起,只得继续无奈点头。 严拓在那细数着早恋的危害,越说越起劲,像是已经坐实了他们的罪名,只是居高临下地进行审判。 沈衍清打断他的话,语气有些不耐烦,“我们是邻居,顺路而已,难道邻居还不能一起上下学?” 眼看着他在那说谎,孟眠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其实他这话说得倒是也没错,不过前面还得加个时间限制,应该是曾几何时是邻居。 严拓声音里带着不耐烦:“我不管你们什么邻居不邻居的,你们两个最好是给我走得远点,这里是学校,不要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沈衍清不屑一顾道:“凭什么?” 他这话成功把严拓激怒了,他怒拍桌子道:“什么凭什么?就凭我是你们班主任。你别在这给我拽,你自己一个人堕落就算了,还非要拉着同学一起,还欺负到班长头上来了。” 他顺了顺气,指着沈衍清继续怒道:“孟眠家里的情况,你可能不知道。她是要好好学习的人,你自己混日子就算了,别祸害其他同学行吗?” 气氛是诡异的低沉。 接着,孟眠慢悠悠地开口:“老师,我没有觉得沈衍清耽误我的学习,他送我回家是为了保护我,之前学校外面有小混混找我的麻烦。” 她这是在替她解释?沈衍清闻言,直勾勾地向她看过去,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严拓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他自己都是小混混,说不定那些人就是和他一伙的呢。好了,你不用再说了,你家里的情况我都听说了,你不好好学习对得*起你的家人吗?你这个情况,我要是你爸,我都要被你气得一病不起!” 接下来的话稍显残忍,考虑到孟眠毕竟是个女生,他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换了副严肃的语气,挥挥手道:“你刚来萱孟一中,可能有些事情不太了解,这样,你先出去吧,我跟沈衍清谈谈。” 孟眠都能想象到他谈话的内容,无非是对沈衍清进行一顿批斗,再接着让他们保持距离。 她摇摇头道:“老师,我有在好好学习,而且沈衍清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衍清眼神有些触动,从刚刚到现在,孟眠还是和小时候那样,站在他面前,无条件地相信他,维护他。 那他怎么着也不能让她失望,不是吗?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严拓道:“你开个条件。” 严拓有些懵,他没听错的话,眼前这个上课睡觉下课违纪不服管教的沈衍清,是在和他谈条件? 严拓笑了:“开什么条件?” 沈衍清一只手撑着桌面,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在桌上敲击了两下,慢条斯理地说:“你开个条件,我做到了,你就得在班里公开给我们道歉。” 让他这个班主任道歉,简直是在开玩笑,严拓轻蔑地笑笑:“沈衍清,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你不记得你上次期末考全班多少名吗?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 沈衍清压制着被他挑拨起来的怒意,一字一顿道:“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严拓笑了:“行啊,年级前一百,你们做得到不?” 不行,那年纪前两百、三百?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衍清笃定地开口打断:“行。” 风评一下全面反转,又有媒体为了赶热度,弄到了下午许悦在研究所门口和父母争执的监控素材。 视频发布后热度迅速升高,网友纷纷涌入许悦评论区留言说心疼她。 到了晚上,许悦的父母已经被骂到灰溜溜的注销了账号。 这时候再这样处分沈衍清就不合适了。 学院又召开了紧急会议,最后发布的通报里面只有情况说明,撤销了对他的处分。 一切到此才尘埃落定。 第 55 章 圣诞 经历了这件事,孟眠彻底体会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的道理。 她的社交媒体涨了一堆粉丝,之前宋虞知翻出来的那张照片被发出来,又被赞到热评,评论区都是对她和沈衍清的祝福。 周一她回去返岗报到时,办公室里洋溢着喜庆的氛围,大家甚至为她准备了庆祝礼花! 同事们异口同声为她庆贺道:“恭喜孟眠!” 孟眠拿开脸颊上的金色丝带,笑着说:“谢谢,谢谢。” 但不就是男朋友洗刷了‘冤情’,也不至于要大家特地为她庆祝吧。 第三场是“明月投壶”,按方梦然的话来说,这是最没有挑战性的一关。 把箭镞扔到桶里就作数,不限次数,掌握一点技巧后,两人很快就通关。 方梦然调侃道:“沐沐,你应该先来这关的,还能有点参与感哦。” 孟沐沐别过头,轻轻哼了一声。 集满了三个章,方梦然很是嘚瑟,摇晃着手中的集章劵:“小菜一碟!简直小菜一碟!” 孟沐沐吐槽道:“小心闪到腰。” 果不其然,方梦然就折在了最后一关“飞花令”。 由于奖品数量有限,“飞花令”是晋级赛,两个pk,围绕一个关键字行令,吟诵包含关键字的诗词,一直到另一方接不上为止。 方梦然的语文成绩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她为数不多不偏科的科目,但对方知识储备量过于强大,她答了四五轮就偃旗息鼓。 方梦然哭丧着脸,拍了拍孟眠的肩:“眠子,就靠你了!我们团队的荣耀。” “眠子姐,你也在这啊?我们比比?”是沈云梦甜甜的声音。 方梦然牵着孟眠想走。 旁边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有此起彼落的议论声。 “这不是沈云梦吗?哇,有点期待,她语文就没下过140,这飞花令也是手到擒来吧。” “那个要和她比的人好像是孟眠。” “靠,这么劲爆?不过孟眠好像也挺漂亮的诶,清纯挂的。” “不是吧,这是要宣示主权吗?快看快看,沈衍清也在旁边。” 方梦然嘴角抽了抽,挽着孟眠的手:“你们先玩,你们先玩,我和眠子还有点事,等会再过来。” “没事,”孟眠撇开方梦然的手,“我们比比。” “眠子…” “没事。”孟眠轻拍了下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旁边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有人*倒吸一口气:“我去,真这么刺激啊。” “她能行吗?那可是一班的学霸……” “对啊…上次还传阅了沈云梦的语文作文,写得那叫一个好。” 孟眠垂眼,屏蔽这些声音。其实她并不在乎其他人眼中的看法。 只是别人都攻城略地,把她当作敌人主动请战了,那当逃兵可不是她的做派。 她倒是也想看看,沈衍清喜欢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老师拿起一个签盒,让对战双方抽取要行的令字,沈云梦伸手示意:“眠子姐,你来吧。” 孟眠抬眼,看向站在沈云梦身后的沈衍清。 他倒好,整个人松弛得很,眼底漾着笑意,好像翘首以盼这场比赛。 孟眠垂眸,心底酸胀蔓延开来。 是她逾矩了。活动地点离教学楼有一段距离,在南操场旁边的镜湖。 一路上方梦然都叽叽喳喳的介绍,镜湖是南华附中的著名景点之一,春水碧绿,夏湖清澈,秋叶烂漫,冬雪洁净。 可之前有人跳湖未遂,学校赔了好大一笔医药费,连带着几个老师也背了处分,那之后镜湖就被围挡起来了,这是跳湖事件后的首次开放。 现场已经有不少人,天色暗下来,镜湖的水面上有一盏盏小河灯,为了避免起火,中间的蜡烛换成了电池的,有荷花、灯笼、蛋壳形状的,有的上面写了诗句,有的是祝福的话。 镜湖旁边有个立牌,上面写着“家校共育,月满中秋”几个大字,旁边的小字介绍了本次活动的规则。 活动有四项,分别是“摘月亮”“猜灯谜大赛”“明月投壶”“飞花令”,有的是个人参赛,有的是多人协作,在入场时登记学号姓名后会发放一张集章劵,只要参与活动就可以领取花灯,集满所有章就可以领取活动最终奖品。 方梦然拉着孟眠和孟沐沐飞速登记好了信息,她观望了一圈各个活动点位,最后拉着两人去了聚集的人最少的那个。 这项是“猜灯谜大赛”,规则不用过多介绍,自选三个灯谜,只要两个以上就可以集章。 一盏盏挂好的灯笼上面有悬着的灯谜,方梦然率先出击:“就选1、3、5吧。” 第一题念完,方梦然不解地挠挠头。 孟眠已经猜到了答案,笑着看方梦然,方梦然冲她疯狂使眼色。 旁边维持秩序的老师出言提醒:“同学,这个只能自己答哦。” 方梦然果断放弃到下一题,这题比较简单,是和中秋相关的诗句,语文课本里刚好学过,她很快答出来。 老师鼓鼓掌:“答对了。” “最后一题,山旁隐现横空日,雨下埋香寂寞人[1],打一传统节日。” 方梦然想了半天,完全没有思路,想到现在是中秋,她随口一说:“中秋节吧。” “恭喜!答对了!”老师拿过她的集章卡盖上章。 方梦然爽朗地大笑着:“哈哈,简直小菜一碟。” 然后她眨巴两下眼睛问道:“所以为什么是中秋啊?” 孟眠在一旁耐心地解释道:“山旁隐,就是丨,横空日,就是口,二者合一为中,下埋香,只留上半部分就是禾,雨在人字上就是火,合起来就是中秋。” 老师赞赏地点点头,“这位同学说得不错。” 方梦然满眼崇拜:“眠子,你是学霸吗?怎么这么厉害。” 方梦然对了两个,而孟沐沐就没有那么好运,遇到的题目比较难,只猜对了一个。 孟眠也抽了三道题,没一会儿就全部答完。 “不错,全对。”老师也给孟眠盖上了章。 方梦然眼中的崇拜更甚,“眠子你真真真厉害。” 旁边的孟沐沐被衬的有些落寞,方梦然注意到后,央求老师道:“我们三个人加起来对了六个呢,能不能给我们加盖一个章?” 老师哭笑不得:“同学,后面排队的人还很多,要遵守规则哦。” 孟眠出声安慰道:“没关系,我们可以先去放花灯。” 三人领了花灯,方梦然号召大家一起在花灯上写下愿望。 孟沐沐和方梦然很快写完,在那打闹争抢着,想要一窥对方的愿望。 “方梦然,你的梦想是做游戏?你想当程序员啊?” “孟沐沐,你…你暗恋冯若兴?好啊你居然瞒着我,我都不知道!” 孟沐沐涨红了脸,“别乱说,我就是希望他成绩好而已,我这是崇拜好吗?!他是我学习的榜样。” 冯若兴孟眠没来多久就听说过他,在理科一班,常年占据全校第一名的宝座。 偶尔有沈云梦和他竞争一下这位置,不过大多数情况下,他还是雷打不动的第一。 孟眠还在思考着自己的愿望,还没落笔,接着,她被孟沐沐扯了扯,“眠子,你看前面!” 顺着视线抬头,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面孔。 是沈衍清。 此时此刻,沈衍清拿着手机在给他旁边的人拍照。 顺着镜头看过去,女生皮肤雪白,发丝微卷,明媚又肆意,她浅浅笑着,手中拖着一盏河灯,整个人传达着一种明艳大美女的讯号。 孟眠一怔。 想必,她就是传说中的沈云梦? 他只是出自儿时的情谊,礼貌性地照顾她,保护她而已。 甚至还为此得罪了他自己的心上人。 她随便抽了一张纸,老师接过展开:“是月字,正值十五月高悬,倒是也符合今天的节日,那接下来就开始吧,双方行令间隔不得超过三十秒,超过则视为失败。” 沈云梦抬了抬下巴,示意孟眠先开始。 两人从一开始语文课本上常见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1]”到选修课本都没出现过的“江上月明胡雁过,淮南木落楚山多[2]。” 一共对了整整三十多个来回,旁边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们也太狠了,我感觉我加起来都没背过这么多诗。” “眠子加油,眠子你是最棒的!”方梦然和孟沐沐在那给她助威。 但显然,声音完全不及另一边的“云梦女神加油,云梦女神最棒。” 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老师提议道:“两位同学的水平大家都已经看到了,要不这次就算你们都晋级。” 两人异口同声地拒绝。 战局继续。 两人的思考时间明显比之前要长一些,眼看着快能分出个胜负来。 沈云梦突然蹦出一句情诗:“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3]” 然后满脸俏皮地冲着孟眠笑。 有起哄声不绝于耳。 孟眠不解地抬眸,她真的是要宣示主权? 不过她这么一说,孟眠也想到一句情诗,“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4]” 台下为着这两句情诗多了一层解读,爆发更加热烈的议论声。 眼看着思考倒计时趋近结束,老师开始倒数起来。 沈云梦摊手,明媚地笑着:“好吧好吧,想不出来了,输给你啦,眠子姐。” 方梦然和孟沐沐围上来为她欢呼:“眠子,你古诗储备量也太丰富了吧。” 沈衍清也向她投来一个赞赏的眼神,然后去安慰身旁的沈云梦。 把自己还没拆封的奖品晃了晃,递给沈云梦,“这个给你吧。” 孟眠垂眼,看着手中刚刚领到的奖品,心情倒是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没有那么畅快,心中酸胀的感觉更甚,甚至耳朵里,阔别了很久的耳鸣又嗡嗡地出现了。 身体和心理双重的难受像催化剂,满溢在喉咙里,变成问不出口的话。 她很想问问沈衍清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有了喜欢的人,还要和她走得那么近。 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要保护她。 为什么要毫不避讳地走近她,又当着她的面去爱别人。 她不是一个喜欢悬在别人议论的风口浪尖,还能兴致勃勃看热闹的人。 更不想,当一个别人感情中的插足者。 她开始怀疑那个抽奖箱里装的全是买一送一的‘一等奖’了! 她拿过礼品袋出门,外面的温度比室内低很多,呼吸冒着白气,她掖了掖围巾保暖,打开手机想和沈衍清分享这件事,对方正好打来电话,她接起来。 电话里的回声仿佛就在身侧,她放下手机,往四周去看,面前的影子被一个更高的身影笼住。 沈衍清倾下身,靠在她耳边,语气带笑问她:“是在找小言吗?” 看来合影的事,不用等到下一个平安夜了。 第 56 章 团建 孟眠一把扑到沈衍清怀里,仰起脸看他,语气惊喜:“你怎么来了?” 她本来没抱期待,因为她记得沈衍清周四有课。 沈衍清捏捏她的脸,“结课了,来陪你过圣诞节。” “那你怎么找过来的…”刚问完,孟眠已经知道答案。 是她刚刚那条带了定位的朋友圈。 他还称呼自己是‘小言’呢。 语文老师向铭晚自习拖堂的有点久,原因是之前布置下去很久的文言文,在抽查的时候好几个同学都背不出来。 向铭震怒,让班里有一个人没背完,其他人都不准走。 同学们怨声载道,讲台下哀声一片。 入秋之后,外面天暗得很早,今天还是孟眠做值日,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等值日结束之后关灯,整座校园的灯都暗了下来。 只有校门口,门卫室微黄的灯光在雨丝中若隐若现。 班级门口有专门的沥水篮,用来存放被雨水浸湿的雨伞,但孟眠发现篮子里空空如也。 但自己的伞被人拿走了。 没有伞已经成了既定事实,孟眠在楼梯口等候了几分钟,外面依旧雨势不减。她把书包放在头顶避雨,尝试了一下,下定决心后往雨中冲去。 雨势很大,书包不起什么作用,雨丝飘进眼睛里,模糊住视线,发尾和鬓边的刘海处都湿透了。路边坑坑洼洼的小水坑溅起水来,砸到裤腿和鞋子里。是十分泥泞又难受的天气。 小跑出了校门,孟眠拐到巷子的店铺下面避雨。 过了一会,她余光瞥到旁边几个人,正在对街的巷子旁躲雨抽烟,烟雾缭绕中,她定了定神,却觉得这些人有点眼熟,她观察了一会,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这些人正是那天那几个小混混?!这想法很快得到了证实。 课间休息时,坐在孟眠身后的女生和她闲聊起来。晚自习结束,一天也将匆匆结束。 混沌中脑子里塞满的试题是属于转学第一天的主旋律。 放学后的人流量很密集,孟眠穿行在人群中,刚走出校门,突然感觉自己的背包被人轻扯了一下。 一回头,是沈衍清骑着辆街车,油门被踩得嗡嗡作响。 “我送你回家。”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孟眠脑海中突然闪过方梦然那句名草有主,她摇头道:“不用,我自己回去吧,也不是很远。” 沈衍清挑眉反问道:“不远?” 她差点忘了,上次沈衍清送她回过家。 寒暄了片刻,孟眠知道了,这女生叫方梦然,是班里的文艺委员,她的同桌叫孟沐沐。 方梦然十分八卦:“你觉得…沈衍清怎么样?他今天不是给你搬书了吗?你是什么感觉?” 孟眠不解:“嗯?什么怎么样?” 方梦然兴冲冲地说:“就是第一印象啊,比如长得超帅,但性格很拽,不受老师待见之类的。” 孟眠礼貌地笑了笑,果然,不受老师待见是大家的统一印象。 她对沈衍清的印象其实还停留在儿时的“软包子”时期,至于现在,不好准确定义。 她这副淡漠的姿态倒是被解读成了其他含义。 “你对他没兴趣最好。”孟沐沐补充道。 孟眠从思考中回过神,问道:“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方梦然打趣道,“他有心上人了哦,名草有主了。” 上课铃适时响起,结束了这段八卦。 这节是英语,老师正在讲解开学考留下的试卷,孟眠没有试卷,也没参加这场考试,迷迷糊糊地发着呆。 她撑着手,视线微微右移,刚好可以看见门边靠墙站着的沈衍清。 外面的温度不低,太阳照到墙边,他的脸上晕出汗珠,一路向下,划过清晰的下颚线。 略卷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微微的棕色,是带着一点阳光的颜色。 在萱孟一中时,班里就有早恋的现象,孟眠已经屡见不鲜。 至于沈衍清这副模样,名草有主倒也正常。 正愣神,英语老师拿书推了推发着呆的孟眠,教育道:“新同学,上课要认真听讲。” 孟眠连忙讪讪地把视线收回来。 门外的沈衍清听见了动静,微微侧着身子,好整以暇地看向教室内的她。 表情仿佛在说,怎么,偷偷看我被抓包了? 距离自己这边还有一定的距离,她转学后剪了短发,又换了身着装,那些人估计还没认出她,但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在这边蹲守了很久。 孟眠呆愣了一会,那些人中的一个往他这边指认着,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然后快步往她这里走过来。 孟眠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太慌张,由于雨势很大,路边的行人不多,孟眠回过头往还亮着灯的店里快步走去。 她不敢跑,怕自己表现得过于异常,被那些人发现。 她把书包放下来,雨飘进眼睛里,打得隐隐作痛。 她打开书包,手中攥着包里的美工刀,是以前和朋友去做木雕的时候买的,很是锋利,刚好可以用来防身。 雷声轰隆隆地响起,带过一道闪电,把整个夜空照得透亮,孟眠感觉自己的心狂跳起来,一声一声,混合着雨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现在天完全黑掉,配合着雷雨声,让她觉得非常心慌。 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框框的,砸在被雨水浸湿的地上。 下一秒,孟眠感觉自己的背包被人一扯。 啊很快到了小区楼下,已经轮换了一个季节。 秋天,又是雨季,温度不高,微黄的灯光照下来,却有一种微暖的感觉。 孟眠从包里拿出一盒创可贴,正是初遇时沈衍清给她的。 她撕开创可贴,拿起沈衍清的手,伤口因为刚刚被水浸泡,有些泛白,她轻轻用纸擦拭干净,贴上创可贴。 少年的掌心微热,相触的一瞬间,仿佛在她指尖燃起一团小小的火。 世界就此沉寂,仿佛只剩彼此。 沈衍清突然开口:“以后我保护你,好吗?” 一如多年前,小小的她站在小小的沈衍清身侧,笑意盈盈地说着:“没关系,以后眠子姐姐罩着你。” 少年的声音低沉,带着点不容置喙的笃定,仿佛在征询她的意见,却仿佛已经在心里有了答案。 孟眠抬起头,和沈衍清对视,盯着他漆黑又清亮的眼眸失神。 世界安静几秒,劫后余生的喜悦和一种莫名的情愫反复冲撞着,像焰火一团团地在心底炸开。 她什么也不想思考。 仿若溺水者求生的本能 她成功地被蛊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孟眠尖叫出声,死死地握着手中美工刀,猛然回头,一顿乱挥。 回过来才发现是沈衍清。 少年一手打着伞,一手推着车,有风把雨从伞外灌进来,他的发尖湿漉漉的,还往下滴着水。美工刀还不小心划过他的手,溢出的血被雨水迅速冲淡。 他无所谓地抬手,擦干净血迹,笑着拿过她的美工刀合上:“这个的作用,还不如你拿脑袋一头撞过去来得强。” 孟眠觉得有点丢人,垂下头,声音小小的:“你怎么没走。” 沈衍清把她湿漉漉的头发别到耳后,轻笑了一声:“你猜。” 猜他是不是因为记挂她的安危,担心她害怕打雷,半路又折返回来。 孟眠眨巴了两下眼睛,缄默不言。 沈衍清把伞递给她,又转身从车篓里拿出一个头盔递给孟眠,示意她上车。 又一道惊雷响起,孟眠浑身一僵。沈衍清缓缓开口:“只是打雷而已,自然现象,不用害怕。” 孟眠轻轻嗯了一声,戴好头盔坐在后排。 摩托车“呼啦”一声,在雨夜的巷子间穿行。 伞边的雨水滴落在地上,水里有灯光的倒影。 雨滴缓缓滴落,就好像一潭星星的倒影在地上被炸开。 孟眠没有问沈衍清为什么还在这里。 自从知道他有心上人之后,孟眠就刻意和沈衍清保持着距离,谎称自己有同行的伙伴后,晃晃悠悠搭一个小时公交车回家。 经过今天的事情,孟眠才知道。 他可能在等她,可能是在保护她,可能知道她在撒谎。 但此时此刻,坐在他的后座上,内心却是难得的安定。 她尽量把脑袋放空,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她没有看到过的事情,没有亲耳听见的事情,为什么要那么急于去肯定,急于撇清距离。 她也只是把他当作一个朋友。 儿时的伙伴,现在的朋友。 为了给沈衍清也打上伞,孟眠坐得很靠前,她用力把伞柄往前撑着,两人挨得很近,甚至能隐隐约约感受到沈衍清的温度。 这样近的距离,她莫名有些紧张。 突然颠簸了一下,肌肤隔着湿漉漉的衣服相贴,仿佛过电一般,一股电流传导至孟眠的全身。 身前是沈衍清低沉的声音:“没关系的,不用给我打伞也可以。” “哦…”孟眠屏住呼吸,用手撑住坐板,用力后移,想要微微退后。 雨天路滑,又是一个颠簸,孟眠没坐稳,手慌乱中扶住沈衍清的腰。 实在是太近了,这样的雨天,这样的温度。 沈衍清的背挺得很直,轻咳两声。 孟眠扶住后座解释道:“额…座板有点滑…” 沈衍清耳朵悄悄红了半分,“嗯…没事。” 然后是诡异的沉默。 雨势也慢慢减小,没有了雨滴哒哒作响的声音,孟眠觉得此刻的世界好像很安静,安静的甚至能听见心跳。 不知道是她的,还是沈衍清的。 可能是劫后余生,此刻还没完全沉寂下来的心跳。 又或沈不是。 砰、砰。 心跳如鼓。 听的人心底里都在发慌。 那两人又在吵架,吵得叫人头昏脑胀。 不想影响心情,孟眠选择忽视他们走过去。 在擦肩的一瞬间,她的胳膊被拽住。 陈可情绪非常激动,拉着她质问周夏:“你今天看她那个眼神就不对劲,我早就注意到了,今天一见到她你就和我吵,你早就想和我分手了吧。” 她被拉得踉跄几下,差点摔倒。 还好沈衍清在她身边扶住了她。 第 57 章 占有 不得不说,陈可渲染情绪的能力确实很一流。 她的一番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孟眠真的和周夏有什么。 孟眠花了点力气,把陈可的手挪开,手指不小心碰到她手腕上的伤疤,伤口凹凸不平,摸起来十分渗人,能感觉出来当时伤口很深。 她的心软了些,语气也跟着软了,和陈可解释道:“我和周夏就是普通同事关系,而且我马上就要离开海华了,下周一就走。” “你要离开海华了。”陈可喃喃了一句,像捉住什么不得了的蛛丝马迹一样开始下判词,她这回没扇孟眠,而是用力扇了周夏,大吼道,“我就说怎么好端端地你要辞职呢,你就是为了她吧。” 长篇大论的训斥,孟眠就这样被晾在身后。 她抬起眼,观察着那个被训斥的男生。 他个子高挑,双手插兜靠在墙角,门外的夕阳打进来,给他蒙上了一层阴影,头发也在阳光的晕染下泛着一点黄,不知道是染的还是天生的。 孟眠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能感受到他的漫不经心,似乎嘴角还漾着笑,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这副样子,孟眠脑海中只有两个形容词。 姿态散漫、吊儿郎当。 她在心里默念了句笨蛋,要是想早点结束训斥,就应该态度端正点呀。 可能是自己的眼神太过直白,少年也抬起眼看她,就这么一眼,他刚刚还在晃晃悠悠的身子突然站得笔直。 孟眠莫名从那眼神里读出了错愕。 难道她内心的吐槽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孟眠莫名有种被当面抓包的感觉,眼神闪烁着,忙别开眼。 直到严拓都说得口干舌燥了,转头喝了口水,才想起来孟眠还在办公室里,他摆摆手道:“你怎么还不走?” 孟眠哦了一声,连忙转身离开。 此刻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天色渐暗,校门口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 孟眠对南附这边的路不太熟悉,她七拐八拐着,走进了一个小巷子。 再一抬眼,面前是一群看起来年纪不大,却又打扮得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在巷子尽头正吞云吐雾。 是听说南附这边校风比较开放,但也不至于第一天来就让她碰见小混混吧。 孟眠拽紧书包带,想无声无息地转身离开。 却突然被一个人越到身前拦住,那人的眼神里闪着兴奋的光,高呼道:“老大,她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为首的人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她,眼神定格在她胸口前萱孟一中的徽章上。 那是孟眠睡醒后习惯性换上的,转学前的校服。 为首的人不断逼近她,将冒着火星的烟在她脸颊前弹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灼伤到她。 感受到脸庞的灼热,孟眠的心仿佛都要跳到嗓子眼。 他们要找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她,就算是在萱孟一中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和谁结过仇,更何况今天是她转学的第一天。 可下一秒,那人说出了一句让她意想不到的话。 她听见他说:“你就是孟眠?” 孟眠退后的脚步一顿。 接着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得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眼前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 看他们的架势,显然是不准备给她什么好果子吃。 她向后退了两步,用余光认真地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巷子十分狭窄,对方人数众多,逃跑的可能性,不能说没有,但几乎为零。 “冯哥,她就是孟眠。”旁边的人正好从她书包里找到学生卡,兴冲冲地展示出来邀功。 那个名为冯哥的人一步步向她逼近,笑道:“一直后退干什么?有这么怕我?” 接着,孟眠的脖子被他掐住,对方脸上还挂着笑,手上的力度却在一点点地收紧。 孟眠感觉自己胸腔里的空气在随着时间慢慢地流逝。 是有些不真实的痛感,伴随着强烈的窒息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呼吸不畅,脸都开始胀痛起来。 她用劲想把脖子上的手移开,脚也像乱挥似的往前踢了两下。 下一秒,她被拽过去,哐一声摔到墙上。 背后又传来刺啦一声响声,校服和墙面亲密接触,又往下接着带,不平整的墙面把衣服划破,皮肤摩擦间,孟眠又感受到一阵钝痛。 可能是摔得太狠,耳膜像轰了一下,脑子里嗡嗡地响,她甚至听不清那个叫冯哥的人在说什么。 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几声,“孟如勇…你爸……该死” 接着,她看见对方掏出一把弹簧刀,刀锋被光照了一下,让她晃了下眼睛。 孟眠有些害怕,是打心底地发怵。 对方的打扮看起来像是社会人士,和校园里那些小打小闹不一样,她不知道对方到底会做到哪种地步。 她咽了咽口水,似是商量,又似是恳求地说:“你…你有什么条件?” 一句话因为疼痛说得支离破碎。 对方却仿佛听到了什么玩笑话一样,他拿着刀逼近孟眠,用刀背在她脸上划过,冰冷的触感让孟眠倒吸一口凉气,额上的冷汗也往外冒。 大脑仿佛断线了一般,沈是因为恐惧,持续性地嗡嗡作响。 接着,耳畔骤然闯入一个干净明朗的声音,终结了这段嗡嗡声:“你们在干什么?” 孟眠顺着声音来源看去,来人是刚刚出现在严拓办公室的那个男生。 她想开口求救,又怕牵连来人。这里很偏僻,七拐八拐才能找到,放学过去这么久,来人也只有他一个。 孟眠眼神示意着让他走,言外之意是让他去搬救兵,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她的暗示。 反倒是冯哥好像看懂了,他指了指墙边的孟眠,“你认识她?” 少年看向被围堵的孟眠,眼神里多出一丝错愕。 他微怔了片刻,随后道:“大概认识。” 这下懵的人变成了孟眠。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是同班同学,但也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说出这种话。 实在是有够不明智的。 果不其然,旁边的小弟被他这副态度惹毛了,骂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脏话:“大概个毛啊?你他妈多管闲事个什么?!” 一拳猛地挥下,被他闪避过去。 他死死擒住前人的脖子,一个肘击,那人痛地闷哼一声,身后的小弟冲上来,少年把擒住的人甩开,侧身轻松闪避,小弟躲闪不及,踉跄几下,差点摔了一跤。 原来不明智的源头是因为他很能打。 孟眠也找准时机,趁着面前冯哥失神的一刹那,气血上涌,仿佛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膝盖处,往上方猛地一顶。 “草!”冯哥的手下意识一松,弹簧刀落地铛铛响了两声,他的脸猛地变白,像是疼极了,冷汗直往下冒。 还在和人缠斗的少年见状,朝孟眠大踏步飞奔而来,接着,孟眠感觉自己的手被牵起,在慌乱中踉跄着,被带着往前飞奔。 此刻夕阳已逼近地平线,余晖间橙黄色的光把巷子的转角处染得金黄。 背后是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和追赶声,耳畔是断断续续时有时无的耳鸣,眼前的余晖的好光景,和少年被吹起来飞扬着的衣摆,鼻息间浮动着的,是独属于夏季傍晚的果香。 她感觉周身的疼痛好像都在这风中被吹散。 不知跑过了几个拐角,站在熙熙攘攘的马路上,光影明亮间,少年才将她的手放开。 感受到掌心间温度的流逝,孟眠有些发愣。 少年声音里漾着笑意:“怎么,被英雄救美了,感动坏了?” 孟眠摆了摆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拉扯到了,背部传来的钝痛感让她忍不住嘶的倒吸一口凉气,脖子上被拧过的地方也火辣辣的疼。 面前的少年走进一旁的药店,出来时,手里还多了棉签、创可贴和一罐用来消毒的碘附。 他把买来的药品递给孟眠,“拿回去好好消下毒。” 孟眠接过药品,礼貌道谢:“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你也是二十一班的吧?” 对方点了点头。 感受到对方投射过来的炽热的视线,孟眠疑惑地抬眼,对视的一瞬间,少年眼里好像又多了几分错愕。 孟眠刚想开口接着介绍自己,对方就先开了口:“眠子?” 被叫出小名,孟眠疑惑地观察着他,两人凑得很近,甚至能观察到对方脸上被路灯晕得发光的绒毛。 愣神片刻后,孟眠垂眸别开视线,“我们之前认识吗?” 少年勾了勾唇角,看起来心情很好,“怎么,不认识我了 孟眠在脑海中反复搜寻着有关眼前人的记忆。 少年指了指孟眠校服上的徽标,挑挑眉道:“你怎么转学来我们学校了?” 孟眠身上还穿着萱孟一中的校服。 萱孟一中是萱孟市内著名的私立高中,学费昂贵的同时升学率居高不下,沈多人挤破头都想把孩子送进去。 但萱孟一中和南华附中,一个在南区,一个在北区,除了多校联考时,两所学校毫无交集。 孟眠陷在沉思中,没把少年的问题听进去。她仔细地在脑海中搜寻了八百遍,也没能把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哪张脸对应上。 耳鸣的现象缓慢出现,嗡嗡地响,伴随的是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伤到耳朵了?”少年突然捧起她的脑袋,侧过身仔细观察着。 他的动作很突然,或沈是因为他刚运动完,又或沈是夏季天气太过炎热。 总而言之,他的手心像火一样。 孟眠一下子从思考中回过神来。 然后,她发现现在的场景很不妙…… 此时此刻,眼前的少年认真地捧着她的脸端详着。他的掌心灼热,观察时的动作带着指尖摩挲着她的脸颊,一下又一下。 两人凑得很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的热气。 孟眠的心一下又一下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频率跳动起来。 脸颊好像都在被灼烧。 接着,她把脸轻轻别了一下,“你…你在干嘛?” 孟眠急中生智中冒出来一句:“沈衍清,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 她看见沈衍清越来越凝重的表情和欲言又止的神情。 “答不出来你就睡沙发吧!” “眠眠……” “哼!” 第 58 章 跨年 回到江宁后,两个人天天都能见面,但也没时间黏糊,原因无他,刚入职后工作太忙。 孟眠之所以被调回新闻部,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因为之前沈衍清那件事牵扯的范围很广,领导要求调查情况。 后来发现当时的策划和对接人居然是孟眠。 一个江宁大学的新闻学硕士,并不是海华本地人,却被派遣到了当地记者站。 顺势打听,发现她在记者站的表现很不错,刚入职居然拿了奖,而且她的直属领导,也就是杨慕凝,对她赞赏有加,和她上一位领导的评价完全不同。 原因之二,就是因为新闻部实在太缺人,新闻部是个极其锻炼人的地方,许多人拿这里当跳板,干两年就调到别的部门,或者跳槽去更大的地方了。 貌似是有点远。 孟眠轻松道:“可以坐公交车。” 沈衍清笑道:“你指的是那个绕来绕去十五分钟的车程要开一个小时的八路公交车?” 他弯起唇角,认真地解释道:“之前出了那样的事,我怕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再说了,你小时候不也经常送我回家?” 沈衍清父母的工作很忙,爷爷奶奶身体不好,不便接他放学。 可能是他小时候长得太过软萌,圆乎乎的,一副好欺负的样子,除了小区里的孩子欺负他,学校里也有大孩子欺负他。 小时候的孟眠见到了,也是一脸正义地要为他讨回公道,每天护送着他回家。 孟眠看了看远处错综复杂的小巷,被勾着回忆起了那天被围堵的场景。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被掐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 现在天色更黑,小巷里没有灯,一路延伸着,仿佛没有尽头。 她深吸一口气,垂着眸道:“那你可以等我一会吗?” 沈衍清挑挑眉表示同意,听话地把车停在路边。 孟眠转头走进便利店,倚在门口消磨时间。 就这么短的时间里,都能听见一些对沈衍清的议论。 “你看那边那个骑着街车的男生好帅。” “哇,这是哪个年级的…不过我们学校可以骑街车上学吗?” “这不是重点啦!你快去要个联系方式!” “你去你去!” 孟眠在便利店门口看着那两个女生你推我我推你地走上前。 不知道沈衍清和他们说了什么,她们又一脸失望地离开。 仅仅是今天一天,她都能感受到,沈衍清在班里还挺受欢迎,甚至不限于他们班里。 等校门口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孟眠才走过去。 沈衍清唇角微扬,也没多问,语气里带着一点欢快道:“上车,带眠子姐姐兜风。” 街车的座板很高,坐上去脚都离地一尺远,而且没有靠背,孟眠费了好大劲才坐上去。 孟眠第一次坐这样的街车,难免有些紧张,沈衍清把自己的头盔解下来,套在孟眠头上,又给她系好松紧带。 他轻轻拉过孟眠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你扶着我点。” 孟眠的手下意识地缩回来,最后轻轻地捏着他的校服一角,嘟囔了一句:“这样…扶好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目之所及看到的只有沈衍清的后脑勺,但孟眠莫名觉得他好像在笑她。 那笑声顺着风,就这么轻轻地溜进她的耳朵里。 萱孟的路穿街绕巷,沈衍清骑车不算稳,遇到迎面的车辆逆行,也敢飞速穿行,再加上路况不好,有好几次,孟眠都感觉自己要掉下去。 又一个颠簸,感觉车身都要飞起来,孟眠的手收紧,下意识地扶住他的腰。 体感温度透过校服传出来。 那温度淡淡的,却又仿佛烫手,孟眠连忙把手缩回来,继续捏住衣角。 又一声笑声悠悠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沈衍清牵着她的手,轻轻扶到他的腰上,体感温度有攀到她的手心,慢慢传导到耳根。 孟眠感觉自己心跳得莫名有些快。 接着听见他说:“没事的。” 孟眠疑惑抬头:“什么没事?” 沈衍清:“我不会说你在非礼我的。” 接下来的路,沈衍清的速度慢慢放缓下来。 身旁的街景在眼前变换,有微风打在脸颊上,带走了一些温度,终于把燥热全都吹散。 灯光在视野中穿梭,才真正有了些兜风的感觉。 很快到达目的地,沈衍清把书包递给孟眠:“伯父伯母都在家吗,我要不要去拜访一下?” 沈眠接过书包:“没有,我现在住我姑妈家。” 沈衍清的神情明显一怔。 孟眠道别转身,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少年轻叹了口气,眸色暗了又暗,直到孟眠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孟眠走上楼,拿出钥匙,姑妈给她的这把钥匙很难拧,她来回转了三次才把门打开。 一进门,又是熟悉的景象,暖黄的灯光,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走进房间,却发现锁好像被人动过。 再一抬眼,箱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散乱地搭在一旁,连父亲送她的玩偶也被甩在地上。 孟眠先是愣住,回过神来,只感觉气血一阵上涌,她有想过,和他们互不打扰就好。 可他们不愿意,他们连自己的这么点小*小空间都要占据、侵犯。 她走出门,把电视关掉,语气倒是平静,握着遥控器的手却在颤抖:“你们为什么乱翻我东西?” 袁栀吓得一愣,回过神来后,嬉皮笑脸地说:“哦,我就是帮你整理一下。” 旁边的姑妈权当没看见,姑父附和道:“袁栀是你妹妹,帮你收拾下房间怎么了?” 孟眠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她很想生气,很想大吵一架,很想给妈妈打电话。 但……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孟眠拎着沈衍清给她的汽锅鸡上楼,走在楼道里就听见袁栀的声音。 “妈,表姐她早恋。”趴在窗边连忙告状,“刚刚有个男的,给她递吃的,我看见了”。 “别乱说话,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姑妈瞥了一眼孟眠手中的打包盒,微微皱眉,转瞬又恢复笑脸。 孟眠懒得理他们,径直走进房间,把门反锁上。 她打开沈衍清给她的汽锅鸡,一口下去,辣味刺激着每一个味蕾,蒜香味充斥在鼻尖,孟眠的眼眶又被熏得有些微红。 硕大的泪珠滑落进碗里。 知道家里发生变故的那天她没哭、被小混混围堵的那天她没哭、被表妹揶揄给冷眼的时候她也没哭。 此时此刻眼泪却不争气地争相掉落。 像珍珠断了链。 她想,一定是太辣了,被熏得。 又可能是因为她今天实在脆弱,委屈压抑得太久了,需要释放一下。 她没有刻意压抑自己的情感,一边哭着一边吃。吃完的同时眼泪也停了,只剩些呜咽和啜泣。 看着空荡荡的饭盒,孟眠有些微微失神,想起今天在楼下的场景。 他说给你带的,就想让你尝尝。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仿佛很有力量一般,莫名地,让她觉得心生温暖。 把关系搞砸,受气的只能是她自己。 孟眠语气冰冷冷的,丢下一句“下次不要再动我东西”就离开。 袁栀跟个没事人似的跟上来,她趴在门边,语气难得的和善,“表姐,我觉得你的那条黑色裙子很漂亮,我试了,也很合身,能不能送我啊。” 孟眠本来就生气,此时直截了当地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一条裙子而已,有必要这么小气吗?” “因为那是我的东西。” 袁栀语气一下子就恶劣起来,“孟眠,你能不能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你住我家,睡我家的,用我家的,什么叫你的东西?” 孟眠的语气很冷,此刻被她一刺激,毫不客气道:“需要我给你算算账吗?你爸妈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家还欠我家不少钱?” 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算好,传来门外的姑父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袁栀有些愣住了,家里借钱的事情,她哪里清楚。 孟眠有些无奈:“可以了吗?” 把袁栀请出去后,沈眠把门反锁上。 她觉得心情有些低沉,和人争吵也很费自己的精力。 肚子咕咕噜噜叫着,孟眠想起以前回到家里,妈妈总是热情迎接,还会做一大桌子自己爱吃的菜,和今天桌子上残羹剩饭,还有一家人排外的场景一比,她觉得心情有些苦涩。 破天荒地有点想哭。 寄人篱下的滋味,她今天算是尝到了。 然后就隐隐约约听到楼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往窗户外面一看,就看到了沈衍清在向楼上招手。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觉到他的笑容张扬热烈。 下楼后,沈衍清从车筐里拿出一盒打包好的汽锅鸡递给她,“喏,你还没吃晚饭吧,这是南华附中这边最好吃的一家店。” 他补充道:“上次送你回家的时候跟你提过的那家,给你带的,想让你尝尝。” 就这么一份饭,好像瞬间将孟眠从心脏要拧得出水的难过中解救出来。 肚子还咕咕地叫着,孟眠接过来,甚至包装还是热的,香气直直地往上冒,熏得她眼睛有点难受。 她轻轻地叫了声:“沈衍清。” 沈衍清尾音扬了扬:“怎么了?” 孟眠垂着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眼里闪动的泪花,她认真道:“谢谢你。” 沈衍清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有什么好谢的。” 孟眠在心里跟着一起倒数,零点的钟声响起,烟花随之升空,还有无人机在空中组成‘江宁’二字。 许多人为这一场烟花盛景驻足,他们所在的地方不是观赏烟花秀的中心,人不多,却刚好能看到烟花的侧面。 小女孩指着天空,兴奋道:“姐姐,你看,好大、好大的仙女棒!那个!那个是我的!” 孟眠把她一把抱起来,另一只手牵着沈衍清,笑得眉眼弯弯:“对呀,我们看大烟花。” 雪还在下,新的一年如约到来。 辞去旧岁,又启新程。 第 59 章 情书 趁着中秋假期,孟眠回了一趟家。 到家时,家中一片黑暗,她摸索着打开灯,屋子里没有人。 家里还是整齐的,只是沈多家具上都好像蒙上了一层灰,没有生活的气息。 明明是熟悉的家,却有些陌生的感觉。 桌子上有做好的几道菜,糖醋小排、炒青菜、菌菇乌鸡汤,很简单的菜肴,一看就是妈妈的手艺。 孟眠鼻头一酸,饭菜已经有些凉了,她拿到微波炉里加热了一下。 走进房间里,灯也没开,孟母陈黎芳靠在床头,半躺着睡着了,眼底是一片浓重的乌青,很显然,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自从父亲躺在病床上之后,家里的生意就由妈妈一个人接手,虽然之前她也分管一些业务,但现在她一个人撑起摇摇欲坠的公司,一定很不容易。 孟眠缓缓地坐在床边,看到陈黎芳额前多出的几缕白发,眼眶不自觉地湿润。 陈黎芳转醒,看到孟眠坐在旁边,起身道:“我们眠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醒妈妈。” 孟眠眼中噙满了泪水,扑到陈黎芳怀里,道:“妈妈,我好想你。” 这黑暗的夜里,窗外下起了小雨,秋季的夜晚很冷,怀抱里却很是温暖。 陈黎芳缓缓拍了拍她的背,语气软得很:“我们眠眠是不是在新学校受委屈了?” 孟眠在她怀里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想你了。” 陈黎芳拍了拍她的头道:“我们眠眠最乖了。”这天是周五,晚上没有晚自习,放学后,孟眠熟练地坐上沈衍清的摩托车:“感觉怎么样?” “嗯?”沈衍清不解地回头。 “认真学习的感觉。” 沈衍清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实话吗?” 孟眠点点头。到白桥路时已经过了正午,爷爷奶奶知道沈衍清今天要来,特地做了他爱吃的菜,拿了个小板凳在门口坐着等候。 奶奶见沈衍清回来,喜笑颜开,左手拉着孟眠,右手拉着沈衍清,把两人往屋里领。“欸,这是眠子吧,清清,你真的和眠子又是同学啦?” 原来他跟家里人提过她。 孟眠观察着周围的布局,和记忆中的别无二致,大通间,夏天的时候一阵穿堂风吹过,整个屋子都是凉意。 此时此刻,爷爷从厨房端来一盆热腾腾的芋头炖鸡,整个屋子里溢满了香味。 原来这就是家的烟火气。 沈衍清接过来放到桌上,拿起小碗盛了一碗,放在她的面前,“刚刚还低血糖犯了,你多吃点。” 原来有人关心的感觉……这么好。 孟眠端着碗,爷爷奶奶一脸慈爱地盯着她。 她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端起来喝了一口,浓浓的暖意渗进喉咙里,确实很好喝。 很清甜的口感,汤底煮过芋头,变得很浓厚,她笑道:“谢谢爷爷奶奶,味道真的很好,很香浓,汤底甜甜的。” 奶奶笑得合不拢嘴,慈爱地看着孟眠:“眠子喜欢吃就多吃点,下次来奶奶再给你做。” 奶奶接着说道:“你有空就可以来我们家,奶奶记得,小时候你家搬走了,清清难过了好久,伤心得好久吃不下饭,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孟眠闻言,筷子一顿。 她抬头看了一眼沈衍清,他神色如常,毫无变化。 搬走了以后,两人就失去了联络。仔细想想,她应该回来看看他的。 毕竟,她好像是那时候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不知不觉一餐结束,孟眠平时饭量不多,今天却实打实吃了三碗白米饭。 都有点撑肚子。 她起身走了两步,准备运动运动,消化一下。 这一走就走到了自己家门口,老家院子有棵香樟树,门口堆积着枯黄的落叶,显然是有段时间没有打理了。 孟眠拿出钥匙,拧开门,门被推得吱呀吱呀响。 家里的家具都用防尘膜包裹着,她走进小时候自己的房间,是扑面而来的旧时记忆。 房间正中间陈放着老式的电视机,床的旁边是她的书桌,书桌相对于她现在的身高,已经有些矮了,打开抽屉,有转校离别时写的同学录,还有她小时候的日记本。 她翻开日记本,第一页画了个很可爱的卡通画,是她小时候的杰作,她已经有些记不清日记的内容了。 翻开第一页。 【隔壁顾二养了只狗,狗狗没有尾巴,叫二花。】 顾二是儿时孟眠和沈衍清的另一个邻居,为人直爽仗义,不过也在初中后搬走,失去了联系。 再翻了翻。 【今天抓了只蝉,被二花吞了,蝉在肚子里叫,顾二要追杀我们。】 【今天语文考了一百分!】旁边还用红笔画了两个小红花。 再往下翻,写着。 【今天不太开心,不想记得,不写了。】 旁边传来沈衍清的一声笑。 孟眠撇过头,和他对视了一眼,又快速转回到日记上。 又翻了几页。 【隔壁的那个小胖好善良,今天看到他在喂流浪猫。】 她小时候居然叫沈衍清小胖。 【今天小胖被欺负了,我帮他打了一架,要他认我做大哥。】 认她做大哥,孟眠没忍住笑,看来小时候没少跟着大人看港片。 【我小弟被人抢零花钱,我帮他要回来了,他给我买糖,开心。】 再往后面翻,都是些流水账一般的记录,无非都是围绕着学习和日常生活展开。 什么隔壁二花长大了,什么妈妈给自己梳了好看的辫子,过年过节好开心,诸如此类。 孟眠放下日记本,打开旁边的同学录,当时离开得太匆忙,同学录也忘了拿走,她好像还没仔细看过。 沈衍清面色一变,站起来挠挠头说:“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孟眠有些不明所以,感觉他神色也不太自然。 难不成他这同学录里写了什么? 她好奇地翻开同学录。 沈衍清轻咳两声,“别看了。” 孟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为什么?” 沈衍清把她手中的同学录合上:“刚刚奶奶说,门口种的橘子熟了,要我们帮着摘。” 孟眠把同学录放回原处,“好吧。” 沈衍清长舒一口气。 沈衍清摆出一张苦瓜脸:“那可真不怎么样,学自己不会的东西,能有多快乐。” 至少他目前还没感受出来多少快乐,只有脑子被知识塞满的痛苦。 孟眠突然下车,挑挑眉道:“你下来,让我骑一下。” 沈衍清侧身下车,示意孟眠扶着把手,把车交给她,怀疑地说了句:“你行吗?” 不是对她能力的怀疑,而是对她安危的担忧,这车很重,也不太好掌控。 孟眠没吭声,她把车微微斜着,才能有一只脚沾着地面,堪堪掌握平衡,和车的体型比起来,她显得确实有点过于娇小。 接下来是她张扬又意气风发的声音:“敢不敢上来?沈衍清。” 她笑得十分明媚,自重逢以来的这么些天,沈衍清第一次见孟眠露出这样的表情。 仿佛阔别多年后,又见到小时候那个意气风发,笑意盈盈的她。 “行啊。”沈衍清翻身上车,用脚撑着地面,替她保持平衡,他笑得肆意:“我就当舍命陪君子了呗。” 车辆嗖的一声启动。 不似沈衍清平时慢悠悠的速度,孟眠把油门拧了过半,风从发丝间掠过,外套在风中烈烈飘扬,像一面象征的自由的旗帜。 眼见着不是平时常走的小巷,沈衍清迎着风大声喊道:“眠子你这是要去哪” 声音被风吹得飘扬。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就这么迎着风,一路穿越了南城区和北城区的交界处,正值黄昏时分,太阳逐渐西沉,迎面而来的是烈烈霞光。 “沈之清”孟眠大声喊着。 “你说”沈衍清配合地回应。天空已经完全黑掉,照旧是熟悉的小区楼下,临别之际,孟眠从包里拿出晚自习给沈衍清整理好的习题。 她抬抬手:“这些,明天给我,没问题?” 沈衍清抬起胳膊比了个军姿:“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然后慢悠悠的、一字一顿地说:“我的战、友。” 嗯?孟眠怎么觉得,这两个字在他嘴里这么怪呢。 上楼后,大门微掩,袁栀正在摆弄搬过来的那架钢琴,姑妈对她的态度突然热情了很多,连忙招呼她过去:“眠子啊,你不是从小就练琴吗?来帮你妹妹看看,她今天从放学就开始练,你来帮忙听听。” 孟眠想转身进房间,顿了顿,把书包放在房间,还是走过去在袁栀旁边坐下。 其实她心底还是把袁栀当成妹妹的,当然,是不太懂事的那种。 听她弹完了一轮钢琴曲,是最基础的曲调,算不上多有天赋,循规蹈矩的那种。 孟眠违心地夸奖了句:“还不错,可以进一步练习更复杂的曲目,我给你推荐几首。” 袁栀被夸得心花怒放,难得没有摆脸色,好声好气地说道:“那当然,我练习了很久的,眠子姐。” 孟眠的表情松动了一下,这应该是第一次被她称呼为姐姐。 其实说到底,袁栀也只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 又寒暄了几句,指点了下袁栀的指法,姑妈和袁栀都喜笑颜开。 孟眠洗完澡,整个人大字形瘫在床上,说实话,她不太习惯这种需要社交,很耗精力。 手机亮了亮,她拿过来解锁。 往下滑动消息,孟眠看到一条邀请入群申请,点了同意之后,上面有几条历史聊天记录。 方梦然:「本天才逆袭成年级第一,就靠你们了!!!」 方贺:「都天才了,还需要逆袭?」 方梦然:「你别说话。」 方梦然修改群聊名:逆袭之我要当学神。 方贺:「……」窗外的树叶不知不觉开始稀疏,已是立冬,寒意渐起,晨起时已经可以看到绿植上的露水凝结成白霜,又轮换了一个季节。 孟眠搓搓手,哈了口热气,端详着沈衍清近期的试题,随即夸了一句:“正确率这么高了?可以啊,就错了一个,值得表扬。” 沈衍清清清得意道:“那可不,我这个月就没睡过几个整觉,全仰仗小孟老师的魔鬼式训练。” 沈衍清指了指桌子上堆积的试卷,都有一座小山那么高。 孟眠又说:“可是也不一定能进年级前一百。” “那你想想办法。”沈衍清歪着头笑着看她。 “还能有什么办法,”孟眠用手撑着下巴,“就剩两天了,多做几套模拟题和往年联考的真题?” 沈衍清轻轻嗯了一声。 就这一个月,沈衍清就这么看着以前陌生的题型慢慢变得不那么陌生,偶尔面对没学过的知识点和基础题型的简单变种都能渐渐得心应手起来。 他倒也真能体会到几分孟眠所说的汲取知识,打破无知的快乐。 初冬的暖阳在窗边洒落,被纱窗过滤成柔和的光,照在孟眠的侧脸上,她的眼底波光流淌,漾着笑意。 有人看得失了神。 沈衍清:「……」 孟眠见状,很配合地跟了个队形。 孟眠:「……」 接下来立马弹出几条消息。 方梦然:「眠子!就指望你了!」 沈衍清:「小孟老师多多指教。」 孟眠想了想,回道:「小沈同学,还有两位小方同学,多多指教。」 然后把自己之前搜到的学习资料转发到群里,顺便把之前给沈衍清准备的计划表还有学习资料拍照发到了群里。 孟眠:「你们先看看这些,有不懂的随时问我。」 方梦然:「这么正式的吗?那我可得好好学学。」 孟眠笑了笑,关掉手机,世界安静。 一夜好梦。 她放慢速度,温柔道:“有没有觉得,我们这样,像是在追落日?” 眼前是霞光绚烂,少女纷飞的发丝被霞光染红,脸颊吹拂过去的是自由而澄澈的风。 沈衍清被吸引着伸出手,迎着落日,有光从他指缝间透过来,吸引着他伸手去抓。 身前传来幽幽的一声:“沈衍清,你扯我头发干嘛?” “呃”沈衍清缩回手,“手误?” 辗转了几个街区,孟眠在北城区最大的湖畔停下,此刻湖面和天空交接,水波荡漾着霞光,似是水天一色。 “沈衍清。”孟眠柔声道。 沈衍清侧过脸去看她,少女的脸颊被霞光照得透亮,甚至能看到细小的绒毛。 “其实我觉得,”少女笑得眉眼弯弯,“学自己没尝试过的东西,还是挺快乐的,不是吗?” 沈衍清轻轻嗯了一声。 湖中有鱼飞跃出水面,在霞光下摆尾,呈现出不绝的生命力。 这般的自由和畅快,孟眠感觉眼眶都有些湿润。 她把手做话筒状,对着水天一色的湖畔喊道:“沈衍清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然后转过头对他笑道:“你相信吗?” 沈衍清倚着栏杆,学着她做话筒状,大声喊道:“我也相信” 两人去客厅吃饭,灯光照下来,十分温馨,饭菜刚刚加热过,冒上来白色的热气,孟眠尝了一口糖醋小排,还是熟悉的味道。 陈黎芳关心道:“姑妈他们对你好吗?” 孟眠眼底沉了沉,说:“他们对我挺好的。” 寄人篱下,总避免不了,倒也没受什么大的委屈,小的难过却总有些。 陈黎芳也不再多问,只是把排骨夹到她碗里,“多吃点,都是你喜欢的菜。” 接着,陈黎芳的话让孟眠有些难以接受。 “眠眠,妈妈有件事不得不跟你说。”她放下筷子,沉声道,“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这套房子妈妈准备卖掉了,已经联系好了买家,你这次回来,把需要收拾的东西也都寄到你姑妈那里去吧。” 孟眠一愣,脱口而出道:“那我们以后住哪?” 陈黎芳说:“妈妈在公司里面收拾出来了一个单间,准备搬过去,这样也更方便处理公司的事情,你到时候直接去公司找妈妈吧。” 孟眠扒了扒碗里的饭,语气带了些哽咽:“我知道了。” 懂事一些,再懂事一些,她们就能更轻松一些,不能给家里添乱。 可还是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掉到饭碗里,把饭都浸的咸咸的,她用力地垂着头,不想让陈黎芳发现。 陈黎芳拿出钱塞到她包里,“要是在你姑妈家住得不开心,就搬出去住好不好?到时候请个阿姨照顾你。” 声音里是说不出的温柔。 孟眠擦了擦眼泪,抬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今天的菜有点辣,有点熏到了,我在姑妈家挺好的。” 糖醋排骨,菌菇乌鸡汤,炒青菜。 没有一个放了辣椒。 很显然,她撒谎了。 孟眠放下碗,说着:“我想去看看爸爸。” 陈黎芳一愣道:“行,不过生意上还有点要忙的,妈妈可能没办法陪你一起去。 孟眠乖乖地应着:“我自己去就行。” 第 60 章 除夕 次日上午,时隔数月,孟眠终于又见到了她的爸爸孟如勇。 不再那样鲜活的,那样有生机的。 孟如勇是靠着红木加工生意起家的,他做生意实诚,愿意让利给进货商,为人诚信,随着进货商的口口相传,生意也越做越好。 但夏季天气炎热,木屑堆垛、打渣机没有处理好。一点小的火星就能引起整个仓库的失火。 偏偏是在深夜起的火,家里有好几个仓库,但门卫深夜都在熟睡中。 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开始蔓延。 厂房信号不好,联系上消防队的时候,已经有两个相邻的仓库燃起了熊熊大火,传出阵阵浓烟,火势袭人到临街都能感受到热浪滔天的温度。 厂房扑火困难,堆放的都是易燃木材,防火间距小,火势极难扑灭,建筑物还有倒塌的危险。 她听在场的工人说,父亲孟如勇发现厂房里还有人被困,不顾劝阻就跑了进去。 再回过头,见到的就是现在这个他。 烧伤的面积虽然不多,但却因为吸入浓烟过多而缺氧窒息,在ICU中紧急抢救。尽管手术做得成功,但呼吸系统严重损伤,孟如勇失了声,只能靠写字交流,四肢、特别是腿部需要大面积的植皮,连字也写不了几个。 需要经历漫长的康复期。两人拿了根竹竿做的网兜掏橘子,沈衍清个子高,在前面当前锋,孟眠负责在一旁指挥。 “再上面一点,对,右边一点。” 眼见着沈衍清兜到了一个熟透的橘子,孟眠连忙道:“对,就是这个。” 沈衍清轻轻用力,那橘子落入网兜,沈衍清拿出来扔给孟眠。 一连这么网了好几个橘子,孟眠都快拿不住了。 沈衍清把网兜放在一旁,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来,从她手里拿过一个青黄相间的橘子。 一剥开,橘子的香气扑面而来。沈衍清掰了一瓣放进嘴里。 他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孟眠坐在他旁边,问道:“怎么样,甜吗?” 沈衍清掰开一瓣递给她,“你尝尝?” 孟眠接过来放进嘴里,下一秒,酸涩的汁水在她口中爆开,酸得她拧起了眉。 这么酸,他刚刚还面无表情? 孟眠看过去,发现沈衍清唇边勾起一个狡黠的笑容。 好啊,他故意的? 沈衍清先开口:“我又没说甜不甜,你自己要吃的。” “沈衍清,”她盯他一眼,“你很皮。” 沈衍清笑笑,拿起一个熟透了的橘子剥开递给她:“刚吃过酸的,再吃甜的会感觉更甜。” 孟眠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着他递过来的手吃下。 香甜的滋味在嘴里爆开,确实很甜,酸味把甜味称得更甚。 她笑得眉眼弯弯:“小沈同学,是很甜嘛,很有生活经验。” 沈衍清把手放下,挠了挠头,说了句:“那当然。” 耳根不知不觉爬上一抹红,嘴角也扬起笑意。 坐在门口吹风闲聊着,一晃就到了傍晚,初秋的梅雨季节,暴雨不期而至,两人端起凳子往家里跑,身上还是淋湿了。 约莫到了晚上八点,雨也没有要停的趋势,还越下越大。 爷爷奶奶留孟眠过夜,“这么大的雨,眠子就留在这里睡觉吧。你就住小沈的房间,让他在我们房间打地铺。” 孟眠观察了下屋外,这边地处偏远,雨污排放不及时,积水最深处都要没过大腿。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这边很偏僻,离她住的保利街很远,她应了下来。 爷爷奶奶家里有暖炉,洗过澡后,孟眠把之前淋湿了的衣服放在上面烤。 她身上穿着一件奶奶给她的花睡衣,棉线布料,倒是很贴身,花纹是繁复的牡丹样式。说实在的,这衣服穿在她身上,一点也不违和,反倒还挺好看。 发尾还滴着水,她用毛巾擦着,脸在暖炉的火光下被烤得很温暖。 屋外是瓢泼大雨,屋里是融融暖意。 只要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有热闹的生活气,火光在她眼前扑朔着跳动,如此耀眼。 此时此刻,她心底感觉温暖,人也放松起来。 沈衍清坐在她对面烤火,额角的水淌下来,划过下颚角,火光跳跃间,眼神被衬得越发清亮。 抬眼、对视。因为是全市联考,成绩公布较慢,考完试的两天后,被贴在楼道间的公示栏上。 早操结束后,公示栏旁聚满了人,孟眠在人群的后两排,垫着脚朝告示栏看过去,从第一排数起,到第二排,第三排,视线定格在沈衍清的名字上,往左挪去是名次。 “沈衍清,”孟眠招呼他过来,“你进步了!” 沈衍清轻轻嗯了一声,他的身高足以让他即使在后排也能一眼看到公示栏上的内容。 视线扫回几轮,定格后,他唇角漾着笑:“孟眠,657分,年级76。” 方贺惊的张大嘴巴:“我靠…考这么高,怕是二十一班第一次有人进年级前一百吧,以往都是被一班二班包揽的,小孟老师牛逼啊。” 方贺和方梦然也在榜上找到了自己的成绩,方梦然571分,年级362,方贺510分,年级601。 方贺抹了把泪:“呜呜,小孟老师,我头一回考5字开头的分数,我太爱你了呜呜。” 沈衍清推了他一把:“去你的,爱谁呢?” 方贺嘿嘿一笑,拱手道:“师生情,师生情。” 方梦然也进步不小,一把揽住孟眠的肩膀:“眠子姐,你是我唯一的姐。” 方贺看了眼旁边的沈衍清:“清哥,说实在的,你准备怎么办。” 沈衍清也进步显著,但止步于624分,年级一百开外。 唯一值得称赞的是,化学是少有的两个满分,而另一个满分是冯若兴。 沈衍清垂着眼:“还能怎么办,写检讨呗。” 他没多说,转身回到班里。 其实说不挫败是不可能的,日日夜夜的努力,没完没了的刷题,怎么可能不挫败呢? 他拿出试卷,反复的看,内心却很难安定下来,也不太看的进去。 手机震动了两下。 沈衍清拿起手机,是好友严韬发过来的消息。 「清哥,你牛逼,考这么高,牛逼plus」 还配了个抱拳的表情包。 沈衍清眉头一皱,回道: 「牛逼个屁。」很快就到了考试那天,两人都来得比较早,还没进考场,倚在栏杆边讲话。 孟眠戳了戳沈衍清:“你昨天睡得怎么样?” “好得很,”沈衍清耸了耸肩,“一夜好梦,安枕无忧。” 很不幸,他眼下微微的乌青出卖了他。 方梦然走来,拍了下两人的肩膀,“加油哦,我看好你们。” 孟眠嗯了一声,沈衍清没说话。 等方梦然进考场后,孟眠从包里拿出一瓶浓缩咖啡,和几颗咖啡糖递给他,“拿着吧,考场上可以保持清醒。” 沈衍清接过咖啡和糖,考试预备铃声刚好响起,大家陆续排队进考场。 孟眠进考场前朝他挥了挥手,引用了一句马克思主义的经典理论:“事物的发展规律总是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的,所以,我们的未来光明灿烂,小沈同学,加油。” 沈衍清也迎着光挥了挥手。 我们的未来光明灿烂。 严韬:「不是吧你,这么谦虚的吗?这还不厉害?」 沈衍清放下手机,不再回复。 尽管他这段时间真的已经很努力了,但基础太弱,也能接受差距,认清现实。 可还是免不了难过,想起自己当时在办公室信誓旦旦让严拓开条件的样子,他伸手摸了摸脑袋,有些赧然。 正伤心着,面前递过来一张明信片,一抬眼,是孟眠。 明信片背面画着春分时节,万物复苏的场面。翻过来后,是她苍劲有力的字迹。 我们这一生会遇到很多考试,也会遇到很多低谷。前路漫长,这只是看似在当下困顿,但放眼整个人生后,最微不足道的一次挫折。 不必踟躇于眼前的失败,什么事情,去做了就会有希望。如果只唯结果论的话,岂不是很不快乐,功利性的反义词是,纯粹的努力和热爱。 希望小沈同学,未来的努力都是源自于纯粹的热爱。 此时已步入初冬,孟眠眉眼间漾着笑意,像初春的朝阳,阳光照的她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显得暖融融的,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 沈衍清看得心都跟着晃了神,拿起手中的字条跟着默念了一遍。 希望你以后的努力,都是源自于最纯粹的热爱。 那什么是最纯粹的热爱呢? 那天化学实验后,他出于兴趣,自己又购置了一些实验器材和原料,有时候刷完题累了,就在家试着复现些常见的实验,比如制备氢气、氧气什么的。 复现完成后,心里涌起的是难得的自豪感,还有种隐隐的期待,期待着下次实验,期待着能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这种艺术,去感受这种艺术。 也正因如此,他投入在化学上的时间也比其他学科更多几分,那多的几分,便源自喜欢,或者说热爱。 他垂眸,随即笑了起来,脑海中仿佛多了些答案。 悸动的心情密密麻麻地塞满了整颗心。 和心底酸胀的情绪反复拉扯,耳鸣随之而来,像蚂蚁一样啃食着,让她难受得很。 孟眠心底那股寻求答案的劲头上来,开口问道:“沈云梦…和你什么关系?” 沈衍清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问题很不耐。 见他这副表情,孟眠心底有些隐隐地不安。 他是觉得她很八卦,还是觉得她很多管闲事? 还是觉得她不该多问。 接着,耳边声音响起:“她是我的妹妹。” 低沉、悦耳、带着蛊惑力。 一字一句的穿进她的耳朵里。 孟眠还没反应过来,有些不明所以,什么妹妹? 接着,她大脑嗡的一下炸开,脑海中幽幽回荡着那句眠子姐。 沈云梦,是他的妹妹?! 好在这次已经不是隔着ICU的一层玻璃相见,孟眠给孟如勇掖了掖被子,坐在他旁边开始絮絮叨叨:“转学后还算适应,新同学都很好,老师也挺好的,学习也跟得上……” 千言万语,只传达了一句“你放心。” 孟如勇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从孟如勇的病房离开后,孟眠买了点水果,准备去探望其他两个受伤的仓库管理员。 听说手术后他们的情况好一些,她这才有勇气去探望。 刚走到病房门口,却见到一个熟悉的人。 他叼着根烟倚在门边,一圈一圈地吐气,脚底下还有刚抽完的七八支烟。 孟眠有些心惊,声音低低地,试探性地喊了声:“冯……冯哥?” 她刚刚看到,冯叔叔监护人的名字填着“冯翔越”三个字,想必就是眼前这个人。 那人正是那天堵在门口的小混混头子?! 她有想过这位“冯哥”会和这起火灾有联系,却没想到会在医院碰上他。 他浑身周遭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瞥了眼孟眠手中的果篮,嗤笑一声:“我都没去找你的麻烦,你倒好,居然有脸来?” 孟眠低头,声音有些颤抖:“我想看望一下叔叔,可以吗?” 她问得很真挚,语气中带着恳求。 冯翔越掐灭手中的烟,一步步走近他,气场强得可怕,他就这么看着她,缄默不言。 孟眠往后退了几步,她莫名想起被围堵的那天,有些发怵。 然后就听到他一字一顿地说:“什么时候听说,肇事者的女儿也能来探望受害人了。” 孟眠拎着水果的手微微颤抖着,她想解释,她想说,她父亲也受伤了,起火的原因也并不一定是监管不力,警方也还在调查。 但喉咙似有千斤重,解释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孟眠把果篮放在门口,里面还放着陈黎芳今天给她的钱。 冯翔越声音低沉,混杂着哀伤的情绪,带着压抑的暴戾:“滚吧。” 她转身离开,脚步沉沉的。 落荒而逃。《 》 永远【正文完结】 第 61 章 永远【正文完结】 准备离开云杭的那天,孟眠陪着沈衍清去墓地看了他的母亲。 她叫沈芸之,很好听的名字。 照片上的她笑得很恬静,也很年轻。 孟眠觉得她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眼熟在哪里。 沈衍清牵着她的手,断断续续和母亲说了很多话。他讲他们的相知、相识、相爱,讲他的生活,又说他现在很幸福,孟眠随着他的话,时而补充一些细节。 云杭一连好几个阴天,在此刻难得放晴。 有一只蝴蝶飞过来,落在他们十指紧扣的手上,又扑扇了两下翅膀飞走。 孟眠轻声说:“这是妈妈在祝福我们吧。” 她本来准备叫阿姨,话在喉间转了转,已经悄然改了口。 沈衍清点点头,嗯了一声。 孟眠缓缓开口:“我听爷爷说,妈妈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见到你成家。” 她语调里带着遗憾:“要是我们见过就好了。” “你们见过的。”沈衍清肯定道。 一个小时之前。 沈家别墅内,员工们得令都被赶去客厅之外做事,偌大的一层客厅只剩下梅若沈衍清母子二人。 暖色奢华的装潢在阳光下却显不出温度。 两个云淡风轻饮茶的人都藏着各自深意。 “不干。”沈衍清听完母亲的要求,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他捏着纤薄杯口,玩转晃动,眉宇间些许无奈:“一个小丫头,至于么。” “妈,我忙得很,没空给您‘看孩子’。” 梅若完全没把他的抗议放心里,说:“高尔夫球场的事我都听说了,知道你会处理干净,所以我没过问。” “不管她是谁,这一年在我们家里,就算半个沈家人。” “沈家人在外面被人揪着领子欺负?”她瞟儿子一眼,“你敢给我不当回事看看呢?” 沈衍清扯动唇线,没说话。 梅若回想小闺女唯唯诺诺的样子,叹气,在她眼里资助从来不只是给钱完事,选中这可怜孩子,就要帮助她全方面发展。 “就算她这一年,学不好,不听话,花钱多,什么都无所谓。” “从我们家走出去的女孩子,不能连人正眼都不敢看。” 这话一出,沈衍清转着茶杯的手指一顿,莫名,他想起孟眠昨夜。 身单影薄的女孩站在面前,像只裂了缝的白瓷杯子,红着眼说:“只是做了个噩梦。” 梅若继续说着:“而且。” “过不了几天,不少人都会知道咱家多一个吃饭的。” 她摇摇头,“就你在外面那个鬼样子,真惹急了谁,不敢动你,还不能捏捏软柿子吗?” “她身上的事去给我弄明白,多看着她,护着点她,听懂了?” 沈衍清仰头喝尽茶水,低嗓被润亮,心慵意懒的还是那话:“不干。” 梅若轻哼,完全不意外,大儿子浑惯了,怎么会乖乖听话。 “知道你不爱管闲事。”她从背后拿出一个牛皮档案,举着晃了晃。 沈衍清的眼神换上认真。 梅若只是亮了亮,又收回身后,给茶壶续上热水,“我一向是不同意你把手伸到自家人身上。” 他挑眉,直接说明白:“我迟早会动沈家那几位。” “没有你那几个叔叔帮衬,沈家不会做成今天的规模。”梅若提清他:“你爸是个很重亲情的人,他未必不知道,只是无所谓,那是他的亲兄弟。” 沈衍清挡了下母亲的手,替她完成后面的茶艺,手指修长有力,斟茶时勾唇:“那是他的兄弟,不是我的。” “我爸为了他的兄弟们,好像什么都能原谅,”他笑了声,眼神却冷下去,“真是什么都能原谅……” “不动他们,他有朝一日就会动我们。”焦昕看呆了,刚刚才说了坏话的人,现在就站在面前奔自己朋友而来。 她戳戳孟眠胳膊,小声说:“我……我先走喔,刚刚跟你说的他那些,你全当我放屁了。” 说完立刻消失了。 孟眠回头瞧见她溜走的背影,一下更没安全感了,她回头咽了口嗓子。 下一刻,她挪步子,硬着头发往前走去。 不能怠慢这个人。 孟眠走到他面前,一下子要仰视男人,怯怯开口:“有事吗?” 沈衍清仰头看天,荒唐于自己要做这种事,拖长语气,多是嘲讽:“没事,闲的,我有病。” 孟眠:? 半晌,她点点头,转身走之前留了句:“……祝你早日,康复。” 孟眠刚踏出一步,胳膊突然被一股力度往后扯。 她瞪眼,往后踉跄两步,仰头对上他深深眸子。 沈衍清总是习惯性抬几分下巴,加上天生身高优势,睨人时丹凤眼更压窄几分。 看人特轻屑,压迫感很强。 盯她几秒,沈衍清一笑。 “我这儿有个游戏,想不想玩。” 不管是什么落在他身上绝对没好事,孟眠几乎是立刻拒绝:“我不要了。” 沈衍清握着她手臂,掌中尽是女孩皮肤的娇嫩触感,摩擦间软绵绵惹痒,引得他手指神经弹动。 一听她拒绝,他悠哉挑眉:“不好意思,没准备应付你说不要的词儿。” 下一刻,沈衍清打开身后副驾驶车门,把人塞进去。 孟眠栽进柔软皮椅的时候都蒙了。 她抬头,看着沈衍清坐进驾驶位,再看着男人直接逼近过来。 孟眠屏住呼吸,使劲往车门贴,吓得肩膀缩起来。 沈衍清压过去,在适当距离停下,眼底倒映她受惊的小桃花眼,又亮又干净。 察觉到对方的紧绷,他反而不急着开口,就维持这种越界的距离,用眼神和呼吸逐渐熬磨她的心跳。 孟眠肉眼可见憋红了脸。 因捉弄别人的畅意逐渐浓郁,沈衍清眯眼勾笑,生动帅气。 直到对方快受不住,他的视线才一点点从她脸上往下滑,瞥她背后的位置,慢条斯理提清:“安全带。” 说完,他单手启动跑车,一脚油门,夹进日落时刻的都市车流。 沈衍清开车很快,却又仅一手掌方向盘就可以完全控制车子,晚高峰的都市拥挤,他却可以做到单臂靠窗支着,驾车游鱼丝滑般穿梭。 不过就是不太关照乘客的承受能力,孟眠被他的车技搞得左摇右摆,冷不丁撞到玻璃晕乎乎的。 只能忍着,在心里瞪他一万次。 晕头转向的瞬间,孟眠脑海闪出一个后知后觉的念头。 她才发现。 与异性对视就会不适呕吐的自己……好像不怎么排斥沈衍清。 这是为什么? “妈,沈家这群狼,没人真的服我们。” 梅若有时会被自己大儿子这股不管不顾的狠劲吓着,既忌惮又骄傲。 “你啊……” 沈衍清把茶奉到母亲面前,重回平日里的散漫:“故意要求我管那小破丫头,不就是想拦着我。” “不惹我,也不违背我爸的意愿。” “您总是这样儿,把自己摘得清楚,站在沈家这锅乱粥之外。” 梅若笑了,伸手推了推儿子的额头,“所以你到底管不管,东西不稀罕要了?” 沈衍清利索掀眸,笑意深长。沈衍清对着她举着手挡脸,怪异的行为和氛围,孟眠更难为情了。 苍白的脸颊漫上几分红,她低头臊道:“你…别这样了。” 沈衍清放下手,把香烟塞回烟盒,漫不经心磨:“我哪样儿啊。” 孟眠抿嘴,瘦瘦的脸鼓出弧度,说不出话。 她最不擅长对付这种没个正经的人。 沈衍清见她没话说,直起身,转侧要走,又被她叫住。 “呃,那个。” 他回头,淡漠目光扫过孟眠低垂的视线和抠在一块的手指,听见她说。 “这件事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告诉她们。” 沈衍清懒洋洋仰头,眼梢盯她,尾音上扬:“…嗯?” 孟眠想解释又觉得没必要解释那么多,一是不希望别人多担心,二是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刚来这里出门就和人起争执。 她不想梅阿姨她们误会自己是个不省心的。 孟眠弱弱补充:“我以后不会再惹事的。” 沈衍清抄兜,随口问:“所以为什么。” “啊?”她怔。与此同时。 Bloodshot Club酒吧顶层vip包厢内。 酒红色的束型灯打在玻璃杯上,给金橙色柠檬调饮吐上一团虚无的血腥气。 属于男性修长又有力的手指捏起杯口,直到水液触碰到微微勾起的薄唇。 沈衍清抿了口,斜睨着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的男人。 “堂哥,求你了,求你……饶过我爸,他糊涂了,我们不敢惹你的……” “我保证,我们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你看在,他是你三叔的份上,看在咱们是一家人的份上……” 陈彭祖和黄仁都在,两人贴在一块凑在一边看戏,还碰了个杯。 沈衍清懒洋洋盯着杯口,“要不你先问问你爸,问问他,有没有把我当成过家人。” 堂弟一听眼泪都下来了,望着他的目光恳求里隐含着愤怒。 “我们,我们一家子早就让你整垮了……你非要看着我们都去死,你才满意吗?” 沈衍清丹凤眼眯窄,抚摸着杯壁,“一个个的,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却都反过来说是我整的。” 他的眼神空洞,低语:“是我错了吗?” 沈衍清笑却没温度,看着他重复:“我问你,错的,是我吗?” 堂弟被他这副模样吓得仿若被冻住般,眼神晃动,摇头,一点点往后退。 陈彭祖没忍住笑出声,“喂,阿清,你真的很像坏人喔。” 黄仁挑眉:“唔通佢唔系?”(他难道不是?) “给我要的东西,其他好说。”沈衍清放下酒杯,看了眼手机。 堂弟无助慌张:“你说的那个我真不知道,我爸也不知道。” “好。”沈衍清起身,捞起自己的外套,抬腿绕过堂弟跪着的区域,“那就等着给你爸送监。” “哥!沈衍清!”堂弟咆哮恳求:“我爸到底怎么你了!你要这么造孽!!” 黄仁招呼保安把这人处理出去,同时看着走向门口的沈衍清:“喂,酒仲未饮完,你去边度?”(酒没喝完你去哪) 沈衍清给拖着堂弟出去的保安让路,倚靠在门边,懒散回头一眼。 “商场,接人回家。” 说完抬腿出了包间。 留下黄仁和陈彭祖面面相觑,惊愕不止。 商场? 接谁? 女人!? 他沈衍清也有给人当司机的时候!? “你吐什么?”他轻哧:“真厌男?” 孟眠的迟疑一瞬而逝,悻悻道:“他,他长得太丑了……我一个没忍住就……” 拙劣得恨不得把说谎写在脸上了。 她刚说完就意识到——与其拒绝回答,对这个人撒谎更容易触及雷区。 孟眠后背又冒出一片凉,有些后怕。 结果,她听见对方喉间淡笑,来了句。 “你猜,我信么。” 孟眠哑然,抬起视线,对准他浅浅牵起的唇角。 他说话的语调总是很淡,字里行间飘着轻视。 “同学,跟生意人对话,请求最没用。” “你拿什么换我的保密啊。” 她微微张嘴,却没话可说,眼睫再掀起时,只瞧见沈衍清一抹背影。 刚刚还觉得近在咫尺,好像意外闯入了他的磁场,此刻,两人又回到原本的天差地别。 孟眠闷着气,手把衣摆搓得很皱。 他们是一家人,这种情况,没理由不交代吧? 真糟糕。 走出通道后,她正好看见正在寻找自己的温莉。 温莉找了一圈终于看见她人,走过去问:“去洗手间了?一个人待着还好?” 孟眠点头,余光寻找沈衍清的身影,他人已经不在大厅了,“很好,甜点很好吃。” 温莉没有往有事的方面去想,因为她知道沈衍清就在这附近坐着,有他在不可能有人敢惹事。 她点头,“走吧,我先送你回去,夫人要和客户吃晚饭。” 孟眠跟在温莉身后,不知怎的,她没目的地回头望了一眼。 空旷的大厅,似乎还留有某人悠哉的残影。 沈衍清打开戒指盒,眼里蓄了泪花,认真地说:“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特别的时刻,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合适的时机。” “但我确认,余生的每时每刻我都想与你共度。可能永远这个词太过遥远,但遇见你之后,我开始想象并期待起我们的永远。” “眠眠,你愿意嫁给我吗?” 孟眠伸出手,眼睛弯弯,笑着说:“我愿意。” 沈衍清颤抖着手给她戴上戒指,两人站起来相拥在花墙下。 阳光还没散去,空气就又开始潮湿起来。 是一场太阳雨。 雨水落在每个平凡又闪光的日子。 流经他们相爱的四季- 正文完结—— 落笔于2025年12月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