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 第142章 黄亦玫生了女儿 产房的走廊,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粘稠而沉重。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冰冷的气味,夹杂着从某扇虚掩的门后传来的、其他产妇压抑的呻吟,编织成一种令人焦灼的背景音。 黄亦玫躺在待产室的床上,额发早已被冷汗浸透,黏在苍白的皮肤上。一阵强过一阵的宫缩,如同看不见的巨手,在她腹内疯狂地撕扯、拧绞。她死死咬着早已失去血色的下唇,试图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痛呼咽回去,指关节因用力抓着床单而泛出青白色。每一次宫缩的浪潮退去,都像刚从溺水的边缘被拉回,只剩下破碎的喘息和无法控制的颤抖。 床边围着她生命中最亲近,却也在此刻让她感到无比疏离的几个人。 她的哥哥黄振华,在紧蹙着眉头,站在离床最近的位置。他一只手紧紧握着妹妹冰凉的手,另一只手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看着妹妹痛苦的模样,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和焦灼。他身姿挺拔,像一棵随时准备为妹妹抵挡风雨的树。 她的嫂子安静地站在黄振华身侧,默默地递上温水浸湿的棉签,擦拭黄亦玫额头的汗,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与无奈。 而她的丈夫方协文,则站在床尾,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不敢直视妻子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庞,目光游移在地板和自己交握的双手之间。他的母亲——那位从北方来的、瘦小却气势十足的老太太,紧紧挨着他站着,像是他的一道影子,亦或是他的代言人。 一位医生拿着病历夹走进来,语气温和而专业:“家属都在。产妇宫口开得不错,但宫缩强度很大,疼痛等级很高。我们医院有无痛分娩技术,如果产妇觉得无法忍受,可以考虑使用,能极大缓解疼痛,保存体力用于后续分娩。”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打!医生,我们打!”黄振华几乎是立刻回应,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他看向妹妹的眼神充满了决断,“玫瑰,别硬扛,听医生的。” 黄亦玫在疼痛的间隙,虚弱地点了点头,眼睛里流露出渴望解脱的光芒。 “不行!不能打!” 一个尖锐而坚决的声音猛地响起,像一把生锈的剪刀,剪断了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方协文的母亲一步跨到前面,挡在医生和黄亦玫之间,她瘦小的身躯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能量。她挥舞着手臂,脸上是因激动而泛起的红晕,声音又急又冲: “打什么无痛?那都是骗钱的玩意儿!我们女人生孩子,自古以来哪有不疼的?疼就忍着!那是孩子在跟你打招呼,是开骨缝,是好事!” 她转向黄亦玫,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经验之谈”:“亦玫,忍一忍就过去了!妈生协文的时候,都是在家里炕上,疼得死去活来,不也这么过来了?打了那东西,万一伤到孩子脑子怎么办?落下腰疼的毛病怎么办?一辈子的事啊!可不能图一时舒服!” 她的理由混杂着传统的桎梏(女人天生该忍痛)、对现代医学的无知与偏见(伤孩子脑子、落病根),以及内心深处或许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对“控制权”的维护——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这种新技术,便本能地恐惧和拒绝。当然,还有那隐藏在话语背后、不便明说的经济考量——那笔额外的费用,在她看来是毫无必要的浪费。 “阿姨!您这说的是什么话!”黄振华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他强压着怒气,试图保持理智,“医生都说了这是成熟安全的技术!能减轻痛苦为什么不用?非要让玫瑰硬生生受这罪?伤到孩子?医生会比你懂?” “医生懂什么!他们就是为了多赚钱!”老太太毫不退让,梗着脖子,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黄亦玫脸上,“别的女人都能忍,她怎么就忍不了?就她娇气?” “你……”黄振华气得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他猛地将目光射向一直沉默的方协文,眼神如刀:“方协文!你是她丈夫!你说话!这是你老婆!你看着办!” 所有的压力,瞬间聚焦到了方协文身上。 他成了风暴的中心。母亲在一旁用眼神死死地盯着他,那目光里充满了警告和期待,仿佛在说:“儿子,你可不能听外人的!” 黄振华的目光则像探照灯,照出他内心的每一寸犹豫和阴暗。而床上,妻子痛苦的呻吟如同鞭子,一下下抽打着他。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内心天平的两端在疯狂摇晃。 一方面,他内心深处,竟然……是认同母亲的。在他从小耳濡目染的环境里,女人生孩子就是一道鬼门关,疼痛是必经之路,甚至是某种“伟大”的证明。“别的女人能忍,她黄亦玫也该忍”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的思维。他甚至隐隐觉得,打无痛是一种“软弱”的表现,不符合他认知中“坚强母亲”的形象。而且,那笔额外的费用,也让他感到肉疼。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另一方面,黄振华的在场,像一座大山压着他。他不敢直接反驳这位大舅哥,不敢承担“不顾妻子死活”的指责。他更不敢直接对抗母亲,那“不孝”的罪名他背不起。 于是,在极致的矛盾和压力下,他选择了最懦弱,也最伤人的方式——冷眼旁观。他深深地低下头,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嗫嚅道:“我……我听妈的……或者,听医生的……我……我不知道……” “方协文!”黄振华彻底暴怒了。他一把揪住方协文的衣领,额头上青筋暴起,一直以来的修养在此刻被妹妹的痛苦和这个男人的懦弱击得粉碎,“你他妈还是个男人吗?啊?躺在里面为你生儿育女的是你老婆!你现在跟我装死?把你那点小心思收起来!我告诉你,我今天就看透你了!虚伪!自私!你根本配不上我妹妹!” “振华!你干什么!放开我儿子!”老太太尖叫着扑上来。 场面一片混乱。 黄亦玫在剧痛的浪潮中,模糊地听到了丈夫那懦弱的“不知道”,听到了哥哥愤怒的指责。那一刻,身体的疼痛仿佛骤然被心底涌上的、更深的寒意所覆盖。她看着那个在她痛苦不堪时选择退缩、内心甚至认同她应该忍受这一切的男人,曾经那点因“踏实”而生的幻想,彻底碎裂了。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 黄振华猛地甩开方协文,不再看他一眼。他转身,一把从医生手里夺过知情同意书和笔,直接拍到方协文胸口,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签!字!” 那目光里的决绝和愤怒,让方协文浑身一颤。他知道,如果再抗拒,黄振华绝对会做出更激烈的事情。在巨大的压迫下,他颤抖着手,几乎是凭着本能,在那张决定妻子能否摆脱痛苦的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落下的瞬间,老太太发出一声懊恼的叹息,而黄亦玫,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混着汗水,悄无声息地滑入鬓角。 当那阵冰凉的药液顺着导管注入脊髓,剧烈的疼痛如同退潮般迅速缓解时,黄亦玫仿佛从地狱回到了人间。她瘫软在产床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那折磨人的酷刑终于远去。 她获得了身体上的解脱,但心里某个地方,已经随着丈夫那句“我不知道”和那被迫的签字,彻底冷了下去。这枚无痛针,不仅缓解了分娩的阵痛,更像一剂清醒剂,让她在成为母亲的这一天,无比清醒地看到了自己婚姻的真相,和那个名为“丈夫”的男人的,最低处。 产房那扇厚重的门,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门外是焦灼的等待与观念的暗流,门内,则是生命降临后的最初宁静,与随之而来的人性百态。 当护士抱着那个被裹在柔软襁褓里、粉嫩得像初绽花苞的婴儿走出来,宣布“恭喜,是个千金,母女平安”时,走廊里等待的几个人,表情瞬间定格,然后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色彩。 黄振华几乎是瞬间就松弛了下来,那紧绷了数个小时的、如同拉满弓弦的脊背,终于可以微微弯曲。他长长地、深深地吁出了一口气,那气息里带着十几个小时提心吊胆后的巨大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妹妹安然无恙的狂喜与庆幸。他一个箭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从护士手中接过了那个小小的襁褓。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却极尽轻柔。他低下头,看着那张皱巴巴、尚且看不出具体模样的小脸,那紧闭的双眼,那无意识嚅动的小嘴巴,一种混合着激动、怜爱和不可思议的柔软情绪,瞬间盈满了他向来锐利的眼眸。他的嘴角无法自控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巨大而真诚的笑容。 “像玫瑰……”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看这眉眼,这嘴角的弧度,长大了肯定像她妈妈一样,是个漂亮的小玫瑰。”他抬起头,看向身边的妻子苏苏,眼神里充满了共享的喜悦和新晋舅父的骄傲。 苏苏也凑了过来,脸上洋溢着温暖而包容的笑意。她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婴儿的脸颊,那触感柔软得让她心都化了。“是啊,真像亦玫。辛苦了亦玫,太好了,平安就好。”她的话语既是对新生命的欢迎,也是对里面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的黄亦玫的心疼与祝福。他们的喜悦是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其他因素,只为新生命的降临和亲人的平安。 站在稍后位置的方协文,在听到“千金”二字时,脸上的表情有着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凝固。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仿佛一个期待落空后,神经末梢最真实的反馈。或许连百分之一秒都不到,那抹因为孩子出生而自然流露的初为人父的激动光芒,微微黯淡了一下。 “是个女儿啊……”这个念头像一根细微的刺,轻轻扎了他一下。在他从小耳濡目染的传统语境里,“儿子”意味着传宗接代,意味着香火延续,是更有“价值”的喜悦。这种深植于潜意识里的观念,让他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然而,这一丝失望,消失得如此之快,快得几乎让人怀疑是否是错觉。 他几乎是立刻调整了面部肌肉,努力挤出一个与黄振华相似的、充满喜悦的笑容,快步走上前来。“我看看,我看看我的宝贝女儿!”他的声音刻意提高了些,带着一种表演性质的兴奋。他从黄振华手中接过孩子,动作同样小心,但那小心里,似乎多了一份刻意,少了一份黄振华那种发自内心的、自然的珍爱。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儿,嘴里说着:“好,好,平安就好。女儿好,女儿是贴心小棉袄。”这些话,正确得无可挑剔,像是提前背诵好的标准答案,用来覆盖掉那一瞬间的不完美情绪。他成功地扮演了一个“正常”的、喜悦的父亲,但那喜悦的底色,仔细看去,似乎并不如黄振华那般浓厚和纯粹。他将那丝本能的失望,迅速而有效地掩埋在了“理智”和“正确”的表象之下。 与方协文那迅速修复的“正常”形成尖锐对比的,是他的母亲。老太太在听到护士的话后,脸上那点因为添丁进口而带来的光彩,瞬间熄灭了。她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蔫了下去,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下撇着,形成一道深深的、显示着不满的沟壑。 她甚至没有第一时间上前去看孙女,而是站在原地,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那声叹息又重又长,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埋怨: “唉——!怎么……怎么是个丫头啊!”她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尖锐,在产房外相对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我天天求神拜佛,盼了这么久,怎么就……不是个带把儿的呢?这……这……”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或许是因为看到了儿子投来的、带着些许阻止意味的眼神,或许是因为黄振华瞬间冷下来的面色。但那份浓烈的失望,已经像泼出去的脏水,污染了原本应该充满喜悦的空气。 黄振华原本充满笑意的脸,在听到婆婆那句话后,瞬间沉了下来。他眉头紧锁,目光如炬地射向那个沉浸在失落里的老太太,语气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阿姨,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女儿怎么了?女儿哪里不好?我看就很好!像她妈妈,像一朵小玫瑰,长大了聪明又漂亮,不知道有多好!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抱着那些老黄历不放?” 他的话掷地有声,像一块石头,砸碎了婆婆那套陈腐的观念。老太太被噎了一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嘴唇嗫嚅着,还想辩解什么,但在黄振华那强大的、护犊子的气场面前,最终只是悻悻地扭过头,小声嘟囔着谁也听不清的话。 这时,黄亦玫被护士从产房里推了出来。她疲惫极了,脸色苍白,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力气。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那里面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混合着解脱、疲惫,以及一种初为人母的、无法言喻的温柔与满足。 “孩子……我的孩子呢?”她的声音虚弱,却带着急切的渴望。 方协文连忙将襁褓递到她眼前。黄亦玫侧过头,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人儿脸上。一瞬间,所有的疼痛、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疲惫,仿佛都找到了意义。一种汹涌的、近乎神圣的爱意,如同暖流,瞬间贯穿了她冰冷的四肢百骸。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触摸着女儿那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脸颊,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下来,但那不是悲伤的泪,是喜悦,是感动,是生命延续带来的巨大震撼。 “她好小……好软……”她喃喃着,脸上绽放出一个虚弱却无比真实、无比璀璨的笑容,“哥哥说得对,像朵小玫瑰……我的小玫瑰……”她完全沉浸在与女儿初次见面的巨大欣喜中,婆婆那点不和谐的抱怨,丈夫那一闪而过的失望,似乎都被这强大的母爱屏蔽在了另一个世界。此刻,她的全部宇宙,只剩下怀中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小生命。 病房里,于是呈现出这样一幅复杂的图景:黄亦玫抱着女儿,沉浸在纯粹的喜悦里;黄振华和苏苏围在床边,分享着这份喜悦,同时用身体语言无形地隔开着带来负面情绪的婆婆;方协文站在一旁,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扮演着高兴的父亲角色,内心却可能还在消化那瞬间的落差;而婆婆,则远远地站在角落,看着那个“丫头片子”,脸上写满了未能如愿的失落和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孤寂。 新生命的降临,如同一面镜子,清晰地照见了每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欲望、偏见、爱与伪装。这声啼哭,开启的不仅是一个婴儿的人生,也预示着这个因她而更加紧密、却也因她而矛盾暗生的家庭,未来必将面临更多的摩擦与考验。但此刻,对于黄亦玫而言,拥有怀中的“小玫瑰”,便是拥有了全世界。其他的,似乎都可以暂时不计较了。 冬日的阳光总是显得吝啬,即便在午后,也只是有气无力地斜射进这间位于帝都五环外的出租屋,在略显陈旧的地板上投下几块惨淡的光斑。空气里混杂着婴儿的奶腥味、消毒水味,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属于老房子特有的潮湿霉味。这味道,与水木园里常年飘散的书香和植物清气,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黄亦玫的父母,黄剑知和吴月江,就是在这个午后,踏入了这个世界。 门打开的瞬间,两位知识分子的脸上,那精心维持的平静表情,几不可察地出现了一丝裂痕。他们站在玄关,目光像是被无形的蛛网黏住,缓慢地、几乎带着一丝审慎的刺痛感,扫过这个他们女儿如今称之为“家”的地方。 通仄。这是第一印象。 不过六十平米的两居室,因为塞进了一个新生儿和来照顾月子的婆婆,更显得拥挤不堪。客厅兼作餐厅,一张折叠餐桌收起后靠在墙边,上面还堆放着未及时收纳的奶瓶和湿纸巾。沙发是旧的,布料已经磨损,露出了里面颜色暗淡的海绵。角落里堆着婆婆从老家带来的、印着俗艳花卉的编织袋,以及一些看起来就颇具年头的瓶瓶罐罐。墙壁上,方协文当初亲手刷的、那不均匀的暖黄色,在冬日黯淡光线下,更显出一种疲惫的、努力想要温暖却力不从心的质感。 黄剑知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将手里拎着的、包装精美的进口燕窝和阿胶默默放在唯一空着的椅子边上。吴月江则迅速将目光投向了里间卧室的方向,声音带着刻意扬起的轻快:“玫瑰呢?我的小外孙女呢?” 黄亦玫抱着孩子从卧室里走出来。她穿着宽松的、略显臃肿的居家服,脸上带着产后未褪的疲惫和长期睡眠不足的憔悴,头发随意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颈侧。唯有在看到父母时,眼中才焕发出一点光彩。 “爸,妈,你们来了。” 吴月江立刻上前,接过那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看着外孙女那粉嫩娇憨的小脸,她的眼神瞬间柔软成了春水,所有对环境的初时不适都被这新生命带来的喜悦冲淡了些许。“哎呦,我的小宝贝,看看这小鼻子小眼,真像玫瑰小时候……”她小心翼翼地抱着,像是捧着全世界最易碎的珍宝。 黄剑知也凑过去看,严肃的脸上线条柔和了许多,嘴角牵起一丝慈爱的笑意。但当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掠过这拥挤、杂乱,甚至有些寒酸的环境时,那笑意便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迅速消融,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沉甸甸的失落。 他的女儿,黄亦玫,那个在水木园里捧着诗集长大,在夏美学院才华横溢,在国际舞台上初露锋芒的女儿,如今就生活在这样的方寸之地。这里的空气,这里的每一件物品,似乎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种“坠落”。这种落差,像一根细小的鱼刺,哽在他的喉咙里,吞咽不下,吐露不出。 这时,黄振华和苏苏也到了。黄振华高大的身躯一迈进这个门,空间感立刻显得更加逼仄。他的眉头从进门起就没有舒展过,像两座隆起的小山。他环视四周,眼神锐利如鹰,扫过那堆放在墙角的杂物,那略显油腻的厨房台面,那因为晾晒婴儿衣物而显得凌乱的阳台。 他甚至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走到抱着孩子的母亲身边,低头逗弄了一下小外甥女,然后便转向黄亦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火气: “玫瑰,这地方也太小了。”他的话语直白,像一块石头砸进看似平静的水面,“现在多了一个孩子,东西多得没处放,转个身都费劲。这怎么行?” 他不等任何人回应,目光转向一直站在角落、显得有些局促的方协文,语气果断,带着长兄如父般的担当:“协文,这样不行。我认识中介的朋友,就在这附近,找个三居室,环境好点的,租金我来付。你们抓紧时间搬过去,玫瑰坐月子,孩子也小,不能挤在这么个小盒子里。” 这话一出,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吴月江抱着孩子,欲言又止,她心疼女儿,觉得儿子说得在理,但又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黄剑知沉默着,只是看着方协文,目光深邃,带着学者的审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黄亦玫也看向了丈夫,眼神复杂,有对更好环境的渴望,也有一丝对丈夫反应的担忧。 方协文站在那里,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身上,让他无所遁形。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大舅哥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努力维持的、脆弱的自尊心。 “租一个三房”,“租金我来付”。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他脸上。他仿佛听到了无声的宣判:你不行,你养不起老婆孩子,你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无法提供,需要靠娘家的接济。 他是谁?他是从小县城考出来的大学生,是靠着母亲打两份工、开麻将馆培养出来的“骄傲”,是那个在黄亦玫面前一直带着些许卑微、试图用“踏实”和“努力”来弥补阶层鸿沟的男人。他的自尊心,是他对抗这个不公平世界最后,也是最坚硬的铠甲,虽然这铠甲可能布满裂痕,但依然是他视若性命的东西。 接受大舅哥的“施舍”?搬进由黄家出钱租的、更体面的房子里?那他将置于何地?在这个家里,他最后的一点话语权,那点作为丈夫和父亲的尊严,将荡然无存。他会彻底被钉在“吃软饭”、“靠老婆娘家”的耻辱柱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猛地抬起头,迎向黄振华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温顺和闪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刺痛后的、近乎偏执的倔强。他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胸膛微微起伏。 “不用了,哥。”他的声音干涩,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拒绝,“谢谢你的好意。但是,真的不用。”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聚力量,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像是在宣誓,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这里……虽然小了点,但暂时够住。我……我会努力工作的。等公司情况好一点,我们自己换大房子。” 他刻意强调了“我们自己”。 这番话,像一道无形的墙,轰然立在了他和黄家之间。客厅里陷入了更深的寂静,只有婴儿偶尔发出的、无意识的咿呀声。 黄振华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看着方协文那因固执而显得有些不识好歹的脸,一股火气直冲头顶。他觉得这个男人迂腐、可笑,死要面子活受罪,完全不顾及他妹妹和外甥女的实际处境。他想反驳,想质问“你那小公司什么时候才能好?难道让玫瑰和孩子一直挤在这里?” 但他的话被吴月江一个略带哀求的眼神制止了。黄剑知也微微摇了摇头。 黄亦玫看着丈夫那紧绷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那混合着难堪、自卑和强撑起来的“骨气”的复杂光芒,心中五味杂陈。她理解哥哥的好意,渴望更宽敞舒适的环境,但她也瞬间读懂了方协文那近乎悲壮的拒绝背后,所代表的,一个底层爬上来的男人那点可怜又脆弱的自尊心。她若此刻开口支持哥哥,无异于在丈夫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低下头,轻轻拍打着怀中的女儿。 那盒昂贵的进口燕窝和阿胶,静静地躺在角落的椅子上,与这间陋室显得格格不入。黄振华的好意,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方协文用自尊心筑起的、不堪一击的堡垒上,除了发出沉闷的回响,什么也没有改变。 阳光依旧吝啬地照着,将这满室的尴尬、失落、无奈与那固执的自尊,一同凝固在这狭小逼仄的出租屋里。黄家父母带着未能改善女儿处境的无力感离开了,黄振华带着一肚子闷气离开了。留下的,是黄亦玫更加沉重的心情,和方协文那被深深刺痛后,更加沉默,也更加拼命工作的背影。这间小屋,不仅装着一家人的生活,更装着一个男人岌岌可危的尊严,以及一段因此更加步履维艰的婚姻。 喜欢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请大家收藏:()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3章 黄亦玫做月子 出了月子的界限,在黄亦玫的感受里,并非是从一种禁锢走向自由,而是从一场集中的、有明确目标的战役(恢复身体、适应母亲角色),转入了一场更加漫长、琐碎且看不到尽头的消耗战。白昼与黑夜的界限变得模糊,时间被切割成以三小时为单位的循环:喂奶、拍嗝、换尿布、哄睡……然后,在短暂的、如同偷来的间隙里,试图弥补自己被严重剥夺的睡眠,紧接着,又被下一轮婴儿的啼哭唤醒。 这个冬夜,窗外是呼啸的北风,室内则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奶香、婴儿爽身粉和疲惫气息的独特味道。小小的出租屋,像一艘在夜色中漂浮的诺亚方舟,承载着生存最基本的喧嚣与挣扎。 凌晨两点半。 那声啼哭如同精准设定的警报,骤然划破寂静。不是试探性的呜咽,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生存需求的嘹亮哭喊。 黄亦玫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那是一种深植于母性本能的警觉,无需经过大脑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胸口随之而来的胀痛感,提醒着她任务的紧迫性。她撑着像是被灌了铅的身体,费力地从床上坐起。长期的睡眠碎片化,让她的头有些昏沉,眼窝深陷,皮肤在夜灯下显得缺乏光泽。 她侧过身,伸手去够旁边婴儿床里那个挥舞着小拳头、哭得满脸通红的小小身影。动作因为极度的疲倦而显得有些迟缓笨拙。 就在这时,另一侧的方协文也动了动。他被哭声和妻子的动作惊醒,含糊地“唔”了一声,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黑暗中,他能看到妻子那单薄的、因操劳而更显瘦削的背影。一种混合着心疼和责任感的情绪,让他也试图起身。 “亦玫……我来吧……”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沙哑不堪。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手臂却有些发软。创业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白天的他需要在代码、客户和团队管理的泥沼中挣扎,精力早已被榨取得所剩无几。夜晚的每一次惊醒,都像是在透支他本就岌岌可危的能量储备。 “不用,你睡你的。”黄亦玫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她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一个人应对这深夜的召唤,习惯了对丈夫说出这句话。她知道他累,知道他明天还需要面对一整个公司的繁杂事务。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现实妥协后的“体贴”,让她选择独自扛起。 然而,她的“体贴”并未换来安宁。 几乎是同时,客厅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婆婆像是时刻监听着这屋里的动静,脚步声快速而轻捷地靠近。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婆婆那张写满关切与干预的脸探了进来,压低了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协文!你起来做什么!躺下,快躺下!”她的目光先是严厉地盯在儿子身上,然后才转向黄亦玫,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指挥的意味,“亦玫,你弄孩子小点声,别吵着协文睡觉。他明天还得上班,熬坏了身子怎么行?公司里那么多事都指着他呢!” 这番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黄亦玫努力维持的平静。她抱着孩子的手臂僵硬了一下。为什么……为什么他的身子怕熬坏,她的就不会?难道照顾这个日夜哭闹的婴儿,就不是一项耗神费力的“工作”吗?她的疲惫,她的健康,在婆婆的价值天平上,似乎永远轻于儿子明天上班的“精神”。 方协文在母亲的呵斥下,动作停顿了。他看了看母亲不容置喙的眼神,又看了看妻子沉默的背影,内心的天平开始倾斜。理性上,他知道应该和妻子一起分担;但情感和身体上,那巨大的疲惫感,以及母亲话语里那种“你的工作更重要”的潜在认同,让他选择了顺从。他像得到一个赦令,带着一丝愧疚和更多的解脱,喃喃道:“那……亦玫,辛苦你了。” 然后,身体重新滑回了尚且温热的被窝,几乎是下一秒,沉重的呼吸声就再次响起,甚至夹杂了一丝轻微的鼾声。 这鼾声,在此刻的黄亦玫听来,像是一种无声的背叛。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抱起哭闹不止的女儿,走到窗边那把唯一的旧摇椅上坐下。她撩起衣襟,开始喂奶。孩子的吮吸带来了生理上的缓解,但心理上的那道裂痕,却在悄然扩大。 婆婆并没有离开,她像个监工一样站在门口,目光在黄亦玫和孩子身上停留片刻,又满意地看了一眼重新睡去的儿子,这才压低声音补充道:“夜里凉,给孩子盖好那小薄被,就是我带来的那床,暖和……喂完了赶紧拍嗝,别漾奶……动作轻点,别开大灯……” 一连串的、细节上的指令,如同紧箍咒,一圈圈地套在黄亦玫的神经上。她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哺育自己的孩子,更像是在完成一项被严格监督的生产流程。每一个动作,都暴露在另一种评判标准之下。 她低下头,看着怀中女儿用力吮吸的小脸,那满足而安详的神情,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小小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着她的衣襟,那种全然的依赖和信任,瞬间柔软了她几乎要僵硬的心脏。是的,为了这个小生命,再多的辛苦,似乎也值得。这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强大的爱,是支撑她度过每一个疲惫夜晚的力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然而,这并不代表她不感到孤独和不公。 她细心地照顾着孩子,拍嗝的动作轻柔而熟练,换尿布的速度飞快,生怕孩子着凉。所有这些,她都做得无可挑剔。但她的内心,是一片寂静的荒原。丈夫近在咫尺的鼾声,婆婆门外徘徊的脚步声,都像是在提醒她,在这场育儿的漫长征途中,她其实是孤身一人。 方协文并非完全缺席。他下班回来,也会在孩子的哭闹声中醒来一两次,试图帮忙冲个奶粉,或者抱着孩子走一走。但那种帮助,常常带着一种“帮忙”而非“责任”的疏离感,并且总会被婆婆以“你明天要上班”为由迅速叫停。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这种模式,甚至潜意识里也开始认同,夜晚的育儿 primarily 是妻子的“分内之事”。 黄亦玫抱着终于再次熟睡的女儿,轻轻放回婴儿床。她站在床边,看着窗外依旧沉沉的夜色,知道再过一两个小时,下一轮循环又会开始。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需要休息,但精神却因为方才那一幕而异常清醒,一种混合着委屈、无奈和深深孤独的清醒。 她回到床上,身边的丈夫睡得正沉,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冰冷的床铺,需要她用体温慢慢暖热。这个家,有孩子的哭闹,有婆婆的干涉,有丈夫被动接受的“体贴”,却唯独缺少了那种并肩作战的温暖,和那种将她的疲惫等同视之的理解。 这个夜晚,如同过去无数个夜晚,也即将到来的无数个夜晚一样,在孩子的啼哭与沉睡的鼾声交织中,缓缓流逝。黄亦玫的爱,在女儿的依赖中得以确认和升华;而她的婚姻,却在这样日复一夜的、细微的磨损与孤立中,悄然褪色。她细心呵护着怀中的小生命,却无人来呵护那个正在被慢慢耗尽的自己。 午后的阳光,试图以它最大的努力穿透这间出租屋不算明亮的玻璃窗,却终究只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有气无力的、灰蒙蒙的光斑。空气里,依旧顽固地混杂着婴儿奶腥、消毒水以及北方冬日密闭空间里特有的、略显浑浊的气息。这狭小的空间,因多了婴儿的啼哭与物品,更显出一种饱胀的、令人呼吸不畅的拥挤。 门被敲响时,黄亦玫正抱着有些哭闹的女儿在客厅里踱步。她穿着洗得有些发旧的居家服,头发随意挽着,脸上是长期睡眠不足带来的憔悴。婆婆则在厨房里,守着炉子上正温着的、方协文买回来的那罐国产奶粉,准备等黄亦玫母乳不足时补充。 门口处,是黄振华高大挺拔的身影。他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骤然闯入这片灰蒙蒙天地的一束强光。他穿着质感良好的深色羊绒大衣,围巾打理得一丝不苟,手里提着几个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精致纸袋,与这陋室的氛围格格不入。他脸上带着关切,目光首先落在妹妹和她怀中的婴儿身上。 “哥,你怎么来了?”黄亦玫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 “过来看看你和孩子。”黄振华的声音沉稳,他脱下大衣,露出里面合身的衬衫和羊毛衫,自然而然地将其挂在门后那个已经有些超负荷的简易衣架上,那动作本身都带着一种与这环境不相称的优雅。 他的到来,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池塘,瞬间改变了室内的能量场。 婆婆闻声从厨房里快步走出来,脸上瞬间堆满了几乎是受宠若惊的笑容,那热情与她平日里的严肃判若两人。“哎呦!是振华来啦!快请进快请进!你看你,工作那么忙,又来看亦玫和孩子,真是……真是太客气了!”她搓着手,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混合着讨好、局促,以及因这“体面”亲戚的到来而感到的、微妙的“沾光”心理。在她看来,黄振华代表的,是儿子和儿媳背后那个她难以企及却又忍不住向往的、有权有势的“上层”世界。 黄振华对婆婆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态度礼貌而疏离。他的注意力很快回到妹妹和外甥女身上。他将手里的纸袋放在那张唯一的、略显摇晃的折叠桌上。 “给孩子带了点东西。”他边说边从其中一个印着外文logo的纸袋里,取出一个设计简约却质感高级的方形铁罐。“这是目前国际上评价很好的水解蛋白配方奶粉,朋友从欧洲带回来的。玫瑰,你母乳要是跟不上,或者想偶尔休息一下,可以给孩子试试这个。成分更温和,容易吸收,不容易过敏。” 那罐进口奶粉,像一件精美的工业艺术品,铁罐上细腻的印刷字体和优雅的配色,无声地宣告着它的“高端”与“安全”。它被随意地放在桌上,却仿佛自带光环,瞬间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几乎是同时,婆婆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回厨房,端出了那个她刚刚还在照看的、方协文买回来的国产奶粉罐。那是一个市面上常见的、塑料瓶身的包装,设计朴实无华,甚至带着点促销广告的印花,与桌上那罐进口奶粉并排放在一起,对比强烈得近乎残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协文也买了奶粉呢!”婆婆像是要展示儿子的功劳,又像是想在这“好东西”面前为自己家的选择争得一席之地,她指着那罐国产奶粉,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强调,“这个也不错的!协文说了,是大牌子,老牌子了,信得过!我们协文小时候,条件差,想喝这些都喝不上呢!”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儿子心意的维护,以及一种基于过往贫瘠经验的、对“有奶粉喝”本身就已感到满足的逻辑。 黄振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有去看那罐国产奶粉,也没有回应婆婆的话,只是对黄亦玫继续道:“这罐你先给孩子试试,如果适应,我那边还有渠道,到时候再给你拿。”他的语气平淡,却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关于“什么才是更好”的判定。 黄亦玫站在两人之间,怀里抱着女儿,感到一阵无声的尴尬。她看着桌上那两罐并置的奶粉,仿佛看到了两个世界的碰撞,感受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关爱方式,以及这方式背后巨大的经济与认知鸿沟。哥哥的馈赠,细致、高端,代表着绝对的物质保障和最前沿的育儿理念;而丈夫购买的,是他在自身经济能力范围内,所能提供的、他认为“足够好”的务实选择。 她感激哥哥的体贴和周到,这进口奶粉无疑能减轻她母乳的压力,也代表着更优的选择。但与此同时,她也无法忽视婆婆脸上那份因儿子心意被比下去而隐隐流露出的不自在,以及内心深处,对方协文那点努力和自尊心的微妙维护。 “谢谢哥,让你破费了。”她最终轻声说道,没有去比较,也没有做出选择,只是将这罐进口奶粉默默收好。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斡旋。 婆婆见状,立刻又换上了热情的笑脸,对着黄振华连连道:“就是就是,振华你想得真周到!这进口的东西就是好!哎呦,我们亦玫和孩子真是有福气,有你这么个好哥哥惦记着!”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那罐进口奶粉实际价值的认可,以及对黄振华所代表的资源和阶层的向往,这与她刚才维护国产奶粉的态度,形成了一种略显讽刺的转变。 黄振华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再次落回妹妹和外甥女身上,询问着孩子的近况,黄亦玫的恢复情况。他的存在,就像一种无形的标尺,丈量着这间出租屋的局促,也丈量着生活品质的落差。 那两罐并排放在厨房操作台上的奶粉,一罐精致昂贵,一罐朴实平价,它们静静地立在那里,不再仅仅是婴儿的口粮,更是两种生活方式、两种经济能力、乃至两种家庭背景之间,一道沉默而醒目的界碑。婆婆的态度,在“维护儿子”与“向往更好的物质”之间微妙地摇摆;黄亦玫的心情,在“感激兄长”与“体恤丈夫”之间复杂地平衡。而这一切,都在这午后狭小的出租屋里,无声地上演着,为这个本就压力重重的家庭,又增添了一层难以言说的、关于尊严与现实的苦涩滋味。 日子,像上紧了发条的钟摆,在这间小小的出租屋里,以一种固定而压抑的节奏,来回摇晃。自从女儿降生,那一声声啼哭不仅宣告了新生命的到来,更像是一道无声的指令,将这个本就紧绷的小家庭,推向了一个更为现实的、关于生存与抚养的战场中心。 方协文感觉肩上的担子,从未如此沉重。那不仅仅是一罐奶粉、一包尿布的具体花费,而是一种名为“养家”的、庞大而无形的压力,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了他。家庭成员从两个变成三个,再到母亲常住帮忙变成四个,每一张吃饭的嘴,每一个需要遮风避雨的身体,都化作了沉甸甸的数字,压在他那尚在挣扎求存的创业公司账本上。 他变得更忙碌了。早出晚归已经成了常态,甚至“归”都成了一种奢望。办公室那张二手沙发,几乎成了他的固定床位。即便偶尔深夜踏进家门,他身上携带的也不再是家的温暖,而是一身挥之不去的烟味、咖啡因过量的疲惫,以及键盘敲击后残留的、冰冷的电子气息。他与家人的交流,简化到了极致: “吃了吗?” “孩子睡了?” “钱还够用吗?” 话语简短,干涩,像工作汇报。他眼底的血丝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川字纹,是压力刻下的印记。他像一头被鞭子驱赶的骡子,只知道低着头,奋力向前拉,不敢停歇,也无暇去看身边人的状态,更无力去品味这所谓“天伦之乐”的滋味。他的整个世界,缩小成了代码、客户、现金流,以及那份必须由他独自扛起的、作为男人的“责任”。 而在家的另一方天地里,则是另一番景象。 婆婆是这片小天地的实际管理者。她有着用不完的、基于生存本能的精力。她将从老家带来的、颜色鲜艳但质地粗糙的毛线翻了出来,坐在客厅那唯一的旧沙发上,就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线,开始一针一线地给孙女织毛衣。她的手指因长年劳作而关节粗大,动作却异常麻利,棒针穿梭,发出规律而略显刺耳的“哒哒”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毛衣的样式,是几十年前的老款,颜色是大红大绿的高饱和度碰撞,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属于过去年代的审美气息。她一边织,一边会絮絮叨叨地对在一旁喂奶或拍嗝的黄亦玫传授“经验”: “小孩子火气壮,不用穿得太精细,这毛线实在,暖和!” “你看这红色,多正!小孩子穿红色,辟邪,好养活!” “我们协文小时候,穿的都是他姐姐剩下的旧衣服,打上补丁照样穿,现在不也长得好好的?” 黄亦玫听着,目光落在那件逐渐成型、颜色刺眼的毛衣上,心里五味杂陈。她感激婆婆的付出,这针线里确实凝结着一个祖母最质朴的爱意。但那种与她审美格格不入的样式,以及话语里透露出的、将“粗糙养育”等同于“经验之谈”的逻辑,又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隔膜与无奈。她无法反驳,也无法拒绝这份“好意”,只能默默地接受,计划着等婆婆回屋时,再给女儿换上自己买的、那些柔软素雅的棉质连体衣。 白天,当婆婆抱着孩子,用她那种带着浓重口音的、不成调的古老歌谣哄睡时,或者当孩子终于在一番哭闹后,带着泪痕沉入短暂的午睡时,这间拥挤的屋子会获得片刻的、极其珍贵的宁静。 这宁静,对黄亦玫而言,不是休息,而是喘息的机会。 她会像一只终于等到笼门打开的困兽,小心翼翼地,几乎是蹑手蹑脚地走到玄关,换上那双已经有些磨损的软底鞋。推开家门的那一刻,仿佛推开了一道沉重的闸门。 门外,是冰冷的、甚至带着雾霾的空气,但也是自由的空气。 她不需要走远,只是下楼。这栋老旧的居民楼没有电梯,她一步步走下昏暗的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走出单元门,视野骤然开阔——虽然只是被更多类似楼房包围的一方小小天空。 她会就在楼下的花坛边,找一个晒得到太阳的、相对干净的石阶坐下。什么都不做,只是坐着。 阳光照在脸上的感觉,久违了。它不像出租屋里那样被窗户和灰尘过滤得灰蒙蒙,而是带着一种直接的、有些刺眼的明亮。她仰起头,闭上眼睛,感受着那一点点可怜的暖意渗透进几乎要被室内的浑浊和孩子的哭闹冻僵的皮肤。 她会看着小区里步履匆匆的上班族,看着推着购物车满载而归的主妇,看着几个退休老人在不远处下棋、聊天。这些最寻常的市井画面,此刻在她眼里,却充满了鲜活的、属于“外面世界”的生命力。她听着那些与婴儿啼哭、婆婆絮叨截然不同的声音——汽车的喇叭、小贩的叫卖、邻居的寒暄——这些声音杂乱,却让她感到自己还与正常的社会连接着,还没有被完全吞噬在育儿的孤立世界里。 这短短的十几二十分钟,是她一天中唯一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大脑可以放空,可以什么都不想,也可以任由那些被压抑的思绪翻涌——对工作的怀念,对未来的迷茫,对婚姻中日益明显的裂痕的忧虑,以及那份深藏心底、无法与人言说的孤独。 她看到花坛里枯萎的月季枝条,会想起自己名字里的“玫”,想起曾经那个像玫瑰一样恣意绽放的自己,如今却像这冬日的残枝,被束缚在方寸之地。她会下意识地摸摸自己因为疏于打理而变得干燥的头发,扯一扯身上那件沾染了奶渍的旧外套,一种淡淡的悲哀会漫上心头。 但很快,理智又会将她拉回现实。她不能离开太久。孩子的睡眠周期很短,婆婆可能会有事找她,或者……她内心深处那份母亲的本能,也会让她无法真正安心地享受这片刻的自由。那根无形的线,始终拴在她的心上,线的另一端,是那个需要她全部精力去呵护的小小生命。 于是,当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或者听到楼上隐约传来孩子的哭声(有时只是幻觉),她便会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尘,深吸一口气,像是储备接下来几个小时的勇气,然后转身,重新走进那个昏暗的单元门,踏上返回“战场”的楼梯。 推开门,一切依旧。婆婆可能还在“哒哒”地织着那件红绿毛衣,或者正抱着刚刚醒来的、有些闹觉的孩子摇晃。空气里,奶腥味、饭菜味、以及老房子的陈旧气息依旧浓烈。 方协文的忙碌,婆婆的传统与付出,孩子的全然依赖,以及她自己那被压缩到极致的、只能在楼下石阶上偷得的片刻喘息……这一切,共同构成了黄亦玫产后生活的真实图景。它没有激烈的冲突,只有日复一日的、细微的磨损和无声的消耗。爱,在孩子的依赖和家人的付出中真实存在;但疲惫、隔阂与个人价值的迷失,也同样如影随形。她就在这复杂的旋涡中,努力保持着平衡,一天天地,将日子过下去。 喜欢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请大家收藏:()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4章 黄亦玫找兼职补贴家用 夜色,如同泼洒开的浓墨,将帝都染成一片沉郁的蓝黑。只有这间位于城市边缘的出租屋,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像茫茫大海中一叶孤舟的微光,摇曳在经济的寒流与生活的重压下。 黄亦玫轻轻拍打着怀中终于熟睡的女儿,赤着脚,像一只警惕的猫,在布满杂物的客厅里无声地踱步。孩子的呼吸逐渐均匀绵长,她这才敢慢慢停下,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紧挨着大床的婴儿床里。为她掖好被角,这个简单的动作里,浸满了母性的温柔与疲惫。 就在她直起身,准备去厨房给自己倒杯水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玄关。那里,方协文脱下的外套和鞋子,像一组沉默的物证,静静地诉说着这个夜晚,乃至这个家庭正在经历的一切。 那件灰色的羽绒服,是去年冬天在批发市场买的,价格不到三百块。如今,肘部已经磨得发亮,露出了底下浅色的内衬,袖口处还有一小块不起眼的、他自己用颜色相近的线粗糙缝补过的痕迹。它毫无生气地挂在那个摇摇晃晃的衣架上,像一个耗尽了力气的、瘫软的躯壳。 旁边,是他换下来的皮鞋。那甚至不能严格称之为“皮鞋”,更像是人造革的廉价货。鞋面布满了折痕,如同干涸土地上的龟裂,鞋尖的皮子已经磨损,露出了底下灰白的底色。最触目惊心的是鞋底与鞋帮的连接处,已经微微开胶,张开一道小小的、黑暗的口子,仿佛在无声地呐喊着他的奔波与辛劳。 黄亦玫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猝然攥紧,泛起一阵细密而尖锐的酸楚。 她想起不久前,方协文是如何讪讪地拒绝了她哥哥黄振华提出帮忙换租大房子的建议,那份混合着自卑与固执的“自尊心”,此刻与眼前这双开胶的皮鞋重叠在一起,显得如此苍白,又如此沉重。他不是不想要体面,他是要不起。他把他所有的“体面”,都兑换成了塞在她钱包里的、为数不多的钞票,兑换成了孩子那罐不算顶级但尚可的奶粉,兑换成了这间虽然狭小但尚能遮风避雨的出租屋的租金。 她心疼他。 这种心疼,具体而微,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她仿佛能看到他穿着这双几乎要张嘴的鞋,奔波在帝都冬日冰冷的水泥路上,穿梭于地铁站拥挤的人潮中,为了省下几十块打车费,在寒风中等待着永远人满为患的公交车。她能想象他穿着那件磨破了袖口的外套,坐在客户面前,努力挺直腰板,试图掩饰那份寒酸,去争取一个可能微薄但至关重要的项目。他像一头沉默的、负重的老牛,将所有的压力与艰辛都独自吞咽下去,只把一份看似“安稳”的现状,留给了她和孩子。 生活上的拮据,如同一条无形的鞭子,驱赶着他们不断收缩自己的欲望。她很久没有买过新衣服了,护肤品也从过去的国际品牌换成了最简单的基础保湿。逛超市时,她会不自觉地比较价格,挑选打折的菜品;网购车里,那些曾经让她心动的书籍、摆件,放了又放,最终还是会默默删除。她自觉地、几乎是无意识地,将自己融入了这种“省吃俭用”的节奏里,仿佛这是一种必须与丈夫共同承担的义务,一种对这份“同甘共苦”的无声回应。 然而,在这心疼与共担的背后,另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如同水底的暗礁,悄然浮现。 那是一种……陌生感。 她,黄亦玫,是在水木园的书香里,在父母兄长的宠爱下,在追求艺术与美的环境中长大的。她的世界里,曾经充满的是蒙德里安的构图、威尼斯玻璃的光泽、策展开幕式的衣香鬓影。她选择方协文,是选择了逃离苏哲那种高高在上、一切不可控的“风暴”,是渴望一种接地气的、触手可及的温暖与安稳。 可她从未真正准备好,去迎接这份“安稳”背后,如此具体、如此粗粝、甚至带着几分狼狈的贫穷。 方协文的这种牺牲,这种将自身物欲压缩到极致的生存方式,与她骨子里对生活品质的潜在追求,是格格不入的。她理解他的压力,感激他的付出,但无法从内心深处,真正地、全然地认同这种以彻底牺牲个人基本体面为代价的“奋斗”。这更像是一种存在于她阅读过的现实主义小说里,或是社会新闻角落里的场景,如今却成了她每日必须面对的、丈夫的真实写照。 这种认知上的鸿沟,让她感到一种无力。她无法像婆婆那样,纯粹地为儿子的“吃苦耐劳”感到骄傲(甚至婆婆也会心疼);她也无法像真正的贫贱夫妻那样,将这种艰辛视为理所当然。她处在一种夹缝之中,一边是知识女性理性的心疼与共情,另一边是源自成长背景的、对更好生活状态的本能向往。 她默默地走到玄关,蹲下身,拿起那只开胶的皮鞋。手指触摸到那粗糙的、冰冷的鞋底,感受到那胶水开裂处的毛糙。她找来家里常备的强力胶,就着昏暗的灯光,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将胶水挤进裂缝,然后用力按压,希望能让它多支撑一段时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个动作,充满了某种悲凉的仪式感。她黏合的,不仅仅是鞋子的裂缝,也是在试图黏合他们之间那日益扩大的、源于现实窘迫的精神裂痕,更是试图黏合自己对这份婚姻选择的、那份正在动摇的信心。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望向窗外。城市的霓虹在远处冷漠地闪烁,与这屋内的昏黄形成两个世界。她回到卧室,方协文依旧沉睡,对妻子内心这场无声的风暴毫无察觉。他眉头紧锁,即使在梦里,似乎也在为明天的生计发愁。 黄亦玫躺在他身边,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再听着女儿细弱的鼾声,心中那片心疼的海洋,底下涌动着的是更为汹涌的、关于未来、关于价值、关于这条路究竟通往何方的迷茫与忧虑。他省吃俭用筑起的堤坝,究竟能抵挡现实洪流多久?而她自己,在这堤坝之后,是安然栖居,还是最终会感到窒息? 夜色更深了。那双刚刚黏合好的皮鞋,静静地立在玄关,像一对疲惫的、等待下一次远征的脚注,注释着这个家的现状,也预示着前路的艰难。 生活的窘迫,如同帝都冬日里无孔不入的潮气,悄无声息地渗透进这间出租屋的每一个角落,浸染着每一寸空气,也慢慢侵蚀着人的心气。它不再仅仅是方协文深夜归来时眉宇间化不开的愁绪,也不再只是他脚上那双开了胶却仍在穿着的皮鞋;它具体成了冰箱里需要精打细算的菜量,成了犹豫再三才舍得下单的一包品牌尿不湿,成了黄亦玫看着镜中自己那件领口已经磨得起毛的旧睡衣时,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 这种无声的压力,黄亦玫无法视而不见。她心疼方协文的独力支撑,也无法完全安心于只做一个被供养者——即便这“供养”已是如此吃力。她那颗曾经在策展领域运筹帷幄、充满自主性的心,在奶瓶、尿布与婆婆的唠叨声之外,渴望找到一丝熟悉的节奏,一种能证明自己价值、并能切实分担重量的方式。 于是,在一个方协文加班未归、孩子终于在她臂弯里沉沉睡去的深夜,她拿起手机,点开了与嫂子苏苏的聊天界面。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良久,那句在心中演练了无数次的话,打出来,又删掉,反复几次。最终,她摒弃了所有修饰和借口,发送了过去: “苏苏,最近……有没有什么我能在家做的零活?翻译、写稿、或者资料整理都行。” 信息的末尾,甚至没有加上一个表情符号,那赤裸的询问本身,已透露出她全部的窘迫与决心。 苏苏的回复来得很快,带着她一贯的体贴与周到,没有多问,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怜悯,只是干脆地发来几个文档和联系方式:“正好,有个艺术基金会需要一些海外展览资料的编译和短评,稿费按字数算,时间要求不紧,在家用电脑就能完成。我帮你对接一下?” 那一刻,黄亦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了一口气。是解脱,也是屈辱。解脱于找到了一个出口,屈辱于自己竟走到了需要如此隐晦求助的境地。 很快,第一个工作包发了过来。于是,在这间充斥着婴儿啼哭、婆婆观看家庭伦理剧的嘈杂声和厨房油烟味的两居室里,一个极其违和的“工作角”被艰难地开辟出来。 所谓工作角,不过是客厅角落,那张摇摇晃晃的折叠桌。它白天是餐桌,堆放奶瓶杂物,只有在孩子睡熟、婆婆也回房休息的深夜,或者偶尔孩子被婆婆抱去楼下遛弯的短暂白天,才能恢复它作为“书桌”的功能。 黄亦玫那台已经用了多年、运转起来风扇嗡嗡作响的旧笔记本电脑,被她重新拿了出来。打开它,熟悉的操作界面,却连接着与过去截然不同的工作内容。不再是运筹帷幄的国际策展方案,而是琐碎的、需要字斟句酌的翻译,是对着她曾经或许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二、三线艺术家展览资料,撰写着言不由衷的推荐短评。 工作的环境,充满了挑战。 常常是,她刚刚打开文档,找到一丝工作的状态,里间就传来女儿醒来的啼哭。她必须立刻放下一切,冲进去喂奶、换尿布、哄睡。一个小时的完整工作时间,对她而言都是奢侈。她学会了利用一切碎片化的空隙:孩子抱着在她怀里吃奶时,她用一只手艰难地翻阅旁边的纸质资料;婆婆带着孩子在客厅玩,她就缩在卧室的床头,膝盖当桌,飞快地敲击键盘。 婆婆对此很不理解。在她看来,儿媳的任务就是带好孩子,伺候好丈夫。对着电脑“敲敲打打”,既不能立刻换来柴米油盐,还占用了做家务的精力,是一种“不务正业”。她时常会抱着孩子,站在黄亦玫身后,带着审视的目光看一会儿,然后嘟囔: “这玩意儿能挣几个钱?费眼睛,耗精神!有这功夫,不如把孩子的小衣服洗了,或者把地拖一拖。” “协文在外面辛苦赚钱,你就在家弄这些虚的?别把孩子磕着碰着了!” 黄亦玫从不争辩。她只是抬起头,露出一个疲惫而模糊的笑容,轻声说:“妈,我就弄一会儿,很快就好。”然后,在婆婆不满的视线中,重新低下头,将注意力强行拉回屏幕上的外文词汇和艺术术语里。那沉默的坚持,是她守护自己内心秩序的最后堡垒。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当第一个月的稿费,通过苏苏转来抵达时,钱数并不多,甚至可能还不够方协文请一个重要客户吃一顿饭。但黄亦玫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数字,心跳却莫名地加快。她几乎是立刻就算出了这笔钱可以买多少罐奶粉,多少包尿不湿,或者……或许可以给方协文买一双新的、不会开胶的皮鞋。 她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将这笔钱存了起来。在下次家庭采购时,她会看似随意地多买一些水果,或者挑一块好一点的肉,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今天超市打折。” 当方协文某次无意间提起办公用的移动硬盘坏了时,她能不动声色地网购一个新的,放在他桌上,说:“正好看到有活动,就买了。” 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方协文那脆弱的自尊心,仿佛这笔微薄的收入,是她与他们共同面对的沉重现实之间,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协议。她并非想要证明自己有多能干,只是想告诉自己也告诉他:这个家,我们是在一起扛的。她没有完全被困在尿布和奶瓶里,她还有能力,用她熟悉的方式,为这个风雨飘摇的小家,添上一块砖,加上一片瓦。 深夜,台灯的光晕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屏幕上光标闪烁,旁边可能还放着半杯凉掉的开水,和一块来不及吃的饼干。窗外是寂静的夜,窗内,键盘轻微的敲击声与婴儿沉睡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辛酸而又坚韧的图景。 这份在家里完成的工作,报酬低廉,内容琐碎,甚至不被理解。但它对于黄亦玫而言,意义远超过那几张钞票。它是她在母亲、妻子、儿媳这些身份之外,与过去的那个“黄亦玫”保持连接的微弱信号,是她在现实的泥沼中,为自己保留的一口自由呼吸,更是她在无力改变大局时,所能做出的、最沉默也最倔强的反抗。她用自己的方式,贴着地面飞行,哪怕翅膀沉重,也从未真正放弃天空。 苏哲。 这个名字,像一道凭空劈下的闪电,带着撕裂一切的光芒和巨响,瞬间将方协文击中。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能看到黄亦玫的嘴唇在一张一合,后面的话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飘来: “……就是……很多年前,我们……谈过一段时间。” 很多年前……谈过一段时间…… 这几个简单的字眼,组合在一起,却构成了方协文认知世界里一场前所未有的、颠覆性的爆炸。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紧缩着,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苏哲?! 那个苏哲?!那个名字频繁出现在财经新闻头版,那个在华尔街呼风唤雨,回国创立哲略资本,是名校特聘教授,是连他这种埋头搞技术的人都如雷贯耳的资本大鳄苏哲?! 他的妻子,黄亦玫,这个他眼中极好、极珍贵,但也一直被他小心翼翼安置在自己所能理解的“优秀”范畴内的女人——漂亮,有才华,家世好——她竟然……竟然和那样一个站在云端、如同传说般的男人,谈过恋爱?! 这怎么可能?! 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攫住了他。这感觉远远超越了普通的“吃醋”或“嫉妒”。那是一种认知体系被彻底摧毁的眩晕感。他一直知道黄亦玫很好,好到他时常觉得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勉强配得上。但他潜意识里为这份“好”划定了一个边界,一个他认为自己踮起脚尖,或许还能够到的边界。而苏哲的出现,像一只无形的大手,轻易地抹去了这个边界,将他连同他所以为的“配得上”,一起推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得到了珍宝的幸运儿,此刻却骇然发现,这珍宝曾属于一座他连仰望都感到脖颈酸痛的、遥不可及的辉煌宫殿。那种落差,不是小溪与江河的差距,是尘埃与星辰的距离。 他“破防”了。不是愤怒的爆发,而是内心所有安全感和自我价值构建的堡垒,在那瞬间,轰然倒塌,化为齑粉。 他看着黄亦玫,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问“为什么以前不说?”,想问“你们到了哪一步?”,想问“他那么优秀,你为什么选择我?”。但所有的问题都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近乎呻吟的、沉重的喘息。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了卫生间,反锁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瓷砖,他滑坐在地上,双手插入头发,用力撕扯着。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开始疯狂对比: 苏哲,斯坦福毕业,华尔街精英,资本巨鳄,谈笑间运作亿万美元。 他,普通大学,挣扎求生的小公司老板,为下个月工资和房租发愁。 苏哲,长相帅气,风度翩翩,是媒体追逐的焦点。 他,相貌平平,气质普通,扔进人海就找不到。 苏哲,能带她出入顶级场合,讨论她感兴趣的艺术与金融。 他,连给她买件像样的大衣都要犹豫再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每一项对比,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他最深的自卑心里。他之前所有因“踏实”、“努力”而建立起来的微弱自信,在“苏哲”这个名字的万丈光芒下,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他知道,黄亦玫和苏哲是不会复合的。正如黄亦玫坦诚时,语气里的平静与疏离,那已经是翻篇的过去。他也理智地明白,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知道”和“感受”是两回事。 从那一刻起,苏哲,这个他从未真正接触过的男人,以一种无比强大的、幽灵般的方式,住进了他的心里。不是作为一个具体的情敌,而是作为一个永恒的、无形的参照物,一个衡量他所有失败与不足的绝对标尺。 这种内化是致命的。它彻底改变了他与黄亦玫相处的微生态。 以前,黄亦玫偶尔因为疲惫或孩子哭闹而语气不耐烦,他或许会感到些许委屈,但很快会过去。但现在,一旦黄亦玫的眉头微蹙,说话的语气稍微加重一点点,哪怕只是无心之举,在他敏感而扭曲的解读里,都会立刻被无限放大,直接关联到那个住在他心里的“幽灵”。 “她是不是觉得我无能?” “她是不是在拿我和苏哲比较?” “她是不是后悔了?后悔选择了我这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她对我这点不耐烦,是不是因为苏哲从来不会让她有这种情绪?” 他的自卑,像一片疯狂滋生的霉菌,在苏哲这个名字提供的潮湿阴暗的土壤里,迅速蔓延,腐蚀着他所有的理性。他开始变得异常敏感,杯弓蛇影。黄亦玫一个无心的眼神,一句客观的评价,甚至只是沉默,都可能被他解读为一种无声的贬低和嫌弃。 他会更加沉默,用冷战来包裹自己受伤的自尊;或者,会在某些时候,用一种近乎偏执的、强调自身“付出”和“不易”的方式,来试图证明自己的价值,言语间充满了“我虽然不如他,但我已经在拼命”的悲情。这种状态,让黄亦玫感到莫名其妙,又疲惫不堪。她不明白,为什么一次偶然的相遇,一次坦诚的告知,会让她熟悉的丈夫,变得如此陌生、易碎且难以相处。 方协文被困在了自己编织的心理牢笼里。他看着身边的黄亦玫,依然是他爱的模样,但这爱里,却掺杂了太多因那个“幽灵”而生的恐惧、自卑和不确定。他拥抱她的时候,会想苏哲是否也曾这样拥抱她;他努力工作时,会想自己的这点成就在苏哲面前是否如同儿戏。 苏哲成了他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一个永远无法战胜的假想敌。他不再仅仅是与黄亦玫相处,他是在与黄亦玫的过去,与一个被他自己神化了的、无比强大的影子,进行着一场注定徒劳且不断自我消耗的战争。这场战争没有硝烟,却足以让他们的婚姻,一步步走向更深的疲惫与隔阂。他亲手将那个名字,变成了悬在自己婚姻上方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一次微小的摩擦,都可能成为斩落他可怜自尊的利刃。 喜欢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请大家收藏:()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5章 方协文因为庄国栋而自卑 帝都的春夜,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冬日的凛冽,但某些角落,已有暗香浮动。这间位于城市边缘的出租屋,灯光依旧昏黄,却似乎比往日多了几分坚韧的温度。生活的窘迫并未远离,它依然像房间角落里挥之不不去的一抹阴影,潜伏在每一张待付的账单、每一件需要斟酌再购买的物品背后。但在这片略显灰暗的底色上,黄亦玫和方协文,正用他们各自的方式,蘸着爱与责任的墨,艰难却又固执地,涂抹出属于他们的、微小的光亮。 黄亦玫的爱:落地生根的守护 黄亦玫的爱,不再是她少女时代幻想中那种电光石火、灵魂共鸣的抽象乐章。它已经落地,生根,转化成了无数具体而微、甚至有些琐碎的行动。 她的战场,是这间几十平米的出租屋。清晨,当天光还未完全透进窗户,她便要在女儿的哼唧声中醒来。蹑手蹑脚地起床,以免吵醒可能刚入睡不久的方协文。给女儿喂奶、换尿布,动作熟练而轻柔。她会哼唱着不成调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名字的歌谣,那声音里带着睡眠不足的沙哑,却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婆婆依旧住在这里,观念的摩擦如同房间里固有的家具,无法搬离,只能适应。婆婆坚持用旧床单改成的尿布,认为透气,黄亦玫不再争辩,只是会在婆婆不注意时,悄悄给女儿换上更透气的品牌纸尿裤。婆婆熬煮味道浓重的汤水,她依然会喝,但会微笑着商量:“妈,下次能不能少放点盐,对孩子肾脏好。” 她学会了在这种传统与现代的夹缝中,巧妙地守护着自己认为正确的育儿方式,用一种不正面冲突的、温和的坚定。 她不再有余裕去逛画廊、看展览。她的“诗和远方”被压缩到了极致——或许是午后孩子睡着时,靠在窗边翻看的几页艺术杂志;或许是深夜完成苏苏介绍的翻译工作后,对着窗外夜色片刻的发呆。但她把对美的追求,内化到了这方寸之地。她会把超市打折买来的小苍兰,插在洗净的玻璃瓶里,摆在窗台,让那一抹纯白和暗香,对抗房间的陈旧气息。她会把女儿那些素雅的小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像一件件小小的艺术品。 对方协文,她的爱更是化作了无声的体谅和细致的观察。 她注意到他皮鞋的鞋底又快磨平了,会不动声色地记下他的鞋码,在网上寻找性价比高的款式,然后装作偶然发现,告诉他:“这家店在搞活动,这双鞋看着不错,给你买了一双。” 她看到他深夜归来,眼里布满血丝,会默默地去厨房,把他母亲留下的、往往过于油腻的汤水热一热,端给他,轻声说:“喝点热的再睡。” 尽管她自己可能一口都喝不下。 她不再轻易谈论那些他无法理解的艺术家和流派,不再分享那些可能让他感到隔阂的精神世界。她知道,他正背负着现实的千钧重担,任何一丝“不食肉糜”的感叹,都可能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爱,在此刻,是懂得,是收起自己曾经锋芒毕露的翅膀,陪他一起在泥泞中行走。 当方协文因为“苏哲”这个名字而变得敏感、易怒,像一只受伤的刺猬竖起尖刺时,她选择了理解而非指责。她能感受到他那份深藏的自卑和不安。她会在他莫名沉默时,主动抱起女儿,走到他身边,让女儿用软糯的小手去触摸他紧绷的脸颊,用这种笨拙又温暖的方式,试图融化他心中的冰层。她不会刻意去解释过去,也不会过度安抚,只是用更稳定的情绪和更具体的行动,告诉他:我在这里,在这个家里,和你在一起。 方协文的爱:沉默负重的远航 方协文的爱,是沉默的,是向外的,是如同一艘满载的货轮,在风雨中奋力驶向远方的港口。他知道自己的“船舱”里,装着他最珍贵的所有——妻子和女儿。 他的战场,在办公室那盏常常亮到天明的灯下,在拥挤的地铁里,在需要赔着笑脸应对的客户面前。创业的压力从未减轻,反而因为家庭的负担而愈加沉重。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被动地被压力驱赶,而是多了一份主动的、近乎悲壮的担当。 他更加拼命地工作。代码就是他耕耘的土地,每一个成功的项目,每一笔到位的款项,都是他能为这个家垒起的一块砖。他戒掉了烟,减少了不必要的应酬,把每一分钱都计算到极致。他依旧穿着廉价的衬衫和快要开胶的皮鞋,但当看到黄亦玫和女儿能因为他的努力而拥有片刻的安宁时,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内心的自卑和对“苏哲”这个阴影的恐惧,并未消失。它们像潜伏的暗礁,在某些时刻,依然会让他情绪失控,变得阴郁难测。但每当这时,他看向黄亦玫——那个曾经属于云端星辰的女人,如今正挽起袖子,在这间陋室里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们的孩子操劳——一种混合着愧疚、感激和愈发深沉的爱的情绪,会压倒那该死的自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无法用黄亦玫能完全理解的方式去爱她,他给不了她精神上酣畅淋漓的对话,也给不了她挥金如土的浪漫。他的爱,体现在他深夜归家时,即使再累,也会先去婴儿床边,看看女儿熟睡的小脸,笨拙地帮她掖好被角。体现在他发工资那天,会特意绕路去买黄亦玫爱吃的糖炒栗子,虽然只是一小袋,却捂在怀里,带回来时还是热的。体现在他偶尔休假,会努力学着给孩子换尿布、冲奶粉,虽然动作生疏,常常弄得一团糟,让黄亦玫哭笑不得,但那份努力参与的心,是真实的。 他知道黄亦玫在接零活补贴家用,他内心是矛盾和痛苦的,觉得这是自己无能的表现。但他没有阻止,因为他知道,这也是她维持自我价值的一种方式。他只能把这份愧疚,化为更疯狂的投入工作,期盼着有一天,能让她完全卸下这份重担。 共同撑起的“家” 这个家,是两个人共同撑起来的。像在风雨中共同顶着一片简陋的屋顶,一个人在这边用力,另一个人在那边支撑。姿势或许笨拙,力量或许不均,但他们都没有松手。 夜晚,当孩子终于睡熟,世界暂时安静下来。黄亦玫可能在灯下对着电脑做翻译,方协文可能在隔壁房间继续处理未完成的工作。他们之间可能没有太多言语,空气中弥漫着疲惫,但也流淌着一种无声的默契与相依为命的感觉。 他可能会起身给她倒一杯热水,放在桌边。 她可能会提醒他:“很晚了,早点休息。” 简单的对话,背后是日复一日的守望。 他们的爱,不再是空中楼阁,而是混合着奶粉气味、尿布价格、加班深夜和彼此疲惫身影的,充满烟火气与挣扎的感情。它不完美,甚至带着伤疤和沉重的枷锁。黄亦玫牺牲了一部分翱翔的天空,方协文则时刻在与内心的恶魔搏斗。 但他们都在努力。为了女儿那纯真的笑容,为了这盏在偌大城市里,只为他们而亮的、昏黄的灯。 这或许不是爱情最理想的形态,但它是在现实的荆棘地里,两个不完美的人,所能付出的最真诚、最坚韧的努力。他们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沉默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共同撑起了一个叫做“家”的世界。这个世界很小,很简陋,时常风雨飘摇,但在这个世界里,他们是彼此最真实的依靠,是女儿最安稳的港湾。这份在泥泞中生长出来的爱,或许不够光鲜亮丽,却有着最顽强的生命力。 日子,像一头负重的老牛,在帝都的喧嚣与这间出租屋的沉寂之间,缓慢而吃力地前行。那场在清华园与苏哲的偶遇,如同一块被投入心湖的巨石,在方协文心中激起的惊涛骇浪从未真正平息。苏哲这个名字,成了一个无形的幽灵,一个永恒的参照系,时刻提醒着他自身的渺小与不足。而这份被强行压抑下去的自卑,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一个可以被他掌控的领域。 这个出口,不幸地,落在了黄亦玫身上。 那是一个周末的午后,春末的阳光已经有了些许力度,透过不算干净的玻璃窗,在布满婴儿玩具和杂物的客厅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女儿刚刚睡下,黄亦玫难得有片刻清闲,正想着是否可以把之前苏苏介绍的一份稿子收尾。门铃就在这时响了。 门外站着的是庄国栋。他依旧是那副成熟稳重的精英模样,合身的休闲西装,一丝不苟的发型,手里提着包装精美的果篮和一套进口婴儿洗护用品。他是听说了黄亦玫生产的消息,特意前来探望。 “庄国栋?你怎么来了?快请进。”黄亦玫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故人相见的高兴。她侧身让开。 庄国栋踏进门,目光快速而礼貌地扫过这间拥挤甚至有些凌乱的屋子,眼神里没有任何评判,只有一如既往的温和。他的到来,就像一颗品相完美的珍珠,偶然滚入了布满尘埃的角落,自身的光华反而更衬出环境的窘迫。 方协文正从卧室走出来,他刚把女儿哄睡,脸上还带着一丝疲惫。看到庄国栋的瞬间,他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原地。这个男人,他听黄亦玫提起过,是那个能力出众、有法国留学背景、在国际公司做策展负责人的前男友。虽然不像苏哲那样声名显赫,但同样是另一个世界里的成功者,是另一种他方协文需要仰望的存在。 黄亦玫显然感觉到了丈夫瞬间的僵硬。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快步走到方协文身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有些冰凉甚至微微汗湿的手。那是一个带着安抚,更带着宣告意味的动作。她转向庄国栋,脸上带着明朗而坦荡的笑容,声音清晰: “庄国栋,介绍一下,这是我丈夫,方协文。” 然后她轻轻捏了捏方协文的手,示意他放松,“协文,这是庄国栋,我以前的同事,也是好朋友。” “你、你好。”方协文几乎是机械地回应,声音干涩。他感觉到黄亦玫手心的温暖,但那温暖却无法驱散他心底骤然升起的寒意。他看着庄国栋伸过来的、指甲修剪整齐的手,再对比自己这双因偶尔也要动手调试设备而略显粗糙的手,一种难以言喻的自惭形秽感攫住了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庄国栋的来访是礼貌而短暂的。他询问了孩子的情况,聊了几句近况,语气平和,没有任何逾越。但方协文坐在那里,如坐针毡。他听着庄国栋用流利的英文接听了一个工作电话,听着他随口提及某个即将开幕的国际艺术展,听着他那份沉淀在骨子里的、源于见识和实力的从容……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像一面镜子,照出他自己的困顿和局限。 庄国栋离开后,屋子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那份沉默,比之前的嘈杂更让人窒息。 方协文内心的自卑感,如同被浇了油的野火,轰然烧起,并迅速转化为一种强烈的、近乎偏执的恐惧。苏哲是遥不可及的星辰,他无力比较;但庄国栋的出现,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被取代”的威胁。他害怕了。害怕黄亦玫会通过工作,重新接触到那个她曾经熟悉、也更能理解她的世界;害怕那个世界里像庄国栋这样的男人,会让她意识到现在的生活是多么的贫瘠;害怕自己这个“丈夫”的位置,会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变得岌岌可危。 他必须做点什么,来确认自己的掌控权,来筑起一道防线。 第一道防线:将她拉回家庭 “亦玫,”晚上,孩子睡下后,方协文坐到正在整理翻译资料的黄亦玫身边,语气带着刻意的温柔和不易察觉的紧绷,“你看,孩子还这么小,妈虽然在这儿帮忙,但毕竟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你……你能不能先别想着出去工作,或者接这些零散了?家里……其实也还过得去。” 黄亦玫抬起头,有些错愕:“协文,我只是在家做点翻译,不耽误照顾孩子。而且,也能稍微贴补一下……” “我说不用了!”方协文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丝失控的烦躁,但他立刻意识到,又强行压了下去,换上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他握住黄亦玫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一种可怜的脆弱,“亦玫,你相信我,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公司这个项目做成了,情况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会让你和女儿过上好日子的,我保证!我不想你那么辛苦,更不想……不想你因为工作的事情分心。” 他反复强调着“我会成功的”、“我会让你过好日子”,像是在给她承诺,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试图用虚幻的未来,掩盖无力改变的现在。他看着黄亦玫,眼神里那份深切的恐惧和不安,触动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黄亦玫看着丈夫眼中那几乎要溢出的痛苦,她明白,这不仅仅是关于工作,更是关于他摇摇欲坠的自尊。她沉默了。她爱他,爱这个虽然能力有限,却在用自己方式拼命爱着她和女儿的男人。她不忍心在这种时候,再去刺激他那根敏感的神经。 “……好吧。”她最终轻声答应,默默合上了笔记本电脑。那道连接着她与外部世界、维持着她部分自我价值的微光,被她亲手掐灭了。 第二道防线:禁锢她的光芒 控制,一旦开始,便会悄无声息地蔓延。 方协文开始在意黄亦玫的穿着。以前他或许不会留意,但现在,当黄亦玫找出很久没穿的、一条质地柔软、剪裁合身的连衣裙,准备在天气好时带孩子下楼散步时,方协文会皱起眉头。 “亦玫,穿裤子吧。”他状似随意地建议,手里拿着一条普通的牛仔裤,“裙子……不方便,抱孩子容易走光,而且……风大,容易着凉。”理由冠冕堂皇,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害怕她过于引人注目的神色,没有逃过黄亦玫的眼睛。 他甚至开始在意她的容貌。当黄亦玫偶尔心情好,化一点极淡的妆容,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一些,不那么憔悴时,方协文会盯着她看很久,然后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欣赏与不安的语气说:“亦玫,你还是不化妆好看,更自然,像我刚认识你的时候。” 他会伸出手,轻轻摩挲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想要抹去她身上任何可能吸引外界目光的痕迹的企图。 黄亦玫不是没有挣扎。看着镜中那个穿着保守、素面朝天、眉眼间带着疲惫与压抑的自己,她会感到一阵陌生的恍惚。这真的是那个曾经在策展开幕式上自信飞扬、神采奕奕的黄亦玫吗? 但每一次,当她看到方协文眼中那因为她一点小小的“反抗”苗头而升起的、更深的不安和阴郁时,她的心就软了。她怕他难过,怕他那本就脆弱的自尊心再次受挫。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他是爱她的,他只是太害怕失去她。他的控制,源于他笨拙而扭曲的爱。 于是,她妥协了。她默默地把裙子叠好,放回衣柜深处,穿上了那条普通的牛仔裤。她拿起卸妆棉,轻轻擦掉了唇上那一点点可怜的色彩。她用这种自我收敛光芒的方式,去安抚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夜晚,方协文会抱着她,在她耳边反复呢喃:“亦玫,你再等等我,我一定会出人头地的,我会让你住大房子,穿最漂亮的裙子,让所有人都羡慕你……” 他的话语炽热,充满了对未来的幻想,却掩盖不住他怀抱的僵硬和眼底深处那份对现实困境的无力。 黄亦玫依偎在他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爱怜与沉重的悲哀。她爱这个男人,爱他的努力,也心疼他的自卑与挣扎。她愿意为他收起翅膀,困守在这方寸之地,用自我的牺牲来维系他脆弱的平衡。 但这份深爱,也像温柔的枷锁。她被困在了一个由丈夫的自卑和恐惧编织成的牢笼里,这个牢笼以“爱”为名,让她无法挣脱,甚至让她心甘情愿地配合着,一点点熄灭自己生命中原有的光彩。他们依旧相爱,只是这爱,在现实的挤压和一方病态的掌控下,已经悄然变了形状,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前景,似乎不是方协文许诺的光明未来,而是彼此消耗、看不到出口的漫漫长夜。 喜欢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请大家收藏:()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6章 黄亦玫婚后失去光彩 水木园的秋日,总带着一种被知识浸润过的宁静与疏朗。法国梧桐的叶子开始泛黄,在午后斜阳下如同片片碎金。家属楼里飘出若有若无的墨香与茶香,与园子里的草木清气混合在一起,构成一种黄亦玫从小闻到大的、代表着“家”的独特气息。 然而,当她推开那扇熟悉的、漆色有些剥落的家门时,她身上携带的,却是另一个世界的气味——一种混合了婴儿奶腥、廉价洗衣粉和长时间困居室内而产生的、略显浑浊的疲惫气息。 “爸,妈,哥,我们回来了。”她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久未归家的生疏,以及一种被生活磨钝后的平淡。 客厅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吴月江正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脸上原本洋溢着准备迎接女儿和外孙女的喜悦。黄剑知戴着老花镜,从手中的书页上抬起头。黄振华则刚结束一个电话,姿态放松地靠在沙发上。 三人的目光,如同三束骤然聚焦的追光,齐刷刷地打在门口那个身影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站在那里的,是黄亦玫,却又不再是他们记忆中的那个黄亦玫。 她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衣物——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宽松针织衫,一条毫无版型可言的、深灰色的涤纶裤子,脚上是一双样式陈旧、鞋边甚至有些磨损的平底鞋。这身打扮,朴素得近乎潦草,与水木园里那些即便家居也保持着基本得体的教授夫人们,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首饰。没有她曾经钟爱的、设计精巧的耳钉,没有她纤细手腕上常戴的、温润的玉镯,甚至连一根最简单的束发绳都没有。她就那样任由头发披散着。 而那头长发——曾经如同海藻般浓密、光泽流转,被她哥哥戏称为“自带光芒”的长发——此刻,却油腻地、一绺一绺地贴在头皮和脸颊两侧。缺乏打理和清洗,使得发丝失去了活力,沉重地垂落着,不仅没有增添丝毫柔美,反而更衬得她脸色灰暗,带着一种被生活磋磨后的邋遢与倦怠。 最让人心惊的,是她的脸。 她并不算肥胖,甚至可能比孕前还要清减些。但一种奇异的、松软的脂肪,却均匀地覆盖了她原本清晰的骨骼轮廓。那不是健康的丰腴,而是一种缺乏运动、睡眠不足、心力交瘁共同作用下的浮肿与懈怠。这层“脂肪”如同一张无形的面具,将她脸上所有曾熠熠生辉的“灵气”彻底填平、掩盖了。 那双曾经顾盼生辉、闪烁着不羁与智慧光芒的眼睛,如今像是蒙尘的琉璃,眼神有些涣散,带着长期睡眠不足的血丝和一种逆来顺受的麻木。挺翘的鼻梁还在,但失去了那份锐利的精神气。曾经棱角分明、总是带着或嗔或笑表情的唇线,如今也变得模糊,嘴角微微向下耷拉着,透着一种无言的苦涩。 她整个人,像一幅被水浸过、又被随意晾干的名画,色彩黯淡,笔触模糊,失去了所有鲜活的、动人的细节。 吴月江手里的果盘差点脱手,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转化为一种难以置信的、尖锐的心疼。她的玫瑰,她的骄傲,那个从小就像一朵带着露珠的玫瑰般娇艳灵动的女儿,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黄剑知缓缓摘下了老花镜,握着书页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看着女儿,喉结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种沉痛的、混合着失望与无力回天之感的浪潮,淹没了他。他学识渊博,能解读最复杂的理论,却无法解读女儿脸上那被生活磨蚀掉的灵气。 黄振华的反应最为直接。他猛地从沙发上坐直身体,眉头死死拧成了一个结,眼神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灼灼地钉在黄亦玫身上。他胸口剧烈起伏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和酸楚直冲头顶。他几乎要脱口而出:“黄亦玫!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但话到嘴边,看到妹妹那双疲惫而平静的眼睛,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化作了一声沉重到极点的、几乎听不见的喘息。 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与心痛。 还是黄亦玫自己打破了沉默,她似乎对家人的反应毫无察觉,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她侧过身,露出身后抱着孩子的方协文。“外面有点冷,快进来吧。”她语气平常,甚至带着一点如释重负——终于回到了这个可以让她暂时卸下部分重担的港湾。 方协文抱着孩子,有些局促地走进来。他感受到了屋内不同寻常的气氛,尤其是黄振华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更加紧地抱住了怀中的女儿。 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餐桌上摆满了吴月江精心准备的菜肴,都是黄亦玫以前爱吃的。但她只是默默地吃着,偶尔给身边的方协文夹点菜,或者回应一下母亲关于孩子的问题。她的动作有些迟缓,带着一种被掏空后的机械感。 吴月江不断地给她夹菜,声音带着哽咽的强颜欢笑:“玫瑰,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黄剑知沉默地吃着饭,目光却时不时地落在女儿那油腻的头发和失去光彩的脸上,每一眼,都像是在他心上割一刀。 黄振华则几乎没动筷子,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方协文,那眼神里的谴责与愤怒,几乎要将对方烧穿。 他们无法想象。 无法想象那个曾经在夏美学院舞动画笔、神采飞扬的黄亦玫; 无法想象那个在国际策展舞台上侃侃而谈、自信从容的黄亦玫; 无法想象那个即使穿着简单白T恤、牛仔裤,也能穿出飒爽风流姿态的黄亦玫; 怎么就把生活过成了这般……这般黯淡、粗糙、了无生气的模样? 这不仅仅是外表的改变。这是一种精气神的全面溃败,是一种内在光芒的彻底熄灭。她像一颗被强行移栽到贫瘠土壤里的名贵花木,在缺乏阳光、雨露和精心照料的恶劣环境中,挣扎着,最终耗尽了所有养分与灵气,变得干枯、萎缩,与周围的杂草无异。 饭后,黄亦玫抱着孩子去里间喂奶。客厅里,只剩下三个忧心忡忡的家人。 吴月江终于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压低声音啜泣:“我的玫瑰……她怎么变成这样了……那头发,那衣服……她以前多爱漂亮啊……” 黄剑知重重地叹了口气,闭上眼,靠在沙发上,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 黄振华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一拳砸在窗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胸口堵得厉害,为妹妹的凋零,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知道,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做客,这是一次无声的宣告,宣告着他们曾经珍视的那朵玫瑰,正在另一个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里,以一种令人心痛的方式,悄然枯萎。 而房间里,黄亦玫轻轻拍打着怀中的女儿,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母亲的啜泣和哥哥压抑的愤怒,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水木园熟悉的景色。她知道家人看到了什么,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去解释,也没有勇气去审视镜中那个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倒影。生活的重力,早已将她曾经所有的骄傲与光芒,都拖入了现实的泥沼深处。 那是一个灰蒙蒙的周末午后,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帝都,连风都带着一股黏腻的倦意。黄振华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心里记挂着妹妹和外甥女,便驱车前往那个他每次去都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出租屋。车子越往城市边缘开,窗外的景象就越发显得杂乱和灰败,与他熟悉的水木园和CBD区域仿佛是两个世界。他停好车,穿过堆放着杂物的楼道,空气中弥漫着老旧楼房特有的潮湿气味和各家各户混杂的饭菜味。 他站在那扇熟悉的、漆皮有些剥落的防盗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努力想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轻松些,然后才抬手敲了门。 短暂的等待后,门从里面被拉开。 刹那间,黄振华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所有的心理准备,所有试图维持的平静,在看清门后那个身影的瞬间,土崩瓦解,化为一股尖锐的、几乎让他站立不稳的痛楚。 那是黄亦玫。 可那又哪里还是他记忆中的妹妹? 她背上背着一个巨大无比的、军绿色的旅行袋,那种通常是驴友长途跋涉才会用的款式,鼓鼓囊囊,沉甸甸地坠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将她的脊背压得微微佝偻。那袋子与她整个人的体量形成了极其不协调的、近乎残酷的对比,仿佛随时会将她压垮。 她的脸……黄振华的目光几乎无法在那张脸上停留。那不是居家不修边幅的随意,而是一种被生活重压彻底磨去了所有精气神后的狼狈与油腻。额头上、鼻翼两侧,泛着一层明显的光,是分泌过剩的油脂混合着汗渍,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长期的睡眠不足和心力交瘁,让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缺乏光泽的、晦暗的黄色,眼袋浮肿,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甚至带着一丝麻木。 她的头发,曾经那么浓密富有光泽,被她哥哥笑称“能去做洗发水广告”的头发,此刻只是用一根最普通的、黑色的、毫无弹性可言的橡皮筋,胡乱地在脑后束了一下。碎发毫无章法地支棱着,油腻的发丝黏在脖颈和脸颊边,显得邋遢而潦草。没有任何发型可言,仅仅是为了不让头发妨碍动作而进行的、最功利的处理。 她身上的衣裳,更是让黄振华的心沉到了谷底。一件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领口已经松懈变形的旧T恤,外面套着一件起了不少毛球的、灰扑扑的抓绒外套,下身是一条松紧腰已经完全失去弹性、裤腿处甚至有些磨损的深色运动裤。这一身打扮,毫无款式、颜色、搭配可言,唯一的标准似乎只是“还能穿”和“行动方便”。它们包裹着的,不再是一个拥有审美和个性的女性身体,而仅仅是一个需要不停运转的、照顾婴儿和应付生活的疲惫躯壳。 “哥?你怎么来了?”黄亦玫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牵扯着她疲惫的面部肌肉,显得异常僵硬和吃力,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更添了几分苍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黄振华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涌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他的妹妹,那个从小被父母和他捧在手心里,那个在水木园里穿着漂亮裙子像蝴蝶一样奔跑,那个在夏美学院画室里专注创作眼神发亮,那个在国际策展舞台上自信从容、光芒四射的黄亦玫……怎么会……怎么会变成眼前这个背着巨大行囊、满脸油光、头发油腻、衣着邋遢得如同逃难一般的妇人? 这不仅仅是外貌的改变。这是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凋零和枯萎。她身上所有曾经让他为之骄傲的灵动、精致、甚至那份小任性小刁蛮,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生活碾压过后,彻底放弃自我、只剩下生存本能的麻木。 巨大的视觉冲击和心理落差,像一把钝刀,在他的心上来回切割,带来一种近乎生理性的、伤心欲绝的疼痛。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吼出来,想要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问她为什么允许自己变成这样?问那个方协文到底是怎么照顾她的?! 但他不能。 他看到黄亦玫身后,方协文正抱着孩子,有些局促地站着,脸上带着惯常的、小心翼翼的神情。他看到这间拥挤不堪、堆满杂物的屋子。他看到妹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疲惫后面,依然残存着的、一丝对他的依赖和见到亲人的细微喜悦。 所有的愤怒、质问和心痛,最终都化作了一声极其沉重、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的无声叹息。那口气堵在他的胸口,闷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路过,顺便来看看你和孩子。”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努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他侧身让开,让黄亦玫能把那个巨大的、不堪重负的旅行袋背进门。那袋子擦过门框发出的沉闷摩擦声,像碾过他的心脏。 他跟着走进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空间,目光却无法从妹妹那被沉重行囊压弯的背影上移开。那个巨大的旅行袋,仿佛一个具象化的符号,里面装着的,不仅仅是婴儿的尿布、奶瓶和换洗衣物,更是她所背负的、令人窒息的全部生活重压,是她被磨蚀掉的青春、才华和所有曾经闪耀的光芒。 黄振华坐在那张依旧摇晃的旧沙发上,感觉浑身冰凉。他看着她忙碌着给孩子喂水,和方协文低声交谈着琐事,那个邋遢、疲惫、油腻的身影,与他记忆中那个明媚鲜妍的妹妹影像不断重叠、交错,最终定格成眼前这让他心痛到无以复加的画面。 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这种认知,比任何商业对手的刁难、比任何设计难题的困扰,都更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无力与绝望。他只能坐在这里,作为一个旁观者,眼睁睁地看着他最珍视的明珠,在现实的粗糙砂纸上,被一点点磨损掉所有光华,最终变得黯淡无光。这一刻的伤心欲绝,源于至亲之痛,更源于对命运无常和自身无能为力的最深切体认。 午后的水木园,秋日的阳光透过已经开始泛黄的银杏叶,在地上投下细碎而温暖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宁静而祥和的气息,是大学校园特有的、混合着书卷气和植物清气的味道。黄振华刚去看过父母,心情有些沉重,脑海里还萦绕着妹妹黄亦玫那背着巨大旅行袋、满脸油光的疲惫身影。他下意识地不想立刻回到自己那个充斥着设计图纸和项目压力的世界,便信步在园子里走着,试图让清冷的空气驱散心头的阴霾。 “振华?” 一个略带苍老却依旧温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黄振华回头,看到苏志远——苏哲的父亲,他父母的老同事,正提着个鸟笼子,笑眯眯地站在不远处。笼子里是只画眉,正清脆地鸣叫着,与这园子的氛围相得益彰。 “苏叔叔,”黄振华立刻收敛心神,换上得体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您这是遛鸟呢?好雅兴。” “老了老了,就这点爱好。”苏志远笑着摆摆手,他精神矍铄,穿着合身的深色夹克,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透着一种退居二线老教授的从容与优渥,“你这是刚从家里出来?你爸妈身体都还好吧?” “都挺好的,劳您挂心。”黄振华应着,目光落在苏志远红润的脸上,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拿自己父亲那略显清瘦和担忧的神色与之对比。 两人自然而然地并肩在园子里漫步起来。话题从天气、身体,渐渐聊到了儿女。这是他们这个年纪的男人,尤其是为人父者,最常见也最绕不开的话题。 “说起来,你们家苏哲……”黄振华找了个话头,语气尽量平常,“最近挺好的吧?新闻上可是常看到他的消息。” 一提到儿子,苏志远的脸上立刻焕发出一种难以掩饰的、混合着骄傲与满足的光彩,连腰杆似乎都挺直了些。 “好!好得很!”苏志远声音洪亮,带着笑意,“那小子,现在是彻底安定下来喽。前阵子,当爸爸了!生了个大胖小子,哎哟,那孩子,看着就机灵!”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个消息像一颗小石子,投入黄振华本就不平静的心湖。他努力维持着笑容:“是吗?恭喜您啊苏叔叔,升级当爷爷了!这可是大喜事。” “同喜同喜!”苏志远乐呵呵地,话匣子彻底打开了,“说起来啊,现在这年轻人,跟我们那会儿真是不一样了。苏哲他们这孩子生得,那叫一个省心!” 他顿了顿,像是要细细描绘那幅“省心”的图景,语气里带着一种轻松的、甚至有些理所当然的意味: “根本不用我们老家伙操心。育儿嫂,请了俩!一个负责带孩子,一个负责做营养餐和家务。家里还常年有个保姆负责打扫。哦,他岳母那边偶尔也过去看看,这一算下来,啧啧,十几个人围着那一个小不点转呢! 我们啊,就是想插手都插不上,偶尔过去看看孙子,享受享受天伦之乐就行喽。”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针,扎在黄振华的心上。他想到了妹妹黄亦玫那个拥挤的出租屋,想到了她一个人背着巨大旅行袋的狼狈,想到了她那因缺乏睡眠而浮肿的脸。十几个人围着转与 一个人苦苦支撑,这画面在他脑中交替闪现,让他喉咙发紧。 “是……是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那……确实省心。您儿媳妇呢?也轻松不少吧?” “她啊?”苏志远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她身体恢复得不错,本身也是个事业心强的,没休息多久就回去上班了。反正孩子喝奶粉,营养跟得上就行,有育儿嫂在,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现在年轻人嘛,都有自己的追求,我们做长辈的,支持就行。” “喝奶粉就行”。 黄振华想到了黄亦玫因为母乳不足又舍不得一直买昂贵奶粉时的焦虑,想到了她深夜抱着哭闹孩子来回踱步的黑眼圈。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他的鼻腔。 他几乎是机械地追问,像是不甘心,又像是想用更多的细节来折磨自己:“那……苏哲呢?他那么忙,这当了爸爸,是不是更顾不上了?” “哎!这你就说错了!”苏志远像是被问到了最得意之处,眼睛都亮了几分,声音也拔高了些,“我还真得夸夸这小子。别看他外面事业做得大,这当了爸爸,还真是不一样了!工作没那么拼命了, 应酬能推就推,说是要把时间留给家里。经常准点下班回家,陪着媳妇儿,哄孩子,换尿布、喂奶瓶,现在都熟练得很!我还亲眼见过他抱着孩子在那儿看财务报表呢,哈哈!他说了啊,‘爸,钱是赚不完的,孩子的成长错过了就补不回来了’。这话我爱听!” 苏志远的话语里,充满了对儿子“顾家”的赞许,这是一种建立在绝对物质基础和精神自信之上的、游刃有余的“顾家”。 而黄振华听到的,却是另一个极端。他想到了方协文那永远忙不完的工作、深夜归家的疲惫、以及因为自卑和压力而对黄亦玫生出的那些控制欲。“工作没那么忙了” 与 “永远忙得不见人影”;“回家照顾媳妇和孩子” 与 “需要妻子收起光芒在家带孩子”;这对比太过鲜明,也太残酷。 苏志远完全没有察觉到黄振华细微的情绪变化,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喜悦和满足里,做了最后的总结,语气豁达而通透: “总之啊,孩子们自己过得好,把小日子经营得和和美美,我们大人偶尔去看看孙子,享受一下,就心满意足喽! 不像有些人家,为了一点小事,婆媳不和,夫妻埋怨,弄得鸡飞狗跳的,那才叫糟心呢!你说是不是,振华?” “……是,您说得对。”黄振华勉强扯动嘴角,附和着。他觉得自己的笑容已经僵硬得像一块风干的石膏。 “孩子们自己过得好就行”,这句话像最后的判决,回荡在他耳边。他的妹妹,黄亦玫,她过得好吗?那个曾经比苏哲妻子可能更加耀眼、更有才华的妹妹,如今在她的“小日子”里,挣扎得如此狼狈不堪。 又寒暄了几句,苏志远提着鸟笼,心满意足地哼着戏文,朝着另一个方向悠闲地走了。 黄振华站在原地,午后的阳光依旧温暖,画眉的鸣叫依旧清脆,但他却感觉周身冰冷,仿佛所有的光和声音都离他远去。巨大的难过,像潮水般将他淹没。那不仅仅是为妹妹物质上的窘迫,更是为她被磨掉的灵气,为她在那段婚姻里失去的自我和光彩,也为这残酷的命运对比——同样是人,同样是结婚生子,为何他捧在手心里的妹妹,就要承受如此沉重的这一切? 他久久没有动弹,只是站在那里,为自己那在生活的泥沼中艰难挣扎的妹妹,感到一阵阵尖锐而无力的心痛。那是一种明知道不公,却无法改变,甚至连大声说出来的立场都缺乏的,深沉的悲哀。 喜欢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请大家收藏:()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7章 黄亦玫连50元都没有了 傍晚,天色早早地沉了下来,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灰色绒布笼罩。北风呼啸着刮过街道,卷起枯黄的落叶,拍打在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更添几分寒意。黄亦玫站在哥哥黄振华家楼下,已经徘徊了将近二十分钟。 她身上穿的还是那件起了毛球的旧羽绒服,颜色灰扑扑的,在凛冽的风中显得格外单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黏在因为缺乏保养而略显干燥的脸颊上。她没有化妆,脸色是一种长期睡眠不足和心力交瘁交织成的蜡黄。双手插在口袋里,指尖却冰凉,微微颤抖着。 每靠近那栋灯火通明的、象征着安稳与优越的住宅楼一步,她的脚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喉咙发紧,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不是因为即将见到亲人,而是因为那个她必须开口的、难以启齿的请求。 最终,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PM2.5颗粒的空气,像是要赴刑场一般,按下了单元门的门铃。 开门的是嫂子苏苏。她穿着一身柔软舒适的家居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屋子里暖气和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与外面的寒冷萧索形成两个世界。 “亦玫?快进来!怎么没提前说一声,外面冷坏了吧?”苏苏热情地把她拉进屋,顺手接过她脱下的、带着寒气的外套。 黄亦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发涩:“嫂子,哥……在家吗?” “在呢在呢,在书房。振华!亦玫来了!”苏苏朝里面喊道。 黄振华从书房走出来,看到妹妹,脸上也露出笑容,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后,笑意便淡去了几分,转而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太了解这个妹妹了,她脸上那种强装的平静,眼底深处藏不住的窘迫和挣扎,瞒不过他。 “怎么突然过来了?孩子呢?”黄振华问道,示意她坐下。 “妈……妈带着在楼下玩一会儿。”黄亦玫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却感觉如坐针毡。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目光低垂,盯着脚下柔软昂贵的地毯花纹,不敢直视哥哥和嫂子。 客厅里温暖的灯光,精致的摆设,空气中弥漫的咖啡香,都像一面面镜子,映照出她此刻生活的狼狈和不堪。她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华丽宫殿的乞丐,浑身都透着格格不入的寒酸。 短暂的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三人之间。苏苏体贴地去倒了杯热水,塞到黄亦玫冰凉的手里:“先喝点热水暖暖。” 黄亦玫捧着温热的杯子,那一点暖意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底的寒意。她知道,不能再拖了。每多待一秒,开口的勇气就流失一分。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快速地在黄振华和苏苏脸上扫过,又迅速垂下,像是被烫到一样。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明显的颤抖和羞愧: “哥……嫂子……我……我能不能……跟你们借点钱?”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说完之后,她立刻又低下头,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黄振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是生气,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心痛和愤怒。他强压着火气,声音尽量平稳:“出了什么事?方协文呢?他要你来找我们开口?” “不是……不是他让我来的。”黄亦玫急忙解释,声音带着哽咽,“是……是他公司……创业……失败了。欠了些钱,家里……家里最近有点困难。”她无法详细描述那堆如山般的债务,那些催款电话,以及方协文一夜之间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变得消沉绝望的样子。 黄振华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客厅里踱了两步,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妹妹那低到尘埃里的姿态,看着她身上那件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旧衣服,想到她曾经的神采飞扬,再对比现在的卑微乞怜,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尖锐的心疼,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停下脚步,站在黄亦玫面前,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 “要多少?” 他甚至没问具体数额。 黄亦玫报了一个数字。那数字对于黄振华和苏苏来说,或许不算巨大,但对于此刻的她而言,却是一座能压垮她和她那个小家的山。 黄振华听完,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回书房。片刻后,他拿着一张银行卡走了出来,直接塞到黄亦玫手里。 “拿着。密码是我手机号后六位。”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这钱,不用还了。” “不行!”黄亦玫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抬起头,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倔强的哭腔,“哥,这钱我一定要还!我一定会的!我给你写借条!” 她慌乱地想去翻找纸笔,动作急切而狼狈。 “还什么还!”黄振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心疼,“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为了那么个男人,你值当吗?!这钱我给你,就是给你和孩子的!跟他方协文没关系!你拿着,把眼前的难关过了,把自己和孩子照顾好!听见没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的话语像锤子一样砸在黄亦玫心上。哥哥的维护让她温暖,但那话语里对方协文的否定,又让她感到一种复杂的刺痛。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苏苏走了过来。她轻轻按住了黄亦玫慌乱找纸笔的手,另一只手揽住了情绪激动的黄振华的胳膊,语气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力量: “振华,你少说两句。”她先安抚住丈夫,然后转向黄亦玫,目光柔和而充满了理解。 “亦玫,你别听你哥的。他这是心疼你,说话冲。”苏苏的声音像温水流过,慢慢抚平着现场的尖锐气氛,“这钱,你拿着先用。我们都知道,你肯定是遇到实在过不去的坎儿了,不然不会开这个口。” 她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黄亦玫所有伪装的坚强。是的,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黄亦玫何曾会低头向人借钱?强烈的酸楚冲上鼻腔,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苏苏抽了张纸巾,轻轻塞到她手里,继续说道,语气更加温和: “亦玫只是暂时困难,你别这样,让亦玫为难。” 这句话,她是对着黄振华说的,眼神里带着提醒和制止。她是在告诉丈夫,不要再施加压力,不要再让妹妹本就脆弱的自尊雪上加霜。 然后,她又看向黄亦玫,语气坚定而充满支持: “借条不借条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孩子好好的。这钱,你先用着,什么时候宽裕了,什么时候再说。就算不还,又怎么样?我们是一家人。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最有才华、最骄傲的黄亦玫,现在只是暂时被生活绊了一下脚。” 苏苏的话语,既有闺蜜的体贴,维护了她最后的尊严;又有嫂子的担当,给了她最坚实的后盾。她没有像黄振华那样激烈地否定方协文,也没有追问具体细节,只是表达了对“黄亦玫”这个人的信任和支持。 黄亦玫握着那张沉甸甸的银行卡,感受着苏苏手心的温暖,听着她温柔却有力的话语,泪水流得更凶了。那是一种混合了羞愧、感激、委屈和一丝被理解后的释然的复杂情绪。 最终,她没有再坚持写借条。她知道,那会让哥哥更生气,也让苏苏的苦心白费。她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哽咽: “哥,嫂子……谢谢……谢谢你们……这钱,我一定会还的。” 她将银行卡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根稻草,是亲情,是她在冰冷现实里,唯一能感受到的、带着温度的支撑。她知道前路依然艰难,但至少,此刻,她可以稍微喘一口气了。而这份在困境中伸出的手,远比金钱本身,更让她刻骨铭心。 序幕:婆婆的“教诲”与方协文的“执行” 那笔从哥哥黄振华那里借来的钱,像一剂强心针,暂时稳住了方协文濒临崩溃的创业残局,也缓解了这个小家庭迫在眉睫的债务危机。然而,这笔钱的来源和去向,却在这个本就微妙的家庭关系里,埋下了一颗更危险的种子。 夜里,方协文的母亲,那位从北方小城来的、眼神里总是闪烁着传统精明与掌控欲的老太太,将儿子拉进自己暂住的小房间,关上了门。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协文啊,妈得跟你说个事。”她浑浊的眼睛紧盯着儿子,“这次难关是过了,但你想过没有,亦玫她……她怎么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她娘家是有钱,但这钱到了她手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方协文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妈,那是她跟她哥借的,是为了帮我们……” “帮?傻儿子!”老太太打断他,嘴角下撇,露出一副“你还是太年轻”的神情,“这女人啊,手里一旦有了钱,心就容易活络,就容易变坏! 你看她现在,还能老老实实在家带孩子,那是因为她没底气!等她兜里揣足了钱,翅膀硬了,还能甘心跟着你过这种紧巴巴的日子?到时候,你看都看不住!” 她凑近了些,声音更低了,带着蛊惑般的“智慧”:“听妈的,想办法,把她手里剩下的钱,都拿过来。 男人嘛,就得当家,财政大权得攥在自己手里!她一个妇道人家,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买菜买米,你给她点零花钱就够了。这样,她才能安心跟你过日子,才知道依靠你!” 方协文听着母亲的话,内心是矛盾的。他理智上觉得不该这样,但潜意识里,那份因创业失败而更加敏感脆弱的自尊,以及深植于成长环境的、对“男性主导权”的认同,让他开始动摇。黄亦玫能轻易从娘家拿到钱这件事本身,就无形中刺痛了他。他害怕,害怕母亲的话会成真,害怕失去对妻子、对这个家的控制。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孩子睡了,家里难得安静。方协文坐到正在叠衣服的黄亦玫身边,脸上堆起一种刻意柔化的、带着愧疚和依赖的表情。 “亦玫,”他声音放得很软,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这次……真的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黄亦玫动作顿了顿,没说话,只是继续叠着衣服。 方协文继续他的“表演”,语气更加甜腻甚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知道,我以前很多地方做得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但我跟你保证,这次我一定吸取教训,重新开始!我已经在接触一个新的项目了,前景特别好,就是……就是前期还需要一点点启动资金。” 他观察着黄亦玫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你上次……从哥那里借的钱,是不是还剩了一些?能不能……先给我应应急?等我这个项目一有起色,我立马双倍还给你!不,连本带利都交给你管!以后咱家你管钱,我都听你的!” 他举起手,做出发誓的样子,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渴望和对未来虚幻的描绘。 黄亦玫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不易察觉的算计和那份刻意表现出来的脆弱。她心里是清楚的,哥哥给的钱剩下的那几万块,是她给自己和孩子留的最后一道保险,是应对突发疾病的底气。但方协文的话,像柔软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他提到了“重新开始”,提到了“以后都听你的”,这触动了她对未来尚存的一丝希望,也触动了她作为妻子,想要支持丈夫的本能。 挣扎了片刻,在方协文持续的、甜得发腻的保证和恳求下,她最终还是心软了,也或许是麻木了。她默默地起身,从衣柜最深处的一个旧钱包里,拿出了那张存着最后几万块的银行卡,递给了他。 “就这些了,你……省着点用。”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方协文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和计谋得逞的光芒,他接过卡,迅速塞进口袋,然后用力抱了抱黄亦玫:“老婆,你太好了!你放心,我绝不会再让你失望!” 第一幕:五十元的画与掏不出的钱包 初春,阳光有了些许暖意。黄亦玫推着婴儿车,在小区附近的一个旧货市场散心。这里充斥着廉价的日用百货和过时的衣物,但也偶尔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在一个卖旧书和杂物的摊位前,她的目光被一幅画吸引住了。 那不是什么名作,甚至没有装裱,只是一张微微泛黄的画纸,被随意地夹在一堆旧杂志里。画的是几枝残荷,墨色淋漓,笔法算不上多么精湛,却有一种倔强的、在衰败中坚守的孤傲之气。那意境,莫名地击中了她内心某个荒芜已久的角落。 她蹲下身,拿起那幅画,指尖拂过粗糙的纸面,仿佛能感受到一丝久违的、属于“美”的震颤。 “老板,这个多少钱?”她抬起头,问摊主。 摊主是个眯着眼晒太阳的老头,瞥了一眼,随意道:“五十块。” 五十块。 黄亦玫下意识地去摸自己随身带的那个小小的、已经很久没有鼓起过的钱包。她打开,里面只有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加起来不到二十块。她不死心,又翻遍了衣服口袋,只找出几个冰冷的硬币。 她的脸瞬间涨红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和窘迫感将她淹没。五十元,对于曾经的她来说,可能不过是一杯咖啡的钱,是看都不看就会付的数目。而现在,她,黄亦玫,竟然连五十块钱都拿不出来。 摊主看着她徒劳地翻找,眼神从最初的平淡,渐渐带上了一丝了然的、甚至略带怜悯的神色。这种怜悯,比嘲笑更让她无地自容。 “抱……抱歉,我没带够钱。”她声音干涩,几乎是仓皇地将那幅画放回原处,仿佛那画纸烫手一般。然后,推起婴儿车,几乎是逃离了那个摊位。 走出很远,她还能感觉到背后那若有若无的目光。那幅残荷的影像和她掏不出钱的狼狈,像两根针,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她不仅失去了购买它的能力,似乎连欣赏它的资格,也一并失去了。 第二幕:菜市场的“精打细算” 从那天起,一种更具体、也更残酷的变化,在黄亦玫身上悄然发生。她开始真正地、深入地“学习”如何过一种捉襟见肘的生活。 以前去菜市场,她虽然也节俭,但总会下意识地选择看起来新鲜、品相好的蔬菜。现在,她的目光开始精准地投向那些打折的区域。 “老板娘,这青菜叶子都黄了,便宜点吧?” “这西红柿有点软了,能不能按处理价卖?” 她会蹲在菜摊前,仔细地挑选,不再是挑选最好的,而是挑选性价比最高的——那些有些瑕疵但不影响食用,或者因为临近收摊而被迫降价处理的菜品。 她的手里会拿着一张小小的清单和一个小计算器,每买一样,就记录下来,心里默默计算着今天的花销是否超出了预算。那预算,是方协文每周给她的、仅够基本生活的“零花钱”。 与菜贩的对话,也充满了小心翼翼的算计: “豆角怎么卖?” “四块一斤。” “那边不是有三块五的吗?” “那是昨天的,不太新鲜了。” “那我就要三块五的。” 有时,她会为了几毛钱,站在那里和摊主磨上好几分钟。这在以前,是她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她感到一种深刻的羞耻,但更多的是被生活所迫的无奈。她脑海里想着的是孩子的奶粉、下个月的房租、以及方协文那边永远填不满的资金缺口。每一分钱,都必须花在刀刃上。 她不再逛商场,甚至连路过橱窗都会加快脚步。她身上穿着的,永远是那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那个曾经对美有着敏锐感知和执着追求的策展人黄亦玫,似乎已经死去了,活下来的是一个被生活重压磨平了所有棱角、眼里只剩下柴米油价和如何省下几块钱的、疲惫的家庭主妇。 方协文偶尔回家早,看到餐桌上的饭菜变得简单甚至有些简陋,会随口问一句:“最近菜价涨了吗?” 黄亦玫只是淡淡地“嗯”一声,不再多言。 他不会知道,也不会真正关心,他那次甜言蜜语的“索取”,不仅掏空了她最后的积蓄,也彻底重塑了他的妻子。他夺走的不仅仅是几万块钱,更是她面对生活时,最后的那一点从容和选择权。她像一棵被迫移栽到贫瘠盐碱地的植物,为了生存,只能拼命收缩自己的枝叶,降低消耗,努力从干涸的土壤里汲取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养分,艰难地活下去。 喜欢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请大家收藏:()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7章 黄亦玫不喜欢方协文的生活习惯 婚姻是什么?在黄亦玫最初的幻想里,或许是灵魂的共鸣,是风雨同舟的壮阔。但真实落地到与方协文的婚姻里,她发现,婚姻更像是由无数个琐碎细节编织成的巨大网络,每一个线头都牵扯着耐心、理解和日益稀薄的爱意。而方协文那些根深蒂固的生活习惯,就是这张网上最顽固、也最令人无力的结节。 这间本就不大的出租屋,因为方协文无处不在的“随手”,而显得更加拥挤、混乱,并且永远处于一种“未完待整理”的疲惫状态。 玄关:无序的开端 每天,当方协文用钥匙打开家门,那“哐当”一声,仿佛不是钥匙转动锁孔,而是他卸下所有“外部秩序”的信号。那双陪伴他奔波了一天的、或许还带着尘土气息的鞋子,会以一种极其随意的姿态,被甩脱在玄关正中央。左脚可能歪向左边,右脚则斜在右边,像两个疲惫的、放弃了所有仪态的士兵, blocking 了进出的主要通道。 黄亦玫说过无数次。 “协文,鞋子放进鞋柜里,就顺手的事,不然容易绊倒,看着也乱。” 她会把鞋柜门打开,指着里面空着的格子给他看。 方协文的反应总是带着一种近乎条件反射的歉意和保证:“哦哦,好的好的,知道了,下次注意,刚才太累了没留意。” 他甚至会当着她的面,弯下腰,把那两只鞋子捡起来,规规矩矩地并排放入鞋柜,动作带着一种刻意表现的“改正”姿态。 然而,“下次”永远会重演。那两只鞋子,依旧会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出现在玄关的各个角落,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所有的提醒和期望。黄亦玫从最初的耐心提醒,到后来的无奈叹息,再到最后的沉默。她不再说了,只是每天在进出时,默默地弯腰,将他那双,有时甚至还有婆婆乱放的布鞋,一起捡起,塞回那个容量本就不大的鞋柜。这个简单的、重复了无数遍的动作,像一根极细的针,每一次弯腰,都在她心上刺下一点微不可察的厌倦。 客厅与餐桌:杂物的殖民地 走进客厅,更像是进入了一个“方协文物品临时停放区”。 那个不大的、布料已经磨损的沙发,本应是家人休憩的地方。但此刻,扶手搭着他昨天穿过的、带着汗味的衬衫;角落堆着几个拆开后压扁、但还没扔掉的快递纸盒,上面印着不知名电子元件的logo;沙发垫的缝隙里,可能还塞着一两份他带回家、说要晚上看的项目文件,纸张边缘已经卷曲。 那张兼作书桌和餐桌的折叠桌上,状况更是惨烈。早餐用过的碗碟可能还残留着食物干涸的痕迹,与他的笔记本电脑、几支散落的笔、一个空的矿泉水瓶、甚至还有女儿偶尔扔上去的咬胶玩具争夺着有限的空间。吃剩的水果核用纸巾包着,放在桌角,仿佛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主动将其丢弃的指令。 黄亦玫跟在他身后收拾,像一个无声的、永不停歇的清洁工。 “协文,快递盒子拆完就顺手扔到楼道垃圾桶吧,放在这里占地方。” “文件不看的时候收到文件夹里,不然容易弄丢或者被孩子撕坏。” “碗筷用完就洗了,放着招蟑螂,而且下次用的时候还要再洗一遍,更麻烦。” 她的声音,从清晰到疲惫,到最后只剩下机械的陈述。 方协文的回应永远是那句万金油:“好,知道了,我这就弄。” 或者,“等一下,我忙完手头这个就收拾。” 那个“等一下”,可能是一小时,可能是一晚上,也可能直到黄亦玫自己忍无可忍动手收拾,都永远不会到来。他并非恶意,更像是一种深植于行为模式中的惰性和拖延。在他的成长环境里,生存是第一位,整洁和秩序或许是种奢侈,或许根本不被视为重要的事。他无法理解,这些“小事”为何会让黄亦玫如此在意,甚至上升到“尊重”和“共同维护”的高度。 厨房与水槽:拖延的温床 厨房是重灾区。方协文如果半夜回家自己弄点吃的,用过的锅、铲子、碗筷,会理所当然地泡在水池里,美其名曰“泡一下好洗”。然而,这个“一下”往往持续到第二天黄亦玫准备做早餐时。凝固的油污黏在瓷器表面,需要更费力地刷洗。水槽里堆积的不止是餐具,还有那种日复一日、看不到尽头的家务劳动带来的窒息感。 垃圾袋满了,他视而不见,甚至会巧妙地将新的垃圾挤压在已经隆起的袋口上方,形成一种岌岌可危的平衡。直到黄亦玫闻到异味,或者垃圾多到散落出来,才会被他“发现”,然后他依然会带着那副“我正要去扔”的表情,拎起袋子。 无声的消耗与黄亦玫的妥协 长期下来,黄亦玫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她所有的交代,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回应和改变。争吵吗?为了这些“鸡毛蒜皮”?显得她小题大做,不近人情。而且,她太了解方协文了,他会道歉,会保证,但骨子里的行为模式不会变。这种认知,比争吵本身更让人绝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只能跟着收拾。 她像一个影子,默默游移在这个空间的各个角落: 在他身后,把鞋子归位; 在他离开沙发后,将衣物挂起,纸盒扔掉,文件理好; 在他放下碗筷后,挽起袖子,清洗那池中的“历史遗留问题”; 在垃圾满溢时,默默系紧袋口,拎下楼。 她的整理,不是在维护一个家的整洁,更像是在不断地清理一场永无止境的、由一个人制造出来的混乱。这种单方面的、看不到回报的付出,极大地增加了她精神上和体力上的负担。家,这个本应提供休憩和安宁的港湾,对她而言,成了一个需要持续不断投入精力去维持基本秩序的战场。每一次弯腰捡起乱放的物品,每一次清洗他留下的污垢,都在一点点地消耗着她对这段婚姻的热情,滋生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拖延感——不是拖延家务,而是对生活本身,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倦怠。 她看着那个在电脑前“努力奋斗”的丈夫,看着他因为创业压力而紧锁的眉头,她无法再去苛责这些“小事”。她只能将那份不适、那份对秩序和美的渴望,深深地压下去,告诉自己:“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习惯了,他压力也很大。” 于是,混乱、整理、再混乱、再整理……成了这个家里无声的、压抑的循环。黄亦玫在其中慢慢磨损着自己,而方协文,或许永远都不会真正明白,那些他随手放下、又被妻子默默收起的杂物,究竟带走了什么。那不仅是空间的整洁,更是一个女人对婚姻生活最基本的、关于共同承担和彼此体谅的期待。 日子,像一盘被按下了单曲循环的磁带,在这间不大的出租屋里,日复一日地播放着同一段旋律——方协文的“忙”,和黄亦玫的“撑”。 清晨六点半:寂静的战场 天色还未完全亮透,城市尚在苏醒的边缘。黄亦玫的生物钟已经替代了闹钟,在女儿发出第一声细微的哼唧之前,她便已然清醒。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先在黑暗中静静躺几秒,听着身旁方协文沉沉的、带着疲惫的鼾声,然后才像解开一道精密锁扣般,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 第一站是厨房。烧上开水,准备冲泡奶粉。动作轻得像猫,生怕那烧水壶的鸣笛或是杯碟轻微的碰撞声,会惊扰到里间可能还在睡的婆婆,或是身边这个需要“充足睡眠以应对一天工作”的丈夫。 孩子醒了,不是大哭,而是那种预示着即将大哭的、不耐烦的咿呀。她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进卧室,将女儿抱起来。喂奶,拍嗝,换下沉甸甸的尿布。这一套流程,她做得行云流水,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流水线女工。 方协文通常会被孩子的声音吵醒,他翻个身,睡眼惺忪地看向忙碌的黄亦玫,声音含糊地带着睡意: “亦玫……这么早……” “嗯,你睡你的。”黄亦玫头也没抬,声音平静,注意力全在怀里那个小生命身上,“孩子饿了。” 方协文“唔”了一声,像是得到了特赦令,身体往被子里缩了缩,嘟囔着:“辛苦你了……” 话音未落,沉重的呼吸声便再次响起。 上午九点:一个人的战役 方协文已经出门,留给黄亦玫一个匆忙的背影和一句飘在空中的“我走了,晚上不用等我吃饭”。婆婆去楼下的小公园遛弯兼和同乡老太太聊天。屋子里只剩下黄亦玫和女儿。 真正的“战役”才刚刚开始。 她先把孩子放在铺了软垫的地板上,周围围上玩具,然后开始争分夺秒地收拾残局——清洗早餐的碗碟,擦拭沾满奶渍和食物残渣的餐桌和儿童餐椅。洗衣机在卫生间里轰隆作响,里面翻滚着一家老小的衣物,尤其是女儿那些永远洗不完的口水巾和小衣服。 孩子开始不耐烦地哭闹,爬过来抱住她的腿。她只能停下手中的活,蹲下来安抚,或者把她抱到厨房门口,让她看着自己,一边手里洗着碗,一边嘴里不停地哼着歌谣,或者跟她说话: “宝宝看,妈妈在洗碗哦,洗得干干净净的。” “等妈妈拖完地,就带你下去晒太阳,好不好?” 这更像是自言自语,因为孩子还听不懂。但这对话,是她对抗无边无际的孤独和琐碎的唯一方式。 拖地变成了一项高难度作业。她需要一只手抱着越来越沉的女儿,另一只手费力地推动拖把,确保在孩子爬行和探索的范围内,地面是相对干净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黏住了几缕散落的头发。那件普通的家居服背后,也洇开了一小片汗湿的痕迹。 午后:短暂的喘息与无尽的待办事项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这宝贵的、可能只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是黄亦玫唯一能喘口气的片刻。 她会先瘫坐在沙发上几分钟,什么都不想,只是放空。但眼睛扫过房间,看到的永远是“未完成”——沙发上随意搭着的方协文昨晚脱下的外套;玄关处他换下来还没放进鞋柜的皮鞋;茶几上他留下的、看了一半的技术杂志;还有她自己列在手机备忘录里,那长长的、似乎永远也划不完的待办清单:交水电燃气费、购买婴儿辅食原料、预约孩子的疫苗、整理换季衣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叹口气,认命地站起身。轻手轻脚地开始整理。把他的外套挂进衣柜,皮鞋收好,杂志归位。然后拿出手机,开始一项项处理那些清单。在做这些的时候,她需要时刻竖着耳朵,听着卧室里的动静,生怕孩子突然醒来。 有时,她会接到方协文打来的电话。背景音通常是嘈杂的,或者有键盘敲击声。 “亦玫,我晚上要见个客户,不回去吃了。” “好,知道了。” “家里……没什么事吧?” “没事,都挺好。”她看着眼前一堆待洗的蔬菜和凌乱的客厅,语气平淡。 “辛苦你了。等我忙过这阵……” “嗯,你忙吧。” 对话简短,务实,像工作交接。那句“等我忙过这阵”如同一个遥远的、画在纸上的饼,她已经不再对此抱有任何期待。她学会了不再在电话里诉说自己的疲惫和琐碎,因为知道得不到真正的理解,反而可能换来他因无力解决而生的烦躁。 傍晚:疲惫的叠加 婆婆回来了,通常会带回一些市井新闻和对黄亦玫家务成果的“审阅”。 “这地怎么没拖干净?你看这角落还有灰。” “孩子这件衣服领子没搓到位,奶渍都没掉。” 黄亦玫通常只是“嗯”一声,不辩解,也不反驳。她学会了选择性耳聋,将精力留给更实际的战斗——准备晚餐。在婆婆时而指挥、时而挑剔的目光中,她在狭小的厨房里忙碌,油烟机的轰鸣声掩盖了她偶尔沉重的叹息。 孩子醒了,黏在她身边哭闹。她一边炒菜,一边需要用腿挡住试图爬进厨房的孩子,场面时常显得狼狈不堪。 方协文回来时,往往已是深夜。桌上给他留的饭菜已经凉透。他带着一身疲惫坐下,有时会问一句: “孩子睡了?” “睡了。” “妈呢?” “也睡了。” 然后便是沉默地吃饭。他会看到家里整洁了许多,会看到黄亦玫脸上显而易见的倦容,他会说一句:“家里收拾得挺干净,辛苦了。” 黄亦玫只是摇摇头,递给他一杯温水:“快吃吧。”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地向他讲述一天发生了什么,因为她知道,他的心被公司的事情填满了,再也装不下这些家长里短。她也曾试图让他参与,比如: “协文,明天周末,你能不能把那个坏了的灯泡换一下?” “协文,孩子的婴儿车轱辘有点不灵活了,你看看能不能修?” 方协文的回答通常是:“好,知道了,明天看。” 但那个“明天”很可能被新的工作电话、或者他需要“补觉”的理由无限期推迟。最终,还是黄亦玫自己,要么想办法换好灯泡,要么在网上研究如何修理婴儿车。 她并非天生就会这些。她是被生活逼着,一点点学会的。看网络教程,问小区里有经验的妈妈,自己动手摸索。从最初换灯泡的手忙脚乱,到后来能熟练地拆装一些小家具;从最初做饭的手忙脚乱,到后来能快速地张罗出一桌像样的饭菜。 她不再是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黄亦玫。她的手变得有些粗糙,指关节因为经常接触水和清洁剂而微微发红。她的生活技能树被强行点满了家务分支,而那个曾经属于艺术、策展、国际交流的技能树,则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方协文沉浸在自己的创业压力里,他看着这个被妻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至少表面如此)的家,享受着回家有热饭、孩子被照顾得很好的便利,他或许觉得这就是“安稳”,这就是他努力奋斗所换来的。他看不到黄亦玫在这个过程中,那个内在自我的悄然湮没。他以为她只是“学会了做家务”,却不知道,她是在用一个人的肩膀,扛起了一个家的全部运转,而这份沉重的、日复一日的劳动,正无声地消耗着她的灵气、她的梦想,以及她对这段婚姻最初的热忱。在这个家里,他负责“未来”,而她,被永远地钉在了“当下”的琐碎里,独自挣扎。 夜深了。 帝都的霓虹被隔绝在厚重的窗帘之外,只有一丝微弱的光线,如同窥探的眼,勉强挤进这间寂静的出租屋。孩子早已在隔壁房间由婆婆带着睡下,空气中还残留着晚餐时廉价的油烟味和婴儿身上淡淡的奶腥气。黄亦玫蜷在沙发角落,身上盖着一条略显陈旧的薄毯,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脑海里却像有两股汹涌的暗流在激烈交锋。一股,是属于过去的,带着玫瑰色滤镜却又刺骨冰寒的回忆;另一股,是属于当下的,布满荆棘却又让她无法挣脱的现实。 暗流一:苏哲——高空的眩晕与风暴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苏哲。那个男人,像一颗燃烧着耀眼火焰的流星,骤然闯入她的生命,带来过极致的光亮和炽热。他站在华尔街的顶端,谈笑间运作着亿万的资本;他能带她出入最顶级的场合,与她讨论最前沿的艺术与金融趋势;他的魅力毋庸置疑,他的世界广阔而炫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然而,与苏哲在一起,是一种什么感觉? 那像是在高空中走钢丝。脚下是万丈深渊,眼前是看似瑰丽实则变幻莫测的云霞。苏哲本身,就是一阵捉摸不定的风。他优秀,却也因此受着更强大力量的牵引——他远在加州的母亲陈月琴,那个如同女王般掌控着儿子人生的女人。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足以在他们之间掀起滔天巨浪,让那段感情时刻处于一种“一切不可控”的悬浮状态。 她永远记得那种感觉——喜悦是偷来的,不安才是常态。仿佛她拥有的不是一份踏实的感情,而是一件随时可能被收回的、昂贵的奢侈品。苏哲的爱,再热烈,也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恩赐感和不确定性。她需要不断地踮起脚尖,去匹配他的高度,去应对他身后那个庞大而复杂的世界,最终,却还是在来自太平洋彼岸的冰冷意志面前,摔得粉身碎骨。那种感觉,是失重的眩晕,是灵魂无处安放的漂泊。 暗流二:庄国栋——精致的瓷器与恒温的疏离 然后,是庄国栋。他像一件精心烧制的景德镇瓷器,优雅,稳重,带着法国留学归来的从容与得体。他工作能力强,为人处世无可挑剔,能给她一种平顺的、缺乏波澜的陪伴。与他在一起,不用担心突如其来的风暴,生活像是被设置在了恒温的空调房里。 可是,这种“安全”里,总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他们之间,似乎永远隔着一层透明的、名为“得体”的薄膜。他很好,但他好像对所有人都很好;他的情绪稳定,稳定得近乎没有温度。在他身边,黄亦玫感觉自己是安全的,却也是……孤独的。她那些澎湃的、偶尔不合时宜的情感波动,那些对艺术近乎偏执的热爱,在他那过于理性的世界里,似乎找不到真正的共鸣和承接。那是一种恒温的寂寞,不会冻伤,却也暖不了心。 当下的锚点:方协文——地面的粗糙与掌控感 而此刻,睡在卧室里那个打着沉重鼾声的方协文呢? 他平凡,甚至有些笨拙。他创业维艰,经济拮据,给不了她苏哲能给的物质生活,也给不了庄国栋那种优雅的体面。他有着让她无法忍受的生活习惯,有着源自成长背景的、与她格格不入的观念,甚至,在内心深处,还潜藏着因自卑而生的、让她感到压抑的控制欲。 但是—— 但是,当黄亦玫将目光从虚空中收回,环顾这间虽然狭小、杂乱,却每一寸都浸染着她每日劳作痕迹的出租屋时,一种奇异的感觉压倒了所有对过去的不甘和对现状的不满。 这是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方协文,或许有千般不好,但他就在那里。他的世界,就这么大,一目了然。他的喜怒哀乐,甚至他的那点小心思和小算计,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摊在她面前。她不需要去猜测太平洋彼岸的风向,不需要去揣摩他优雅外表下的真实情绪。 他带来的“安全感”,是一种极其现实的、甚至有些卑微的掌控感。 她知道他几点回家,知道他为什么烦恼,知道他所有的社会关系简单到几乎透明。她知道,以他的能力和眼界,他翻不出多大的风浪,也制造不出让她无法承受的、来自更高维度的打击。他的“坏”,他的“不可理喻”,都是在她理解范围之内的,是接地气的,是可以通过争吵、冷战或者她单方面的忍让来暂时“平息”的。 这种安全感,不是苏哲那种悬浮在云端、随时可能坠落的刺激,也不是庄国栋那种恒温却无法贴近的疏离。这是一种建立在已知苦难和可控风险基础上的、粗糙的安稳。就像一个人,宁愿选择一片虽然贫瘠、但边界清晰的土地辛苦耕耘,也不愿再去仰望那片曾经让她摔得遍体鳞伤的、美丽却危险的星空。 苏哲和庄国栋,代表了两种她曾经向往却最终无法掌控的生活。她们像遥远星系的光芒,璀璨,却与她隔着重力与真空。 而方协文,就是她脚下这片虽然泥泞、却真实无比的土地。 所以,她忍着。 忍着他不讲卫生的习惯,忍着婆婆的唠叨和观念的冲突,忍着他因自卑而生的控制欲,忍着这日复一日的琐碎与拮据。 这种“忍”,并非完全的被动和懦弱。这是一种在经历了情感上的惊涛骇浪和悬浮不定后,主动选择的、一种低风险的生存策略。她用忍耐当下的、具体的“不舒服”,来换取那份不再担惊受怕、不再漂泊无依的“安全感”。哪怕这份安全感,需要以牺牲部分自我、压抑真实感受为代价。 她无法预料到婚后的方协文会暴露出如此多让她失望的一面,这背离了她最初对“安稳”的想象。但“此时此刻”,在情感的权衡天平上,他那份让她感到“一切尽在掌握”(哪怕是掌握了一种糟糕的现状)的踏实感,沉重地压过了其他所有选项。 黄亦玫轻轻叹了口气,将薄毯拉高,盖住了半张脸。黑暗中,她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在饮鸩止渴,知道这份以忍耐换来的安全感底下,潜藏着更深的危机。但此刻,疲惫的她,只想紧紧抓住这根看似最牢固的稻草,在这片虽然贫瘠却让她感到脚踏实地的土地上,获得片刻的、虚假的安宁。至于未来……她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活在当下,忍受当下,便是她全部的生活哲学。 喜欢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请大家收藏:()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8章 方协文不让黄亦玫工作 婚姻这面镜子,终于彻底照出了方协文灵魂深处的所有褶皱。那个曾经看似“踏实”、“老实”、甚至带着几分“憨厚”的男人,在日复一日的婚姻生活里,逐渐褪去了所有伪装,露出了内里最真实、也最不堪的核——一个被极度自卑蛀空了内心,从而生出无限控制欲,且永远无法摆脱母亲精神脐带的“巨婴”。 核心病灶:极度自卑与扭曲的“自尊” 方协文的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它源于那个南方小县城贫寒的家庭,源于母亲开麻将馆的嘈杂背景,源于他靠拼命读书才勉强挤入帝都的艰辛。这种自卑,在遇到黄亦玫——这个出生在罗马,在水木园书香里长大,明媚耀眼如玫瑰般的女人——之后,被放大到了极致。 他爱黄亦玫,但这种爱,从一开始就掺杂了太多的仰望和不安。他像一个小镇青年,偶然得到了一件属于宫廷的、价值连城的珍宝,既狂喜,又时刻活在珍宝会被夺走的恐惧中。他无法用平等的、健康的方式去爱,他的爱,扭曲成了病态的占有和掌控。 黄亦玫的父亲黄剑知,那位睿智而敏锐的学者,早已看穿了这一点。他曾忧心忡忡地对妻子吴月江说过:“自卑的男人,对别人的认同是格外的敏感,甚至会产生一种屈辱感。所以他需要不断地自我证明。 男人,是善于伪装的。” 这句话,如同预言,精准地勾勒出了方协文婚后的心理轨迹。 方协文对外界的评价,尤其是涉及他能力和地位的,敏感得像裸露的神经。任何一点不经意的质疑,甚至只是一个稍微不同的观点,都可能被他解读为对他整个人的否定,激起他内心强烈的、带有屈辱感的愤怒。 例如,某次家庭聚会,黄振华聊起一个最新的建筑设计方案,随口问了方协文一句:“协文,你们搞IT的,现在也用这种建模软件吧?” 这本是一句寻常的、试图拉他进入话题的询问。 方协文的脸色却瞬间微妙地变了。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一种防御式的、急于证明的腔调:“当然用!我们公司虽然现在规模不大,但用的都是最前沿的技术!这个软件我们不仅用,我还让团队做了二次开发,效率比传统模式提升了百分之三十!” 他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述技术细节,试图用专业的壁垒来建立自己的权威,掩盖那一刻被“轻视”的恐慌。直到场面有些冷下来,黄亦玫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他才戛然而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这种敏感的、需要不断“自我证明”的心态,在婚姻内部,则演变成了全方位的控制欲。 控制领域一:经济与社交——铸就黄金牢笼 方协文对黄亦玫的控制,首先体现在经济和社交上。 他成功地用甜言蜜语和“为家庭未来投资”的借口,掏空了黄亦玫手中所有的钱,包括她哥哥给的救命钱。之后,家庭财政大权被他牢牢攥在手里。黄亦玫每月只能拿到固定的、仅够日常采买和基本开销的“生活费”。她想买本书,想添件新衣,甚至想给女儿报个早教班,都需要向他“申请”,并接受他事无巨细的盘问和“性价比”评估。 他严格限制黄亦玫的社交。每当黄亦玫接到同学、朋友,尤其是男性朋友(哪怕是纯粹的工作关系)的电话或信息时,方协文总会“不经意”地凑过来,状似随意地问:“谁啊?找你什么事?” 语气里的警惕和探究,几乎不加掩饰。 如果黄亦玫想出门参加聚会,他会摆出担忧的表情:“那种场合有什么好去的?乱糟糟的,而且晚上回来不安全。在家陪陪孩子多好。” 如果黄亦玫坚持,他就会变得沉默、冷脸,甚至在她出门后,接连发信息“关心”她什么时候回来,用无形的压力迫使她早早归家。 他私自推掉黄亦玫工作机会的行为,是这种控制欲的巅峰之作。他无法容忍黄亦玫拥有独立的经济来源和社会身份,那会让他感到失控,感到自己“丈夫”的权威受到威胁。他必须确保黄亦玫的世界以他为中心,依附他而存在。 控制领域二:精神与审美——熄灭她的光芒 更深层次的控制,在于精神层面。方协文潜意识里,一直在进行一项隐秘的“工程”:将黄亦玫这朵“玫瑰”拉下神坛,让她变得普通,变得和他“相匹配”。 他挑剔她的穿着:“玫玫,你穿裙子不方便抱孩子。” “化妆对皮肤不好,你还是素颜好看。” 他用自己的审美(或者说,用那种希望她变得不起眼的心理)来规范她,试图磨灭她身上所有可能吸引外界目光的特质。 他贬低她的爱好和才华。当黄亦玫沉浸在书本里,或者偶尔提起过去策展的经历时,他会用一种看似“务实”的口吻说:“那些都是虚的,不当饭吃。把家里收拾好,把孩子带好,才是正经。” 他无法欣赏,更无法理解黄亦玫精神世界的需求,他只想把她塑造成一个符合他和他母亲观念的、“安分”的妻子和母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妈宝的本质:传统阵营的结盟 而在这所有的控制背后,始终站着他那位来自北方的、思想传统的母亲。方协文是个不折不扣的“妈宝”,这种“妈宝”并非体现在表面的言听计从,而是一种精神上的深度依赖和认同。 在如何“管理”妻子、如何维护“男人权威”这些问题上,他和母亲结成了牢固的同盟。母亲的那些观念——“女人不能手里有钱”、“要拴住女人的心就要先拴住她的胃(让她忙于家务)”、“男人就是天”——深深植入他的脑海,并被他奉为处理夫妻关系的圭臬。 他会把夫妻间的私事,甚至争吵的细节,告诉母亲。而母亲,则会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他出谋划策,强化他的控制行为。当黄亦玫和婆婆发生矛盾时,方协文永远不会就事论事,他永远站在母亲一边,用“妈年纪大了不容易”、“你要尊重长辈”这样的话来压制黄亦玫,迫使她不断退让。 伪装的画皮:内外有别的两副面孔 最可怕的是,方协文极其善于伪装。在岳父岳母和外人面前,他永远是那个体贴、勤快、甚至有些“妻管严”的好丈夫形象。 他会抢着做家务(虽然在家可能动都不动),会在黄振华面前表现出对黄亦玫的百般呵护,会用谦逊的语气谈论自己的事业,塑造一个努力上进又顾家的好男人形象。这副画皮如此逼真,以至于除了最亲近、最敏锐的黄剑知,其他人往往会被迷惑,认为黄亦玫的憔悴和沉默只是产后恢复不佳或者性格使然。 黄亦玫就生活在这张精心编织的网里。她感到窒息,感到自我在一点点消失,但她像温水里的青蛙,在方协文那种以“爱”和“在乎”为名的控制,以及婆婆那种以“传统”和“为你好”为幌子的压力下,逐渐变得麻木和顺从。她偶尔会挣扎,但每一次挣扎,换来的可能是方协文更隐蔽的控制(比如冷战、情感勒索)或者婆婆更理直气壮的指责。 她被困住了。被困在方协文用自卑、控制欲和妈宝属性构建的,看似稳固实则扭曲的婚姻堡垒里。堡垒之外,别人或许以为她是幸福的公主;堡垒之内,她只是一个被慢慢抽干灵气、磨灭光彩,并且被所有人(包括她自己)期待着应该感到“幸福”的囚徒。黄剑知那句“男人善于伪装”的叹息,如同一道冰冷的谶语,精准地预言了女儿正在经历的,这场无声的、缓慢的凌迟。 日子像一辆沉重的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吱呀前行,虽然缓慢,但终究将孩子拖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当黄亦玫第一次独自一人,在早晨八点半站在突然变得空旷安静的出租屋里时,一种久违的、混合着陌生与悸动的感觉攫住了她。 那是一种对“自我”的微弱呼唤。 女儿不再是她二十四小时不能离身的羁绊,她终于有了一段属于自己的、完整的、可以喘息并做点什么的时间。这几年的婚姻生活,像一层厚厚的灰尘,覆盖了她曾经所有的光芒。她穿着廉价的衣服,算计着每一分菜钱,听着婆婆永无止境的唠叨,忍受着方协文那些愈发让她窒息的控制欲(美其名曰“在乎”和“保护”)。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用旧了的抹布,在日复一日的琐碎中,磨损了所有鲜亮的颜色和原有的纹理。 但此刻,女儿入园像是一道微光,照进了这潭死水。她心底那个被压抑已久的、属于“黄亦玫”而非“方协文妻子”或“孩子妈妈”的部分,开始不安分地躁动。 “我要去找工作。”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荒原上的火星,迅速在她心中燃起一簇希望的火焰。 她重新翻出了那台旧笔记本电脑,擦去表面的灰尘。打开求职网站,更新那份停滞了多年的简历。过程并不顺利,几年的职业空窗期是致命的短板,曾经在国际策展领域积累的经验,在当下竞争激烈的就业市场里,也显得有些遥远和不接地气。但她没有放弃。她放低姿态,不再只瞄准核心的策展岗位,开始投递一些文化公司、艺术教育机构的基础职位,甚至是行政、文案类的工作。 方协文对此的态度,是复杂而微妙的。 表面上,他表现出支持:“好啊,亦玫,你能找点事情做也好,散散心,不用总闷在家里。”他甚至会在她对着电脑皱眉时,递上一杯水,语气“体贴”地说:“别太累了,找不到合适的也没关系,我养你。” 然而,在他眼神的深处,在那份“体贴”之下,却潜藏着不易察觉的恐慌和阴鸷。黄亦玫出去工作,意味着她将重新接触社会,拥有独立的收入和人脉,意味着她将不再完全依赖于他,意味着他苦心经营的那个将她牢牢束缚在身边的“安全网”可能会出现裂痕。他内心深处那个自卑的黑洞,又开始疯狂地吞噬他的理智。他绝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黄亦玫的努力没有白费。经过几次石沉大海和一两轮不太成功的面试后,她终于接到了一家规模不大但口碑不错的儿童艺术教育机构的复试通知,应聘的职位是课程顾问兼活动助理。这工作与她过去的经历有些许关联,门槛也不算太高。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复试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机构的负责人是一位温和的中年女性,很欣赏黄亦玫的谈吐和对艺术的独特理解,尽管她缺乏直接的教育行业经验,但负责人认为她的潜力和气质很适合与家长沟通,策划小型艺术活动。 三天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黄亦玫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您好,是黄亦玫女士吗?我这里是‘彩虹糖’儿童艺术启蒙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是,我是。”黄亦玫屏住呼吸。 “恭喜您通过了我们的面试,如果您方便的话,请问下周一可以办理入职吗?” 那一刻,黄亦玫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巨大的喜悦和一种近乎虚脱的轻松感将她淹没。她成功了!她终于可以走出这个家,重新拥有自己的社会身份,可以赚钱,可以呼吸到不一样的空气! “可以的!没问题!谢谢!非常感谢!”她连声道谢,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咽。 挂掉电话,她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个圈,脸上绽放出多年未见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出去,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方协文。她潜意识里,或许还残存着一丝希望,希望他能为自己感到高兴。 她立刻拨通了方协文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 “协文!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雀跃,“我找到工作了!就是上次跟你说的那家‘彩虹糖’艺术馆,他们让我下周一就去上班!” 电话那头,出现了短暂的、令人不安的沉默。随即,方协文的声音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哦,是吗?那……恭喜你啊。” 他的反应平淡得有些反常,但那丝不易察觉的冰冷,被黄亦玫巨大的喜悦冲淡了,她自动将其理解为他在工作场合不方便多说的克制。 “晚上我们庆祝一下好不好?我去买点好菜!”黄亦玫兴致勃勃地说。 “嗯,好,你看着办吧。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方协文匆匆挂了电话。 黄亦玫握着手机,依然沉浸在兴奋中,没有深想。 然而,就在她挂断与方协文通话的几分钟后,她的手机再次响起,依然是那个“彩虹糖”的固定电话号码。 黄亦玫笑着接起来,以为是需要补充什么材料。 “喂,您好!” “黄女士吗?不好意思,再次打扰您。”还是那个年轻女孩的声音,但这次,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尴尬和歉意,“非常……非常抱歉地通知您,我们刚刚经过内部再次合议,认为您的背景与我们这个岗位的契合度……可能还是存在一点偏差。所以……之前的录用通知,我们只能……取消了。实在对不起,给您造成困扰了。”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响。黄亦玫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像破碎的玻璃一样,片片剥落。她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理解对方在说什么。 “取……取消了?为……为什么?刚才不是还说……”她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真的很抱歉,这是上面的决定,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再次向您表示歉意……”对方的声音充满了窘迫,似乎也不愿多说,匆匆挂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黄亦玫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立了很久。从云端瞬间跌入谷底的巨大落差,让她一阵阵发晕。希望像一只被吹得鼓胀的气球,刚刚升空,就被人用针轻轻一戳,“啪”地一声,碎裂得无影无踪。 原来……是自己空欢喜一场。是自己还不够好吗?是哪里出了问题?巨大的失落和自我怀疑,像潮水般将她吞没。她颓然地坐到沙发上,刚才的兴奋和活力消失殆尽,只剩下浓浓的疲惫和沮丧。 晚上,方协文“准时”回到家。他看到瘫在沙发上、眼神空洞的黄亦玫,脸上立刻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 “亦玫,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不是说找到工作要庆祝吗?”他走过来,挨着她坐下,伸手想揽住她的肩膀。 黄亦玫猛地躲开了他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言喻的委屈:“没了……工作没了……” “没了?怎么回事?”方协文皱起眉头,语气充满了“疑惑”和“同情”。 “那边……那边又打电话来说,说不合适,取消了……”黄亦玫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以为……我以为我可以的……原来还是不行……” 方协文看着她流泪的样子,眼底深处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计谋得逞后的轻松,但表面上,他立刻换上了一副心疼无比、义愤填膺的表情。 “什么?!怎么能这样!这什么破公司,一点信用都不讲!太欺负人了!”他愤慨地说着,仿佛感同身受,“宝贝,别难过,为这种不靠谱的公司生气不值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再次伸出手,这次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用一种极其温柔、充满安抚力量的语气说: “找不到就不找了,没事,啊?我早就说了,找不到也没关系,有我呢。你看你在家带好孩子,把家里照顾好,不是也挺好的吗?出去工作多累啊,要看人脸色,受这种闲气。咱们不去了,嗯?” 他的怀抱是温暖的,话语是“体贴”的,仿佛一个最坚实的避风港。心力交瘁、被失落感击垮的黄亦玫,在他温柔的安抚和对自己能力的怀疑中,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本能地向他靠近,汲取着这虚假的温暖。她完全不知道,这个此刻正温柔安慰她的丈夫,就是亲手扼杀她希望的那个幕后黑手。 就在下午,接到她报喜电话后,方协文立刻动用了他所有的“心眼”和“智慧”。他或许是通过某种渠道查到了“彩虹糖”艺术馆的联系方式,或许是以“家属”的身份,编造了一个看似合理且无法被核实的理由——比如,声称黄亦玫有严重的、需要长期居家休养的隐疾,或者家庭情况复杂无法保证稳定工作时间,甚至可能暗示她精神状态不佳——总之,他用一番“情真意切”的“沟通”,成功地说服(或者说欺骗)了招聘方,让他们“主动”收回了录用通知。 他做得天衣无缝,将自己完美地隐藏了起来。他成功地,又一次,将试图展翅飞走的黄亦玫,拉回了这个他精心构建的、以爱为名的牢笼。他看着她此刻依赖地靠在自己怀里,因为“失败”而更加脆弱的样子,内心涌起的,不是愧疚,而是一种病态的满足感和掌控一切的安心。 黄亦玫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没能通过命运的考验。她不知道,命运的那只手,就来自她身边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要保护她的男人。她在他编织的谎言和营造的无力感中,更深地陷了进去,距离那个曾经闪闪发光的自己,又远了一步。而方协文,则在他扭曲的补偿心理和掌控欲中,完成了一次将“女神”进一步拉向“黄脸婆”的隐秘仪式。 那场突如其来的“录用取消”事件,像一块沉重的阴云,一连数日笼罩在黄亦玫心头。她努力调整心态,告诉自己也许是能力不足,也许是时机不对,但那丝被否定后的沮丧和自我怀疑,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本就所剩无几的自信。她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在做家务和照顾孩子时,常常会不自觉地走神,眼神空洞。 这一切,都被前来探望她的苏更生看在眼里。作为黄亦玫多年的闺蜜,苏更生太了解她的才华和潜力。一个区区儿童艺术教育机构的课程顾问岗位,黄亦玫怎么可能胜任不了?这背后一定另有隐情。苏更生的心里,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利用自己在文化圈的人脉,苏更生悄悄进行了打听。几个电话之后,真相浮出水面,冰冷而残酷。当她听到“彩虹糖”艺术馆的负责人委婉地透露,是黄亦玫的丈夫方协文先生亲自致电,以“妻子身体不适需静养”、“家庭情况特殊无法保证稳定工作”为由,恳请他们取消录用时,苏更生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她看着眼前这个还在默默擦拭灶台、对自己被精心设计的命运一无所知的黄亦玫,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楚和正义感。她不能瞒着她,必须让她看清枕边人的真面目。 “亦玫,”苏更生放下手中的水杯,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你过来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黄亦玫抬起头,看到苏更生异常郑重的神色,有些茫然地放下抹布,擦了擦手,走到沙发边坐下:“怎么了,苏苏?脸色这么严肃。” 苏更生直视着黄亦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我去打听过了。‘彩虹糖’那边,最初决定录用你,是觉得你的条件和潜力都很不错。” 黄亦玫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被更大的困惑取代:“那为什么……” “是因为方协文。”苏更生没有绕弯子,直接给出了那个残酷的答案,“他私下给艺术馆打了电话,用你的‘身体健康’和‘家庭负担’作为借口,请求他们收回了录用通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黄亦玫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变得一片惨白。她瞪大了眼睛,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紧缩。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好几秒钟,她就那么僵硬地坐着,仿佛无法处理这个信息。 “不……不可能……”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微弱而颤抖,带着一种本能的反驳,“协文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明知道……知道家里困难,我能工作补贴家用,不是……不是更好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的逻辑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痛苦之中。她怎么也想不通,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要给她好日子的丈夫,为什么会亲手断送她走出困境、为家庭分担的机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苏更生看着好友这副备受打击、陷入逻辑死结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她握住黄亦玫冰凉的手,语气沉痛而一针见血: “亦玫,你想不通,是因为你还在用正常的、健康的思维去理解他。但他的行为逻辑,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血淋淋的真相彻底剖开,摆在黄亦玫面前: “你觉得家里困难,妻子工作补贴家用是好事。但对方协文来说,不是!你的独立,你的收入,你的社交圈,对他而言,都是威胁!是失控!” 苏更生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你还记得我之前提醒过你吗?要看一个人的‘低处’。现在,你看清楚方协文的‘低处’了吗?他的低处,就是他那深入骨髓的自卑和由此产生的、可怕的控制欲!” 她顿了顿,为了让黄亦玫更深刻地理解这种差异,她抛出了一个尖锐的对比: “亦玫,你还不明白吗?苏哲和方协文,他们对婚后的另一半,要求是截然不同的!” “方协文喜欢什么样的你?”苏更生语气带着讽刺,“他喜欢的,是那个卸了妆、穿着家居服、为他鞍前马后、操心柴米油盐、世界里只有他和孩子的黄亦玫!这样的你,让他感到安全,感到掌控,感到他自己作为‘丈夫’的价值得到了确认!你越是离不开他,越是依附于他,他那颗自卑的心就越是安稳!你出去工作,变得自信、独立、闪闪发光,只会反衬出他的无能和渺小,这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 这番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方协文所有“爱”的伪装,露出了内里那个虚弱、恐惧、需要靠控制伴侣来维系自尊的灵魂。 黄亦玫浑身一震,苏更生的话像一道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积郁已久的迷雾。那些她曾经感到不适却又说不清缘由的细节——他不让她穿裙子、不让她化妆、阻挠她社交、甚至甜言蜜语骗走她的钱——此刻都串联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清晰而可怕的图案。 苏更生看着她恍然又痛苦的表情,继续说了下去,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的意味: “而苏哲呢? 我听说他现在也结婚了。你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伴侣吗?他喜欢的,是那个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神采飞扬,并且拥有自己独立事业和追求的许红豆!” “苏哲 himself 已经足够强大,他不需要一个依附者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寻找的,是一个能与他并肩站立,各自精彩,又能灵魂共鸣的伙伴。他欣赏的是对方的生命力和自我实现的能力。”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画像,并置在黄亦玫面前,形成了无比残酷的对比。 一个,希望她收敛所有光芒,坠入凡尘,成为他的附属品,以此来填补他内心的黑洞。 一个,则会欣赏她绽放的姿态,鼓励她翱翔于更广阔的天空,因为他的世界本就足够辽阔。 黄亦玫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下来。那不是委屈的泪,而是醒悟的泪,是悲哀的泪。她悲哀于自己曾经的选择,更悲哀于自己在这段婚姻中,被一点点磨蚀掉的自我和尊严。 她一直以为,方协文的爱只是方式笨拙,此刻才明白,那根本就是一种基于病态心理的、自私的禁锢。 “所以……他不是希望我好吗?”黄亦玫的声音破碎不堪,“他是希望我……烂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待在泥潭里……” 苏更生紧紧握住她的手,给予她无声的支持。 “现在你明白了,亦玫。问题的根源,不在你够不够好,而在于他内心的匮乏和扭曲。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了孩子,更为了你自己。” 黄亦玫靠在沙发上,闭上眼,任泪水流淌。真相是如此残忍,但它也像一剂猛药,强行唤醒了她沉睡已久的意志。那条被方协文精心打造、名为“爱”的锁链,在这一刻,露出了它冰冷坚硬的本来面目。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她不知道,但至少,她不再自欺欺人地活在谎言构筑的牢笼里了。这场对话,成为了她婚姻走向终点的丧钟,也成为了她个人觉醒的起点。 喜欢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请大家收藏:()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9章 黄亦玫要离婚了 那场由苏更生带来的、关于工作被方协文亲手推掉的真相,如同在黄亦玫死水般的生活里投下了一颗巨石。最初的震惊、愤怒和深入骨髓的悲凉过后,一种更为坚韧、也更为隐秘的东西,在她心底破土而出——那是绝境中滋生的清醒,和一种不甘被就此埋没的倔强。 她不再将希望寄托于向外寻找工作机会,方协文那双无形的控制之手让她明白,此路暂时不通。但她没有放弃“向上”的本能。她开始将目光转向内在的提升。在照顾孩子的间隙,在婆婆看肥皂剧的嘈杂声中,在方协文深夜未归的寂静里,她重新拾起了书本。 那是一本关于艺术疗愈师的资格认证考试教材。这个领域与她过去的策展专业有部分关联,又相对新颖,可以在家学习,通过线上考试获取证书。将来,或许可以成为她带着孩子也能从事的一条出路。她把教材藏在衣柜的旧衣服底下,把电子课程存在手机一个不起眼的文件夹里。女儿午睡的那一两个小时,以及深夜孩子和方协文都睡下后的宝贵时光,成了她唯一可以偷来的、属于“黄亦玫”自己的时间。 她学得很吃力。长期的睡眠不足和心力交瘁,让她的记忆力大不如前。常常是看着一段文字,眼睛扫过了,大脑却无法立刻理解其含义。她需要反复地看,用力地记。台灯下,她的侧影单薄而执拗,握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时不时需要按压一下胀痛的太阳穴。 然而,这种隐秘的、为自己争取未来的努力,如同黑暗中摇曳的微弱火苗,终究没能逃过方协文那双因自卑而变得异常敏锐和猜忌的眼睛。 他先是注意到,黄亦玫哄睡孩子后,不再像以前那样疲惫地立刻瘫倒在沙发上发呆,或者跟着婆婆看那些无聊的电视剧,而是常常拿着手机,一看就是很久,神情专注,有时还会在旧本子上写写画画。 他随口问过几次:“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黄亦玫总是轻描淡写地搪塞:“没什么,随便看看育儿文章。”或者,“看看小说。” 方协文不信。一种熟悉的、失控的恐慌感再次攫住了他。他无法容忍黄亦玫有任何他无法掌握的心思和动向。他开始趁黄亦玫在厨房忙碌或者洗澡时,偷偷查看她的手机。那个被隐藏的学习文件夹,以及浏览器里关于“艺术疗愈师考试”的搜索记录,像一根根针,刺破了他脆弱的神经。 她还在想着飞走!她还在试图挣脱他给她划定的轨道!这个认知让他怒火中烧,也让他恐惧万分。 一个周六的下午,矛盾终于爆发。女儿在睡觉,黄亦玫正抓紧时间在客厅角落看书,婆婆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菜价又涨了。方协文突然从书房走出来,脸色阴沉,一把夺过黄亦玫手中的书。 那本《艺术疗愈理论基础》的封面,刺痛了他的眼睛。 “黄亦玫!你整天抱着手机,偷偷摸摸的,就是在看这个?!”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扭曲,不再有任何伪装,“考证书?你想干什么?嗯?!觉得我养不起你了?还是想着拿了证就远走高飞?!” 黄亦玫被他突如其来的发作和精准的揭穿惊住了,一时间竟忘了反驳。 婆婆也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立刻站到了儿子一边,帮腔道:“就是!亦玫,不是妈说你,女人家,相夫教子才是本分!读这些个没用的书做什么?费眼睛,耗精神!有这功夫,把孩子带好,把家收拾利索,比什么都强!” 方协文听着母亲的话,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支持和肯定,他更加理直气壮,将书狠狠摔在沙发上,指着黄亦玫的鼻子: “我告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安安心心在家带孩子!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这次争吵,像最后一根稻草,也让方协文下定了决心。他意识到,只要母亲在这里,黄亦玫总能有片刻的喘息,总能找到偷学习的机会。他必须创造一个让黄亦玫彻底无法分身的“完美”环境。 几天后,方协文以极其“诚恳”和“体贴”的姿态,对母亲说:“妈,您来这边也辛苦这么多年了,老家一直空着也不是个事。而且我看玫玫现在带孩子也上手了,能忙得过来。您就先回老家休息一段时间,享享清福吧。” 婆婆起初有些不情愿,但架不住儿子“心疼她劳累”的甜言蜜语,以及内心或许也有的、对城市生活的些许不适,最终还是答应了。 黄亦玫得知这个消息时,心中一片冰凉。她太清楚方协文此举的目的了。这绝非体贴,而是釜底抽薪。婆婆的存在虽然带来很多观念冲突和摩擦,但至少能在她做饭、洗衣时帮忙看一会儿孩子,能让她有片刻属于自己的、可以喘息和学习的空隙。 婆婆走的那天,拉着黄亦玫的手,依旧带着她那套逻辑:“亦玫啊,我走了,你可要更上心了,把协文和孩子照顾好。男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家里就得女人多担待。那些书啊什么的,就别看了,没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黄亦玫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婆婆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方协文关上门,转过身,脸上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甚至是带着一丝得意的神情。他走到黄亦玫面前,用一种看似温和实则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玫玫,以后家里就辛苦你了。妈走了,孩子的一切都得你一个人来。不过没关系,我相信你能照顾好。有什么需要,跟我说。” 从那一刻起,黄亦玫的生活彻底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闭环。 清晨,她被孩子的哭声唤醒,开始一轮又一轮的喂奶、换尿布、做辅食、陪玩。 中午,趁着孩子短暂的午睡,她需要赶紧准备大人的午餐,清洗堆积的衣物。 下午,是带孩子去小区公园晒太阳、应对她无穷精力的时间。 傍晚,准备晚餐,给孩子洗澡,哄睡。 晚上,当一切看似结束,还有满屋的狼藉需要收拾,有方协文换下来的衣服需要清洗…… 婆婆在时,她尚能像个分工合作的工人,虽然疲惫,但总有换岗的时刻。而现在,她成了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机器,每一个环节都紧紧相扣,没有任何喘息的空间。她像一只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的陀螺,只能不停地旋转,旋转,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那本《艺术疗愈理论基础》被她藏得更深了,几乎失去了重见天日的机会。偶尔在深夜,她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看着镜中那个眼窝深陷、头发油腻、神情麻木的女人,会想起那个偷偷看书的下午,想起心底曾燃起的那簇微弱的火苗。 火苗还未曾壮大,就被一场名为“家庭责任”和“丈夫关爱”的倾盆大雨,彻底浇灭。 方协文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他看着黄亦玫像个真正的、完全依附于家庭的“贤妻良母”一样,忙碌于灶台与尿布之间,再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触碰那些“不切实际”的书本和证书。他感到一种扭曲的安全感和掌控感。他终于成功地,将她牢牢地钉在了这个她作为“妻子”和“母亲”的位置上,斩断了她所有可能飞走的翅膀。 在他那由自卑构筑的逻辑里,这不是残忍,而是“爱”的守护,是确保这个家、确保她“永远属于他”的必要手段。而他永远不会明白,他扼杀的,不仅仅是一个证书,一个女人向上的可能,更是这段婚姻里,最后一点关于尊重和希望的微光。黄亦玫在日复一日的机械劳作中,沉默地咀嚼着这份冰冷的绝望,内心的某个部分,正在悄然死去。 那一声“我受够了”的嘶吼,仿佛抽干了黄亦玫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也斩断了她与这个所谓“家”的最后一丝温情脉脉的牵连。她冲进卧室,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离开!立刻!马上!多待一秒钟都会窒息! 她没有时间去伤心,去犹豫,去收拾那些承载着失败婚姻记忆的琐碎物品。她像一个从火灾现场逃出来的人,只求活命,顾不得身外之物。她猛地拉开衣柜,扯出一个多年前用过的、已经有些褪色的旅行袋,胡乱地塞了几件贴身的衣物,将身份证、户口本(当初为了给孩子上户口放在她这里)等重要证件死死攥在手里,然后拉上拉链,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方协文被她刚才那番决绝的话语和此刻毫不留恋的姿态彻底激怒了,更准确地说,是他那可怜的自尊和掌控感被彻底碾碎了。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堵在狭窄的玄关,双目赤红,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不敢置信而扭曲变形: “黄亦玫!你敢!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个门一步,你就永远别想再回来!”他试图用威胁重新建立控制。 黄亦玫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他。她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厌倦。这种平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争吵都更让方协文感到恐惧。 “让开。”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带着冰冷的穿透力。 “我不让!你想回娘家告状是不是?我告诉你,没用!”方协文挥舞着手臂,试图去抢她的行李袋,“把东西放下!给我回去!” 黄亦玫没有和他争抢,只是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然后侧过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他撞开一个缝隙。方协文猝不及防,踉跄着撞在身后的鞋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黄亦玫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拉开门,一步踏了出去,然后“砰”地一声,将方协文疯狂的咆哮、将这间充斥着她无数噩梦的出租屋,死死地关在了身后。 楼道里昏暗、安静,与门内的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单薄的身体,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没有乘坐电梯,而是沿着楼梯一步步向下走,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发出空洞的回响,像为她这场狼狈逃亡敲响的丧钟。 直到走出单元门,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以及自己正处于何种境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站在路边,看着偶尔疾驰而过的车辆,尾灯在夜色中拉出长长的、红色的光带,像一道道嘲弄的视线。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口袋,想拿出手机叫车。 然而,当她触碰到那个空空如也的口袋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钱?她的钱包呢? 她猛地想起来,自从方协文以“集中资金用于事业”和“怕她乱花钱”为名,收走了她所有的积蓄,甚至包括哥哥给的那笔钱之后,她身上就几乎没有过现金。而手机支付……她颤抖着拿出那台旧手机,屏幕碎裂的痕迹像她此刻的心。她尝试着点开支付软件,余额显示着一个刺眼的“零”。方协文甚至连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精确计算后现金给付,从未给过她任何可以自由支配的电子余额。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羞耻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黄亦玫,水木园里长大的才女,曾经在国际策展舞台上侃侃而谈的独立女性,此刻,在一个寒冷的冬夜,被自己的丈夫逼得离家出走,却发现自己连打车的钱都拿不出来! 她徒劳地翻遍身上所有的口袋,只找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加起来甚至不够起步价。寒风穿透她单薄的旧外套,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这种被剥夺了一切、连最基本尊严都无法维持的屈辱感。 她站在寒风里,像一片无依无靠的落叶,随时会被这冰冷的夜色吞噬。回那个“家”?绝无可能!去父母家?几步之遥的水木园,此刻却像隔着千山万水。 万念俱灰之下,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那个从小到大一直护着她的哥哥。 她颤抖着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找到了黄振华的号码,按下了拨号键。每一声等待的“嘟”音,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敲打在她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 “喂?玫瑰?”黄振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夜晚被打扰的疑惑,但更多的是对妹妹的关切。 听到哥哥熟悉声音的那一刻,黄亦玫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彻底崩溃。她用手死死捂住嘴,却还是抑制不住那破碎的哽咽声。 “哥……”一个字刚出口,便已泣不成声。 黄振华在电话那头的心瞬间揪紧了。“玫瑰?!你怎么了?别哭!说话!你在哪儿?!”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错辨的焦急和恐慌。 “我……我在……楼下……”黄亦玫的声音断断续续,被寒风吹得支离破碎,“我……我出来了……我没钱……回不了家……” 她甚至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但“出来了”、“没钱”、“回不了家”这几个关键词,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黄振华的心脏。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黄振华几乎能想象出妹妹此刻是何等的狼狈与无助。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他恨不得立刻冲到方协文面前,将他碎尸万段! 但他强行压下了这杀人的冲动,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异常低沉、沙哑,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安抚: “站着别动!发定位给我!就在原地等着!哥马上到!十分钟!不,五分钟!” 他甚至没有问一句“为什么”,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责备。在这种时候,任何询问都是多余的,他只知道,他的妹妹需要他,现在,立刻,马上! 黄亦玫依言发了个定位过去,然后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即将凋零的花,蜷缩在路边冰冷的花坛边缘,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单薄的肩膀在寒风中剧烈地颤抖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如年。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被冻僵、被绝望彻底吞噬的时候,一道刺眼的车灯由远及近,然后是一声尖锐的刹车声,一辆车猛地停在了她面前。 车门被猛地推开,黄振华高大的身影几乎是跳了下来。他甚至没来得及穿外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灼、心痛和勃发的怒火。 他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花坛边、那个小小瑟瑟发抖的身影。那一刻,黄振华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玫瑰!”他几步冲过去,脱下自己的毛衣,不由分说地裹在黄亦玫冰冷的身子上,然后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紧紧、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没事了……哥来了……没事了……”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和滔天的心疼。他感觉到怀里的妹妹像一片风中的叶子般颤抖,冰凉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过来,让他心如刀割。 黄亦玫在哥哥坚实温暖的怀抱里,一直强撑着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土崩瓦解。她死死抓住哥哥的衣服,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放声痛哭起来。那哭声里,包含了太多的委屈、愤怒、绝望和屈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黄振华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她,用身体为她挡住凛冽的寒风,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衬衫。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狠狠地瞪向那栋居民楼某个亮着灯的窗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冰冷的恨意。 方协文!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 良久,黄亦玫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变成压抑的抽泣。 “哥……我……我连打车的钱都没有……”她抬起泪痕斑驳的脸,声音破碎,这句话比任何哭诉都更让黄振华感到刺痛。 “不说这个了,我们回家。”黄振华的声音异常温柔,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将她护送到副驾驶座,细心地系好安全带。 车子发动,暖气打开,将冰冷的寒意一点点驱散。黄亦玫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疲惫像潮水般涌来。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飞速倒退,那个承载着她无数痛苦的家,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黄振华专注地开着车,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车内一片寂静,只有暖气轻微的嗡嗡声和黄亦玫偶尔抑制不住的抽噎。 他知道,妹妹的劫难远未结束,但至少此刻,他把她接回来了。接回了水木园,接回了那个永远会为她亮着一盏灯、永远不会让她因为没钱而流落街头的家。至于后续……黄振华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有些账,必须清算。 水木园的老房子里,时间仿佛慢了下来。阳光透过挂着些许尘絮的旧窗纱,在铺着暗红色地毯的客厅里投下柔和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旧书、清茶和一种沉重压抑的气息。黄亦玫抱着膝盖,蜷在父母家那张熟悉的、已经有些塌陷的旧沙发角落里,像一只受伤后逃回巢穴的小兽,惊魂未定,又疲惫不堪。 几天前那个寒风凛冽的夜晚,被哥哥黄振华接回来的狼狈和绝望感尚未完全消退。此刻,置身于这个充满童年和少女时代回忆的安全港湾,与那个令人窒息的出租屋对比越是鲜明,她心中的痛苦和迷茫就越是尖锐。 她不断地在内心拷问自己,声音充满了困惑和自我谴责: “为什么?曾经那个对我百依百顺、嘘寒问暖的方协文,那个口口声声说把我当公主的方协文,怎么结婚后就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模样?难道……真的是我把婚姻经营得太糟糕了吗?” 这种自我怀疑,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她回忆起婚前方协文的种种“好”,那些廉价的关心,无微不至的照顾,难道都是假的吗?还是自己做了什么,才让他变成了一个控制欲极强、自私冷漠、甚至不惜扼杀她所有生机的男人? 就在这时,母亲吴月江端着一杯刚沏好的、冒着袅袅热气的安神茶,轻轻地走了过来。她看着女儿苍白憔悴、眼窝深陷的脸,心疼得无以复加。她把茶杯放在黄亦玫面前的茶几上,在她身边坐下,伸出手,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像小时候哄她那样。 “玫瑰啊,”吴月江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传统忧虑,“这几天……感觉好点了吗?协文他……昨天又给我打电话了,说他知道错了,希望你能回去,好好谈谈。你看……毕竟夫妻一场,还有孩子……要不要……再多想想?” “想想?” 这两个字像火星,瞬间点燃了黄亦玫积压已久的所有痛苦和屈辱。她猛地抬起头,原本空洞的眼神里迸发出一种混合着悲愤和决绝的光芒。 “妈!我还要怎么想?!”她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颤抖的哭腔,“我想得还不够多吗?我每天都在想!我想得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想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那些被她强行压抑、默默忍受了太久的委屈和真相,如同溃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你们知道我的婚姻到底有多糟糕吗?!你们看到的只是我灰头土脸,你们以为只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吗?不是!” 她激动地站起来,语速飞快,仿佛慢一点,勇气就会消失: “方协文,他根本就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他自卑!他恨不得把我身上所有的光都掐灭!他不让我穿裙子,不让我化妆,我稍微打扮一下,他就阴阳怪气!他把我哥哥给我们救急的钱,用花言巧语骗走,说是去创业,结果呢?他甚至背着我,偷偷打电话给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单位,把人家的录用通知给推掉了!就因为他怕我出去工作,怕我接触外人,怕我有了收入就不受他控制!” 黄亦玫的眼泪汹涌而出,但她倔强地用手背抹去,继续控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那个妈,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要生儿子,要好像我活着最大的价值就是给他们方家传宗接代!方协文呢?他和他妈一个鼻孔出气!他觉得只有让我不停地生孩子,把我彻底困在家里,围着灶台和孩子转,我才会死心塌地,才会永远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妈,这不是婚姻,这是坐牢!是慢性自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指着自己身上那件从娘家翻出来的旧衣服,声音嘶哑: “我连打车回娘家的钱都没有啊,妈!他把我所有的钱、所有的路都断了!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斩钉截铁地宣布: “我不想再带着女儿回那个出租屋了!我要离婚!”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黄亦玫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和黄剑知沉重无比的呼吸声。 吴月江被女儿这一连串血泪控诉惊呆了。她一直知道女儿过得不好,却没想到光鲜表皮下的内里,已经腐烂不堪到如此地步。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劝和”的言语在这样残酷的真相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甚至残忍。 一直沉默着坐在窗边躺椅上的黄剑知,缓缓摘下了老花镜。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种深沉的、早已预见的痛楚和终于到来的决断。他看向女儿,目光清晰而坚定,没有半分犹豫: “离。必须离。”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力量,像一块巨石投入水中,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吴月江有些无措地看向丈夫:“老黄……这……这毕竟……” “没有什么毕竟!”黄剑知打断妻子,他的目光依旧看着黄亦玫,语气沉痛而冷静,“玫玫说的这些,哪一件是小事?经济控制,精神打压,断绝社会联系,甚至干涉人身自由……这已经不是性格不合或者生活困顿的问题了。这是本质上的问题!是方协文这个人骨子里的问题!我早就说过,自卑的男人,其恶无穷!他现在能推掉工作,将来就能做出更极端的事情!难道要等到玫玫被他彻底毁掉,等到孩子也在这种扭曲的环境里长大,才来后悔吗?” 黄振华刚才一直双臂抱胸,脸色铁青地靠在门框上听着,此刻他一步踏进客厅,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爸说得对!必须离!一刻都不能等!方协文那个王八蛋,我上次去接玫玫的时候就想揍他了!他把玫玫当成什么了?私有财产吗?简直岂有此理!玫玫,你别怕,这婚必须离!哥哥支持你!孩子我们黄家养得起!绝不能让你再回去跳那个火坑!” 黄振华的坚决态度,给了黄亦玫莫大的支撑。 吴月江看着情绪激动、去意已决的女儿,再看看态度鲜明的丈夫和儿子,她知道自己那套“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传统观念,在女儿血淋淋的现实面前,已经彻底失去了立足之地。她叹了口气,眼圈也红了,终于不再坚持。她拉住黄亦玫的手,声音哽咽: “玫玫……妈……妈不是不心疼你……妈只是怕你以后难……既然你爸你哥都这么说,你也这么坚决……妈只是希望,你自己想好就行。 只要你考虑清楚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爸妈……都支持你。” “我想好了!”黄亦玫毫不犹豫地回答,泪水再次滑落,但这一次,似乎带着一种解脱的意味,“我再也不想活在那种提心吊胆、没有尊严的日子里了。为了女儿,也为了我自己,我必须离开。” 黄剑知站起身,走到女儿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一向内敛的学者父亲,此刻眼神里充满了力量: “那就离。剩下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有爸爸,有哥哥。我们黄家的女儿,不是任人欺负的。” 这一刻,家的意义得到了最完整的诠释。它不是无原则的“劝和”,而是在你深陷泥潭时,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坚定地告诉你:回来吧,我们帮你斩断枷锁,我们给你重新开始的勇气。 黄亦玫看着父亲、哥哥,还有终于理解了自己的母亲,心中那块压了太久太久的巨石,仿佛终于被挪开了一丝缝隙。尽管前路依旧迷茫,离婚的过程注定艰难,但至少,她不再是一个人在黑暗中孤独挣扎了。她做出了最艰难的决定,而她的家人,用最坚实的臂膀,站在了她的身后。 喜欢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请大家收藏:()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0章 方协文不想离婚 午后的阳光,透过办公室百叶窗的缝隙,在电脑屏幕上切割出几道明晃晃的光带。方协文正埋头调试一段让他焦头烂额的代码,手机在一旁震动起来。他瞥了一眼,是黄亦玫的号码。他皱了皱眉,心里掠过一丝不耐烦——是不是孩子又怎么了?或者又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家务事?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项目上线前最后的技术难题,实在分不出心神。 他有些不情愿地接起电话,语气带着被打扰后的生硬:“喂?玫瑰,什么事?我这边正忙着……” 电话那头,黄亦玫的声音传来,异常的平静,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任何涟漪,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冷。 “方协文,”她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叫他“协文”,而是连名带姓,语气疏离得像在称呼一个陌生人,“我们离婚吧。”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方协文握着手机,整个人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僵在了椅子上。办公室里键盘的敲击声、同事的低语声,瞬间从他耳边褪去,世界只剩下一片嗡鸣的空白。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嘴巴微微张开,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纯粹的、无法理解的震惊。 离……婚? 这两个字像两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颅骨上,砸得他头晕目眩,耳鸣不止。 好几秒钟,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仿佛失去了语言功能。直到胸腔因为缺氧传来一阵闷痛,他才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溺水的人浮出水面,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愕和荒谬感而变得尖利、扭曲: “你……你说什么?!黄亦玫!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离婚。”黄亦玫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那份死水般的平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哭喊都更让方协文感到恐惧和愤怒。 “为什么?”方协文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旁边的水杯,茶水泼洒出来,浸湿了桌上的文件,但他浑然不觉。他的脸因为激动和无法理解而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对着手机几乎是咆哮起来: “黄亦玫你疯了吗?!好端端的离什么婚?!我不同意!我绝对不同意!” 他完全无法理解,根本无法接受!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为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却只感到一片混乱和荒唐。 “为什么?”黄亦玫在电话那头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一丝悲凉,“方协文,你到现在,居然还在问为什么?” 她的平静彻底激怒了方协文,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被蒙在鼓里,然后被一记闷棍打懵。 “你告诉我为什么啊?!”他吼着,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引得几个同事侧目,但他顾不上了,“我们哪里不好了?房子!我们好不容易才贷款买上了房子!虽然还没钱装修,但那也是我们自己的窝啊!家里明明一切都在变好,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在他那套简单而功利的逻辑里,物质条件的改善,就是婚姻幸福的唯一标杆。他付出了,他努力了,他熬了这么多年,终于攒够了首付,买下了那个小小的蜗居,这难道不是最大的成就和承诺吗? “房子?”黄亦玫的声音里那丝嘲讽更加明显了,像一根细针,扎得方协文极不舒服,“方协文,你以为一个水泥盒子,就能装下所有的痛苦和不堪吗?” “痛苦?不堪?”方协文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我哪里让你痛苦了?!我每天起早贪黑地工作,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吗?我压力不大吗?我容易吗?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 他开始感到一种巨大的委屈,一种付出不被认可的愤怒。 “是!我是没本事,不能让你们娘俩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但我已经在拼尽全力了!你还想我怎么样?” “我想你怎么样?”黄亦玫终于不再平静,她的声音里透出了压抑不住的疲惫和绝望,“我想你把我当成一个人,一个平等的、有独立思想和尊严的人!而不是你的附属品!不是你必须牢牢控制在手里的私有财产!” “我什么时候不把你当人了?!”方协文觉得这指控荒谬至极,“我那么爱你!我把你当公主!我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把我当公主?”黄亦玫凄然一笑,“用控制我穿衣打扮、切断我经济来源、推掉我工作机会、把我困在家里只能围着你和孩子转的方式吗?方协文,你爱的根本不是我,你爱的是那个完全依附于你、能被你完全掌控的幻影!你只是用‘爱’的名义,在填补你自己内心的黑洞!” 这番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方协文所有的伪装,触及了他内心最不愿面对的真实。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恼羞成怒: “你胡说!黄亦玫!你就是作!你就是不安分!看着别人家过得好了,你就心里不平衡了是不是?觉得跟我过委屈你了是不是?我告诉你,离婚?你想都别想!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孩子也不会给你!”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开始口不择言,试图用最凶狠的态度来掩盖内心的恐慌和虚弱。 “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啊?!是那个庄国栋还是谁?我就知道!你一直就看不起我!” 这毫无根据的污蔑,成了压垮黄亦玫最后一丝耐心的稻草。她不再试图沟通,因为知道这完全是鸡同鸭讲。 “方协文,”她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冰冷的平静,带着一种彻底的了断意味,“离婚协议我会准备好。如果你不同意,我会起诉。至于孩子,法官会根据实际情况判决。就这样吧。” 说完,不等方协文再有任何反应,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喂?喂?!黄亦玫!黄亦玫!”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方协文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对着已经断线的手机疯狂地咆哮,然后狠狠地将手机摔在了地上!屏幕瞬间碎裂,如同他此刻看似坚固、实则不堪一击的世界。 他喘着粗气,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黄亦玫那些“控诉”和他自己的“道理”。 房子买上了,家里在变好,她为什么还要离婚? 我那么爱她,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她为什么不懂? 她一定是变了心!一定是被外面的人蛊惑了! 离婚?休想!我绝不允许! 他跌坐回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撕扯着。他感到一种巨大的、被背叛的愤怒,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他拒绝承认的恐惧——恐惧失去控制,恐惧失去这个他视为“人生战利品”的妻子,恐惧被打回那个一无所有、被人瞧不起的原形。 他始终想不通,也永远不会去想通,婚姻不是一场简单的物质积累游戏。他以为筑好了巢穴,对方就该感恩戴德地栖息其中,却不知道,他亲手将这个巢穴变成了冰冷的牢笼,折断了里面那只鸟儿渴望飞翔的翅膀。此刻的他,只剩下被挑战权威后的暴怒和誓死扞卫“主权”的偏执,完全看不到,也理解不了,黄亦玫那颗早已被他伤得千疮百孔、彻底死去的心。 谈判的地点,定在了那套方协文口中“家里在变好”的证明——那套刚刚交付、尚未装修、四处裸露着水泥墙面和管线、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建筑材料气味的毛坯房里。空旷、冰冷、毫无生气的空间,恰如其分地映衬着这场婚姻的结局。 黄亦玫在哥哥黄振华的陪同下前来。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衣服,脸上没有任何妆容,憔悴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平静。方协文则早早等在那里,靠在落满灰尘的窗台边,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没有寒暄,没有铺垫。黄亦玫直接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空洞,却异常清晰: “方协文,协议你看过了吧?女儿归我,房子是贷款买的,婚后财产,分割部分我们可以协商。家里的存款几乎为零,这部分就算了。” 方协文猛地抬起头,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黄亦玫脸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不同意。” 他向前走了两步,姿态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强硬: “我再说一遍,我不同意离婚!黄亦玫,有什么问题我们不能关起门来自己解决?非要闹到这一步?你回来,我们好好过日子,为了孩子,不行吗?” “好好过日子?”黄亦玫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我们之间,还有‘好好过日子’的可能吗?方协文,那些控制、那些欺骗、那些不尊重,你能当没发生过吗?我不能。” “我那是为你好!是爱你!”方协文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我怕你辛苦,怕你被骗!你怎么就不明白?!” “你的‘爱’,我承受不起。”黄亦玫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尘埃的空气,“我们今天来,不是讨论这个的。离婚,是我的最终决定。” 眼看感情牌和强势态度都无法让黄亦玫动摇,方协文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一种更深的、近乎鱼死网破的狠厉取代。他知道黄亦玫的软肋在哪里。 他不再看黄亦玫,而是将目光转向一直冷眼旁观的黄振华,语气带着孤注一掷的威胁: “好!黄亦玫,你非要离是吧?可以!” 他声音陡然拔高,在毛坯房里激起回响,“但条件是,你黄亦玫,必须净身出户!家里的一切,包括这套房子,你想都别想!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要刻意加重这句话的分量,一字一顿地,带着残忍的快意: “女儿,也必须归我!” “你做梦!” 一直强压着怒火的黄振华猛地厉声喝道,他一步挡在黄亦玫身前,高大的身躯带着压迫感,“方协文,你还要不要脸?!房子是婚后财产,凭什么你一个人独占?孩子从出生就是玫瑰一手带大,你管过几天?你凭什么要孩子?!” “凭什么?”方协文梗着脖子,脸上是一种混合着自卑和扭曲自尊的执拗,“就凭我是她爸爸!就凭她姓方!是我方家的血脉!黄亦玫她不是要自由吗?不是嫌这个家是牢笼吗?那她就自己一个人滚蛋!别想带走我方家的一分一毫,也别想带走我的女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你的女儿?”黄亦玫的声音颤抖着,从黄振华身后走出来,她看着方协文,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悲伤和坚决,“方协文,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女儿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我没日没夜一手带大的!你除了贡献了一颗精子,你还为她做过什么?你现在想用她来要挟我?” “我不是要挟!”方协文咆哮道,但他的眼神泄露了他的心虚,“孩子只有在完整的家庭里才能健康成长!你非要拆散这个家,就要承担后果!” “完整的家庭?”黄亦玫悲愤地笑出声,“一个充满控制、欺骗和冷漠的家,算哪门子的完整?那对孩子的伤害更大!” 谈判彻底陷入了僵局。方协文像一头守着最后地盘的困兽,死死咬着“净身出户”和“孩子归他”这两个条件不放。 黄振华强忍着把方协文揍一顿的冲动,拉着身心俱疲的黄亦玫暂时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毛坯房。 回到水木园的父母家,客厅里的气氛比毛坯房更加凝重。 黄亦玫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肩膀无助地颤抖着。“他怎么能……怎么能用孩子来威胁我……女儿是我的命啊……” 黄振华眉头紧锁,在客厅里烦躁地踱步。“这个混蛋!他就是吃定了你在乎孩子!玫瑰,我们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官司打到底,孩子也不可能判给他!他那种经济条件,还有那种家庭环境……” “可是……哥,”黄亦玫抬起头,泪眼婆娑,“打官司要时间,要精力……而且,就算判给我,如果他坚决不配合,甚至把他妈妈接来硬抢……我怕……我怕到时候对孩子的伤害更大……” 她太了解方协文和他母亲了,他们做得出来。她不敢拿女儿的心理健康去冒险。 黄振华停下脚步,看着妹妹痛苦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 “那你的想法呢?如果他坚持这两个条件……” “我绝不同意孩子归他!” 黄亦玫斩钉截铁地说,眼神异常坚定,“我是爱孩子的,我一定要自己带。 交给方协文?交给他那个只会教孩子‘女人就该如何如何’的妈妈?我死都不放心!女儿会被他们教成什么样子?我绝对不能把我的女儿留在那样的环境里!” 她的母性本能在此刻压倒了一切。什么财产,什么房子,在女儿的未来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那……如果,”黄振华艰难地开口,说出那个最坏的可能,“如果他用孩子逼你,不答应孩子归他,就不离婚,或者……或者像他说的,让你回家,一起过,孩子在有爸妈的家里长大……你……” “不可能!” 黄亦玫几乎是尖叫着打断了他,她猛地站起来,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摇晃,“让我再回到那个牢笼里去?每天面对他的控制,他妈妈的唠叨,过着那种没有自我、没有尊严的日子?就为了维持一个表面上‘完整’的家?那样扭曲的环境,对女儿的成长难道就有好处吗?!” 她的眼神绝望而疯狂,仿佛被逼到了悬崖边: “哥,我宁愿死,也不会再回去过那种日子!那不是家,那是地狱!如果为了孩子就要我永远活在地狱里,我做不到!那样下去,我会疯的!一个疯了的妈妈,又能给孩子什么?” 她看着哥哥,泪水奔涌而出,但声音却带着一种泣血般的决绝: “婚,我是一定要离的。孩子,我也一定要。 如果……如果实在没有办法……” 她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巨大的痛苦让她几乎窒息,“如果必须在‘失去孩子’和‘回到地狱’之间选一个……我……我……” 她说不出口,但那惨烈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黄振华看着妹妹如此痛苦却依然坚定的模样,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滔天的怒火。他一把将妹妹搂在怀里,声音沙哑而坚定: “不会的!玫瑰,不会到那一步!哥绝不会让你做这种选择!我们再想办法,找最好的律师,收集证据!他方协文想用孩子拿捏你,门都没有!” 黄亦玫在哥哥的怀里失声痛哭。她知道前路艰难,与方协文的离婚之战注定是一场硬仗。但比起回到那段令人窒息的婚姻,她宁愿面对这一切艰难。为了女儿,也为了她自己,她必须挣脱这个枷锁,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她的决绝,在此刻,超越了恐惧,也超越了悲伤,成为一种支撑她走下去的、冰冷而坚硬的力量。 黄振华的怒火,在妹妹黄亦玫那绝望而坚定的眼神中,终于冲破了临界点。他无法再容忍方协文拿着孩子当筹码,一次次地凌迟妹妹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他必须做个了断,哪怕用最激烈的方式。 他没有告诉黄亦玫,独自一人驱车直奔方协文那间位于创业园区、依旧显得有些寒酸的办公室。 正是下午工作时间,开放式办公区里,几个程序员正埋头在电脑前。方协文也在其中,对着屏幕调试代码,眉头紧锁。当黄振华高大挺拔、带着一身煞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整个办公区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方协文!”黄振华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潭,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所有同事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方协文猛地抬头,看到是黄振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下意识地站起身,强作镇定,但眼神里的慌乱出卖了他。 “你……你怎么来了?”方协文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不想在同事面前丢脸。 黄振华大步走过去,根本无视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直接站在方协文面前,两人身高相仿,但黄振华的气势完全压倒了对方。 “我来,是最后通知你一次。”黄振华开门见山,语气冰冷,“痛快点,把婚离了。条件,我们还可以再谈,但孩子,必须归玫瑰。” 方协文的脸色由红转青,他感觉同事们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他咬着牙,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哀求般的强硬:“我说了,我不同意离婚!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轮不到你……” “轮不到我?”黄振华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确保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方协文,你看看你把我妹妹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有脸说这是你们夫妻的事?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这婚,你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 他逼近一步,目光如炬,刻意用一种清晰而讽刺的语调说: “你不是想要儿子吗?离了婚,你大可以再去找一个,想生几个生几个!没人拦着你传宗接代! 把我外甥女留给玫瑰,对大家都好!你留着女儿干什么?她能给你方家继承香火吗?” 这话像一把毒辣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方协文内心最敏感、最顽固,也最可笑的那根神经。他感觉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在同事们若有若无的低笑声和窃窃私语中,被黄振华当众撕得粉碎。 “黄振华!你他妈闭嘴!”方协文彻底被激怒了,理智的弦瞬间崩断。他脸涨成了猪肝色,额头青筋暴起,“我的家事不用你管!女儿是我的!谁也别想带走!” “你的?”黄振华嗤笑一声,他今天来,就是为了彻底激怒他,打破他的防线。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用一种足以让方协文社会性死亡的音量,故意说道: “方协文,你这么死活不肯离,抓着女儿不放,该不会是自己心里清楚,就你这样的,离了婚根本找不到别人给你生儿子了吧?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不行?!” “不行”两个字,如同点燃炸药桶的最后火星。 “我操你妈!黄振华!我打死你!!” 方协文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积压的所有自卑、愤怒、屈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像一头被红布激怒的公牛,猛地扑向黄振华,一拳狠狠砸了过去! 黄振华早有防备,侧头躲开,但方协文状若疯癫,拳头如雨点般落下,嘴里不停地咒骂着。办公区里瞬间乱成一团,桌椅被撞倒,电脑屏幕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同事们惊叫着上前拉架,但暴怒中的方协文力气大得惊人。 混乱中,黄振华的脸上也挨了几拳,嘴角渗出血丝。他没有全力还手,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方协文先动了手,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很快,接到报警的警察赶到了现场,将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分开,带回了派出所。 在派出所调解室里,方协文像一头困兽,喘着粗气,眼睛赤红,依旧沉浸在暴怒的情绪里。黄振华则相对冷静,他用纸巾擦拭着嘴角的血迹,眼神冰冷。 这时,得到消息的苏更生匆匆赶来了。她看了一眼脸上挂彩但神情镇定的黄振华,又看了看那个情绪失控、狼狈不堪的方协文,心中已然明了。 她没有先跟黄振华说话,而是径直走到方协文面前。她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方协文,”苏更生的声音很稳,没有指责,只有冷静的陈述,“闹到这一步,真的很难看了。” 方协文梗着脖子,别过脸去,不看她。 苏更生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我们都很清楚,你并不是真的多么离不开女儿。你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个筹码,一个用来要挟亦玫、维护你那可怜自尊的工具。你根本不爱女儿,你只爱你自己,爱你那不能受损的控制欲。”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方协文头上,让他猛地一颤。他想反驳,却在苏更生那了然的目光下,哑口无言。 “你看看你现在,”苏更生继续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敲打在方协文心上,“在公司打人,闹到派出所。你觉得这样闹下去,对你有好处吗?对你的事业有好处吗?还是你觉得,这样闹,亦玫就会回心转意?” 她停顿了一下,给出了最终,也是最现实的一击: “方协文,你了解亦玫的性格。她既然已经说出了离婚,并且走到了这一步,那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她一定会离的。 你现在这样纠缠、威胁,除了把最后一点情分耗光,让她更看不起你,还能得到什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方协文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苏更生的话,像手术刀一样,剖开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他想起黄亦玫那双冰冷决绝的眼睛,知道苏更生说的是事实。他留不住她了。再闹下去,只会让他自己更加不堪。 一种巨大的、混合着失败、绝望和无力感的空虚,瞬间淹没了他。他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所有的气焰和强硬都消失不见了。 最终,在警察的调解和苏更生现实的分析下,这场闹剧以方协文动手打人、情节轻微不予拘留,但需道歉和赔偿告终。 而离婚的僵局,也在这场冲突后被打破了。 几天后,身心俱疲、也看清了现实再无转圜可能的方协文,终于通过律师,同意了离婚条件。 黄亦玫的态度异常明确和坚决。她对律师只说了一句话: “我什么都不要。钱,房子,我都可以放弃。我只要我的女儿。” 她放弃了那套方协文视若珍宝、象征着“家在变好”的毛坯房,放弃了一切可能的经济补偿。她唯一的诉求,就是女儿的抚养权。 这个条件,最终击溃了方协文最后的坚持。他或许并不那么想要女儿,他只是无法接受失去控制。当黄亦玫表现出可以放弃一切的决绝,只要孩子时,他手中那个最大的筹码,反而失去了威胁的意义。留下女儿,意味着他一个单身男人(或许还要依靠他母亲)需要付出巨大的精力去抚养,这对他所谓“东山再起”的事业是拖累;而得到房子和摆脱黄亦玫,似乎更符合他现实的利益。 一场轰轰烈烈开始,充满算计与控制,最终在一地鸡毛中落幕的婚姻,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当黄亦玫在离婚协议上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她的手很稳。没有眼泪,没有激动,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和一种深埋眼底的、如释重负的解脱。她失去了法律意义上的婚姻,失去了一个所谓的“家”,但她夺回了对自己和女儿人生的主导权。这场用几乎全部物质换来的自由,代价惨重,但她知道,这是通往新生的,唯一的路。 喜欢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请大家收藏:()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1章 黄亦玫终于离婚了 水木园的秋意更深了,金黄的银杏叶铺满了小径,踩上去沙沙作响。那栋熟悉的教授楼里,曾经充满着书卷气和宁静的客厅,如今被孩子的啼哭、玩具的色彩和忙碌的生活气息所占据,显得有些拥挤,却也多了几分鲜活的烟火气。 黄亦玫离婚了。她几乎是净身出户,带着年幼的女儿,像一只被风雨摧残后归巢的鸟,回到了这个她出生的地方。曾经属于她的那个小房间,现在摆上了一张小小的儿童床,角落里堆满了女儿的衣物和玩具。她的几件简单的行李,甚至没能完全填满那个多年前用的旧衣柜。 此刻,晚饭刚过。黄剑知戴着老花镜,在阳台的躺椅上翻阅期刊,但目光时不时担忧地望向客厅。吴月江正耐心地、一勺一勺地喂外孙女吃果泥。黄亦玫则默默收拾着餐桌,动作麻利却透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 门铃响了。黄振华和苏更生走了进来。他们手里提着给孩子的水果和新玩具,脸上带着笑意,但那笑意底下,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和愧疚。 “舅舅!舅妈!”小女孩看到他们,兴奋地挥舞着小手。 “哎!真乖!”苏更生立刻放下东西,笑容满面地过去抱起孩子,亲昵地蹭着她的小脸。黄振华也凑过去逗弄外甥女,眼神里充满了疼爱。 一番热闹过后,孩子被吴月江带去洗澡。客厅里暂时安静下来。黄振华看着妹妹忙碌着给他们倒水的背影,看着她身上那件明显是好几年前的旧毛衣,再环顾这间因为多了两个人而显得格外局促的老房子,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涩,打破了沉默: “玫瑰……这段时间,委屈你和孩子了。挤在这里……” 黄亦玫把水杯放在他们面前,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勉强:“哥,你说什么呢。这里是我家,有什么委屈的。爸妈不知道多开心妞妞能陪他们。” 苏更生轻轻碰了黄振华一下,示意他别再说下去,然后自己开口,语气温和而带着歉意: “亦玫,其实……今天我们来,也是想跟你聊聊。看着你和孩子住在这里,我们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你刚经历这么多事,本该有个更安稳的、属于自己的地方。” 黄亦玫低下头,看着杯中晃动的水纹,没有说话。 黄振华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语气充满了懊恼和自责: “都怪我!当初……当初更生想买房,我觉得压力大,想着以后再买也一样。结果呢?眼睁睁看着房价像坐了火箭一样窜上去!现在倒好,家里也拿不出钱给你买房,让你离了婚,还得带着孩子挤在爸妈这里……” 他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了。作为一个哥哥,一个男人,他觉得自己很失败。没能保护好妹妹,甚至在妹妹最需要安身立命之所时,无法提供实质性的帮助。 苏更生握住黄振华的手,试图安抚他,也向黄亦玫解释,她的语气更务实一些: “振华,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当时我坚持买房,主要是觉得女人得有自己的产业,想要自己买房有安全感。也没想到后来房价会涨成这样。” 她看向黄亦玫,眼神真诚,“亦玫,如果当时我们……或许现在就能帮上你了。” 黄亦玫抬起头,看着满脸愧疚的哥哥和嫂子,心中五味杂陈。她当然知道哥哥嫂子的好意,也明白现实的无奈。 “哥,嫂子,你们真的别这么说。”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通透的理解,“买房是大事,谁也没有前后眼。嫂子当初自己买房,是她的远见和独立。哥你没买,也只是当时的选择。这怎么能怪你们呢?”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充满了童年和少女时代回忆的客厅,语气变得坚定起来: “我住在这里,真的没什么。爸妈年纪大了,孩子在这里,反而能热闹些,陪陪他们。这里虽然旧了点,小了了点,但踏实,安心。比那个冰冷的出租屋,好一千倍,一万倍。” 她的话,是真心实意的。经历了方协文那种令人窒息的控制和那个毫无温度的家之后,水木园这个充满书香和亲情的老房子,对她而言,就是最温暖的避风港。 黄振华看着妹妹如此懂事,心里更是酸楚难当: “可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爸妈这里空间有限,孩子越来越大,你需要有自己的空间,也需要为未来打算……” “我知道。”黄亦玫打断他,眼神里重新燃起那种经历过磨难后仍未熄灭的光芒,“我会努力的。等我稳定下来,找到工作,攒点钱,再慢慢考虑以后的事情。现在,这里就是我和孩子最好的家。” 她看向哥哥和嫂子,脸上露出一个真正放松的、带着感激的笑容: “哥,嫂子,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能从那段婚姻里走出来,能带着孩子回到这里,我已经觉得非常幸运了。真的。钱和房子,以后都会有的。现在,有你们,有爸妈,有女儿,我就很知足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的坚强和理解,反而让黄振华和苏更生更加动容。苏更生用力握了握黄亦玫的手: “好,亦玫,你能这么想就好。工作的事情你别急,慢慢找,有合适的我第一时间告诉你。家里有什么需要,一定跟我们说。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我们永远是你的后盾。” 黄剑知不知何时站在了阳台门口,听着儿女们的对话,他欣慰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回了书房。他知道,女儿失去了一段婚姻,但找回了更珍贵的东西——家人的支持和重新开始的勇气。 窗外,水木园的夜色宁静而安详。屋内,灯光温暖,虽然空间狭小,虽然前路依然充满未知的挑战,但一种相互理解、彼此支撑的暖流,在家人之间静静流淌。对于黄亦玫而言,这间略显拥挤的老屋,不仅是遮风避雨的物理空间,更是她破碎人生重新黏合、积蓄力量的起点。在这里,她不再是某个人的附属品,她只是黄亦玫,是父母的女儿,是哥哥的妹妹,是女儿的妈妈。这个身份,简单,却足够让她重新挺直脊梁。 水木园的冬日,阳光显得弥足珍贵,勉强穿透光秃的枝桠,在带着霜痕的草地上投下稀疏的光斑。黄亦玫抱着女儿,站在自家阳台,看着楼下几个裹得严实的老邻居提着菜篮子走过,目光在她家窗口似乎不经意地多停留了一瞬。那些目光里,或许有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探究和窃窃私语的可能。 她轻轻叹了口气,抱着女儿回到温暖的客厅。父亲黄剑知正戴着老花镜看报,母亲吴月江则在织一件给外孙女的小毛衣。家的氛围宁静而温暖,将她从外面那个充满无形评判的世界里暂时隔离出来。 “爸,妈,”黄亦玫把玩累睡着的女儿轻轻放在铺着软垫的沙发上,盖好小毯子,然后坐到父母身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我住回来……是不是让你们为难了?那些邻居……肯定没少在背后议论吧。” 她自己也觉得,能带着女儿回到这个充满包容和书卷气的避风港,是不幸中的万幸。自己觉得没关系,跟父母住也挺好的,但内心深处,总觉得对不起父母,因为离婚要受邻居们的多嘴。 吴月江放下手里的毛线活,伸出手,温柔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语气豁达而坚定: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这里是你的家,你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别人爱说就说呗,他们还能说掉我们一块肉不成?我们过我们自己的日子,管他们呢!” 黄剑知也缓缓放下报纸,目光透过镜片,睿智而平和地看着女儿: “玫瑰,人的价值,不在于别人的口舌,而在于自身的作为和内心的坦荡。你选择结束一段错误的关系,是为了自己和孩子的未来,这没有错。我和你妈妈活了大半辈子,要是还在意那些闲言碎语,岂不是白活了?” 正说着,黄振华和苏更生也来了。听到妹妹的担忧,黄振华眉头一竖,语气直接而带着护犊子的霸气: “谁嚼舌根子了?告诉我!我看谁敢说我黄振华妹妹的闲话!玫瑰,你听哥的,把腰杆挺直了!离婚怎么了?离开一个渣男,是值得庆幸的事!那些抱着陈腐观念的人,让他们说去,我们家的日子,轮不到他们指手画脚!” 苏更生也笑着搂住黄亦玫的肩膀: “就是,亦玫。这都什么年代了。你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和女儿,住在父母家互相照应,这再正常不过了。别把那些无关紧要的话放在心上。” 家人的话语,像一股股暖流,汇入黄亦玫的心田,冲散了她心头那点因世俗眼光而起的阴霾。她看着围坐在身边的父母兄嫂,感受着毫无保留的支持和理解,眼眶微微发热,心中那份愧疚渐渐被浓浓的感恩所取代。是啊,她拥有这么多,何必在意那些不相干的声音? 这时,黄剑知像是想起什么,闲聊般提起:“今天在园子里碰到老苏了,就是苏哲他父亲。” 听到“苏哲”这个名字,黄亦玫的心湖,只是微微泛起了一丝涟漪,便迅速归于平静。她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很自然地面对这个名字了。 “苏叔叔身体还好吧?”她语气平常地问,就像问候任何一个父辈的熟人。 “好,好着呢!”黄剑知笑了笑,继续道,“他啊,现在是含饴弄孙,乐不思蜀。拉着我说了半天,说苏哲现在家庭美满,有了2个儿子和1个女儿,三个孩子闹腾得很,把他那个大房子都快掀翻了。说苏哲事业也顺,对家庭也上心,他这当爷爷的,看着就高兴。” 黄剑知说完,目光略带探寻地看了女儿一眼。吴月江和黄振华也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似乎想观察黄亦玫的反应。毕竟,苏哲曾是她生命中那么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黄亦玫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他们预想中的黯然、失落或者不甘。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嘴角甚至慢慢浮现出一抹恬淡而真诚的微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那微笑,如同雨后的晴空,清澈,明朗,不带一丝阴霾。 “是吗?”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由衷的欣慰,“那真好。我真心为他祝福。” 这句话,她说得无比自然,无比坦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也没有半点言不由衷。 客厅里安静了一瞬。家人们都有些讶异于她如此平静而真诚的反应。 黄亦玫看着窗外,目光似乎穿越了时空,看到了那个曾经让她悸动、也让她痛苦过的耀眼男子,如今拥有了平凡而充实的幸福。她心中一片澄澈。 她转过头,看着家人有些惊讶的目光,微笑着,语气平和地解释道: “爸,妈,哥,嫂子,你们不用这样看着我。我是真的放下了。过去的都过去了。苏哲有他的人生轨迹,我也有我的。他能过得幸福,有了可爱的孩子,家庭和睦,我为什么不能真心为他高兴呢?”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清明和坚定: “恨一个人,或者对过去耿耿于怀,消耗的只是自己。我经历过方协文,才更明白,一段健康的关系应该是怎样的。苏哲和他现在的妻子,能彼此尊重,共同经营家庭,养育孩子,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祝福的事情。我对他,早已没有男女之情,剩下的,也就是对一个旧识的普通关心罢了。”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熟睡中恬静的小脸,声音温柔而充满力量: “我现在啊,就想着怎么把女儿好好带大,怎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别人的幸福,是别人的风景,我会欣赏,会祝福,但不会再去羡慕或者比较了。因为我相信,只要我努力,我和女儿,也会有属于我们的,最好的风景。” 一番话,说得客厅里的其他人都沉默了。随即,是一种释然和赞许的氛围弥漫开来。 吴月江抹了抹眼角,笑了:“好,好,玫瑰,你能这么想,妈就彻底放心了!” 黄剑知欣慰地点点头,重新拿起了报纸,嘴角带着笑意。 黄振华和苏更生也相视一笑,彻底松了口气。 黄亦玫知道,她是真的走出来了。不仅走出了与方协文的噩梦,也彻底走出了苏哲留下的那片曾经笼罩她许久的影子。她不再被过去定义,也不再为他人的眼光所困。她的世界,变得简单而清晰——父母、兄嫂、女儿,以及那个需要她重新去开创的未来。这份放下与祝福,不是妥协,而是成长,是她送给自己的,最珍贵的礼物。窗外的阳光,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温暖和明亮起来。 午后的阳光,毫无顾忌地泼洒进“玫艺空间”那扇高大的旧仓库窗户,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照得粒粒分明。工作室里很安静,小雨和小赵外出布展了,只有黄亦玫一个人。 她站在那面原本只是为了方便确认着装是否得体的穿衣镜前,却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镜中的女人,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森绿色真丝衬衫,那颜色衬得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几乎在发光。下身是一条质地挺括的白色高腰阔腿裤,勾勒出纤细的腰肢,更显得双腿修长笔直。脚上是一双裸色的尖头细跟鞋,优雅又带着不动声色的力量。 这身打扮,与婚期中那个常常穿着舒适但略显随意、颜色也多为灰扑扑的“方太太”判若两人。 但变化最大的,是她的脸。 细致的底妆均匀地覆盖了曾经因为长期失眠和情绪低落而显得有些暗沉的肤色。眼线勾勒出她天生就好看的杏眼形状,眼尾微微上扬,扫上了一层温柔的玫瑰金棕色眼影,让那双曾经蒙尘的眼睛,重新变得清澈、明亮,甚至带着一种锐利的光彩。脸颊上扫了淡淡的腮红,气色瞬间鲜活起来。而最点睛的,是那饱满而润泽的正红色口红,像一朵骤然在雪地里绽放的玫瑰,夺目,自信,充满了生命力。 她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仿佛在透过时光,与那个结婚前,明媚、独立、敢爱敢恨的黄亦玫重新相遇。 没有预想中的狂喜,也没有悲伤,只是一种深沉的、如同潮水退去后沙滩般的平静,以及一丝破土而出的、细微却坚定的轻松感。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耳垂上那对造型简约的珍珠耳钉,冰凉的触感让她真实地感觉到——她活过来了。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苏更生走了进来。她手里抱着一个文件夹,大概是来商量工作的。当她看到站在镜前的黄亦玫时,整个人都愣住了,脚步停在原地,眼睛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艳。 “亦玫……”苏更生几乎是喃喃出声,她上下打量着好友,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你……你今天……” 黄亦玫转过身,面对苏更生,脸上绽开一个自然而舒展的笑容,那笑容不再带有过去几个月那种勉强的、带着疲惫的阴影。她甚至还轻轻转了个圈,裙摆划出一个小弧度,语气带着一点久违的俏皮:“怎么样?苏苏,这身,还看得过去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更生快步走上前,放下文件夹,双手握住黄亦玫的肩膀,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眼眶竟然有些微微发热:“何止是看得过去!亦玫,你……你简直在发光!” 她的声音带着激动和由衷的欣慰,“我有多久没看到你这样了?好像……好像那个在纽约,天不怕地不怕的黄亦玫又回来了!” 黄亦玫握住苏更生的手,笑容里多了一丝复杂的意味,但主导情绪是释然:“是啊,我也觉得……好像把丢掉的自己,一点点找回来了。” 苏更生敏锐地察觉到她话语里的深意,小心翼翼地问:“手续……都办完了?” “嗯。”黄亦玫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昨天下午,最后一份文件签完了。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苏更生能想象到过程绝不会如此轻松。她紧紧握住黄亦玫的手,给予无声的支持:“结束了就好。结束了,就能重新开始了。” “是啊,重新开始。”黄亦玫重复着这四个字,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明媚的阳光,眼神坚定,“以前总觉得‘重新开始’这个词带着点无奈和悲壮,现在才发现,它也可以这么……充满力量。” 她走到办公桌前,那里摊开着新的展览策划草图,旁边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她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动作从容而优雅。 “你知道吗,苏苏,”黄亦玫看着画册上色彩大胆的当代艺术作品,语气带着一种新生的活力,“刚才我来工作室的路上,去看了几个新的展览空间。其中一个在国贸附近,虽然租金贵了点,但视野和格局都非常棒,特别适合做一个大型的沉浸式装置展。我甚至已经在脑子里开始构思方案了。” 苏更生惊讶地看着她。在过去那段压抑的婚姻里,黄亦玫虽然也努力工作,但总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翅膀,少了许多曾经的魄力和锋芒。而此刻,她谈论起工作时,眼睛里那簇熟悉的、充满激情和创造力的火焰,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还有,”黄亦玫转过身,眼睛亮晶晶的,“我联系了之前在美国认识的一位独立艺术家,他的作品非常前卫,我一直想把他引进国内。之前总是顾虑太多,觉得这个不行那个困难。现在,我觉得没什么不可以尝试的。我已经给他发了邮件,约个时间详谈。” 她的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晰,充满了行动力。这种状态,是苏更生许久未见的。 “太好了,亦玫!”苏更生由衷地为她高兴,“这才是你!那个我认识的、永远充满想法和行动力的黄亦玫!” 黄亦玫笑了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和车流。曾经,她觉得这喧嚣与自己隔着一层毛玻璃,如今,那层玻璃仿佛被打破了,世界的色彩和声音再次清晰地涌入她的感官。 “离婚这件事,说完全不难过是假的。”黄亦玫的声音很轻,像是对苏更生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毕竟投入过感情,也曾经真心实意地想要把日子过好。但是,当一段关系只剩下相互消耗,当在一起比一个人时更孤独,离开,就成了唯一的救赎。” 她转过身,背靠着窗框,阳光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我现在才明白,女人最终的归宿,从来不是婚姻,也不是某个男人,而是那个独立的、完整的、能够让自己感到快乐和充实的自我。” 苏更生看着好友,此刻的黄亦玫,美得惊心动魄。那不是一种单纯皮相的美,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经历过破碎又亲手将自己重新拼接完整后的坚韧与光彩。 “哦,对了,”黄亦玫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旁,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礼盒,递给苏更生,“送你的。” 苏更生疑惑地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条设计非常别致的锁骨链,坠子是一颗被不规则金属包裹的小小珍珠,既温柔又充满力量感。 “这是?” “庆祝我重获单身。”黄亦玫歪头一笑,带着点狡黠,“也谢谢你,苏苏,在我最难受的那段时间,一直陪着我,没有用同情,而是用理解和支持。” 苏更生捏着那条项链,心里暖流涌动。她知道,这条项链不仅仅是一份礼物,更是黄亦玫新生的一个象征。 “来,帮我戴上。”苏更生把项链递回去。 黄亦玫熟练地帮她戴上,冰凉的金属触碰到皮肤,苏更生看着镜子里并排站着的两个人,一个干练优雅,一个明媚重生,她忍不住感叹:“亦玫,你真的不一样了。” 黄亦玫看着镜中的自己,手指轻轻拂过那抹鲜艳的唇色,语气平静而笃定: “不是不一样了,苏苏。是那个真正的黄亦玫,终于回来了。” 她拿起桌上那支正红色的口红,仔细地端详着,仿佛那不仅仅是一支化妆品,更是她找回自我主权的一枚印章。 “以前总觉得,涂这么鲜艳的颜色,会不会太扎眼,会不会不符合‘方太太’应该有的温婉形象。”她自嘲地笑了笑,“现在才发现,取悦自己,比符合任何人的期待都重要。” 阳光在她身上跳跃,那抹森绿与正红,在明媚的光线里,交织成一曲热烈而昂扬的生命赞歌。离婚,对于黄亦玫来说,不是一场悲剧的落幕,而是一场盛大重逢的开始——与她自己的重逢。往后的日子,她是黄亦玫,只是黄亦玫。这,就足够了。 喜欢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请大家收藏:()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2章 黄亦玫重新出发 秋意渐深,水木园里的银杏树仿佛一夜之间被秋风浸透,绽放出满树耀眼的金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在老旧但整洁的水泥小径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午后时分,园子里格外安静,只偶尔有退休教授提着鸟笼或菜篮子慢悠悠地走过。 黄家所在的单元楼里,却弥漫着一种规律而略显匆忙的生活气息。 客厅里,吴月江教授正戴着老花镜,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东方艺术史》,但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墙上的挂钟。黄剑知教授则在书房里,对着电脑屏幕,眉头微蹙,正在修改一篇学术论文,手边的普洱茶氤氲着热气。 “滴答,滴答……”挂钟的指针不紧不慢地走向下午四点。 吴月江终于放下书,站起身,走到玄关处,开始熟练地换鞋,一边朝书房方向说:“老黄,我去接小舒了,你看着点锅里的汤,小火煨着呢。” 黄剑知从电脑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诶,好,知道了。路上慢点,今天风大,给小舒把那件薄羽绒服带上。”他指了指挂在衣帽架上的那件粉色小外套。 “晓得咯。”吴月江拿起外套,拎起一个印着小公主图案的书包,开门走了出去。 幼儿园离水木园不远,步行约莫十五分钟。吴月江赶到时,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来接孩子的家长。很快,穿着统一园服的小朋友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像一群欢快的小鸟涌了出来。 “外婆!”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穿着红色小毛衣、梳着两个羊角辫的黄舒眼睛一亮,挣脱了老师的手,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吴月江的腿。 “哎哟,我的小乖乖!”吴月江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弯腰将外孙女抱起来,亲了亲她红扑扑的小脸蛋,“今天在幼儿园乖不乖呀?” “乖!老师还奖励了我一朵小红花呢!”黄舒骄傲地扬起小脸,从口袋里掏出一朵皱巴巴的纸质小红花,“你看!” “真棒!我们小舒最厉害了!”吴月江帮她理了理跑乱的头发,熟练地给她穿上带来的羽绒服,“走,回家咯,外公给你煲了你最爱喝的玉米排骨汤。” “好耶!”黄舒欢呼,小手紧紧牵着外婆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回走,小嘴叽叽喳喳地说着幼儿园的趣事,“今天乐乐带了一个超级大的变形金刚,可是他不给我玩……我们学了新的歌,外婆我唱给你听……” 吴月江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应和几句,目光里满是慈爱。接外孙女放学,已经成为她退休生活中最重要、也最快乐的日常。 回到家,黄剑知已经盛好了三碗汤放在桌上晾着。满屋飘香。 “外公!”黄舒换上拖鞋,又扑向书房门口的黄剑知。 “哎,回来啦。”黄剑知放下论文,抱起外孙女,掂了掂,“好像又重了点。快来喝汤。” 祖孙三人坐在餐桌旁,气氛温馨。黄舒自己拿着小勺子,吹着气,小口小口地喝汤,很是满足。 “妈妈今天回来吃饭吗?”黄舒抬起头,大眼睛看着吴月江。 吴月江和黄剑知交换了一个眼神。吴月江柔声说:“妈妈今天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艺术家叔叔,谈工作的事情,可能会晚点回来。小舒先跟外公外婆吃饭,好不好?” 黄舒的小嘴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但很快又低下头,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汤,小声说:“哦……妈妈最近都好忙。” 黄剑知心疼地摸了摸外孙女的头:“妈妈是在为小舒,也为了她自己,做很重要的事情。等妈妈的‘玫艺空间’弄好了,带小舒去看漂亮画展,好不好?” “嗯。”黄舒乖巧地点点头,但眼神里还是有一丝失落。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钥匙声。黄舒立刻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惊喜:“是妈妈!” 门开了,进来的却是黄振华和苏更生。黄振华手里还提着一盒精致的点心。 “小舒!看谁来了?”黄振华笑着张开手臂。 “舅舅!舅妈!”黄舒从椅子上溜下来,跑过去,虽然有点小失望不是妈妈,但还是开心地抱住了舅舅的腿。 苏更生弯腰把她抱起来,亲了一下:“小公主,今天怎么样?舅妈给你带了蝴蝶酥。” “谢谢舅妈!”黄舒接过点心盒子,抱在怀里。 “爸,妈。”黄振华和苏更生跟父母打招呼。 “你们怎么过来了?今天不忙?”吴月江起身要去给他们拿碗筷。 “妈,别忙了,我们吃过了。”苏更生拦住她,“振华今天下班早,我们说过来看看小舒,顺便看看亦玫回来没。她那个场地的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还没消息呢,估计还在谈。”吴月江叹了口气,“这孩子,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人都瘦了。” 黄振华皱了皱眉:“她也别太拼了。小舒,爸爸最近有来看你吗?”他看似随意地问道,但语气里带着一丝对方协文的不满。 黄舒正小心翼翼地打开点心盒子,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小脸上带着点茫然:“爸爸……上次来,是……是好久以前了。他打电话说,他在创业,很忙很忙,像妈妈一样忙。”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童言无忌,却让在场的几个大人都沉默了片刻。 苏更生赶紧打圆场,拿起一块蝴蝶酥递给黄舒:“来,尝尝看甜不甜。爸爸忙工作,等他不忙了就会来看小舒的。” 黄剑知哼了一声,没说话,但脸色明显沉了下来。吴月江轻轻拍了拍老伴的手臂,示意他别在孩子面前表露情绪。 “他那个互联网创业,我看悬。”黄振华压低声音对苏更生说,“自己忙得昏天暗地,连孩子都顾不上了。当初我就说……” “振华。”苏更生用眼神制止了他后面的话,“在孩子面前别说这些。” 黄舒似乎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拿着蝴蝶酥,小口吃着,不再像刚才那么活泼。 这时,黄亦玫的电话打了过来。吴月江接起电话。 “妈,我这边还没结束,可能要晚点。小舒睡了吗?”电话那头,黄亦玫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但语速很快,背景音有些嘈杂。 “还没呢,正跟你哥和嫂子玩。你吃饭了吗?” “还没,谈完随便吃点。让小舒听下电话吧。” 吴月江把电话递给眼巴巴望着的黄舒:“小舒,妈妈电话。” “妈妈!”黄舒立刻接过电话,声音充满了雀跃,“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宝贝,妈妈还要一会儿,你乖,先跟外婆睡觉好不好?妈妈回来亲亲你。” “哦……”黄舒的声音低落下去,“妈妈,我今天得了小红花。” “真的吗?我的宝贝太棒了!妈妈为你骄傲!等妈妈回去好好看看小红花。” “妈妈,你累不累?” 电话那头的黄亦玫显然愣了一下,随即声音更加柔软:“妈妈不累。想到小舒,妈妈就有力气了。乖,把电话给外婆。” 黄舒依依不舍地把电话还回去。 吴月江又叮嘱了几句让黄亦玫记得吃饭,注意安全,才挂了电话。 “妈妈说她很快就回来。”吴月江对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外孙女说,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黄舒似乎得到了一点安慰,继续吃她的蝴蝶酥,但显然没有刚开始那么开心了。 黄振华和苏更生又坐了一会儿,陪黄舒玩了会儿拼图,直到快八点,看着吴月江带着黄舒去洗漱准备睡觉,两人才起身离开。 下楼时,黄振华忍不住说:“我看得想个办法,不能总让亦玫这么拼。她身体吃不消,小舒也需要妈妈陪。” 苏更生挽着他的手臂,冷静地分析:“这是她选择的路。重启事业哪有那么容易?她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期,我们只能尽力支持,帮她解决后顾之忧。至于方协文……他那边,或许我可以找个时间,以谈小舒教育问题的名义,跟他沟通一下?” “跟他有什么好沟通的?他心里要是有孩子,自然会来!”黄振华语气依旧不满。 “毕竟是小舒的爸爸,关系弄太僵对孩子不好。”苏更生叹了口气。 而此时,在城市的另一端,一个拥挤的共享办公空间里,黄亦玫正和对面的年轻艺术家,以及一位潜在的场地合作方,激烈地讨论着。她的面前摆着冷掉的咖啡,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修改了无数遍的空间设计草图。她神情专注,语速很快,努力说服对方接受她的策展理念,偶尔用手指按一下发胀的太阳穴。她完全忘记了时间,也暂时将对女儿的思念和愧疚压在了心底。 等她终于谈完,送走合作方,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深秋的夜晚寒意很重,她裹紧风衣,站在路边等车。手机上有母亲发来的信息,说小舒已经睡着了,睡前还念叨着妈妈。还有一条是方协文发来的,很简单:“这周末临时要见投资人,看孩子的事下周再说。” 黄亦玫看着那条信息,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收起手机。夜风吹起她的长发,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疲惫像潮水般涌来,但想到女儿睡梦中可能呢喃着“妈妈”的样子,想到“玫艺空间”一点点从蓝图变为现实的可能,她又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 网约车到了,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对司机报出水木园的地址。车子汇入夜晚的车流,窗外的霓虹灯飞快地掠过她略显苍白的脸,她的眼神里,有疲惫,有思念,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知道,这条路不容易。平衡事业与家庭,从来都是一道难题。但为了女儿,也为了那个不再依附任何人、靠自己站立起来的黄亦玫,她必须走下去。而家人,永远是她最温暖也最坚实的后盾。至于方协文……她已不再抱有多少期待,只要他不伤害到女儿,其他的,随他去吧。 回到水木园,家里一片寂静。父母房间的门关着,想必已经休息。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儿童床边。 女儿黄舒已经睡熟了,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温暖的被子里,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床头柜上,小心翼翼地放着她今天得到的那朵小红花。 黄亦玫的心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所有的疲惫和奔波在这一刻都仿佛得到了补偿。她俯下身,极轻极轻地在女儿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带着无限的怜爱和歉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宝贝,晚安。”她用气声说道,“妈妈爱你。” 她替女儿掖好被角,站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才悄悄退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书桌上,还摊开着“玫艺空间”的计划书和一堆资料。 夜,深了。水木园彻底沉入睡眠。而对黄亦玫而言,属于她个人的奋斗,才刚刚进入最紧张的阶段。她的忙碌,是为了给女儿,也给自己,一个更独立、更闪耀的未来。这份辛苦,夹杂着对女儿的愧疚,也承载着新生的希望,将成为她生命中最沉重,也最坚实的底色。 帝都的初冬,寒意已然料峭,但位于CBD核心区的国际会议中心内却热度非凡。一年一度的帝都金融峰会正在这里举行,巨大的玻璃幕墙外是灰蓝色的天空和冰冷摩登的建筑丛林,幕墙内则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弥漫着成功、资本与机遇的气息。 苏哲站在主会场侧方的休息区,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定制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卓然。他刚刚结束了一场关于“全球资本流动与新兴市场机遇”的主题演讲,此刻正被几位国内顶尖金融机构的负责人和财经媒体的记者围在中间。 三十六岁的他,正处于一个男人魅力与权势的巅峰时期。岁月似乎格外厚待他,并未在他英俊的脸上留下过多痕迹,只是将那份源自阅历的从容与深沉刻入了他的眉宇之间。他嘴角噙着惯有的、略带疏离却又无可挑剔的绅士微笑,流利地在中文与英文之间切换,应对着各方的问题和寒暄。偶尔一句恰到好处的幽默,总能引来周围人会心而又略带奉承的笑声。 他是这场峰会上当之无愧的焦点之一。全球哲略资本的创始人、万亿美元资产的掌舵人、斯坦福与水木的双名誉教授……任何一个头衔都足以让人侧目。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场内绝大多数的目光。 “……所以,我们认为下一阶段的机会,更在于技术与传统产业的深度融合,尤其是在亚太区,帝都市场的韧性……”苏哲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目光平稳地扫过围拢的人群。 就在这时,他的话语几不可察地停顿了零点一秒,那平稳的目光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越过面前一位正侃侃而谈的银行家肩膀,投向了会场入口的方向。 入口处,人流熙攘,不断有新的参会者涌入。而在那略显嘈杂的背景中,一个身影清晰地映入了他的眼帘。 是黄亦玫。 她穿着一身知性干练的燕麦色羊绒套装,剪裁利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成熟女性的曲线。颈间系着一条墨绿色的丝巾,点缀着些许复古的花纹,为她略显素雅的着装增添了一抹亮色与艺术感。她的头发挽成了一个优雅的低发髻,几缕碎发随意地垂在耳侧,衬托出她依旧精致动人的侧脸。相比于少女时代的明媚飞扬,如今的她,更多了一份被时光打磨过的温润与坚定,一种经历过风雨后沉淀下来的独特风韵。 她正微微侧头,与身旁一位看起来像是助理的年轻女孩低声交谈着什么,手里拿着一份似乎是项目计划书的文件夹,目光在会场内逡巡,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目标。她的神情专注,带着一丝寻求机遇的急切与谨慎,与周围那些运筹帷幄的金融精英们形成了微妙的对比。 刹那间,苏哲感觉周遭所有的声音——那些关于资本、利率、市场前景的讨论,那些奉承的笑声,甚至是他自己尚未说完的话语——都像潮水般迅速退去,世界陷入一种奇异的静默。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像是在瞬间倒流。 纽约书店里,那个穿着简单牛仔裤和毛衣、抱着一摞艺术书籍、笑容灿烂得让异国他乡的阴霾都为之驱散的交换生女孩…… 月光下,两人在哈德逊河畔并肩散步,她叽叽喳喳说着对未来的憧憬,眼睛亮得像落入了星辰…… 母亲陈月琴冰冷而不容置疑的话语,以及黄亦玫最后那次见面时,强忍着泪水却依旧挺直的脊背…… 二十八岁那次短暂复合后,更加决绝的分离…… 还有,不久前从母亲那里得知的,她离婚的消息…… 无数个记忆的碎片,如同被打翻的万花筒,带着鲜明的色彩和复杂难言的情绪,汹涌地撞击着他的心扉。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微微收拢,握住了手中那只冰冷的玻璃杯。 “苏先生?”旁边一位敏锐的记者察觉到了他这瞬间的失神,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苏哲立刻回过神来,几乎是本能地,将那瞬间汹涌的情感波澜完美地压制了下去,重新戴好了那副无懈可击的面具。他转向提问者,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眼神恢复了之前的清明与睿智,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凝滞从未发生。 “抱歉,刚才想到一个数据需要确认。”他语气自然地接上了之前的话题,思维敏捷,逻辑清晰,继续着他作为“苏哲”——那个全球知名的商界领袖和学者——的角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然而,他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无法控制地,若有若无地追随着那个燕麦色的身影。 黄亦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口那因为置身于如此陌生而高端环境所带来的些许紧张感。峰会现场的氛围,与她平日里打交道的艺术展厅、画家工作室截然不同。这里充斥着的是数字、资本、权力和一种无形的、快节奏的压力。 “亦玫姐,那边好像是金投集团的李总……”助理小杨低声提醒道,语气带着兴奋。 黄亦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摇了摇头,低声道:“李总主要投科技领域,对我们的艺术空间项目兴趣不大。我们再看看,今天来了很多跨界资本,重点是找到对文化艺术产业有投资意向,或者愿意支持女性创业的基金。” 她握紧了手中的文件夹,里面是“玫艺空间”精心准备的项目计划书和商业计划。为了这个梦想,她已经付出了太多,离婚后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其中。这次金融峰会,是她通过以前在外资公司的老关系,好不容易才拿到入场券的机会。她必须抓住一切可能,为“玫艺空间”找到启动和发展的资金。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扫过,辨认着那些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封面上的面孔。忽然,她的视线定格在了休息区那个被众人簇拥的高大身影上。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即使他周围环绕着那么多显赫的人物,苏哲依然如同一个天然的光源,让人无法忽视。 黄亦玫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骤然停止跳动了一拍。呼吸也在那一刻滞住。 苏哲。 这个名字,连同与之相关的所有青春记忆、炽热爱恋、刻骨伤痛,像一道沉寂多年的暗流,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破冰而出,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 他几乎没什么变化,不,是变得更好了。褪去了青年时期的些许锐气,沉淀为一种更深厚的成熟魅力,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自信与掌控感,是时间和巨大成功共同雕琢的结果。他站在那里,从容不迫,游刃有余,是这个世界金字塔尖的人物。 而自己呢?黄亦玫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项目书,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为一个艺术空间的梦想四处奔波,在这个充斥着资本巨鳄的场合里,显得如此渺小和……格格不入。 她看到他似乎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目光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交汇,但又快得像是她的错觉。他很快就移开了视线,继续与身边的人谈笑风生,仿佛根本没有认出她,或者,认出了也无意相认。 一股混合着失落、释然、还有一丝淡淡苦涩的情绪,在她心中弥漫开来。 是啊,他如今是万众瞩目的苏哲,有家庭,有事业,有需要维护的公众形象。而她,只是他波澜壮阔人生中一段早已翻篇的旧日插曲。在这样的场合,他怎么可能与她这个“前女友”有所接触?那会带来多少不必要的麻烦和猜测? “亦玫姐,你没事吧?脸色有点不好。”小杨关切地问。 黄亦玫猛地回过神,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个让她心绪难平的方向。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有些紊乱的心跳,对助理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可能有点闷。我们去找找文化产业基金的王总,我记得他今天也应该来了。” 她转过身,刻意地将背影留给了那个方向,试图将那个身影连同那些翻涌的往事一起隔绝在视线之外。她告诉自己,黄亦玫,你来这里是有正事要办的,不是为了缅怀过去,更不是为了那不可能的重逢。 然而,在她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那个被众人环绕的男人,在倾听旁人说话时,下颌线的线条似乎比刚才绷紧了些许,握着酒杯的手指,也微微用力到指节有些泛白。 但这或许,也只是她的错觉。 一场近在咫尺的重逢,两条曾经紧密交织的生命线,在繁华似锦、人声鼎沸的会场中,短暂地平行,目光有过一瞬间无声的交织,承载了太多无法言说的过往,却终究,没有交汇。 他依旧是他的金融巨子,在资本的海洋中运筹帷幄。 她依旧是她的独立策展人,在艺术的道路上跋涉寻路。 中间隔着的,不仅是几步之遥的距离,更是十二年的光阴,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以及那些早已沉淀在岁月深处、无法也无需再提起的旧日情愫。 峰会还在继续,人们还在交谈,资本还在流动。没有人注意到这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目光交汇,以及那交汇之下,暗流涌动的、被完美克制的过往与波澜。 喜欢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请大家收藏:()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3章 黄亦玫与苏哲相遇 夜幕彻底笼罩了帝都,国际会议中心毗邻的五星级酒店宴会厅内,却是灯火辉煌,暖意融融。金融峰会的官方晚宴正在这里举行。相较于白天的严肃与高效,晚宴的气氛显得更为松弛和社交化。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洒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身着统一制服的服务生手托银盘,在衣冠楚楚的宾客间穿梭,提供着香槟和精致的餐点。柔和的爵士乐在空气中流淌,与人们压低的交谈声、偶尔响起的杯盏轻碰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上流社会交际的经典图景。 黄亦玫换上了一件款式简洁的黑色及膝连衣裙,唯一的装饰是颈间一条细细的铂金项链,坠着一颗小巧的珍珠。这身打扮庄重而不失品味,既能融入环境,又不会过于张扬。她端着一杯几乎没怎么喝的橙汁,站在靠近落地窗的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全场,内心却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白天的惊鸿一瞥,苏哲的身影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至今未曾完全平复。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寻找潜在投资人上。下午她又接触了几位基金经理和一位对文化产业感兴趣的企业家,交换了名片,也简要介绍了“玫艺空间”的项目,收获了一些客气的“再联系”和“研究研究”。她知道,在这种场合,真正的承诺很难得到,能留下印象已是第一步。 她轻轻晃动着杯中的橙汁,视线不经意地掠过宴会厅中央最为热闹的区域。果然,在那里,她再次看到了苏哲。 他依旧是人群的核心。只是换下了白天严谨的西装,穿着一身深蓝色暗格纹的定制晚礼服,更添了几分优雅与随性。他正与一位头发花白、气质不凡的长者交谈,那位长者黄亦玫在财经新闻上见过,是国内某大型国有银行的掌门人。苏哲微微侧头倾听,脸上带着专注而尊重的神情,偶尔点头,或低声说上一两句。他的姿态松弛却并不散漫,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透露出良好的教养和强大的自信。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苏哲的目光忽然从交谈对象身上抬起,越过大半个宴会厅,准确地捕捉到了站在角落窗边的黄亦玫。 这一次,不再是瞬间的交错和移开。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隔着喧嚣的人群,隔着十二年的光阴,隔着各自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黄亦玫的心脏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看到他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像是平静湖面被微风吹皱的一丝涟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没有立刻移开视线,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或熟稔的表情,只是那样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随即,他对着那位银行家礼貌地欠身说了句什么,然后,在黄亦玫几乎要以为那只是又一次无意义的目光碰撞时,苏哲竟然端着酒杯,朝着她所在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黄亦玫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穿过人群,灯光在他身上流淌,许多人向他投去注目礼,而他只是微微颔首,步履从容,目标明确。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对于黄亦玫而言,却仿佛被无限拉长。她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是应该主动迎上去,还是应该在他到来之前转身离开,避免这看似尴尬的重逢? 然而,没等她做出决定,苏哲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一股清淡而沉稳的木质香气,夹杂着一丝雪茄的余韵,随着他的靠近悄然萦绕过来,与她记忆中少年时代他身上的皂角清香截然不同。 “黄小姐。”他开口,声音依旧是白天听到的那种低沉悦耳,带着一种经过修饰的、标准的社交口吻,客气而疏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黄小姐。这个称呼让黄亦玫的心微微刺了一下,但也迅速让她清醒过来。她立刻调整好面部表情,扬起一个得体、甚至带着几分职业化的微笑,迎上他平静无波的目光。 “苏先生,晚上好。”她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是啊,很巧。您的演讲非常精彩。” “谢谢。”苏哲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快得几乎无法察觉,然后自然地落在她手中的杯子上,“喝点橙汁?看来黄小姐还是不太习惯酒会应酬。” 他记得她酒量浅,也不喜欢在陌生场合喝酒。黄亦玫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嗯,待会儿可能还要开车。”她顿了顿,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以免对方误会她是刻意为之,“我是为了‘玫艺空间’的项目,来寻找一些合作机会。” “玫艺空间?”苏哲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里适当地流露出些许询问的神色,仿佛第一次听到。 “是我正在筹备的一个艺术空间项目,主要致力于推广年轻艺术家和跨界艺术展览。”黄亦玫简要地解释,语气不卑不亢。她并不指望他能记得多年前她曾提过的模糊构想,更不指望他会感兴趣。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苏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起来是个很有意义的项目。艺术市场确实需要更多元、更活跃的推动力。”他的评价客观、专业,听不出任何个人情绪。 “谢谢。”黄亦玫应道。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周围是喧闹的人声和音乐,他们这个小角落却安静得有些异样。 “你……”苏哲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他抿了一口杯中的威士忌,语气随意得像是在寒暄任何一位偶遇的旧识,“这些年,一切都还好吗?” 这是一个极其宽泛又极其私人的问题。黄亦玫的心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她好吗?经历了感情的挫败,婚姻的离散,独自带着孩子重新在事业上打拼……这其中的艰辛,又如何能在这觥筹交错的晚宴上,对着这个早已是局外人的“前男友”诉说? 她垂下眼睫,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再抬眼时,笑容依旧得体:“挺好的。忙碌,但也充实。”她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引回对方身上,“听说苏先生这些年成就斐然,家庭也很幸福,恭喜。” 她刻意提到了“家庭”,像是在两人之间划下一条清晰无比的界限。 苏哲深邃的眼眸看着她,那目光似乎能穿透她故作镇定的外表。他沉默了两秒,才缓缓开口:“谢谢。”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这次,是黄亦玫主动打破了僵局。她从随身的手拿包里取出一张名片,素白色的卡纸,设计简洁,上面印着“黄亦玫”、“策展人”、“玫艺空间”以及联系方式。 “苏先生,”她将名片递过去,姿态落落大方,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这是我的名片。如果哲略资本或者您认识的朋友,对文化艺术领域的投资有兴趣,欢迎联系。” 苏哲看着她递过来的名片,目光在那“玫艺空间”四个字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接了过去。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与她的有了一刹那的轻微触碰,冰凉而干燥。 “好的,谢谢。”他将名片仔细地收进西服内袋,动作从容。然后,他也从自己的礼服口袋中,取出一张质感极佳、设计低调奢华的名片,递给了黄亦玫。“这是我的名片。” 黄亦玫接过。名片上简洁地印着他的英文名和中文名,头衔是“哲略资本 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地址在纽约,联系方式是那个通常只对极重要合作伙伴公开的工作邮箱和办公室电话。这是一张代表着巨大权势和资源的名片,却也像他此刻的人一样,带着一种遥远的、不容轻易靠近的距离感。 “谢谢。”黄亦玫也将名片小心地收好。 名片的交换,像完成了一个必要的社交礼仪,也像为这次意外的重逢,画上了一个体面的句号。 “那么,不打扰苏先生了。”黄亦玫微微颔首,准备结束这次短暂的交谈,“预祝您在帝都行程愉快。” 苏哲看着她,嘴唇微动,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恢复了那种矜持而疏离的姿态:“谢谢。也祝你……项目顺利。” “再见。” “再见。”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对过去的追忆,甚至没有一个超出社交礼仪的笑容。两人礼貌地告别,然后,几乎是同时,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各自转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黄亦玫走向餐点区,假装去取食物,背对着苏哲离开的方向,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有些僵硬。直到走出十几步远,她才敢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瞥去。 苏哲已经回到了之前那个核心的社交圈,正与另外几位看起来身份不凡的人士交谈,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无可挑剔的、略带距离感的微笑,仿佛刚才那短暂离开角落、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女策展人交谈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她低头,从手包里拿出那张沉甸甸的名片,指尖拂过上面凸起的英文字母。Zhe Su. 一个完全属于现在这个“苏哲”的名字和身份。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细微的、绵长的酸涩。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 这样很好。她想。 体面,疏离,互不打扰。这才是他们之间,在七年后的今天,最恰当、也最应该保持的距离。 她将名片重新收好,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再次融入了晚宴的人群之中。她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专注,继续去寻找那个可能为“玫艺空间”带来一线生机的机会。 窗外的城市夜景璀璨夺目,宴会厅内的繁华依旧。那短暂的交集,如同夜空中偶尔擦过的两颗流星,光芒一闪而逝,很快便被更大的光芒所吞没,不留痕迹。 深秋的帝都,天空是一种澄澈而高远的蓝,阳光失去了夏日的酷烈,变得温煦而明亮,透过水木园高大乔木已然稀疏的枝桠,在地面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黄亦玫裹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手里拎着刚从附近市场买回来的新鲜蔬菜和水果,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离婚已经大半年,生活逐渐被新的节奏填满。女儿黄舒上了幼儿园,主要由退休的父母帮忙接送照料;她自己的“玫艺空间”虽仍在艰难筹备中,但总算有了些眉目,正在四处奔走寻找资金和支持。三十一岁的年纪,经历过爱情的炽热与婚姻的平淡,最终以离散收场,说心中全无波澜是假的,但那最剧烈的痛楚已然过去,沉淀下来的,是一种更为清晰的对自我的认知和对前路的审慎。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因为一次心动就能不顾一切投身其中的少女,也早已不是那个在婚姻里试图磨平自己棱角、最终却发现徒劳无功的年轻妻子。她是黄亦玫,一个独立的个体,一个孩子的母亲,一个在追逐自己艺术梦想道路上跌跌撞撞、却始终没有放弃的策展人。 路过水木大学那有着爬墙虎覆盖的红砖墙图书馆时,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了一些。目光掠过那些抱着书本、步履匆匆、脸上带着稚气和对未来无限憧憬的年轻学子,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感慨的情绪,如同水面的浮萍,轻轻掠过她的心湖。 青春真好啊。那样饱满的热情,那样未经世事打磨的纯粹,那样相信爱与永恒的天真。 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苏哲。 那个名字,连同与之相关的、属于她最飞扬恣意的那段年华,像一本被时光蒙上薄尘的旧书,此刻被无意间翻开。记忆里的苏哲,是纽约街头那个穿着简单白T恤和牛仔裤、笑起来眼睛里有星星的挺拔青年,是会在她做交换生感到孤单时,突然出现在她宿舍楼下、手里拿着她最爱吃的芝士蛋糕的温柔恋人,是会在哈德逊河畔与她畅谈艺术、哲学和未来,眼神炽热而专注的知己。 那段感情,像夏日最绚烂的烟火,燃烧得猛烈,却也熄灭得突然。母亲陈月琴的介入,现实的阻力,年轻气盛时的不够成熟与坚韧……种种因素交织,最终让那段关系两度开始,又两度戛然而止。 心痛吗?曾经是痛彻心扉的。尤其是在二十八岁那次短暂复合后,再次被现实狠狠推开,她几乎以为自己再也无法相信爱情。但时间是最好的丹药,也是最具智慧的导师。如今再回首,那些激烈的爱恨情仇,仿佛都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得见模糊的轮廓,却再也感受不到当时灼人的温度。 她对他,早已没有了男女之情的牵绊,更无半分怨恨或不甘。那段感情,是她青春纪念册里浓墨重彩的一章,记录了她的勇敢、她的投入、她的欢笑与泪水。它塑造了的一部分的她,然后,也如同季节更替一样,自然地成为了过去。 她想,如果有一天再相遇,她大概可以很平静地对他微笑,像对待一个许久未见、曾共享过一段美好时光的旧友,问一句“别来无恙”,然后云淡风轻地擦肩而过。他之于她,不再是心口的朱砂痣,而是青春记忆里一枚珍贵的书签,标记着那段再也回不去的、闪闪发光的岁月。 与此同时,在纽约长岛一栋临海的现代风格庄园里,三十七岁的苏哲刚刚结束一个跨洲的清晨视频会议。书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大西洋浩瀚无垠的蔚蓝,几只海鸥在天空中盘旋鸣叫。 他穿着舒适的深灰色羊绒家居服,身姿却依旧挺拔。岁月待他优渥,并未在他英俊的脸上留下过多痕迹,只是将那份属于上位者的沉稳、内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深深镌刻在他的眉宇和眼神深处。他不再是那个可以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青年,他是哲略资本的掌舵人,是万亿美元资产的管理者,是三个年幼孩子的父亲,是许红豆的丈夫。 手机屏幕亮起,是助理发来的下周前往帝都参加金融峰会的最终行程安排。目光扫过“帝都”两个字,他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帝都。那个他出生、却并未留下太多温暖记忆的城市。那里有他关系疏离的父亲和继母,有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有……黄亦玫。 不久前,他从母亲陈月琴那里,得知了她离婚的消息。母亲提起时,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些许惋惜和更多现实考量的复杂情绪,或许也有一丝当年强行干预的微妙歉意,但绝不会宣之于口。而苏哲,只是在电话这头沉默地听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握着钢笔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几分。 黄亦玫。 这个名字,像一枚被精心收藏在心灵最深角落的贝壳,平日里被繁忙的工作、家庭的责任、无数的会议和决策所覆盖,寂静无声。但偶尔,在像此刻这样毫无防备的瞬间,会被海潮般涌上的记忆轻轻冲刷,发出空洞而遥远的回响。 他记得她明媚张扬的笑容,记得她在纽约冬夜里冻得通红的鼻尖,记得她谈论艺术时眼睛里闪烁的光,记得她决绝离开时单薄却挺直的背影。那是他年轻时代,最纯粹、最不计代价投入过的一段感情。他曾经那样热烈地爱过她,甚至在她之后,他一度以为自己的情感世界会就此荒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时间是向前流淌的。他遇到了许红豆。红豆家世优越,自身亦极其优秀,哈佛商学院毕业,聪慧、得体、包容,是那种可以与他并肩站立、共同面对风雨的伴侣。她给了他一个稳定、温暖、备受尊重的家庭。他们有三个可爱的孩子,苏沐、苏安和苏念,孩子们的笑声是这栋巨大房子里最动听的音乐。他对红豆,有深厚的感情,有紧密联结的亲情,有相互扶持的义气,更有对家庭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是爱红豆的,爱这个他们共同构建的家。他珍视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来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与圆满。 那么,对黄亦玫呢? 苏哲放下手机,走到落地窗前,凝视着窗外翻涌的海浪。内心深处,是一种更为复杂、难以理清的情绪。 那是一种混合着遥远怀念、淡淡歉疚、以及一丝若有若无遗憾的复杂心绪。他怀念那段青春岁月里不加掩饰的炽热与真诚,那是成年后在名利场中再也难以寻觅的纯粹。他对当年因母亲压力而两次放手,始终存有一份难以言说的歉疚,尽管他知道,在当时的境况下,那或许是无奈却必然的选择。他也偶尔会想,如果当年……是否会有不同的结局?但这念头刚一冒出,便被他立刻掐灭。 没有如果。 现在的黄亦玫,对他而言,是记忆深处一个特殊的坐标,标记着他曾那样年轻过、爱过、痛过。她像一幅定格在旧时光里的油画,色彩鲜明,却与他当下的生活轨迹再无交集。他知道她离婚了,在重新创业,他或许会在能力范围内,以不打扰彼此现有生活为前提,提供一些不着痕迹的帮助——比如,在金融峰会上,如果偶遇,他会以投资人的专业角度,对她的项目给予客观的评价,或者,通过第三方,提供一些资源上的引荐。但这绝不再是出于男女私情,而更像是一种对故人、对那段共同青春的交代,一种成年人的、克制的善意。 他更在意的,是他现在的家庭。是红豆感受到他晚归时的关切眼神,是孩子们扑向他时毫无保留的依赖和欢笑。任何可能引起误会、伤害到红豆和孩子们的事情,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规避。他的身份,他的责任,都不允许他再与过去有过多的纠缠。 想到这里,苏哲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他转身走回书桌,拿起内线电话,吩咐管家安排车辆,他要去公司了。那些关于青春和过往的细微波澜,被妥善地收敛起来,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不会影响他作为苏哲——哲略资本CEO、许红豆的丈夫、三个孩子父亲——的任何决策和言行。 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书房一角,也照亮了他无名指上那枚简约的铂金婚戒,闪烁着稳定而恒久的光芒。 帝都的黄昏,晚霞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黄亦玫接回了女儿黄舒,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说着幼儿园的趣事,小手紧紧牵着妈妈。 “妈妈,今天老师表扬我画画好看!” “是吗?我们小舒真棒!” “妈妈,你明天还要去忙那个‘漂亮房子’吗?” “对呀,妈妈要努力,以后带小舒去看很多很多漂亮的画。” 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脸庞,黄亦玫心中充满了柔软的暖意和坚定的力量。过去的,就让它安好地留在过去。她拥有的是现在,是未来,是握在手中的、需要她用心经营和守护的真实生活。 而在大洋彼岸,苏哲的车驶入曼哈顿的繁华车流,他揉了揉眉心,拿出手机,给妻子许红豆发了一条信息:“晚上有个应酬,会晚点回,不用等我吃饭,哄孩子们睡觉前给我打个视频。” 很快,红豆回了信息:“好的,少喝点酒。苏沐今天又学了一个新单词,等你回来考试。【笑脸】” 看着屏幕上的字,苏哲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真实而温暖的笑意。 他们行走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带着不同的心境,背负着不同的责任,眺望着不同的风景。青春的感慨属于过去,而生活的重心,永远在当下。那场曾经绚烂如烟火的爱情,最终化作了记忆星海中一颗遥远的、不再发光的星体,寂静,安详,互不打扰。 喜欢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请大家收藏:()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4章 许红豆和苏哲婚后的生活 纽约,上东区一栋经过精心修复的联排别墅内,冬日的寒意被彻底隔绝在外。屋内温暖如春,空气中弥漫着烤鸡、迷迭香和刚烤好的面包混合而成的诱人香气,交织出一种名为“家”的安稳味道。 餐厅里,长长的胡桃木餐桌铺着浆洗熨烫得一丝不苟的亚麻桌布,精致的骨瓷餐具和水晶杯在柔和的枝形吊灯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餐桌中央摆放着一大束新鲜的白玫瑰与淡紫色郁金香,优雅而恬静。 苏哲比平时回来得稍早一些,他已经换下了挺括的商务西装,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羊绒开衫,里面是柔软的浅灰色棉质衬衫,下身是舒适的同色系休闲长裤。这让他周身那股在商场上迫人的气势缓和了不少,添了几分居家的温和与松弛。他正坐在餐桌的主位,怀里抱着他们两岁的小女儿,苏念。 小苏念像个精致的洋娃娃,穿着柔软的粉色连体衣,卷曲的棕色头发扎成两个小揪揪,正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试图去抓爸爸衬衫上的贝壳纽扣,嘴里发出咿咿呀呀模糊不清的音节。 “念念,这个不能吃哦。”苏哲的声音低沉温柔,带着一种与他在会议室里截然不同的耐心和宠溺。他轻轻握住女儿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引得小丫头咯咯直笑。 六岁的大儿子苏沐已经像个小小绅士,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儿童椅上,面前摆着印有小汽车图案的餐盘和餐具。他正在努力地用儿童刀叉切割盘子里的西兰花,小脸上一派认真。 “爸爸,我们今天在幼儿园画了太空船。”苏沐抬起头,黑亮的眼睛像极了苏哲,充满分享欲。 “是吗?”苏哲将目光转向儿子,饶有兴趣地问,“那你的太空船准备飞往哪个星球?” “土星!因为它有漂亮的光环!”苏沐大声回答,带着孩童特有的笃定。 四岁的二儿子苏安则显得活泼好动些,他坐在特制的高脚椅上,晃动着两条小腿,注意力似乎不太集中在食物上,而是对姐姐餐盘边上那个做成小兔子形状的餐巾环更感兴趣。 “安安,好好吃饭。”苏哲注意到小儿子的走神,温和地提醒道,“你看哥哥吃得多好。” 苏安闻言,嘟了嘟嘴,但还是乖乖地拿起自己的小勺子,舀了一勺土豆泥,准确地说,是半勺进了嘴巴,另外半勺糊在了脸颊上。 这时,许红豆端着最后一个盛着浓郁肉汁的银色小壶,从开放式的厨房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烟粉色的丝质家居服,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挽起,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即使是在家里,未施粉黛,她依然保持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与得体。她的面容清丽,气质温婉,那眉眼间,若仔细端详,确实能找到几分与黄亦玫年轻时相似的神韵,但她更多了一种被优渥生活和深厚学识浸润出的从容与安定。 “肉汁来了,小心烫。”她微笑着将小壶放在餐桌中间的隔热垫上,目光首先落在了丈夫和女儿身上,眼神柔软。她走到苏哲身边,很自然地伸手理了理小苏念有些歪掉的发揪,柔声问:“念念今天乖不乖?有没有想妈妈?” 小苏念看到妈妈,立刻张开双臂,身子向许红豆倾斜,嘴里喊着:“Mama!抱!” 苏哲顺势将女儿递给妻子,手臂在交接时轻轻碰触到许红豆的腰侧,一个短暂而亲昵的接触。他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细致关怀:“都弄好了?别忙了,坐下吃饭吧。” “嗯,就剩这些了。”许红豆抱着女儿,在她香软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才在苏哲右手边的女主人位置坐下,将苏念安置在自己身旁的特制高脚椅上。 晚餐正式开始。 “沐沐,跟爸爸说说,太空船上都准备了什么装备?”苏哲一边动作娴熟地用公叉给许红豆盘子里添了一块烤得恰到好处的鸡胸肉——他知道她偏爱这个部位,肉质嫩而不柴——一边继续着和儿子的话题。 “有超级推进器!还有激光炮!可以打陨石!”苏沐兴奋地比划着。 “听起来很厉害。那宇航员需要吃什么特别的食物吗?”苏哲引导着,同时不忘照顾到另一边,“安安,试试这个胡萝卜,很甜。”他将几块烤得软糯的胡萝卜丁用公勺舀到苏安的盘子里。 苏安看着胡萝卜,小眉头皱了起来,但抬头看到爸爸温和却不容商量的眼神,还是慢吞吞地叉起一块放进了嘴里。 许红豆微笑着看着父子互动,自己则细心地拿起苏念专用的小碗和小勺,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女儿吃捣碎的土豆泥和鸡肉茸。 “红豆,你也吃,别光顾着孩子。”苏哲注意到妻子还没开始动自己盘中的食物,轻声提醒,并顺手将她的水杯往她手边推近了些。 “没事,念念吃得快。”许红豆抬头对他笑笑,手下动作依旧轻柔而准确,“今天去基金会,事情还顺利吗?”她自然地转换了话题,问起苏哲的工作。 “还好,上午开了两个会,下午主要在看几份亚太区的投资报告。”苏哲切着盘中的食物,语气平和,并不愿在温馨的家庭晚餐时间多谈工作的繁琐,“倒是你,今天文化交流基金会的活动筹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知道许红豆最近在筹划一个大型的中美青年艺术家交流项目,这是她作为会长非常重视的工作。 “初步方案已经出来了,下周会跟团队详细讨论。不过,确实有件事可能需要你给点意见。”许红豆喂完女儿一口,拿起自己的餐巾擦了擦手,“关于邀请的赞助商名单,我想听听你的看法,毕竟你对这些企业的文化和赞助意向更了解。” “没问题,晚上你把名单发我,我看看。”苏哲毫不犹豫地答应,随即又补充道,“别熬太晚,等孩子们睡了再看。” 这时,苏沐突然问道:“爸爸,你明天可以来参加我们幼儿园的‘爸爸日’活动吗?老师说可以带爸爸做的模型!” 苏哲切食物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歉疚。他明天上午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跨国并购案视频会议,对方是欧洲的老牌家族企业,时间早已确定,无法更改。 他放下刀叉,认真地看着儿子:“沐沐,非常抱歉,爸爸明天上午有一个很重要的工作会议,关系到很多人的工作,不能缺席。爸爸非常想去,但这次恐怕不行。” 苏沐的小脸上明显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低下头,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食物。 许红豆见状,立刻温声开口:“沐沐,爸爸的工作很重要,就像你在幼儿园要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一样,对不对?妈妈明天上午没事,妈妈去参加你的‘爸爸日’,看看我们沐沐和小朋友们一起展示模型,好不好?我们还可以给爸爸拍视频。” 苏沐抬起头,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爸爸,虽然还是有些失落,但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那……好吧。妈妈你要拍清楚一点哦。” “一定。”许红豆保证道。 苏哲感激地看了妻子一眼,伸手摸了摸大儿子的头:“谢谢沐沐理解爸爸。这样,周末,爸爸带你和安安去自然历史博物馆看那个新的恐龙展览,然后我们去中央公园坐马车,作为补偿,怎么样?” “真的吗?”苏沐的眼睛立刻又亮了起来。 “当然,爸爸说话算数。”苏哲微笑承诺。 “耶!太好啦!”苏沐重新高兴起来。连旁边的苏安听到“恐龙”和“马车”,也兴奋地挥舞起了小勺子。 小苏念似乎被哥哥们的情绪感染,也咿咿呀呀地叫起来,伸出小手去抓餐桌上的鲜花。许红豆眼明手快地轻轻挡住她的小手,柔声说:“念念,花花不能抓哦,看看就好。”她拿起一个柔软的布艺玩偶递给女儿转移注意力。 餐桌上恢复了轻松愉快的气氛。大家继续用餐,话题围绕着孩子们在学校的趣事、周末的计划、以及一些家庭琐事展开。苏哲细心地照顾着每个孩子,不时为许红豆添水,将她可能喜欢的菜式挪到她更方便取用的位置。他的体贴是融入在骨子里的习惯,自然而不刻意,充满了对妻子和这个家庭的珍视。 许红豆则像这个家的定海神针,优雅而高效地平衡着餐桌上的一切,关注着每个成员的需求。她与苏哲之间,没有过多的甜言蜜语,但每一个眼神的交汇,每一次默契的配合,都流淌着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深厚信任与温情。 晚餐在温馨的氛围中接近尾声。苏念最先吃完,开始有些困倦,靠在椅背上揉眼睛。许红豆示意保姆阿姨可以先带念念去洗漱准备睡觉。 苏沐和苏安也吃得差不多了,盘子基本空了。 “沐沐,安安,吃饱了吗?”苏哲问道。 “吃饱了!”两个男孩异口同声。 “那跟妈妈说一下,我们可以离开餐桌了。”苏哲教导着孩子们的餐桌礼仪。 苏沐和苏安滑下椅子,走到许红豆身边,苏沐抱住妈妈的胳膊:“妈妈,我吃饱了,很好吃。” 苏安也依偎过来,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我也吃饱了。” 许红豆搂住两个儿子,在他们额头上各亲了一下:“乖,去玩一会儿吧,记得洗手。九点钟要准备睡觉哦。” “知道啦!”两个孩子答应着,跑向客厅的玩具角。 餐厅里暂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苏哲和许红豆。 苏哲看着妻子,灯光下她的侧脸柔和宁静,他伸出手,越过桌面,轻轻覆在她放在桌边的手上:“今天辛苦你了。” 许红豆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微微一笑:“不辛苦,看到孩子们开心就好。”她顿了顿,看着他,“你才是,工作那么忙,还要应付孩子们的各种要求。” “这是我应该做的,也是我最愿意做的。”苏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分量。他看着她,眼神深邃而专注,那里面有关心,有欣赏,有历经世事后沉淀下来的、对身边人最真挚的情感。 许红豆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温度,脸颊微热,轻轻抽回手,开始整理餐桌:“我去看看念念,然后催沐沐和安安洗澡。” “我来帮你收拾。”苏哲也站起身,主动拿起几个空盘子。 “不用,有玛丽亚(家政人员)呢。你去看看孩子们吧,尤其是沐沐,他刚才虽然没说,但心里可能还是有点失望明天你不能去。”许红豆体贴地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苏哲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好,我去陪他们玩一会儿乐高。” 他走向客厅,高大的背影在温暖的光线下显得坚实而可靠。许红豆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噙着一抹满足而安宁的笑意。她知道他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也知道他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努力。她珍惜此刻的平静与温馨,这是他们共同努力构筑的、足以抵御外界一切风雨的港湾。 窗外,纽约的夜景璀璨如星河。窗内,灯火可亲,充满了孩子们的欢笑声、夫妻间低语的温情和晚餐后残留的食物暖香。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却也是苏哲在商海浮沉、历经世事之后,最为珍视和用心守护的、真正属于他的世界。 夜色深沉,将纽约上东区这栋联排别墅温柔地包裹。主卧室内,只余一盏床头壁灯散发着朦胧昏黄的光晕,像一层薄纱,笼罩着大床上相拥的两人。空气中还弥漫着情欲过后特有的慵懒与温热气息,混合着许红豆身上淡淡的鸢尾花香水和苏哲惯用的雪松木质香调,纠缠不清。 许红豆的脸颊贴在苏哲温热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到他有力而稍显急促的心跳正逐渐平复下来。她的长发有些汗湿地黏在额角,苏哲修长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温柔地梳理着它们,动作带着事后的温存与怜爱。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彼此交织的呼吸声。许红豆闭着眼,享受着这暴风雨过后难得的宁静与亲密。对她而言,这种身体与灵魂都紧密相依的时刻,是忙碌生活中最珍贵的慰藉,让她能真切地感受到丈夫的存在和爱意。 然而,苏哲的心跳平稳下来后,胸腔却微微震动,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极轻的叹息。这声叹息太轻微,几乎要融入呼吸里,但许红豆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刻睁开眼睛。 “红豆,”苏哲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情欲褪去后的沙哑,更添了几分深沉,“……对不起。” 许红豆终于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向他。他的面容轮廓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分明,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疲惫,以及……一种她熟悉的、即将投入一场大战前的凝重与歉然。 “怎么了?”她轻声问,手臂依然环着他的腰,没有松开,“好端端的,说什么对不起?” 苏哲的手臂收紧了些,将她更密实地拥在怀里,仿佛想借此汲取一些力量,或者给予一些安慰。他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接下来这段时间,”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我恐怕要非常忙了。可能……在家的日子会很少。” 许红豆的心微微沉了一下,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她早已习惯了丈夫工作的繁忙,只是,“非常忙”和“在家的日子很少”从苏哲口中说出来,通常意味着远超寻常的奔波。 “是……金融危机后续的事情吗?”她轻声问,作为哈佛商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国际文化交流基金会的会长,她并非对全球经济形势一无所知。2010年,虽然最恐慌的阶段似乎过去,但余波震荡,暗流汹涌。 “嗯。”苏哲应了一声,声音低沉而肯定,“危机还未完全度过,但对哲略而言,现在遍地是机会。很多优质资产被低估,市场恐慌情绪尚未完全消散,这正是布局全球、进行战略性收购的最佳时机。”他的话语逐渐恢复了平日里在商场上的那种冷静与锐利,“欧洲的一些老牌工业企业,亚太区陷入困境的科技公司……机会窗口不会一直开着,我必须抓住。” 许红豆沉默了片刻。她理解他的事业,理解他作为掌舵人的责任和野心。哲略资本是他一手创立的帝国,如同他们另一个需要精心呵护的孩子。但是…… “一定要……全球飞吗?”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不能通过视频会议,或者让各地的团队多分担一些吗?你这样连轴转,身体会吃不消的。”她抬起头,手指轻轻抚上他微蹙的眉心,想要将那褶皱抚平。“而且,沐沐和安安,还有念念,他们会很想你。尤其是沐沐,他刚上小学,最近总念叨着希望你多陪他去踢球。” 苏哲捉住她在他眉间流连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吻,眼神里充满了歉疚和无奈:“我知道,红豆。我也舍不得你和孩子们。但有些谈判,必须我亲自到场。有些决策,关乎未来十年甚至更久的布局,我不能假手于人。视频会议解决不了所有问题,面对面的交锋和洞察,至关重要。” 他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担忧和不舍,心中一阵柔软,但更多的是一种必须前行的决绝。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是鼻尖,最后珍重地印在她的唇上,是一个充满了安抚和保证意味的吻。 “我保证,一有时间就会立刻回来。”他抵着她的额头,低声承诺,“只要会议间隙能有几天喘息,我一定飞回纽约看你们。” 许红豆感受着他唇间的温度和气息,心中五味杂陈。她理解他的雄心,也心疼他的劳累,更不舍得长久的分离。她将脸埋回他的颈窝,闷闷地说:“我只是担心你太累。全世界飞,倒时差,应付各种复杂的局面……苏哲,我不想你那么辛苦。我们的钱已经够多了,足够孩子们几辈子衣食无忧。我们能不能……稍微放慢一点脚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是她很少会说的话。作为世家女,她从小被教育要支持丈夫的事业,要识大体,顾大局。但此刻,在亲密之后,在最柔软的时刻,她忍不住流露出了内心深处属于妻子、属于母亲的私心——她希望丈夫健康,希望家庭团聚。 苏哲何尝不明白她的心意。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夹杂着更深的歉意。他抚摸着她的后背,像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 “红豆,谢谢你。”他的声音格外温柔,“但这次的机会,千载难逢。这不是为了赚更多的钱,这是一个建立真正全球化、跨行业帝国的关键时刻。错过了,我会后悔一辈子。”他顿了顿,提出了一个思考已久的想法,“所以,我打算……这次把念念带在身边。” “什么?”许红豆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带着念念?她才两岁!” “我知道她小。”苏哲试图解释,“但正是因为她还小,相对好带一些。我会带上玛丽和专业的育儿团队,确保她得到最好的照顾。你想,我忙碌完回到酒店,能看到她,抱抱她,听她咿咿呀呀地叫爸爸,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放松和慰藉。而且,让她从小见识不同的国家和文化,也不是坏事。”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对女儿的深深眷恋和不舍,他无法忍受在漫长的旅途中,连这点小小的慰藉都没有。 但许红豆坚决地摇头:“不行,苏哲,我不同意。念念太小了,长途飞行、频繁更换环境、倒时差,大人都受不了,何况一个两岁的孩子?这会严重影响她的作息和健康!她需要稳定熟悉的环境,而不是跟着你满世界奔波劳累。”她的语气带着母亲特有的、不容置疑的保护欲,“你想想,你开会开到半夜回酒店,念念可能早就睡了,或者正因为环境陌生而哭闹。你所谓的看看她,很可能只是匆匆一面,反而打扰她休息。这对她不好,苏哲。” 苏哲沉默了。他知道许红豆说得有道理。带着一个两岁的孩子全球飞,听起来浪漫,实际操作起来却困难重重,首要考虑的就是孩子的健康和适应能力。他只是……太想念那种家庭的温暖了,尤其是在异国他乡的孤寂夜晚。 “……我会想念女儿的。”他最终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脆弱的情愫,“非常想。”尤其是像小天使一样软糯可爱的苏念。 许红豆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真实情感,心软了下来。她重新靠回他怀里,语气放缓了:“我知道你会想她,我们也会想你。但是苏哲,念念留在纽约,有我和保姆,有熟悉的环境和哥哥们陪伴,对她才是最好的。你想她的时候,我们可以每天视频,让你看看她。而且,”她顿了顿,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等孩子们放假了,比如暑假或者圣诞假期,我可以带着他们三个一起去跟你会合,待上一两个星期。这样既不会影响孩子们的正常生活和学习,也能团聚,好不好?” 苏哲看着妻子温柔而坚定的眼神,知道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和最好的安排。她理解他的事业,支持他的决定,但同时,她也牢牢守护着这个家,守护着孩子们的利益。他心中充满了感激和爱意。 他低头,深深地吻住她,这个吻比刚才更加绵长,充满了无言的理解、承诺和歉疚。一吻结束,他捧着她的脸,额头相抵,低声说:“好,听你的。念念留在纽约。假期……我们一起过。” 他再次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对不起,红豆,又要让你一个人辛苦照顾这个家了。” 许红豆在他怀里轻轻摇头,声音虽然有些哽咽,却带着一如既往的体贴与坚强:“我们是一家人,说什么辛苦。你只管去忙你的事业,家里有我。只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尽量保证睡眠。我和孩子们……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嗯。”苏哲应着,声音低沉而郑重,“我一定尽快回来。” 夜色更深了。卧室里重新恢复了宁静,但空气中弥漫的,不再仅仅是情欲的余温,更多的是夫妻之间深沉的理解、无声的支持,以及面对即将到来的分离时,那份复杂难言的不舍与坚定。他们相拥而眠,在梦境来临前,默默地汲取着彼此身上的力量和温暖,为即将开始的、聚少离多的日子,积蓄着勇气。 喜欢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请大家收藏:()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