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的人生(快穿)3》
3. 多生的母亲 三
多数女子在月事快来时,都会有所感应。
沈兰花流这么多血,如果说自己在月事来之前一点感觉都没有,估计没人会信。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血布,然后看向了周大夫。
周大夫皱眉:“你们说那血是她流的,难道不是?”
楚云梨摊手:“我亲眼看到这血染红了她的裤子,然后染到这块料子上。方才戴老大夫说她中气十足……”
那老人家还是不愿意掺和别人的家事,否则多说两句,楚云梨也用不着这么费劲。
“娘,我记得你今日一早去菜市杀了鸡?”
孙桂香:“……”
她对上儿媳的眼神,只觉那眼神格外通透,好像儿媳已经对所有内情了然于心一般。
“是!”楚云梨又问:“你有没有多买鸡血?”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沈家这个媳妇分明就是在暗指母女两人合起伙来将这小产的事情赖到她身上。
孙桂香脸色难看:“你胡扯什么?难道我会买血来诬赖你?”
楚云梨点点头:“您是长辈,诬赖我又没好处,我只是刚好想吃鸡血了多问一句而已。菜市上杀鸡的商户就那几家,你有没有买鸡血,旁人一问便知。”
众人:“……”
对啊!
回头问一问,就知道那是什么血了。
如果真是特意买了猪血来诬赖儿媳……图什么?
假装有孕糊弄亲家,也别害自己儿媳妇啊!这不是让自家平白矮了林家一头吗?
孙桂香深吸一口气:“灵秀,别胡扯!我比谁都希望妹妹肚子里的孩子好着……”
楚云梨此时却起身看向众人:“我妹妹不是真的落胎,劳累大家前来帮忙,接下来的事……我们得关起门来说一说,还请各位自便。”
她很是客气地撵客。
院里和门口的众人围在这里看热闹,打的都是前来帮忙的借口。
如果主家真有事吩咐到跟前了,能帮是一定要帮的。现如今主家明确表示了不需要他们帮忙,而且一家人关起门来有话说,众人都不好意思再留。
孙桂香觉得儿媳妇这时候撵人,女儿假孕赖给嫂嫂的事情就解释不清了……她以为这事简单,不会出意外,此时脑子里一团浆糊,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和女儿辩解。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赶紧去找今天早上卖鸡的那个东家,让他别对外乱说。
众人退走,楚云梨关上门,双手环胸靠在门板上:“说吧,为何要害我?”
她伸手摸着肚子,“这孩子还是沈家的血脉,娘,你往我身上泼这么大一盆脏水,不怕我因此而动胎气?”
叶灵秀已经生了三女一子,这是第五个孩子……原本她不想再生了,公公和男人长期在外头摆摊,天天早出晚归,进门就说自己很累,别说帮着带孩子,饭菜都得做好了送到他们手上,但凡哪里没做好,两人就会当场甩脸子。
而孙桂香呢,在儿媳妇进门之后就口口声声说想要为儿子分担压力,跑去附近一个食肆的后厨做了帮工,半夜就要出门,午后过半才回来。每次回来都说自己要补觉,反正,天大的事也不能耽搁了她睡觉,否则晚上会打瞌睡,会被管事骂,差事会丢云云。
所有人都很忙,所有人的活计都累,好像叶灵秀不累似的。
随着孩子越生越多,她要养的孩子也越多,生到了儿子,她打算封肚。沈保传死活都不愿意,说是他弟弟无后……今年十九岁的沈小山走路瘸得厉害,孙桂香试图帮小儿子说亲,到处找了媒人,媒人当时答应得挺好,转头就没了音信。
反正各种威逼利诱,各种保证,让叶灵秀再生一个儿子给他弟弟!
叶灵秀都有点绝望,她为了不折腾自己的身子,都愿意过继一个女儿在小叔子名下,但是沈家人不乐意。
还非得是儿子才行!
她肚子里这个孩子,因为有孕后喜欢吃辣,而且肚子圆圆,一点都不尖,怎么看都像是女儿……孙桂香一直都想让她落了这个孩子再怀,理由是生多了家里养不起。
而母女俩近日闹的这一遭,也是想让叶灵秀不小心撞没了小姑子肚子里的孩子以后理亏,到时候孙桂香再出面让儿媳再生一个孩子过继给小姑子。
因为沈兰花夫妻俩生不出来孩子。
不是林家那边非要过继沈家的孩子,而是母女俩认为养林家的孩子怕养不熟,最好是养沈家血脉。
林家过继一个,沈家过继一个,养上兄弟两个,如此,哪怕是林家的那个孩子不肯孝敬沈兰花,沈家的这个孩子也会孝敬她……兄弟两人即便不能平分家财,沈家这孩子也能分到四成,如此,即便是沈兰花的男人走在了前头,她也有儿子可依靠。
母女俩打算得挺好,上辈子叶灵秀得知自己要赔偿小姑子一个儿子时,当场气得昏死过去。
可是这件事情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因为沈兰花肚子里的孩子是她撞没的,所有人都默认了她欠了沈兰花,欠了林家,所以她该赔人家一个孩子!
沈家家上下都说,也就是看在是兰花的份上,否则,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被她撞没了,林家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好像只需要生一个儿子赔偿给林家,是她占了大便宜似的。
没有人问过叶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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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还愿不愿意再生孩子,所有人都默认了她至少还要生两个儿子。
叶灵秀顺利生下了腹中孩子,这是个女儿,一家人都很失望,他们不愿意再养女儿,也不喜欢别人笑话沈家是千金窝,于是叶灵秀再有孕,就会找神婆和大夫来看,只要说腹中是女儿,就会让她落胎。
偏偏能看出男女时已是六七个月的大月份,每次落胎,叶灵秀都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她明确表示过自己不愿,但无人听,娘家也劝她把孩子生完就好了。
然后,她又落了三次胎,其中第三次落下来了才发现是儿子。
沈家人都觉得很可惜,叶灵秀怀第九个孩子时,沈家人也不再找人看男女,无论男女都生。那一胎是个儿子,这孩子先给了沈兰花……因为沈兰花等不及了,天天催,年年催。
叶灵秀一年后再次有孕,这一回难产,孩子的脚先出来,隐隐约约是看得见是个男娃,她清晰地听到窗外的沈家人在稳婆询问时选择了保小。
然后,她没了。
在给沈家生了足够的男孙后,她死前痛到死去活来,痛苦万分。
明明她早就不想生孩子了,但是所有人都默认了她欠沈兰花和林家……以至于她这短短三十年不到的人生,后面的十几年是在怀孩子和生孩子。
前后怀了十三胎,生了十个。
其中老五还没满月就病亡。
每次生孩子,她都特别痛。
痛到想死!
可是她明明不想死,想要好好活着!
她记得自己在欠一下沈兰花那个孩子前,身子还算康健,所以,她恨透了算计这一切的母女俩,也希望改变这一切。
孙桂香被儿媳妇质问,脸色有些尴尬:“不是算计你,就是刚好撞上……”
楚云梨呵呵,起身就走:“我要回娘家住两天。”
家里四个孩子,小的那个还不会走,她撒手走,孙桂香今晚上都不能去上工。
孙桂香顿时就急了:“灵秀,你回来,有话好好说嘛,这会跑了,晚上我上不了工,该要被扣工钱了!”
叶灵秀真心将沈家当成了自己的家,也认为公公和男人包括婆婆辛辛苦苦赚钱,也是为了养活家里。因此,一向很体贴他们的疲累,揽下了家中的所有杂活,孩子再难带,从来没让几人操过心。
楚云梨走得头也不回:“你们总说我在家闲着,只带孩子不用上工是享福,您老年纪大了,也来享几天福,省得以后说我这个媳妇不孝顺。”
话音落下,人已走远。
屋中孩子早已在哼哼唧唧的哭,一直没人去抱,哭声渐大,孙桂香听着孩子哭,整个人都麻了。
4. 多生的母亲 四
孙桂香并不想这时候跑出去追儿媳妇。
家里刚刚才让人看了一通热闹,即便她想尽了办法为女儿遮掩,邻居中肯定有人猜到了她们母女俩想要将小产之事赖到叶灵秀身上的内情。
此时叶灵秀要离开,她跑去拉扯……叶灵秀不回来,她费心去劝,用力去扯,肯定又会被人看笑话。
不用想也能猜到,邻居们肯定会说的叶灵秀受不了这委屈,要跑回娘家去,而她不让儿媳妇告状才要把人扯回来。
沈兰花脸色苍白:“娘,怎么办?要是林家人知道我是骗了他们,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
别家的媳妇成亲三年不生孩子,多数人都会选择休妻。
她实在扛不住婆家长辈给的压力,这才说自己有了身孕……当时还带着男人一起去的和安堂把脉,找的就是这位周大夫。
方才说被一个年轻小大夫把脉说有了身孕,她信以为真的话,不过是托词而已,这话骗得了沈家这边的街坊邻居,却骗不了林家人。
沈兰花是越想越怕,手都开始哆嗦了:“娘,你说话啊!”
孙桂香眉头紧皱:“多大点事,你就说被你婆婆逼得一时糊涂……”
“他们会休了我!”沈兰花声音颤抖。
“不要慌!”孙桂香话是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点慌,听孩子越哭越凶,她飞快进了屋去抱孩子。
三个孙女,一个孙子,最大的才五岁,一点不懂事,小的那些更不要提了。
孙桂香将孩子抱了起来,可是孩子的哭声并未停下来。
这么大的孩子,已认人了,往常一天到晚都是娘在身边,如今来了个不太熟的,他自然越嚎越凶。
“小祖宗,你别哭了!”孙桂香平时很少帮儿媳妇带这几个孩子,但当年她也是这么过来的。
孩子哭了,不是饿了就是尿了,她抱着孩子喔喔喔地哄,冲进了厨房里。
厨房里有给孩子用细粮熬的粥,碗橱里还用碗盖了几块点心。
孙桂香取了点心递给怀里的孩子,回头才发现身后一串萝卜头,个个都期待地看着她。
沈家不是多富裕的人家,在孩子的吃上一向舍得,只要不是特别贵的吃食,家里都买得起。
一家三口父子两人摆摊,孙桂香还去后厨帮工,为的就是养孩子。
孙桂香取了一块点心,分给了两个小的,又拿了一块给大的那个:“出去,别搁这儿杵着,小心我踩着你们。”
三个孩子穿得干干净净,大的头上扎一个小揪揪,行二的扎俩,最小的那个扎了三个揪揪。
姐妹三人排排坐在厨房门口的一个小板凳上,乖乖坐在那里啃点心。
孙桂香隐约记得这是儿媳妇给孩子们定的规矩,吃东西就得坐在那处。那地方旁边就是柴房,如果孩子不小心吃洒了东西,扫帚就能把东西扫到柴火堆里。
而且,哪怕是小的那个,掉在衣领上的点心渣也会捡起来放进嘴里吃掉,规矩特别好。
孙桂香怀里的孩子啃着点心,也不再哭,瞅着一群孩子,她回头道:“一个个的都这么乖,她却总是说累,哪里累了?不知道享福的,还跑呢,有本事别再回来!”
她说着,心头生出了几分火气。
她平时一般不带孩子,更不会带着一大串孩子出门,若是带着孩子去找娘,肯定会有人好奇问……她没法解释。
撒谎骗人,很容易被戳穿。这些邻居中有几个性子恶毒的女人看不惯她,会故意在人前问她一些让人不好答的事,刻意让她下不来台。
孙桂香还惦记着晚上去上工的事,且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黑,父子俩要回来吃晚饭……他们俩早出晚归,早睡才能早起,几乎是一进家门就要洗手吃饭,吃完后抓紧时间睡觉。
沈家是有点儿积蓄,可家里的银子都来得不容易。
孙桂香那份活计有好多人盯着……这一片许多妇人在家闲着,可不能被人给顶了。
“兰花,你帮我看孩子,有空就把晚饭做了,我去一趟叶家,把那个孽障接回来。”
她说着就要把怀里的孩子塞给沈兰花。
沈兰花这会儿又惊又惧,心里越想越怕,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跟林家人解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假的,见母亲递个孩子过来,她下意识推拒。
“我这还一堆事,哪有空帮你看孩子?记得去找那个卖鸡血给你的鸡贩子闭嘴!”
孙桂香:“……”
“我得把你大嫂接回来,今晚去上工绕路去一趟菜市……”
沈兰花催促:“天还没黑,鸡贩子肯定还在,你就不能现在去吗?”
名声已毁,如今是能捡回来一点是一点。
“那这些孩子谁看?”孙桂香满心烦躁。
沈兰花随口道:“带着去啊,往常你不是说大嫂总喜欢把孩子关家里,一个个都关傻了么?你去找那个鸡贩子,顺便把这些孩子带出去遛一遛。”
孙桂香白了女儿一眼:“这么一大串孩子出门,别人肯定会好奇你大嫂的去处,我怎么解释?”
沈兰花张口就来:“你就说她动了胎气,在家歇着。”
“没脑子的!”孙桂香呵斥,“你大嫂才被我们冤枉,转头就动了胎气,落旁人眼里,都是你的错……你帮我看孩子,我去接你大嫂!”
说着,强行将小孩子塞到了沈兰花怀里。
沈兰花裤子那一片还有干掉的血迹,这家里没有她的衣裳,倒是可以穿母亲和大嫂的,可她脑中一片空白,这会还没想好应对之策,没顾得上换衣。
孙桂香一直就是个强势的人,在儿子儿媳面前是这样,女儿跟前也一样。
塞了孩子,孙桂香匆匆往外走,出门后拦了马车,直奔叶家。
*
楚云梨并未回叶家。
叶灵秀自觉在婆家受了不少委屈,日子过得很累,也回娘家诉过苦,可是叶母病着,家里花销大,叶父也好,家里的兄弟和嫂子们,都让她好生过日子,别闹腾。
还说她只在家里带带孩子,不用担心家里的花销,已经很有福气。
某种程度上来说,叶家人的话不无道理。
毕竟,叶家不如沈家富裕,家里还有个常年要喝药的病秧子,常常是工钱还没到手 ,就已经欠了医馆一笔债。
楚云梨不想回去听所谓叶灵秀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话,绕过一条街后,进了路旁一家客栈,要了一个雅间,进屋洗漱过后倒头就睡。
叶灵秀要照顾三个女儿和一个只会爬的婴孩,且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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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里还揣着一个,她好久好久没有睡过整觉了,白日从早忙到晚,夜里还要起来喂奶,老四是个特别磨人的孩子,夜里哼哼唧唧。
沈保传还嫌弃孩子吵闹,但凡孩子一哭,他就要发脾气,后来更是直接搬到了另外的屋子里住……理由是他夜里经常被吵醒,会耽误白天赚钱。
楚云梨这一觉睡得特别熟。
她不知道,孙桂香直奔叶家。
叶家是生病的叶母在家带孙子孙女,她进门没有发现儿媳,便机灵地没提今日家里发生的事,两家之间相距好几条街,消息要传过来,还没那么快。
她只说是自己路过叶家,顺道进门看看,婉拒了亲家母留饭,匆匆忙忙回家。
回到了沈家,发现儿媳妇没回。
孙桂香面色难看,因为院子里几个孩子又在哭,而剩下的两块点心,落在地上还被踩得稀烂,女儿怀里的孩子正哇哇大哭。
沈兰花都顾不得自己裤子上那一片暗红很丑,这会正抱着孩子在院子里转圈圈,看到母亲进门,飞快冲到门口将孩子塞了过去。
“你一出门就嚎,哭得震天响,我耳朵都被他吼聋了,你自己带,天不早了,我得回去。”
语罢,扯了一块刚刚就找好的布栓在腰上,飞快溜了。
她动作麻利,将母亲那些让她再帮忙看一会孩子的话直接忽略过去。
孙桂香抱着孩子喔喔喔在院子里转。
孩子不吃这一套。
孙桂香知道孩子会认人,而且认人表明孩子聪慧……往常还挺得意。
孩子只认他娘,一家子回来逗一逗,就能丢回给儿媳妇。
儿媳妇一跑,麻爪了!
她被哭得烦躁,大吼道:“还哭,你娘跑了!”
孩子被吓得身子一抖,哭声顿住,瞪大眼睛看着她,见她神情凶恶,哭得更大声了。
院子里几个孩子都开始嚎,老三还坐在地上哭,又尿了裤子,湿裤子粘了地上的泥,黑糊了一片。
孙桂香脑子疼得厉害,打算给小的换裤子,才发现晾在绳子上的裤子没干,而盆子里还有许多小衣裳没晾上。
孩子有干净裤子,得去屋子里找寻。
她想把孩子哄睡了去做事,结果谁都不睡,而小的那个又非要抱着才不哭,将其放床上让大的看着……她放弃了将孩子哄好,只要没滚下床摔着,随便他哭,哭够了,自然就不哭了。
可是这孩子气性大,嚎了两声无人理,能哭到哑声,将自己的脸憋成红紫色。
孙桂香在门口看到孙子这样,差点没吓死,这下她不敢再将孩子丢下,只好一手揽孩子,一手晾衣裳。
十一个月的孩子身子壮实,孙桂香抱孩子的左胳膊很快就受不住了,腰酸痛得厉害。
她瘫坐在凳子上,眼神发直地瞪着自家的门口,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因为孩子哭得太狠,已经有好几个人在外头敲门,询问为何孩子这么哭。
其中有两人表示这孩子把她家孩子吵醒了,让安静一点。
是孩子自己要哭啊,那是孙桂香不想安静吗?
她安抚了邻居后,在孩子的哭声里咬牙切齿低骂:“叶氏,你个心毒的,孩子都不管,是死了不成?今儿不回,以后就都别回了!”
5.多生的母亲 五
楚云梨对沈家的乱象一无所知,一觉睡到了夜里。她肚子饿得咕咕叫,不是饿醒,而是被吵醒的。
沈家父子三人回到家后,看到乱糟糟的院子,空荡荡的桌子,到处扔着的尿布和脏衣,还没来得及训斥,先就听孙桂香发了一通的脾气。
吵归吵,闹归闹,这人不见半天了,得赶紧把人找回来,踹着那么大的肚子,万一想不开寻死了怎么办?
一家人这时候完全顾不得丢人,孙桂香其实在从叶家回来的路上就已后悔自己当时没有追出去拽住儿媳……下午带孩子忙不过来时,更是肠子都悔青了。
这时候的沈家人也顾不得丢人,出门后一路打听叶灵秀的行踪。
叶灵秀嫁过来已有七年,几乎每天都会出门买菜,附近这一片好多人都认识她,今儿邻居们看了一场沈家的热闹 ,见着了叶灵秀路过,难免都会多瞅一眼。
楚云梨又没走太远,天黑后不久,他们就已找到了客栈里。
“灵秀,快开门!”
沈保传的声音里满满的催促之意。
楚云梨拥着被子坐起来,扬声道:“我饿了,让伙计送点吃的。”
“你先开门!”沈保传开始砰砰砰踹门。
楚云梨动也未动,大声吼道:“我说我饿了,你聋了吗?”
客栈的门栓都能很好的从里面锁住门,但大多数的客栈都有开自家门栓的法子……不然,客人死活不开门,他们也不可能放任客人一个人赖在里头住。
还要防备万一,如果客人是单独住,一个人出事了开不了门,就得外头的人开门进去。
楚云梨刚才上楼就已经嘱咐过伙计,天塌下来都别强行开她的门,敢开门,她就从这二楼窗户跳下去。
正常人从这木房子的二楼跳下,一般受点轻伤,倒霉些的可能会摔断腿。
可是叶灵秀怀有身孕啊。
随着生的孩子多,肚皮是越来越松,叶灵秀肚里孩子才七个月,看着跟要生的妇人差不多。
伙计不认识叶灵秀,当时还保证了不开门,却也觉得这客人麻烦,得多留神盯一盯。
没想到,麻烦这么快就上了门。
伙计和东家站在房门口。
里面的客人说了不许开门,外头的客人又非逼着他们开,一时间左右为难,最后还是决定不开。
外头的这些人因为他们不开门,最多就是骂几句,踹几脚门板,真把门板踹坏了,还能捞一笔赔偿。
可若是开了门,里头妇人真的从窗户跳下去……这客栈惹上了人命,哪里还能做生意?
“既是一家人,好好说嘛。”东家劝道。
东家性子软和,无论沈家人如何暴躁他都不生气,反正他就是不开门。
沈保传差点没气死:“给她煮碗面来!”
既然想吃面,总要开门取面,到时候他们能顺势闯进去。
一刻钟后,面来了,托盘里端着,旁边还有卤牛肉和卤猪耳朵各一碟,此外还有碟花生米。
这三样是许多喝酒的客人爱点的菜。
沈保传瞅见托盘里的碟子,皱眉道:“让你们煮面,这些是面?”
“我们家的面是清汤面,没有菜不好吃。”东家敲门,“客人,你的面来了。”
这分明就是强买强卖!
沈家人原本还想理论几句,听到东家的话,纷纷住嘴。
楚云梨这才穿了鞋子开门,也不抬头看沈家人,一手接托盘,口中道:“我心情很差,不想说话,你们有任何话,都等我吃过面再说!”
伙计还有点儿紧张。
开门做生意,不能太死板,厨房里准备好的那些菜是能卖就卖。
眼看客人接了托盘,没说一句多余的话,伙计心下一喜。
他这么机灵,东家肯定要夸他。
楚云梨端着面坐在外间的椅子上,低头开吃,一口牛肉一口面,她是真的饿,吃得快,却并不粗鲁,眼瞅着那面碗就渐渐见了底。
沈保传一直坐着楚云梨旁边。
他已知道白日里院子里发生的事,叶灵秀因此生气正常……被婆婆和小姑子算计,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
“灵秀,吃饱了吗?还要不要再来一碗?”
沈家其他人无数次想要说话,都被沈保传给瞪了回去。
这会儿众人或坐或站,都盯着楚云梨。
“饱了。”楚云梨抬眼,第一回认真看沈保传的眼睛,“兰花和娘一起算计我……我端那盆衣裳去晾,根本就没有碰到她,她自己倒在了地上,身下流了很多血。”
沈家人早在众人来之前就商量过,这件事情没有必要再多扯,如果叶灵秀非要问个明白,就说是母女俩自作主张,其他人都不知情。
只被母女俩算计,怎么都好过被全家一起合起伙来算计。
沈保传叹气:“灵秀,刚才娘已经跟我道了歉,她……妹妹被大夫给骗了,才知道自己没孩子,林家那边格外欢喜,可是这孩子不能平白没有,所以……”
“所以我就成了那个冤大头?她们算计的是我,跟你道什么歉?”楚云梨一拍桌子,猛然起身,直接把面往地上狠狠一砸,还狠狠一抬,直接将桌子都给掀了。
屋子里噼里啪啦一片,汤汁碎片四溅。
沈家人都吓了一跳。
惊吓归惊吓,包括沈保传在内的所有人都没因此生气,更无人开口责骂。
沈保传满脸担忧:“灵秀,有话好好说,别砸东西,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孩子孩子,你眼里只有孩子!”楚云梨愤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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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事情若被坐实,我怎么跟林家道歉?我拿什么来赔偿他们夫妻求了四年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
沈保传急忙安抚:“你别生气,小心动了胎气!”
沈父看不得儿子在儿媳面前这般低声下气,哪怕是儿媳占了理也不成:“老大媳妇,今天那事纯粹是她们母女俩一时糊涂,你跑也跑了,闹也闹了,大晚上的,我们为了找你,连晚饭都没吃,你也忒不懂事,一把年纪的人了,四五个孩子的娘,居然还这般任性……差不多就得了,赶紧回家去,我们明儿还要起早呢。”
“想跑就跑,想回就回?”孙桂香呵斥,“像你这种动不动跑到外头来睡觉的儿媳,我们家可以休了你!”
闻言,楚云梨立刻偏头看她:“你要休我?来来来,休书拿来,白纸黑字写明我与你沈家从此断绝关系,以后我再不回你沈家!”
孙桂香:“……”
“你想被休,不要脸了吗?”
楚云梨呵呵:“好像你休了我不丢脸似的,别把所有人都当瞎子,今天的事情,那么多人都看在眼中,一转头我就被休了……外人会怎么说?多半会说你沈家算计儿媳不成后恼羞成怒把人撵走。”
她伸手摸着肚子,“不为名声,你们也不会放我走,没了我,你们上哪再去找一个冤大头给你们生孩子?”
“你你你……”孙桂香伸出来指着儿媳的手指气得直颤,“能生孩子了不起啊,哪个女人不能生?”
哪个女人都能生。
当下这个世道,八成的人家都非得求男丁传家,可是,沈家要了一个儿子还不足兴,他们要仨儿子!
更气人的是,他们想要叶灵秀生孩子,完全可以明着商量,却偏偏要这般算计她。
楚云梨点头:“既如此,休书拿来!”
沈保传一脸无奈:“别闹了,娘是刀子嘴豆腐心,纯粹是话赶话说到了那里,没有真的要休你,这是客栈,别人的地方,咱不在这儿吵,有话回家慢慢说。”
楚云梨起身站到了窗边,看着街上的夜景:“我不想回去了,今天是被污蔑害人性命,明天不知道又要添出哪些新罪名。”
沈父耐心告罄,呵斥:“好话说尽,一个字听不进去,还跟她扯什么?直接把人抱回家,你也帮忙。”
前一句是对的沈保传说的,后一句对着孙桂香。
话音未落,孙桂香已冲上前抓人,沈保传紧随其后。
两人眼冒凶光,势在必得。
楚云梨搬起椅子狠砸过去。
椅子砸到了孙桂香的脚,她哎呦一声,摔倒在地上,凶狠的气势瞬间消失。
沈保传被扔过来的椅子吓一跳,确定自己没受伤后,忙上前去扶母亲,只觉心惊肉跳。
叶灵秀何时变得这么凶了?
6.多生的母亲 六
楚云梨让沈保传见识到了什么叫凶猛。
她砸完一把椅子,像是开了闸似的,噼里啪啦兀自砸得爽快,还每次都拿着东西往沈家人身上砸,入目一片狼藉,沈家上下没有人练过武,看到她那凶狠的架势,一时间被逼得连连后退。
因为楚云梨在搬了东西砸人,谁敢上前就砸谁!沈家人狼狈地退出,很快就都退到了门口,沈保传脸色难看至极。
原本楚云梨不打算这么放开,毕竟客栈是无辜的,可她刚才砸了椅子后,余光瞥见客栈的东家和伙计眼神兴奋,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还退得飞快。
想到她要的是一碗面,结果随便送来了好几样小菜,楚云梨明白了。
客栈东家想要换新的桌椅物什。
于是,她把自己能够摸到的所有东西全都砸了。
客房里东西不多,很快就砸了个精光,沈保传方才就在出声喊妻子,奈何那女人兀自砸得痛快,根本就听不见他的话。
东西砸完,楚云梨恶狠狠瞪着门口:“来啊!不是要拉我回家吗?走走走,不用你们拉,我自己回!”
她扶着肚子怒气冲冲往外走:“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算计我,那大家都别过了!我回家去砸,不!干脆放一把火,全部烧个精光!”
今日之前,叶灵秀说这话,沈家上下不会相信。
但满屋狼藉在眼前,叶灵秀说要回家去砸,本家人只觉胆战心惊。
别是真的疯了吧?
沈保传看她出来,伸手要去扶。
楚云梨狠狠打开了他的手:“别碰我!我恶心!”
沈保传:“……”
“灵秀,我是怕你摔着,你这么大肚子,踩滑了怎么办?”
楚云梨呵呵,大声质问:“我挺着肚子在家照顾你们全家上下之时,怎么不见你这么体贴?这时候跑来装什么好人?”
方才屋里噼里啪啦,动静大得像是要拆房子,其他客房里的客人都站在了廊上往这边偷瞄。楚云梨目光一扫,看到不少人围观,嘲讽道:“沈保传,你故意的!就想让人夸你疼爱妻子,而我是个不识疼的对不对?”
她叉着腰,挺着肚子看向众人:“大家伙评评理,我肚子里都是老五了,哪个男人会体贴妻子体贴到逼妻子生七八胎?”
在当下,不是没有女人在成亲后生七八个孩子,最多的有十多个。
那都是子女缘分到了随缘生的,而不是女人都不想生了,男人还要逼着媳妇生。
说是多子多福,可只要儿女双全,多数人就满足了。强行非要生……那是人吗?那是母猪!
沈保传吓一跳,急忙安抚:“别乱说话,咱回家。”
他又对着众人拱手,“没有七八胎,我媳妇她……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婆媳之间啊,一两句说不清楚……打扰大家了,对不住,我们这就走。”
话说得吞吞吐吐,又不说清楚,格外引人遐思,他那话里话外,就是婆媳之间吵架,做儿媳妇的才跑来这里发疯,还打伤了婆婆。
孙桂香脚趾被砸,这会走路一瘸一拐,依靠在自家男人身上,一跳一跳地往前挪,更像是佐证了沈保传的话。
楚云梨都要气笑了,这时候了,沈保传还在往她身上泼脏水。
她本就是怒气冲冲走在前头,沈保传在她身后半步的地方试图扶她,听到沈保传的话后,她反手一巴掌狠狠扇在了他的脸上:“狗东西!阴阳怪气的说谁呢?”
沈保传还在对着众人拱手,脸上就挨了一下,脸皮上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他下意识伸手捂住,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廊上只有那么宽,孙桂香在更靠后一点的地方,真没想到乖乖巧巧的儿媳妇会变成这样,眼看儿子挨打,她气得跺脚:“疯了疯了!”
“是你疯了才对!”楚云梨叉着腰,挺着大肚子,“你女儿假孕,想要找一个害她小产的冤大头,这么离谱的事你不想着阻拦,反而还帮着她往我这个儿媳妇身上泼脏水……我是撅了你沈家祖坟,还是烧了你沈家的祠堂?”
她怒气冲冲,却三言两语将话说清楚了。
看热闹的众人原以为是婆媳矛盾,没想到里头还有这种内情。
一时间,众人看向沈家人的目光都不太对。
楚云梨扶着肚子蹬蹬蹬下楼。
客栈的东家眼看沈家人都下楼了,几步掠到了门口:“你们方才砸了不少东西,是按照市价赔偿,还是让衙门的大人来判?”
沈保传:“……”
真闹到了公堂上,他家的这些事就会弄得人尽皆知。
他丢不起那人。
东西确实是叶灵秀砸的,而叶灵秀是他的媳妇……叶灵秀从进门起一直都在生孩子,带孩子没有赚过半文钱,且她这些年不怎么回娘家。
这银子,确实该沈家来赔。
楚云梨扶着肚子回头,讥讽道:“你也可以不赔,让他们去报官,让大人直接把我抓去大牢里。沈保传,实话说,我宁愿去坐牢,都不要和你们家的那几条毒蛇同处一屋檐下。”
这话忒气人了。
孙桂香脚痛,强撑着从楼上走下来,这会再也受不住,忙坐在了大堂里的凳子上,听到这话,忍不住质问:“你说谁呢?”
“说你啊!一把年纪了听不懂人话?”楚云梨呵呵,“也对,但凡有人性,都干不出这么缺德的事!”
沈保传一心想赶紧将发疯的叶灵秀带回家,从楼上下来时,他以为这丢人的一切即将结束,没想到又在大堂里卡住,眼看婆媳俩又要吵起来,他对着东家道:“我姓沈,住在茶壶街,你去那边一打听就知道,回头你把账算出来了,直接去我家里取钱就行。”
东家才不会傻到依他所言。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客栈雅间被砸个稀巴烂,正是要钱的好时候。
东家噼里啪啦拨了一轮算盘珠子:“我已算了出来,连同房费面钱,再加上屋子里东西的毁损,拢共三两银子……那些物件我已折旧,没让你们按原价赔。”
“三两?”孙桂香跳了起来,好像感觉不到脚痛似的,像是个嘎嘎叫的鸭子,“你怎么不去抢?”
东家无奈道:“我要家里的那些东西都是上好的木料,门口那一对花瓶,当初花了一两银子买的古物,转眼放了十多年,去年有人开价五两,我都没舍得卖。刚才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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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们算了原价,如果你们连这银子都嫌多,那就报官吧,大人怎么判,你们怎么赔就行。”
沈保传迫切地想要结束这丢人的一切,恨不得立刻带着全家人离开客栈,他知道客栈东家肯定是虚报了价钱,但整个屋子都砸光了,虚报不了多少……只不过沈家人当了冤大头,买下了一堆客栈用旧了的家具而已。
真去了公堂上,丢人不说,估计要赔的银子也比三两少不了几个子儿。
他认真道:“我给!但我身上没带这么多,你得去家里取,或者我给你送来。”
东家皱眉:“那你写张字据。”
沈保传不愿意为了这件事情按什么字据,而且,写字就浪费时间,他一息都不愿意多留,目光一扫,很快有了主意:“小山,你在这里坐一坐,一会儿我来接你。”
言下之意,他直接压个人在这儿。
这一回,东家没有再拦着沈家人离开。
楚云梨扶着肚子出了客栈,一路走得缓慢。以至于脚痛的孙桂香都能跟得上。
孙桂香一想到今天闹得这一出出,心里就格外烦躁,此时天色已晚,街上行人不多,她忍不住就开始念叨:“灵秀,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越大越不懂事?都已经四个孩子的娘了,一生气就往外跑,孩子你不管,家里的事也不顾,这是过日子的做法?瞧瞧你闹的,今晚我都上不了工了……”
合着一切都是叶灵秀的错?
楚云梨脚下一顿,看着不远处的酒楼。
沈保传心头窝火至极,盘算着回家跟叶灵秀好好谈一谈,看她停下,顺着她目光看去,见酒楼里格外热闹,饭香味飘到街上,闻着就香。
“你饿了?”
楚云梨侧头看他:“你娘再唧唧歪歪,我就去那个酒楼里打砸!”
沈保传:“……”!!
他伸手就拉妻子:“千万别!”
楚云梨侧身一让:“别碰我!我只问你,你到底能不能让她闭嘴?”
刚刚才赔了三两银子,孙桂香就是因为过于肉痛,想给儿媳妇立一立规矩,才忍不住多嘴。
沈保传扭头看向母亲:“娘,你有话回家再说!”
孙桂香:“……”
楚云梨扶着肚子走在前面,这一回,孙桂香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她忽然冷笑一声:“你说管不住你娘,原来都是假的!我以前太傻,把你们当真正的家人,各种忍让谦让,我还真信了你的鬼话。你是他们唯一能干的儿子,真要是用心劝,他们怎么可能不听你的?”
沈保传无奈:“灵秀,那是我爹娘,你就不能为了我迁就他们几分么?”
“为了你?”楚云梨脚下一顿,愤然质问,“总说要我为你,你可为我考虑过?沈保传,我是嫁给你,不是到你沈家来做母猪和丫鬟的!你拿我当什么?看我没脾气是吧?”
她掉头,往那间热闹的酒楼飞奔而去,“我今儿非得让你见识一下我的脾气!”
沈保传吓一跳。
赔钱是其次,关键是丢人啊。
他急忙伸手去拉,可抓了个空,头皮炸了的他忙改口:“以后我迁就你,我让他们都迁就你,行了吧?”
7.多生的母亲 七
不行!
楚云梨大着肚子,身子却很麻利,一路飞快奔到了酒楼外。
沈家人吓得头皮发麻,拼了命的去追。
街面拢共就那么宽,楚云梨奔到了酒楼门口。
除非是那种小食肆,一般稍微大点的酒楼,门口都会留一个揽客的伙计。
看到有客人靠过来,虽然气氛不太对,伙计还是含笑上前:“客人,您几位?”
楚云梨摆摆手:“我找人!”
这间酒楼生意好,一天要招待许多客人,揽客的伙计自然应付过前来找人的客人。
如果是来找客的客人,伙计一般不好多问,都是直接放客人进去,让酒楼内的伙计看着点就行,除非是客人主动要求门口的伙计帮忙找,伙计才会陪同着一起进门。
面前这几位,一看就来者不善,说是找人,更像是找茬。
“你们找哪位客人?”
楚云梨一挥手:“我和他们不是一路。”
沈保传刚刚才赔了三两银子,心里肉痛不已,真要是让叶灵秀再去这间酒楼里打砸一通,若是不小心再伤几个人,可能三十两都打不住。
“我们一起来的,她闹脾气,别放她进去,会打扰到酒楼的其他客人。”
孙桂香脚痛,追不动,她也怕又来一笔债,扯着嗓子喊:“灵秀,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楚云梨说是要冲进酒楼打砸,不过是吓唬沈家人罢了。事实上,方才在客栈,如果不是看东家神情兴奋,她也不会把屋子砸得稀巴烂,最多就是砸两把椅子。
像这种生意好的酒楼,若有人跑去乱砸一通,即便不是酒楼本身的原因,也会被影响生意。
吵归吵,闹归闹,楚云梨一般不会打扰无辜的人。
沈父倒是追到了儿媳妇,可他不敢伸手扯啊,快步上前拦在了媳妇面前,沈保传终于拉到了妻子的胳膊:“灵秀,回家!我娘都道歉了,你还要怎样?”
楚云梨算是见识到了叶灵秀以前过的都是些什么苦日子。今日之事,明明就是孙桂香伙同女儿往儿媳妇身上泼一盆脏水,若不是她反应快,这会儿已然百口莫辩。
可落到沈保传眼中,孙桂香愿意跟儿媳妇道歉,好像就是纡尊降贵,叶灵秀不肯原谅,就是在无理取闹。
楚云梨顺着他的力道离酒楼门口远了点,眼角余光看到伙计神情都放松了几分,她质问道:“她道歉,我就一定要接受?”
沈保传感觉心力交瘁,自从下午推着摊子回到家到现在,他别说吃饭,连口水都没喝上,这会是疲惫又心累:“灵秀,不管你要什么,咱们都回家说,我求你,好不好?”
楚云梨一把甩开他的手:“我要沈兰花夫妻俩人给我斟茶道歉!”
沈保传讶然,让妹妹来道歉,这不难。一家人嘛,关起门来做的事,外人又不知道。
可是让妹夫也来道歉……妹妹的身孕是假的,林家人盼了四年的孩子变成了空欢喜一场,他都不知道林家那边吵成了什么模样,林家上下肯定会生妹妹的气,不休了妹妹,都是念及夫妻情分,这时候让妹夫来道歉,做梦!
“行!”沈保传一口答应了下来,为了把人哄回家,他是豁出去了。
一行人再次踏上了回沈家的路,这一次,孙桂香没再吭声,沈父阴沉着一张脸,沈保传则一副小心翼翼护着妻子的模样,但凡有个小坑,都会喊小心小心。
看到沈家大门,楚云梨彻头问:“孩子谁看着?”
“找了我姨母帮忙。”沈保传有一个姨母就嫁在沈家附近,中间隔了七八户人家。
姐妹变成了邻居,平时来往挺多,这位姨母从来不拿自己当外人,每次到沈家来,总是挑叶灵秀的毛病。
叶灵秀偶尔被骂麻了,恍惚间都觉得自己有两个婆婆。
楚云梨强调:“一会你最好让她闭嘴!今天的事,如果不是你娘和林家太过分,我也不会跑出来,闹成这样的缘由是因为你娘和你妹妹!”
不就是倒打一耙吗?
谁不会似的。
沈保传深吸口气:“我会拦住她,其实姨母也是为了我们好,她是好意,没有坏心……”
话音未落,旁边的人脚下顿住,沈保传顺着她视线,看到了不远处的馄饨摊子,他抹了一把脸:“灵秀,你别看那边,咱回家,一会姨母说话,我会让她闭嘴。”
“她会听你的?”楚云梨讥讽道:“怕是更要说我不懂事,骂我把男人当狗训。”
沈保传:“……”
他好像挨骂了。
算了,不重要!如今最要紧是赶紧把这个疯女人带回家去!
“她如果不闭嘴,那我就冲上去把她的嘴捂住,这总行了吧?”
楚云梨能够感觉得到孙桂香淬了毒一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只作不知,慢悠悠往前走,因为沈家就在主街旁边,这条街比较直,还隔沈家大门有一段距离,就看得到门口三三两两站着十多个人,还有人在敲门。
天色晚了,只看得到门口有人,认不出是谁。
一家人又走了一段,门口的众人发现了他们,立刻有两个妇人匆匆迎上前来:“桂香,怎么回事?你家孩子哭得厉害……”
她目光一扫,看到一家四口,“孩子是谁在带?你们该不会是把那么小的孩子丢家里了吧?”
妇人满面担忧,孙桂香却很不喜欢这种被质问的感觉。
“我妹妹在里面看孩子,孩子认人才哭。劳你费心了,我家没事,你们都回去吧!”
邻居们好心帮忙,孙桂香心里再不高兴也不敢冲人甩脸子,还得笑脸迎人。
“原来是家里有人啊,听孩子扯着嗓子嚎,我们怎么敲门都不打开,怕孩子出事,我刚刚让我当家的回家拿梯子,准备翻墙进去瞧瞧……你们回来了就好,咱们邻居住着,如果需要帮忙,只管言语。”
另一个妇人也说了类似的话,孙桂香还强忍着怒火跟众人道谢,寒暄了几句,才把这些好心的邻居送走。
孙桂芳听到外头姐姐的声音,才打开了门,孩子一直在她怀里不停扑腾,一边扑腾一边哭,眼泪糊了一脸,不光眼睛红肿声音嘶哑,脸都肿着。
叶灵秀很喜欢自己的这几个孩子,压根舍不得让小儿子这么哭,可是这孩子真的很喜欢哭,完全不分白天黑夜地嚎。
如果只带这一个哭神,那还好点,孩子嘛,哭累了总有睡的时候,可叶灵秀不光大着肚子,前头还有三个五岁以下的孩子,又要洗一家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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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加起来十口人的衣裳,还要给这十口人做饭……孩子们吃的东西和大人的不一样。
当然了,孩子带糙一些,大人吃什么,就给她们吃什么 ,同样也饿不死,可是这些孩子从生下来就是叶灵秀一个人养,家里人完全是不管不问。
叶灵秀在家里有各种细粮的情形下,疼爱孩子的她天天都会费心给孩子做一些好克化的饭食。
若是不想煮几锅,就只能让大人们跟着吃细粮……凭着沈家人的本事,应该吃得起,但孙桂香舍不得,孙桂芳也会在旁边呵斥。且叶灵秀自己是从苦日子过来的,平时能省则省,也不舍得大吃大喝。
于是,天天两样饭,累的就是她。
“大姐,怎么去了那么久?”孙桂芳看到一家人回来,张口就抱怨,瞧见了挺着肚子的楚云梨后,呵斥道:“这么大人了,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不是三岁孩子,你是孩子的娘,动不动就往外跑,天黑了你跑出去做什么?偷人吗?四六不懂的玩意儿,小心被沈家休……”
她完全是张嘴就来,一番话说得噼里啪啦,连个停顿都没有。
楚云梨眉头一皱,扭头看沈保传。
沈保传上前:“姨母,您少说两句。回头我跟她讲道理!”
“你就是脾气太好了。”孙桂芳满脸的不赞同,“但凡你凶一点,把她压住了,她敢这么跑?再怎么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面子,今儿也太过分了,你必须好好教训她……”
楚云梨转身就走。
这破家,她本来就不乐意待。
沈保传转身去追,反而被孙桂芳一把拉住:“追她做什么?孩子哭成这样,说不管就不管,没见过这种当娘的女人……让她去!叶氏,你今天晚上不进这沈家的门,以后就别再回来了!”
楚云梨头都不回。
孙桂香急得跺脚,可一跺脚,脚趾又痛,她方才一直都在拉扯妹妹的袖子,想让妹妹闭嘴,偏偏妹妹说话特别快,她几次出声都被打断,眼看好不容易哄回来的儿媳妇连门都没进又要跑了,她忍不住吼:“你回家去吧!”
孙桂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姐!我这是在帮你啊!”
“这里头有些事……你先回家去。”孙桂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柔和,“孩子给我,你走吧。”
孙桂芳倒也没强求,她到这院子里来已经耽误了近一个时辰,天都黑了,晚饭还没吃上,家里还有一堆的事:“那你要好好说说灵秀,什么臭脾气,一生气就往外跑,可不能让她养成了习惯,老大脾气太好了,从不跟媳妇动手,像他表弟似的,媳妇不听话就直接捶,没有教不乖的人!”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孙桂香随口敷衍,目送妹妹离开,她小声对着双手环胸靠在墙上生闷气的沈父道:“今晚就别做饭了,我脚疼,灵秀还在气头上,也指望不上,你让人送几碗馄饨来,刚好这些孩子也能吃。”
因为叶灵秀长年累月的给大人孩子做两样饭,孙桂香在做饭时,也会下意识照顾孩子的口味。
沈父确实饿了,不满道:“方才你怎么不说?”
“忘了。”孙桂香催促,“快去,早吃早睡,明早还要出摊呢,我一会到了时辰起来看看能不能走动,要是脚好一点,我还得去上工。”
8.多生的母亲 八
楚云梨站在离馄饨摊两三丈外的位置,沈保传各种说好话赔小心,还承诺了第二天就让沈兰花夫妻俩来斟茶道歉。
“说的比唱得好听。”楚云梨并不放过他:“你明天一早就推着摊子走了,他们何时来,来了怎么招待?谁招待?”
沈保传只想把她带回家,关键是叶灵秀肚子里有孩子,她今天跟头犟牛似的,他瞅准机会拉住了她的胳膊,她不肯顺着他的力道走,还会拼命拉扯。
打了老鼠怕碰坏玉瓶,沈保传为了护着孩子,不太敢用力。
不用力就扯不走,夫妻俩在街上僵持着。
好在这会夜色深浓,街上没几个人,夫妻俩乍一看像是互相搀扶着站在路边看街景,不怎么引人注目。
沈保传深吸一口气:“我明天在家陪你,我去叫他们回来给你道歉,我招待他们,行不行?灵秀,回吧,我忙了一天,已经很累了,这会好饿好困……”
叶灵秀往常听到他这么说,就会迁就他。
夫妻之间,本来就是要互相照顾,在叶灵秀看来,沈保传这么累,也是为了这个家。
虽然她也不太明白沈保传在固定的位置摆摊能有多累,又不是一天到晚都有客人需要招呼,来人了才需要应付而已。
比起家里那几个孩子和哭神,叶灵秀真心觉得在外摆摊一点不累。
而叶灵秀还是认为沈保传累……那是因为她没有赚过哪怕一文钱,吃穿都得靠沈家出银。
把沈保传哄好了,她才能多拿到一些铜板。
“你辛苦,我不辛苦?”楚云梨吩咐,“今晚我们换床睡,你带着几个孩子睡。”
沈保传愕然:“可是孩子晚上要喝奶……”
叶灵秀自从怀上肚子里这个孩子,奶水就已很少,到后来她都怀疑自己没有奶水了,可小四一直要喝,多数时候是喝个安慰。
她想给孩子断奶,但是孩子一天十二个时辰黏在她身上,都没个人帮她搭把手,而她除了带孩子还要干许多的杂活,根本就没有时间和耐心哄哭闹的孩子,反正一哭就给奶,她能省不少事。
方才小四哭得那么凶,不是没给他东西吃,一是因为天黑了没看到娘,他认生,二来,估计也是奶瘾犯了。
毕竟,从楚云梨午后出门到现在,足足三个多时辰过去。如果叶灵秀在家里,这些时间里至少要喂两到三次奶。
“我记得跟你说过,我早已没有奶水,孩子该断奶!”楚云梨厉声强调,“我从今天起就不想再喂奶,肚子里的孩子再过两三个月要生,你能不能让我歇两个月?真当我是母猪了?”
她声音越来越大,沈保传怕丢人,急忙安抚:“行行行,你说断奶就断奶,咱先回家。”
楚云梨还是不肯动:“你跟孩子睡?”
沈保传才不要带着孩子睡:“我觉大,怕压着孩子,让我娘带,行不行?”
“不行!”楚云梨质问:“我那孩子是给你生的,不是给你娘生的!我带着孩子睡了四五年了,你带几天都不行?”
“行,”沈保传再次答应下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回吧,我眼皮子都打架了!”
可是楚云梨下午睡饱了,这会一点不困,也很有精力。
“今天晚上我想住客栈。”
沈保传一口回绝:“这不行!”他耐心解释,“我不放心你一个女人住在外头,今晚我得留在家里看孩子,顾不上你,万一你被人欺辱了怎么办?”
叶灵秀连生几个孩子,许久没有睡过整觉,也没时间打理,整个人憔悴又疲惫,肤色暗淡,人老珠黄指的就是她。
她跟那些过得好的同龄人站一起,完全就是两代人,说她是同龄人的婆婆都有人信。
再则,不说叶灵秀长相怎样,客栈开门做生意,肯定会护着客人。
沈保传这话纯属放屁。
所谓担忧妻子,是他舍不得房费罢了。
又磨蹭了小半个时辰,馄饨摊子给沈家人煮的馄饨送了过去,沈父吃完把碗都送回了摊子,楚云梨这才敢挪步往沈家走。
除了做生意的铺子,周围几乎所有的住户家中都灭了烛火,沈家点着一盏烛火,小四在孙桂香怀里哭睡着了,院子角落东一块西一块的都是孩子的衣裳,应该是小四尿了后换下来的。
楚云梨后脚跟才入门槛,沈保传砰一声就关上了门。
可算是进门了!
孙桂香翻了个白眼:“孩子睡了,赶快抱回去,我一会还得去上工呢。”
沈保传皱了皱眉:“娘,你脚上有伤,歇一天。”
“歇着你发工钱给我?”孙桂香没好气地道,“你以为老娘不想歇?好多人盯着呢,就想让我腾位置,反正是洗碗洗菜,我都是坐在那小凳子上,不动就是了。”
孙桂香是寅时离家,沈保传眼看拦不住母亲,叹口气:“灵秀,这家里谁不辛苦?娘一把年纪了,还去酒楼里看人脸色,一天到晚蹲在那儿洗碗,图的还不是咱们全家和乐融融?”
“你娘赚钱养家,那是你没本事。”楚云梨讥讽道:“养不起,你别娶媳妇别生孩子啊!”
沈保传:“……”
他感觉今天的媳妇跟吃了一万个炮仗似的,从在客栈里把人找着到现在,没有哪句话不呛人。
他深吸口气:“睡!”
孙桂香催促:“快点来抱孩子,压得我腿都麻了。大着肚子在外站了那么久,你不累?”
“只是在街上站着而已,比起在家忙得团团转,我真觉得站着不累。”楚云梨扶着肚子去了旁边的厢房。
这是五间正房,两边各配了一间厢房,除开待客用的堂屋,能睡觉的屋子有六间。
家里人多,但有好几个孩子,孩子夜里都是跟叶灵秀睡觉,因此,沈兰花出嫁以后,家里还有两间空余的屋子。
沈保传当时被孩子吵的烦了,半夜里出来进的是沈兰花出嫁前睡的屋。
那间屋子里有床,铺了被褥就能睡,沈保传去睡了一宿,就在那个屋子里生了根,除了想要同房时会去两人成亲的屋子找叶灵秀,同完房都是回厢房。
孙桂香看着媳妇去的方向不对,直到儿媳妇推开了厢房的门,她才恍然明白了什么:“灵秀,你不带孩子睡觉,去那间屋做什么?”
楚云梨回过头瞪沈保传:“你是不是又要像以前一样装哑巴?娘在问话,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沈保传心想着等她生了孩子……他今天好几次都差点动手打人,所有的忍耐都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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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带着孩子睡。”
孙桂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带孩子?你夜里睡得跟猪一样,怎么带孩子?万一压着了怎么办?小四晚上要喝奶,你又没奶给他喝,那他肯定要哭,闹你一宿,明天你还怎么摆摊?”
楚云梨已经关上了厢房的门,听到这话,心下呵呵,原来孙桂香也知道孩子闹人一宿,带孩子的人第二天做不了事……可能孙桂香眼里的儿子上是正常人,儿媳妇是个不需要睡觉的铁人。
沈兰花是个姑娘家,家里的屋子不是每个门栓都是好的,而厢房的门栓一直都是好的,但凡坏了,最多一两天之内就会修好。
楚云梨栓上了门,还把窗户拉关了栓上,然后将床上的被子全部扯了丢地上,重新去箱子里拿干净的铺了。
家里所有的屋子都是叶灵秀在收拾,这些干净的被褥放在哪个地方,她摸黑就能找到。
屋子里昏暗,铺床花费了一刻钟,楚云梨也不管外头的动静,铺好后往床上一倒。
沈家用的枕头是木制的,枕头上一股味儿,那是独属于沈保传的味道。
楚云梨直接将枕头扔了,然后去箱子里找了一件旧衣裳叠好当枕头。
躺在床上,楚云梨伸伸手伸伸脚,完全没有叶灵秀记忆中那种拥挤。
当下的床,普通人家夫妻睡的新床一般都是四尺宽。睡四个孩子一个大人……那滋味,谁睡谁知道,真的是选一个位置躺下,睡着了就再也别动弹,不然,会压到孩子。
而且,叶灵秀经常半夜睡醒,身上躺满了孩子,横七竖八的,压得人喘不过气,偏偏这些孩子都是她生的,她不光发不了脾气,还得将孩子照顾好。
楚云梨闭上眼睛,听得到外头孙桂香气急败坏的给几个孩子洗手洗脸……不洗干净让孩子上床,两三天就要洗被子,否则,那被子最多三天就会油到发亮,拿去井边浆洗,都很难洗干净。
不想洗被子,就只能洗孩子。
往常这些都是叶灵秀一个人的活儿。
楚云梨白天睡得多,这会她不太困,纯粹是在想事,窗外的月亮越升越高,楚云梨来了点困意时,听到正房那边孩子在哭,嗷嗷哭,听得出孩子的声音哑得厉害。
沈保传夜里不跟孩子睡,白天又在外头忙,跟几个孩子都不太熟,最多就是睡前抱一抱小儿子。
只那一点点相处,孩子根本就不要他。
小四半夜里醒来没有看到熟悉的娘,也没有熟悉的奶香,哪里肯依?
只听得孩子的声音越来越高,到后来竟然失了声。
沈家人都知道小四有这个哑声的毛病,每次一哑声,就是孩子气急了,肚子换不了气,脸能憋到通红发紫,大夫说过,尽量别让孩子这么哭,若是缓不过来,轻则晕过去,重则再也醒不过来。
孙桂香听到这动静,哪里还坐得住?开了门,一瘸一拐往儿子的屋子去:“哎呦,怎么哭成这样?我就说不行,男人哪能带孩子?这心狠的,得毒辣成什么样,才能对孩子都要哭晕了还不闻不问。你是耳朵聋了吗?”
除开第一句,口头的几句话都是冲着厢房嚷的。
楚云梨只当听不见,翻个身继续睡。
这种日子叶灵秀过了五年,他们一宿都不行?
9.多生的母亲 九
一整个晚上,孩子好像都在哭。
楚云梨被吵醒了好几回,因为气血亏损,肚子里怀着孩子,浑身疲惫,她很快又沉沉睡了过去。
天蒙蒙亮时,楚云梨打开门去准备上茅房,一开门就看到院子里顶着两个乌青眼圈的沈保传,他昨晚抱孩子起来哄,孩子非要抱着转圈才不哭,没法子,他在院子里转了半宿,孩子睡着了,他就抱着孩子在躺椅上眯了会儿。
胸口压着个孩子,睡觉都要做噩梦。
“灵秀,你可算醒了。”
楚云梨上下打量他:“才熬一宿而已,”
沈保传这一宿感觉比往常一年还要难过:“你……”
楚云梨根本不搭理他,直接去了茅房,再出来时,沈保传抱着孩子站起来了。
小四又醒了。
半天加一宿没看到娘,孩子看到楚云梨后,下意识朝她伸出了手。
楚云梨没有去接。
沈保传胳膊酸痛,催促:“赶紧抱一抱啊!”
楚云梨似笑非笑:“往常你早上起来蹲完茅房,就赶紧推着车跑,不管孩子怎么哭,你都听不见……”
沈保传早就知道带孩子很难,但也没想到会这么难,他苦笑道:“我知道你累,可这个家里谁不累?原先你还跟我说,几个闺女出嫁,你都想要给她们把嫁妆备齐……我这是为了谁?”
“你养得艰难,可以不生这么多。”楚云梨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这一胎我不想怀,是你……”
夫妻俩因为生这个小五吵过好几次,沈保传揉了揉眉心:“我不想跟你吵。”
楚云梨呵呵:“你以为我想吵?”
久久等不到亲娘怀抱的孩子又开始抽噎。
沈保传昨天带了一宿,孩子刚开始哭就这样,如果不如他的愿,几息之内就能哭到哑声。
他眼神都有些惊恐了:“叶灵秀,抱孩子!”
楚云梨转身:“我要出去买点早饭吃,对了,你记得给林家传话,让他们今天之内过来斟茶道歉!如果不来……那你明天也别想去摆摊,何时他们来当面锣对面鼓的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亲自跟我道了歉,你才可以出门。”
叶灵秀身上有一些钱,三五天沈保传就会给她一把铜板,主要用于家里买菜买肉。
她完全不顾沈保传的呼喊,自顾自出了门,说来好笑,昨天晚上那个馄饨摊子,叶灵秀老早之前就想吃,嫁过来七年了,总共就吃过三次。
摊子是住在这附近的一对老夫妻摆的,二老五十多岁,轮流守摊子,每天摆摊的时间能有七八个时辰。
楚云梨在小桌旁坐了,叶灵秀胃口不太好,她在家里带孩子,孩子一哭就得哄,很少能一次吃饱,都是断断续续的吃。
馄饨分大碗中碗小碗,楚云梨要了个中碗,吃到后来都有点撑。
填饱了肚子,楚云梨又买了两个大碗端着回家,摊主还把托盘借给她了,大家都是这附近的人,互相之间认识。
两碗馄饨,端回家还冒着热气。
此时院子里只有沈保传和几个孩子。
昨晚沈父又跑了一趟楚云梨砸坏了东西的客栈,花了银子把小儿子赎回来。
沈小山回来时,楚云梨早已睡了。
今儿父子两人去摆摊,孙桂香天不亮就拖着受伤的脚去干活。
因此,沈保传早饭还没着落,看见楚云梨端着托盘进门,他眼睛一亮。
楚云梨将托盘放在桌上,去厨房里拿了小碗,将其中一个大碗里的馄饨又分成了大中小三碗,这些是三个孩子的。
大女儿盼花,二女儿盼朵,小女儿盼盼。
除了最小的那个,大的两个可以自己吃,说起来,叶灵秀对孩子的耐心是真好。
如果图简便,这么大点的孩子,完全可以她一碗端着直接喂,孩子抢着吃,吃得快,还。不会弄脏衣裳。
亦或者,狠心一点让老大喂小的两个。
虽然脏一点,也能把肚子混饱。
叶灵秀从来都是给她们盛三碗,吃饭之前要围布兜,盼花最懂事,看到分馄饨,自己去将三个兜兜取了来。
楚云梨给她们一一围上,然后搬了姐妹俩当桌子的凳子,把馄饨放在上面,又把勺子递给她们,她做这些活计时不紧不慢,两个孩子也耐心坐在独属于她们的小板凳上等着。
小的那个有点坐不住,上蹿下跳抓耳挠腮,楚云梨抽空喂了她一口,她就老实了。
沈保传看着这一切,动了动唇。
楚云梨当他不存在,慢悠悠喂盼盼。
小四一直都在抓沈保传,转而又试图够碗,抓不到碗,眼看亲娘不正眼看自己,又嚎了起来。
沈保传又开始哄孩子。
可是小四是想吃馄饨,无论沈保传怎么拍怎么转,他就是一直张着嘴嚎。
沈保传无奈:“灵秀,你不能喂他一口吗?”
楚云梨侧头看他:“你没手?”
沈保传以为,自己辛苦一宿,叶灵秀该消气了,结果今天还是浑身是刺。他想要发脾气,努力压下怒火:“我不会。”
早上天凉,馄饨一路端回来,又分到碗里,正是刚好入口的温热,盼盼人小,每次吃半个,吃得特别快。
听到他说不会,楚云梨都气笑了:“你觉得我是生下来就会照顾孩子?”
不都是生下孩子以后慢慢学的么?
沈保传看着面前妻子脸上讥讽的神情,肚子实在饿,孩子也哭得厉害,他没好气地坐回桌旁:“昨天到现在,你愣是没有抱过儿子,对不起你的人是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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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沈家,你拿孩子撒什么气?这是你十月怀胎生的,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声音都哭哑了,你是聋了听不见?”
夫妻两人吵架,尤其是沈保传发脾气时,姐妹三人会有些怕,他每吼一句,三人都会抬头看他的脸色。
楚云梨继续喂孩子,她神色过于镇定,带得孩子也不像往常那样被吓得哭。
沈保传朝她伸出手:“给我个勺子。”
“你又不是没脚!”楚云梨讥讽道:“带个孩子屁事多,张嘴要这要那,我在家带孩子的时候,可没人给我送饭!原先我让你给我拿筷子勺子,你怎么说的?”
沈保传反正不会去。
叶灵秀喊过几次,就放弃了让他帮忙,有了力气喊他帮忙,自己都去厨房拿过来了。
沈保传抱着孩子怒气冲冲去厨房取勺子。
家里孩子多,勺子也多,可是昨天孩子是孙桂香带的,后来还交给了孙桂芳,都没时间洗碗洗勺。楚云梨几个勺子是现洗出来的。
沈保传进了厨房,看见里面一片狼藉,心下更烦躁了几分,翻来找去,只看到锅中有脏了的勺子,孩子哭得厉害,他也顾不上再去找,随便拿了个脏的,都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回头把勺子直接放到水缸里涮了涮。
勺子上沾着面糊,都干了,涮不干净,他伸手去扣,然后又在水缸里划拉了两圈。
其实还不太干净,沈保传却顾不上了,拿了勺子重新坐下,切了一小块儿,放进孩子嘴里,总算堵住了孩子的嘴。
孩子不再哭,沈保传感觉耳朵还嗡嗡的。
这日子他是一天都过不下去,还是得出门摆摊!
“我已经让人去给妹妹传话,妹夫有事,今天可能来不了……”
“今天来不了就明天来,让兰花别回,我看见她就烦!”楚云梨喂饱了盼盼,另外两个孩子也吃得差不多,她把几个碗和勺丢进了厨房,又取了一个干净的大碗出门,将沈保传吃的那一碗倒进碗里,然后拿着馄饨摊子的两个碗和托盘作势出门。
沈保传皱了皱眉,馄饨摊子离得近,大家又都是熟人,稍微迟点去还托盘和碗也不要紧。
“你先把厨房收拾一下!”
楚云梨好笑地道:“那都是我带着孩子干的活,我都能干,你不能干?”
沈保传:“……”
他认真道:“灵秀,我们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咱们俩这么多孩子,好好干活,好好把孩子养大。”楚云梨转了一下脖子,“我好累了,你能不能闭嘴?不能闭嘴就滚出去,想睡了再进来。”
沈保传感觉这些话很耳熟,好像是以前自己说过的话,连那种不耐烦的语气都差不多。
只不过,那时候是妻子想要跟他好好谈,而他不想谈。
10.多生的母亲 十
等到楚云梨还了碗回来,沈保传都吃饱了,剩一点汤,正在喂给小四。
沈家人很喜欢儿子。
因此,无论小四多大的气性,楚云梨从来不担心沈家人会苛待了孩子。
沈保传绝对不会让小四生病!也不舍得让孩子哭太久。
“灵秀,以前我是不够体谅你,我给你道个歉。”
楚云梨不吭声,往摇椅上一躺,闭上眼睛摇晃,姿态悠闲。
沈保传心里一沉,他发现妻子真的跟变了个人似的,此时不大的院子里到处乱糟糟,昨天晚上洗脚的水盆没倒,到处都是孩子的尿布和脏衣,也不知道是哪个孩子把屋子里的针线笸箩扯出来了,东西掉得到处都是。
不是每个女子都有针线笸箩,有些人家置办不起,往常叶灵秀会将这些东西小心捡起来收好,楚云梨只当看不见,一脚下去,还把纳鞋底的顶圈给踩扁了。
当下的人穿的千层底,一般人的手劲穿不过去,都是买个像玉戒指一样的铁圈套在手指上顶针。
这东西看着小,价钱不便宜。
换做想要好好过日子的叶灵秀,才不会舍得踩。
沈保传看着地上那个被踩扁的小东西,一时间特别心慌,本来答应让妹妹和妹夫过来斟茶道歉只是想把人骗回来的权宜之计,这会他却不敢糊弄了。
“灵秀,你抱抱孩子,我出去一趟!”
楚云梨呵了一声:“你敢扔给我,我就敢把他扔到大街上去!沈保传,跟你做了几年夫妻,我今儿才算是明白了,做你们沈家人,谁心软谁就吃亏。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但往常都给了我一个人带……你也别扯什么你没闲着,这个家里所有的人都比我轻松!我能做你们干的活,怎么反过来你就替不了我了?”
她伸手划拉了一圈院子,“尿布,爹娘换下来的衣裳,房里的那堆碗,翻倒的凳子,地上的笸箩,那些盆里的水,还有屋子里桌椅上的灰,对了,昨晚上我换的被褥还在厢房里的地上……你带着这一群孩子把这些收拾干净试试?干不完还说我懒,你勤快一个给我看看?”
沈保传昨夜几乎没睡,听着这些话都觉得窒息,弱弱地辩解道:“我没有说你懒。”
“你娘说了,你姨母说了,包括你爹,总是嫌弃我这里没收拾好,那里没弄好,还说辛苦一天回来吃不上一口现成的。”楚云梨呵呵,“我不信你一点没听见,往常你都是死的,张嘴就要我体谅,呵呵!一会而他们回来看到乱糟糟的院子肯定会骂,而且只骂我一个人。丑话说在前头,你最好是跟他们讲讲道理,若是还要说是我的错,我就……”
沈保传头皮发麻:“你别想着去砸别人的东西,赔的都是咱们家的银子,而且,人家会以为你是个疯子!人要脸,树要皮,难道你要让别人说沈家的孩子有个疯娘?”
“我不去砸,昨天砸完我都后悔了。”楚云梨看他眉目轻松下来,道:“你们家害了我,我不该去祸害别人,冤有头债有主,做人要讲道理,如果你爹娘不分青红皂白在骂我,我就去……买落胎药!”
打蛇打七寸。
沈家最在意的还是孩子。
确切的说,他们在意的是小四和肚子里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果然,沈保传气得差点跳起来:“你疯了!咱们怎么吵都行,你别拿孩子来开玩笑!”
“急了?”楚云梨一拍桌子,“急就证明我押对了!今天之内,沈兰花夫妻俩不来给我斟茶道歉,或者往后你爹娘再不分青红皂白骂我,我就喝药。你不给我银子买药,落胎的法子多的是,我直接往桌子角上撞……”
沈保传听不下去了:“行行行,都依你!”
在当下民间流传有一种说法,孩子如果到了娘胎里,家中所有人都不可以说嫌弃孩子和不要孩子之类的话,不然,小气的孩子可能就不来了。
那孩子就会小产。
沈保传盼了好多年才盼了一个小四,如今至少还要生两个儿子,孩子都还不够,怎么能落胎?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沈保传心中再无侥幸,出门找了邻居,请人帮忙去林家传话。
沈兰花回来得很快,她一个人来的,左右脸颊都红肿着,隐约可见五指印,眼睛也肿。
她冲进门后,趴在桌子上呜呜直哭。
闻着味道不对,才发现旁边的板凳上有一块尿布,她扯了那块尿布,狠狠砸到了角落里,啪一声直接将其啪到了墙根。
“怎么这些都不洗?”沈兰花红肿的眼睛看到乱糟糟的院子,“大嫂,你怎么不收拾?”
沈保传是真没发现这些话不对劲,察觉到妻子看过来的严厉目光,他才后知后觉:“妹夫呢?”
“你还说!”沈兰花哭了出来,“他们都知道孩子是假的,要休了我,昨天还打我了……呜呜呜……我想回娘家都不敢……”
林家本来就要休了她,她如果敢因为挨打而堵气回娘家,林家绝不会再让她进门。
今天能出门,是她从传话的人那里得知亲娘的摔瘸了腿,说是回来看看。就这,林家的长辈们还很不高兴。
“大哥,现在怎么办?”
沈保传怀里的孩子又开始抽抽噎噎,他下意识站起身。
沈兰花见了,不满地看向旁边摇椅上的楚云梨:“嫂嫂,抱孩子!”
楚云梨眼睛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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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你不是想要么?你去抱吧,送你了!”
沈兰花昨天故意让众人误以为她的孩子被娘家嫂嫂给害了,就是希望嫂嫂给自己生一个儿子。
小四哭的时候很乖,这又是沈兰花唯一的侄子,她是真疼这个孩子。
不过,沈兰花心里明白,她再想要孩子,都得等着嫂嫂生完了肚子里那个孩子后再帮她生……抱小四走,爹娘和大哥都不会答应。
“没开玩笑。”楚云梨侧头看她,“我认真的,送你了。”
沈兰花:“……”
沈保传呵斥:“灵秀,这是我们的儿子,怎么能随口送给别人?妹妹没孩子,你偏偏要拿孩子说事,这不是往她心口上扎刀子吗?”
“说得好像他没扎过我似的!”楚云梨不疾不徐,“原先她可说过,我叶灵秀活在这世上的用处,就是给你们沈家生孩子,如果不能生,就不配端你沈家的碗,该被休出门去。”
叶灵秀性子软弱,被公公婆婆和婆家的姨母训斥,她不是没有想过反驳,可她很忙,累得精疲力竭,没有精力跟这些人吵,曾经她也反驳过,可吵到最后,沈家还会来一群亲戚七嘴八舌说她不对。
她没有娘家撑腰,不想再被人指责,不想花费精力吵架,干脆懒得搭理。
因为她的不反驳,就连沈兰花都敢对她大小声。
沈保传隐约知道这些,叶灵秀偶尔会找他哭诉,只是他不想搭理……明明一家子上下挺和睦的,拿这些事情来说,又会吵起来。
所以他多数时候都劝叶灵秀忍耐,让妻子大度一些。
沈保传心思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回过神来发现妻子又看着自己,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呵斥:“兰花,给你嫂嫂道歉。”
他还冲着楚云梨讨好道:“我们俩都没空去烧水,斟茶就算了。”
明明沈兰花此时失言就该道歉,沈保传这个机灵的还将之前的事情混为一谈,楚云梨强调:“我要的是他们夫妻一起来道歉,沈兰花已是林家的人,她干出这事,是因林家纵容。林昌茂不来,这事过不去!”
沈兰花瞪大了眼:“让我男人给你道歉?不可能!”
她骗了林家,现在全家上下都极为厌恶她,这时候还让林昌茂来道歉……她生不了孩子,娘家还不讲理,这谁能忍?
叶灵秀分明是在逼着林家休了她 。
楚云梨慢悠悠起身:“那我就去问问,他林家为何要把人命债赖我身上。”
话里话外,竟然是要去林家。
沈兰花假孕之事还没翻篇,沈家还跑去质问,到时她能有好?
她急得尖叫:“叶灵秀,你不能去。”
11.多生的母亲 十一
楚云梨就要去林家!
沈兰花身为林家妇,为了个孩子把叶灵秀搅和的死去活来,林家凭什么置身事外?
叶灵秀辛辛苦苦生了四胎,才得了一个儿子,如今还欠着沈小山一个儿,这些事情所有人都知道,林家又不瞎又不聋的,但凡他们懂情理,都会阻止沈兰花过继孩子。
可事实是,叶灵秀拼死生下的儿子,确实被沈兰花给抱走了!
如果林家不肯接纳这个孩子,沈兰花敢抱?
楚云梨直接冲出门去,因为她跑得飞快,院子里又在吵闹,几个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沈保传不停地哄孩子,叫着别哭别哭,又扯着嗓子喊:“叶灵秀,孩子哭了?你聋了吗?有你这么当娘的吗?”
孩子哭了,换做叶灵秀,定然要回头。
楚云梨没有回头,因为沈家就住在主街上,刚好有马车过来,她伸手一拦,直接跳了上去:“去弯刀巷子。”
车夫吓一跳:“小嫂子,这肚子没事吧?几个月了?”
别一会儿生在他车厢里。
“没事。”楚云梨摆摆手,又递过去一把铜板,“麻烦你快点。”
车夫一边赶车一边问:“小嫂子这是回家吗?”
楚云梨要说去找茬,车夫肯定不愿意送。
“嗯。”
车夫又问:“小嫂子是在这边走亲戚吗?”
“嗯。”
车夫放心了。
从沈家去弯刀巷子的林家,走路也才一刻多钟,坐马车半刻钟都不到。
弯刀巷子路比较宽,马车能直接进,但许多车夫不愿意进去,因为不太好掉头。车夫是个热心肠,看楚云梨大着肚子,一头就扎了进去。
“你家住哪?”
叶灵秀带一群孩子,平时不爱走亲戚,孩子在别人家里吃喝拉撒都不方便,尤其是像盼盼那么大点的孩子,在家里习惯了不会尿裤子,但出门和走亲戚就很容易尿在裤子上。
裤子湿了,得换得洗得晾,又不能指望沈家上下多体贴地指点她在哪儿洗裤子在哪儿晾衣裳。
叶灵秀在林家人生地不熟……给孩子换个裤子,她一般避着人,但是多数人认为那么小点的孩子没必要避。
种种顾虑之下,叶灵秀干脆就不走亲戚了,一家人想去就去,她留在家里带孩子。
叶灵秀来的次数少,但还是找得到林家的住处,她伸手一指。
林家的门开着,门口有好几个妇人和一群孩子,原本看到马车过来要让路,结果马车停下了。
林婆子年过五旬,头发花白一片,梳成了一个圆髻盘在脑后,应该用了些头油,一丝不乱,还戴上了一支银钗。听说她年轻的时候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哪怕后来不去了,也讲究了半辈子。
看见楚云梨扶着肚子下马车,她先是一愣,随即不冷不热地道:“亲家大嫂,你一个人来的?”
“全家上下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畜生,我只能自己过来讨个公道,遇上事了,才知道身边的人是人是鬼。”楚云梨意有所指,“你是在这里说,还是进屋去说?”
周围这一群都是林婆子的邻居,看楚云梨的模样来者不善,其中又有人认出了她来……就在方才,林婆子还在这里跟众人说她儿媳妇为了不被休弃,装作自己有孕,因为月事来了装不下去了,又来装小产。
话里话外把她儿媳妇骂得狗血淋头。
如今她儿媳妇的娘家人出现,原以为是来道歉说和的,没想到,上来还是这种语气。
众人都挺好奇这里面的事,立刻有人起哄:“就在这里说嘛,我们也评评理,看看到底谁对谁错。”
“不就那点事吗?难道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后问话的这个妇人还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婆子。
林婆子早就不喜欢沈兰花这个媳妇了,去年那会就想休,奈何儿子不答应。
因此,在沈兰花做了错事后,她没有丝毫要帮儿媳妇隐瞒的意思,反而还主动宣扬,生怕别人不知道儿媳干的奇葩事,就是希望儿媳妇自己没脸在林家待下去而自请下堂。
“就在这里说吧。”林婆子双手环胸,“兰花假装自己有了孩子,那几个月我恨不得把她当祖宗一样供起来,燕窝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一辈子都没尝过几口,特意每天半夜起来炖,接连炖了十盏给她……我都不知道她怎么那么狠的心肠,怎么吃得下去……我帮她洗衣,小衣都洗了,都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脸?你们沈家的女儿,我是真的要不起,这次的事情没那么容易过去,必须让你爹娘过来把你接走……”
她振振有词,越吼越凶。
楚云梨呵呵:“昨天她说是被我推倒的,口口声声说我这个娘家嫂嫂害她。”
沈兰花昨天自己跑回来,这条巷子里都是林家的老邻居,有人看到了她身上有血,而林婆子又知道媳妇假孕之事瞒不下去,这才主动说了沈兰花骗家里人有孕之事。
对于沈家昨天到底发生了何事,这条巷子里也有几个人听说了,只是没当着林婆子的面提及。
林婆子皱眉:“那我不知道。”
“她意思是我欠她一个孩子,让我赔她一个儿子!”楚云梨质问,“你们林家没有自己的孙子,就这么算计别人孩子?”
林婆子跳了起来:“胡说什么?谁要你沈家的孩子了?如果不是沈兰花耽误我儿,我早抱上了孙子!让你家中长辈来把话说清楚,把人接走,回头我再娶一个媳妇……真的,我们家没有对不住沈兰花的地方,反而是她耽误了我儿子好几年!如今还干出这等不要脸的事,过门几年生不出孩子,还算计我这个婆婆低三下四的伺候她,也不怕遭报应。”
“如果你们没有松口说要养沈家的孩子,她怎么会算计我?”楚云梨大声道:“你敢不敢对天发誓,说你们沈家的人从头到尾不知她要往我身上泼脏水,也没有答应过愿意养沈家过继来的孩子?”
她挺着肚子往前几步,“你敢发誓,我就信你。”
林婆子衣着讲究,做不出那等当街哭闹的事,气得直喘粗气:“这是你们沈家的计谋吧?明明是沈家女有错,反过来倒打一耙。”
越是这种几年都求不到孩子的人,越信那些因果报应,叶灵秀原先还听说过林婆子经常出城去求子。
楚云梨咄咄逼人:“那你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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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啊!”
林婆子愤然,声音比楚云梨还高:“错的是沈兰花,我发什么誓?”
“你不敢发誓,假孕之事你们早就知道,为的就是算计我给你们生孩子。”楚云梨大吼,“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自己生不出来,就算计别人的孩儿……”
沈家兄妹此时匆匆赶来。
本来还能更快,可是小三小四麻烦至极,出门了还尿裤子,沈保传身上都被尿湿,只好又回去换了衣衫才来的。
而他们找的那个车夫远远看到弯刀巷子里众人堵成一团,说什么也不肯进来,两人只好下了马车跑过来。
沈兰花隔着老远听到叶灵秀的话,只觉浑身发麻。
“嫂嫂,你不要乱说!”
楚云梨反手推了她一把:“扯我做什么?我哪句说错了?如果林家不答应抱沈家的孩子养,你敢让我给你生?”
沈兰花脸色煞白。
“嫂嫂,我没有要过继……”
“那你为何要算计我?”楚云梨伸手一指林婆子,“是不是这个老毒妇给你出的主意?我伤了你们林家唯一的孙子,就该生一个孩子给你抱回来给林家传宗接代。”
林婆子逮着机会再次强调:“我不要沈家孩子。”
楚云梨质问:“那你为何不敢发誓?沈兰花嫁入你们家好几年,突然跑回去算计娘家嫂嫂,谁给的底气?”
反正,她一口咬定沈兰花是和林家人商量好了才会算计她。
林婆子差点被气抽过去,她用手捂住胸口,感觉眼前阵阵发黑:“滚!滚滚滚!姓沈的,把你妹妹带走!”
沈兰花大惊失色。
她最怕被休,叶灵秀那个女人说要跑到林家来闹,她心里就特别慌。
“娘,别听她胡说……”
她朝着婆婆扑了过去。
林婆子眼疾手快,避开了媳妇的拉扯,一步踏入了林家门,抢在沈兰花进门之前,砰一声将门板甩上。
沈兰花砰砰砰拍门,又哭又喊,滑倒在门口处哭到起不来身。
围观众人越来越多,林婆子还在院子里嚷:“姓沈的,我可把你妹妹全须全尾交给你了,回头因为你没看住而出了事,别来找我林家麻烦!进门几年不生孩子,还骗我们说有了身孕,骗吃骗喝骗银子……沈兰花,识相的,就自己滚走!赶快滚!”
忽然,门被打开,沈兰花还来不及欢喜,兜头一盆水直接泼到了她的身上。
楚云梨早早避开,没有被水淋到。
沈保传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他也想敲开林家的门好好谈一谈,没被泼个正着,浑身也湿了大半。
沈兰花周身湿透,心也凉透了,扭头怒瞪着楚云梨:“你满意了?”
“明明是林家人不厚道,事情没办好,他们就翻脸不认人。你哪来的脸怪我?”楚云梨振振有词,“难道我被你诬赖只能老实认?”
沈保传气急,跳着脚道:“都少说两句!”
楚云梨声音比他更大,吼道:“我才不要,如果都听你的,现在我已是害小姑子小产的恶毒嫂嫂了!而且这还是林家盼了几年的孩子,我背不起这么重的债!”
12.多生点母亲 十二
楚云梨的话一出,众人便都理解了她闹着异常的缘由。
按理,沈兰花嫁人后几年不生孩子,沈家在林家人面前该矮一头,即便沈兰花做错了事,也该把人叫回沈家教训,而不是跑到林家来闹……这不是逼着林家休妻么?
谁家多一个被休回娘家的姑娘,脸上都不好看。
可沈兰花把小产的事情赖到娘家嫂嫂身上,让所有人都以为是她娘家嫂嫂害死了林家盼了几年的孙子,这确实不厚道。
如果叶灵秀不说清楚,就得赔林家一个孩子!
但若顺着这个思路,要说林家人对于沈兰花回娘家之后的所作所为一点都不知情,估计没几个人相信。
沈家兄妹不肯离开,他们不走,看热闹的人也不走,林婆子气得够呛,一怒之下跑去了儿子的屋子,把那些衣裳被褥扯出来,打开门后直接丢在了沈兰花身上。
“把你的这些破烂带走,林家要不起你这种恶毒的女人!”
被婆婆在众目睽睽之下撵出门,沈兰花真心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可她不能被休,于是又伸手去拉偏偏。
林婆子砰一声关门,门板甩得又快又急,刚好砸到了沈兰花的手指,手指当场就有一股血飙了出来。
十指连心,沈兰花几乎痛晕过去。
沈保传上前帮妹妹止血,怎么都止不住,正想带妹妹去看大夫,不远处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催促:“你到底要不要你们家的孩儿?”
小四又在哇哇大哭。
叶灵秀一个人带的孩子,特别认生,沈家人勉强还能带一带,小四根本就不让外面的陌生人碰他,一碰就嚎,这么一会儿,几乎要嚎破了天。
沈保传下意识吩咐:“灵秀,你去带孩子,我送兰花去看大夫。”
楚云梨冷哼一声,这弯刀巷子两头都和主街相连,几个孩子位于来时的那个路口,她直接穿过人群,从另一个路口离开。
沈保传气急败坏地喊。
楚云梨装聋作哑。
沈家都习惯了把孩子丢给叶灵秀。他们带不了,好像叶灵秀就一定带得了又带得好似的。
楚云梨到了主街上,先找了一个路旁的摊子吃面,想加肉的,手里铜板不够了。
叶灵秀管着全家老少的吃喝,手头没缺过钱,但一向不宽裕,最多只能养活全家两三天,钱快花完的时候她就得告知沈保传。
沈保传心情好的时候还好说,心情不好了,他会不耐烦地问她为何银子花得这么快。
叶灵秀没有读过书,只会算一些小账,反正付每一笔钱都会算了又算……沈保传过一两天再问她这些钱买了什么,她忙得头晕脑胀的脑子哪里还想得起来?
于是,沈家人口中她是个乱花钱的女人。
孙桂香曾经还在邻居面前振振有词说叶灵秀一个月花了多少多少……可是全家的吃喝拉撒本身就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楚云梨吃过饭,慢慢溜达着往林家走。
到家后,她先回了正房翻找一通,找到了沈保传藏的几处银子,然后去厢房午睡了一会儿。
睡到一半,沈保传和沈兰花回来了。
林家人铁了心不开门,沈兰花也不想去求讨厌她的婆婆,想等她男人林昌茂下工回家后,再由爹娘带着她回去谈。
姐妹俩带着一串孩子进门,院子里安安静静,又脏又乱,不像有人。
沈保传却觉得叶灵秀很可能回来了,因为她无处可去,于是他抱着睡着了的小四回了正房。
正房里无人,刚才他和小四脱下来的衣裳还在地上一大堆,床上被子是乱的,无人整理,屋中一股子难闻的尿骚味。
沈保传将孩子放床上……昨晚上孩子尿湿了床铺,只能选一处干的将孩子放下。
他出门后,看见厢房门紧闭着,走过去推,推不开。
门从里面栓,屋中无人,不可能栓得上,沈保传心头窝着一团火,叶灵秀搅和得家里不得安宁,还跑到林家去闹,将妹妹一家也闹得鸡犬不宁……如今竟然回来睡觉,她怎么睡得着?
“叶灵秀,你出来!”
楚云梨翻了个身。
沈保传一怒之下,抬脚踹门。
沈家这房子好多年了,门板被他踹飞了出去,沈保传怒气冲冲奔到床边,伸手就要去拽床上的人。
楚云梨翻身而起,捡起小桌上的烛台狠砸过去,一下就砸到了沈保传的眼睛。
沈保传惨叫一声,下意识用手捂着眼,很快有鲜血从他手指缝里流出来。
楚云梨还不解气,将床上被子枕头,边上的箱子通通都往他身上砸。
屋子里噼里啪啦,沈兰花原本在院子里哭自己的委屈,听到动静不对,跑过去就瞧见自己哥躺着一片狼藉中。
“大哥?”
沈兰花看着站在床上的女人,惊怒交加地质问:“叶灵秀,你疯了吗?”
屋中这么吵,院子里的孩子又开始嚎。
楚云梨从床上下来,还踩了一脚沈保传,怒气冲冲出门。
她眼神凶狠,似乎一言不合要打人。
沈兰花有点儿怕她,下意识让开了路。
院子里几个孩子正在哭着喊娘,楚云梨没有搭理她们,独自一人出了门。
她又去了昨天的那间客栈。
客栈的东家在柜台后面打算盘,瞅见楚云梨出现,立即站起了身,想笑又笑不出。
“我来住店。”
东家为难:“你们家还吵吗?”
楚云梨扬眉:“真砸坏了东西,我们会赔偿。”
“哈哈……我不是那个意思。”东家方忙不迭从柜台后面出来,伸手一引,示意楚云梨往楼上走,“客人这肚子都快要临盆了,生气伤身。”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52665|19121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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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梨没有多说话:“送点茶水点心,我要坐一坐。”
东家笑吟吟道:“我们这里景致最好的那个雅间刚打扫干净,客人要去看看吗?”
最好的雅间,比昨天楚云梨砸坏的那个要雅致,屋中摆件看起来更贵重,这间屋子更宽,位于楼梯的另一边,吵闹起来,不太影响得到其他客人。
东家送了四样点心,四样拼成一盘,送的不是茶,而是蜂蜜水。
虽说这东家会算计了些,却没有乱七八糟塞一大桌,楚云梨一个人吃不完,但不会剩太多。
楚云梨吃了一半点心就去床上睡了。
一觉又睡到了天黑。
由此也可看出叶灵秀有多缺觉,感觉只要有空,能从早睡到晚,还能从晚上睡到天明。
楚云梨吃了剩下的点心,感觉不太够,又要了一碗面,特意嘱咐只要两样小菜。
面刚吃完,就听到外面的木质楼梯上有一群人闹着上来,好像东家和伙计都在小声劝着什么。
没多久,门被推开,进来的不是沈家人,而是叶灵秀的爹。
叶父是个挑担货郎,常年风吹日晒,身子矮壮,肌肤黝黑,他怒气冲冲进门:“一把年纪了还不懂事,你是当娘的人!”
他越说越怒,还在楚云梨四五步远外,就抡起了巴掌狠狠扇来。
楚云梨心中一股郁气堵得厉害。
这就是叶灵秀的亲爹,完全不问女儿发生了何事,上来就打,上来就骂,叶灵秀回娘家诉苦,只会劝她好好过,让她别作妖,还说如果沈家容不下她,真把她休出门,那娘家也没有她的住处,让她找个僻静处一根绳子吊死,不要回去恶心家人。
正因如此,楚云梨再往外跑,都没想过要回叶家去。
“你打!”楚云梨不退反进,挺着肚子吼,“反正都活不下去了,你把我打死,就当我这个做闺女的还了生养之恩,来来来,打。”
叶父来此的目的不是为教训女儿,而是为把女儿送回沈家去。
见女儿这般,叶父皱眉:“受了委屈你说,别在这儿要死要活。”
叶灵秀上辈子对于自己害小姑子落胎一事完全是稀里糊涂,后来也憋不住跟父亲哭诉说她不想再生孩子。
毕竟这孩子未生出来之前,都不知道是男是女,别的女人一生一个儿,她生的多数都是闺女,想要生够三个儿子,不知道要折腾多少年。
她心里绝望,感觉自己生到死,都生不够孩子。
那时叶父跟着唉声叹气,却没有试图劝女婿,后来叶灵秀一个接一个的落胎,叶家也没有插手。
叶灵秀对自己的双亲已失望透顶,似乎小时候父母对她的那些疼爱都是假的。
“跟你说了委屈有何用?”楚云梨满脸讥讽,“你是会质问沈兰花,还是会帮我揍沈保传一顿?你只会跟他们一起打压我,欺负我!”
13.多生点母亲 十三
“别在这里吵,回家再说。”叶父感觉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下回有事,先回家告诉我!”
楚云梨稳稳当当坐着,动也不动。
叶父瞪她:“你连我的话都敢不听?”
“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你生气?”楚云梨看向窗外,“你叫他们到这里来谈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不然,回头一吵架,不管是谁的错,他们都会把你抬出来压我。”
叶父皱眉:“这里人多眼杂,你们夫妻当着人前吵架,光彩吗?”
楚云梨反正不走。
叶父劝说半天无果后,只好让伙计请个人去沈家传信,然后他坐到了女儿对面,问起此次的原委。
楚云梨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叶父越是听,眉头皱得越紧。
等到沈家人赶到,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
其实来的只有沈家母子,孙桂香进了雅间后,气急败坏地控诉:“亲家,就在这个客栈内,她把人家所有东西都砸了,害我们赔了三两银子。我们不敢来接,就是怕她又砸东西……亲家,家里那么多孩子,花销忒大,你说这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拿来吃,拿来穿,拿来修房子,干什么不行?为何非得拿来赔给外人?你说是不是?”
叶父早就听女婿说过女儿在客栈里砸东西赔钱的事,问:“你们想算计我闺女生孩子给林家养?”
“没有没有!”孙桂香连声否认,“我女婿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过继?”
“那兰花为何要往我女儿身上泼脏水?”叶父皱眉,“不是为了赖个孩子,她要装作小产,不应该是在外头滑一跤吗?跑回来赖给娘家人,林家更要休了她了。”
沈兰花不想被休,却偏偏要选择回娘家时小产,这就是最大的疑点。
孙桂香发现,亲家好像长脑子了。
往常儿子和儿媳妇吵架,亲家都会教训女儿,勒令夫妻俩好好过日子来着。
“亲家,那你说灵秀跑到这里来砸东西是对的?”
叶父强调:“我教我闺女勤快懂事,善解人意,以前她回家说活计太累,孩子太多了不想生,我都训斥她。女人生儿育女天经地义,她嫁了你们沈家,就该为你们沈家传宗接代,你们想要她多生一个儿子给沈小山,她不愿意,我也压着她点头了。但是,林家都来算计她的孩子,兜头就说听害了一条人命,这有点过了吧?”
他敲了敲桌子,“我闺女可没有对不住你们沈家的地方,我只问一句,你女儿为何要算计她?”
孙桂香张口就要说话,叶父率先道:“我的闺女我知道,她绝对不会撒谎!你们想让她勤快懂事,孝顺长辈,友爱弟妹,疼爱侄女,对夫君贴心,累死累活完还不能发牢骚发脾气。这些都可以,但是,你们不能往她身上泼脏水!她一个小小女子,整天辛苦侍奉你们沈家上下所有人,还要养育孩子,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背负得起一条人命?不怪我女儿发疯,就你们这么干,任何人都会被你们逼疯!”
楚云梨没想到叶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明明他从来都不肯帮女儿撑腰来着。她反应快,立刻接过话头强调:“我忙得都没时间出门,沈兰花还能跑到我跟前来摔倒……做你们沈家的儿媳可真倒霉!估计圣人来了,都不能让你们家满意。”
沈保传叹口气:“兰花有错,我有让她给你道歉……”
楚云梨忍无可忍,捡起桌上装点心的碟子就朝他的头猛砸了过去。
沈保传吓一跳,下意识想要偏头躲,不偏头还好,一偏头,刚好撞上飞来的盘子。
他额头一痛,整个人天旋地转。
孙桂香刚要开口指责,楚云梨已经快步过去弯腰扶人:“哎呀,你没事吧?对不起啊!”
见状,扶儿子慢了一步的孙贵香气急败坏骂:“你个贱东西,你分明是故意的!”
楚云梨张口就来:“沈兰花那个贱东西也是故意害我的,她故意将一条人命赖我身上,道个歉就能过去。我只是砸了你儿子一下,你们凭什么不原谅?”
叶父没想到女儿会突然动手,刚要训斥,听得这番话,低头喝茶。
楚云梨看着伸手捂额头的沈保传,问:“你能原谅吗?”
沈保传昨天被砸出血的眼皮上还有一道疤,才刚结痂不久,鲜红色,这会又有血流到那道疤上,他脑子嗡嗡的,也听见了妻子的话。
他心里明白,这一回母亲和妹妹做事太过,惹怒了叶灵秀,即便是叶灵秀嘴上说着原谅,心里也还有气。
沈保传苦笑一声:“你肚子里有我的孩子,别说只是砸我的头,就是要我的命,我也只能原谅啊。灵秀,我这两日才知,你以前确实很辛苦,我们家不应该把孩子都丢给你一个人……我知错就改,以后你一定抽空回来帮你带孩子。不,我去摆摊的时候可以带上盼花,让我爹他们带盼朵,你在家里带好盼盼和小四就行。”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如果一个也不想带呢?”
沈保传愕然抬头看她,见她不像是开玩笑,沉吟了下:“那我娘辞了活计回来带孩子,行吗?”
楚云梨还没吭声,叶父拍板定下:“好!亲家母在家带孩子,顺便照顾灵秀,那么大的月份了,你们放她和一群孩子关家里,也是真的胆子大。”
反正女儿的诉求是说家里太忙,没人帮忙带孩子才不想生,如今有人帮忙,女儿应该能满意。
他起身:“灵秀,既然你娘都要留家里照顾你,你也别闹了,回去好好过!”
楚云梨就知道会这样。
叶父根本就不接纳和离回娘家的女儿。
他方才帮闺女说话的原因……估计也是不想要一个害得小姑子落胎的女儿。
说白了,叶父很好面子,女儿的善解人意的好名声能让他面上有光。
孙桂香忍不住道:“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砸东西,东西砸坏了要赔,这要是落眼睛上怎么得了?你男人变个瞎子,对你有何好处?孩子们有个瞎子爹,不光会被人笑话,以后说亲都难。”
叶父附和:“对对对……”
楚云梨反驳道:“那是你们故意气我,沈兰花污蔑我是杀人凶手,你们轻飘飘……”
她话还没有说完,那边的三人已经抬步往外走。
见状,楚云梨忽然一抬手,直接把门口那个花瓶给砸了,然后又跑回了窗边,把桌子上的茶壶茶杯碗碟全部挥到地上,最后把桌子都掀了。
又是一轮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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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啪啦,东家站在门口探头,对上楚云梨视线后,忙将头收了回去。
哪怕只一刹,楚云梨也看清楚了他嘴角的笑意。
门口的三人回头,叶父满脸惊愕,孙桂香尖叫了一声。
这又得赔多少银子?
沈保传面色难看至极。
楚云梨冷笑,踹了一脚地上没碎的茶杯:“都不说话了,能听见我说话了吗?”
茶杯飞一尺多高,砰一声落地。
得,一套茶具里,最后一个完好的茶杯也变成了碎片。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沈保传真的有点反应不过来,他脑子转向门外的东家,脖子僵硬无比,转得咔咔响:“赔……赔多少?”
东家装都不装了,端着一把算盘进了雅间,对着各个方向噼里啪啦一顿拨:“三两八钱,已扣了折旧,已抹了零。”
楚云梨率先道:“我最近害了一种喜欢听响的病,沈保传,你要么以后别再委屈我,要么就得时不时的赔钱,当然了,你们也可以选择休了我。”
孙桂香原本还要跟东家讲讲价钱,这会也失了力气。
儿媳妇完全转了性子,这次能讲下来一二钱银子,还有下次,下下次!
如果早知道媳妇在外头砸两次东西就要赔六两银子……有这六两银子,把叶灵秀休了,重新聘一个进门都够了。
楚云梨第一个走下楼梯,叶父一边下楼,一边偷瞄女儿的背影。
到了客栈之外,叶父快步上前:“灵秀,不能再这样……”
楚云梨呵呵:“你总说我不能这样,不能那样。却又没有告诉过我要怎样护着自己,现在……我不听你的了,你再唧唧歪歪,我就回家去砸!”
叶父:“……”
女儿在客栈砸了东西,客栈可以让沈家赔,要是女儿砸了叶家的东西,他哪来的脸让人家赔?
“我没你这么暴躁不讲理的闺女!”
叶父气急,抬步就走。
楚云梨看着他背影:“这话我记住了啊,回头你别再管沈家的闲事。”
“要不是你是我生的,我才懒得管你。”叶父丢下一句,匆匆离去。
沈保传把他娘押在了客栈,然后带着楚云梨回家。
一路上,夫妻二人格外沉默。
沈保传感觉自己好话说尽,叶灵秀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深吸一口气:“灵秀,咱们夫妻几载,今儿我们把话摊开来说,你到底要我怎样做,才愿意好好过日子。”
楚云梨直言:“我要你回家带那些孩子,然后……我们俩再也不要生了,包括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四个孩子足够了!”
沈保传皱了皱眉:“那小山怎么办?”
楚云梨张口就来:“可以把盼盼过继给他!让盼盼长大以后孝敬他。”
曾经夫妻俩就此事谈过,叶灵秀那时候也提议过去女儿给沈小山。
沈保传还是同样的回答:“盼盼是个女儿,长大后一出嫁,等于白养!这养儿防老,还是得儿子才行。”
“那就是谈不拢了。”楚云梨呵呵,“我又不急,继续闹吧。”
沈保传:“……”
家都不成家了,院子里乱七八糟,还闹?
14.多生的母亲 十四
沈保传退了一步:“你再生一个儿子,我们就好好过。”
楚云梨肚子里的孩子都七个月了,过两三个月就要临盆,乍一听这话,感觉就要熬出头了。
总共五个孩子, 累是累一点, 也不算多。
可是这孩子生下来是个女儿!
而且之后的几胎都是女儿!
林家那边还没来找沈家谈,但孙桂香纵容女儿在家里小产,其实就已经默认了让儿媳妇生一个孩子给闺女抱去林家养。
叶灵秀上辈子到死才替他们两家生够了儿子。
她以为的只带孩子不再生孩子的日子,死都没等到。
“我这个都不想生,没有再!”楚云梨语气不容商量,“沈小山自己不生,那就别挑,有个女儿就不错了!”
沈保传脸色难看至极,眼看前面就到自家大门,他低声呵斥:“当爹娘的给儿子娶妻是应该的,如果你不肯给小山生个后人,那他就要娶媳妇,他是个跛子,聘礼少了,根本就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那都是我们的钱!”
“是你的!”楚云梨强调,“我嫁给你七年,从来连银子的边边都挨不到。”
“我没把银子给你,也是攒着给我们以后的儿女,你生个孩子给小山,以后这家所有的东西都是咱们儿子的。小山娶了媳妇,平白分一半东西出去,你舍得?”
看来楚云梨这两天的所作所为是真的将沈保传给逼急了,叶灵秀和他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些真心话。
楚云梨轻笑一声:“又不是我的东西,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沈保传没想到这几年那些隐秘的小心思都剖白出来,叶灵秀居然还不听话。
“你如果不想好好过,别怪我翻脸无情。”
楚云梨呵了一声:“想翻脸就翻脸,哪来的情?你有那种玩意儿,就不会把我往死里整了。”
沈保传咬牙:“你真不怕被休?”
楚云梨朝他伸出了手:“休书拿来。我肯定掉头就走。”
沈保传一脸不信,他觉得这女人是笃定了他不会休妻,毕竟,他从来就没有掩饰过自己想生儿子的想法,而她肚子里如今还揣着个孩子。
满天下也找不出几个不怕被休的女人!
更别提叶灵秀根本没有地方去,叶家那边不会接纳她,真把她休了,她肯定会哭着喊着要回来。
夫妻二人对视,两人的眼神里都没有惧意。
叶灵秀看向他的眼神从来都饱含了怨气不甘和……期待。
如今只剩下了挑衅。
沈保传不允许自己在夫妻相处时落于下风,叶灵秀这么嚣张,得把她摁下去才行。
“你不后悔?”
楚云梨颔首:“不后悔!”
沈保传忽然伸手拽住她的胳膊:“走,我们去找书写先生。”
意料之中的,身边女人猛猛抽胳膊。
沈保传松了手,似笑非笑问:“后悔了?”
“不要拉拉扯扯!”楚云梨强调,“既然要分开,那就分个彻底,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你别再碰我。”
沈保传笃定了她不敢去:“行,我不拉你,走吧。”
楚云梨故意道:“我有条件!”
沈保传双手环胸:“什么?”
楚云梨强调:“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休书我不接,我可以接受和离书!”
沈保传想看她求自己,一口答应下来:“行。”
“那走吧。”楚云梨率先走在了前头。
沈保传愣了一下:“你真的答应?那你肚子里这个孩子得生给我,毕竟是我们沈家血脉,我不允许我的孩子在别人家做拖油瓶。”
楚云梨呵呵:“你以为我想养?这根本就不是我想生的孩子,放心,肯定还给你!或者我现在就可以把他生下来……”
“不不不!”沈保传急忙劝,“好歹是你的亲身血脉,足月生下来,给他一个长大的机会。”
楚云梨没吭声。
沈保传侧头看她:“你该不会等和离以后拿这个孩子来威胁我吧?”
“那又怎么了呢?”楚云梨双手扶着肚子,“孩子是我的,我们又不再是夫妻了,别人想要我孩子,肯定要付出代价!”
两人现如今是走在去写和离书的路上,沈保传就觉得这女人摸准了他看重这个孩子,话里话外故意透露说他想要孩子得付出很大的代价,逼着他认错妥协,求她回心转意。
她做梦!
“我不要这个孩子了,没了你我可以再娶,想生多少儿子都行。”沈保传语气轻飘飘的,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
楚云梨呵了一声。
沈保传这两天受够了窝囊气,这会就想找补回来:“说起来,如果不是娶了你,我早就有两个以上的儿子了,咱们同年成亲的,除了隔壁的小虎,就属我闺女最多。那胡家的媳妇,都生了四个儿子……”
楚云梨气笑了:“我已经很能生了,每年都在给你生孩子,种瓜想得豆,做什么美梦?真种出来了,你敢要吗?”
沈保传气得脸红脖子粗:“粗俗!”
前面就是书写先生的摊子,楚云梨忽然道:“当年我们两人定亲,说的是我爹对你爹有救命之恩,他们家娶了我,是为了报我爹的恩情。结果呢,让我进门来给你们家生儿育女,当牛做马,如今嫌我不能生,就将一脚将我踹出门去,你家的救命之恩是这种报法?”
沈保传心下一惊,立即狡辩:“不是我休你,是你自己要走,这可怪不得我。”
楚云梨也不走了,双手环胸盯着他:“那你说说,这几年来,你做的哪件事情算是报了救命之恩?”
沈保传愈发笃定了她不想离开,连当年的救命之恩都拿出来说事:“我是对不起你,但我已经知道错了,如果你留下来,往后我多多体谅你,你偏不听,非要走,我能怎么办?”
楚云梨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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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要走,非不要你报救命之恩,你就不报了是吧?”
“那你想怎样?”沈保传轻哼了一声,语气不屑,“说了让你别闹,告诉你,今儿我还就非要写了这张和离书不可,无论什么恩,都可以用银子来报清!说吧,你要多少?”
楚云梨反问:“你爹一条命值多少?”
亲爹的命是无价之宝!
沈保传呵呵:“我爹不是你救的,要谈酬劳,也是我去跟叶家谈。”
想要银子,做梦!
楚云梨点点头,率先走向了书写先生:“帮我们写一张和离书,我不要他的银子,也不分他的家财,我就这一身出门,但是,他以后必须要照顾好我们的四个孩子,如果想把孩子过继或者是送人,必须要经过我的允许。”
沈保传气笑了:“合着在这儿等着我呢。”
不过,他回头一想,叶灵秀只给他生了小四一个儿子,过继孩子给小山和妹妹,都得过继儿子才行,除非叶灵秀肚子里的那个是儿子。
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叶灵秀愿意把孩子生下来给他,想来也会答应他把孩子过继出去。
那些都是以后的事,沈保传要争的是面前这口气。
书写先生很擅长写文书,很快就写就了一封和离书。
楚云梨强调了只身出门,从现在起就不回去,和离书一签,互相之间不得再以任何理由纠缠对方。
对于这个条件,沈保传是欣然答应。
在书写先生那个摊子面前,不到半刻钟,就已经写了一式三份的和离书,书写先生就是见证人,三人各取了一份。
沈保传自从摁了指印后,一直都在偷瞄身边叶灵秀的神情。
以为的痛哭流涕没有,也没有反过来求他,更没有大哭大闹不甘心。
楚云梨吹了吹手里的和离书:“那么,咱各回各家,后会有期。”
语罢,抬步就走。
沈保传傻了眼:“你去哪里?”
楚云梨弹了一下手里的纸张:“让互相之间不要纠缠。忘了?”
沈保传皱了皱眉:“我是担心你……肚子里的孩子。”
“我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你管得着?”楚云梨强调:“我都不是你沈家的人了,从这里离开以后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沈保传喃喃:“不该是这样。”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不怕被休弃的女人?
他想到自己出门这一趟,是为了把叶灵秀接回家好好过日子,家里还有四个孩子等着她……他忍不住问:“岳父会让你进门?”
那还真不一定让。
楚云梨在知道了叶家一直都在劝女儿好好在沈家过日子后,怎么可能还想着回叶家?
即便是今天勉强进了门,回头也会被叶家上下合起伙来劝和。
她头也不回:“关你屁事。”
沈保传:“……”
她怎么还能这么硬气?
15.多生的母亲 十五
楚云梨又一次去客栈之前是在厢房里睡觉,而在睡觉之前,她去沈保传和叶灵秀住的屋子里翻找了一圈。
都说父母在,儿女不能有私财,这话在沈家不适用,沈家夫妻不怎么跟两个儿子计较钱财,沈保传自从成亲以后,摆摊赚的钱就自己收着了,虽是自己进货,但他经常有从父亲和弟弟的摊子上拿东西去卖……拿沈父的东西,自然不用给进货价,但卖了的银子,他却自己收着。
楚云梨从屋中翻出来了三十二两,她拿着这笔钱,先去找了中人,租下了一个只有两间房的小院。
这两间屋子是别人家正房隔出来的,院子不与人合用,有自己的厨房和柴房。
她除了租房,还请了个厨娘照顾自己起居,叶灵秀多年操劳,夜里睡不好,又一胎接一胎的生孩子,身子亏损很严重,即便她最后一胎不难产,能够平安生下孩子,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厨娘姓周,据说是郊外村子里的人,常年在城里做工,有一手的好厨艺,爱干净又勤快。
屋子里全是灰尘,楚云梨扶着肚子要帮忙,周娘子不许她干,擦干净了椅子让她坐着,然后家里家外的打扫擦灰,连房顶都用大扫帚清理了一遍。
楚云梨看她忙着,去街上买了两人吃的晚饭,顺便还买了些菜,添置了一些锅碗瓢盆和被褥。
当天夜里,楚云梨就在新家住下了,她和周娘子一人一间房。
*
沈保传回家的路上始终想不通,叶灵秀到底是哪里来的胆气。
他一开始赌的就是叶灵秀不敢和离,进而低头认错……他就没想过要把叶灵秀赶出门。
即便真的要换个媳妇,也得等叶灵秀肚子里的孩子平安落地以后。
若这一胎还是个闺女,叶灵秀还是天天闹得不消停,不再像以前一样勤快做事,老实带孩子,那他可能真的要考虑休了叶灵秀重新再娶一个媳妇。
可是,叶灵秀能去哪?
沈保传想不明白。
他拿着一张纸回家,一进门就对上了几乎要崩溃的沈兰花。
“大哥,这孩子怎么这么会哭?”
小四的眼睛又哭肿了。
沈保传心疼不已,急忙将儿子抱过来:“我不是说了吗?如果他哭,你就带着他出去转。”
沈兰花深吸口气:“哭神转世,我跑两趟了,盼盼裤子湿了,赶紧给换。”
沈保传:“……”
他抱着孩子转圈哄:“我哪儿还有手?你帮着换一下。”
沈兰花做梦都想要个孩子,但这几个孩子差点把她逼疯,她无奈道:“我找不到干净裤子,叶灵秀那个女人没洗,全都是脏的。”
沈保传心里烦躁:“那你也找一条干的来先换上,孩子穿凉的,要生病。”
沈兰花听出了哥哥的暴躁,想吼两句,又看哥哥手忙脚乱,伸出两根手指捻起旁边盆子上的脏裤子给孩子穿,问:“娘呢?叶灵秀那个女人还是不肯回?”
她不问还好,一听这些话,沈保传心里更烦了。
他还得拿着银子去赎娘。
沈保传去拿银子时,发现自己的银子丢了。
他分了好几处藏的银子,一个子儿都没有,像是那地方从来没有过东西似的。
沈保传急得到处翻找,这两天叶灵秀在外到处跑,有段时间家里没人,还有他姨母和妹妹都有在家单独带过孩子。
一时间,沈保传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念头。
“兰花,我银子不见了。”
沈兰花一脸惊讶:“我可没拿。”
沈保传见妹妹脸上的惊讶不像假的,皱起了眉头:“那是谁拿的?”
沈兰花跳了起来:“反正不是我。”
沈保传朝她伸出手:“借点银子给我,我要去赎娘。”
“我哪有银子?”沈兰花得知叶灵秀又把人家客栈砸了一通,要赔三两多银子,气得尖叫,“她是疯了吗?这一下子小十两出去了,你居然还纵容着?”
沈保传转身去了双亲所住的另一间正房,颇费了一番功夫,找到了父亲藏的银子,然后带着小四出门去客栈接母亲。
从客栈出来,孙桂香才知道儿子儿媳已经和离,她气得一巴掌拍在儿子背上:“你傻啊!再娶媳妇不要银子?人家看到你有四个……五个孩子,谁不怕?”
要说沈保传一点花花心思都没有 ,那肯定是假的,这些年没有偷偷出去喝花酒,全因为他抠搜。
叶灵秀一生一个女儿,沈保传在小四出生之前,耐心已然告罄,早已暗暗打定主意,如果小四还是女儿,那就休了她。
小四是儿子,他得偿所愿,欢喜之余,还有点失落。
如果叶灵秀生不出儿子,不用他自己提休妻,双亲就会逼着他休,还会尽心尽力操持着帮他再娶。
沈保传振振有词:“我以为她是故意以此来威胁我,我要是从了,以后我们全家都得看她脸色。”
孙桂香白了儿子一眼:“看她脸色也就是两三个月的事,等孩子落地,她还敢甩脸子,直接上手揍,两顿就打服了。敢不听话,哼!”
“她没地方去,肯定回家了。”沈保传提议,“我们去叶家接人。”
岳父岳母肯定会尽力撮合二人和好,叶灵秀住不了娘家,自然就只能跟着他回沈家。
孙桂香满脸恨铁不成钢:“老娘又要跟你一起去叶家赔笑,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亲娘?”
沈保传讪笑。
祖孙三人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叶家。
叶家风平浪静,家里只剩下叶灵秀的娘。
叶母常年病着,需要喝药,家里人都不敢让她做事……多少干一点活儿,就得喝许久的药。
孙桂香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亲家母聊着,沈保传抱着孩子把整个叶家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愣是没看见叶灵秀。
又有叶母在给女儿道歉:“亲家母也是过来人,这女人有了身孕,真的很容易钻牛角尖,灵秀是想不通了才闹,等她生了孩子回来,我再说说她,亲家母别跟她计较,可好?”
母子俩听到这话,心里一沉。
叶灵秀没回来!
她挺着个大肚子去哪了?
母子俩人没说漏嘴,只说是来探望叶母,顺便说一说这次矛盾的原委。
从叶家出来,母子俩对视一眼,决定先回家。
一天几趟跑下来,外头摆摊的父子俩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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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人坐在院子里,看着一群孩子哇哇大哭,个个面色沉重。
沈保传银子丢了,一开始没往叶灵秀身上想,成亲几载,她要花钱,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开口讨要。
偶尔他做生意回来的钱袋子放在屋子里,叶灵秀会帮他捡一下,但绝不会从里面偷偷拿钱。
“这银子肯定是被她拿走了,有了银子,她哪里去不得?”沈父面色难看至极,“你啊你,简直蠢得无药可救!不管怎么吵,你都不该跟她写和离书……你怎么能干这么糊涂的事?你脑子里装的都是粪吗?”
沈保传被骂得狗血淋头:“她以前不这样……”话说到这里,他跳了起来,目光落到妹妹身上,“本来我们家日子过得好好的,灵秀累归累,我安抚几句就能好,她从来就没发脾气,这一回是被沈兰花给气着了!”
沈兰花当然不认账:“明明是你自己不会哄人,少赖我身上。”
“我说了她肯定不愿意再生,你们偏不信,非要把人逼到绝处。”沈保传越说越气愤:“叶灵秀是老实,可不是傻子,你们一撅屁. 股,她就知道你们要拉什么屎。都还没有商量让她赔孩子,她就知道了沈兰花的那些算计。”
沈兰花不信:“我就没提过让她赔孩子,肯定是你告诉她的!”
沈保传反驳:“我没说。”
眼看兄妹俩要吵起来,沈父拍了拍桌子:“得赶紧把人找到才行。不为孩子,也为银子。”
沈兰花很不喜欢叶灵秀,本来她在林家处境就很艰难,叶灵秀这一闹,让她直接回不去了。
“就不能去报官让衙门找吗?”
沈父皱了皱眉:“太丢人了!”
“省事啊。”沈兰花振振有词,“大街上那么多人,谁知道她在哪?你们跑去街上一路走一路问就不丢人了?”
这话有理。
于是,沈家父子去衙门报官,其他人去客栈寻人。
沈保传到了衙门,没说自己要找和离的媳妇,只是说是媳妇跟自己吵架,偷了家里的银子跑了。
衙门里记案子的师爷问:“你妻子姓甚名谁?娘家住哪?你去她娘家寻过了吗?”
“姓叶。”沈保传忙道:“她没有回叶家去,我去找了,只剩病重的岳母在家,我没敢说,怕老人家病情加重。”
师爷原本在抬手磨墨,准备记录在册,听到姓叶以后,磨墨的动作停了下来,面色有些古怪:“你妻子娘家该不会是住在玉儿巷吧?”
沈保传心头顿生不好的预感:“啊对!”
“叶氏来过了,我们知道她如今的住处,但她提前就来跟我们说过你会纠缠她,所以,这案子我们不接。”师爷一脸鄙视,“你个大男人,连自己摁下的契书都不认,要不要脸?”
沈保传愕然:“她偷了我银子!”
“不拿这个当借口,衙门也不会帮你找人。”师爷摆了摆手,“叶氏说你会诬赖她偷银子,以此为借口把她带回去,果然是一点都没说错。”
沈保传:“……”
“不是,她真偷了我银子,我可以对天发誓!”
师爷摆摆手:“拖出去。再纠缠,直接关大牢里去。”
沈保传傻了眼。
16.多生的母亲 十六
衙门的师爷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沈保传哪里还敢纠缠?
父子二人灰溜溜出了衙门,沈保传一脸茫然:“现在上哪去找人?”
沈父看着儿子,恨恨叹一口气:“你脑子怎么想的?”
沈保传狠狠揉了一把脸:“先找人吧。”
沈家这几年来,除了大年三十,每一天都在摆摊,风雨无阻。
他们并不觉得叶灵秀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不就是生孩子养孩子么?
不管哪个女人嫁给沈保传,干的都是这些事,别家的媳妇都是这么过来的。天底下大部分女人都过的日子,叶灵秀凭什么不能过?
沈保传真心觉得,叶灵秀嫁给自己享福了,至少,她只是在家里辛苦,不为钱财担忧,其他人家的女人忙完了家里,还要出去干活补贴家用呢。
他家唯一和别人家不同的,就是需要叶灵秀多生两个儿子……可是这天底下能生三个儿子的女人很多,只不过叶灵秀自己生不出来,才弄得那么累。
那怪得了谁?
如果叶灵秀一生一个儿,五胎生五个儿,多的都有了,谁还会强迫她生孩子?
父子两人从衙门那条街,问遍了路边所有的酒楼和客栈,没有找到一个挺着大肚子独自来住店的女人。
回到家里天已黑透,晚饭无人做,院子里到处都是灰,简直无处可下脚。
孙桂香又去给家里每人买了一碗馄饨,傍晚时,林昌茂带着长辈来了。
院子里乱糟糟,孙桂香一时间特别狼狈。
在当下,谁家男人出门穿得脏乱,家里不够整洁干净,就是家里的女人懒散。
原先孙桂香将家里这一摊子一股脑的甩给了媳妇,都不习惯收拾屋了,不干净了张口就骂……而且这两天也是真的没空,她脚还痛着呢。
再狼狈,也得招呼客人,孙桂香让女儿去厨房烧水,一边捡院子里的各种尿片和裤子,顺手还拿了扫帚扫地,一边尴尬地解释:“这两日家里事多,都没收拾。”
沈兰花入门四年没生孩子 ,沈家在林家人面前要矮一头,即便那天林母放了话说不再要沈兰花这个媳妇,沈家人也还想让夫妻俩和好。
错的是沈家,想和好的是沈家,全家人在林家面前都得低三下四。
“我们今日来,是为把话说清楚。”林母衣着讲究,也不去端儿媳妇送的茶,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那个茶碗的嫌弃,伸出一根食指轻佻地将茶碗推远了一点,“兰花进门几年,没有孩子,前些日子还耍了我们一家人,我半夜里起来帮她炖燕窝……现在我都想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吃得下去的?简直一点良心都没有。这儿媳妇我林家不要了,你们可以给她再找个婆家……”
沈兰花偷偷看林昌茂。
但是林昌茂根本不理她。
直到林母话都说完了,林昌茂还是没吭声,沈兰花坐不住了:“叶灵秀跑去林家说我敢把小产的事赖给她是婆家给的底气,这话原也没错。昌茂知道我的孩子是假的,也赞成我回来赖给她,然后抱养一个我哥哥的孩子放在名下养老……”
林昌茂脸色阴沉至极,扭头狠狠瞪着沈兰花。
沈兰花怡然不惧:“昌茂,被休弃的女人会被人指指点点,我受不住!这辈子我生是你林家的人,死是你林家的鬼,你休想抛开我!如果你不让我好过,那我们大家都别想好。”
这话中带着几分威胁之意。
林母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林父盯着儿媳妇:“如果我们非要休你,你要如何?”
沈兰花愤然:“那我就告诉所有人……”
“兰花!”林昌茂打断她,“我不休你,今日来这一趟,是因为你嫂嫂太过分了,本来可以关起门来说的事,她非要当着街坊邻居的面嚷嚷……现在整个弯刀巷子的人都在看我们家的笑话,爹娘实在气不过,我拦了,拦不住。”
说到这里,林昌茂看了一眼自己的爹娘。
林昌茂是家中独子,他和双清感情一直很好。
林家夫妻俩一看儿子这模样,就知道里面有事,而且是大事。
林母心头有不好的预感,这夫妻俩成亲四年还不生孩子,她一直认为是儿媳妇不能生,可瞧这样子,不能生的……搞不好是自己儿子。
她脸色格外难看,瞅了一眼自家男人。
沈家人看见了林家几人的眉眼官司,但不明白是何意,也没心思细究其中的内情,眼看林昌茂松了口,孙桂香立刻打蛇随棍上:“我知道,昌茂是个有情有义的后生,又有担当。”
她张口就夸赞女婿,“一日夫妻百日恩,孩子是很重要,但几年夫妻情分也不是假的。孩子的事情可以商量着来,因为这点小事断了这夫妻缘分,你们肯定会后悔……夫妻还是原配的好……”
她劝了一大堆,林昌茂没反驳。
最后,沈兰花跟林家人走了。
临走时,孙桂香还苦口婆心嘱咐女儿好好和女婿过日子。
林家二老来这一趟是为休了儿媳,临走时脸色都不太好。
孙桂香觉得亲家那样的脸色,女儿回去后可能会受委屈,可这会儿她完全顾不上。
关上房门,估摸着林家人走远了,孙桂香气得在家破口大骂。
骂儿媳妇叶灵秀不干人事,又懒又馋,好好日子不过非要闹……脏乱的屋子见人,回头别人说的是她。
因为今儿林家人来看到沈家的这一摊子乱象,让孙桂香觉得丢了颜面。
孙桂香骂归骂,还是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又收衣裳来洗……过去几年这些都是叶灵秀的活计,全家人都看不上不赚钱的叶灵秀,因此,没养成个好习惯,鞋子随便脱,脏衣裳随便扔,就连柜子里的衣裳也卷成了一坨,衣袖和裤脚纠纠缠缠。
叶灵秀干这些活,从来也不敢说公公和小叔子应该怎样,孙桂香摸到这些乱七八糟,本来就在气头上,那是张口就骂。
“没手啊?这桌子找个帕子顺手一擦能怎地?会不会死?”
“这鞋子就扔路上,不辣眼睛吗?顺手捡一捡不行?”
“这吃完了油饼的黄纸包非得塞缝隙里吗?招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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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虫……呕……祖宗的,居然比茅坑还臭……”
……
这家里上上下下九口人,如果都能顺手干一点杂活,在家里的人会轻松许多。
就比如孩子的脏裤子和尿布,明明院子角落有个篓子专门装,沈保传兄妹俩带孩子却偏偏不丢进去,换了就放手边。
孙桂香收拾到半夜,衣裳多到两条绳子都晾不完,她一边干活一边骂,后来嗓子都吼哑了。
*
楚云梨睡了一觉后,还去看了大夫。
这一胎养得不太好,上辈子叶灵秀这个孩子生下来是个女儿,因为难产,她格外虚弱,月子里孩子有跟着孙桂香睡了几日,然后没满月就没了。
叶灵秀怀疑孩子是被害死的……刚生下来的孩子,毫无反抗之力,又小又弱,如果孙桂香下得去手,孩子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大夫配了不少药给她喝,还嘱咐她生完这一胎即便还要再生,也得缓一缓,否则会影响寿数。
楚云梨抓着几副药慢悠悠回家,周娘子已帮她熬好了汤。
她对于厨娘从不苛刻,两人一桌吃饭。周娘子有些放不开,专吃素菜,让她吃鸡肉,她也是挑边角料。
楚云梨劝了又劝,她一个人确实吃不完。
如此过了一个月的安宁日子。
这一日,叶父找上了门来。
叶父早就知道女儿的落脚处,又在外面蹲守了半天,看到女儿从这里出来又回去,这才登了门。
沈家人一开始没说和离的事,是叶父担心女儿和女婿之间没有和好 ,买了些吃的上门探望,没见着女儿的人,还得了亲家母一通愤怒的控诉。
叶父发了脾气。
他这么大的一个女儿没了,沈家都不告知他一声。
太他么狼心狗肺了!
难怪女儿不跟沈保传过日子。
叶父进门,看见不大的小院子里干干净净,旁边绳子上晾着衣衫,最重要的是,还有不少孩子穿的小衣裳。
当下的孩子都是找别人家的旧衣裳穿,后面的孩子都穿老大的,如果借不到,就拿大人的衣裳改小,只有那种特别富裕的人家,才会买新料子给孩子做衣裳尿布。
“你是打算一辈子都这么过?”
楚云梨靠在躺椅上,手扶着肚子,姿态悠闲,闻言嗯了一声,她也没有起身:“在这儿清静!”
叶父一脸无奈:“你现在是有从沈家拿来的银子撑着,可银子会花完。家里你娘这些年药费开销很大,我和你哥月月欠债,真的帮不上你。”
“我也没想过你们会帮我啊!”楚云梨侧头看父亲,“你不劝我回沈家,我都要谢天谢地谢祖宗了。”
叶父沉默,半晌问:“真那么讨厌沈家?”
“对!”楚云梨提醒,“你可以去问他们讨要救命之恩,他们那样的报答,我是真受不住。”
叶父:“……”
这桩婚事是因救命之恩而起,因为女儿嫁得太久,他都忘了这桩事。
这么一算,沈家欠叶家的多了去了。
17.多生的母亲 十七
父女二人坐在院子里,相顾无言。
楚云梨再次出声:“如果你来是想劝我们夫妻和好,那趁早别开口,别逼我撵你出去。”
叶父确实想让女儿和女婿和好,这会有点张不开嘴。听到女儿的话,听有些受不住:“我是为你好。”
楚云梨呵呵:“当年你说,两家有救命之恩在,沈家但凡要脸,就会好生待我,果然待我极好,生怕我歇着了,肚子一年一鼓,还怪我不会生儿……”
叶父心情沉重:“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我不放心。”
楚云梨一脸好奇:“你是想让我回叶家?还是想让我回沈家?”
院子里一片沉默。
叶父张不开嘴,都已出嫁了多年孩子都生了四个的女儿,若是捧着大肚子回叶家住,旁人问起,他怎么说?
难道说因为闺女生的女儿太多被婆家嫌弃给撵了出来?
他丢不起那人!
可是把女儿送回沈家,女儿明显不愿意。
楚云梨不喝茶,喝加了陈皮的蜂蜜水,蜂蜜放得少,味道不甜,却不难喝。
“你是从哪里听说我住在这里的?”
叶父叹气:“沈家一直都在打听你的下落,你这……挺着个大肚子独居,很容易就能打听得到。”
“你劝不回我,他们又要来纠缠我了,是不是?”楚云梨似笑非笑,“我从沈保传那里拿的银子已然花光,他们在乎的只是我肚子里的孩子而已。想接我回去,为的也是这个孩子。”
叶父无奈地道:“若你这又是个男胎,你们夫妻就熬出头了。”
“孩子没落地,谁都不知道是男是女,更何况,我很容易生女儿,你能保证我生完这胎就不生了?”楚云梨目光一抬,“还是你能确定我生两个儿就能解脱?”
叶父皱眉:“你之前和林家之间闹得那样难看,他们应该不会要你生的孩子。”
“应该?”楚云梨呵了一声,“不是你生,要拼的不是你的命,生下来不要你把屎把尿地带,你当然可以轻飘飘说这些话。”
叶父很不喜女儿对自己的言语态度间的轻慢和不客气,语重心长道:“灵秀,我是为你好。”
“我过得好不好,我自己清楚。”楚云梨喝完了最后一口水,“你以后就当你的大女儿死了,不要再管我。可好?”
叶父怎么可能不管女儿?
活着就是活着,哪能“当”她死了?
父女俩谁也说服不了谁,不欢而散。
*
过去一个月里,孩子是孙桂香在家带的,她要带孩子要干杂活,忙不过来,要么沈家父子将大的两个带着一起出门,要么就让孙桂兰过来帮忙。
饶是如此,孙桂香在短短一个月里就苍老憔悴了不少,头发都白了一片。
知道儿媳妇的下落,孙桂香立刻就想去把人带回来,但是父子俩想让叶父出面……往常夫妻吵架,都是叶家那边压着叶灵秀回来。
沈保传实在不愿意与叶灵秀交谈,谈不拢,她还总是砸了一大片东西等他去赔,又费精力又费钱财。
没想到,叶父虽然没能劝得动,看那样子,对沈家还很不满。
沈家人没招了,眼瞅着还有一个多月叶灵秀肚子里的孩子就要临盆,得赶紧把人带回来……叶灵秀买料子花了不少钱,再让她在外头生孩子坐月子,估计又得欠一坨债。
在沈保传看来,叶灵秀性情大变之后完全不拿家里的银子当一回事,特别任性。兴许,叶灵秀生完孩子会让沈家帮她承担住在外头欠下的所有花销。
沈家人坐不住,全家出动去劝。
楚云梨没有把人拒之门外,不让他们进门,他们只会把事情闹大,惹得路人频频观望。
这世上有些人脑子有病,总觉得夫妻是原配的好,哪怕对方臭不可闻,性子恶毒,也得为了孩子与之凑合一辈子。
楚云梨不想被那些脑子不清醒的人跑进来劝,放了几人进门后,还让周娘子关上了院子门。
沈保传看到妻子的第一眼是震惊。
叶灵秀嫁给他几年,刚开始长相清丽,身段玲珑,后来邋里邋遢,身子臃肿,肌肤蜡黄,看着比他要大好几岁。
他对叶灵秀已然没有了心动的感觉,圆房也只是为子嗣和发泄,可此时的叶灵秀,肌肤白皙,臃肿却不丑陋,头发又黑又顺,眉目舒展,浑身气质凛然。
恍惚间,沈保传觉得妻子长这模样,很给他面上添彩。
“灵秀,回家吧!”
楚云梨皱眉:“你再说这些废话就滚出去!别逼我扇你!”
沈保传:“……”这脾气是越来越爆了。
孙桂香很有心眼,来时还带上了一串孩子,在她看来,天底下的女子都会对自己的孩子心软,母女之间一个月不见,除了心肠特别硬的,都会很想见自己的儿女。
一家人先劝一劝,如果劝不动叶灵秀,就让几个孩子出面抱着她的腿喊娘……不信她不动容。
楚云梨目光一转,看向了孙桂香:“一开始我都没认出来你,瞧瞧,苍老了许多。你可得保养好身体,我是不回去了,如果沈保传再娶不顺利,可还得劳烦你亲自生一个儿子给小山,毕竟,沈小山没儿子不行……”
孙桂香差点气疯:“你胡说什么?”
“我随口一说,你随口一听,别发脾气。”楚云梨笑吟吟,“我可不是你儿媳妇了,别这么嚷!”
“你偷拿我银子!”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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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传质问,“叶灵秀,你何时变得这么卑鄙又无赖?”
楚云梨白了他一眼:“啊对,我拿的,花完了,你把我送进大牢去?你那几个儿女有一个蹲大牢的娘,以后可怎么办?”
沈保传哑口无言,尽量将声音放软:“灵秀,跟我回家。以前的恩怨咱们都不提了,就当都是沈家的错,以后我们家好好对你,你但凡有不满,都可以直说,我们尽力迁就你,可好?”
“不太好。”楚云梨上下打量他,“一个月不到,你老相了好多。好像你们全家都瘦了,该不会是舍不得吃吧?”
不是舍不得吃,事实上,沈家这个月在吃食上的花销足足翻了一番,因为家里经常来不及做饭,要么吃馄饨,要么让食肆送菜。
外头买着吃,味道是好,可价钱也高。不舍得买着吃,就只能将就。
一个月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将就,不瘦才怪。
往常一家子忙完回来,吃不到顺口的,或者哪里看不顺眼都是张口就说,不高兴了还可以骂,甩脸子。
现在不行,孙桂香带孩子带得脾气暴躁无比,跟个炮仗似的,随时都会炸。众人只能好吃多吃点,不好吃就少吃点,或者悄悄在外头吃饱了再回。
孙桂香承认自己的儿媳妇很能干,不光能忙活家里那一摊子,做饭的手艺也不错。
看来硬的不行,她压住脾气,真心实意地问:“灵秀,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回去好好过日子?”
楚云梨慢悠悠道:“之前我说让沈兰花夫妻二人给我斟茶道歉,沈保传当我是个傻子糊弄,如今……迟了,不管你们如何退让,哪怕就是把家中所有银子送我,以后全家都听我的吩咐办事,我也不会再回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家人心里便知,让叶灵秀回家是不可能了。
事实上,叶父都劝不回女儿,他们心里就有了预感。
更何况叶灵秀出门后躲藏了一个月,愣是不透露自己的行踪给他们,这也不像是想和好的做法。
一家子面面相觑。
楚云梨端茶,放下,又端茶,讥讽道:“端茶送客,看不明白吗?知道你们想劝我回去,我不拒绝你们不死心,话都说明白了,你们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沈保传好话说尽,眼看叶灵秀还是这幅态度,越想越气,撂下狠话:“你别后悔,咱们走着瞧!”
语罢,怒气冲冲出门。
楚云梨一抬手,手里的茶碗飞出,刚好落到沈保传的脚下,他整个人往前扑倒,嘴撞在了门槛上,当场磕得满口鲜血。
孙桂香惊呼,急忙去扶儿子。
与此同时,楚云梨笑出声来:“瞧什么?瞧你摔得一脸血?”
沈保传:“……”
18.多生的母亲 十八
孙桂香扶起儿子后,看到儿子那满脸的血,回头就骂:“叶灵秀,我看你真是被恶鬼上了身,瞧瞧你如今的样子……”
楚云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搬过来以后认识的那些人都说,我最近养得不错,脸色比来时多了,我这样子怎么了 ?难道还比以前丑?”
孙桂香承认,儿媳妇的脸色确实比在家里好看许多,不像原先那般不修边幅,穿一身崭新的细布长裙,姿态悠闲,眉目间毫无怨气。
比起离开那会儿,至少年轻了五岁。
反而是她自己苍老了几岁,看来这带孩子,真的挺熬人。
“生一堆孩子不养,你倒逍遥。”
“一堆孩子又不是我想生的。”楚云梨一字一句地道:“如果生了小四以后你们不逼着我生小五,我还是会踏实过日子,但你们欺人太甚,让我给沈小山生孩子就算了,居然连林家也要让我生,我只好……跑了。”
沈保传口中的血怎么都止不住,而且还掉了一颗白生生的牙,他靠摆摊为生,缺一颗牙……人家嫌他丑,都不会买他摊子上的东西,这会影响他生意!
“叶灵秀,你个贱妇!”
他怒火冲天,抡着拳头要去砸椅子上的人。
正在跟儿媳妇讲道理的孙桂香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去抱儿子的腰:“你冷静一点,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老子不要了!”沈保传气得几乎失了理智,“天底下能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我不求她。”
孙桂香心里赞同儿子的话,可儿媳妇再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忍她一个月又如何?
她扭头喊沈父:“走走走,赶紧把他拖走。”
夫妻二人拖了沈保传离开。
楚云梨起身追到门口:“沈保传,你装什么?如果你真的想打我,他们拦得住?”
沈保传:“……”
贱妇!
再容她一个月。
出了这个意外,孙桂香带去的一群孩子都没来得及拿来威胁儿媳。
*
沈保传在回家路上,还去请和安堂的大夫看了看牙。
磕掉的牙接不回去,伤势也不重,大夫连药粉都没上。想要不那么丑,只能去镶颗金牙。
沈保传心情糟透了,一路上孩子们看到新鲜东西要买,孙桂香不舍得买,这个哭那个叫,吵得人耳朵发麻。
一家人进了门,沈小山问:“我儿子没回来?”
孙桂香:“……”
沈小山十九了,婚事艰难,媳妇都没娶,哪里来的儿子?
他的儿子……是叶灵秀承诺给他生一个儿,他指的是叶灵秀肚子里即将临盆的那个孩子。
“小山,别开这种玩笑,让人听见,人家会胡乱编排。”
沈小山不以为然:“我又没说错,如果大嫂不肯回来,我想娶个媳妇生自己亲生的孩子。”
“胡闹!”沈保传呵斥,“以后我不光要养你,还要养你妻儿,你干脆逼死我算了。”
沈家夫妻就是念着小儿子养不了家,所以才想将大儿子的孩子过继到小儿子名下,如此一来,全家合力将孩子养大,小儿子也不怕无人养老送终。
沈小山呵呵:“有钱给你再娶,没钱给我娶第一个媳妇?你还总说爹娘偏心我,这偏爱的到底是谁?”
沈保传现在说话漏风,口中又痛,实在没有精力跟弟弟吵架,干脆不搭理他。
*
周娘子对于楚云梨这个东家很是尽心,每日天不亮就去菜市抢最新鲜的肉蛋鱼菜。
这日,头一天夜里整理孩子的襁褓尿布,睡得迟了些,又因为厨房里还有些菜,不去买也行,所以,她睡到了天亮再起。
起来后又听隔壁的邻居说菜市今天来了一批海鱼……府城难得来外地鱼,周娘子曾经学过海鱼的做法,味道还行,便又拎着篮子跑了一趟。
楚云梨在家安胎,一般不出门,看周娘子回来关门时还往外瞅好几眼,问:“在看什么?没抢到鱼?”
“抢到了。那些人挤不过我的,她们没有我力气大。”周娘子笑呵呵邀功,“东家也尝尝我的手艺,这海鱼做得好了,一点都不腥气。”
她欲言又止,“刚刚有人跟我说,最近总有人在外头盯着我们家的大门。”
楚云梨倒不知道这事,于是起身:“那我出去走走。”
周娘子不放心:“我陪着您。”
“不用!”楚云梨摆了摆手,“光天化日之下,那些人不敢对我怎样,你陪我一起,他们就不敢冒头了,你在家帮我做海鱼,我最多一刻钟就回。”
确实有人在不远处的巷子里盯梢,似乎对楚云梨没有什么恶意,她绕着附近的街走了一圈,对方也不远不近地跟着,没有凑近的意思,似乎只是想知道楚云梨的行踪。
翌日,楚云梨去了一趟和安堂。
和安堂有四位大夫,轮流坐堂。
今儿那位周大夫在,他坐在门口的位置,因为看起来较年轻,他这边排队的人少,不过两三人,就轮到了楚云梨把脉。
周大夫看见楚云梨出现,强制镇定着把脉:“哪里不适?”
“这个地方难受。”楚云梨用手捂着胸口。
和安堂是距离沈家最近的医馆,叶灵秀几次有孕都是在和安堂把出,大家都算是熟人。
半晌,周大夫收回手,一本正经道:“母子俩脉息都挺强健,你那处难受,应该是心病。无需安胎药,回去静养便可。”
话说到此处,病人就该起身离去,楚云梨却不动,问:“像你这种连是否小产都把不出的庸医,在此坐堂,肯定会误人病情。”
周大夫眉目严肃:“不可胡说。”
楚云梨整理自己被拨乱的袖口:“你陷害我一场,却一直没来道歉,不会以为这事就这么轻易过了吧?”
后面有两个病人在等待,一般大夫把完脉就会提笔开方,然后病人拿着开好的方子去抓药。
把完脉了不开方,却坐在那处闲聊,本身就不大对劲。
察觉到后头两个病人打量的目光,周大夫很紧张,他不敢否认,万一这女人站起身来大吵大闹,对他名声影响很大。
和安堂和坐堂大夫虽是一体,如果哪个大夫名声有瑕,和安堂一定会毫不犹豫舍弃,若是被医馆赶出去,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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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再想去找其他医馆坐堂……除非他医术高明,否则,多半没有医馆愿意收留他。
自己几斤几两,周大夫心里清楚,他急得头上直冒汗,经受不起撕破脸的后果,只能尽力安抚好面前的女人。
他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看面前女子作势要起身,惊慌之下脱口问:“你想怎样?”
楚云梨只不过是挪了一下位置,见他惊慌,问:“那个姓林的,林昌茂夫妻俩成亲四年无子的缘由为何?”
周大夫一脸为难:“做大夫的,不能透露病人的病情给旁人。”
楚云梨满脸讥讽:“你这种人还有医德?”她站起身,“大家听我……”
周大夫吓得亡魂大冒,低声且迅速地道:“是那个林昌茂有病,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亲生儿女!他妻子沈氏也因为喝药坏了身子,生不出孩子来。”
楚云梨没有坐下,恍然问:“两个人都不能生?”
“嗯。”周大夫故作镇定地整理面前的镇纸笔墨,“沈氏调理一番,喝上三五年的药,兴许有两分可能。快坐下来!”
大夫面前的病人突兀站着,像是有话要对众人说,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察觉到众人目光,周大夫浑身紧绷:“有话好商量。”
楚云梨似笑非笑:“就是这位周大夫,说我小姑子小产……有孕是他说的,小产也是他说的,其实我小姑子根本就没有身孕,就这种大夫,你们敢让他把脉开方?”
那天沈家发生的事在小范围内传开,可是在和安堂求医的是满城的人,还有不少是从府城外村子里赶来的病人,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周大夫脸色陡然阴沉下来:“你要与我为敌?”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别做出一副我对不起你的模样。最先是你算计我的,咱们无冤无仇,你兜头往我身上泼一盆脏水,怎么,只许你做,我连说都不能说?”
她看向另一位坐堂的老大夫:“我记得这城内有个医盟,专门管你们这些大夫的品行,我能告他吗?”
周大夫脸色煞白,那位老大夫是和安堂的东家之一。也是和安堂的招牌,老大夫名气很大,许多病人来和安堂,都是冲着他老人家。
医盟之事,外人不知。
其实就是三位德高望重的大夫联合起来,想要规范一下大夫的医术和各种药价,其中一位大夫还是衙门中一位大人的岳父。
这医盟,变相地让那位老人家过了个官瘾儿,也是真的为百姓办了不少事,比如各种药材的价钱是定死了的,每一张方子拿到各个医馆,药钱不会相差太多,敢卖贵药,医盟会插手。
近些年医盟名存实亡,不太管事。
医盟一般不会针对哪位大夫,可若是有人告,他以后在这整个府城都别想立足。
即便医盟不针对,让东家之一知道他私底下干的好事,也不会再要他坐堂。
“误会误会!”周大夫冲着众人拱手,小声软语相求:“沈叶氏,有话好说!你有什么要求,咱们可以私底下谈。”
楚云梨呵呵,伸手一指周平,沉声问:“林老大夫,我要告这位周大夫,要怎么告?”
19.多生的母亲 十九
周平是从小地方来的大夫,在和安堂已有五年,当年来的时候做的药童,后来才得已坐堂。
林老大夫一脸的严肃,看向旁边的弟子。
弟子行礼退下,往后院而去。
林老大夫这才从桌案后出来,走到二人面前,对着楚云梨一礼:“这位客人,咱们去后院谈,把你的遭遇全部说出,若真是和安堂有错,老夫一定给你个交代!”
老人家一把年纪,楚云梨侧身避了他的礼:“周大夫给我小姑子把错脉是一个月前的事,当时事情闹得挺大,至少有二三十人亲眼所见,你们医馆离事发处不算远,我不相信你们一点消息都没听见,一个月过去,和安堂始终没有找我道歉。”
“客人请,去后院说。”林老大夫伸手一引。
此时医馆中大概有十几人,所有人都看着这边。
楚云梨不动。
周平不想把事情闹大,知道的人越少,对他的影响就越小,他咬牙低声道:“是我的错,我认!我愿意赔偿,咱们去后院说,如果你非要争一口气,我给你斟茶道歉,磕头道歉!行不行?”
楚云梨再次强调:“林老大夫,我要告他!”
每个人遇事的反应不同,有些人受了委屈,愿意拿丰厚的赔偿后闭嘴不言,但也有些人非要争一口气。
在林老大夫看来,面前的女子是后者。
“好,老夫帮你告。”林老大夫吹了一下胡子,狠狠瞪向周平,“老夫的师兄就是医盟中主事之一,老夫跟你保证,如果他真有错,他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周平脸色难看至极。
楚云梨这才踱步,去往和安堂的后院。
后院之中好几个屋子,其中就有空着的,楚云梨跟着进了一间屋,将一个月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时还有戴老大夫在场,我那前小姑子有没有身孕,戴老大夫一清二楚。”
她伸手一指周平,“这个混账帮我小姑子假孕,又帮着我小姑子陷害我害人性命,我不光要把他告到医盟,还要把他送上公堂,让大人替我讨个公道。”
周平身子晃了晃,扶住了旁边的桌子。
林老大夫听说姓戴的插了手,便知假孕之事已板上钉钉,恨铁不成钢地瞅了一眼周平,肃然道:“一个月前的事情,和安堂确实听到了风声,但他说那女子确实有孕,也是真的落了胎,至于你说戴大夫把过脉,老夫确实没听说过……”
戴老大夫是个什么性子,与他相处过的人都知道,一是一,二是二。绝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撒谎隐瞒病情。
倒是周平,乡下来的,在城里的根基不深 ,时不时的就会在医馆中犯点小错,贪财且好色。
林老大夫顿了顿,真心觉得没有去找戴大夫确认此事的必要:“事情闹上公堂和医盟,对我和安堂影响很大,如果可以,老夫希望你能接受和安堂与周平的赔偿和道歉,将此事大事化了。”
“我不接受。”楚云梨一口回绝。
周平噗通就跪下了。
不光跪下,他还磕头:“求嫂子饶过我一回 ”
楚云梨讥讽道:“你这骨头倒软,谁是你嫂子?”
周平立即改口:“求大姐饶我一回,我愿意出二十两银子补偿于您。”
“我缺银子,但我也不是什么银子都收。”楚云梨一字一句道:“我要告你!让你身败名裂,以后再也不能行医,有你这种庸医,遇上你的病人都有可能被你算计误诊,我这是替天行道!”
周平:“……”
“五十两!”
楚云梨质问:“林老大夫,你们难道要包庇这个庸医?”
周平一咬牙:“一百两!叶大姐,我从林家那边拿到的好处拢共也才十两而已。一百两是我进城以来所有的积蓄,还得卖房来凑。”
眼看楚云梨不为所动,林老大夫忽然侧身看向门口。
那处进来了两个高壮的伙计,说是伙计,更像是护卫。
二人大踏步进门来,周平浑身哆嗦,刚要说话,已经被其中一人飞起一脚踢趴在地,然后有人压在他的背上,另一个人拿起一根铁棍,狠狠敲在周平的手腕上。
手腕的骨头瞬间就断了,看得见只剩下皮肉连接。
周平脸色瞬间煞白,当场晕厥过去,又很快痛醒过来。过于痛苦,他想伸完好的左手去扶自己断了的手腕,左手凑近了都不敢碰。他痛到浑身都在发抖,根本起不来身,整个人张嘴无声大叫,面目狰狞扭曲。
两个壮汉打完后,对着林老大夫一拱手,很快就退出了房门之外。
楚云梨都吓一跳,她没想到和安堂下手这么重。
林老大夫一直都在偷偷打量面前女子脸上的神情,一般弱女子看到这情形,不吓得跳起来,也会吓得尖叫,可面前女子……好像只是惊讶了一下,很快又收敛了神情。
“客人消气了么?”林老大夫踹了一脚地上的周平,“再让他补偿你一百两,和安堂三十两,这是我们的诚意。客人,老夫劝你见好就收。你是差点被陷害,周平可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行医。”
楚云梨皱了皱眉:“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你打断他的手,他恨上了我,从此后纠缠不休怎么办?”
“他不敢!”林老大夫又踹了一脚周平,“说话!是想有牢狱之灾,还是从此后隐姓埋名老实过日子?若选后者,赶紧再诚心诚意给这位客人道个歉!”
周平痛到哆嗦,慌慌张张道歉,又表示会在两三日内将银子凑足。
沈家住的那个宅子,六十两就能买到。
和安堂称得上诚意十足。
楚云梨如果再纠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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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像是在故意找茬。她提了个要求,此事必须要宣扬出去,和安堂可以尽量撇清自己,但是林昌茂夫妻俩不能生,算计她生孩子的事情必须要在附近人尽皆知。
林老大夫一口就答应了,这对和安堂有好处……医馆敞开门接八方来客,是为治病救人,最重要的是医术要好。至于大夫收了银子跑去陷害旁人,那纯属是人品有瑕,和医术无关。
而且,和安堂立刻就将骗人的大夫撵出门交由医盟……和安堂没有包庇,对医馆的名声影响不大。
写好了契书,楚云梨手握三十两银子,让和安堂安排的马车送回家。
她以为和安堂或许会插手,却没想到能做到这种地步。
上辈子叶灵秀认下了自己害小姑子落胎之事……她又不知道小姑子的胎是假的,而且当时她稀里糊涂,满脑子都是林家盼了几年的孩子没了,只以为真是自己不小心撞到了沈兰花。
毕竟,沈兰花好不容易才怀上孩子,自然是格外小心,不可能主动往他的盆子上撞。
当时她还心存愧疚,因为沈兰花在当天还为周平诊断出以后再也不能有孕。
后来叶灵秀快死了,才知道一切都是阴谋,只是沈兰花想要一个沈家血脉给自己养老而已。
明明林家那边要过继其他的子嗣,是沈兰花害怕林家的孩子不孝敬自己,这才非要一个侄子。
她一点私心,害惨了叶灵秀。
*
翌日,半个城的人都知道沈兰花自己生不出孩子,丧心病狂到假装有孕,跑回家陷害娘家嫂嫂,逼着娘家嫂嫂替她生子。
众人都不能理解沈兰花的做法。
不能生孩子,也没必要把事情赖给自家嫂嫂吧?
而且,想要过继孩子,为何非得是娘家侄子?天底下没有爹娘的孩子多了去,挑个长相俊秀又聪明的不好么?
这时候又有消息传出,说林家那边早已选好了要过继的孩子,是林昌茂本家堂哥的儿子,再有三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
而消息之所以会传出,是答应过继孩子的那户人家反了悔,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一个诬赖别人的爹娘。
不过短短半天而已,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多数人都只当这件事情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林昌茂夫妻俩面对众人异样的目光,只觉得天都塌了。
楚云梨睡了个好觉,早上起来在院子里刷牙,外面敲门声砰砰作响,一听动静,就知道敲门的人很暴躁。
她顺手开门,门板一打开,尖利的指甲就朝着她的脸挠了过来。
楚云梨反手一拍,手里的葫芦瓢狠狠拍了回去。
手的主人是沈兰花,她尖叫一声,挠人的右手痛得抬不起来,她眼睛血红:“贱妇,你满意了?所有人都在说我恶毒,林家要休了我……”
20.多生的母亲 二十
沈兰花愤恨不已,整个人气到几乎癫狂。
她不是一人来的,林昌茂站在她身后,强调道:“外头的人都在乱说,我压根不知沈兰花私底下的算计,而且我们商量的是抱林家的孩子,没想过抱沈家血脉,我爹娘根本就不可能答应养别人家孩子。”
“谁乱说了,你找谁去,跑这里来跟我解释……凭着我和沈兰花之间的恩怨,我只愿意看你们倒霉,不可能出面帮你澄清。”楚云梨手里的葫芦瓢摆了摆,“赶紧滚!”
两人来这一趟,确实是为让叶灵秀帮忙澄清一二。虽然外人不一定信,但澄清了比不澄清要好吧?
林昌茂深吸口气,夫妻俩说的是先把叶灵秀打一顿出气,将其气势压下,然后让叶灵秀找个机会在众人面前帮忙澄清。
结果,没能打到人,沈兰花的手反而还被葫芦瓢打伤了。
三根指尖都被打出了血,好像是指甲和肉之间破了,指间血流不止。
门口两人赖着不走 ,楚云梨没有放他们进门的意思,问:“你们早就知道我住在这里,外头那两个盯梢的人是你们安排的?”
虽是在问,语气却笃定。
林昌茂皱眉:“我们不明白你的意思。”
楚云梨似笑非笑:“是不是想在我生孩子的时候来抢人?”
一猜就中。
沈兰花脸色格外难看,她从来就看不起自己的嫂嫂,也懒得掩饰自己的心思:“我要的是我哥的血脉。”
楚云梨都气笑了:“那让他给你生啊。”
语罢,砰一声将门板拍上。
门板拍得太快太狠,沈兰花想要躲,已然来不及,她鼻子被撞,当场血流如注,想伸手去捂,指尖又痛得厉害,扭头看到旁边林昌茂在发呆,她怒而质问:“你还是男人吗?你媳妇都要被人打死了……”
有不少人站在不远处看热闹,林昌茂觉得丢人:“瞧瞧你那身血,先去找大夫看看。”
他伸出手,强行拽着沈兰花离开。
沈兰花不敢不走,心里委屈又愤怒。
回去是对着林昌茂,她被一个自己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女人给打了,林昌茂不说帮她报仇,还拽着她走……旁边是有不少人在看,可难道他的面子比她受委屈了还重要?
“你轻点,我胳膊都被你捏痛了。”沈兰花抽回自己胳膊时,察觉到了男人身上的冷漠,这在以前从未有过,她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你该不会真要听从你爹娘的意思休了我吧?”
林昌茂沉默。夫妻俩人算计叶灵秀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活一张脸,林家丢不起那人,依着二老的意思,是要休了沈兰花,然后就说一切都是沈兰花自作主张,林家人不知情。
不管外人信不信,林家好歹是为自己一扯上了一层遮羞布。
沈兰花见他沉默,心里更慌:“那事是我们两人一起商量着办的,而且我原本可以生孩子,是你娘到处找些偏方给我乱吃,才把我害得不能生……林昌茂,你这时候抛下我,把脏水往我身上泼,你还有良心吗?”
林昌茂一脸无奈:“爹娘想这么办,我说服不了他们。”
“我被你们害得不能生孩子,现在你想踹开我,做梦!”沈兰花大声道:“你不能休我,而且,还得按咱们之前商量好的那样,接纳一个沈家的孩子给我养老,不然,咱们谁都别想好!”
最后一句话,纯粹是脱口而出。
夫妻俩这几年感情不错,沈兰花是知道自己不能生了,才得知林昌茂不能生。
两人都不能生,天生一对,谁也不嫌弃谁。沈兰花因为要继续留在林家过日子,哪怕心里对婆婆找些乱七八糟的偏方来给她吃坏了身子之事很有怨言,也从来没在男人和婆婆跟前表露过。
这还是两人第一回撕破脸.。
林昌茂顿住脚步,狠狠瞪着她。
沈兰花怡然不惧,坦然回望:“你得想办法帮我将叶灵秀这一胎抱回家,以后我也会尽力帮你照顾你过继来的孩子。咱们是一双孩子的爹娘,得将他们视如己出,林昌茂,我没有怨怪过你,你不能……兔子急了还咬人,你不要逼我。”
话里话外,带着几分威胁之意。
男人不能生孩子,和太监无异,那会被人笑话,全家都要跟着被笑得抬不起头。
林昌茂接受不了别人用看太监的眼神看自己的,他捏了捏额角:“兰花,何至于此?要休你的是爹娘,我会尽力说服他们。”
沈兰花再次强调:“你必须要把孩子给我抱回家!”
夫妻俩先去了一趟医馆,然后回了家。
林昌茂从双亲那里得知,之前商量好的那个孩子不成了,哪怕要给一笔养身的银子,对方也不愿意将孩子过继给林昌茂。
此举,无疑是给林昌茂的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
就差明摆着说林家人品不好,对方不放心把孩子交给他们养。
林母叹口气:“外头的人都在看咱们家的笑话,就在方才,有人找到我说,今早上有个孩子出生,爹娘都不想要,问我们要不要抱来养。”
“不要!”沈兰花一口回绝,“要么养林家的血脉,要么养沈家的血脉,不明不白的孩子,我不想养。”
“我也是这样想。”林母压低声音,“这个孩子是富商老爷在外头找的女人生的,被大妇知道了,勒令着不许老爷管,外室女图的是银子,只想拿着大妇给的一笔银子远走高飞。”
说到这里,她眼神意味深长,“这天底下有几个男人能真的不管自己的子嗣?尤其那大老爷特别富裕,到时候,大老爷手指缝里随便露一点,都够咱们家花用不尽。”
林父赞同妻子的想法:“养孩子除了传承林家,就是为了老有所依。如今这刚生下来的孩子就能靠上,傻子才不养!养了这个孩子,也还可以抱养其他的孩子啊,人家又没约束你只能养这一个。”
林昌茂赞同抱孩子,除了日后很可能会得一笔好处,还以为他想争口气,那堂哥不把孩子抱给他……天底下孩子多了去,他又不是非得求着堂哥。
林昌茂多了个儿子。
才隔了一天,就有人说林昌茂是因为算计不到妻子娘家的嫂嫂才死心抱养了孩子。
听说林母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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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婉的人,都在林家门口拍着腿骂人,骂得很难听。
*
楚云梨发现自家附近盯梢的人还没走……肚子里这个孩子是女儿,而且没有活到满月,那是之后众人才能知道的事情。
如今孩子还在肚子里,旁人不知是男是女。
反正,沈家人是觉得小四是个儿子后,叶灵秀很可能转了胎。
生了三女才得一子,转胎后,应该连生三个儿子才生女儿。
因此得出结论,这胎多半是儿子。
眼瞅着盯梢的人守得紧,楚云梨这天又扶着肚子去了林家门口。
上一次楚云梨来吵过一架,弯刀巷子里的人好多都认识她,不认识的也听说过,她还故意问路,于是,众人都知道沈兰花娘家嫂嫂又找来了。
沈兰花迫切地想要生个孩子,一直没生出来,往常她挺喜欢家里的侄子侄女,觉得孩子长相小小巧巧,很是可爱。
但如今自己带孩子,才知道这孩子有多难带。
因为孩子才生下来两天,一天只知道哭,饿了就要吃东西。
他们抱孩子时,一起领回了一头奶羊。
孩子饿了,得先去挤羊奶,然后在火上热到滚开,再往里面放些红糖。孩子小,倒也不挑剔,就是吃得不多,喂个十来勺,孩子就不张嘴了……精力不够,睡了过去。
但睡不到一刻钟就要醒,一天要拉要吃,沈兰花忙得不可开交,她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带孩子这么难受,也隐隐明白了娘家嫂嫂为何不愿意再生孩子。
这一个孩子,跟伺候祖宗似的都伺候不过来。
多来几个,正常人都要被逼疯,日子还怎么过?
林母想要孙子,但想要林家血脉,这外头来的……她纯粹是看以后可能会得一大笔好处的份上才把孩子给领了回来。
孩子刚进门那半天,林母有试着帮儿媳妇,但很快就遛弯串门去了。
太难带,嚎得人耳朵发麻。
楚云梨敲门,走出来的是蓬头垢面的沈兰花。
一大早起来给孩子换洗,挤奶烧奶喂奶,她哪里还顾得上打理自己?
沈兰花看到娘家嫂嫂出现,只觉头皮一炸,本就心情烦躁,当即气急败坏地质问:“你来做什么?”
门口站着许多人,沈兰花不想被人看笑话,但又不想让自己讨厌的女人进门。
“有话直说!”
楚云梨双手环胸:“听说你家里有了个孩子?”
沈兰花坦坦荡荡:“是!天底下能生孩子的又不止你一个,我们早就有抱养孩子的念头,刚好有合适的就抱了来。你一个沈家弃妇,不管我们抱养谁的孩子,又抱养几个孩子,都与你无关。”
“那你还找人盯我的稍?”楚云梨声音陡然拔高,“你们家都有孩子了,还没放弃偷我孩子?”
沈兰花:“……”
她下意识否认:“我不偷你孩子!”
楚云梨呵呵:“那你对天发誓啊!”
人群里的林母听到这话,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前头她就是被那句“你发誓”给逼着狼狈不堪。
21.多生的母亲 二十一
林母原本是在邻居家里闲聊,听到外头有热闹看,这才匆匆赶了过来,看到是自家的热闹,她立刻就想冲上前去把人轰走。
听到这句“你发誓”,林母头皮发麻,没敢上前,反而还灰溜溜往人群里退。
沈兰花不想发誓。
这别人的孩子,怎么可能养得熟?
亲侄子都不一定靠得住,想让外头的孩子拿她当亲爹娘一样孝敬,做梦!
所以,叶灵秀肚子里这个孩子,她势在必得!
“你都已经不是我嫂嫂了,能不能放过我?”
沈兰花哭得泣不成声,“是不是要把我逼死了才满意?”
楚云梨站在台阶上,扭头看向围观众人:“是我被他们逼得在沈家过不下去,现在我一个人在外头租宅子住,门口天天有人探头探脑,我都问过了,人家说的是受人之托在那里盯我,不会伤害我……除了在算计我的孩子,我想不到他们为何要这么做。让她发誓,她又不肯发,既然不是你,你心虚什么?”
沈兰花扭身进门,飞快将门给栓上了。
楚云梨要的是把事情闹大,扶着肚子抬脚一踹。
年久失修的门板经不起她这一脚,大门当场就倒了。
门板砸得“砰”一声。
众人吓一跳。
院子内的沈兰花呆住了。
谁家要是无缘无故被人打坏了门,肯定要讨个说法,否则就是众人眼里的软柿子,谁都敢欺上门来。
林母本来都退到人群之后,看自家大门倒了,哪里还忍得住,当场就冲了上去。
有人注意到了林母的动作,立刻伸手将她拽住。
拉住林母的是她娘家一个表妹,就嫁在这附近,平时表姐妹俩经常凑一起说话,私底下也没少说对方的坏话,但真的遇上事了,还是会真心替对方着想。
“你冷静点,她那大肚子……你要是把人伤着,拿什么来赔?”
林母气急:“她踹我门!”
……
楚云梨扶着肚子,慢悠悠走了。
于是,整个弯刀巷子的人都知道,沈兰花还在打她嫂嫂肚子里那个孩子的主意,哪怕家里有孩子了,也还想强行把侄子抱到林家来养。
更有人跟相熟的人家嘱咐,以后要看好家里的孩子,千万别被林家给盯上了。
*
这一日,周平上门来送银子。
比起在和安堂里侃侃而谈的周大夫,如今的周平格外狼狈,蓬头垢面,衣衫破旧,吊着一只胳膊,跟街上乞丐的差不多,区别是他要干净一点。
周平哆哆嗦嗦送了一张银票:“银票在此,把契书还我。”
楚云梨接过了银票:“你很可怜,可我不想要这玩意儿,更想为自己出一口气,那天如果不是我机缘巧合之下请来了戴老大夫,你那几句话会让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周平闭嘴不言。
楚云梨没有拿契书,周平只好在门口等着,她沉声道:“你明明把过我的脉,知道我生孩子很凶险,却还是帮着那些狼心狗肺的人算计于我,你这种人,倒霉了都是自找的。若你平安顺遂万事无忧,那才是老天无眼。”
周平苦笑:“为了给你凑银子,我卖掉了房子和所有值钱的东西,就连我的药箱都没能留住。叶大姐,你知道我这一路走来多难……”
楚云梨打断了他:“你是很难,做这种事情被我抓住也是真的倒霉。但是,不是我让你收了沈兰花的银子来陷害我!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多说无益,自己滚吧!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还是会去衙门告你!”
周平不敢再纠缠,灰溜溜走了。
他从五岁开始给医馆打下手……当时医馆嫌他年纪小,不想要他,是周平自己厚着脸皮主动去干活,这一干就是三年,医馆的大夫发现了他的恒心和毅力,这才收了他放在名下当伙计使唤,前面十年,周平只做药童,他自以为什么都会,但是师父一直不让他上手给人治病,他熬不住了,和师父撕破脸后才进的城。
进城后又是十年,一开始他也想做一个好大夫,可是每个月的那点工钱养活他自己都难,他还要娶妻生子……一个没忍住,便收了别人的银子。
这十年,周平干过许多不好的事,他这一次收的银子不多,以为会很顺利……一个普通人家出身,没丝毫见识的中年妇人而已,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
结果,他在最不可能栽跟头的地方被人摁到了烂泥坑里,且再也爬不起身。
周平不甘心。
他去了林家。
沈兰花找周平商量假孕,到后来又请周平当众说落胎一事,都是她独自一个人去的。
因此,当沈兰花打开门看到穷困潦倒的周平,先是不敢认,反应过来后,立刻溜出了门,还顺手带上了刚刚修好的门板。
“你来做什么?”
周平侧头看她:“姓叶的让我赔了一百两银子,否则就要把我送到公堂上。”
沈兰花瞪大了眼,确定自己没听错后,气得尖叫:“一百两,凭她也配?你是猪吗?她让你给你就给?那她让你去死,你去不去?”
“如果不给,她会去医盟和衙门告我!”周平强调,“我吃了这个哑巴亏,也是为你们家保全了名声,没让你私底下干的那些丑事闹到公堂上……你得补偿我一笔银子。”
于沈兰花而言,这是天降大祸。
“不关我事!”
沈兰花扭身就走。
周平厉声道:“我如今一无所有,以后也再不能行医。会落到如今地步,都是因为帮你们做事。我不要你全出这一百两,只出一半……”
一半也是五十两银。
沈兰花之前是豁出去了,连同请周平一起给他们夫妻的病情保密,才给了十两银子。
就是这笔钱,也让夫妻俩心痛得滴血。
银子都要花在刀刃上,夫妻俩认为这银子该花。
可是被周平讹诈五十两,如果给了,沈兰花估计自己以后每天半夜睡醒都会坐起来扇自己巴掌。
“没有!”沈兰花一口回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现在满城的人都知道我做的事,我也顾不上管旁人怎么想,如果你非要闹到公堂上,随你高兴。”
她认为自己的脸皮没那么值钱。
这脸都丢了,五十两拿出去,能让这一切糟糕的事情回到最初,她可能还会考虑。
如今是给了银子也改变不了夫妻俩的处境,更何况,沈兰花真的拿不出这笔银子来。
那干脆破罐子破摔,如果名声更烂一点能省五十两,划算!
周平气不紧不慢:“你不拿银子,我就将咱俩私底下的那些事情宣扬出去。”
沈兰花心下奇怪,问:“何事?”
实在是周平说“咱俩私底下那些事”时,神情和语气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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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暧昧。
周平慢悠悠道:“你为了让我帮你行污蔑之事,也为了让我尽心尽力帮你调理身子,私底下勾引我,我没能把持住……”
沈兰花差点没气疯,反手一巴掌甩了过去。
周平再是右手受伤,也是个高壮的男人,反手就抓住了她的巴掌,厉声威胁:“给你两天时间筹银,凑不足五十两,也必须要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否则……哼!”
语罢,他扬长而去。
独留沈兰花站在门口气得胸口起伏不止。
林母又在屋子里喊:“快点!孩子又吐了。”
沈兰花匆匆进门,看到孩子吐得脖颈那一片都是奶,而襁褓打开着,两条腿在外面直蹬,她崩溃地道:“我早就说他吃饱了,这时候别动他,一动就会吐……”
“都拉了,再不给他换,一会儿肉都要烂了。”林母心情烦躁,“你来,我再不碰他,行了吧!”
沈兰花不敢在婆婆面前甩脸子,像刚才那样,已是她她对婆婆不耐烦的极限。如果语气再差一点,老婆子又要提休妻的事。
她匆匆上前,接手婆婆没干完的活,想到婆家日子难熬,姓周的还要逼迫,她脸上的泪水止都止不住。
林母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总找儿媳妇的茬,儿媳妇脸皮越来越厚,就凭那几句话,不应该哭得这么伤心,想到儿媳妇刚才在外头鬼鬼祟祟与人说话,问:“刚刚是谁敲门?”
沈兰花张口就来:“邻居家孩子随便敲的,我出去没人了,门口脏得厉害,我扫了一下,这才耽搁了时间。”
她撒起谎来面不改色,林母却不信:“扫个地而已,你哭什么?”
沈兰花擦了一下眼角的泪:“哭自己命苦,明明能生,却嫁了个不能生的,还被婆家算计到毁了身子,如今只能捏着鼻子养外头的野孩子……”
“把话说清楚。”林母厉声呵斥,“谁算计你了?你要觉得这日子苦,自己收拾行李滚!这天底下的女人多了去,林家不是非你不可!”
沈兰花偶尔也嫌弃自己没骨气,这时候就该说走就走。
可是……不管她不能生孩子是谁算计的,如今她是真的很难再生出孩子,女子二嫁本就艰难,再不能生孩子,另嫁一户人家,也不过是被人当成老婆子使唤罢了。
年轻的时候干得动,可能还能得几分好脸,等到年纪大了,多半要被扫地出门。
与其辛苦多年被人像破布一样丢弃,还不如就留在林家,至少,林家对她有愧,林昌茂是真的不能生,不会嫌弃她。她和林昌茂一起养这种自小没娘的孩子,老了后被扫地出门的几率要大大降低。
沈兰花抽泣不止:“若林昌茂说让我滚,不用你催,我自己走!”
林母呵呵:“你这种臭脾气,又满是小心思,也就是老娘能容你,换一户人家,早把你撵出去了,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好好带孩子,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她说完这些,得意地出门。
沈兰花气得想杀人,而且,周平的那番威胁就像是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
至于将实情告诉林昌茂……她和周平之间清清白白,可那又如何?
男人多疑,周平又确实帮了她的忙,且被叶灵秀害得很惨,哪怕主动说了实情,林昌茂可能也不会相信她的清白。
本身林昌茂没怀疑,她提了,反而是染了脏水在身,洗都洗不清。
22.多生的母亲 二十二
沈兰花心里存着事,整个人都心不在焉,带孩子本身是个细致活儿,当天晚上差点把孩子丢到地上去 。
林昌茂脸色格外难看。
“你在想什么?”
这孩子是大老爷不要的,目前大老爷说的是以后再也不管孩子死活,但如果他们敢让孩子受伤或者是孩子不小心夭折,大老爷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沈兰花低着头:“你也帮着带一带,我一个人好累。”
“带孩子能有多累?”林昌茂满脸不以为然,“你嫂嫂可是带四个孩子,肚子里还揣一个,平时得照顾你们全家的吃喝拉撒,那时候你还说她是在家里享福,如今这福气给你,你却说好累,呵呵!”
沈兰花:“……”
“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
“带得好了有好处拿!”林昌茂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对孩子细致一些,以后他长大了会更孝敬你几分,我不帮你带孩子,那是不跟你抢以后孩子的孝敬。”
沈兰花心头堵得厉害,很想说自己不带这个孩子,但是她在林昌茂面前不敢发脾气。
*
楚云梨最后这两个月养得挺好,足月生产,她提前就请了稳婆和大夫,又和左右的邻居打好了招呼,她这边一有动静,邻居们就会帮忙请人。
发作是在半夜,楚云梨从傍晚时就感觉肚子有些不适,总想去茅房,她让周娘子去嘱咐了左右两边的邻居,夜里别睡太实。
当然,邻居们帮忙,楚云梨肯定不让人白干,在此之前,她就给左右的邻居们送过礼物了。
礼多人不怪,又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哪怕不爱搭理她这个揣着孩子独居的妇人,看在礼物的份上,也愿意与她相交。
周娘子挺紧张:“外头那些探头探脑的人,会不会进来抢孩子?”
多半会。
楚云梨安慰她:“你只要把门关好,他们不敢硬抢。”
周娘子心头压力很大。
深夜,楚云梨肚子剧痛,让人去请了大夫和稳婆,这边大夫和稳婆一进门,门外就有人去报信。
孩子还没落地,沈保传先到了。
孙桂香那个脚趾养了这许久,不怎么瘸了,母子俩到了院子里,倒也没往屋子里冲,只是搬了椅子坐着等。
周娘子早就得了东家吩咐,没有费心思去撵二人,她心里的猜测没问出口……其实她怀疑东家不想养孩子,不拦着这母子俩,多半是想等孩子落地以后,将孩子交给沈家。
才三十岁不到的年轻妇人,这跟婆家闹翻了,以后肯定要改嫁,改嫁时带个拖油瓶,不管是对东家自己,还是对孩子本身,都不是好事。
这孩子跟着他爹,日子应该差不了……怎么都要比做拖油瓶好。
沈保传刚到不久,又来了人。
沈兰花夫妻俩也到了。
兄妹俩在院子里“偶遇”,都挺意外对方会出现在此。
林昌茂不吭声,找了个角落蹲着。
孙桂香将女儿扯到另一边的角落:“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
沈兰花看向灯火通明的正房:“前头你答应过我,这孩子让我抱去林家……”
“我儿子,凭什么给你?”沈保传最近很烦,叶灵秀闹着不肯回家,他心底里想再娶,可是弟弟要闹 。
沈小山说他一个媳妇没娶,兄长却要娶第二个,不公平。
他天天在家闹脾气,说沈保传想要再娶,必须得是他娶了媳妇之后。
因此,沈保传迫切地想要将叶灵秀肚子里的这个儿子抱回家……弟弟有了后人,以后一心养儿子就行,应该不会再闹着娶媳妇。
沈兰花眼看哥哥不乐意,跳了起来:“早就答应好的事,你要反悔?”
“对,我反悔了!”沈保传一脸坦然,“我的儿子,我想送给你,那是情分,我不乐意送给你,你不能强要,就像是林家承诺要抱养给你们的那个孩子,孩子没抱给你,人家随时可反悔,难道你还敢找人闹?”
“那家人不讲情义,不肯守诺,难道你也要做食言而肥的小人?”沈兰花动之以情,哭诉道:“大哥,我真的很需要这个孩子。”
如果不是沈小山闹腾得厉害,沈保传其实不在意这个孩子是先抱给弟弟还是抱给妹妹。
沈小山如果再娶,二十两银子都打不住,他手头的银子几乎被叶灵秀偷光花光,双亲手里大概有四五十两……真给沈小山娶媳妇,积蓄瞬间要没一半。
等于家中近百两银子,变成了二三十两。
这落差太大,沈保传接受不了。
“这孩子不行。”沈保传叹口气,“我知道你的为难之处,兄妹一场,我也愿意帮你的忙,下次……下次我再有儿子,一定抱给你!”
“我就想要这个孩子。”沈兰花发现家里那个孩子抱回来以后就成了她一个人的事。
林家上下都没觉得能养那个孩子长大,即便要养,也得孩子他爹出银子……到时候好处送来是全家人的,孩子却是她一个人操心。
当她冤大头么?
比起辛苦养育孩子让林家拿好处,她更愿意让一个会孝敬自己的侄子。
孩子长大了,才能得孝敬。
养得越早,享福就越早。更别提沈兰花为了这个孩子还被周平那个无赖给缠上。
因此,沈兰花半步也不肯退。
沈保传眉头紧皱:“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大哥!你答应过我的!”沈兰花哭得伤心,“我最近真的好难,外头的人都在笑话我,背地里戳我脊梁骨,有了这个孩子,以后我就不出门,天天在家一心一意照顾他……你家里一群孩子,都要忙不过来了,不要跟我抢他好不好?”
沈保传阴沉着脸。
“其他的孩子好商量,这个不行!”
兄妹俩在外头争,楚云梨在屋中床上一言不发,专心生孩子。
生孩子时大喊大叫浪费力气,生起来会更加艰难,楚云梨一脸严肃不吭声,倒让稳婆心里没底。
生孩子的妇人最忌讳情绪激动,容易血流不止,稳婆之前就知道面前这娘子的经历,出言安慰:“这有人抢孩子,总比没人抢要好。”
楚云梨泄了一口气,又得再等一等,她讥讽道:“孩子他爹将孩子抢去,并不是有多疼这个孩子,抢去了也是交给别人养。”
稳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恰巧看到孩子露头,忙道:“快了快了。”
半刻钟后,屋中想起了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楚云梨脑子里想的是上辈子这个小五没满月就夭折了。
到底是真的养不活,还是孙桂香下了狠手,叶灵秀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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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争得跟乌眼鸡似的兄妹二人在听到孩子的哭声时瞬间哑声,不约而同地朝着生孩子的那间房门口冲。
沈兰花更麻利些,她冲到最前,又觉得自己是女人,没必要避讳,推门就要进。
沈保传一把将她拽住。
他一是不想让沈兰花进去添乱,二来,也是怕她强行把孩子抱走。
沈兰花想抽回自己的胳膊,可惜沈保传力气很大,她抽不回,反而还把胳膊扯得生疼,一怒之下,回头狠狠推了沈保传一把。
沈保传脚下不稳,身后又是个缺了角的台阶,他身子往后一倒。
孙桂香想去扶儿子,又因为腿脚不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朝自己砸来,情急之下,只来得及护着自己不被压住。
沈保传死拽着不松手,将沈兰花也扯了过来,兄妹两人在不大的院子里摔成了一团。
与此同时,灯火通明的房门打开,稳婆抱着襁褓笑道:“恭喜恭喜,母女平安。”
一时间,院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还是孙桂香最先反应过来,尖利的声音几乎掀破屋顶:“不可能!明明大夫和神婆都说这是个男胎!”
她跌跌撞撞冲到房门口,一把揪住稳婆的衣领,眼睛气得血红,恶狠狠道:“说,你把我孙子藏哪去了?”
稳婆吓一跳。
接生多年,稳婆也遇到过这种想儿子想疯了的长辈:“你冷静一点,我空手来的,一会空手走,藏不了孩子。你儿媳妇生下的就是个女儿啊!”
沈保传呆呆坐在地上。
沈兰花刚刚被兄长拉摔倒时,头撞到了旁边的磨刀石,这会儿额头上肿一个大包。
早知道是个闺女,她至于么?
这大晚上的,是觉不好睡,还是被窝不够软?
林昌茂过来扶她:“回吧。”
沈兰花狠狠淬了一口:“呸!废物!”
不知道是在骂屋中生孩子的叶灵秀,还是骂沈保传生不出儿子。
沈保传心头窝着一团火,今天不抱个儿子回家,弟弟还得闹着娶媳妇。听到沈兰花骂人,他怒声呵斥:“你骂谁?”
“骂的是你!”沈兰花心里无比憋屈,在婆家时不敢发作半分,对着娘家兄长其实也不太敢,可这会她满腔期待落空,心头又怒又恨,理智被烧没了大半,也完全顾不得能不能吵架。
“瞧瞧你们夫妻,一生一个女儿,你是不是不行?”
沈保传本来不爱和妹妹吵架,听到这话,实在是没忍住,是男人就不能说自己不行:“我不行?那你们俩成亲几年,连女儿都生不出,岂不是更废物?”
这话戳中了林昌茂的肺管子。
也不知道谁先动的手,两个男人扭打成一团,扫帚扁担齐飞,很快打得头破血流。
黑暗的院子角落有一个小小熏香炉,这会正袅袅冒着烟雾。
那香用以提神,药量有点重,闻多了以后会心情暴躁,总想找事干。
大半夜的,院子里打出了血,楚云梨还拜托稳婆帮忙报官。
衙门距离楚云梨租住的院子隔了三条街,大人赶来时,林昌茂额头上的伤刚刚包好,大夫还在给沈保传包扎胳膊。
胳膊被打肿了,骨头没断,但伤着了筋。
面对闯进来的衙差,院子里四人都傻了眼。
23.多生的母亲 二十三
楚云梨已经下地,身上裹着披风,头上戴着帽子,脸色煞白地站在屋檐底下。
她刚刚生孩子,身子格外虚弱,腿一软,直接坐倒在地上,泣声道:“求大人替民妇做主!”
这副模样实在可怜。
大人将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带去了衙门。
因为楚云梨刚刚生完孩子,大人特许让师爷两个人留在此处问前因后果,然后记录在册,回头再查看。
沈保传和林昌茂都不明白自己今日怎么会那么暴躁,二人就没想过去公堂上。即便心里怨对方下手太重,但说到底,大家是亲戚,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对簿公堂。
二人都说是误会,可大人半夜里从被窝里爬出,来都来了,不愿意白跑一趟,于是,强行将二人押了带走。
连孙桂香和沈兰花都一起被带走了。
楚云梨一口咬定他们要来抢孩子,说她生孩子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对于两人在院子里大打出手的缘由,她不知道。
沈保传和林昌茂互相不告对方,那事情就变得简单了,大人让他们求得院子里的主人原谅……毕竟两人半夜里跑到别人家打架,让主人家受到了惊吓。
主人家没去衙门,于是由衙门里的几个衙差陪同着回到楚云梨所在的院子里道歉。
楚云梨在坐月子,旁边是睡着了吐泡泡的小五。
听衙差隔着门说了大人的意思,楚云梨在屋中大声道:“我不要他们道歉,我也绝不原谅,这些人简直无法无天,大半夜的闯入别人家院子里要抢孩子……”
对于这话,林昌茂和沈保传都不服。
“谁要抢你孩子?”
“谁稀罕你那赔钱货?”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说赔钱货的是沈保传。
要说这沈保传平时是特别喜欢儿子,但对几个闺女也并不是太刻薄,反正闺女的吃穿用度都是叶灵秀在管,而银子是沈保传出。
沈保传指责叶灵秀花钱太多,却从来不提闺女身上哪样该省。
当然了,也可能是沈保传之前手头宽裕,不在乎叶灵秀在闺女身上花的那些银子。
毕竟叶灵秀拿到的钱拢共就不多,习惯了俭省的她除了必要的花销,都是能省则省。
楚云梨不说话了。
不说话可不行,沈保传二人必须求得她的原谅。
两人好话说尽,楚云梨无动于衷。
旁边衙差有点不耐烦了,为了这个事,大家几乎一宿没睡,他们还得等苦主原谅了这二人还才能回家歇着。
“干脆赔点钱,小嫂子,你这事也定不了他们大罪,毕竟你自己没有受到伤害,拿点实惠算了。”
大人不在,衙差就是官。
谁敢不听官说的话?
楚云梨嗯了一声:“赔少了可不行。”
“那就一人赔十两!”其中一个衙差张口就来,伸手一指沈保传,“你别嫌多,那是你闺女,你又不打算接回去养,银子就当是给你闺女的花销。”
沈保传:“……”
林昌茂不服气:“那又不是我闺女,凭什么我也要出十两?”
“就凭她不肯原谅你!”衙差格外烦躁,“你俩打的什么心思,傻子都知道,别磨蹭,快点给银,人家好不容易原谅你了,给钱了事不好么?小爷还要回家睡觉呢!”
沈保传和林昌茂都暗暗叫苦。
沈兰花更是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有衙差在,且两人一脸暴躁,脸上写满了没得商量。沈保传看向亲娘。
孙桂香气得脸皮直抽搐,但她很快又想到了应对之策:“我这就回家拿银子。”
“快去快回!”衙差催促。
沈兰花一咬牙,大喊道:“娘,帮我也拿十两来,当我借的。”
回头不还,亲娘又能怎地?
周平还在等着她拿银子,每次给一点,能让他消停两日,但最近他追得越来越紧。沈兰花私房银子早被榨完,还找着理由从林昌茂那里拿了一些,被逼得都要出去借银……本来也想问亲娘借一点来着。
孙桂香一口回绝:“没有!家里拢共只有十两!”
她倒不是真的拿女儿当泼出去的水不闻不问,而是她愿意爽快给银,是心里另有打算,女婿的这笔银子,必须要让林家人来出。
她可以借给林家周转,但这笔银子不行。
赶在中午之前,楚云梨拿到了二十两银子,衙差和院子里的几个人都各回各家。
周娘子一直在忙,厨房里忙完,就帮着带孩子,抽空还安慰楚云梨:“闺女贴心,有好多人想生闺女还生不到,他们不要正好,回头您身边有个贴心小棉袄……若是您以后改嫁,这带着个闺女,比带着儿子要好嫁。”
楚云梨听了一会儿,才听出来周娘子是在宽她的心,顿时哭笑不得。
*
沈兰花忙了半宿,孩子没抱回来,还往里搭了十两银子。
回家路上,夫妻二人满心疲惫,林昌茂额头上还上了药,两人走入弯刀巷子时,又被不少人围观。
林昌茂心里窝着一团火,两人一进门,就对上了满脸阴沉的林母。
夫妻俩三更半夜出门,孩子得有人带,这么小点的孩子,沈兰花也不可能半夜里带孩子出门,二人出门之前就叫了林母来照顾。
“我一把年纪了,你们是真不知道心疼长辈。”
沈兰花低下头,满心不以为意,她娘在家里还要带四个孩子,这才到哪?
林昌茂伸手摸了一下额头,痛嘶了一声。
林母方才就想问儿子额头上的伤:“你那头上的伤怎么来的?”
林昌茂熬了一宿,只想睡觉,不想费心思给婆媳俩断官司:“撞的。”
“在哪撞的?”知子莫若母,林母一看就知道儿子撒了谎,当即就怒了:“我是你娘!辛苦养你一场,你竟然糊弄我。林昌茂,老娘还给你带了半宿的孩子,你有没有良心?”
林昌茂将亲娘的满腔怒火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后,立刻开始装可怜:“娘,我好累。”
林母心软了几分:“怎么没把孩子抱来?”
“是个闺女。”林昌茂摆摆手,“沈家不要,我也不想要。”
“又是闺女?”林母一脸惊讶,“我看到肚子尖尖,真以为是个男娃……”
“分明是圆滚滚的,肚子不尖。”沈兰花打了个呵欠, “娘,我好困,你再帮我带半天。”
林母没吭声,却没有去屋子里抱孩子。
孩子就在沈兰花的床上。
沈兰花看了生气,想等林昌茂进来抱……可能因为这孩子不是自己生的,沈兰花对孩子真的没有耐心,恨不能将他直接送走。
等了又等,没等到林昌茂进门,倒是孩子先哭了,沈兰花干脆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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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茂,给我打点热水。”
打热水进来的人是林母,她将热水往边上一放,用的力气很重,溅了不少水出来,她语气还不好:“带个孩子而已,恨不能把你男人使唤得团团转,嗓儿还这么大,生怕别人听不见,是好看还是好听?”
沈兰花不敢发脾气,一脸疲惫地道:“娘,我想睡一会儿。”
林母呵呵:“不带孩子就滚!娶你过门是为让你为我林家开枝散叶,这么几年一点喜信没有,如今只是让你带孩子你都推三阻四,既然不想过,大门在那边,自己滚出去!”
沈兰花忍无可忍,起身就走。
林母没想到儿媳妇今天居然敢跟自己对着干,往常只要一说休妻或者一让儿媳滚,儿媳就变乖了,她从来就没有哄过媳妇,此时也不想服软,眼看儿媳走得头也不回,她厉声道:“沈氏,你今天敢踏出这个门,以后就别再回来了!”
沈兰花心里紧张了一瞬,想到婆婆一把年纪带不动孩子,很快又放松下来。
林昌茂肯定会去沈家接她。
既能让婆婆知道她是有脾气的人,也能歇上一日。
沈兰花一路赶回了家中,院子里也是大人骂孩子哭,还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动静。
她忽然就后悔回娘家了,可这会儿掉头回婆家也不行,婆婆撂了狠话,回去也进不去门。
一时间,沈兰花进退两难。
门打开,孙桂芳闷着头往外冲,姨侄二人撞成了一团。
沈兰花肩膀被撞得生痛,后退好几步才稳住身子:“姨母,你慢点。”
孙桂芳很生气,撞了人刚想道歉,发现是自己的外甥女,瞬间就将到了嘴边道歉的话咽了回去:“什么慢点?不识好人心,我这辛辛苦苦帮你们家养孩子,还要被嫌弃干不好,你自己干吧,我不管了!”
语罢,气冲冲跑了。
沈兰花只觉莫名其妙,进门看到几个孩子身上湿透,还沾染了不少土,个个哇哇大哭,剩下亲娘在收拾,忍不住问:“娘,怎么闹成这样?”
“快帮我打点水来。”孙桂香气急,“你姨母那个蠢货,装了一盆泥土回来让几人抓,弄得到处都是。”
沈兰花面对一群乱糟糟的孩子,心头特别烦躁,怎么到哪都有孩子等着她呢?
“我大哥呢?”
“他有正事。”孙桂香催促,“快点啊!”
沈兰花感觉自己就是闲的,在林家做事,好歹能讨好婆婆,回了娘家,同样要被呼来喝去,慢了还要挨骂。
“让大哥留在家里帮你的忙啊,你一把年纪的人,逞什么强?”
孙桂香刚和妹妹吵了一架,心情不好:“我说了你大哥有正事!”
*
沈保传确实有正事。
孙桂香不愿意拿银子来赔给儿媳,但碍于官家的面,又不敢不赔。于是她想了另一个主意,只要儿子能把媳妇接回家,不光不用花钱给儿子再娶,拿出去的银子能回来,林家赔的十两点也能回来,何况还有周平赔的一百两。
这么一算,孙桂香喜得拍大腿,做生意起早贪黑的守摊子,赔尽笑脸,都赚不到这么快。
沈保传想要再娶个年轻貌美的,看在银子的份上,他觉得自己可以再委屈一下。
委委屈屈到了叶灵秀租住的院子之外,他抬手敲门,开门时扬起笑脸。
然后,一盆臭水兜头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