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嫁给霸总再说》
3. 你敢不敢,嫁给我
“厕所借完了,你该回家了。”
答应完金宴之的求爱,女人又往后撤了些距离。伸手把地上的小狗抱进了怀里,看着那双白生生的脚丫,没了理由的金总只能咽了口口水,起身朝门口走去。
身后的人没有起身送他的意思,只懒洋洋地说了一句:
“我明天跟他说分手,今天太晚了。”
弯腰穿鞋的男人沉吟了半晌,他不喜欢她对另一个男人的体谅。而且出了那样的丑事,那小子今晚也睡不着。
何况,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再拖了,他希望心爱的女人立刻属于自己,就连明天都有些太晚。
“你今晚就同他说,明天上午,直接去我安排的新公司入职。
其他的我会安排好,你不必操心。”
门清脆地扣上,他不放心地又往里推了推,确认关好了以后,才依依不舍地下了楼。
那日在健身房的初遇到今天,两人不过见了区区四面,可这些天对自己而言,却漫长又跌宕起伏,方才台灯下那个在睡袍里起伏有致的身影和湿漉漉的眼,在脑海里转了又转,让人心痒得不行。
但今天受过连番惊吓的人却好像比他镇定很多。路还没开完一半,林祯儿发来的截图已经显示顺利完成了任务,她只浅浅给侄子发了一句我们分手吧,对那些爆炸性的新闻只字未提。
而对面也只回了一句对不起,就是图里全部的对话了。
“他还说了什么?”
金宴之有些害怕侄子对她纠缠,有没有自己看不到的对话内容超过了截图的范围。
“你还想听什么?”
女人的回复很快,顺便还捎带了一个晚安的表情,很明显,她想快点结束和自己的对话。
握着方向盘的人再次陷入了战战兢兢的痛苦,方才在客厅里,对方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赶走自己,才答应得那么快?现在可是已经开始后悔了?
林祯儿和侄子在一起相处了大半年,和自己却只认识了十来天,她,她是不是对金潮声还有些不舍?今晚的那声好,到底是为了保住工作顺杆往上爬,还是…还是她也不讨厌他?
脑子里一团乱麻回到花园的人,发现家里客厅的灯光还亮着,沙发上有对坐的很板正的中年夫妻,正翘首盼着自己的归来。来者不是旁人,正是他年龄最长的堂哥——金潮声的父母,想到刚刚通过手段得到了对方的准儿媳,他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来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给儿子赔罪,把这件事的影响缩到最小。
“公关部今天的处理是有些不到位,但,潮声的丑闻确实是真的,我看还是让他选个国外的学校,出去沉淀两年再回来。
到时候我会给他安排复出的。”
金总心里自然早有了打算,花几天压下侄子和那个少妇的丑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宴之,你是家里最有出息的孩子。
那混球自然不能和你比,你虽然只比他大了四岁,却懂事得多。事已至此,我们给你和集团都添了不少麻烦,这个事儿就按你说的办吧。”
来客自知这位年轻的企业主,是个拿定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口的人,只好满口答应了下来。处理好一切回到卧室的人,看到床上已经摆好了林祯儿同款的章鱼毯子,立刻舒舒服服地把脸埋了进去。
今晚的月色虽然柔美,他却更期待明天。
第二天一大早,提前两个小时就到了公司的金总,在办公室把地毯都要走得冒烟,也无法使自己的焦虑少一点。
那个昨晚答应自己求爱的女人到现在没再发消息过来,今天能不能看到对方跟着部下来报道,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可真等那个牵肠挂肚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又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跟在领导后面进来,听自己交代完一切留下的人今天穿了一套咖色的连衣裙,头发干干净净地盘到了后面,耳垂上戴了两颗小小的珍珠,衬得整个人的脸都干净莹润。
“你们公司就在这后面的b幢,你下了班,可以等我一起走,我送你回去。”
看见心爱的人拘谨地坐在屋里的沙发上,他找了个话题想开启他们成为恋人的第一天。身边的人那雪白的脖颈细腻得好像上好的羊脂玉,叫他忍不住一直偷偷扭头,甚至想伸手摸上一摸。
林祯儿听见这句话嗯了一声,又接上一句:
“知道了,我在公司会谨言慎行,不会乱说话给你添麻烦的。”
金宴之挺了挺背,起身拿来了准备好的饮料,他在健身房观察过,她连着几次都买的这个口味。直到女人接过拧开的瓶子喝了一口,跟他就这么并排呆了一会儿,见大家都找不出新的话来说,才站起来就准备离开。
依依不舍地站在她身后准备开门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偷偷多闻一口女朋友的发香,就老远看见了一个横冲直撞的影子,正飞快地拨开拦路的人,风风火火地朝自己的办公室赶。
前方来的不是别人是金潮声,昨日爆炸性新闻的男主角,他的亲侄子。林祯儿见到这个情景也停了下来,有些害怕和紧张地往后退了退,这一退,就直接退到了他的怀里。
对方前进的速度极快,但占有欲忽然攻上心头的人下手却更急,他一把拉过怀中那个因为慌张有些僵硬的女人,抬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对着那张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小嘴,狠狠地吻了上去。
自己的时机卡得正好,侄子走到门口的一瞬间,正对上他挑衅的眼神。怀里的人依然散发着令他发疯的香气,柔软的嘴唇正被他攻城略地,那双小手象征性地推了几下后,便乖顺地垂在了身侧。
这一刻,对金宴之而言,比拿下任何项目的时候,都来得爽。
落地玻璃外的侄子跟助理一齐瞪大了眼睛,眼看着差不多了,他松开了怀里的人,把她送出去后,亲自把那个一夜之间声败名裂的男人迎了进来。
金潮声的脸已经开始的不可思议,再到眼睁睁看着刚分手的前任快步从面前离开,转变为了愤怒和震惊。回到屋内目睹他脸上由红转白再发青的金总,几乎要愉快地哼起歌来。
“金宴之!你跟你侄子的女人搞在一起!你也不怕人笑话!”
冲进来的年轻男子,经历了丑闻被爆,在家被记者围堵的一系列噩耗后,终于在他的办公室门口,遇到了压死骆驼最后的稻草,赤红着眼眶把拳头捶上了办公桌。
外面的人都在看戏,平日不苟言笑的金总却不想拉下百叶窗。侄子的跳脚他不在乎,员工们怎么看这场闹剧也不要紧,他是赢家,他从来不需要考虑别人的眼光。
何况就连这一刻,他也很爽,心爱的女人到手了爽,又一次掌控了全局,也爽。
“注意你的措辞,你跟别人的老婆,叫搞在一起。我和祯儿,是情投意合。”
他悠闲地坐下跷起了腿,看着无能狂怒的年轻导演在屋子里大吼大叫的发疯。
“所以昨天,是你叫公关部不理会我的对不对!你就是要看我洋相出尽!”
事业和感情同时完蛋,显然让从小就害怕自己的小子忘了两人悬殊的地位。他歇斯底里地冲到椅子边,愤怒地揪住了自己小叔叔的衣领,把拳头停到了离自己眼眶只有半寸的地方。
既然是对方先动手,那就怪不得他了。
按捺了自己一会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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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势起身看着那个矮了半个头的侄子,一把就揪住了对方,狠狠地摔倒了墙上。跌倒在地的男子还没来得及起身,就收到了他的警告:
“金潮声,现在滚出去,是你最后的机会,否则等着你的,就不是雪藏出国,是封杀!”
好在他刚才那一摔,似乎把侄子的理智和畏惧摔了回去,对方蹲在地上骂骂咧咧了几句,想到以后的日子,犹豫了一会儿就起身摔门而去。整理完袖口的金总抬眉扫了一眼外面看见自己齐刷刷低头的下属,心满意足的抬手放下了百叶窗,回到了桌边。
这天下班前,撑着下巴等着接人的男人,收到了林祯儿的消息,影视公司的老总定了顶级的日料店。要大张旗鼓的欢迎这位新来的编剧,办迎新会,个中原因是为了什么,他们心里都清楚。
匆匆吃了个简餐,就等在店门口的金宴之没有进去,下午办公室里发生的事,应该已经传遍了整个集团。此刻自己若再进包房,给大家的信息量就未免有些太多了。
“我倒是,从没见过你那么孩子气的时候,多大的人了,还打架。”
陪着他等人的小谢,似乎再也压抑不住八卦的心,从驾驶座回头看向那个素来泰山崩于眼前,也面不改色的金总。
“我哪里是孩子气,我是疯了。你先回去吧,我等她就行。”
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干脆走下车,拿过钥匙亲自坐到了驾驶座。
金宴之知道大家怎么看他,从年少时贴在自己身上的标签就是少年老成,稳重冷静,他没发过这样的疯,但没人知道,这几天的他,才真的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他就是要为了她,去争,去抢,他要她眼里的他,爱得耀眼。
时间转眼到了十点,里面聚餐的人才陆陆续续的往外走,见到金总亲自在门口等着。都点头哈腰地把有些微醉的女人,小心翼翼地扶上了他的副驾。
“下午他们都在偷偷传你打架的事儿,现在你又来接我。好了,我真成了皇亲国戚了。”
这位刚上任的女友,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嘟着嘴对着窗外的景色,轻声说了这样一句话,就没有再出声。她今天应该是喝得不少,酒气从脸颊蔓延到了颈根。
那张侧过去看风景的脸本来就圆,生气的时候更是有些鼓鼓的,看上去像个动画片里的小人儿一样。
沉默了许久,江湖传言老谋深算的金总,才伸出了准备许久的手,想拉着她的手,然而伸过去的大手摸索了半天,最后终于握到了一团浑圆的软肉,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的金宴之,脸立刻烧了起来,把手尴尬地收回到中控。
被占了便宜原本抱着胳膊的的林祯儿转头打量了一下那只尴尬停驻的手,想了半天,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又将自己的手递了进去,反过来握住了他。
爱人的小手有些凉,但他的心口和喉咙,却都因为刚才的失误烧起来了。
“今天喝得有点多,就不带你上去了。”
沉默了片刻,等车停到楼下才出声的林祯儿,抽出了自己的手,像之前一样麻利地打开车门下了车,把金总的那句早点休息也随着关门声夹在了车里。
愣在原地的人不舍得离开,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那只本该上楼的小猫却又绕了回来,她轻轻叩了叩车窗,等他的脸露出来,才睁着半醉的眼,柔声开口:
“开车小心,明天见。”
话毕,有吻落在他的唇边,等再回过神来,那个影子已经消失在楼梯间了。
“林祯儿,我们结婚吧。”
素面朝天穿着睡衣开门的女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喘着气跑上楼的人就率先求了婚。
4. 别再叫我小叔叔了
“你现在,算求婚吗?”
林祯儿仰着那张素净的脸,抱着手臂抬头望向那张因为紧张而涨红的脸。
她的脑子有些宕机,想不明白对面的人为什么要向自己求婚。不管是前几次两人的相遇,还是对方几次给她解围,在林祯儿眼里,都不过是这位年轻有为的富豪,对新鲜事物的猎奇罢了。
他给她的职位,薪水,以及下午跟亲侄子大打出手的那场闹剧,实在太像一个纨绔子弟,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了。就像她的书里,那些从小生在金汤里的人,总是在别人当牛做马工作的时候,幻想自己能拿着枪出去战死沙场。
可那些壮志凌云的心气,和为爱生为爱死的勇敢,正适合面前这位生于大富之家的金总。但金宴之若是只想和自己各取所需玩玩就算了,现在才认识几天就向她求婚,就未免有些过头了。
这两天她打听了他的过往,对方无婚史,甚至连绯闻,都搜不到什么。
“算,你想要什么钻戒,都可以去挑,只要你今晚答应我。”
仰着的小脸干干净净的,散发着细瓷一样的光泽,谁看见这样的脸不想亲,克制的金总滚动了一下喉结,为了压抑住冲动,暗暗地掐了自己一把。
他低下头,看着那只有些微醉的小猫,看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在酒气里抬头看向自己,对视一会儿后又害羞地垂下头。从第一次表白,再到今晚到求婚,没有哪件事是提前想好的,所以现在的他,紧张得快要疯了。
与昨晚的果断不同,女人今天显然有些犹豫,她有些紧张地低下头咽了咽口水,才深吸一口气抬起了脸:
“你是认真的吗?”
他当然是认真的,曝光亲侄子的丑闻,搭上集团进军文艺圈最炙手可热的项目,再到在公司打架,。这些事儿看上去都是他动情发疯,但没有一件,不是自己情出自愿的。
楼道的顶灯有些老了,有些忽明忽暗,照着林祯儿的脸忽明忽暗,她的眼睛清澈又狡谲,深浓的瞳色里盛着的,是自己那颗荡漾又不安的心。
“我是认真的,请求你,嫁给我。”
小小的两居室连玄关也有些狭窄逼仄,男人一个大步跨进去跪在了那个勉强容下自己的入口,没有鲜花没有戒指,连配乐都没有,那个平阳最富有的年轻总裁,就这样坚定地抬起了头。
落地台灯的橘调光晕不偏不倚地罩在两人的身上,女人正有些错愕正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这屋子有些地方的墙皮都有些翘起,装修也陈旧,在脚边摇着尾巴起哄的小狗甚至有些烦人。
可他看着这小小的屋子,和那个把身子裹在睡袍里一动不动的家伙,眼睛和喉咙居然有些发酸,他没有渴望过这些。
灯火可亲,有人可依,是金宴之从前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过的规划。以前的他只想扩疆掠土,让事业的版图越来越大,涉及的行业都能做得出色。
小情小爱和成家,原本都不在他考虑的范围。
“那你说,你爱我什么?”
林祯儿终于有了反应,她叹了口气,伸手越过他的头顶关上了屋门,又蹲下来凑到了他面前。平日里能言善辩的金总,这一刻忽然觉得嗓子口堵了一团大棉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该死,他也不知道他爱她什么,他没有爱过什么人,这些天经历的一切都令人觉得奇妙,他答不上来。
就在最尴尬的时候,她却起身放弃了追问,把他拉到了小小的沙发上,按住他的肩膀坐下。径直转身去到了灶台边,女人熟练地打开冰箱拿出了挂面和鸡蛋,像在和他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
“晚上没吃饱,再吃碗面吧。”
她的手脚麻利,不过几分钟时间,金总的面前就摆好了一碗飘着葱花香气的面条,老房子很小,两人盘着腿隔着小小的茶几闷着头吃面。也许是面汤里放了胡椒的缘故,没吃几口,他就觉得浑身发热,连额头也开始出汗。
“你娶我…你家里人会反对吧?”
对面的人低着圆圆的头正在喝面汤,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出了这句话,她有些紧张地握紧了勺子柄。他们从初相识的身份,转换到现在的关系,就算是个普通家庭,也需要时间接受吧,何况对面还是富甲一方的金家。
“没有人敢反对我,整个金家都是。”
说完这句话,金宴之开始害怕接下来的话又是犹豫和拒绝,连忙主动地端起了两个空碗就走到了水池边。他从小到大都没洗过碗,现在正笨拙地拿着百洁布,挤了满手的洗洁精努力地对付着滑不溜手的油污。
这小小的厨房站一个林祯儿本来就很费劲,现在被一米九的男人挤在里头,更是让人转不过身来。
“我答应你。”
女人懒懒地靠在沙发边,看着那个西装革履,假装熟练地洗着碗的男人,她的睡袍领口有些大,时不时就会从肩头滑落下来,需要用手往上拉一拉。
方才吃面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她每每扭头伸手去拉,都会看见男人的眼神短暂地停驻在自己身上,被发现后,又仓皇地转开,他现在不像个久经沙场的大老板,倒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想到这儿,林祯儿的嘴角有些上扬,忽然就出声答应了求婚。
她观察过他好多次了,在他跟在自己身后看她补妆,想耍帅又被逼得踉跄后退的时候。在她被爆男友出轨,整个人都陷在舆论风暴和嘲笑里,还有被辞退异常无助,对方出手相助诱惑她选他的时候。
也有今晚,在日料店门口坐了几个小时,看见自己上车,没有半分不耐烦,哆哆嗦嗦伸出手还闹出了乌龙占她便宜的时候。
但直到今天这一刻,她才觉得,她是真实地拥有了他的心,哪怕只是片刻的停驻,他也没有在演戏。
那个站在厨房灶台边的男人,小时候只出现在同学的嘴里,长大后成了她书里男主角必备的技能,但真切地出现在眼前,是第一次。
云巅之上的豪门令人心动,但那些洗碗池里的泡泡,却在这样的夜晚,温柔地托起了她想踮脚又怕摔倒,那颗脆弱的自尊心。
金宴之听见答案后,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通了电,从脚后跟一路麻到了后背,浑身都僵硬起来,他没有立刻回话。
只低头继续收拾,直到忙完一切把每个碗费劲地塞进橱柜,才转过身走回到沙发边的未婚妻身边。
这地方实在有些小,坐在毛绒绒地毯上脚都无法顺利伸直的男人,像被塞进玩具盒子里的巨人,手脚都有些无处安放的时候,他更想把她带回家。
“你,亲我一下。”
刚被答应求婚,他显然不想那么快离开,忍不住伸手又将那个小小的人儿搂进怀里,贪婪地低下了头。她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弯腰把脸埋在未婚妻肩头上的人,再一次沉溺地闭上了眼。
“你适可而止!”
林祯儿费劲地推开那个一米九的大个,想要开门给他送出去。一不做二不休的金宴之,却突然顽皮起来,他抬起手将那只洁白的手腕轻轻按在墙上,低头将那张还在说话的小嘴,含进了唇里。
在墙上交叠在一起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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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的影子过了许久才分开,男人喘着粗气拉回了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怀里那个呼吸急促的女人,他用鼻尖蹭了蹭她小巧的鼻子,终于退回到了门口。
“明天早上十点,我来接你。”
他走之前只留下了这句话,过了一小时。
林祯儿就收到了知名珠宝店的邀请,边开车边安排一切的金总,叮嘱完珠宝店要把最大的钻石都拿出来后,又开始安排家里为了新婚要做的改动。
就这么忙忙碌碌到了深夜,才终于点燃了雪茄,坐到了卧室的露台上。
他睡不着,他满脑子都是那个出租屋里娇憨的影子,夏末的温度还很高,老旧的空调制冷也不好,亲到后面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微微地出汗。
她额前的碎发有些沁湿了贴在皮肤上,被他松开的的时候眼神有些迷离又娇弱。想到这些细节,感觉更加燥热的人,起身走进了浴室,将沁凉的冷水浇透了全身,才觉得稍稍冷静了下来。
“你到底想要什么?”
第二天一早,金总两眼乌青坐在店里苦恼地挠头。未婚妻如约来了,但未婚妻好像对他准备的惊喜并不满意,他们已经在这家珠宝店的vip室里呆了半个多小时,面前的托盘上,各种切割的钻石从大到小整齐排列着。
虽然这些自己也不大懂,但这些货色,无疑都是顶尖的。
金宴之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对身边的女人有些捉摸不定,不知道对方是对这些戒指没兴趣,还是开始太快答应了自己的求婚。
没想到身边那只肉乎乎地小手却从桌子上收了回来,扯了扯他的衣袖,把人从店里拉了出来:
“你看这个戒指能不能买个假的?把这个钱给我折现?
我以后是你的老婆!就算戴了假的,也没人能看出来的,咱们美美省下几百万岂不快哉?”
只到自己胸口高的人看上去非常真诚,甚至打开手机展示她昨晚提前做好的功课,给他看了好几个高仿后。终于搞明白一切的金总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她已经要嫁给他了,却还是希望能将钻戒折现换成现金,她竟然觉得,嫁给自己以后,需要用这样的方式赚钱。
深吸一口气的男人,笑眯眯地开了口:
“你进去选,你喜欢哪只,就买哪只,我再给你转一笔同样金额的钱。”
这句话才刚落音,明明刚才还赖在他胸口的女人,已经一溜烟跑到了珠宝店门口,转身谄媚地喊道:
“金总!咱们快进去,选颗最大的!”
林祯儿纠结了一早上迟迟不肯下的决定,在听见要收到跟钻戒等值的现金后,五分钟就落了定。刷卡转账一气呵成,金宴之含笑望着身边得逞后嬉皮笑脸的女人,没有半分被算计后的不悦。
坐在车里的人举着手不停地转动着手指上的鸽子蛋,时不时把戒指举起来对准玻璃透进来的阳光,眯着眼睛欣赏着钻石璀璨的火彩。把手搭在她肩上的男人又想起了他们初见的场景。
那天的她,穿着一件鱼尾的礼服,也戴着这么一颗水滴形的钻石坠子,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逼退了自己脚步,大剌剌地闯进了他那颗沉寂了多年的心。
“这是去哪儿?”
在戒指的光芒里迷失了好一会儿,林祯儿终于回过神望了望窗外,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回家的路。
“回家。”男人的回答言简意赅。
“你家?”歪着头的女人,有些毫无准备的紧张。
“我们家。”
5.小叔叔,这是我玩腻了的
林祯儿沉默地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没有了继续摆弄戒指的兴致。
她当然很想去金宴之家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豪门,采集一些有钱人生活的素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写到商业巨鳄时常常需要打开那些豪宅中介的社交账号,汲取灵感。
但十天前,自己还是对方侄子的女朋友,就在两个月前,她还坐在前男友的家里,因为不会泡茶而坐在茶台前在众人奚落的眼光里,盼着有人来解围。
金潮声自小倚仗家里性格懦弱,在那天大家意味深长的目光里没有开口。隔了半天也只找了个借口,把她拉出了房间而已,可那位导演家里住的,不过是个城郊的老别墅。
而车现在正驶入的小区,是整个平阳只有三幢的园林别墅,传说中的天价庄园。不知道待会儿迎接自己的,又有什么豪门专有的消遣把戏,在等着看这位短时间内人生翻天覆地的客人出丑。
“我叫了家里的几个亲戚,咱们要结婚了,需要他们打理的事情还很多。
二楼我也专门腾了出来,你喜欢什么就往里添,以后专门用来给你工作用。”
观察了爱人好久,他似乎感知到了那些细碎的情绪。强装镇定的女人用手紧紧抠住了裙摆,睁大了眼睛打量周围的水榭园林,跟在自己身后像只胆颤心惊的小兔子,把平日里的狡谲和俏皮都藏了起来。
听见这些,她乖巧地点了点头,看了眼鱼池里的锦鲤,又老实地绕过园子里的花木,拘谨的往前走。
“丽姐,这是我未婚妻,以后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
你晚点看看她喜欢什么花草,安排园艺师过来换一下。
家里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也都听她的。”
金宴之的手,在两人即将要踏进大厅的玻璃门时,及时地绕上了她的腰。有一个热热的吻轻轻落在了头顶,他在屋子里的人密密麻麻起身,和管家走到眼前时,恰当地宣告了她的身份。
男人用一家之主的姿态安抚了自己那颗像鸽子般在胸腔里扑腾个不停地心。
他和金潮声虽然是亲戚,性格和做派却那么截然不同。女人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眼眶有些微的发红,原来被可依靠的人宠溺地托举,是这样的滋味,身后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搂她搂得更紧了。
这种豪门的管家,从来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似乎是察觉到了她初来的局促,便赶紧在众人寒暄的时候,恭敬地主动提出未来的女主人上楼参观参观,说要请示二楼还要添置些什么。
这房子和网上传言的并无二致,每一层空间都极大,正在与众人寒暄的金总,品味也很摩登,双眼所见之处都是简约有质感的家具,触手的沙发和头顶的水晶灯,都是她之前刷到过的意大利顶奢牌子。
每扇窗户外都是郁郁葱葱的景观,看得人心里舒畅极了。
“太太,这是先生的卧室,您看看有什么要添要换的,只管吩咐。”
丽姐的声音不大,走进卧室的人却忘记了答话。
林祯儿看着那张辽阔的大床和屋里浅咖的软装,一眼就发现了那个格格不入的红色章鱼毯子,这是自己朋友圈置顶的自拍里裹在身上保暖用的,不过是个百来块包邮的电影周边,现在居然有张同款静静地叠在金总的枕边,成了这屋子里最醒目的东西。
他是因为看了那张照片买的吗?
昨晚在沙发边看对方洗碗的那种感觉又一次潮水般漫了上来,回过神的人咬住了想要上扬的嘴唇,在心里偷偷地高兴起来。
“祯儿,咱们要下去了,家里人都到了,要吃饭了。”
雀跃地从电梯里走出来,就看见未婚妻望着那张毯子发呆的人干咳了两声,就赶紧走上前来拉她的手。他们总共也没牵过几次手,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熟练了起来,十指紧扣着走出了电梯。
“小婶婶好,几天不见,咱俩辈份都变了。”
坐在桌边的金潮声看着有些憔悴,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并肩而立的两个人,想抬起的手被父母死死地按在桌子下面,却还是没能忍住阴阳怪气一番的冲动。
“你自己做了丑事,哪有脸说别人。”
那位长了自己二十几岁的堂哥,显然怕事情演变得更坏,厉声呵斥了儿子。
今天是个好日子,不愿意把事情闹得更难看的金总,拉着未婚妻坐下,就宣布了开席。佳肴美酒里,满桌的亲戚都戴着恭维的笑,笑着夸赞他们男才女貌,天作之合,甚至有的已经掏出手机开始推荐近期办婚礼的好日子。
而席间唯一不吵不闹的是位贵妇人,林祯儿一眼就看见了她和未婚夫七成相似的脸,未来的婆婆穿得素净,只戴着一串碧绿的佛珠,跟自己打完招呼后,就专心吃着面前的几盘素菜,并不参与桌上的讨论。
“那是我母亲,她潜心礼佛十来年了,不会插手我的事,以后也不同我们一起住。”
桌上碰杯的声音和祝福声交错,动静并不小,但身边的人似乎眼神一直都黏在自己的身上,随时做好了保护她的准备,又能及时洞察她关注的一切。
等饭吃得差不多了,忍了整个饭局的前任似乎又有些坐不住了。到了大家都要起身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就得意地对着落地窗外的花园吹了个口哨。
随着所有人的视线望出去,林祯儿立马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石桥上的女人,正是那个前些天与金潮声爆出丑闻的少妇。对方穿着贴身的旗袍,细细地两道弯眉下,微微眯着双风情万种的眼,也在打量屋里的情况,她记得这张脸,在许久之前,自己就在前任的电脑上看到过她的照片。
但那张姣好的面容就这样出现在了今天这样的场合,还是令人有些意外。
“你是不是真的昏头了,金潮声?”
她没见过未婚夫这样的脸色,那双平日里处变不惊的眼睛,此刻被怒气染得有些发红。他紧紧地抿着嘴,侧过头看向了制造了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
“我不过是破罐子破摔罢了,全世界都知道我和别人的老婆有染,我今儿就把她叫来给大家瞧瞧。
倒是小叔叔,捡了我玩腻的女人回来,大张旗鼓的要娶侄子的女朋友进门,听上去,又能光彩多少呢?”
这些话像一记无形又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林祯儿的脸上,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让自己保持腰背挺直站着的端庄姿态。不敢去看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她身后那个刚刚求完婚的男人。
那位风流的导演在那段感情里不够认真,是自己从开始就知道的事情。对方需要一个温顺乖巧的女友,能带回家应付父母,也能带出门和朋友交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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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彼时,在公司被关系户们压着打,差点连工作也保不住的她也需要能依附的大树。
只可惜,他们都没想到,各自那副自以为打得完美的如意算盘,最后会碎得如此不堪。
“看来今天,你是不打算好好走出去了。”
身后的人呼吸声变重,不等她反应过来,金宴之已经冲上去揪住了那个笑声未落的浪荡子,从没关紧的门缝里撞了出去。
拳头落到肉上的闷响,被打得连连惨叫的前任,亲戚们的劝架声,那位少妇做作的惊呼,连同最后金潮声被打落鱼池惊起的水声,这一切都像场交响乐,在她答应求婚的第二天,热闹非凡地在耳边激昂地奏起。
先出轨的人不是自己,被爆出新闻的也不是她,但最后,沦为笑话主角的,却是她。亲叔侄为了女人大打出手,前任带着小三在订婚的日子上门挑衅,这是在林祯儿过往作品里,都不敢落笔的情节。
直到打得对方鼻青脸肿才肯罢手的金宴之,来不及收拾眼前的残局,就拨开了乱院子里成一团的人,走进来紧紧地将脸色惨白的爱人搂进了怀里,他的心里全是后悔和愧疚。怀里的人却异常地安静,她温顺地跟着未婚夫穿过亲戚们上了车,半个字也没说。
满身狼狈的人关上门还来不及收拾自己,就又牢牢地握住了那双冰凉的小手。他不该叫那么多亲戚来的,更不该开门宴客大意地放了那个少妇进来,让从小顽劣的侄子今日搞砸了如此重要的家宴。
那心上人到手,像得胜大将军一样想要炫耀的心,更是应该压住,他有一万个不该,最不该吓着她。
“祯儿,对不起,我以后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
坐在自己身边的身影单薄,女人只垂着头坐在车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压抑不住担心的人伸手将那个小小的人拉进怀里,低下头喃喃地安慰着她,又伸手像哄小孩那样轻拍着她的背。
虽然他平时在商场上唇枪舌战从不怯场,今日却好像舌头打了结,什么话到了嘴边都说不清楚。磕磕巴巴的道歉保证了一万句,也说不出心里的内疚,又急出了汗。
“你那个章鱼毯子,是什么时候买的?”
林祯儿的答话有些没头没尾,她的声音又小又低,让不会哄人的金总瞬间就停了下来,生怕错过一个字。
“我看了你朋友圈买的…那东西难找得很,我不会网购,连着买了两家,都跟你的不一样,直到买了第三家,才算对劲儿……”
他的声音有些害羞的结巴,喉结也因为紧张上下滚动地频率变快。
抬头看着那张下颌线流利深眼高鼻的脸,女人原本难过极了的情绪像被一张大网兜了起来。
“我想种一棵流苏树,那树开花的时候,白花一团团簇拥着,好看极了。”
她低下头把脸埋进了那个因为打架已经掉了颗扣子的领口,悄悄地吸了口爱人的气息。淡淡的木质调混合着他胸膛微微地温热,有种令人心安的荷尔蒙散开在鼻腔里。
“种!一棵不够的话,种十棵,还不够的话,就把门口那些罗汉松都移走。”
男人连声答应着未婚妻,下巴连着在她的头顶啄了好几下,林祯儿心里的委屈好像忽然就化开了,她闭上眼任由温热的泪水打湿两人的衣襟,也用力点了点头。
6.林祯儿,你查我?
江呈景出现的时候,还有五天就要举办婚礼的林祯儿正在礼服店里确定最后一轮婚纱的尺寸。
蹲在身边整理裙摆的工作人员和身后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看着她的未婚夫,都齐刷刷顺着一阵高跟鞋地哒哒声站了起来。
那个笑盈盈的女人,扬着头走了进来,屋内准备成婚的一对新人此时还预料不到,这个狠角色,之后会在他们的生活里掀起惊涛骇浪。
她认识这个女人,在网上那些名流新闻上,对方是知名财团的少奶奶,没少在各种奢牌活动,商场开业剪彩的场合露面。好像江家与自己即将嫁进去的金家,也在生意上有着诸多的往来。
三人短暂的寒暄后,主动坐到金总旁边的江呈景看着穿上迎宾礼服的新娘,忽然就射出了今日的第一箭:
“你皮肤白,人又娇小,穿这样淡淡的粉色很好看。
只是这件裙摆蓬蓬的有些大,到时候迎客合影怕是不方便吧?我看还是换条鱼尾,大气端庄许多,宴之,你说呢?”
裹住身体的轻软婚纱正在灯光下璀璨地发光。镜子里的礼服,是林祯儿对婚礼准备的各种环节里,鲜少主动要求的部分。
她从小就想拥有一件这样的裙子,但那时候的自己,从不敢向强势的母亲提出这样“虚荣”的要求。再后来她渐渐长大,读书工作,有了点积蓄,却又没了穿这种衣服的场合。
所以他们踏进礼服店的第一天,这条裙摆云朵般的粉裙子就吸引了她全部的主意。从当天场地的布置,到宾客的名单和菜肴,作为新娘的人都没异议,但她,要穿这条裙子迎宾。
“这条是我选的,我觉得祯儿穿这条,简直是美极了。
至于宾客合影这种小事,我的太太,哪里需要迁就别人?”
原本坐着的男人,说完话就站了起来,走上前摸了摸那张有些不知所措的小脸,又将手机递给了吃瘪的江呈景,尽量靠近了自己的新娘:
“给我们照张相。”
接下来的环节,那位不速之客沉着脸没有再说半句话。林祯儿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就生出了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如果以后的生活也有人这样护着她,那么豪门,也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在镜子里转动的每条礼服都好看,镜子里那双始终注视着她的眼睛,更让这一切锦上添花。
“我呀,听说你要结婚,立刻就飞回来了。
下了飞机就去园子里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结果听说你们在这儿,我就马不停蹄赶过来了。”
试完纱的几人往外走,眼看着就要到了车边,舍不得离开的女人率先开了口。挽着未婚夫的准新娘没打算接话,对方今天什么意思,已经是明牌了,她虽然没必要得罪她,但也不想再假惺惺的客气了。
“其实你陪着孩子在英国念书,没时间回来也都能理解。
但既然回来了,我们还是非常开心,有心了。”
金宴之的声音里全是疏离,对方灿烂的笑,果然被这盆冷水泼得僵在了嘴角。愣了愣才终于撕开了那张面皮,皮笑肉不笑的还击到:
“你结婚我哪能不回来?再说了,你为了得到这位美人,闹得满城风雨,我别说在英国了,就算在南极啊。
也逃不过那些新闻,想装不知道,都难啊。”
这些话皮里阳秋,指的是什么事儿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马上就要婚礼了,这是第一个敢把金家爱恨纠葛直接说出来的人,除了仗着多年的交情,应该也是觉得自己背后有靠山有底气,不怕得罪他们。
“那些东西你也看,看来国外的生活也挺闲的。”
扶住车门先让太太上了车,金总礼貌地冲外面点了点头,就摇上了窗户。
坐进去的林祯儿揉了揉站了大半天有些酸痛的小腿,在心里暗暗佩服起他的勇敢来,这种追到面前也懒得应付,不高兴就连饭也不陪对方吃的霸气,是从小就学会察言观色的她,身上没有的东西。
“晚上叫推拿师傅来家里给你按按放松放松。
再过几天就要婚礼了,你确定我们不用回你的老家,看看你的家里人吗?”
金总望着那个专心盯着手机屏幕,欣赏自己照片的人,想了又想,还是把自己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她今天的妆比平时浓一点,眼角和鼻尖都有些亮晶晶的,在车里有些昏暗的光线下,脸上像洒了星星的碎片,看得自己又有些移不开眼睛。
这些天备婚一切都很顺利,除了未来的岳父母,只短暂的在两家碰面的时候出现了一下,就再也没有消息,按照平阳的习俗,他们婚前应该去女方家请亲戚们吃个饭,可身边的这位新娘,对这些提也不提。
“不用,婚礼的时候他们会来的。”
继续看照片的人手指顿了顿,含糊地答完话,就没有再接着聊下去。
“咸淡正好吗?要不要给你拿点醋?”
回到这套老房子,男人熟练的避开了地上大大小小的纸箱。这几天屋里的一人一狗都开始打包行李准备搬家了,显得本来就不大的空间更局促了,但他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来这儿呆上一会儿。
客厅虽然小,但腿盘久了可以往斜前方伸直一小会儿,就不会像之前那么难受了。今晚未婚妻煮的是小馄饨,那个旧冰箱里的存货剩的不多,只要能来一起吃饭,他也很配合的有什么就吃什么。
“我们结婚,还是仓促了些……
若是有哪里还是做得不够好,你父母不满意,你也可以和我说,不要自己憋气,结婚是大事,还是得大家都高兴才好。”
碗里的东西迅速地被扫光,捧起碗喝汤的金宴之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对面人的情绪。
“平阳金家,是多少大家小姐都没加进去的高门。
他们能有什么不满意?只是我家小门小户的,前一阵的新闻又闹得沸沸扬扬,我妈那么要面子的小镇老师,一时间难以接受我为了攀高枝是个不择手段的人罢了。
过一阵儿就好了。”
林祯儿今天吃得有些慢,手里的勺子不紧不慢地拨弄着碗里的馄饨,抬起头嘻嘻笑了笑,看上去很无所谓的样子。但他明白,这时候的心上人,并不高兴。
他跟金潮声打架的事儿,虽然被公关了下去。但过几天,他们就要成婚的消息,却实在压不住,一个姑娘,短短十几天就换了两任对象,还是金家的叔侄,那些媒体能写出什么东西来,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说到底,还是自己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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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衅侄子,宣誓主权,最后大打出手,虽然一时间痛快,但接下来的影响却不是短时间可以消散的。
而西江不过是周边的小县城,未来的岳母又是镇上的小学老师,那小小的地方,满街都是学生家长熟面孔,要面对的风言风语一定不少。
起身收拾碗筷的人回头看了看未婚妻,她抱着小狗蜷在沙发边看电视,蓝蓝的反光打在那张白净地小脸上,长长地睫毛盖住了部分眼神,叫人更难琢磨她此刻的情绪。
“还是我不好,婚礼的事情都太着急了,也没能等到风头过去些时候。
但过几天的好日子,风水大师说五年内都很难再有了。”
边撒谎边和洗洁精作斗争的人无比庆幸那个家伙现在不在他旁边,他不擅长撒谎,短短两三句话,已经说得脸红耳热,甚至还有些想要笑场的冲动。
哪有什么五年难遇的好日子,若不是无法更短时间内策划好婚礼,自己巴不得得到她的第二天就完婚。
老天爷,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哪有此刻站在厨房里,背对着心上人,掩饰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来得艰难。金宴之洗干净最后一个碗,在身后轻轻传来一声嗯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那个江呈景,是你的前女友吗?我觉得她不喜欢我。”
说话的人按着手里的遥控器,声音里听不出什么起伏,但从她有些微微嘟起的小嘴来看,是有些生气了。
“怎…怎么可能?我和她只是小时候家里认识的故交。
她比我大,连同班都不是,现在孩子也都上幼儿园了,我……我可是清白的。”
林祯儿又听见了熟悉的磕巴声,他从跟自己表白,到求婚,好像每次到了这样被她发问的时刻,就会心慌到说不清话。但她,很享受这种时刻,最优秀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他们在爱情里你来我往的这局棋,令她总在这样的时刻,不清自己是拿枪的猎人,还是佯装喝水卧在溪边的豹子。
她原以为自己不介意这位金总的任何过往,却没想到下午那位名媛的明枪暗箭,却还是在心底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那种感觉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占有欲吧,好奇怪,明明前任偷情登上头条时都没有过的感受,居然从一个半月内就闪婚的男人身上察觉到了,还强烈到她甚至做不好情绪管理。
“那你说,你的前女友不是她,是谁呢?
新闻上拍到过的那些女星,哪些是真的?”
放下遥控器的女人,往前探出了身子,用手撑在地上抬头看着男人,这样的距离两人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楚。那个他熟悉的充满野心和媚意的眼神,又回到了她脸上。
“哪个都不是真的,我成天忙着工作,那些女的,先找机会混进商务饭局,又找人蹲在楼下拍。
陷害了我好多次,一个个,都坏得不行。”
男人答话的声音有些撒娇的委屈,他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未婚妻的鼻头。很好,对方显然没预料到这个亲密的举动,往后撤了撤,直起身子就准备坐回去。
来不及了,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迅速抓住了那只想逃跑的小猫,嘴里的热气迅速地爬上了她白嫩的耳朵:
“林祯儿,你查我?”
7.狗富贵,就相忘
“婚礼那天,我听说蕙之老师也来?”
从男人密密麻麻的吻里气喘吁吁的脱身,林祯儿披着头发靠在他腿上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没头没脑的问出了这句话,蕙之是国内如今最热门的编剧,她下午在宾客名单上好像见到了对方的名字。
“不止是蕙之,国内出名的几个编剧导演,我都请了他们到场。
若还有什么那天想认识的人,只管同我说。”
怀里的人娇软慵懒,还是那副对什么事都无所谓的样子。可他知道,这个即将嫁给自己的女人,灵魂里住着一把燎原的野火,藏在眸光后面,忽明忽暗地闪着光,随时准备点燃主人蛰伏的梦想。
但没关系,他愿意倾尽所有,让她踩着自己的肩,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两人婚礼的这天连天气都格外给面子,天空湛蓝,是个平阳这个季节少见的晴天,林祯儿望着草坪上堆得看不到尽头的鲜花,只觉得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电影场面都夸张。
迎完客后,坐在化妆间的人漫不经心地转着手指上的鸽子蛋,听着旁边板着脸的女人对她的训诫。
这钻石太大了,总是歪到一边去。这母亲太要强,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也无法放下面子享受外面的一切:
“如今你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我从小教育你自立自强,没想到你长大了还是为了虚荣和面子,攀了金家的高枝走捷径。
那新闻上的东西你不在乎,我看了都说不出口,只愿你好自为之,以后……”
眼看着出场的时间要到了,新娘子整了整妆发,假装无所谓地在镜子里歪着头看向了那张年轻时比自己更美的脸:
“妈妈,今天我结婚,他既然不肯来,那你牵我出去吧,好吗?”
她起身挽住母亲的手,等了一会儿那只被岁月和粉笔打磨得有些粗糙的手,才轻轻搭在了自己的手上。已经打开的门外是各色的名流和看客,铺满花瓣的小径,尽头站着的是即将互相交付的男人,而此刻呆在身边的,是将自己养大的母亲。
可站在这里,只有林祯儿自己知道,自己没那么高兴,这华丽洁白的缎子里,裹着的是她无枝可依的恐惧。那个高大俊朗的男人,挥金如土的热情和为爱发疯的激情能燃烧多久,还剩下多久续航的时间,她不知道。
身边的亲人,对自己的态度是如此嗤之以鼻,周围的来宾,不过都是金家声势滔天里,前来为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场面叫一声好的观众们。
但接下来的日子却是自己要去独自面对的,她小心翼翼地踏进了豪门,剩下的路不管多难,都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谁让你不高兴了?”
司仪的声音有些远,从母亲手里接过她的人,在舞台中间轻轻低下了头,那双浓黑的瞳孔里有洞悉一切的好奇和关心,他不在乎周围的声音在说些什么,他的眼里只有他的新娘。
“我没不高兴,是这裙子…好重。”
林祯儿俏皮地皱了皱鼻子,又端端正正的站好,现在不是说原生聊伤痛的时候扫兴的时候,他不在乎的那些眼睛,自己没办法不在乎。
在这样众星捧月的时刻,她不止能感觉到抑制不住的紧张,也能察觉到不远处有道凌厉的目光从头到尾都跟随着自己,时不时移开来打量着有些拘谨的母亲几眼,就又会回到她的身上。
那双眼睛的主人是江呈景,在她甜甜地点头,握住丈夫的手时点头说我愿意时,对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不甘心的站在人群里举起了手跟着大家鼓掌。
“你妈妈是个小学老师,那你爸爸呢?做什么的?
这样寻常的出身和家庭,居然能把金家两个男人耍得团团转,谁说不算造化弄人呢?”
等到下了台,那位特意归国的少奶奶果然趁着金宴之应酬客人,飞快的钻到了她身边。
对方今天的造型应该也是花了心思的,从头发到脚趾似乎都精心打理过,说话的时候轻轻地抚着胸口硕大的蓝宝石,这项链有些眼熟,好像和她今日的第一套造型一样,而宝石的主人正洋洋得意的看着自己。
“你的孩子呢,今天没来吗?”
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干脆假装环顾四周,提醒对方已经结了婚有孩子的身份。可惜江呈景并不答话,还是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颇有深意地看着自己,看来对方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进去换条轻松点的裙子,祯儿,我送你进去。”
及时出现的金宴之好像永远都知道什么时候出现能保护好自己,他低下身子抓住了长长的裙摆握在手里,伸手扶住爱人,不紧不慢地送她回到了化妆室,才转身走了出去守在门口。
在里面安下心换衣服的林祯儿,在化妆师补好妆后,深呼吸了几次,才再次拉开了门准备走出去。
只是她没想到,门口等着自己的,是方才挑衅完她仍然觉得不甘心的那个女人。对方在新娘出来的这一刻,忽然往前了两步,在新郎专心谈话毫无准备的时刻,将嘴唇贴上了他的耳侧,暧昧地笑出了声,看向了她。
急匆匆往后躲闪的男人,有些踉跄的往后退了好远,仓皇地踩到了新娘的脚尖。
今日穿的高跟鞋薄底尖头,一米九的男人分量当人然不轻。大脚趾感觉被踩肿了的人闷哼一声,恶狠狠地对着丈夫低呼了一声,亮出了她的两颗虎牙。
眼前银光凛冽地闪过,那尖尖的小牙已经藏了回去。从没见过妻子这样的男人有些恍惚,原来对方生气的办法居然是呲牙,真是像极了她养的那只胖狗,逗得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张气鼓鼓的小脸:
“对不起,我不是存心的。
不过你刚才生气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啊,像只小狗。”
林祯儿听见这句话,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站在原地张了张嘴,调整了好半天冷静了下来。明明是他跟别的女人在自己的化妆间门口没有分寸的调笑,还被对方占了便宜吓得踩到自己的脚。
现在居然阴阳怪气地夸自己生气的模样,像狗一样。老天爷,那个江家大小姐刚才是下了什么快狠准的毒药,可以让这位身家过百亿平日里滴水不漏的金总,神志不清的说出刚才那句话。
好在今日的贵客极多,也已经有人看在夫家的面子上,主动向她抛出了橄榄枝,邀请自己进组参与现在投资最大的言情剧制作。狠狠瞪了一眼金宴之,她又回过头举起了酒杯,罢了罢了,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
“来财,你到底吃了多少东西?天才刚黑就肚子鼓鼓的。”
晚宴结束回到家的女人,有些不放心的寻找着自己的爱犬。今天是她们搬过来的第一天,也不知道那只跟她在出租房里长大的小家伙,能不能适应这大迷宫般的豪宅。
不过眼前的景象,显然是她多虑了,来财躺在散发着细腻光泽的地毯上,正挺着圆圆的肚子舒服地打着呼噜。看见主人回来了,也只慵懒地摇了摇尾巴,就算欢迎过了。
狗富贵,就相忘,面前的胖狗看见她身后的男主人进门后,才一个打挺爬了起来,绕过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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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去和这大园子的主人打招呼。看来她虽然有时候跟狗一样,对好日子和金主的适应能力,却没有狗强。
“我听今日蕙之的意思,下周就要你进组。你想好了吗?如果觉得太匆忙不想去…”
进了卧室的两人都有些局促,这是他们闪婚的第一晚,新郎官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场,他只好边解开衬衫的扣子,边走到浴室里洗漱,找了个压在心里的事儿打开了话题。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心爱的人,却没想到那个电视剧下周就要进组,他才不想结婚几天就要和新婚的妻子分开。
“可我想去。”
坐在床边的林祯儿听到关于进组的事情,立刻坚定了起来。那么好的机会,是她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好事,能和崇拜多年的大神一块儿工作,自己当然不能错过。
靠在洗漱台边刷牙的男人,刚才已经光着上身准备进去淋浴了。听见这句话却又停下了脚步,抬起头透过镜子与坐着的人对视了片刻,才低下头去答应了下来:
“那就去,都依你。”
浴室里的水声开始钻进耳朵里,金宴之没有关上浴室的门,升腾的水汽里男人的轮廓若隐若现。慌张的新娘心不在焉地喝了好几杯水后以后,又抓紧了床上的章鱼毯子,东看西看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你脚还疼吗?”
洗完澡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外面,在腰上围了个浴巾,眨巴着眼睛看向自己。他的头发还有些滴水,流畅的肌肉线条叫人很难不注意,摇了摇头的林祯儿听见细微的咕咚一声,是她咽口水的声音。
“浴缸里给了放了水,你进去泡泡放松一下吧,我在外面等你。”
男人率先打破了尴尬,擦着头发径直走出了浴室,来到床边挨着她坐下。
抱着睡衣冲进浴室的人,赶紧推上了门,该死,这豪宅的卫生间居然不能上锁,还是个推拉门。她站在浴缸旁边纠结了半天,忽然伸手关上了灯,漆黑的环境反而让人轻松了下来。
累了一天的新娘,终于放松地在温水里闭上了眼。
“金宴之,那个江呈景今天的项链,跟我是一样的。”
周围静谧幽暗,只有不远处的手机屏幕泛着淡淡的蓝光。伸手玩着水里的泡泡,林祯儿终于试探地开了口,早上化妆师说过,这次自己的所有珠宝,都是定制的高珠,她不明白,既然是这样,那同一场婚礼,为什么会出现一模一样的两条。
“你说那条项链啊?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也有一条,不过咱们这次的造型师是江家也用惯了的,可能是她看见给你准备的那条好看,找销售去国外调了一样的吧。
你为了这事不开心了?”
男人担心的声音隔着门忽然近了许多,像是与自己只隔着门。
“这有什么好不开心的,我只是以为你买了两条,还送了她一条。”
松了口气的人,安心的往后靠了靠。她也不知道怎么顺嘴就把心里的怀疑说了出来,不过既然金总这么轻描淡写,想来也是自己多虑了,他们之间,应该只是那位江小姐自作多情吧?
“我当然没有!我疯了吗我送她项链做什么!”
随着男人声音应声而落的,是被突然推开的浴室门,伸手不见五指的浴室里,林祯儿错愕地抱住肩头转过了脸,门口的人脸上写满了被冤枉的无奈,也瞪着眼睛看向了她。
“你先出去……”
浴缸里的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我不。”
8.请让我,狗仗人势一下
“厚衣服我让巧姐给你单独装了一箱,到了组里如果有人欺负你的话……”
坐在车里看着低头专心回工作消息,两眼盯着手机的妻子。金宴之忽然就有种送孩子上学的不舍涌上了心头,新婚后的一周过得实在太快,一眨眼身边的人就要进组了。
“放心吧,谁敢惹我们金总的老婆啊?
再说了,我一个编剧又不演戏他们能怎么欺负我呀?半夜勇闯浴室偷看我洗澡?”
放下手机的人歪过头看着身边絮絮叨叨的丈夫,那张俊美的侧脸正在肉眼可见的升温变红,他们都知道这个玩笑说的是新婚那晚惊慌失措的闹剧。
虽然当时金总负隅顽抗在漆黑的浴室里站了好久也不肯走,却还是拗不过在水里不肯出来的新娘,悻悻地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新郎官甚至还出了两次差,再没了那样亲密的时刻,也不知道他后没后悔过那天没抓住机会。
到拍摄地的路不算远,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都看着窗外没说话。被丈夫牢牢抱在怀里的小狗,似乎还没意识到接下来自己会成为父母感情里来回拉扯最重要的一环。
“你看这酒店环境还不错,不如就让来财陪着我留下,它从小就跟着我…”
在房间里放好行李,林祯儿开始争取狗儿子的抚养权,在他们出门前那位人高马大的新郎官就找了好几个不像样的理由:比如他怕黑,家里太大,晚上需要来财守着他。酒店环境不好,小狗跟着到这儿不习惯容易生病,但她还是舍不得和小狗分开。
“那不行,我们俩已经有了感情,你万一忙起来早出晚归的孩子要受苦。”
男人紧紧地把小狗搂在怀里,低头望着那张黑黑的脸,甚至撅起嘴亲了它两下,脸上浮现了一丝诡异的独属于热恋的潮红。他不能把狗留在这儿,否则接下来几天,哪来的探班理由?
如果推说来财想妈妈,原本还能三天两头往这儿跑跑,若是自己独自回去,再来又得想破了脑袋。况且…这胖狗虽然初见的时候觉得有些丑,现在成为一家人呆了几天,他倒觉得那团肉球格外可爱起来。
可惜剧组的节奏极快,刚安顿好行李,来不及继续争取,新上任的编剧就接到了一小时后开会的消息。知道这个项目是自己目前接到过唯一一个s级制作的人,似乎也很体谅她的工作,主动提出到楼下吃碗面就先回去了。
热气腾腾的拉面上来后,西装革履的金总单手抱着来财,又空出另一只手开始挑碗里不多的牛肉夹给妻子。那个埋头吃面的家伙算不上瘦,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担心她饿着。
“你注意身体,这两天空了就带来小狗来看我。
到时候…要是不忙住两天再走也行……”
下了车的林祯儿摸了摸丈夫手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又转身叮嘱了几句满眼不舍的金总,才关上门朝着会议室走去。
明明认识也没多久,两人有的时候,却又熟悉得像老夫老妻,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叮嘱了自己好几句事业为重,才忍住了没回头。
这部剧的班底扎实,从导演到制片都是业内出了名的牛人,开会开到深夜的人,笔记记了好几张纸。从前在公司,这样的会议,她只能在外面看着别人坐在里面听,从没想到自己也有上桌的时候。
“林编剧,都这么晚了,不如大家一起吃点东西再回酒店吧。”
听见散会埋头收拾东西的林祯儿,再抬起头的时候,身前已经站了个高大的男孩子,正笑弯了一双月牙样的眼睛,冽着口白牙正看着自己。她对这人有印象,是新剧的男一。
会议室里的大家都饥肠辘辘,听见这个提议响应的人不少,说说笑笑就朝着门口三三两两地走出去。想到今天是首日进组,不好拂了大家的兴致,初来乍到的林编剧只好点了点头。
聚餐的地方离酒店不算远,是家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火锅店。除了自己,大家都像是来惯了的,点菜倒酒都熟练得很,倒是那位拿了主角的年轻男孩子格外照顾她,端来了所谓的秘制蘸料后,又坐在了自己的右边。
心里牵挂着家里的狗和男人,但又不能表露出来的人,只好开始打量桌上的人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这部剧的女主现在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得明天早上才能从别的剧组赶来,桌上坐着的除了她不认识的男二女三,就只剩下身边那张在奢侈品广告上频频亮相的帅脸了。
“我下午听助理说,林编剧是西江人?姐姐你说巧不巧?咱俩是一个地方的,我是二中的,上高中才转去平阳。”
桌边的人各聊各的,锅里的各色食材也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林祯儿有些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场面,寒暄了几句后就埋头吃自己的,身旁的男孩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主动搭起话来。
二中正是母亲任教的学校,这男生应该是普通文化生后来转的艺术。不过自己虽然攀上了金家,在那个古板的老教师眼里,却不是什么令人骄傲的事,还是不要深聊了吧。
想到这儿她点了点头,礼貌的笑笑就准备糊弄过去了。身旁坐着的人似乎也察觉到这个话起头起的不好,还是笑眯眯地打了几句哈哈,倒也没有再接着硬聊。
正愁不知道怎么回话的人,专心咬着嘴里的豆泡,忽然看见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视频邀请接起来后,那头是金宴之和来财紧紧挨着的两张脸:
“狗儿说想你了…我也想问问你在那边怎么样……”
对面柔和的灯光打在奢华的墙纸上,与火锅店门口破破烂烂的街道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在爹地壮实臂弯和真丝被套的包裹下,舒服眯眼的来财显然没有多想自己,倒是那张发现她不在酒店有些皱眉的臭脸,看上去是真的不太适应独守空房的新婚生活。
“挺好的,今天开会开得有些晚了,跟大家出来吃个火锅就回去。”
金主是不能生气的,就算这个金主是自己合法的丈夫也不行。
想到这儿,对着那张明显不高兴的冷脸,林祯儿的浑身都燃起了热情,她笑眯眯地跟对方解释完,又举起手机对准了火锅店的门头,仔仔细细汇报完以后又关心起留在家里的父子俩晚饭吃了没有,都吃了什么。
直到金总心满意足地接受了所有的关心,聊了不知道多久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她才长舒一口气,准备回去看看大家吃完了没有,能不能往酒店撤。
“姐姐,他们吃完刚才从后门先往回走了,咱们住一个酒店,我捎你回去吧。”
方才还热热热闹闹的桌边,现在只坐着那个年轻的男孩子,正守着自己的包,留在收得干干净净的桌边。真是好标致的一张脸,林祯儿望着那个习惯性微笑的嘴角,在心里默默地感叹了一句。
这地方荒郊野岭的,打车并不容易。想到这儿,点点头的人拿起包就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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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孩身后走了出去。
只是她没想到,这短短的一段路,即便自己坐到了后排,也还是没能逃过蹲在路边的狗仔相机。差点儿就成为了娱乐圈新的头条女主角。
开车的人八面玲珑,一面把林祯儿捧上了天,一面抱怨着自己现在的处境艰难,在时尚圈虽然混得风生水起,在作品上却已经很久没有拿得出手的新剧了。
见坐在后排的编剧不说话,又不动声色地提出了对男主人设有些不讨喜的设定的质疑。
现在的年轻演员,倒是比她年轻时候直白多了,冷眼看窗外的人,听着那个年轻的男生边强调自己为了角色怎么付出都合理,边怕招黑被骂的担忧,说来说去都是希望剧本能够大改,变成对他有利的样子,有些不耐烦。
好在很快车就停在了楼下,客气了几句她就拔腿下车冲进了电梯。
金宴之虽然有点儿疯,却从来没有这样利益熏心逢场作戏的时刻。回到房间躺下的人,换上了和视频里霸总同款的睡衣,钻进了被子闭上眼就沉沉睡了过去。
然而再次唤醒她的,却不是提前设定好的闹钟。而是昨天才离开自己的丈夫,窗外的天还黑着,以为自己是梦游的人,被晃醒以后居然又试图闭上眼朝后倒去接着睡。
“林祯儿,你别睡了,你差点就上热搜了你知道吗?”
这句话不像是梦里的台词,语气里夹杂的怒气也实在有些逼真了。想到这儿,用力摇了摇头,强行逼迫自己开机的林编剧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向了那张比昨晚视频开头更臭的脸。
她不知道明明睡前还在平阳的金总,为什么半夜闯进了酒店的房间。
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怒气冲冲,她只知道自己很困,很想接着睡,但对方递来的手机亮着的屏幕上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让人只好瞪大了眼睛认真去看。
丈夫的手机停留在微信对话框里,对方发来的几照片下面有着清晰的明码标价:两百万。
而照片里的人正是昨晚挂了视频的自己,虽然夜里的清晰度不高,也足够看得出是那个年轻的男演员提着自己的包领着她往车里走了,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车里,看着的确有些暧昧。更要命的是,照片里,没有别人。
“不是…你听我说,我昨晚挂了电话剧组里的人都走完了,那地方也不好打车,他就说送送我!”
醒了,这一刻是彻底醒了,刚才还睡眼惺忪的女人,忽然就从床上一个打挺坐了起来。风尘仆仆赶来的金总,望着那张震惊委屈的脸,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他当然知道他们没什么,昨晚的情况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有人做了详细的解释。但这几张照片出现在手机里,他还是无法抑制住自己的醋意和占有欲,急匆匆起床就冲来了剧组。
怕这位新婚的妻子莽撞冲动,不设防给集团和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都是托词,他最怕的,还是这闪婚嫁进金家的女人,真的爱上那张现在流行的什么建模脸,呸,什么小奶狗,都是破烂货。
“我已经处理好了,你能接受这部剧换人演吗?”
这才是金总,那个指点江山身价无法估量的金总。林祯儿看着丈夫气势汹汹的脸,突然意识到,除了她以外的人,平时见到的,应该都是面前的男人,极具压迫感的这一面。
她咽了咽口水,讨好地眨了眨眼,斩钉截铁的答道:
“当然!你来演也行!”
9.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你们剧组就算再有钱,请我怕是预算也吃紧。”
屋里只开了小部分灯,坐在床上的人正睡眼惺忪地看着自己,初秋的晚上有些冷,她把自己紧紧地团在被子里,头发乱糟糟地堆在肩上,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他初次动心的时候。
那一日高朋满座,美酒盈杯,这只小猫偷偷溜出门去补妆。发现他跟在身后,也是用这样好奇又迷蒙的眼神看着自己,只有细细打量过那双杏仁一样的圆眼,才能捕捉到这份藏在懵懂背后的狡谲。
“金总是贵……
但…你不是我老公吗?”
林祯儿微微挺直了身子,她看出来了,这个风风火火半夜冲进房间的男人没有真的生气。
对方那张佯装严肃的脸,其实背后藏着的情绪,应该是撒娇,想到这儿,胆子大起来的林编剧干脆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歪着头反问起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那个人。
“那…那我哪来的时间练台词?”
金宴之看着妻子睡得红扑扑的脸,借势坐了下来,他单手撑在床上久了有些累。对坐着的家伙眼里忽然又升起了他熟悉的那把火,散发着野心和戏謔的气息,烧得他喉咙发干全身紧绷,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平静了点。
原本一惊一乍的女人却突然在这句话里安静了下来,她学着男人的样子,咽了咽口水,半晌也没说出来半个字。
面前的人有点好笑,以至于林编剧短时间内脑子宕机了。在商场上信马由缰忙得飞起的金总,经常连回家好好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此时此刻,居然真的考虑起她随口一说的建议来。
新婚的丈夫身上那种经年的老谋深算和不小心露出来的天真在对面的人身上冲突又融合地同时探出了头,让原本只是开玩笑的人有些猝不及防。
这位坐在床边的年轻霸总,生得很好看,不论是身形还是气质,都比娱乐圈里的那些小生,更有世家公子的翩然之姿。只可惜,真龙不应该在一小滩水坑里打转,就算是为了她,也不行。
“你真去演啊笨蛋,我疯了吗?送你去组里跟别的女人拍吻戏?”
林祯儿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揉了揉认真思考的丈夫,起身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地喝。这酒店倒是早早的就开了暖气,只可惜她用不惯,睡下没多久就干得醒了过来,只好给床上多加了床被子才睡着,没想到梦都没开始做,屋子里又来了身后的不速之客。
她方才的话轻松又顽皮,坐在后面的人心里却被掀起了巨浪。他前些年一直忙于工作,很少有打情骂俏的经历,方才妻子揉着自己的脸带着几分醋意的玩笑,是自己几乎没有过的体验。
那感觉像有人在心里支起了一面小鼓,拿着棒子在上面咚咚咚地敲,敲得他老脸一红,
“我在这后面买了个房子,装修很不错还带个院子。
明儿一早巧姐就带着来财和行李过来,我们这段时间就住在这儿陪你,免得再出什么风波。”
觉得自己的说辞正当又合理的人,顾不上满脸“惊喜”的林编剧有什么反应。立刻解开身上的外套,露出了里面同款的花睡衣,钻进被子里就闭上了眼。
从前自己独身,最怕的就是睡觉的屋里有人,哪怕是出差小息的时候助理坐在套房的沙发上加班都不行。现在结了婚没几天,他只觉得离了媳妇的被窝和卧室冷得像个冰窖,昨晚上就压根没合过眼。
无奈之下只能跟着躺下,身后那个带着胡茬的下巴扎在颈后有些痒,男人呼出的热气喷在锁骨和耳边,屋内的气氛有些暧昧,但林祯儿却没了力气挣扎,她顺从地往那个怀里蜷了蜷,终于在天都蒙蒙亮的时候,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闹钟真正响起把她喊醒,那个日理万机的金总已经站在洗漱台前整理起领带了。艰难起身的林编剧自然地走到他旁边开始迷迷糊糊的刷牙,这一站,她却又不小心看见了他的手机屏幕。
泛着蓝光的屏幕上有条显眼的消息,让眼尖的人想看不见都难:
“既然昨晚是江呈景安排的,那就先把两家的新项目停了,给她点教训。”
酒店的牙膏有些辣嘴,满嘴沫沫的女人飞快地收回了眼神。在身边人临出门摸摸自己脑袋的时候,扬起了和往日一样甜甜的笑,跟对方拥抱完了才回到洗脸池边发呆。
昨晚的偷拍居然是那个江大小姐安排的,怪不得照片那么快就到了金家手里,那么偏僻的一个火锅店,看来对方是有意让狗仔们跟踪自己的行程了。
只是她已经加入了豪门,是国内外媒体都很有曝光度的名媛。放着豪门少奶奶的好日子不过,来盯着新婚燕尔的他们,到底有什么意思呢?金宴之说跟这个女人没故事,难道是骗自己的,可他两看着也不像爱过啊。
等到手机再次第二个闹铃的时候,她已经没时间思考这些了。麻利地扎了个丸子头就背着包朝着楼下跑去。
开完了会,就去专心改剧本对台词的人,再走出基地已经天都黑透了。也不知道是家里那位金总刻意的安排,还是几位大神都太忙,本该是见习编剧的她这两天已经开始挑大梁,两位主编剧除了在群里给点指导意见,连面都没露。
“祯儿,咱们回家。”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站在车边的男人脸上有藏不住的疲惫。不用多想就知道他今天奔波在平阳和远在郊区的拍摄基地之间,有多辛苦了。
那个累到不行的家伙,见到她眼里的喜悦藏也藏不住。他身后摇下的车窗里,来财肉嘟嘟的小嘴高兴地吐舌头笑了起来,激动地左右移动着蹦跶,跟窗外的爸爸一起,对着妈妈摇起了尾巴。
金家的效率一如既往的高,直接跟着丈夫回到“新家”的人,进门就看见了自己的行李已经被整齐的归置好。往里走的餐桌上,陆续有热气腾腾的菜往桌上端。
“明天江呈景要来家里做客,说是孩子放假了,来拍摄基地郊游玩玩。”
嘴里的松茸鸡汤很鲜甜,埋头喝了好几碗的林祯儿听见这句话,不动声色地抬头打量了下丈夫的神色。
他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正在认真地剥虾,一只接一只地往她碗里送,挽起的袖子露出了线条好看的小臂,搭配着璀璨发光的满钻腕表,总让人忍不住又想多看几眼。
“那我来安排吃饭吧。”
她夹起碗里的虾边吃边答,有些意外的金总没有反对,笑嘻嘻地点了点头,看向妻子的眼底全是宠溺。
第二天傍晚,出现在火锅店里的,除了差点把她送上热搜的江小姐,还有这些天都没露面的新组女主角。出门前躲在剧组车里随便画了个淡妆的林祯儿,看着那两张美得极具侵略的脸,坐在丈夫身边点菜的人忽然有些不自信。
今天的位子是自己特意选过的,还是那天被偷拍的雅座。
但对面那个看上去与世无争,低头哄着孩子的女人,满脸都写着无辜,对方应该是已经知道了被金家查出了真相,才会急匆匆带着孩子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假装郊游,实则求和。
“下次江家姐姐想吃火锅,直接来找我们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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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还费什么事找狗仔蹲守啊?闹到最后都是多出来的事情。”
林祯儿不打算放过那位名媛,这次的事情金宴之但凡对自己的信任少一点,后果都不堪设想。何况对方从第一次见面到今天,从没停止过对她使绊子,还不如直接挑明了。
“哎,都是误会。
那狗仔是我叫去的,本来想拍拍男主,那小子前阵子还在追我呢,没想到拍到你们吃宵夜了,我先自罚一杯。”
拿起酒杯的女明星显然在挡枪的时候,依然想再挑拨挑拨。
“夏小姐有金主在背后撑着,还想着找人跟踪小鲜肉。要是让我那个远在法国出差的老大哥知道了,只怕你们两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吧?
做人啊,还是不能什么都要。”
这一次,冷笑出声的金总抢在了妻子的前面。背着他使坏的人即便是江家的大小姐也要得到教训项目被叫停,何况是面前这个被圈内大哥包了好几年捞金无数的女演员呢。
可对面低头吃饭的孩子看到他发脾气,似乎害怕得很。
小家伙瘪了瘪嘴虽然没哭出声来,却已经伸手开始揉搓发红的眼角,心里有些软化的金宴之没再把话接下去,他鄙夷地看了看对面的两个女人,借口出门买单就把那孩子抱在怀里,往门口走了出去。
看着丈夫远走的背影,觉得这顿饭吃得没意思的人,拿起手机就准备扫码买单。
对面的江呈景看到这一幕,脸上却忽然多出了许多的不甘心,她看似不经意地望向了门口,轻声道;
“宴之真是疼恒恒,有时候看着他背着那小子走来走去。
总想起念高中的时候,大家偷偷逃课去爬山,那时候我不小心崴了脚,他也是把我背在身上,一路走下了山。”
这句话林祯儿听了当然不舒服,她付完钱转过身就开始穿外套,不打算继续跟这个疯女人纠缠。
“你还真别说,仔细看恒恒,眉眼跟金总长得也很相似。
当年要不是你们吵架,你耍大小姐脾气出了国……”
女明星的声音适时停了下来,低头拿包的人终于停了下来,她扭过头看向对面两个惺惺作态的女人,第一次发现,江呈景习惯用腕表遮住的皮肤上有个纹身。
那个图案少见极了,是一个太阳的图腾,图腾的两边各有个小翅膀,让人见了就很难忘记。上一次自己见到这个图案,还是在丈夫的书房,那间房间的背景墙上,有个巨大的太阳,和对方手上的,一模一样。
指尖掐进掌心的锐痛提醒着主人,这不是在做梦,桌上那对看戏的塑料姐妹花显然早就做好了看戏的准备,深深吸了几口气,正准备出声追问的人,被跑在前面回来的孩子撞了个踉跄。
身后的人还是与往常并不二致,及时的伸手扶住了自己,又低声问她有没有事。艰难挤出笑容的林祯儿不想在这样的场面落了下风,她顺势挽住了丈夫,柔声道:
“没事,大家都吃完了,咱们走吧。”
店外的冷风呼呼地在出门的瞬间灌满了她的袖口和鼻腔,怎么也冷静不下来的人只觉得胸腔里涌动的疑问和醋意几乎要随时打破理智冲到嘴边来。
开车的人显然没察觉到这情绪,单手握着方向盘边往家开,边腾出手来牵她。
“你和江呈景,睡过没有?”
脑子里迂回婉转的问话有千百句,气得发懵的人选择了最直白的一种。
耳边的急刹和丈夫惊诧的回答一齐跑了过来:
“你说什么?”
10.但我希望,我什么时候都在
“我跟江呈景怎么可能睡过?她孩子都那么大了!
是不是前几天的事儿你觉得我给的教训还不够,那我就让项目继续停着……”
把车停下后,慌慌张张解释的金宴之显然越急越说不清楚。他想过两个人过日子会有成千上万种起争执的借口,但从来没想过会是为了那个女人,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
“你俩就算睡过她也可以有那么大的孩子啊!
没事儿,都过去的事儿了,你照实说嘛,我不生气。”
新婚的妻子把手抱在了胸前,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嘴巴高高地撅起来,那双穿着白袜子的脚丫也第一次摆脱了偶像包袱,高高地翘在了副驾驶座上,似乎是要为主人增添几分无谓的气势。
就这样,她还说她不生气……
“过去就没事儿,你要我说什么!
不对…你该不会以为恒恒是我的孩子吧?”
眼见着金总百口莫辩急得抓耳挠腮,林祯儿却只觉得对方行迹可疑,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恒恒来恒恒去,对方叫得倒是怪亲热的,想到这儿,她就更生气了:
“好!那你说说,她手上的纹身是怎么回事!那个太阳,咱家墙上有个放大版的!”
等着丈夫解释的人没想到,这句话一说完,对方反倒安静了起来。不仅没有解释,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回过身重新启动了车辆,不发一言地朝家里开过去。
那句关于纹身的问话,像盆兜头而下的冰水,让这位年轻的企业家忽然冷静了下来。
直到进了家门,对方的手才像往常那样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伸手指了指餐桌,侧脸的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有一条刚蒸好的黄唇鱼和两碟爽口的小菜正冒着热气。
“你先吃点东西,晚上应该没吃饱吧。”
拉开椅子的人忽然带着些不容辩驳的压迫感,他的嘴角还是带着笑意,眼底却有种更深的情绪藏在眸光后面。
鱼肉鲜甜,饭粒清香,被夹进碗里的茄子用咸蛋黄裹着蒸了,是西江最地道的家常菜。面前的所有都完美得不像话,如果不是刚刚在车里吵的那一架,林编剧觉得自己嫁进豪门的生活,简直比电视剧里的更加美好。
她低头把碗里的食物吃完,发觉身边的人除了给她搛菜,半点也没动过桌上的食物。
耐心等到妻子吃完,深吸了口气的金宴之才牵着对方的手,坐到了沙发上。他打开了办公的电脑,毫不避讳地露出了背景上那个与江呈影手上完全相同的纹身图案,柔声道:
“这个图案,不是我和她旧情未了的证据。
它代表着我少年时最好的朋友,那个人叫江呈旭,是她的弟弟。你之所以没有见过他,是因为十年前,他就在我们学校的登山活动里失踪了,过了整整四天才被警察找到,人早就凉透了。”
丈夫的声音里有极力克制的悲伤和竭尽全力的平静,林祯儿咬了咬嘴唇,这个答案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当然,现在想到也没用了,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过了半晌,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呈景和那个女演员晚上的挑衅还历历在目,被偷拍扣屎盆子的愤怒也没能真的从心里过去。但关于这个太阳的真相传入耳中,她还是想为方才的不依不饶道歉。
“他们姐弟,都是江伯伯的外室生的,在我们圈子里,叫二房的子女。江家斗得厉害,像他们这样身份的孩子有七八个,正房的几个子女都出息又跋扈。
那年爬山,他们给我们指了条近路,十几岁的孩子满脑子都是要强不肯认输的劲儿,为了赢过那几个讨厌鬼,我们就偏离了队伍,走了那条小路,没怕多久江呈景就崴了脚。
因为我个子高体格也更壮,所以由我背着他姐姐下山,他留在原地等我保存体力,但等我从山下回来,天已经黑透了…他的电话也打不通,再见到他,就已经在殡仪馆了……这画,是呈旭念书的时候,画在课本上的,每本他都画……”
男人的话没有接着说下去,他的手点进了电脑的相册,似乎想打开以前的记忆,给新婚的妻子看看那位永远定格在少年时期的旧友,却又迟迟没有按下最后那个按键的勇气。
垂下眸子的人没有说话,只抬起手一下一下抚着爱人的背。她明白这种失去挚友的痛,过了好一会儿,身边的人终于点开了那段尘封已久的记忆,打开了加密的文件。
屏幕上有张与江呈景八成相似的脸,清秀地出现在了眼前,照片里的两个男孩看上去都不过十来岁,正穿着背心站在篮球场边,像说好了般笑出了满口的白牙。
“你以前喜欢打篮球?”
这句话是林祯儿脑子里转了又转,此刻能说出来的最合适的话了。她从未见过丈夫打球,除了日常见到他为了应酬,出门打高尔夫和骑马,剩下的空闲时间,对方都只泡在健身房里。
“小时候我父亲教我打,后来就跟呈旭打。
再后来他们都不在了,我也就没有再打过。”
如果这世上有比自己更蠢更不会说话的人在现场,表现得也不会比她更糟了。林编剧的指尖又扣紧了掌心,该死,平时敲着键盘天马行空的那个脑子今儿怎么也转不动了。
她的眼神在屋里转了又转,想打破这可怕的沉默,终于把眼神聚焦到了门口被巧姐拆好堆在一起的快递上,那里面有自己准备送给丈夫的生日礼物,再过几天对方就要生日了。
虽然现在气氛不对场景不对时机也不对,但闯祸的人管不了更多了。她一个箭步起身走向了门口,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个小小的珠宝盒子,捧在手心里,嬉皮笑脸地朝沙发上的男人走了过去。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今天提前到了,你就提前打开吧。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早拥有!早享受!”
小小的木盒子打开后,有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在深红色的天鹅绒内衬上格外夺目。
皱着眉看了半天也不敢确认的金总终于伸出手把那个东西拿了起来,仔细端详后,他哑然失笑地看着新婚的妻子,开始回忆起过往的人生里有没有比此刻更无语的时刻:
“这是个…纯金的挖耳勺?”
似乎意识到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脸上,尴尬的人嘻嘻笑了几声后抓起对方空着的另一只手,用力击了个掌:
“经过我的观察,你经常会趁没人的时候,躲在角落里掏耳朵。
我们金总当然不能用那些普通的挖耳勺,得用纯金的啦!你别看这玩意儿小,它保值得很。”
这几句玩笑没有令现场的气氛更好一点,金总满头黑线地望着发现自己怪癖的妻子许久,直到对方在震耳欲聋的沉默里坚持不下去,起身跑上楼后,才回过神来。
他现在的心情极其复杂,喜欢掏耳朵的怪癖被发现令人有些颜面扫地和难堪,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那个新婚的女人能对自己有这样的关注度,实在是令人有些可喜可贺。
“祯儿,过几天的生日蛋糕你说要你来定。
那蛋糕,总不是挖耳勺形状的吧……”
浴室里的水声哗哗地涌进耳朵里,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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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口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询问着里面冲澡的家伙。每年他的生日都是一场平阳难得大佬齐聚的商界聚会,他无法保证在那样的场合收到今天这样的“惊喜”,要如何做好情绪管理。
林祯儿搓着满头的泡泡睁不开眼,过了会儿才含含糊糊的答道:
“不……不是,你放心。”
四天后,金氏每年场面最大的生日会如期举行,挽着丈夫的手走进会场的金太太耳垂被两个巨大的翡翠蛋面扯得生疼,却还是敬业地举起了手,和每个到场的人打招呼。
今天的场面是她安排的,虽然场布和各路供应商都是金家用老了的,配合度都极高,但为了万无一失,她还是熬了两个大夜在群里沟通了好几遍方案和细节。
目前看来,一切都很让人满意。直到宴会快结束的时候,那位不得不来,又无所适从的母亲提出了先走,并坚持不愿意要司机接送,在门口和她拉扯起来。
“看到你过得好就行了,我回去有车可以坐,眯会儿就到家门口了,不劳烦什么司机了,这些东西你拿回去,我吃不惯。”
那双握了几十年粉笔的手有些粗糙,正极力推开她递过去的两个礼盒,想转身往外走。倔强的小老太太今天穿了最像样的裙子,还披了平时舍不得用的羊毛披肩,看得出来,是尽力想体面的出场了。
只是母女两拧巴的相处了那么多年,都不知道要如何对对方好,才能让彼此都自然舒服些。
“阿姨还是拿着吧,这东西也算不得多值钱。
这花胶我瞧着是白花吧?上次我回国带来了好几盒小须的金钱胶,怎么不给你妈妈拿上一点儿?”
江呈景的声音恰当的出现,引得周围几个看见母女俩推推拉拉的富太太立刻遮住嘴窃窃私语起来。林祯儿穿着十二寸的高跟鞋像踩在刀尖上,有些狼狈地站在原地,跟母亲就这么尴尬的面对面站着。
随便了,反正从小到大,比今日更难为情的场面她也经历得不少。那些人要笑话她就笑话吧,这鱼胶和补品都是家里平时绝不可能买的,自己说到底也只是想让母亲吃些好的。
“妈妈怎么跟我们还客气呢?来了平阳让您自己回去,街坊邻居都要笑话你有个不懂事的女婿,咱可不能给那些人这个机会。”
金宴之大步穿过人群走了过去,亲昵地挽住母亲,亲手打开了车门,又目送保姆车转过了前面的弯,回过身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才牵着妻子往前走。
“你现在倒很爱刁难人。
家里长辈都是几十年交情了,非得搅黄了大家难看才高兴?”
两人路过江呈景的身边时,丈夫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叫搔首弄姿的江大小姐听见。
“再有这样的时候,你就大声喊我过来。”
丈夫握了握她的手,关切的眼神热烈又真切。
“可我总希望,这样的时候你正好不在。”
低头整理情绪的林祯儿声音低低的,却让身边的人身躯微微一震,她的话是真心的。越是和身边的男人相处的久,那些被自己关起来的自尊心就越爱冒出头角。
悬殊的家境,云泥之别的社会地位,都让人自卑。如果这样的时刻,还不能将自己的难堪和窘迫小心翼翼的藏起来,每每都要对方来出头抱不平,只会让自己的不自信暴露得更彻底。
“但我希望我什么时候都在,这样什么人都别想欺负你。”
男人的回答来得快而有力,他笑着看向有些低落的妻子,将那颗毛绒绒的脑袋,揽入了怀里。
11.那摊烂泥,是我的来处
林祯儿操刀的新剧,不出意外的在各大平台上都获得了不错的成绩。连轴出席了好几天庆功宴的人累得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太够,早出晚归的日子里,每天都只能在小狗睡着以后去窝边撸撸那张肉乎乎的小脸。
“我都几天没回家了,你不会怪我吧?”
又是一个深夜,蹲着摸完狗准备上楼的林编剧,冷不防被身后埋伏已久的丈夫打横抱了起来。
“我给你放了水,你好好泡澡休息休息。”
金宴之妻子抱到浴室门口才放下,他绅士地合上门后,才在门外用两个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回答之前的问题:
“祯儿,我们日子还长得很,你想要的资源我都会尽全力给你。
所以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我对你的托举,不是一时一日,不用着急。”
在浴室里已经抬手开始卸妆的林编剧,望了望镜子里自己开始泛红的眼眶,吸了吸鼻子平复了会儿情绪,才轻轻嗯了一声,把自己泡进了水温正好的浴缸。
面前架好的小桌板上摆好了她爱吃的草莓,点好了香薰,那位平日里在家连碗都没洗过的金总,甚至还给她倒了杯红酒,立好的平板上正在播放她如今炙手可热的新剧。
仰头闭上眼的人,听着那些烂熟于心的台词。忽然就有泪水汹涌又无声的从眼角跑了出来,门外的人总能默不作声的看透一切,再准确地安抚好自己的情绪。
这些日子以来的没日没夜,除了手里的新剧阵容难得,自己又第一次进大组因此而格外珍惜以外。更多的原因的确是因为她害怕,霸总的爱太拿得出手,被捧在手心的人却无时无刻都在担心,那份新鲜感和激情能够托着她多久。
若是哪天再有新闻爆出来,丈夫身边换上了新欢。闪婚嫁进豪门的女人会怎样灰溜溜的退场,并不难猜想,就算他是个体面的人,会给到些安置旧爱的费用,但这些爬上山巅的机会,也绝不会再来了。
是以这些日子,应酬在各种场合里心力交瘁的林编剧,从来不敢给自己喘息的机会。那个每天看上去忙忙碌碌无暇顾及这些的男人,居然偷偷地洞察了一切。
他看着她拼尽全力的努力,陪着她推杯换盏的应酬。不去打扰那颗迅速成长的野心,只在自己力竭的时候,低声地说一声,不怕。
“明天有业内的桦树奖颁奖礼,新剧有提名和最佳编剧入围,你可以陪我去吗?
老公?”
她甚少这样叫他,以至于已经躺下的金宴之听见这声撒娇,又立即坐了起来。喉结滚动了几下,走到浴室外想要推门的人,低声哑着喉咙答了一句好。
直到里面传出吹头发的声音,他才乐颠颠地闯了进去。接过吹风边抚弄着妻子的头发,边偷偷打量那片从浴袍领口露出来的雪白肌肤,悄悄地把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低头任由丈夫给自己吹着头发,林祯儿认真地对着镜子擦起了护肤品。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没了一开始的那种战战兢兢,开始逐渐习惯金总体贴入微的照顾,胸腔里那颗原本如惊弓之鸟般的心,也被放进了温软的棉花里,安全着陆了。
第二天,穿着粉色的宋锦旗袍,戴上成套的龙石种翡翠套件,站在领奖台上的金太太,望着坐在台下正前方的丈夫,看着对方胸口为了搭配她特意选的深绿色暗纹领带,紧张地吸了口气:
“我在这里,最想要感谢我的先生。
谢谢你,照顾我,关心我,保护我,才有了我的今天。”
这两句话虽然短,台上台下的两人却都在鼎沸的人声里红了眼。
金总头假装整理西装,不动声色地抬手擦了擦有些潮湿的眼眶,才再次抬头用力地为妻子鼓掌,灯光照射下的女人连发丝都在发光,全然没有了他们初遇时每刻都在察言观色的谨慎和小心。
他把那个费尽心机才得到的心上人养得很好,这一刻的满足感,远甚于自己之前在商场上拿到那些大项目的时候。
台下的人都笑脸盈盈地送着祝福,可那么热闹非凡的场面里,林祯儿只看得到那个低下头擦完眼里又飞快与自己对视,大声喝彩的男人,那双也含着几分水光的眼,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眼前的世界如此吵闹,爱人的眼睛里却平静地像一潭湖水,里面映着的,唯有此刻意气风发的自己。
“你下午空了回来一趟,他又回来了。”
下了台的林编剧还没来得及在丈夫提前定好的庆功宴上喝个尽兴,就收到了母亲这条败兴的消息。
信息里的人是她从小到大的噩梦,她抿了抿嘴唇,不动声色地关上了手机屏幕。在爱人疑惑的眼神里假装无事的摇了摇头,这件事儿,总让人不知道怎么开口,又或者从心底,自己就是不想说。
等到酒过三巡,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她才低头凑过去跟丈夫说母亲可能有点急事,需要自己回家一趟。再三保证了没什么大事后,就把满桌的宾客留给了应酬惯了的金总,今晚的主角就急匆匆地摘下了首饰,钻进了小谢的车。
金家的人不论是司机还是管家,都极有眼色。似乎是看出了她有不想说的心事,跟了丈夫多年的这位心腹,极有分寸地将车停在楼下后,就借口要买烟,径直走出了家里那个有些老旧的小区。
“咱们不能给祯儿帮上忙,至少不要给她添麻烦。
那金家是随便能好混的吗?她一个人在里头要应付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你现在去找她要钱,不是给她把脸都要丢光吗?你叫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母亲压抑的声音隔着门就钻进了她的耳朵里,不等自己推开门。那个熟悉又隐忍的闷哼声就传了出来,麻利打开门冲进门的林祯儿没有任何时间用来思考。
她迅速地抬起手包对准那个撸起袖子准备接着动手的男人恶狠狠地砸了出去。
装在包里的粉饼口红和纸巾随着这个动作散了一地,靠着多年和对方缠斗的经验,不久前还端着奖杯甜笑的人迅速地从厨房里又拿出一把菜刀握在手里:
“你要多少?说!这次要多少!”
听见这句话,那位在生物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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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能被唤作父亲的人,忽然就消散了眼底的怒意。他嬉皮笑脸地在屋里转了两圈,仔细打量着冲进门里的女儿,奸猾地笑出了声:
“不多不多,拢共欠了六十五万。
对咱们金家的少夫人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我说你如今真是发达了啊女儿,小的时候没看出来你这么有出息呢?”
六十几万,对如今的自己来说,的确不是多大的数字,但对四周被掏得一干二净和这么多年不堪重负的母亲来说,是万万不可能拿得出来的。
“我给你,但你明天得跟我妈去离婚,你们前脚领证我后脚就可以转给你。”
林祯儿的声音有些颤抖,连着好多天熬夜喝酒,此刻她握刀的手也已经有些酸了,却还是迟迟不敢放下来。
“不!不能离婚!离婚了多让人笑话啊,你别管就行了,你现在走吧。”
被她护在身后的女人,一如之前的许多年,在这种时候,忽然又在意起了左邻右舍的目光。倒戈背叛了拼命保护自己的女儿,嫁了个烂赌鬼要遭受的闲言碎语,似乎远远超过了离婚给那位老教师带来的耻辱感。
母亲这种莫名其妙的逻辑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心底千疮百孔的人突然冷笑了起来。
对面看戏般眼神奚落的男人,背后那个把面子看得比天大,挨了打受了气借钱都要给丈夫还钱的女人,是她出生长大的背景音乐,在今日这样花团锦簇的时候,不合时宜的提醒着自己的来处。
“那你叫我回来干什么!你觉得你能处理好你就别叫我回来!
从小到大,我这样赶回来看你挨打看你大哭的事情还要发生多少回才够!”
颓然地放下手里的刀,她蹲下身开始捡那些散落满地的化妆品,任凭泪水无声无息地滴在地上。从结婚到现在,这是自己最无助的时候,不管那个金碧辉煌的新家多么安逸舒服,权势滔天对自己宠爱之极的丈夫多么温文。
只要回到这里,好像命运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的改变,她又变成了那个在父母的打斗里披头散发的小女孩,孤独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或者冲上去跟着母亲一起挨揍,选择又回到了地狱里永恒不变的那两道岔路。
“你看看你说的这个话,你妈哪有这个钱,你不回来我把她打死也拿不出几个子儿啊。
哎,楼下那个亮灯的车是不是金家送你来的车?是阿尔法吧叫?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亲眼见着这个车呢。
你赶紧的把手机拿出来给老子转钱,不然我把这个老太婆从窗户口推出去摔死,我看你这个豪门还要不要你,上了头条新闻的金家要怎么挽回颜面,我一条烂命……”
刚才还站在橱柜边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闪到了自己身后,抓住了母亲,狠狠地摁在了窗台上。半个身子都悬在空中的母亲似乎是怕人发现,一声也没有吭。
浑身发抖站起来的林祯儿,微凉的秋夜里,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她颤抖地举起手机,绝望地向对面投降:
“你先放开她!我叫你放开她!”
12.你的故事好旧,你也是
那位饭也没吃完就赶回老家的新婚妻子,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金宴之收到司机发来的消息,知道他们快到家的时候,立刻起身去厨房端出了提前小火温在砂锅里的鸡汤。
桌上还有他今晚带回来的黄鱼馄饨,也刚出锅。进门的人妆已经因为被哭花,也那条造价不菲的旗袍沾上了灰,但奔波了多日的人似乎顾不上这些了,那个脱了鞋就小跑到餐厅的身影,猛地扑进了自己的怀里。
低头闻着怀里熟悉的香气,平时泰山崩于眼前的金总,突然就觉得乱了阵脚。他的心疼混合着无助和怒意,在胸腔里一阵阵搅得疼。
“晚上我看你没吃饱,刚好今天有人送来了新鲜的松茸,我叫巧姐炖了松茸鸡汤。
家里还刚包的馄饨,我等你到现在也饿了,咱们一块儿吃点东西吧。”
宴席上中途离开,半夜里狼狈回家。
这个平日里掌控欲极强的丈夫对今日这些失控的局面,却包容度极高,居然什么也没问。只牵着她走到桌边,盛好了鸡汤确认不烫嘴了才端到了自己的面前。
低头喝了第一口汤,就打开了胃口大口吃东西的人,似乎终于缓过来了点儿,老家的那些委屈和心酸,回家路上的忐忑不安,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汹涌的饥饿,伴着嘴里的鲜甜被囫囵地吞进了胃里。
直到她把面前的东西统统吃光,身边的人似乎才感到满意。他三两下解决了碗里的食物,就牵着妻子的手赶紧上楼了,热水澡是最能冲散倦意和坏情绪的,林祯儿脱了衣服站在花洒下闭上了眼,用手捂住了脸,从指缝里流出的液体有些咸涩,她克制地没有哭出任何声音。
直到浴室里的水声哗啦啦地响了一会儿,走出卧室的男人才从露台上走回来,他许久没有这样抽过烟了。
以前都要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自己才会发泄情绪似的连抽好几根,可今晚,他已经抽空了整整一盒,一根接一根用精神安慰剂麻痹着神经后,微信里终于有条消息弹了出来:
“这边联系好了,先关个十五天给他个教训吧,参与赌博现在最多也就拘留这么久。”
床头的暖光打在那张因为生气而将嘴唇抿住的帅脸上,浓密的两扇睫毛带着投在脸上的阴影一齐抖了抖,良久才发出了自己的回复,那个言简意赅的好字浸透了他的不甘心,却又出卖了自己的无可奈何。
“我今天回去,跟妈妈吵了几句,所以回来得晚了。”
洗完澡走出来的女人,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着急忙慌地解释起晚归的原因来。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细白的手指因为紧张而不停地抠着浴袍的带子,以至于指腹有些轻微的泛红。
立刻起身的金总,看着那湿漉漉发尖滴下的水珠,重重的叹了口气,起身拿来了吹风,一边吹着爱人的头发,一边低下头亲了亲那个白生生的耳垂,柔声答道:
“没关系,祯儿,多晚我都等你……”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习惯在爱人的臂弯里睡觉,安心的在爱人的照料下吹干了头发,林祯儿换上了睡衣,又钻进了那个滑溜溜的被窝里,身边人的体温滚烫,高支数的床品触感也很舒服。
在黑暗里萦绕鼻尖的,是雪松调的淡淡香氛,不远处被提前抱上来的小狗正怡然地打着呼噜。周遭的环境温馨又奢华,这一刻让突然让她觉得,自己像个从难民营逃出来饥肠辘辘的流浪汉,在最无助的时候,撞进了最豪华的宫殿,手足无措地拥有了原本做梦也不敢奢望的一切。
天亮之后,新剧的收官庆典还得准时参加,下部续集她也还得努力参与。想到这儿,在爱人怀里彻底放松下来的人,终于疲惫地合上了眼,迅速地睡了过去。
“早上邻居同我说,西江好几个赌博的暗地方都被捣了,那个王八蛋正在里面赌呢就被抓了个正着。
这次要把他关上十几天,出来后他估计也要老实一阵,咱们可以太平些日子了。”
母亲的消息总是那么不合时宜,坐在去参加活动的车上,林祯儿瞥了一眼那条不知算不算喜讯的好消息,警惕地扭头看向了正在处理工作的丈夫。
见对方脸色如常,连眉毛也没抬一下,才松了口气。今天的事儿还是有些太巧了,虽然这几年政府大力打击这种聚众赌博,可昨晚自己刚经历了勒索,第二天早上那位生物学父亲就被拘留了,实在让人难以不起疑。
她害怕身边的人知道了什么,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这的确都不是她的错,可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心里有些东西却不受控制的如野草般开始疯长,那里面有对新婚丈夫抑制不住的关心,和让人意外的依赖,剩下的,全是忽然觉醒的自尊。
原来爱上一个人,真的会让人自卑。金宴之太像她在书里造出的神,哪个角度看起来,都有些太过完美了。以至于站在他身边的自己,想到家里的糟心事儿,就很难不感到自惭形秽。
庆典活动到场的人,比往常更多,这部剧的投资人和主演们,为了这个项目的成功,都罕见地抽出档期到齐了。金家作为最大的资方,自然而然地被迎到了最中间的主桌,带着金太太和主创的双重身份,第二部续集的合约,准时地出现在了自己的手边。
林祯儿看着那份她想要的合同发了一会儿呆,就立即掏出了随身的小包,在美酒佳肴铺满的桌上,认真的签字盖章。
“我们宴之真是好眼光,我跟着他投的项目,就没有赔钱的。
所以今天的菜,我特意吩咐要用心,这鸽吞燕,是他从小就爱吃的。金太太,你在西江吃过这个吧,吃得惯吗?”
刚拿起勺准备喝汤的人听见这句话,居然有些想笑。江呈景今日又是盛装出席,正穿着通身烫钻的蕾丝裙站在她身后,端着手里的红酒看好戏般注视着这位志得意满的新编剧。
“今天的汤有点腥气,不如我们平时喝的鹧鸪燕,你还是要嘱咐团队多用心啊。”
正准备起身护妻的人,被身前那个小小的身影抢了话,只好继续坐在桌子边关注着事态的变化。他喜欢她现在越来越勇敢的姿态,没有了刚在一起时的束手束脚。
“我小时候就喜欢看书,那时候也想当编剧来着。
宴之当时说,等我们长大了,要把家里影视公司拿来拍我写的书,没想到兜兜转转,我虽然没实现这个梦想,你倒是真的最后娶了个编剧,变相实践了当年的承诺。”
华服里兀自逞强的女人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少时的玩闹,试图激怒这位新婚的豪门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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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宴之的头也立刻变成两个大,前两天妻子生气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太害怕今儿回去又要吃排头了。本来还想着可以看看妻子如何应付掉江家的难缠鬼,没想到麻烦忽然就降临在了自己头上。
“是啊,小时候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傻话,他都忘光了,难为江姐姐还记得。”
说完这句话,提起裙摆的金太太就在主持人的呼喊里转身走向了舞台,此刻面前的闪光灯闪了又闪,周围站着的都是圈子里叫的上号的大咖,作为主创团队站在队伍靠中间的位置,在拥挤的恭维声里抱着鲜花,这些职业生涯里的高光时刻,她没理由不好好享受。
然而过了一会儿,台下那张刻意贴在丈夫耳边的红唇立刻精准的引起了林编剧的不适。江呈景今日的礼服裙领口很低,也不知是不是存心的,这样弯腰耳语的时候,胸口走露的大片春光那位名媛竟然没有伸手去遮,就那么明晃晃地坦着,叫人看了怒火中烧。
见台上的人下来,惹完祸的女人笑嘻嘻地举着酒杯又走远了。那位平日见惯了大场面的金总,看着远远冲过来气势汹汹的太太,显然慌了神,站起来阿巴阿巴了半天,又坐回位子上开始激情剥虾。
直到碗里的虾堆得小山一样高,林祯儿才露出了意味深长微笑,她举起酒杯笑弯了眼看着身侧的人:
“江呈景的胸,好看吗?”
耳边轰地一声巨响,男人觉得所有的血都涌到了头顶。刚才江家那个祸水忽然靠过来,不过是跟自己说些生意场上项目的事儿,现场人多眼杂,怕无关的人听了多出些事情来他才没躲。
没想到在身边的人眼里,这点过错看上去像犯了天条。
“没…没…,没你的好看。”
说完这句话,他几乎是想要当场扯下领带上吊了。刚签了合同的林编剧,现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看上去不像是刚续约,倒像是刚被解雇失婚。
平日里商场上,都盛传金家的年轻东家,老谋深算,年纪不大,为人处事却滴水不漏。
那些平日讽刺他八面玲珑的人,此刻若是坐在旁边,应该会笑得眼泪都出来吧。
“她是说些项目上的事儿,我…我没看。”
仓皇补上的解释此刻听起来,更像个过时的笑话,在两人僵硬的气氛里,尴尬地飘荡在空气里,出卖了金总手足无措的慌乱。
她看着那个永远镇定自若的霸总,忽然就乱了阵脚。心里觉得有些可爱又有些可笑,这个事儿自然不值得自己真的生气,但捉弄对方一下的心思却再也忍不住了。
于是有只白嫩的胳膊马上勾住了丈夫的脖子,热热的酒气顺着林祯儿的呼吸钻进了金子枭的心里,两人的鼻尖轻轻抵住,歪过头凑上前的女人趁大家不注意舔了舔爱人的嘴唇,看着那个滚动的喉结,低声问道:
“那你,什么时候看的我的?”
但今天的金总比以前胆子都大了不少,他只在对方的撩拨里愣了两秒,就立刻伸出手扣住了那只小猫的后脑勺,充满侵略性地稳了上去。
远处的江呈景看到这一幕把牙都快咬碎了,她看着手机里关于林祯儿的家庭背景调查,冷笑了好几声,才勾选了一个对话框,把自己查到的消息按了转发。
13.我就值八百块钱吗?
“我看我自己老婆的胸,也要挨打吗!”
被老婆暗暗在袖子里掐了好几把的金宴之在走向停车场的路上有些唧唧歪歪,今天在会场,明明是她问自己什么时候看过她的的,也不检讨下自己的礼服领口也低,合法的丈夫多看几眼凭什么要挨打……
回程的路上身边的人拿披风把上半身裹得紧紧的,撇着嘴看向窗外的金总暗暗叹了口气。
而脸红到脖子根的林祯儿心情却有些复杂,那个闪婚的男人现在越来越会撒娇耍无赖了,跟当初相识的时候已经完全两模两样,多了许多的孩子气,让人常常无法招架。
可她的背后,却有座沉重的大山,时时刻刻地压在那儿。叫人的高兴也变得转瞬即逝,总是无法沉浸在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毫无瑕疵的婚姻生活里。
“祯儿,晚上来我这坐坐吧,你一个人来。”
手机再次响起,喝得半醉的人把目光移向了手机屏幕,肩上的披肩随着抬手的动作滑落到了臂弯。坐在旁边的男人咽口水的声音像头饿了许久的狼,然而她却没了调笑对方的心情。
那位鲜少出现在他们生活里,吃斋念佛十几年的婆婆忽然发出这样的邀请,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找了半天的借口,林祯儿最后却只能谎称出门独自遛弯儿找灵感,还好婆家不远,就在走路三五分钟的一处宅子。黑夜里门口的花园里有成片的竹子随着冷风窸窸窣窣地抖,调整好表情的人,屏住呼吸走了进去。
那位平日里慈眉善目,整日里吃斋念佛不理世事的妇人,今天果然没有好脸色。见到儿媳进来也只淡淡点了头,任凭对方在玄关站了好一会儿,才领着她往里走。
她心里的七上八下,到了这一刻似乎才终于有了答案。以前在脑海里幻想过无数次的电视剧看来上演了,不知道今天那张支票上的数字到底会有多大,才配出现婆婆的手里,让自己离开那个在年轻富豪里出息得凤毛麟角的金总。
虽然结婚也有段时间了,她们婆媳俩见面的次数却不超过五次。这样客气疏离的关系,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对话的前摇过长,对面的人从儿子小时候的聪慧谈到长大后的沉稳冷静。
过了许久才唉了一声进入正题:
“他父亲去世以后,这孩子就老是心里装着许多事的样子,这些年也实在辛苦。
所以即便你原本是他的侄媳妇,在潮声出了那样的丑闻后,我也默许了你们的婚事。
我想着,他还年轻,从来也不曾跟我主动要过什么,在感情上冲动一回,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何况你虽然出身平庸,以往的表现还算得上懂事,可我没想到……”
贵妇人欲言又止地端起了面前的杯子,小口抿了口安神的茶,才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没想到你的背景太复杂了,你父亲的事居然只字未提。金家已经因为娶媳妇的事情,上过新闻了,这么多年我们都很低调,还没有因为负面的事情被人议论过。
如果今后你那个父亲坐过牢又爱赌的事情传出去,我们真是脸都丢尽了,趁现在没有孩子,宴之也不知道这些破事儿,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提……”
果然是那件事,林祯儿心里刚才还燃着的最后那点希望,终于在此刻熄灭了。
告密的人是谁用脚趾头她也知道是谁,只是江家大小姐的狠辣还是比自己想象得更不留余地,那个成为母女俩心魔的男人十几年前的案底也被翻出来了,是自己意料之外的。
“我没有条件,也不会离婚。”
从读书时候看过的电视剧,到长大以后写过的每本书,那些女主角在面对这样的场面,大多都做了跟她一样清高的选择。可坐在这里冷汗慢慢往外渗的人知道,她其实不是这样的人。
一个从小就跟着妈妈走遍亲戚家借钱的女人,也没有资本像像现在这样昂着头拒绝那笔巨款。如果时光倒流回几个月前,对面的人换成前男友的母亲,她想都不想就会答应,但现在,不行了。
自己从没想过,这样的时刻原来她的感受会和预想的不一样,既没有欣喜若狂发大财的喜悦,也没有大女主该有的潇洒轻松。
她只觉得心底的锐痛像被密密麻麻的针尖扎满,把人折磨得几乎直不起腰来。这个面宽十几米的客厅安静得连古董大钟秒针走动的声音都清楚得不行,如坐针毡,原来是这样的。
“说着出门遛弯儿,结果偷偷跑来看妈妈也不告诉我。”
金宴之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温和,他径直推门走了进来,把带来的披肩裹在老婆的肩上。他好像并不好奇她们的对话内容,只轻轻握住了那双单薄的肩,亲昵地在那张有些发白的小脸上亲了一下。
心慌又紧张的女人没有注意到,丈夫看向母亲的眼神里,并没有表象上的平和温情,他带着笑意的眼底,有些只有母子俩之间才能察觉到的警告和不悦。
方才还有些傲慢和胜券在握的金夫人,在对视里沉默了许久,终于妥协了下来,疲惫地扯了扯嘴角:
“我有阵子没见着你们了,叫祯儿来问问近况。
这天儿已经很晚了,你既然来了,就接着她快回去吧。”
把她肩上的披肩紧了又紧才牵着手往外走的男人,回家的路上什么也没问。只小声哼着歌,慢悠悠地朝家里走,直到屋里小狗迎接他们的叫声传了出来,才笑嘻嘻地掏出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几份合同。
心事重重的林编剧愣了会儿,才伸出手把那叠纸接了过来,又过了两分钟才反应过来,那是新剧制作公司的新项目,另一个s级项目的制作合同。
“他们对你这部戏的制作能力很满意,所以我就顺势给你把新项目的合作也接了下来。”
回到家的金总轻描淡写地坐到了沙发上,把那双修长的腿架在了茶几上,偷偷观察着老婆的神色。
捧着合同的女人并没有立刻作答,她似乎对这个消息有些难以置信,又像是没从在婆婆家的谈话里走出来,就那么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些纸上的细则。
金宴之的心情随着老婆的沉默,也忽然开始低落了起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决定太莽撞了,让这个本来就忙得焦头烂额的家伙压力太大,却又不好意思拒绝自己,又或者是新项目的题材不是她喜欢擅长的,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开始想念楼上的纯金挖耳勺了,自己现在要是能掏两下耳朵缓解一下就好了。
“但是他们这部剧,是姊妹篇,我只能参与这一部吗?”
熟悉的声音终于又响了起来,扬着手里的合同,歪着头的女人又出现了那个有些狡谲的笑。心里七上八下的金总,终于觉得大石头落了地,干脆地张开了双臂,抬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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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巴露出了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等我们旅行回来,第二部的合约就到你手上,好不好?”
林祯儿被这套连招惊喜打得有些措手不及,走到沙发边栽进那个熟悉的怀抱,把脸埋了进去。
晚上在婆婆家的提心吊胆和连日来应付各种事情的心力交瘁,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强烈的酸意,钻进了鼻腔,感觉眼泪很快又要滚下来了。
“行李我也在你遛弯的时候收拾好了,你去检查一遍,有什么缺的,到了大理再买也行。”
头顶上那个令人安心的声音让人的心里暖洋洋的,原来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大理,那个她书里提了又提的地方。虽然手里的工作还堆积如山,但此时的她,实在是太需要逃离脚下的城市透口气了。
“昨天我和妈妈……”
第一次坐头等舱的女人一股脑干了杯里的红酒,试图在飞机上坦白从宽。这个时候破坏气氛很讨厌自己当然明白,但憋在肚子里也很让人心里难受得很……
“别告诉我那些,婆媳间的对话有什么好听的?你说你昨晚做了攻略定了小团,待会儿要带我去哪来着?”
本来闭着眼休息的男人睁开了眼,却又快速地岔开了话题。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的人看着那张帅气的脸,扭头看向了窗外的云海,隔了几秒才答话:
“我带你去采菌子,现在正是吃松茸的好时候。”
金宴之点了点头,伸手把旁边的那颗小脑袋摁到了自己的肩上,伸出手指戳了戳那颗毛茸茸的丸子头,示意她靠着自己睡一会儿。
金家从好多年前就开始涉足旅游业,所以出了机场他们就被接到了自家的酒店。只是刚放下行李的金总还没来得及向娇妻展示拥有独家海景和全奢石打造装标造价惊人的产业,就被催着换上了登山鞋,跟着上了一位当地人的车。
因为是第一次双人旅行,他很规矩的听从了大编剧安排。坐在破破的面包车里,抓紧了那位领队发给自己的装蘑菇的篮子,拐了八百个弯以后,终于到了那个家伙心心念念的采菌子目的地。
“你确定这安全吗?整个团只有咱们两个人,别叫人给卖了,你看手机也没有信号。”
出了平阳经常带着保镖的男人已经开始后悔,低声开始质疑起这个行程来,面前的山甚至没有路,下过雨的红土地上只有前面那个高壮的领队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和格外灿烂的笑脸。
这四周的山头不只没有人,看上去连条狗都没有,身边握着登山杖挎着篮子的新婚妻子满脸都是雀跃,让她只好硬着头皮往上爬。
“谁要害咱俩啊?你是谁啊人家要卖我们?啊…不对…你还挺值钱的。”
掏出手机拍松鼠的女人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声的喃喃自语了几句。转过头的眼神也开始有些警觉,可眼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接着往前走,好像也没有撤退可言。
“你报这个团花了多少钱?我看看多少钱能让你把我给卖了?”
把篮子往身后一丢,伸出手托住老婆的腰往前走的金宴之,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林祯儿天真浪漫,他从小到大却看过不知道多少绑架案,保持警觉是自己多年来的习惯。
“八…八百。”
有些爬不动的人安心地把半个身子都靠在丈夫的大手里,声音却开始心虚起来。
14.蜜罐里泡大的求生欲
“一会儿我叫你跑,你就跑。”
金宴之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已经艰难地爬到了山顶。
领队指了指一间破旧的棚屋,扭过头露出了满口的白牙,邀请他们进去坐坐,下着雨的山上又湿又冷,进屋后他们才发现还有个大叔拿着铁钳边拨弄着地上的柴火,边看着新进来的客人。
桌上刚切好的松茸在齿间散发着新鲜的香气,他看了看放松下来专心吃饭的那个家伙。心里还是紧张地不行,所以匆匆吃了两片后,就捡起了视线里最粗的一根木棍,伸进了火把。
如果今天真的有危险,他希望点燃这间屋子拖延时间的人是自己,而身边那个伸着小手在火堆上取暖的女人,能够平平安安地跑出去,好好活下去。
这个计划伟大又令人伤感,林祯儿也很遗憾她没能配合好从小在富贵窝里长大,被豺狼虎豹盯着亿万家财多年,从来没有以身犯险过的新婚丈夫。
因为在出门下山的时候,她在地上厚厚的松针里发现了好几颗肥嘟嘟的松茸,正挖得起劲。就被身后的大手朝着下山的路推了一步,那声中气十足的快跑后,紧跟着的,就是她在斜坡上滚了几滚,摔在路边掉了鞋的狼狈场面。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领队停顿了几秒,才走到路上去捡起她的鞋,从后面急匆匆追上来的老头,摊开了黑红的手,里面有摊亮晶晶的东西,在雨天里依然璀璨:
”小伙子,你的手表掉了。”
忍着脚踝的剧痛爬起来的女人,看着脸上红白交错的丈夫,和那块险些被拉下的海景大平层,倒吸了口冷气。满钻的皇家橡树在周围四处支棱的树枝和灰白的天空下闪着纸醉金迷的光,还好这一切是个乌龙。
不远处能看见的山脚下,已经出现了几个穿着专业爬山装备五大三粗的硬汉。那些人应该是万事都做了准备的金总,不知道什么时候安排好的安保队伍。
摔倒的人正准备拉着领队的手起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到了半空,等自己反应过来,已经被扛到了金子枭的肩上。
虽然这位霸总平时几乎没有机会走这样的山路,但长年健身的好习惯和一米九的身高还是让他在这样的处境里游刃有余,赶上山的保镖和方才被怀疑的领队都默契地看着这出夫妻恩爱的戏码没有出声。
林祯儿有些难堪地咬住了嘴唇,虽然她是个言情作者,不代表自己真的想经历这么偶像剧的情节。
“怎么样?我帅不帅?”
把妻子抱进车里的男人脸有些发红,但自己却分不清是崎岖的山路带来的疲惫,还是他一口气把老婆扛下山展示的惊人体力带来的激动。毕竟金子枭这个人,难讲得很……
“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没想到你今天居然怕领队把我们杀了。”
那个一分钟前还浑身都是使不完的牛劲,看上去能把山上的树都连根拔起的家伙,上了车就开始撒娇,把头埋到她的肩上,撒着娇喘着气并不回答问题,憋笑的女人只好转过脸盯着窗外。
回程的路因为雨停了,比去的时候快了许多,所以新婚的金太太,终于来得及在天黑前,见到了自家酒店奢华的装修,走过了门口有云纹墨色大理石铺就的水池景观,池子两边点燃的香薰蜡烛错落有致,味道也特别的很,在山上折腾得狼狈不堪的人在这样的环境里也放松了下来。
“这是我太太早上采的蘑菇,叫后厨做一下晚饭的时候吃吧。”
金宴之递过了手里的篮子,拉着她就进了电梯。他们的房间应该是这间酒店里景观最好的,进门的玄关有一整面巴西进口的透光石立在地上无声地宣告着这件屋子的造价。
等洗完了澡,坐在被海景环绕的落地窗前喝甜汤,身边的人才似乎真的放松了下来。
“我小的时候,西江有几座山就在镇子边上,我同学的爸爸们周末都会她们去山上玩耍,采过蘑菇捡过栗子,夏天的时候还会去溪边野餐。我从来没去过,我每次都假装我不喜欢爬山。
但我其实还挺想去的,今天虽然天气不好,但我也算心愿得偿啦。”
嘴里的陈皮豆沙细腻得吃不到任何的颗粒感,林祯儿的声音却和那股蜜意有种强烈的冲突感,苦涩得让人喉咙都有些发紧。
关于那个男人的记忆,她从来都羞于跟任何人提起,这么多年自己都小心翼翼地保护着那颗易碎的自尊心。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那个世界上最该她生来就爱她的人,在记忆里连丝毫的温情都不曾有过。
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在泥泞的山路上,那个身价比自己高出不知道多少倍的男人让她先走的那一刻。
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和暖意忽然就席卷了心头,那个新闻版面上看着总是疏离冷漠的年轻富豪,在这样的时候,全然忘了那些世俗天平上,沉甸甸的砝码,他只是个全心全意要保护老婆的丈夫,像所有女人的梦想那样。
“我今天失心疯一样,有没有吓着你。这样的天总让我想起来,江呈旭走的那天,也下了这么大的雨,所以你是假装不喜欢爬山,我却是真的害怕,但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咱们以后可以再去。”
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望着在浓重的暮色下,注视着换上凶狠的面孔不停拍出巨浪有些发黑的海面,重重的叹了口气。那么多年过去了,他总是想起来,他没办法忘了那张脸,那个朝气蓬勃又清秀的少年。
多年前的那个下雨的傍晚,山路边坐着等他的男孩再也没有回来,到了今天场景重演时,他居然想都没想就把唯一逃生的机会留给了身后那个心底最在乎的人。
大雨磅礴的树影里如果是不能生还的罪恶,林祯儿,只要你能活着跑出去就好。这是他整个下午在紧张和担心里不断在心里重复的念头,一秒也不曾变过。
“我们这样的家庭,明争暗斗为了拿到所有商业的继承权,使多阴险的招数都正常。我在事后追查了呈旭的案子多年,也没能找到线索,可我总不相信,他说好等我,会莫名其妙跑到几公里以外的山坡上失温死掉。
那时候学校里,他们姐弟俩的成绩都拔尖,却都老实得很。我父亲离世前,对我的保护特别严格,我唯一的朋友就是他。”
本来停了都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了起来,窗外有大颗的水滴连成线滴进深不见底的海里,转瞬又被漆黑又望不到头的水面吞噬。有个尖尖的下巴靠在了他的肩窝里,原本坐着的女人从后面抱住了他,浓长的睫毛轻轻地扑扇着,让人心安的气息也随着这个动作裹满了自己的全身。
彼时十几年前的一双少年,都在母亲的高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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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了命的学习各种特长,想要博身价甚高的伴侣一笑。那时候的他们,彼此是唯一的慰藉,而江家也因为实力雄厚,成了中学时自己唯一能走动去吃个饭的地方。
那里在父母的眼里十分安全,但在男孩的眼里,最开心的却是每次吃完饭,能和那姐弟俩躲在房间里玩耍的短暂时光,他们打过游戏看过漫画,分享过青春期所有的烦恼,原以为能一起长大,谁也没想到最后却只剩下两个人。
“江呈景……”
林祯儿心里的好奇不断的翻涌,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她想问那个随时都像斗鸡一样崩着自己,哪怕在四下无人也挺直了背,连头发丝都不能乱半分的女人,在很久以前,是不是也只是个笑容明媚,天真浪漫的少女。
“呈旭的离世对她的打击巨大,她母亲也把儿子去世的错归咎到她那天崴了脚,我去送她下山这件事情上。
不久后,他们的母亲就离世了。从那以后,江呈景就变了个人,从什么都不争畏畏缩缩的样子,变成了一个什么都要争要抢,再也没有放过自己的人。
但是祯儿,你知道吗?他俩长得可像了,尤其是笑起来那个梨涡……简直是一模一样。
我知道他姐不是他,可我看着那张脸,我总是想到他,这世界上仅剩的跟他亲近的影子,就只有江呈景了。”
男人的声音里有隐忍的呜咽和压抑的思念,他没有回头看自己,僵硬地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看着外面早就被黑夜淹没的景色,任凭楼下暖黄的灯照着空无一人的花园,动也不动。
原来那些新闻上的事情,兴许是真的。不再追问的人在脑海里过了一过,江呈景嫁进去的豪门,有个出了名的花心公子,两人从被拍到同车出行,到结婚生子,似乎半年的时间也不到。
当年占据了娱乐新闻半壁江山带球上位的心机女主,原来有那么深的疮疤刻在心里。
连她这个平头老百姓都知道的新闻江家不可能不知道,那个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女人,这些年看到的夜店偷拍和风流韵事不可能心里没有波澜,原本是枝头的凤凰,现在却要靠人后忍气吞声换人前趾高气昂,不知道对方觉得值不值。
“她那个老公,是我们圈子里出了名的浪荡子,但凡心疼女儿的家庭,都不愿意结这门亲,大家都是不差钱的。
可她的母亲和弟弟都去世了,所以没了倚仗,当年匆匆忙忙地认识了匆匆忙忙的怀了孕,又快速的嫁了进去,家里没人拦过她,现在江家的人都忌惮她老公家的势力,却都在背后笑话她的婚姻名存实亡。
我总想,如果呈旭还在,看见唯一的姐姐变成这样,会不会难过……’”
金宴之吸了口气,没有再往下说。身后的人紧紧环住他,也没发出任何的声音,两人就这么紧紧地搂着,直到放在桌上的手机连震了好几声,才都转过眼睛去看。
屏幕上的消息让两人都有些错愕,发消息的人正是江家大小姐,她发出了生日宴会的邀请函,请夫妻俩一周后都出席。
“咱们还是去吧,时间上来得及。”
女人的眼睛在灯光发射下亮得像星星,她敏锐的察觉到了丈夫的犹疑和尴尬,主动提出了要去。虽然那个女人处处为难我,但想到她的至亲是你的挚友,那我可以忍。
15.你可真是个疯子啊
“如果江呈景的生日你不想去……”
金宴之吞吞吐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他们正在淅沥沥的雨声里围着桌子吃新鲜的黄牛肉火锅。后厨秘制的蘸水调味很好,搭配着早上刚送来的肉,吃得人浑身都暖洋洋的。
对面埋头吃肉的人显然没反应过来他会骤然提起这么扫兴的事,费了老大劲把差点噎住的那口宽粉使劲地咽进去以后,才没好气地答道:
“这事儿都说好了,咱们就别提了,先好好把这几天玩了。”
热汤配着屋里温度适宜的暖气,让女人的脸有种恰到好处的红润。今天没有出门的行程,她只穿了件白色毛绒绒的针织裙子,头发也简单地编成了一条黑黑的麻花辫搭在一侧的肩上,整个人什么首饰都没带,反而有种干干净净的美。
盯着老婆的脸看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得低头接着吃饭的金总,只觉得胸腔里那颗心,又砰砰地跳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除了在酒店里发呆,就是在附近闲逛吃东西,晴天的时候出门晒太阳,雨天的时候在屋里听雨泡温泉。日子悠闲地让人察觉不到短暂的假期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这毛衣还有冰箱贴,我和冰冰一人一个,等后天她回来了我就给她。”
林祯儿边收拾行李边向窗边的男人兴冲冲地展示着自己的战利品,这都是旅行的时候,她走遍小店淘来的玩意儿。早上自己刚收到消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要从意大利回来了,她的朋友比起金宴之虽然多点儿,但发小却只有这一个。
偏偏那位在她心里最最重要的朋友,学的是导演系,这几个月都在焦头烂额地准备毕业作品。连那场轰轰烈烈的婚礼也没能出席,只在电话里大呼小叫的打听了豪门霸总的求爱八卦,就扭头又去熬夜剪片子了。
还好千盼万盼,那位学成归来的闺蜜,拿到毕业证的第一时间就买了机票赶回来,要来视察好友的新婚生活到底如何。
“等她回来,咱们好好招待她玩儿几天,中国胃啊还是得回来才能吃得舒坦。
你小时候嘴馋吗?会放学跟她在学校门口吃好吃的吗?”
看着蹲在地上的人忙忙碌碌,男人的心里也涌起了爱屋及乌的喜悦。这家伙前一阵杂事缠身,很少有这样开心的时候,他没见过她的朋友,也没参与过她的童年,因此,他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把琉璃冰箱贴小心的用睡衣卷好,把眼睛笑弯了的女人有种时过境迁的轻松:
“对啊!那时候在学校都是她罩着我,她外公是学校校长,普通的教师子弟只能免学费,她家还给我免了课间餐的钱。
家里困难的阶段,亲戚不肯借我们钱,也是她外公给我妈妈透支的工资。我放学回家整晚家里只能开一个写作业的台灯,为了省电,写完了就会去她家看电视,她家的电视超大,零食也很多,我回家的时候袋子总是鼓鼓的……”
剩下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她就被男人搂进了怀里。身边的人听见那些窘迫的岁月,好像难过极了,紧紧地把她扣在身前,似乎用了很多力气来控制情绪。
可讲述这些的林祯儿,回忆起来却不觉得苦。她脑子里全是那个讲义气的好朋友,带来的好吃的好玩的,还有那些课间追打的笑声和果盘里硕大的樱桃。
又或许,对她来说,被全免学费的几年也算不上真的苦了。
后来上了大学,自己大夏天露天发过传单卖过酸奶,穿着厚重的人偶服在面包店门口热得昏倒过,从小到大来时的路现在看来遥远得像前世,却又总在记忆里清晰得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几十万的包包上百万的首饰,半个亿的房子和带泳池的花园,原本与她的人生毫无关系。
是面前这个坚定的男人,带着自己进入了那个只在电视上看过的世界,所以到了今天,对着那些奢华的物件,她还是常常觉得恍惚。
“我刚才在想,要是那时候我认识你就好了,我就可以早早地把我拥有的一切,都和你分享。
但仔细一想,那几年好像我也过得不太好,我的父亲刚离世,母亲又懦弱,十几岁的男孩子自尊心强得可怕,家里那些叔伯怎么逼我也不肯让出股份出国当个富贵闲人。
还好,现在的金家人,没有谁再敢奚落我和我的母亲,虽然我父亲和呈旭的死到现在我也觉得不是意外,但总有一天会查清楚的。”
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之前几乎没提过他的父亲,就像自己也曾经绝口不提西江的家。今天这番敞开心扉的对话,让不敢触碰那段回忆的女人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江呈旭的悲剧自己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可那位连照片都没见过的老金总,又是怎么离开这个世界的呢?
“初三那年,我父亲去出差的时候,在高速上,被卡车滚落的圆木,当胸穿过离开人世。那木头从挡风玻璃里贯穿了整辆车,司机和他都当场就没了命。
可他和那个开车的叔叔,都是很谨慎的人,我实在想不通在不赶时间的情况下,他们为什么要开在一辆潜在风险那么高的大车后面,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危险,躲都没躲。”
伴随着抽泣声,有灼热的液体滴进领口,身边人的肩膀也有些微微地抽动。林祯儿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把手插进了爱人的短发里,轻轻揉着他的脑袋,等这阵陈年的疾风缓慢地从房间里穿过。
她原以为,丈夫的世界,是最坚固的铜墙铁壁,大富之家的继承人,成长的过程里没有自己经历过的那些苦痛,也没有任何的裂缝和瑕疵,却没想过,在同龄人都无忧无虑的年纪,那个生在金汤里的少年,和她一样,在青春期最敏感又脆弱的心,被反复地放在烈火上煎烤过。
原来即使在财富上大家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在命运面前,他们都有着一样的无可奈何。
窗外艳阳高照,屋内的氛围却有些阴冷,不知道过了多久,没话找话的女人才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那个翡翠行的老板到楼下了,咱们一块儿去选过几天要用的礼物吧。”
轻轻嗯了一声的金总像个听话的孩子,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下了楼。
满脸乖巧的表情和高大的身形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提前铺好的玉器们整整齐齐地码在盘子里,珠光宝气的满钻豪镶和艳丽的龙阳绿看得人挪不开眼。
只可惜两人今天都没兴致,在老板娘的推荐下,挑了条玻璃种的珠链,就匆匆结束了这次购物。
回程的日子和江呈景的生日来得都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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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处理了一天工作,就早早坐进房车里化妆的人任由化妆在脸上摆弄了几个小时,认命地戴上了坠得脖子耳朵都生疼的珠宝,用力吸住腹部,把自己塞进了有六根鱼骨的礼服里。
江家向来阔绰,今日又是嫁进豪门的大小姐生日,坐在车里,她远远就看见了鲜花堆砌的草坪,和各种穿着华服的名媛聚在门口的背景板前拍照。
下定决心今天要好好营业的金太太,调整好了笑容和围在肩上的皮草,就挽着丈夫的手迅速进入了营业状态。合影,签到,送礼物,在和金宴之分开应酬前,她本觉得今天的一切都很轻松。
直到丈夫被叫走和几个合作过的老总聊天,被迫坐进太太们围坐的沙发,林祯儿忽然就无助了起来,身边几个女人的眼神都不太友好,看来是江大小姐提前预热过了对自己的厌恶,早就引起了她们的反感。
“你们这次送的项链我喜欢的很,正好配今晚的最后一条国风裙子。
哎,我本来以为浮光锦现在订不到了,谁想得到那位非遗的大师,倒特意飞过来给我量了尺寸。金太太,项链是你们送的,这配项链的镯子,也请你帮我选一下吧。”
扭着腰走进来的江呈景妆容精致,眼角拉长的眼线和唇角的弧度都很有风情,鱼尾裙摆扫过的地方都扬起一阵香风。她轻轻抬了抬手腕,示意助理把端着的首饰虚情假意地递到了自己的面前,脸上都是刻意的示好。
本来就无聊至极,现在又被这样为难的人,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随手指了指长得都差不多的镯子里其中的一条,就算是帮对方挑过了,准备起身避开这个场面。
谁知道今天的寿星倒像是存心要在所有人面前给自己难堪一样,在后面轻声嗤笑起来:
“怎么这里头还放了条水沫玉?还偏偏被金太太挑中了?你们这样办事情明天都可以不用来了,人家亿万豪门的媳妇,难道还得因为你们的失误露怯?
这两种玉稍微懂点珠宝的人看一眼就知道结构不同,都忙昏头了今天?”
身后的人伎俩拙略,那些故意笑出声的贵妇也无聊至极。但今天的林祯儿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她了,再三地被挑衅,让她开始后悔几天前的那个雨夜,自己出于对丈夫的心疼而松口答应前来的决定。
她笑着转过了身,干脆地抬手拿起了刚才被选中的那条水沫玉,用力地往地上砸去,玉石碎裂的声音清脆,四分五裂的碎屑又引起了周围那群女人的娇呼。
打定主意撕破脸的人声音响亮:
“那是,水沫玉怎么配得上你呢?不如砸了大家都顺心。”
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往外走的人,怎么也没想到江呈景还有脸跟上来,那个平时甜腻的声音此刻褪去了矫饰有些尖锐地跑在了主人的前面:
“不愧是十九岁就进过拘留所的人,狠起来穷横穷横的呢。”
不远处的干杯声和环绕在周围的音乐声在这句话面前都成了背景,身上的皮草分明是新一季最好的紫金貂,可被提及往事的女人却觉得周身都如坠冰水,冷得牙齿都有些发颤。
她摸着脖子上沉甸甸的克什米尔蓝宝石,迅速的转身对上了那张写满不甘心的脸:
“姓江的,你可真是个疯子啊”
16.咱俩那样啦?
“哟,张总来啦,我刚才还跟林编剧聊呢,你们这大爆的项目一个接着一个,我们这些人都快要跟着躺赢了。”
林祯儿没能等到疯女人的正面回答,新剧的制作方老总已经端着红酒杯走了过来,笑吟吟地恭喜着江家大小姐的生日。
以后打交道的时候还多,她们要是现在当着人家闹起来,大家最后都不好看。
想到这儿只能挤出笑脸应酬的林编剧,也只好伸手拿起了旁边侍从递来的酒,仰头灌进了喉咙里。这个张总话密得很,场面话一茬接着一茬,大家的酒也连着喝了好几杯,这个场面才终于算结束。
虽然刚才的酒看着不过是平时喝惯了的贵腐,却让人上头得很,觉得头晕目眩有些站不住的林编剧转身环顾了周围一大圈,也没找到丈夫的身影。
她无助的扶着柱子站了会儿,只觉得眩晕感越来越严重,连地面都看得不太清楚,只好扶着身边的侍应进了间不远的大包房,倒在沙发上举起手机想给金宴之发条消息,又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在沙发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裹着毯子昏睡过去的人手机上的画面停留在了想给老公发消息的对话框,而这时推门进来的江呈景,却露出了今晚最真心的笑容,她走上前果断的按灭了亮着的屏幕,转过身吩咐起早就准备好所有的助理:
“把人都叫进来,我要先去忙会儿别的。”
转过身得意洋洋的女人合上门,就扬长而去。
而正在楼上的一间佛堂里跪在蒲团上,给逝去多年的兄弟上香的金宴之,完全没察觉到那个方才远远地,在跟剧组资方熟练寒暄的妻子,已经陷入了巨大的陷阱里。
每年江家大小姐的生日都会邀请他进这间屋子烧一炷香,每年这屋里的桌上都有整整齐齐的三块蛋糕,他和过生日的人吃一块,呈旭的那块就留着,好像等上一会儿,那个抱着篮球的少年就会从外面急匆匆地跑进来,像从前那样,不洗手就要先挖走一大块奶油进嘴里。
今天的寿星来得有点晚,虽然大家都已经有些微醉了,她却还是端来了三杯红酒,说今年宴之结婚了,可自己永远也看不到亲弟弟长大的这一天了,想喝一杯尽尽兴。
满心牵挂着老婆的人,看着那张抽抽嗒嗒的脸,几乎把最后的耐心都要用完了。他豪气地喝完了杯子里的酒,走到挚友的灵位前,像往年那样,把蛋糕上的水果都挑给以前最爱吃这些的呈旭。
又低下头三两口吃完了盘子里的蛋糕,就起身准备下楼去找林祯儿。
只可惜酒里的药效来得又快又猛,他刚起身准备离开,就踉跄了好几下靠在了门边。奇怪,今天喝的酒不算多,区区这点量对平日的金总更是算不得什么,但此刻腿软和口干舌燥都真切得很。
甚至在江呈景扶住他胳膊,奇异的浓香钻进鼻腔时,小腹以下的部分也开始渐渐灼热起来。不对,是药,这个女人应该给自己下药了,男人拼命摇了摇头,他更担心楼下那个家伙了。
“宴之,喝多了就不急着回去,你到隔壁去躺着歇会,别的我都会安排到的。”
刚才还衣冠整齐的女人,现在全身只剩下件贴身打底的吊带,那两根细细的带子被扎成了精美的蝴蝶结,正在主人转动的手指下,慢慢地解开,连带着裙身的布料缓缓下滑。
“这是呈旭放骨灰的地方,你给我滚!”
怒不可遏的金宴之只觉得嘴角有些温热的液体顺着下巴留了下去,可他却没空管这些了,若不是咬破嘴唇的刺痛带来的短暂清醒,他恐怕很难有力气推开那个疯女人冲出来。
守在门口的保镖见平阳最年轻的富豪满嘴是血双眼猩红的冲了出来,也吓得忘掉了大小姐的指令,老老实实地都退到旁边,任凭那个男人跌跌撞撞地往前冲,一扇扇推开走廊两边的房门。
这间没有,这间没有,这间也没有,从楼上冲到楼下,他也不记得自己今晚到底推开了多少扇门,不管里面传来的是惊呼还是尖叫,屋内的氛围是空无一人的幽静还是莺声燕语的旖旎,心急如焚的人都没有心思去管了。
等见到林祯儿的那一刻,他更加觉得血脉喷张,浑身都气得发抖,在最角落的包房里,布满了一地的酒瓶,沙发边围坐着几个当红的男演员,正在大声地拿着话筒唱歌。
而被他们挤在中间的,正是他已经昏迷的老婆,有个男人亲昵地用手托着她的头靠在肩上,进门时候还围在那个雪白香肩上的皮草披肩已经掉落在地上。
她的脸红通通的,嘴唇也有些异样的酡色,看上去跟自己中的,应该是同一种药,已经陷入了焦躁又难受的梦境里。
“你真是活腻了!”
直到手里的酒瓶接连在两个冲上来的男人脸上开了花,搂着妻子的男人在众人的大声呼救里被打得皮开肉绽,喘着粗气的金宴之才认出来这张有几分眼熟的脸。
原来是他,是那个配合江呈景做局,让妻子坐他车回酒店被跟拍的男演员。自从被自己换掉,这个人好像就从演艺圈和公司里蒸发了,此刻却又坐在这里再次激怒了他,看来还是自己心软,做得不够干净。
被打横抱在怀里的女人呼出的热气正好对上他的颈窝,知道不能在这个地方多留的人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从屋里歪七扭八躺了一地的人里冲了出来跑进了院子。
原本等在外面的小谢,似乎是看许久都没接到自己的消息,也隐隐察觉不出了不对。居然早早的就把车开到了门口,见到他出来的狼狈模样,拨开了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就冲了进去。
好不容易坐回了车里,听见身边那个家伙有些急促的呼吸,和朦朦胧胧要水喝的声音。
金宴之竟然有些想哭,前面在江家只顾着带她脱身,脑子里来不及想别的,那些后怕,惊慌,心疼,到了这一刻才汹涌地淹没了思绪,让人在劫后余生的轻松里生出了许多恐惧来。
“真他妈疯了,真他妈是疯了啊!
这是平阳,这是咱们老金家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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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有人在生日宴上给你们夫妻下药!他们江家不论在国内还是国外,都是有头有脸,更别提那联姻的亲家,天天都在新闻上晃着呢!
江呈景是得了失心疯了,我真是想都想不到还能出这样的事。”
开车的人到底是跟了自己多年的兄弟,现在正气得无处发泄,闷声砸了两下方向盘,担心的看着正在擦拭嘴角血迹的人,嘴里的骂声压都压不住。
窗外的车水马龙飞快地从眼前呼啸而过,跑到家门口的小狗已经绕到了车门旁边,高兴地开始扒门。嘴里的腥甜和爱人难受的哼声让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发过脾气的男人彻底失去了理智:
“是,江家这次,算是要完了。”
急匆匆把老婆抱上楼,喂完了路上就吩咐家里熬好的药汤,看着在床上因为燥热扭来扭去把裙子扭到腰上,露出了蕾丝内裤的老婆。
他咽了几大口口水,几次伏在她身上准备宽衣解带,又忍了回去。虽然他们是两口子,但这时候突破最后一步,又好像有些趁人之危了,不符合他高冷的作风。
浴缸的水眼看着快接满,从床上依依不舍爬起来的男人笨手笨脚学着老婆平时的样子,先打开这个罐子里烘干的花瓣撒一些,再打开那个盒子找一颗球球丢进去,看着里面的水慢慢变成粉色,就准备回去抱老婆进来泡个澡。
“我热死了,金宴之,你快把暖气调低一点。”
还没来得及转身,一具热热的身体就从他后面贴了上来。他赤裸的背上忽然贴上了两团圆圆的软肉,林祯儿的声音里全是他抵抗不了的娇憨和媚意。
还没等竖起来的头发和别的什么稍微冷静些,爬进浴缸里的人又对着他勾了勾手指,等到嘴唇凑近了,头发湿漉漉披在肩上的人,忽然又舔了舔他的唇:
“老公,你嘴受伤了?”
再也压抑不住的金宴之看了看水里的景色,一只脚跨进了浴缸,低下身子哑声命令道:
“叫我,你再叫我老公…”
林祯儿的下一声娇呼没来得及喊出口就被一张霸道的嘴封进了喉咙里,浴缸里的水随着激烈的纠缠早就漫到了地上。女人在梦里被反复地送上山巅,只好紧紧地抓住男人的背以防坠落下去。
云端的快乐无边,等热闹的浴室安静下来,筋疲力尽的男人才抱着爱人走回了床上,直直的倒下去,就昏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被咕噜噜直叫的肚子吵醒,女人只觉得浑身酸痛得像被卡车碾过一样,等她回过神,发现自己□□地躺在男人的怀里,被那双死死地箍住时,脑子又忽然宕机了。
昨晚的记忆还停留在江家大小姐那张贱得出奇的脸上,身体怎么就已经回到了家里的大床上。看窗外的景色,现在应该是第二天了吧,她有些紧张地扭过头,盯着金总那张写着意犹未尽的脸看了许久。
忽然就挣扎着从那个滚烫的怀里往外爬,声音里却是逃兵的慌张和无措:
“咱俩,咱俩昨晚那样啦?”
17.我喊破喉咙就有人救我啦?
“对,江呈景给我们都下了药,我把你救了出来,然后回了家,你非要那个我。
我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管我,只能被你霸占了,想不到我一米九的个头,健身了那么多年,真到了那种时候,却还是只能屈服于你的淫威之下……”
身边的男人喋喋不休的做着“控诉”,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林祯儿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的有些缓不过来。那个昨天生日的女人这么大费周折的下药,当然是为了拆散他们。
何况自己晕倒之前,也没见到过这家伙的身影。搞不好他比自己先中毒,然后……
“所以你也被下药了?那你先被江呈景那个了,再去救的我?咦…”
联想到脑海里的画面,她裹上睡袍就跑下了床,边洗漱边嫌弃地看着身后的男人。
金宴之被老婆一笑,只觉得脸轰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他也不知道做编剧的女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居然会对这件事做出了自己想都想不到的解释。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是人家想那个就那个的吗?
她倒是想对我图谋不轨,但是我拼死反抗,保住了贞洁,没想到你这人还反过来倒打一耙。
先别急着看手机,下楼把早饭吃了。”
男人边叫嚣着肚子饿,边把拿着手机准备回复工作消息的老婆手机夺了过来。公关部现在应该已经把两个热搜都撤下来了,但处理营销号们的闲言碎语还是需要时间。
他假装镇定地给老婆拿小菜倒豆浆,心里却慌的不行。今天的早饭是自己花了力气请人从云南带来的卷粉,配着胡椒猪肚鸡的汤底,应该是她喜欢的口味,只是这个原本作为惊喜的美食,现在成了拖延时间的工具。
没办法,江呈景比他想得还要疯,他从来没想过对方会在多年的家族缠斗里,成长为一个与少女时期懦弱单纯的形象,完全相反的人。
那个拼了命嫁进顶级豪门,看上去光鲜亮丽,实际上忍气吞声的女人,终于变成了洪水猛兽,在离间他们的计划失败,再三被揭穿羞辱后,选择了鱼死网破的那条路。
而今天唯一的幸事就是他醒得稍微早一些,还来得及安排公关部紧急处理这个事情。只是对方的攻势阴险有迅猛,大早上就在上班的早高峰发布了重磅新闻冲上了头条,等金家出手的时候,说实话,已经不太来得及了。
“这卷粉好鲜,我被拘留的时候可没有这个吃。”
听话地把碗里的东西都吃光,连汤都喝个干净的人,终于在擦嘴的时候说出了让金宴之差点把早饭呕出来的逆天发言,原来就那么看手机的几秒钟,她已经看见了。
他看着那个方才不动声色的女人,那张脂粉未施的脸被脸侧的长发遮住了一部分,叫人看不清全部的表情。她的黑眼仁又大又圆,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把眼神转了过来,那双眼睛里没有强烈的情绪。
直到他的眼神往下移,才从桌上紧紧握住纸巾的小手上捕捉到了些慌张,那团本该被丢掉的纸,现在被揉搓成一个皱皱的小球,正被用力到有些发白的手指死死地扣着。
“祯儿,江呈景是个疯婆子,我今天起晚了没控制好这个事情。
但下午就会有娱乐圈的新闻出来把这个事儿盖住,过两天大家就会忘了早上那些新闻,而且公关部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我本以为拖延一会儿,能瞒过你。”
不敢直视老婆的金总低头看着桌面,他紧张极了,此刻他比人生中出席的任何谈判会议都难受。他既后悔自己没保护好爱人,又后悔昨晚情绪过头激怒了江呈景那个疯女人。
少年时面对家族长辈们豺狼虎豹般逼迫他们母子让出股权的野心,他可以默不作声不退让咬着牙不表态。成年后面对那些尔虞我诈商场里的腥风血雨,他可以寸步不让对对方步步紧逼。
那些时刻,感觉再糟糕,事情也不至于覆水难收。但现在,从昨晚到现在,连串的突发事故,让自己失去了所有防守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意外发生,心里的内疚翻江倒海,以至于让人说不出话来。
“忘不忘都不要紧,我确实被拘留过。”
林祯儿的声音里有种力竭的平静,她其实听不进去丈夫在说什么。多年前的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再次笼罩了自己,一下子把已经长大成人的少女,拖回了黑暗的深渊里。
如果那年她不是刚过完十九岁生日,如果那天她没有拿到兼职的工资,如果,如果那个晚上,在别人眼里很普通,在自己眼里却很奢侈的那家西餐厅里,母女俩没有穿着用她烈日下打工买的新衣服被那个男人撞见。
也许那笔永远无法抹去的拘留记录就不会如影随影的跟着自己那么多年,在找工作的时候,要求加薪的时候,她就不会被反复的为难那么多次,只可惜很多事情没有如果,发生过的那些回忆也无法消失。
“我不会让江家好过,金家从此也会与他们彻底割席。祯儿,伤害你的人,我都要他们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江呈景这次,也绝不可能轻易脱身的。”
金宴之看着那双望着远处发呆的眼睛,只觉得心都碎了。他不知道那个小脑瓜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如果要被这样的舆论浪潮裹挟折磨,他多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个人。
若不是那个离世多年的挚友,为那个疯子留下了最后一张好感牌,现在根本不会有些破事。说到底,是自己的心慈手软和对青春回忆的念念不忘,导致了最爱的人站在了漩涡的中心。
“我刚在在想,你到底是该恨江呈景这样再三发疯,愈演愈烈最后让金家颜面尽失呢,还是更应该恨她,没有早点把所有的真相告诉你,以便阻止你在我这个烂人身上砸钱出力,还和我发生了关系呢?”
女人的话落音时有些颤抖,她忽然收回了飘忽在远方的眼神,转过头定定的看着那个极力安慰自己的男人。那张脸俊朗得令人着迷,偏偏拥有这张面庞的男人身世也无懈可击。
这完美的一切,配上回忆里那些烂泥地般发臭又黏腻的片段,让她时而清醒地觉得自己不配,时而又忍不住沉溺在那些无法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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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的温柔和爱意里捂住了杂音嘈杂的耳朵。
“我恨她,是因为她伤害了你!是因为我爱你!我恨一切能伤害你的人,恨自己没保护好你。
你在想什么啊林祯儿?我把心都掏给你了,你都看不到吗?那点破事算什么不得了的真相吗?我不在乎,什么时候知道那些都不在乎。”
握住肩膀的那双手有些用力,轻微的痛意和男人的眼睛里通红的血丝,在提醒着她面前的情景是真的。那个嘴硬的霸总,爱是真的,心疼是真的,无尽的懊悔更是千真万确。
可回应对方的勇气,此刻却被自卑感狠狠地扼住了,令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似乎是怕弄痛了心爱的人,金宴之的手在吼声停止的时候,及时地收了回去。脑子里一团乱麻的人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就起身往楼上走。
“我想自己呆会儿,我就在这儿吧。”
走进书房的金太太看着墙上那个巨大的太阳图腾发了会儿呆,就在那前面的地上坐了下来。她扭头对着落地窗洒进来的阳光,闭上眼抱着膝盖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看上去像是只晒太阳的小猫,刚梳完毛懒洋洋的睡着了。
站在门外跟着坐下的金总,像块望妻石一样盯着那个背影,连眼都不敢眨一下。窗外的太阳从刺眼到暖黄再到消失,坐在门内外的那双影子就这么地待到了天黑。
到了傍晚的时候,金家放出去的料已经像预期的那样盖住了早上的新闻,江家打来求和的电话和消息塞满了手机,家族群里也像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那样炸开了锅。
可守着妻子的男人,连看一眼那些内容的兴趣都没有。他小心翼翼的把晚餐端进去,看着那个沉默又乖巧的家伙把粥小口小口的喝完,再慢慢退到靠近门的地方坐下,依旧什么也不敢说。
身后的人陪了自己好几个小时了,林祯儿心里明白。
她几次想要开口赶他走,可终究又没有张口,她知道那些没有宣之于口的情绪里,除了不习惯有人像捧着眼珠般视若珍宝地哄着自己,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她不愿意承认的,她太依赖他了,现在这样的时刻,她好需要他这样陪着自己。
“我今晚想睡客卧,我好久没一个人睡了,正好静静。”
林祯儿不敢去看丈夫那双写满委屈和难过的眼睛,他明明那么大一个人,坐在那里却好像自己那只老实巴交的小狗,只敢无声的关注着她的情绪,却不敢说出来。
躺进客房里那张陌生的床,打开手机想看看社交软件里那些消息的人,犹豫了半天还是再次关上了屏幕。想了半天,她只好把脸埋进柔软的鹅毛枕头,恐惧又无奈地闭上了眼。
就再当一晚鸵鸟吧,缩在被子里的人在黑暗里咬住了嘴唇,直到门把手轻轻转动的声音响起才再次睁开了眼。
“金宴之!谁让你跑到我床上来的。”
跳上床钻进被子里的男人声音闷在被子里很有些无赖的味道:
“我也好久没一个人睡了,我害怕嘛……”
18.祯儿,你爱我吗
江家的势力远比自己想得要盘根错节,拥护者也多得可怕。这件事之所以能给她带来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在新闻过去三天后,林编剧终于摆脱了担心不已想要叫停项目的丈夫,回到了剧组。
但短短几天过去,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同了。如果不是金太太这个大家心照不宣的身份,组里的人对她都有些奇怪的冷淡估计现在这部剧已经换了人来修改剧本了。
新项目的女主演是那位江大小姐上次在火锅店的闺蜜,即便她早对这女人有心理准备了,今天也还是杀了她个措手不及。
这场开拍的戏份是男女分别的情景,几个抱团嘀嘀咕咕了好久的演员,终于在片场露出了效忠老板绝不配合的那一面。大家在冷风里站了三小时后,始终无法入戏的女主,终于裹着披肩委屈的抱怨道:
“这台词写的让人根本没法代入,让人怎么哭嘛?”
林祯儿捏着手里的台词本,在周围含义复杂的眼神里,面对这突然的发难,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合适,最后干脆抿着嘴默默的忍了下来。
她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进这样的大组是以前没有过的经历,以至于短时间内她甚至分不清这是有人故意为难,还是真的台词没写好。
“那么大的项目,找个新手来改,这词儿念了不笑都算好的,叫人怎么哭啊?”
见工作人员都息事宁人的跑来安慰,那位女主角似乎更来劲了,偷偷用余光边吐槽着剧本。怎么也不肯把披着的毯子拿下来,听从大家的安排再试试。
“你哭不出来是你演技不行,我们可以换人。
实在不肯拍就收工吧,反正才开头,换个主角影响不了什么。”
这句话一出,整个片场都安静了下来。抱着手臂看着大家的女人,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不耐烦。她抬起手扶了扶镜框,无名指不经意露出的鸽子蛋低调的闪着光。
向来温和不多事的林编剧,今天忽然就端出了金家太太的架子。那张细腻白净的脸裹在统一的黑色羽绒服里,被遮住了半个下巴,眼镜后面透出来的眼神叫人看了有些发冷,原本阴阳怪气的那些演员们,也都低下了头。
她也不想这样的,可自己熬了那么多夜,盯着翻天的流言嫁进豪门,不是来受这些闲气的。那些皮笑肉不笑的脸,已经在面前晃了一天了,忍也该忍够了。
原本脸上都是戏的女演员,偏偏这时候又老实了起来,乖乖地让化妆师补了妆,又站回了原来的位置。开拍的打板声在耳边响起,扬着小脸盯场的林祯儿没有再看别人。
局面已经回到了自己可以掌控的范围内,项目也能够顺利推进。无关紧要的人怎么看这件事,本来就不值得人在意,没有人费劲力气走到今天,是为了看江家走狗的脸色。
“我今天回了趟西江,你母亲冷静多了。她说联系你的消息你没回,托我带了你最喜欢的冬菇烧鸡来。”
收工不出意料的有些晚,回到家的人还蹲在地上摸着翻肚皮的小狗,丈夫的话已经随着脚步声从楼上走了下来。她抬头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鸡肉,心情复杂地想起了那位小学教师常年不悦的脸,有些提不起胃口。
这两天新出的风波又闹得那么大,那个特意设置了消息勿扰的对话框里,又多了责怪自己出尽洋相,上了新闻丢人现眼的埋怨,她不用看也知道。
林祯儿捧着碗听丈夫说着家里的近况,和有意无意提起的母亲对她的关心,没有立刻接话。直到金宴之像看穿了什么,打开了手机给她看自己今天新拍的照片。
照片里的家还是那个熟悉老旧的样子,只是里面的电器都被换了新的,与有些年头的柜子看着并不配套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她前阵子大爆的新剧,进度条还搁在早就更新完的第一集,爱人的声音温和又有力:
“妈妈说她把证这个剧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我今天带人去把家里的电器和马桶换了,本来想带她去买套新家具,但妈妈说那套柜子是你工作头年发的年终奖买的,舍不得换。”
嘴里的冬菇是西江的特产,肉厚又带着浓烈的菌香。
她大口扒着碗里的饭,心里酸溜溜的,又带着些喜悦,记忆里的母亲从来都是看不上她的,方方面面,如果不是身边的男人今天特意拍了照片,自己是不会知道,家里的电视上,正在重复的放着那部剧的。
“那我一会儿给她回个电话,这几天太忙了。”
吃完饭手里又被塞进了刚炖好的花胶炖奶,一鼓作气吃完了才上楼的人,打开通讯里对着那个熟悉的名字犹豫了很久,又磨磨蹭蹭的回到卫生间卸了妆敷了面膜。
就这么拖到楼下开视频会议的人感觉快进入尾声了,林祯儿才急急忙忙按了拨出键。
“你终于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你看看你闯了多大的祸…这几天新闻上都在说你拘留过的事儿,我连买菜都不敢下楼“……””
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和自己预料到一样,果然没有半句安慰和关心,话里话外都是对家丑上了新闻的羞耻。裹着浴袍的人听着那些喋喋不休的指责,再次把指尖掐进了手心,用另一种锐利的痛,来转移心头的难过。
她原本有许多话想说的,从新剧的构思和那部大热的剧背后付出的努力和辛苦。偏偏这一次的通话和以往也没有任何的不同,连喘息的机会都很难找到,更别提那多年来压抑习惯了的倾诉欲了。
“你每次说起我被拘留的事,都只会控诉我的莽撞和冲动。
可当初如果没有我的冲动,你应该已经被他杀了。那个男人不是我的选择,是你的。”
露台上的风有些大,吹得人有些发抖,可战战兢兢站在外面唯恐被丈夫听见这些内容的人,只能在风里站着,往后退两步就有恒温的房间和柔软的大床,但她只能站在这里,跟那些满目疮痍和伤痕累累的过去站在一起。
明明那个无助又令人害怕的夜晚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母亲的提醒还是能轻而易举的把好不容易爬出漩涡的人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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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想起那个如今看来有些简陋的餐厅里,服务员的尖叫,客人的逃窜,打翻的餐盘,和那个躺在地上被踩烂,自己馋了许多终于第一次吃到的披萨。
那自己晚身上的簇新的裙子散发着好闻的清香,特意洗过的头发被精心梳成了好看的辫子。到后来,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大声的惨叫,母亲的哀嚎,还有她手里那把被溅上血的餐刀,让人许多年都反复陷进了自责和莫名其妙的愧疚里。
因为电话对面的女人,反反复复地像现在这样,谴责着女儿的自尊心:
“那要不是你虚荣,学人家吃什么西餐逛商场,被你姑姑看见了告诉他,能有后面那些事儿吗?
他以为咱们有了钱故意瞒着他,就发了狠,他不是个东西,但你很多事儿也得找找自己的原因。”
在冷风里被吹得先有些发冷,到此刻已经开始头脸发热的人,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开始向电话里嘶吼起来: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逼疯我?我每次,每次,每一次都觉得我终于可以忘记那些东西了,可以往前走了。你就永远有办法激怒我逼疯我,别人三天两头吃的东西,我十九岁才第一次吃!
我自己打工赚的钱为什么不可以花?谁在我那个年纪不想穿一条新裙子?你除了指责我你还会干什么!”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声音有些太大了,即时出来前关上了卧室的落地玻璃,但脚下就是家里的大花园。可她又觉得自己这一刻已经顾不上那些了,这温馨美好的生活好像个巨大又脆弱的泡泡,都会被母亲利箭一样的话刺穿。
“你从前…从前说我一心想着攀高枝,自己没本事才会找金潮声那样的败家子做男朋友,后来又为了攀高枝嫁给了他的小叔叔,闹得风风雨雨上了新闻。
现在我告诉你,我就是虚荣!我就是只会靠男人往上爬!我在你眼里没骨气也好,以色侍人也罢,我现在就是凭自己的本事拿到了我想要的一切,哪怕我的婚姻在你看来不过是找了个好东家做小伏低。
我也,绝不会再回到那烂泥一样的生活,和你一起共生又互恨,阴暗的活着了!”
说完这些挂掉电话的人,抬起已经冻红的手胡乱的擦掉了自己的眼泪,就转过身准备回卧室。
林祯儿的人生不是没有经历过比这更糟的晚上,但当她狼狈的转过身,看着拿着厚衣服准备开门出来找自己的丈夫,依然觉得这一刻是在整个生命长河里,都排得上前几位的难堪瞬间。
她永远在丑态百出和无措惊慌的时候,毫无遮掩的站在那个完美的男人面前。像个在命运的手里无力还击的小丑,反复地被拉到舞台中央,面临着窘迫无所遁形的局面。
男人手里的毛毯暖洋洋的,蹲下身把她抱起来的胳膊粗壮有力。
浴室里又放好了温度正好的热水,与以往不同的是,男人今天没有退出去。他蹲在浴缸旁边,伸手摸着那张哭红了又被风吹得微微肿起来的小脸,脸上有着少有的认真:
“祯儿,你,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