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格大王在无限世界当团宠》 1、疗养院 滋滋—— 白光一闪,一群人忽然出现在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地上。 包围着草地的回形建筑挂着“莱沃疗养院”的铁招牌,刷成淡黄色的水泥墙上写着一行方正的大字: 【你好,天使】 粗略扫过周围环境,众人听着耳边的任务介绍,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你是一名‘快乐天使综合征’患者,因为智力缺陷,被家人送到这所疗养院接受治疗……” “……试着在不惹怒院长妈妈的前提下,治好你的脑子,痊愈出院……” “……通关条件:活着。” 敖真跟着听了半天,仰起头,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角:“通关是什么?通关了就能回家吗?” 玩家何非低头一看,瞬间头皮发麻:“主神也太丧心病狂了吧?这么点大的孩子都拉进来?小孩,你就一个人吗?你家长呢?” 周围的玩家本来在小声讨论着,闻言安静数秒,齐齐扭头看向敖真,都难以置信。 小孩身高还不到成年人腰部,柔软的栗色微卷短发,圆而黝黑的大眼睛,一身鹅黄色卫衣卫裤,大大的小狗卫衣帽子垂在身后,耷拉着两片黄色耳朵,看着让人想起还没成年的小狗。 “这也能用童工?不是,主神怎么比大英还没人性啊!” “这可是写明了通关条件是‘活着’的副本,难度评级恐怕得上s,放这小孩进来,是要冲kpi吗?” “小孩有四岁没?违反未成年人保护法了吧?” 敖真有些苦恼,好多问题在排队,她回答不过来。最后她只记住一个问题,声音响亮地说:“我今年三岁半,马上就要过四岁生日了。” “唉!”众人叹气,真造孽啊。 这时还没有人意识到,这孩子嗓门大得惊人。 “小朋友真聪明。”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玩家走出人群,摸了摸敖真的头,递给她一根棒棒糖,“一会儿跟着姐姐一起行动,好吗?” 敖真收下了棒棒糖,但非常有警惕心:“妈妈说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 女玩家蹲下说:“我叫葛令秀,你叫什么?” “真真。”心机的敖真,没有说全名。 “我们可以交朋友吗?”葛令秀伸出了手。 敖真严肃地说:“这个问题我得先问问我妈妈。” “你妈妈在哪儿?” “飞到天上去了。”敖真强调,“很快就会飞回来的。” 不知道这是字面意思,周围蓦然一静。 葛令秀露出了“我真该死啊”的表情,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姐姐问过你妈妈了哦,她说,真真可以和葛令秀交朋友。” “额,那好吧。”真拿她没办法,为了和自己做朋友,撒谎撒得这么明显。敖真心里的小人无奈摊手。 “那我们现在就不是陌生人了,接下来就跟着姐姐,不要乱跑,好吗?” 敖真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姐姐可能走丢了,又不好意思说,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没问题。” 有真真罩着你,就不用害怕了。 葛令秀松了口气。 其他人神色复杂。 虽说小孩可怜,可在这鬼地方带个拖油瓶,怎么想的呀。 没想到还能在游戏里碰到真圣母,但愿好运能眷顾她们。 何非犹豫了半晌,摸出上一个副本的奖励道具,他毕竟是第一个发现真真的人。 “这个给你。”他一边把这块小天才手表式样的东西戴在敖真胳膊上,一边说,“遇到危险,可以用它拨打求救电话。” 敖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大人们静静看着她,有人神色纠结,也有人心中冷笑,等着看圣母和小孩送人头。 忽然,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响起。 所有人瞬间噤声。 一个身高足有两米、身着修女服、脸庞凹凸不平的黑色长发女人,从“你好,天使”标语下方的铁门里走了出来,眼神阴郁,走动间传来一股淡淡香味。 “初次见面,好孩子们,我是你们的院长,你们可以喊我‘妈妈’。”她的声音如乌鸦一般沙哑,目光扫过一众鹌鹑似的玩家,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看起来好像想要安抚“孩子们”。 效果不尽人意,玩家都笑不出来。 “不对。”院长妈妈的善意迅速褪去,脸色唰地一沉,“我的孩子们都是快乐天使,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假冒孩子们?孩子们在哪儿?” 她的质问一声比一声严厉,青筋一根根凸起,显得脸色狰狞而恐怖,一个黄毛玩家一哆嗦,失声喊道:“谁看到你这张脸能快乐得起来啊?”说着他就想使用道具。 然而院长妈妈长腿一迈,直接冲到了黄毛玩家面前,抓着他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你是谁?你不是我的孩子!” 黄毛玩家甚至来不及使用道具,颈骨就发出了一声恐怖的咔嚓声,脑袋软绵绵地歪向了一旁。 其他玩家:“……!!” 不是,这就开始死人了? 有个新手玩家再也无法克服内心的恐惧,惨叫一声扭头就跑,可草地就这么大,又能跑到哪里去。 院长妈妈几步追上,再一次干脆利落地折断了他的脖子。 孩子们生了病,想保护他们,必须杀死这些外来者。 又一个玩家死亡。 玩家们都快崩溃了,拼命思索着怎么让院长妈妈冷静下来,孩子……要证明自己是她的孩子?怎么证明?直接跪下喊妈妈? 院长妈妈丢下还有热气的尸体,回头扫视着疯狂往后退的众人,目光落在了最前方的葛令秀脸上。 葛令秀浑身僵硬,手心死死捏着一只替身傀儡,傀儡能替死一次,可一次过后又该怎么办? 院长妈妈向她伸出了手,下一刻—— “妈妈!” 小腿一沉,一个热乎乎软绵绵的小东西挂在了满脸怒意的院长妈妈腿上,绊住了她的脚步。 葛令秀大惊。 玩家们闭眼的闭眼,冷笑的冷笑,果然,这孩子根本活不过三分钟。 敖真仰着脸,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笑得露出几粒白白净净的乳牙:“妈妈!我在这儿呢!” 院长妈妈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神色怔怔地垂下手,半晌,努力扬起嘴角,僵硬地说:“好孩子。” 暴走的boss竟然被真真安抚下来了! 玩家们震惊地睁大眼睛。 葛令秀脑中灵光一闪:“快乐天使综合征……快乐天使……快乐……大家快露出笑容!” 说着,她率先努力咧开嘴,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院长妈妈抚摸着敖真的脑袋,一抬头,看到葛令秀肌肉抽搐的笑脸,自己那僵硬恐怖的脸上也挤出微笑,点头说道:“你也是好孩子。” 有用! 其他玩家恍然大悟,赶忙有样学样。 众人努力挤出最真诚的笑容,喊院长妈妈的声音此起彼伏。 敖真疑惑地瞥了他们一眼,抓紧了院长妈妈的裤腿。怎么这样,突然都跟她抢妈妈。 她小的时候(指两岁那年),认过一个干妈,是家附近的一株老梅树。院长妈妈的气味和梅树干妈一样,而且,干妈也经常用树枝圈住她的脖子,把她提起来,和她做吊死鬼游戏。这不是她干妈是谁? 自从梅树干妈住的地方被碾平建了新楼,老梅树就消失了。敖真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找到干妈。 敖真顺着杆爬,爬上了院长妈妈的肩膀,抱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小声说:“妈妈,我才是你最喜欢的小宝贝,对吗?” 不要小看真真的占有欲。 院长妈妈下意识伸手扶住她后背,免得她摔下去。 孩子们一波波地来,一波波地走,还从来没有一个这么亲近她的。 心里的空洞,在这一刻好像被填满了。此刻的院长妈妈还不知道,比格幼犬是一种具有赏味期的品种,最擅长用软萌的外表,骗人把自己带回家。 她看了看敖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做妈妈的,总不好当众表现出偏爱。 敖真等不到想要的答案,滑进了她怀里,死活都不肯走。 院长妈妈只好一边抱着她,一边说:“该吃药了,吃完药,你们会感觉更好,更容易适应这里的生活。” 她的语气是努力放柔的温和,却显得更加诡异。她抱着敖真,转身走进了铁门,似乎不担心“孩子们”不肯听话。 敖真趴在院长妈妈肩头,对着葛令秀眨了眨眼,葛令秀想起两人的约定,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跟了上去。 其他人正犹疑不决。 回形建筑的东西两侧,分别走出七八个膀粗腰圆、围着围裙的强壮护工。 众人顿时不敢再有侥幸心理,赶紧也跟了上去。 穿过幽暗的门厅,踩着厚重的地毯,玩家们在强壮护工的看押下,走进了亮着灯的餐厅。 餐厅灯光是暖黄色,餐桌上铺着温馨的桌布,可桌上放着的两排水杯、药丸,让玩家们怎么也笑不出来。 院长妈妈在餐桌旁停步,回头的一瞬间,如丧考妣的玩家硬生生挤出笑容。 “如果我现在就感觉很好,可以不吃药吗?”何非试探性地说,“亲爱的‘妈妈’?” 院长妈妈目光阴郁地盯着他,嗓音沙哑地说:“你的意思是,你已经痊愈了,是吗?” 何非一怔。 捕捉到关键词,玩家们一阵骚动,一个肌肉夸张的壮汉喜出望外,立刻抢上前说道:“是的妈妈,我的病好了!全好了!” 他是不是直接通关了?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当即有人在心里腹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那个壮汉。 壮汉却自觉有一定的底牌,还不屑地瞥了眼院长妈妈怀里的敖真。熊孩子,早该死了!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院长妈妈没有发怒,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可以出院了。” 她说完,两个强壮的护工走上前,一左一右钳住壮汉,不容他分说地,把他拖出了餐厅。 壮汉露出得意之色。 众人心思各异。 一个留着狼尾发型的年轻姑娘想要跟过去看看,被院长妈妈在身后问道:“你也痊愈了吗?孩子?” 年轻姑娘迟疑一瞬,本能地摇了摇头。 旁边人瞥她一眼,轻叹道:“我们会不会都错过了通关的……” “机会”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窗外就传来了壮汉的惨叫声。 那叫声凄厉至极,让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影影绰绰的黑影,透过窗户映入众人眼帘。 壮汉的头,被一只有尖锐利爪的手转了180度,活活拧了下来,鲜血喷溅在窗玻璃上,鲜红刺眼。 接着,怪物的尖爪伸进壮汉的胸膛,掏出了扑通跳动的心脏,一口接着一口大快朵颐。 没有真正痊愈就出院,会被疗养院外的怪物杀死! 同样是死,院长妈妈的手法还温柔多了。 餐厅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还没好的,都来吃药。”院长妈妈说着,忽然感觉怀里空空的,敖真不知去了哪儿。 她顿时慌张起来,目光在餐厅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脚边。 餐边柜不知什么时候被敖真打开了,小孩上半身埋进柜子里,左右开弓,不停地往嘴里塞着东西,腮帮子像仓鼠一样鼓了起来。 院长妈妈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提到半空,看到她手上抱着一只成人手掌那么大的空药瓶。 “这个糖,甜甜的。”昏暗的光线下,敖真的眼睛好像会发光。 院长妈妈脸色大变,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掐住了她还在咀嚼的腮帮子,把她掐成了个小鸡嘴。 “再甜也不能吃这么多!”这是所有孩子一周的量,就这么被她当糖豆似的吃完了。 本来还在瑟瑟发抖的玩家们张大了嘴巴,看着院长妈妈使劲从敖真嘴里掏药丸。 敖真肚子传出叽里咕噜的声音,嘴巴还在飞快地嚼,想赶在被院长妈妈掏出来前咽下去。 葛令秀神情恍惚:“我以前看到我家狗嘴巴动的时候,也是这反应。” 2、吃药 敖真被院长妈妈抱到了卫生间紧急催吐,玩家们在护工的监视下坐在了餐桌边,听着卫生间方向传来小孩呕吐的声音。 葛令秀和何非对视了眼,心底免不了替真真着急。 但愿真真能熬过这一关。 不知过了多久,呕吐声终于停了,敖真像个落水小狗,被院长妈妈托着屁股抱了回来。 她看起来有点蔫,发梢和胸口都沾了水,但气色还好,脸颊红扑扑的,葛令秀和何非松了口气。 院长妈妈在长桌的一头坐下,声音有些低沉:“一人一颗,吃药吧。” 明天的药,被真真吃光了,还得再去医院开。 没有人敢违抗院长妈妈的命令,况且还有真真打样,吃了那么多也没事,玩家们或是暗中使用一些道具,或是心一横,拿起药丸,塞进了嘴里。 葛令秀刚在上个副本里获得了一件b级道具,【能解毒的瓶瓶奶】,犹豫好一阵后还是没有用。 院长妈妈那么紧张真真,说明她至少主观上,不想害孩子们,这个药,还真不一定是不好的。 就算药吃了有坏处,也不一定是毒药,没搞清楚,还是先不要浪费道具了。 吃完药,护工给玩家一人发了一套睡衣裤、毛巾和牙刷。 本以为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没想到,分配房间时,院长妈妈叮嘱护工:“每15分钟进房间检查一次孩子们在睡梦中的呼吸、心跳与神情,一旦有人生命体征不正常,或者出现微笑以外的神情,就要来向我报告。” 抱着睡衣裤的玩家们如坠冰窖。 在睡梦里都要保持微笑? 这谁能做得到? 难道第一晚就要团灭了? 何非灵机一动,瓮声瓮气地说:“妈妈,我好像感冒了,可以戴个口罩吗?” 想办法挡住脸吗?众人紧张地等着院长妈妈的答案。 “可怜的孩子。”院长妈妈担忧地皱起眉,思索一番后,对护工说,“把他带去单独的隔离室。” “等等……”何非额头冒出一滴冷汗。 “不能让他传染给别的孩子。”院长妈妈没有理睬他,继续叮嘱道,“多关照他一点。” “是,夫人。”护工说着,走到了何非面前,何非脸色惨白,却也不敢反抗,软绵绵地被两个强壮护工拖走了。 原本还抱有希望的玩家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想得到特别关照,没人敢再自作聪明。 葛令秀心情沉重地跟着护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姐姐。”一道稚嫩的声音叫住了她,她回头一看,敖真已经恢复了活力,坐在院长妈妈结实的小臂上,正不满地摇着头,“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不是说要跟我一起行动吗?” 葛令秀一顿,自己答应的事,没什么好说的,虽然如此一来,撑过今晚的难度恐怕会大大增加。 身旁人看了她一眼,眼里掠过一丝嘲讽之色,加快脚步远离了她。 让你圣母,被这小孩缠上了看你怎么办。 晚上睡觉要被护工监督已经很难了,和这小孩一起,怕不是要被妈妈亲自看管。 想想就恐怖。 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听到这两人的死讯了。 尽管大部分玩家已经暗暗给葛令秀和敖真盖了个必死的戳,却也有个别人回顾一番,发现这次副本到现在,真正提供了有用对策的,就只有她们俩。 如果说敖真是误打误撞,葛令秀绝对有头脑。 思索间,个别人——狼尾姑娘悄悄走到葛令秀身后,低声说:“能不能让我也跟着你们?” 葛令秀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确定?” 狼尾姑娘瞥了眼敖真:“有时候,运气是玩游戏最重要的配置。” “你自己问真真。”见她执着,葛令秀便说,尽管真真只是个小孩,她又不是人家家长,无权为人家做决定。 狼尾姑娘弯了弯唇角,看向敖真说:“真真,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又来了个迷路的姐姐,敖真非常有经验地说:“你叫什么?” “卫景明。” “我叫真真。” “真真你好。” “现在我们是朋友了。”敖真说,“朋友就要手拉手一起走。” 现学现卖呢!葛令秀吃惊地看着敖真,卫景明笑眯眯地,连连说好。 院长妈妈默默看着敖真交朋友,竟也没有阻拦。 其他人都已经回了房间,她对敖真和敖真的朋友说:“我们也该睡了。” 果然要和妈妈一起睡! 葛令秀神色一凝,嘴角还不忘上翘,保持微笑。卫景明也忐忑起来。 敖真坐在院长妈妈胳膊上,看着左右两侧墙壁飞快后退,妈妈腿长,每一步都迈得很大。 疗养院一共有四层,妈妈的房间在第四层,敖真越过扶手看了眼楼下,发现自己的视角越来越高。 这让她想起了以前被爸爸背在背上的日子,不由地兴奋起来。 等回到了院长妈妈的房间,她的兴奋劲已经达到了顶点。 房间很大,日式风格,一个护工在铺榻榻米,一个护工在拉百叶窗,还有一个护工踩着凳子找被子。 不用担心床不够睡。 勉强跟上妈妈脚步的葛令秀和卫景明还在气喘吁吁地擦汗,就看到妈妈怀里弹出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被子!”敖真像个皮球,直接弹到了护工才翻出的被子上,在上面欢呼着蹦了两蹦。 护工无措地望向院长妈妈,妈妈抬手去捉敖真:“该睡觉了。” 这时敖真便又变成了一尾小鱼,灵活地一扭,逃开了妈妈的大手,扑到百叶窗边,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她爬到一半,只听“刺啦”一声,百叶窗承受不住她的体重,两侧的拉绳全断了。 “真真小心!”葛令秀喊了一声,敖真已经摔了个屁股蹲。 院长妈妈大步赶过去,顾不上去管苟延残喘的百叶窗,扶起摔懵了的她:“屁股痛不痛?” 敖真揉着自己的屁股,嘴巴瘪了瘪,趁着妈妈紧张地低头检查,扭头就跑。 原来是假哭。 葛令秀若有所思。 假哭并不会让妈妈觉得“你不是我的孩子”,进而暴走。 难道“快乐”不是光指脸上的表情,妈妈能看穿孩子内心的情绪? “好孩子,你去哪儿?”院长妈妈晕头转向地站起身,都搞不清自己现在是低血压还是高血压。 等她视力恢复清晰,那道小小的黄色身影已经爬到了衣柜上,刚刚还干干净净的脸和手,蹭的全是灰。 院长妈妈:“……” 葛令秀:“……” 卫景明:“……” 等院长妈妈终于捉住敖真,按在浴缸里洗干净,套上新的睡衣裤,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 期间根本没人顾得上管葛令秀和卫景明。 两人只能尽量帮忙按住敖真,听着楼下时不时传来玩家对护工的求饶声。 画风都不一样啊。 吹头发又花了半个小时。 在敖真打了个哈欠后,院长妈妈眼疾手快地把她塞进了被子里。 葛令秀和卫景明也赶紧躺好,暗想,真正的挑战要来了。 敖真仰头望着院长妈妈,眼睛依然大睁,院长妈妈拍着她的身体,疲惫地说:“睡吧,睡吧。” “可是,还没有睡前的晚安吻。” 院长妈妈俯身,僵硬地亲了亲敖真的额头。 “脸颊也要。” 院长妈妈又亲了亲她的脸颊。 “下巴呢?” “……” “还有手。” 敖真伸出手,左手和右手都张开,分别有十根手指,每一根都要。 “……” 院长妈妈麻木地亲着。 亲完一圈,院长妈妈期待地看着敖真,现在该睡了吧。 敖真张开嘴巴:“睡前的牛奶还没喝。” “……” 手指无力地指了指葛令秀和卫景明,院长妈妈指挥道:“你们去泡奶粉。” 哈欠连天的两人:“……好的,妈妈。”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转过了一圈又一圈。 此刻的敖真身旁,堆放着空奶瓶、故事书、蜡笔画、飞盘、纸飞机…… 院长妈妈、葛令秀和卫景明像三个熬鹰的搭子,轮番上阵也没有把鹰熬睡。 那双又黑又圆的大眼睛,先前有多可爱,现在就有多可怕。 耷拉着的百叶窗照进一缕金色的阳光,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敖真终于肯闭上眼睛,三个大人长舒一口气,葛令秀和卫景明的脑子根本转不动了,倒头就睡。 两人都在思索之后老老实实吃了院长妈妈的药,一睡过去,原本平直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院长妈妈虽然也很心累,却并不需要睡眠,望着两人脸上带着微笑,恐怖的脸上露出可怕却慈爱的神色。 “好孩子们。”她俯身亲了亲两人额头,给她们掖了掖被子,“晚安。” 三楼和二楼走廊里,同样一晚没睡的其他玩家们,贴着门缝,惊恐地望着走廊里,正在用拖把拖去满地血迹的护工们。 那是不小心睡过去,又没有保持住微笑的玩家留下的。 一夜过去,玩家的死亡人数已经上升到了5人,如果不算四楼的三位、以及隔离室里的一位的话。 当然,在很多人心里,这四个玩家八成已经凉了。 没有人知道,四楼,想要逃跑的不是玩家,而是院长妈妈。 被窝里的敖真,又睁开了眼睛。 “这次想要什么呢?”院长妈妈惨淡地笑了起来。 敖真爬出被窝,踮起脚,捧着她凹凸不平的脸颊,用力亲了一口。 “忘记亲妈妈了。”敖真说,“妈妈,晚安。” 小孩的亲亲黏黏糊糊的,院长妈妈脸上多了个湿哒哒的口水印子,她一点点睁大眼睛,好久没再说话。 回过神时,她低头一看,敖真已经自己爬回被窝,甜甜地睡着了。 3、蓝狗线索 玩家们洗漱后陆续汇聚到一楼餐厅,院长妈妈迟迟不见人影,几个护工端来了早餐。 一夜没睡,还要在护工面前保持微笑,玩家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有的头痛地揉着太阳穴,有的趁护工不注意趴在桌上补觉。 但也有个别玩家不知是嗑了药,还是天赋异禀,依然精神奕奕。 周许看了眼分布在走廊、厨房和门厅的护工,也许是因为妈妈不在,护工也想偷懒,这些护工竟然没有在餐厅盯着“孩子们”。 他按下了手中道具的按钮,【i人的看不见我磁场】,存在感便立刻降到了最低。 这件道具的维持时间是5分钟,冷却时长4小时。 他想趁着妈妈不在,进行一些简单的调查。 不然再这样下去,就算能一直坚持不睡觉,也有可能会猝死。 周许蹑手蹑脚,从护工的身后走过,路过了门厅、卫生间、储物间,发现东侧走廊的尽头,绿色木门的黄铜门牌上,刻着“治疗室”三个字。 房间里静悄悄的,他凑过去,贴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又转头看了看四周,确定依然没人注意自己,试探着拧了拧门把手。 居然被他拧开了。 周许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耳边都能听到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结果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恐怖场景。 没有冰冷的手术床和医疗器械,这是一间暖色调的房间,所有家具都用柔软的海绵包裹着,墙上贴着认字表,地上散落着连环画,玻璃柜里放着一些玩偶和糖果,柜子上摆着相框,相框里是一张儿童的涂鸦画,写着“我[爱心]妈妈”的字样。 惊讶地扫视了一圈,周许轻轻带上门,一边走回餐厅,一边思索。 因为院长妈妈出场时的表现,以及副本介绍的任务前提“不惹怒妈妈”,大家都下意识把她当作了boss对待。 有没有可能,事实恰好相反,妈妈其实是在保护他们? 如果是这样,昨晚的药,吃了反而是好事。 想到这里,周许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因为他昨晚用了个障眼法,偷偷把药吐了出来。 有惊无险地回到餐厅,道具时效也已经过了。 周许疯狂转动着脑子,想着补救的办法。 昨天那个小孩,不是一个人吃了很多药吗? 会不会是小孩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早就知道那个药有用? 要不,等小孩来了,他也去抱抱大腿? 此时的周许,已经不觉得敖真和另外两个玩家会出事了。 恐怕,这一晚她们仨睡得比谁都香,他暗想着。 整整一上午,院长妈妈都没有出现。护工按照日程安排,带着玩家们玩了一个叫《蓝狗线索》的游戏。 玩家们坐在餐桌两侧,护工站在长桌的一头,举着一本a3大小的画册,每翻一页,询问一个问题。 讲完游戏规则,玩家们先是面面相觑,接着目光集中到护工脸上。 护工翻过一页,画册上的图是一只趴在地上的蓝狗,伸出的爪子按着一只被压扁的黑色小虫。 “第一个问题是:蓝狗为什么要抓这只虫子?” 没有人答得出来,护工也不在意,直接翻到第二页。 这一页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趴在一栋栋学校大楼上,大楼表面的窗户映出窗户里一张张哭泣的脸。 “第二个问题是:虫子是从哪儿来的?” 依然没有人回答,护工翻到第三页: 一间和疗养院构造相同的回形建筑,建筑里,孩子们在快乐地玩耍,建筑外,一只只硕大的蓝狗在四处巡视,有的透过窗户望向建筑内,有的嘴里叼着黑色虫子的鲜红心脏。 “第三个问题是:怎样才能不变成虫子?” 画册一共就只有三页,三页翻完,护工就翻回第一页,给玩家们留了一些思考的时间,接着,便又重复讲起了三个问题。 一上午,护工重复了五遍,即便再迟钝的玩家,也该意识到了,这个游戏提供了疗养院以及疗养院外怪物的线索。 护工一离开,玩家们就热烈讨论起来,刚起床时的萎靡不振已经一扫而空。这个线索,给所有人打了一针肾上腺素。 一个穿职业套装的中年妇女对着第二张图分析:“这是不是在暗示‘孩子们’的病都是在学校里憋出来的?” 一个打着眉钉耳钉唇钉的潮男说:“黑色虫子难道就是抑郁情绪的具象化,不变虫子的办法就是保持快乐?” 一个穿一身运动服的健身博主说:“可孩子们得的病,不就是快乐天使综合征吗?” 潮男顺着她的话头说道:“我明白了,意思就是,只有保持有病的状态,才能不变虫子。” “那昨天的药,就不是治病的,而是加重病情的?” “怪不得‘妈妈’会提出‘每15分钟检查一次微笑’的要求,吃了药的人就会保持生病状态,不用靠自己就能时刻露出微笑,‘妈妈’就是为了检查孩子有没有乖乖吃药。”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很快有了思路。 但对这药究竟是好还是坏,玩家们有不同的见解。 穿职业套装的中年妇女说:“现在看,这个副本难度未必很大,最稳妥的通关方法,就是‘听妈妈的话’。” “然后永远留在这间疗养院?”一个西装男质疑,“恐怕听她的话,一直吃药,会变成真正的弱智!” 潮男看了看众人的黑眼圈,若有所思:“昨天有多少人真的把药吃下去了?” 众人神色各异。 西装男冷笑一声:“看昨天吃的最多的那个小孩不就好了?她今天还在吗?‘妈妈’到现在都没出现,说不定就是在处理她的尸体呢。” “还有跟着她的两个女玩家。”有人插嘴,“居然会相信听妈妈的话就没事了,别忘了这些护工也是妈妈的人,谁知道那些画是真是假。” “但昨天那个自称痊愈的家伙,确实一出疗养院就被怪物杀了。” “也许是妈妈安排的人,就为了把我们留在这儿。” 周许欲言又止,他插不上话,没法把自己的发现说出来。 争吵声越来越响,掩盖了走廊里响起的拖沓脚步声。 妈妈两米高的身影,像晚自习时的班主任一样,面无表情出现在了餐厅门口。 第一个发现她的玩家是周许,他望着妈妈怀里完好无损的鹅黄色身影,觉得自己先前的判断是对的。 小孩已经洞察了一切!真正的大腿,是这个小孩! 院长妈妈抱着刚睡醒的敖真,身后跟着神清气爽的葛令秀和卫景明,真真睡着后很安静,两人都补够了觉。 陆续有其他玩家发现妈妈的身影,吵闹声倏地变小,直到最后一个还在说话的玩家,被身旁的人狠狠踩了一脚。 “你踩我干……妈妈……!”玩家迅速挤出微笑。 院长妈妈点了点头,走到餐桌边坐下,敖真像不会走路了似的,继续赖在她怀里。 葛令秀和卫景明也各自找了个位置。 众人吃惊地打量着她们,三人不但存活,精气神还非常不错,难道通关秘籍,真的就只是“听妈妈的话”? 有三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画册的真实性与院长妈妈的可靠度都直线上升。 西装男眼神阴沉,他意识到自己的盟友将会减少很多。 护工走到院长妈妈身旁,汇报了上午的日程,葛令秀和卫景明心里一沉,虽然补了觉,但错过了重要信息吗? “午餐做好了吗?”院长妈妈听完问道。 敖真的肚子一直在叽里咕噜叫。 “马上就好。”护工连忙说。 “尽快开饭。” “是,夫人。” “孩子们,”吩咐完护工,院长妈妈对大家说,“下午妈妈要出去一趟,你们在家乖乖的,不要乱跑,好吗?” 孩子们的药不能停,开药又必须她亲自去。 尽管她也不得不在心里偷偷承认,只有真真是真正的小天使,但客观上,妈妈不希望自己太偏心。 一想到自己要离开孩子们至少四小时,她就有些焦虑。 大部分玩家已经倾向于听妈妈的话,纷纷点头说好。 只有西装男等几个玩家眼底精光一闪,觉得妈妈不在,自己的机会来了。 敖真回头问院长妈妈:“我要跟你一起去。” “那个地方小孩子不能去。” 只是被拒绝,敖真就瘪了瘪嘴,做出了想哭的表情。 院长妈妈上过她的当,不为所动。 玩家们吃惊地望着真真,她不笑居然也不会被妈妈杀死。 就在众人各自有些想法时,护工将午餐端了上来。 敖真的注意力被美食转移,院长妈妈松了口气,赶紧给她喂了一勺吹凉的鸡蛋羹。 吃着鸡蛋羹,手腕感觉到嗡嗡的震动,敖真疑惑地抬起手,发现是何非送她的手表来了个通讯申请。 敖真前两天刚用电话手表给妈妈打过电话,熟练得很,抬手一滑,接通了电话。 “大大大佬救救救救命!”何非的惨叫声从手表里传出。 敖真神情凝重地说:“你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隔离室里,密密麻麻黑色虫子的对面,瑟瑟发抖的何非一愣。 他有两块同一型号的电话手表,一块自己戴,一块送给了真真。 手表说明如下: 【名称:小笨蛋手表】 【品质:b级】 【说明:试着拨打电话,向“家长”求助吧!70%的概率会得到回应,冷却期24h。注意求助次数,频率太高,“家长”也会不耐烦哦。】 【注:“家长”:周围三公里内,与你同一阵营的高手玩家。】 他以为接通电话的会是葛令秀或者别的什么玩家,可怎么会是真真? 难道其他人都没带手机? 不会啊,他有看到有人拿出手机搜索信息的。 就算方圆三公里有通讯工具的只有真真,可“高手玩家”又怎么解释? 难道…… 真真是天山童姥? 4、黑虫和怪物 心里暗暗怀疑起真真的真实年龄,何非哭诉道:“能不能放我出来了?我感冒已经全好了!” 敖真回头看了看院长妈妈,妈妈点了点头。 她便低头对着手表说:“等着!” 不要小瞧真真的本事。 “谢谢大佬!”何非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么叫一个三岁小孩有问题,欣喜若狂地说。 敖真挂了电话,看到院长妈妈吩咐护工,去隔离室把何非放出来,便高高兴兴继续吃起了蛋羹。 玩家们对视一眼,暗暗思索是只有真真的话管用,还是只要是妈妈的“孩子”就行。 卫景明也跟着起身,她想去问问何非在害怕什么。妈妈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阻止。 “黑色虫子?” “对,整面墙都是,而且越来越多。结果你们一开门,啪,瞬间消失了。”何非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隔离室,“虽然看不出那些虫子的品种,但我觉得沾上一准没好事,幸好有真真大佬捞我。” 卫景明摸了摸下巴,思索道:“那本画册里也出现了黑色虫子,难道就是你遇到的这种?” “什么画册?” “我也没亲眼看到,等会儿吃完饭,试试能不能让护工再拿给我们看看。对了,妈妈下午要出门。” “那岂不是可以趁机找找线索?” “不好说。”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回了餐厅。 卫景明目光掠过西装男,这家伙之前看真真的眼神,都被她看在了眼里。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啊,做好战斗准备吧。”她丢下还摸不着头脑的何非,回到葛令秀身旁坐下。 何非想了想,赶紧也找了个空位吃饭,人是铁,饭是钢嘛。 吃完饭,孩子们被护工带去活动室,院长妈妈从一楼北侧的停车库开出一辆改装过的suv,前后两侧都加装了锋利的钢刺,车顶架着一挺勃朗宁重机枪。 院长妈妈握着方向盘,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后视镜,忽然福至心灵,脑袋往后转了180度。 这场景,换了个普通玩家在这,不尿裤子也得心跳骤停。 偏偏被她抓到的小家伙,只是趴在那唉了一声,沮丧地说:“被发现了。” 院长妈妈摇了摇头,下车开门,提起紧紧抓着坐垫试图耍赖的敖真,把人连人带垫端回了活动室。 “看好她。”她叮嘱护工,“不要再让她跑出来。” 护工点头称是,接过敖真。 葛令秀和卫景明正到处找突然失踪的敖真,见她被护工抱了回来,面面相觑。 敖真挣脱护工铁钳般的大手,小猪似的蹦到了地上,蹦蹦跳跳地跑到了两人面前:“你们找什么呢?” “额……” 葛令秀和卫景明对视一眼,突然产生了和何非一样的想法。 小孩不会真是扮猪吃虎的高手吧? “真真,你刚刚做什么去了?”说话间,西装男带着两个人,强行插.到敖真面前,看似友好地问道。 葛令秀和卫景明感觉到来者不善,何非和周许也赶紧跑过来壮大她们的声势。 看到敖真被四人众星捧月,西装男面露哂意,也不藏了:“你们还真捧起一个熊孩子的臭脚了。” “关你什么事?”卫景明抱着胸说,“专门针对一个小孩?你这人真有意思。” 西装男看了眼旁边观察情况的其他玩家,提高了音量说道:“大家会产生‘听妈妈的话就能通关游戏’的想法,根源就在这小孩身上。老玩家应该都知道吧,一场游戏,不一定只有一个阵营。如果有人的任务和大家不一样,是要做内鬼,帮助boss获胜之类的……” “你什么意思?”葛令秀立刻打断他,“污蔑别人是要讲证据的。” 见其他玩家已经露出狐疑之色,她心里暗叫糟糕。 西装男正要继续带节奏,周许连忙把自己发现的“治疗室”讲了出来:“……至少从治疗室的内部装饰来看,这是一家正经疗养院,院长妈妈的目的还真不是害我们。” 西装男脸色一沉,余光瞥见,其他玩家纷纷点头,节奏又被对面带走了。 他向自己带来的人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立刻说道:“那你倒是说说,这小孩刚刚失踪是干什么去了?” “说不定就是去领boss任务去了。”另一人一唱一和,“要不然,院长妈妈凭什么那么纵容她?” “这……”这周许可答不上来。 众人的目光汇聚到敖真脸上。 敖真感觉到,有些目光是善意的,有些是充满恶意的。 小狗的嗅觉很灵敏。 小狗可不止会对心怀善意的人摇尾巴,遇到坏人,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西装男带来的人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敖真,语气严厉地说:“别装傻,说,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葛令秀头皮都炸了。她说好了要保护真真,结果一直被真真保护也就算了,居然还让她被人这么不礼貌地指着。 她抬手就想去推开西装男带来的人,没想到,眼前一晃,那人伸出的手指,竟然被扑上前的敖真一口咬住了。 “啊啊啊!!!” 这人大声惨叫起来,下意识想要把手抽走,结果敖真的咬合力大得惊人,不管他怎么抽、甩胳膊,都摆脱不掉她。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堪比成年鬣狗的咬合力?” 惊呆了的人群中,有人喃喃说道。 西装男目瞪口呆,完全没有应对之策。 敖真的身体随着那人上下晃动,得意地龇了龇牙,葛令秀收回手,等了片刻,觉得敖真该出够气了,才上前抱住敖真,安慰道:“咱们不吃脏东西,吐出来吧,真真。” “呸。”敖真皱巴着脸,放过了那家伙,呸呸呸,她要漱口! 那人终于得救,低头一看,被咬的地方皮开肉绽,伤口深可见骨。 “你们看,墙上是什么?” 有人忽然发现,米黄色的墙纸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斑斑点点的黑色虫子。 何非大惊失色,这不就是他在隔离室见过的黑色虫子吗? 更多人想起,护工做游戏的插画里,画的就是这种虫子。 “虫子……好多虫子……啊啊啊好痛!” 刚刚还在因为手指惨叫的那人,忽然扯开了衣领,胸口处,不知何时趴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虫子啃开了他的皮肉,钻进了他的心脏。 众人一阵哗然,纷纷远离他,有人惊慌之中不小心碰到墙上的虫子,吓得原地跳了个霹雳舞。 奇怪的是,这人明明碰到了虫子,却顺利地抖掉了,并没有像被敖真咬破手指的那人一样,直接被钻进了心脏。 后者向西装男大喊:“救救我!救命!” 西装男却面色如土,恨不得一脚把他踢飞。 没过多久,他就一头栽倒在地,胸口破开一个血洞,出气多,进气少了。 玩家们惊悚四顾,却发现护工就在不远处。 有人试着向护工求救:“他快被咬死了!” 一个护工没理她,另一个护工不解地说:“难道这‘孩子’没有乖乖吃药?” 还有个护工抱怨:“又要打扫卫生了。” 不管是哪个护工,都没有帮忙的意思。 玩家忽然意识到,这间疗养院里,唯一在乎“孩子们”的,只有院长妈妈。 被黑虫啃心的玩家彻底不动弹后,所有黑虫就一起消失了。护工拖走了尸体,拿着拖把和水桶上前,打扫起了卫生。 没人再有心思找别人麻烦,各自在小圈子里讨论起来。 西装男与身边的人被所有小圈子孤立,只能悻悻找了个角落蹲着。 敖真认真漱完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托着脸看窗外。 她想妈妈了,妈妈已经出门五分钟了,怎么还不回来呀。 葛令秀、卫景明、何非和周许,围着她坐成一圈。 何非满脸惊恐,把隔离室里遇到的事,对还不知道的葛令秀和周许又说了一遍,说完又增加了个信息:“我看了眼自己胸口,有斑斑点点的黑色,不会是虫子留下的吧?” 卫景明说:“可能是你衣服掉色,别想太多。” 何非:“……” 周许把上午的“蓝狗线索”游戏,详细复述了一遍,神色沉重。 葛令秀沉吟:“何非与刚刚那个人的共通性,是解题的关键啊。” 何非嘀咕:“我跟他能有什么共通性。” 葛令秀没有管他的小情绪:“何非,你看到黑虫的时候,心情怎么样?” “心情当然很差,一个人在隔离室,一晚上没睡,又饿又困。” “刚刚那个人的心情呢?” “都说十指连心,被咬破手指,痛不欲生吧。” “所以是,负面情绪?负面情绪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出现黑色虫子。” 大家赞同地点点头。 葛令秀思索着,继续说道:“既然黑色虫子会袭击我们,那妈妈是在保护我们的说法,就更有说服力了。现在优先级最高的事,应该是调查蓝狗,因为蓝狗,八成指疗养院外的怪物,而怪物,才是我们出院的最大阻碍。” 三人陷入了沉思。 盯着窗户,仿佛在神游的敖真听到了这句话,转回头说:“这个简单,出门找到怪物,和它交朋友,它就会告诉我们了。” 葛令秀:“……” 不,交朋友不是用在这种时候的! 脑中警铃大作,葛令秀赶紧伸手按住敖真,然而敖真滑不溜秋,钻来钻去,没一会儿就突破了几个大人的包围圈,目标明确地朝着疗养院大门飞奔。 院长妈妈走的时候叮嘱过,不能乱跑! 四人赶紧起身去追,卫景明搬出院长妈妈恐吓小孩:“等妈妈回来,会打你屁股的。” 那就趁着妈妈还没回来,抓紧时间玩个尽兴! 敖真找到了好玩的,瞬间忘了自己刚刚有多期盼妈妈早点回家,脚下像是踩了风火轮,甚至跑出了残影。 “砰!” 疗养院大门被她用力撞开一条缝,小孩的身影从门缝里挤出去,一眨眼就不见了。 四人气喘吁吁冲到了再次合拢的大门前,面面相觑,犹豫几秒,一咬牙,一跺脚,也准备推门出去。 谁知,这扇看起来不算厚的木门,竟如浇筑混凝土一般沉重,四人合力,也没有撼动它分毫。 可真真刚才,一撞就开啊。 敖真并不知道,门里的四人在怀疑人生。 她仰着头,望着疗养院外的世界。 铅灰色的天空,一望无际的废墟,徘徊在废墟中的怪物。 怪物的身影,远远没有昨晚映在窗户上看起来那样高大。 它们一米六到一米九不等,高矮胖瘦都有,看向敖真的面庞,神情漠然。 尽管它们的神情有些恐怖,可那些脸,不管是五官排布,还是皮肤纹理,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疗养院外的怪物,看起来,只不过是一群普通的成年人。 5、嗷呜—— 敖真想找个人问问怎么回事,结果一抬脚,就发现空气沉重得像沼泽,压力之大让人寸步难行。 一个穿一身灰衣的人发现了敖真,转头朝她走了过来。 等他走近了,敖真才发现,他的双手各拿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剪刀,兜里还揣着不少玩具箭。 疗养院里,葛令秀四人实在推不开门,只能跑到了窗户边。 窗户也被锁死,四人贴着玻璃,斜眼向外看。 和敖真所见到的不同,他们看到,昨晚的怪物,就站在敖真面前! 它至少有两个成年人那么高,尖利的爪子向着敖真的胸膛伸了过去。 “真真,快跑!” 葛令秀几人急得大喊,可窗户的隔音效果太好,真真根本听不到。 “叔叔,你为什么拿着两把剪刀?”敖真疑惑地仰着头,并没有看到,不远处的窗户内,葛令秀四人手舞足蹈着,想用肢体语言提醒她。 灰衣人俯视着敖真,“咔嚓”“咔嚓”,在敖真面前虚空剪了两刀,什么也没剪下来。 灰衣人一愣,又尝试了一次,“咔嚓”“咔嚓”一通剪。 敖真把双手伸到剪刀下方,做了个接东西的姿势,等了一会儿,松开手:“叔叔,你刚刚剪了什么啊?” “……” “叔叔,你怎么不说话?” 灰衣人打量了敖真一会儿,迟疑地蹲下,两人的身高差距缩短了。 奇怪,这个孩子的心里,居然没有长出任何“果子”,他剪了半天,也没能收获。 疗养院内的四人,眼睁睁看着,怪物的利爪伸进了敖真的胸膛! 卫景明睁大了眼睛,葛令秀攥紧了窗台边沿。 “我说什么来着?”西装男的声音在四人身后响起,他也跟了过来,一看到这一幕,就控制不住地乐了。 虽然自己的人刚死了一个,可只要这小孩也死了,他就能夺回这场游戏的主动权。 葛令秀等人全身冰冷,没有人有力气搭理他。 西装男冷笑一声,正要继续看乐子,却见,那怪物的利爪在真真心口摸索了一会儿,就又收了回来,爪子上没沾一点血,真真的胸膛也完好无损。 什么情况? 真真难道不是人? 西装男的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接着念头一转,大呼小叫地说:“大家都来看啊,这小孩肯定有问题!” 葛令秀四人也呆若木鸡,眼睛都忘了眨。 那足有两人高的怪物,在对真真掏心掏肺失败后,身材就缩小了不少,变得只有一个正常成年人那么高了。 灰衣人平视着敖真的眼睛,语气有些疑惑,但依然没什么表情地说:“小孩,你从哪儿来?” 敖真指了指身后的疗养院。 灰衣人说:“你不知道,没有痊愈的小孩,不可以离开疗养院吗?” “什么是痊愈?” “就是病好了。” 敖真觉得这个大人不太礼貌:“可我没有生病啊。” 爸爸妈妈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可是,“我们真真壮得像头小牛犊子,从出生到现在一次病都没生过!” “那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三岁半了。” “上学前班了吗?会数0~100了吗?会背古诗了吗?26个字母呢?知道怎么写吗?” 敖真被问倒了。 灰衣人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什么都不会,你怎么敢出院的?像你这样的笨小孩,本来就该笨鸟先飞,现在还输在起跑线上,以后该怎么办?” 他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摸出几根玩具箭,箭上有“智商低”“贪玩”“不听话”等标签。 捏着玩具箭,灰衣人想把标签扎在敖真脑袋上。 结果玩具箭一碰到敖真的皮肤,标签就自己起了火。 火焰顺着箭杆,一路窜到了灰衣人手背,在他骤然爆发的哀嚎声中,把他的手、胳膊、脸庞,都点燃了。 敖真静静看着他,圆圆的眼睛有一瞬间变成了金色的竖瞳,后颈一块皮肤变成了鳞片,但全程没有任何人看见。 妈妈叮嘱过敖真,她在敖真身上留了一片逆鳞,如果有人想伤害她,逆鳞就会主动反击。 这不是敖真第一次看到坏人被逆鳞所伤的画面,所以她的情绪非常稳定。 灰衣人在火焰中打着滚,想要扑灭身上的火,火势却越来越大。 他惨叫着,伸出自己焦黑的手指,指着敖真,一会儿威胁,一会儿求饶:“你这个笨小孩,我都是为了你好,再这样下去,你的人生就毁了!……小孩,你快承认,是你生病了,求你了,只要你能承认,我就有救了……” 敖真想起自己出来,是想帮姐姐搞清楚怪物是什么,刚刚只看到这些大人,她还以为怪物都不见了。 “你是怪物吗?”她觉得现在这个被火焰烧焦的人,看起来有点像怪物了。 灰衣人拼命摇头:“不,我不是。” “那你叫什么?”见他不承认,敖真拿出老办法,先和他交换名字,交个朋友。 “我叫,”灰衣人怔了怔,“我叫什么?” 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这个人笨得过分了吧。 敖真觉得大人真奇怪,会算数,会背诗,会英语,会那么多东西,却不记得自己是谁。 灰衣人一直到彻底被烧成焦炭,都在喃喃自语着:“我叫,什么?” 疗养院里,所有玩家都汇聚到了窗口。 西装男本来是想邀请大家来看清真真的真面目,却没想到,反而让所有人都看到了,窗外的怪物想伤害真真,之后竟然被她反杀了。 没有人看清真真是怎么动作的。 真真她真的是伪装成小孩的隐藏大佬啊! 每个人的心思都活络起来,看向真真的视线变得无比火热。 西装男愣了半晌,五官都因为妒火变得面目全非。 他现实中可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部门经理!怎么可能在游戏里输给一个小孩! 他愤愤不平地张嘴,还想要号召大家去质疑真真的品行,却听到自己的小弟惊呼了一声,见鬼了似的,倏地蹿出去两米远。 接着,周围人也全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纷纷向着远离他的方向跑去。 “怎么了?”西装男疑惑地问,忽然看到斑斑点点的黑虫趴在墙上,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心口痛得厉害。 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发了疯似的甩开西装,撕开衬衣,看向自己的胸膛。 他的心口不知何时已经破开了一个血窟窿,一群黑虫在窟窿里进进出出,啃噬着他的心脏。 “怎么会这样?救救我……救救我……”西装男难以置信,目光在人群中胡乱寻找着,每个对上他视线的人,都会别开眼睛,包括先前捧着他的小弟。 “真真,真真一定有办法!”绝望的西装男转过头,扑到了窗边,在剧痛中,求生欲愈发强烈,拼命拍打着窗玻璃,嘶吼道,“真真,你听到了吗!救救我,求你……” 敖真没能问到灰衣人的名字,无能为力地摊了摊手,扭头准备回疗养院,一转头,看到了趴在窗户上、满脸惊恐的西装男。 外头的空气可真沉啊,压得人喘不过气,敖真努力迈着双腿,依然走得很慢。 西装男眼底的光,一点点消失了。 敖真还没走到窗边,他就已经沿着窗户滑了下去,只留下一行血手印。 那没办法了。 敖真停步,转头看到窗户边装着一根长长的排水管,忽然觉得,这个东西看起来很好爬。 抓住水管两侧,仰起头,嗷呜——喊了一嗓子,敖真动力十足地开始往上爬。 院长妈妈快开到医院了,突然右眼皮狂跳,心跳也莫名其妙变快,好像连血压都在变高。 虽然才带了真真一个晚上,但她下意识猜想道,难道是真真又想要做什么? 不行,她得加快速度,拿了药就赶紧回家! 院长妈妈一脚油门,车前车后都扎着怪物尸体的suv一声咆哮,加速向前冲去。 这些怪物,脑袋上扎着“智商低”“贪玩”“不听话”等标签,硕大的头颅,纤长的四肢,看起来是成年人的身高,脸却还是孩子的脸。 6、上房揭瓦 “她为什么要爬水管?”卫景明怎么也想不明白真真的行为动机,把自己的狼尾抓得乱糟糟的。 何非坚定地说:“大佬一定有她的深意!” 周许用力点了点头。 葛令秀沉默不语。 眼看真真已经快爬到二楼了,卫景明连忙说:“我们也上楼吧,也许二楼窗户能打开呢?” 众人赶紧跟着跑上二楼,然而二楼的窗户也打不开,没办法,只能隔着窗户,继续围观真真爬水管。 顶着空气中无形的巨大压力,敖真爬得很吃力,换成别的地方的管子,她早就爬到屋顶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妈妈还没回家,她有的是时间。 发现有好多人在看自己,本来想爬一会儿就下来的敖真,仰头嗷呜——嗷呜——叫了好几声。 既然大家这么喜欢看,那她一定要好好表演完。 喘着粗气,流着汗,敖真愣是凭着一股牛劲儿,一口气爬到了四楼楼顶。 在敖真翻过屋檐,身影消失的刹那,屋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仿佛给跑完马拉松的运动员喝彩似的。 “所以,大佬爬上屋顶到底想干什么呢?”莫名其妙的兴奋劲过去后,众人疑惑地讨论起来。 “总不可能是上房揭瓦吧,哈哈哈。” “就是,大佬又不是真的熊孩子。” 屋子里响起快活的笑声,直到有人听到几声“啪嗒”。 声音来自于头顶。 众人笑容僵住,缓缓抬头,看到了一个破开的小洞,洞口,有只黝黑的大眼珠子。 揭开瓦片,又戳了好一阵,才把天花板戳开一个洞的敖真:“哇,好多人啊。” 意识到能做出这种事的,绝不可能是个成年人的玩家们:“……” 比遇到熊孩子更可怕的事出现了,那就是遇到了一个精力旺盛还天生神力武力值奇高的熊孩子! 哗啦,玩家一哄而散。 不能再在小孩这里浪费时间了,还是快趁妈妈没回家找点线索吧。 房间里很快只剩葛令秀四人。 葛令秀对其他三人说:“你们也去吧,真真这里有我就行。” “有事就喊我们!”其他三人虽然没觉得陪真真是浪费时间,但也知道该自己多搜索些信息。 秀秀姐难道把真真当自己孩子了?卫景明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葛令秀还在专注地望着敖真,心里闪过一丝疑虑。 这两天,她真的是围着真真转啊。 就算是真圣母,也不至于吧。 所有人都走光后,葛令秀向着还在掘洞的敖真走了两步,仰着头,不知用了什么道具,竟然左脚踩右脚,往上升了半米,就这么稳稳地踩在了空气上。 这实力,比她在人前表现出的,强了太多了。 “真真,你的任务是什么?”葛令秀语气依然温和,但如果敖真的芯子是个成年人,可能会立刻觉察出微妙的试探。 敖真挖出的洞已经有巴掌大,从洞里看了眼葛令秀,小孩的脑容量记不住那么多事,回想了半天:“什么是任务啊?” 如果是演技,这也太过自然了。葛令秀暗暗松了口气,耐心地说:“你在心里默念‘我的面板’,面前就会弹出透明悬浮框,在最中间一栏,可以看到你这个副本的任务。” 敖真依言照做,眼前弹出了一个蓝幽幽的悬浮框,左边是个人属性、技能、道具、装扮,中间是任务,右边是公会大厅、好友、好友消息。 敖真见过妈妈打游戏,对游戏面板也不算太陌生,但,她也只是个看个热闹而已。 “真真还不识字!”她理直气壮地说,“不知道中间写了什么。” 葛令秀嘴角上扬的弧度更真切了:“那些字,是绿色,还是红色的?” 普通玩家的任务字体颜色为绿色,内鬼玩家则为红色。 敖真说:“是绿色。” “那没事了。”葛令秀落回了地面,“真真,你接着玩你的吧,我不打扰了。” “姐姐,你是什么颜色?”敖真却充满了求知欲,在天花板的破洞里探头探脑。 “我啊,是红色哟。”葛令秀已经确定,敖真是真小孩,并不避讳她,坦率地说。 “那我们很配了!” “嗯,是好朋友呢。” 葛令秀说着,在房间里四处转悠起来。没有玩家意识到,这间房间是妈妈的房间,想要找线索,也该从这间房间找起。 疗养院外,取药回来的院长妈妈无意间一抬头,看到楼顶一道小小的身影,一个急刹,闭了闭眼,睁开,又闭了闭眼。 嗯,楼顶确实有个小孩。 真真在家果然没闲着。 “妈妈回来了!”玩家互相提醒着,纷纷停止了翻找,跑回活动室。 院长妈妈拎着一只大塑料袋,拖着拖沓的步子,进门后直接穿过走廊,走上了楼梯。 活动室里的玩家松了口气,悄悄探头,看到妈妈急匆匆地消失在了楼梯口。 “她是不是看到真真了?” “难道真真故意爬到楼顶,转移妈妈的注意力?” “别脑补了,她就是个小孩!小孩哪会想那么多。” “养过小狗吗?小狗拆家只是因为想拆。” 大家提心吊胆,不知道妈妈会不会惩罚真真。 妈妈的脚步声到三楼后,已经从天花板爬下来的敖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是妈妈!”敖真兴奋地跑了出去,背后,葛令秀悄悄叠起一张找到的报纸,塞进怀里。 报纸标题写有“莱沃疗养院儿童失踪之谜”“儿童智力提升计划”等字样。 院长妈妈刚走到四楼,敖真软乎乎的身子就撞进了她怀里。 “妈妈,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头上还顶着天花板的碎片,敖真浑然不觉地说。 院长妈妈腾出一只手,托起她的屁股,单手抱着她走进了房间。 葛令秀正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洞发呆。 院长妈妈本来准备问她怎么也在四楼,看到这一幕,顿时沉默了。 本来还担心敖真上屋顶不安全,没想到不安全的其实是屋顶。 敖真后知后觉地想起,妈妈(那个亲生的),因为自己撕了墙纸,用鸡毛掸子揍过自己屁股。 糟糕! 小心翼翼撑着妈妈胳膊,趁她一个不注意,直接飞射.出去,敖真一落在地上,就一路狂奔下了楼。 院长妈妈晕头转向,原地转了一圈,边追边说:“跑慢一点,小心摔倒。” 啪! 敖真应声摔倒,一个脸刹,滑出去好远,帮护工拖了地。 院长妈妈心疼地睁大了眼睛,破掉的天花板顿时抛到了脑后,连忙抱起敖真,翻出了医药箱。 敖真不哭不闹,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妈妈涂药,涂完药,顶着泛红的脸蛋,被妈妈抱着走向了活动室。 活动室里,摸鱼半天的护工,着急慌忙地打开了电视。 轻快的声音响起,电视台在播放儿童节目,三个小女孩手牵手,摇头晃脑地唱着童谣。 “三个笨小孩,手拉手出门,听话的小孩变聪明,三个剩两个。” “两个笨小孩,手拉手出门,不听话的小孩被骂了,两个剩一个。” “一个笨小孩,不敢出门玩,躲在家里哭,哭完爬走了,一个都不剩。” 一首童谣唱了三遍,活动室里鸦雀无声,葛令秀蹑手蹑脚走进来,在卫景明身旁盘腿坐下。 卫景明看到是她,低声吐槽:“看来,老老实实待在疗养院,按时吃药是唯一解。” 童谣的暗示,大家都看懂了。 另一边的周许咬着指甲,神色不安地说:“照这么说,玩家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安安稳稳活下来。可游戏,真的会让我们这么简单就能通关吗?” 葛令秀思索道:“那你们刚刚有没有谁找到新的线索?” 卫景明和周许摇了摇头,何非兴奋地探头,从怀里摸出一封被油渍污染的求职信:“我又壮着胆子去了趟隔离室,结果找到了这个,貌似是一个家长把孩子送进疗养院后,一直见不到孩子,就想要申请进疗养院做护工。” 卫景明和周许眼睛一亮,葛令秀看了眼何非,伸手接过了信。 7、支线任务 几人正打算一起看这封信,下一秒,妈妈就进了活动室。 葛令秀只能先把信藏进怀里。 卫景明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什么,对线索被葛令秀拿走有些不安。 一名护工向院长妈妈汇报又死了两个孩子,院长妈妈的脸色变成了骇人的青白色。 她放下了敖真,掐住了一个护工的脖子,凹凸不平的脸庞凸起一根根青筋。 “夫人,这不是我们的错。”其他护工赶忙为同伴,也为自己求饶。 “要不是那个坏孩子把所有药吃光了,您也不需要离开,孩子也不会出事。”一个护工把锅甩到了敖真身上。 玩家们吃惊地看着这一幕,本来还以为妈妈和护工肯定是一伙的,现在看,怎么好像护工只是屈服于妈妈的淫威,不得不替她做事。 还没等坏小孩敖真有什么反应,院长妈妈就已经伸出另一只手,抓起了甩锅给她的那个护工,直接拧断了他的脖子。 其他护工吓得一个激灵,夫人有多久没发过这么大火了?就因为牵扯到真真吗? 和玩家不同的是,护工死后,身上出现了一道道斑驳裂纹,没多久,就被一股微风吹成了万千碎片,随风消散了。 这是不是代表着,这些护工,并不是活人? 大家心里暗暗猜测着,院长妈妈把另一个护工丢在了地上。死了两个孩子,所有护工都脱不了干系,却只有这个被了推出来汇报,院长妈妈决定留她一命,并且对她说:“以后由你做护工领班,监督这些偷懒的滑头。” 死里逃生的护工一愣,瞥了眼面色大变的同事,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觉。 看完电视节目,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不得不承认,疗养院的伙食不错,还有真真这个真小孩,吃嘛嘛香,仿佛在做吃播。 相信妈妈是在保护孩子的玩家们,食欲大振,这顿饭吃得毫无负担。 饭后甜点——妈妈专门采购回来的药丸——更是一个比一个吃得积极。 不知是不是心态变了的缘故,玩家们的神情变得无比轻松,脑子飘飘然,好像踩在了棉花上。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人也小小的,烦恼也小小的。” “这个副本可真简单啊,都不用动脑子。” “我爱疗养院,我爱妈妈。” 孩子们露出了由衷的微笑,院长妈妈恐怖的面庞也变得柔和了不少。 敖真却闻到,空气中多了一股腐烂的味道。 她不适地屏住了呼吸,没一会儿脸就涨得通红,赶紧爬下妈妈膝盖,跑到窗边,想要打开窗户。 窗户关得死死的,不管她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 敖真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找到另一扇窗户,试着拧了拧把手,发现同样如此。 腐烂气味越来越浓了,想起四楼被自己开了天窗,她赶紧往楼上跑。 “真真要睡觉了吗?”院长妈妈起身问道。 “我想去楼上玩一会儿。”敖真说着,路过了正在看着彼此傻乐的葛令秀四人,脚步一停,拉了拉葛令秀,“姐姐,要一起吗?” “啊?好。”葛令秀反应迟钝地起身,接着又顺手拉上了卫景明。 院长妈妈看着三人上了楼,起身在孩子们中间巡视了一圈,最终在何非面前停步。 魁梧的妈妈伸出手,一把提起了何非,皱着眉,看向他领口隐约露出的黑斑。 “这孩子,病情加重了吗?”妈妈喃喃自语,“药物,已经无法完全控制病情了。” 现在的何非,觉得在妈妈手心非常安心,即便两脚悬空,也没有挣扎。 院长妈妈略一思索,对刚刚提拔的护工领班说:“给其他孩子洗澡,送他们回房间睡觉。” “是,夫人。” 葛令秀走到二楼时,眼神就已经恢复了清明。 她推了推微笑着的卫景明,低声说:“醒醒。” 卫景明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从随身物品中摸出一盒清凉油,刮了一指甲,抹在了卫景明太阳穴上。 刺激的薄荷味直接冲进了晕乎乎的大脑,卫景明倒吸一口凉气,忽然反应过来:“我这是怎么了?” “药有问题。”葛令秀说着,两人已经和敖真一起,走到了四楼的天花板破洞附近。 敖真向上伸着手,踮着脚,怎么也够不到那个洞。 葛令秀福至心灵,抱起她,托着她的屁股,让她通过了那个破洞,爬到了屋顶。 “真真,是不是外面的新鲜空气可以帮我们抵消药物的影响?”卫景明反应很快地说。 敖真俯身探出半张脸,没明白卫景明什么意思。 葛令秀换了个问法:“你为什么要爬出去?” “屋子里有臭味,像烂掉的果子。”敖真纳闷,“你们闻不到吗?” 两人对视一眼,她们还真没闻到。 敖真叹了口气。 唉,大人。 连自己臭了都不知道,真是让人不省心。 “药有问题,妈妈也不可信。”卫景明努力控制着情绪,负面情绪会让心里生虫,“秀秀姐,刚刚何非找到的信,能不能拿出来看看?这个副本给我们的时间,未必有我们想得那么多!” 葛令秀立刻从怀里摸出了信,展开来,和卫景明一起看了起来。 敖真趴在天花板上,着急地说:“我也要看。” 两人赶紧侧过身,让她也能看到。 “你已经认字了?”卫景明不禁惊叹。 “我不认字啊。”敖真理直气壮地说。 她就是想看。 卫景明:“……” 葛令秀一目十行地扫过信上的文字,字迹娟秀,有些地方被油渍污染了。 【尊敬的院长先生:】 【感谢您百忙之中抽空我的信件,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我的女儿小福,于半年前入院,我是她的妈妈,我姓梅,您可以叫我小梅。】 【疗养院有自己的规章制度,我对此十分支持和理解,可请您也能理解为人母的顾虑。自从小福入院,我已经多次请求与她见面,却被各种理由拒绝。我因此无法入眠,左思右想,只能提出这个不情之请。】 【听说疗养院人手不足,请雇佣我这个闲人,为孩子们出一份力吧。我不需要薪水,只要能每天看见小福,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我非常了解,有关口口口口提升计划的内容必须严格保密,我会签订保密协议,并且严格遵守协议内容。】 【至于疗养院近日有关口口口口的丑闻,我也相信,均为不良媒体的污蔑。】 【期待您的回信!】 【也格外期待在疗养院大有长进的小福。】 “关键信息被污染了啊。”卫景明遗憾地说,而后分析道,“不过结合副本加载时给出的背景信息来看,这个提升计划八成和儿童智商有关,家长抱着孩子会变聪明的想法把孩子送进疗养院,却发现送进来后就无法再见到孩子,所以丑闻应该和儿童失踪有关?” 她点了点申请信开头的“院长先生”,摸了摸下巴:“这个时候,院长妈妈还不是院长,发生了什么事,导致疗养院换了院长呢?” 葛令秀道:“不知道能不能问问护工……” “啊啊啊啊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楼下就传来了男人的惨叫声。 卫景明震惊地转头:“是何非的声音!我们快去……” 后颈忽然一痛,刚要拔腿下楼的卫景明,直接被葛令秀打晕了。 敖真:“咦?” 葛令秀把卫景明放平在榻榻米上,抬头对好奇爬出天花板的敖真说:“如果加上这张报纸,事实已经很明晰了。” 她从怀里掏出了叠成豆腐块的报纸,展开放在了求职信旁边,报纸最显眼的地方,刊登着《莱沃疗养院儿童失踪之谜:院长与政府正在暗中勾结!》《儿童智力提升计划:想要你的孩子变聪明吗?》两篇新闻。 “和卫景明猜得差不多,三年前,一种名为‘快乐天使综合征’的疾病在社会上蔓延,导致越来越多的儿童智力低下。半年前,政府出台了儿童智力提升计划,大量患儿家长将孩子送进疗养院。” “起初,治疗效果非常显著,很多孩子变得非常聪明,但不到半年,治愈的孩子就开始大规模失踪,而相对的,疗养院院长、护工与支持疗养院的政府要员,却变得面色红润,有返老还童的趋势。” “失踪儿童的家长们试图硬闯疗养院,却被以危害社会秩序为由抓捕,这个叫小梅的母亲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向当时的院长申请护工职位,并且极力表达自己绝没有怀疑疗养院的念头。” “至于小梅是谁……” 葛令秀将榻榻米旁的衣柜打开,翻出昨晚睡过的被子,被子标签上,印着一个不起眼的“梅”字。 “小梅,就是现在的院长妈妈。” 敖真觉得自己完全听懂了:“小梅好厉害,一个人冲进疗养院,把坏人杀光了。” “应该是这样。”葛令秀说,“不知是不是当时的院长同意了,还是用了别的办法,总之,小梅终于进入了疗养院,发现自己的孩子根本没有得到治疗,而是遭到了可怕的伤害。一个疼爱女儿的母亲因此发了疯,和疗养院同归于尽——小梅应该不是人了吧?” 敖真回想妈妈能转180度的脖子,点头道:“不是人了!” “这场惨烈的事故后,变成恶灵的小梅接管了疗养院,依然保留着生前的执念。在她心里,只有在她身边,孩子们才是最安全的,所以她宁可让孩子们痴痴傻傻,也不要再变聪明。因此妈妈给我们吃的药,功效不是变快乐,而是让我们保持痴傻状态,傻子自然没什么可忧虑的。” 在葛令秀复盘时,何非的惨叫声始终没停,直到这一刻,才渐渐小下去。 “没办法,我的任务,就是要帮着妈妈,把大家都留在疗养院。”葛令秀无奈地说,“卫景明和何非都看过了信,只能拜托他们先下线一会儿了。” 敖真看了看手腕上的电话手表,那是何非送她的:“那他们会死吗?” “不会哦。”葛令秀说,“虽然我是内鬼,但我的目标可是让我们全员通关呢。” 敖真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那你很了不起啊。” 她托着腮,看着睡着了似的卫景明,非常有责任感地说:“而我的目标,就是保护好妈妈!” 妈妈爱的方式,似乎会有很多玩家接受不了。 “叮咚!” 系统提示音在敖真耳边响起。 “恭喜玩家[真真],开启支线任务:帮院长妈妈放下执念。” “完成奖励:痴愚药丸。” “奖励说明:能够让玩家对周围的异常降低敏锐度,非常适用于抵抗精神攻击,在克系副本中会有奇效。” 8、妈妈的愿望 葛令秀看到敖真东张西望,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猜测是系统提示。 难道是开启了支线任务? 她没有多问,而是按照自己的思路,问起另一件事。 “真真,你闻到的臭味,是从哪儿发出来的?”如果不是真真被臭味熏到,拉着她上楼,她也未必能这么快清醒。 “你们身上。”敖真昂着头,鼻子抽动,绕着葛令秀转了一圈,唉声叹气,“不讲卫生,臭了还不洗澡。” 好在这里只有一个大人,没有臭到需要爬出去呼吸新鲜空气的地步。 葛令秀哭笑不得,低头嗅了嗅自己,果然,她自己还是闻不到。 “看来吃药的副作用,不光是变傻啊。”她思索道,“普通人闻不到的臭味,又象征着什么呢?灵魂在腐烂?” “没错,烂果子的味道。”敖真连连点头。 葛令秀试着总结了下。 结合真真出门后的遭遇,加上儿童节目里唱的童谣,以及蓝狗游戏的提示,她总结出,这间疗养院囊括了一个笨小孩的四种死法。 接受治疗变聪明,会被收割死掉。 不肯接受治疗就出院,会被贴标签死掉。 躲在疗养院里,产生迷茫、焦虑、抑郁、紧张等等负面情绪,会被黑虫吞噬心脏。 逃避现实,只知道傻乐,灵魂会慢慢腐烂。 “所以怪物、黑虫,也是有隐喻的吗……” 敖真听到葛令秀喃喃说着“怪物”之类的词,摇头说:“不对。” “哪里不对?” “外面没有怪物,只有拿着剪刀和玩具箭的大人。他问了我好多问题,可我问他叫什么,他都答不上来。”敖真摇头晃脑,神气十足,“大人也没有更聪明,长到那么大,记性却很差,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葛令秀脑中模糊的念头变得更清晰了:“你在疗养院外看到的,不是怪物,而是人?” “没错。” “隔着一扇窗户,看到的事物竟然截然不同。”葛令秀说着,又试着开了开窗,发现四楼的窗户也关得死死的,她若有所思地收回手,“关死的窗户……封闭的心灵之窗?疗养院是一个笨小孩的内心世界?所以心里生虫,疗养院的墙上也会出现黑虫,透过窗户往外看,就是从小孩的视角看大人,对笨小孩来说,大人就是怪物一样的存在。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啊。” 说着,葛令秀站了起来,仰头看向破开的天花板。 她能感觉到,通关只差临门一脚。 敖真忽然看向她身后,她心中一凛,立刻转头。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圆乎乎的腮帮子,柔顺的齐耳发,一身蓝色竖条纹衣裤,站在门外盯着她们,一对上她的视线,就转身跑开了。 “小福?”葛令秀脑中冒出了这个名字,这个陌生的小女孩,会不会就是院长妈妈的女儿? 门外的脚步声顿了顿,而后越来越远。 敖真追到门口,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两边都空荡荡的,人不见了,她疑惑地回头,问葛令秀:“姐姐,她是不是想和我们玩捉迷藏?” “真真想玩吗?”葛令秀说着,走到敖真身旁,也跟着她看了看走廊。 敖真认真地说:“姐姐,你有点太没有警惕心了,万一她是坏人怎么办?” 葛令秀一愣,正要虚心接受批评,敖真已经向着右侧走廊飞奔了出去:“我先去问问她,如果是好人,再让你和她一起玩。” “坏人会自己告诉你吗?真真你回来!”葛令秀一边扶额一边追,大意了,她怎么能用成年人的思维去想小孩。 然而敖真跑得飞快,没一会儿就甩掉了她。 嘿嘿,真真从小鼻子就灵光,妈妈背着她喝了奶茶吃了火锅,就算刷过牙她也能闻出来。 自信的敖真趴在地上,想要闻出小女孩的去向,却被四面八方传来的相似气味熏晕了头。 原来整间疗养院,都散发着小女孩身上的气味! 两只眼睛都变成了蚊香圈,用力吸嗅的敖真被浓郁的气味打败,跌跌撞撞地走了没几步,一头往地板栽去。 好在这时,一只大手及时伸出,一把捞起了她。 “妈妈。”闻到了妈妈的气味,敖真委屈地蹭了蹭。 妈妈立刻将她紧紧抱住,用自己的气味包裹住了她。 追过来的葛令秀一个急停,看到院长妈妈面无表情地抱着真真,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脸颊上沾着几滴血。 她的身后,护工推来了一辆轮椅,何非就坐在轮椅上,穿着手术服,领口微敞,一道新鲜的手术疤痕蜿蜒没入衣领。 葛令秀心跳加快。 何非微笑道:“秀秀姐,你们在玩什么呢?” “何非,你还好吗?” “非常好,前所未有的好。妈妈把我心里生出的坏东西挖掉了,你也该检查下自己的身体,如果有的话,尽早做手术,还能有救。” 随着何非热情的安利,院长妈妈看向了葛令秀胸口。 “我身体还挺健康的。”葛令秀镇定地说。 “真的不检查检查吗?”何非的微笑像是凝固在了脸上,语调柔和地劝说着。 眼看院长妈妈也要开口。 “妈妈,我的脑子里有陀螺。”就在这时,敖真抱着她的脖子央求起来,“你把陀螺拿出去好不好?” 院长妈妈顿时被这个难题占据了不多的思考能力,注意力转移到了敖真的脑袋上。 葛令秀松了口气,以为是巧合,却见真真趴在妈妈肩头,朝她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 这小机灵鬼。 没有理解小孩用了个比喻,还以为敖真脑袋里真有陀螺,院长妈妈把她抱回了房间,愁容满面地摸着小孩的脑袋。 她只会缝合心脏,还没试过打开头颅再缝回去。 敖真头已经不晕了,拍拍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来聊天吧。” 虽然不懂什么叫执念,但敖真很聪明,听出系统是要她帮妈妈的忙。 妈妈还在纠结陀螺的事,没想到真真转眼又换了话题,眼睛也变成了蚊香片。 敖真说:“你有什么没有满足的愿望吗?” 妈妈摇了摇头。 孩子们快快乐乐地长大,就是她现在最大的愿望。 而她已经知道,怎么实现这个愿望了。 敖真陷入了沉思,没想到妈妈也是笨蛋,连自己的愿望都不知道。 她捧起妈妈的脸,让她去看那破开的天花板,几颗星星正在夜空上闪烁着。 “妈妈,看到了吗?” “嗯。”院长妈妈说,“看到天花板的洞变大了,你是不是又进去过了?” “……”敖真心虚地说,“我是让你看星星。妈妈,对着星星就不要说谎了,你的愿望是什么,告诉星星,一定会帮你实现的。” 院长妈妈这才看到闪烁的繁星,凹凸不平的脸庞在这一刻褪去了恐怖感,阴郁的眼睛里落满了零碎的星光。 一些沉寂许久的记忆,被真真的话诱导着,浮出了水面。 “小福。”她疑惑地念着这个让她觉得非常熟悉的名字,久违地听到了一声心跳,来自她早就挖空了的胸腔。 一段段不连贯的画面,出现在她脑中。 有小福出生后,她疲惫地抱着小婴儿,微笑着说:“妈妈只希望你一辈子快快乐乐的。” 还有小福长到三岁,还不会背古诗,她着急地问老师:“别的小孩都会了吗?” 以及新闻上播报,一种名为“快乐天使综合征”的疾病正在蔓延,她反复看了好久,拉着六岁的小福来到疗养院门口,小福哭着说:“妈妈,我没有生病,我们回家好不好?” 是啊,小福没有生病,那些所谓的患病儿童,也都没有生病。 在被送进疗养院的儿童陆续失踪后,家长们慌了神,联合起来想要找回孩子,才发现,他们的孩子都没有生病。 他们只是看到“快乐天使综合征”在流行,又对小孩的学习进度感到异常焦虑,才假装孩子生了病,把孩子送到了疗养院。 但疗养院也没有拒收这些孩子。 “妈妈的愿望,才不是让孩子们快快乐乐地长大。” 悔恨的泪水从院长妈妈的眼角流出,她跪在了星空下,高大的身体佝偻起来,逐渐变得又瘦又小。 这个瘦小的女人浑浑噩噩,想起自己杀光疗养院的院长和护工之后,举刀砍向了自己。 凹凸不平的脸庞上,都是自己砍出的伤口。 “妈妈只想跟着小福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她痛苦万分,哆哆嗦嗦地说,“小福,带我走吧,是妈妈害了你,让妈妈下地狱吧。” 一滴泪水从她的脸庞滑落,滴在了地板上,数不尽的黑虫从地上、墙上爬出来,向着院长妈妈、敖真和所有玩家们涌去。 敖真大吃一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院长妈妈大喊大叫。 在门口观察的葛令秀冲了进来:“真真,我们是叫不醒她的,能叫醒妈妈的只有小福!” 说话间,她抄起了被她敲晕的卫景明,把人塞进了妈妈身旁的衣柜。 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还以为能从从容容过关呢。 “得先找到小福。”她关上柜门,拎起敖真,夹在腋下就往外跑,迎面却撞上一群拿着菜刀、拖把的护工。 护工们发现妈妈情绪失控,撕开了唯唯诺诺的伪装,用菜刀、拖把指着葛令秀说:“滚开!” 他们报仇的时机到了! 葛令秀“啧”了一声,飞快放下了敖真,在她耳边说:“还记得我们要做什么吗?” “找到小福!” “快去。”把敖真往反方向推了一把,葛令秀自己一个人走向了护工。 敖真先看了眼气势汹汹的护工们,又看了眼房间里魂不守舍的瘦小妈妈,在走廊里飞奔了起来。 四面八方爬过来的虫子,都随着她的跑动,让出了一条路。 忽然,她听到一道声音从楼梯转角处传来。 “小福在治疗室。” 敖真探头看去,如果院长妈妈在这,一眼就会认出,这人是她刚提拔的护工领班。 被其他护工排挤的她,被推到妈妈面前背锅,却被妈妈放过了。 “跟我走。”护工领班说着,转身便往楼下跑去。 敖真一个迟疑,爬上了楼梯扶手,纵身一跃。 十万火急,当然要选最快的下楼方式啊! 护工领班:“……” 9、勇气 衣柜里,卫景明睁开了眼睛。 虽然她并没有完全信任葛令秀,但也没想到,这姐立圣母人设是因为自己是内鬼。 在被葛令秀打晕的那一刻,卫景明就立刻反应了过来,只有任务与普通玩家不一样的内鬼,才会在收集到关键线索后,对其他玩家出手。 直接从道具栏取出了一把小巧玲珑的左轮手枪,卫景明一脚踹开柜门,就准备去找葛令秀算账。 谁知,迎面而来的是汇聚成溪流的黑虫,以及一个跪在黑虫间的陌生瘦弱女人。 想起死亡玩家被黑虫啃食的惨状,卫景明全身汗毛直竖,赶忙趁着虫子还没汇聚过来,向着门外猛冲。 冲出房间,看到走廊里也满是黑虫,卫景明心凉了半截。 再一转头,发现葛令秀居然和护工打了起来。 “哦豁!狗咬狗?”卫景明幸灾乐祸起来。 葛令秀没想到她醒得这么快,回头招呼了一声:“还不过来帮忙?” 卫景明一边躲虫子,一边不可思议地说:“你刚刚才背刺过我诶!” “那我跟你说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用吗?”卫景明觉得葛令秀这个做事风格有点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你是内鬼吧?我们本来就是对立的。不然你说说看,你的任务是什么?” 葛令秀一脚踢开一个扑过来的护工,又躲开另一个护工砍过来的菜刀,喘了口气,实话实说:“我的任务是和妈妈一起,把孩子们留在疗养院。” 一个护工悄悄摸到了她身后,举起了手里的菜刀,猛地向她脑袋砍去。 卫景明下意识抬手一枪,打中了他的手腕,随即反应过来,枪口调转指向了葛令秀:“亏你还好意思说!” “就是因为解释起来太麻烦,我才要打晕你的。”葛令秀接住了护工手中掉落的菜刀,反手斩断了一个护工的胳膊,“我本来的打算是既把大家留在疗养院,又让大家完成出院任务,普通玩家和内鬼双赢。小卫,你要相信我。” “鬼才信你!”卫景明嘴上这么说着,左轮手枪在掌心转了一圈,干脆利落地连开了四枪。 “砰砰砰砰!” 葛令秀身边的护工都倒了下去,空出了一大片空地。 像猫一样轻巧一跃,卫景明直接跳到了葛令秀身旁。 同一时间,倒下的护工又都一个接一个站了起来。 妈妈随手就能掐死的护工,竟也这么难缠。 “现在是什么情况?”卫景明望着打不死的护工,以及越来越多的黑虫,“你别告诉我,你搞砸了一切。” “妈妈失控了。”葛令秀简短地讲了一遍小福和小梅的故事,“真真已经去找小福了,我们只需要坚持到小福过来。” “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小孩身上?” “真真可不是一般小孩。” “这就是我的队友。”卫景明吐出一口浊气,举枪再一次击倒已经击倒过数次的护工。 敖真已经到了一楼,护工领班还没到。 她走得可真慢。 敖真没等她,一个人在一楼走廊转了好几圈。 她不识字,不知道治疗室是哪一间,三过治疗室门而不入。 “你在找什么?” 小女孩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敖真转回头,看到了刚才跑开的小女孩。小女孩看不下去,自己从治疗室里走了出来。 “你是小福吗?”敖真赶紧问道。 小女孩静静看着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和我一起去妈妈那边吧。”敖真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她的手。 小女孩用力甩开,却没甩掉。 敖真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了她手上。 “和我去妈妈那边,和我去妈妈那边……”敖真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一招至今没有人能免疫。 “我不想去。”在她重复了一百遍后,小女孩终于开口了。 再不回答她,鬼也要被吵死了。 “你还在生妈妈气吗?”敖真疑惑地说。 小女孩摇头。 “你是不是想要妈妈主动来找你?” 小女孩继续摇头。 敖真头都想痛了:“所以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我不敢见她。”再一次被敖真魔音灌耳,小女孩赶紧说道。 敖真消停了一会儿,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胸口。 冷冰冰的,心脏早已经停止了跳动。 “我,我没有变聪明。”小女孩垂下了头,沮丧地说,“我辜负了妈妈的期望,还浪费了妈妈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你没有勇气了。”敖真总结道。 小女孩抬起头,眼睛发红:“对,我不但不聪明,还不勇敢……你干什么?” “妈妈说过,我是全世界最聪明,最勇敢的小孩。”虽然后面还有半句,“也是最让人头疼的小孩”,但敖真已经忘掉了。 “把我的勇气,借给你吧。”说着,敖真在手心呵了口热气,用热乎乎的手,捂住了小女孩的胸口。 “小福姐姐,感觉到了吗?”输给真真,无需自卑。 小女孩睁大了眼睛。 源源不断的热气,从真真手心流入了她心口,让她手脚都变得温暖有力了起来。 “你怎么做到的?”小女孩不可思议地说。 “多吃饭,多喝奶,多睡觉。”敖真一边说,一边拉着她往楼上跑,“妈妈等你很久了,快跟我走吧。” 小女孩被她带着,像风筝一样飞了起来,却没有反抗。 敖真一路跑到了二楼,遇到了刚下到二楼的护工领班。 就在这时,正在四楼和护工纠缠的葛令秀、卫景明两人,忽然发现黑虫大军已经流淌到了她们脚边。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低头扯开衣领,发现自己的胸口,已经爬上了星星点点的黑斑。 一次次击倒的敌人,又一次次爬了起来,两人光顾着战斗,没能控制住焦躁不安的情绪。 心口传来剧烈的噬咬之痛,葛令秀挥刀的动作,卫景明开枪的速度,都变慢了。 一个护工趁机突破了她们的防线,冲向了房间里变得瘦小无力的院长妈妈。 葛令秀再也顾不上虫子,追了两步,反手甩出菜刀。 如果这间疗养院真的是小孩的内心世界,院长妈妈绝不能出事。 妈妈一定是这个世界的保护神,不管她是好是坏,是强壮还是瘦小。 妈妈要是死了,这个世界也就崩塌了。 10、进度90% 菜刀正中护工后心,护工倒下去的同时,卫景明也终于想起,葛令秀这熟悉的作风是谁。 “游戏排行榜前一百名的大神,[木秀于林]?” 在高玩中少见的圣母选手,只不过不是那种包容万物的圣母,而是“我要我觉得不要你觉得”霸道型圣母。 和[木秀于林]一起下过副本的玩家都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过关了。 要不是妈妈失控得太突然,她也会这么过关吧。 卫景明擦了擦额头冷汗。 “你确定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葛令秀一个飞踢,把正要爬起来的护工又踹了回去,踩着护工的后背说,“真真再不回来,我们可就完了。” “真真在这儿呢。”敖真拽着一个小女孩,脸不红气不喘地出现在了楼梯口。 几个护工扭过头,看到她身后的小女孩,纷纷变了脸色。 他们的神情,恐惧中夹杂着怨恨。 下一秒,护工竟不再优先攻击院长妈妈,面目狰狞地向着小女孩冲去。 葛令秀和卫景明吓了一跳,赶紧追上护工,撂倒几个,同时对敖真和小女孩喊道:“别被他们抓到!” 敖真拉着小女孩,在护工腿间蹿来蹿去,灵活得像两只兔子。 一时间,疗养院里回荡着护工无能狂怒的吼叫。 两个孩子眼看就要突破重围,忽然,敖真的脚踝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 她回头一看,是一个倒在地上的护工,已经被砍断了双腿,上半身像蛆虫一样蠕动着,双腿则在缓慢长出来。 敖真推了一把小女孩:“小福姐姐,你先走。” “真真妹妹!” “我没事的!”敖真说着,攥起拳头,给了护工脑门一拳。 护工惨叫了一声,双腿再生的速度,竟然随之变慢了。 正在换弹匣的卫景明看到这一幕,动作一顿。 废了半天劲,竟然还不如真真一拳头给力。 敖真则找到了趣味,停在原地,360度转着圈的打地鼠,把爬过来的护工都打得嗷嗷叫。 小女孩趁机跑进了屋里,跑到了院长妈妈面前。 妈妈依然跪坐在地上,单薄瘦弱的身子上,爬满了黑色虫子。 她被虫子咬得皮开肉绽,却动也不动,似乎已经不知道疼痛。 后悔的心情,瞬间填满了小女孩的胸腔。 她不该因为害怕,就不来见妈妈。 她扑到了院长妈妈怀里,捧着妈妈神情空洞的面庞大喊:“妈妈,我是小福,妈妈,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院长妈妈缓缓低头,看向了小福:“小福,我的女儿。” 小福用力点头。 院长妈妈神色飞快变化,最后痛苦地推开了她,摇头说:“不,你不是小福,小福她,已经死了。” 这句话一出,四周的黑虫数量再次变多,院长妈妈的身上,被虫子啃得鲜血淋漓。 小福爬回了妈妈面前,徒手拍掉妈妈身上的虫子,继续说:“妈妈,你看看我,我真的是小福。” “是我害死了小福。”大滴大滴的泪水,砸在了小福手背上,院长妈妈大睁着眼睛,无知无觉地说,“小福哭着求我,可我,就为了让她变聪明,亲手把她送进了地狱。” “不是妈妈的错,是坏人的错。”小福擦着妈妈的眼泪,哽咽着说,“小福没有怪你,妈妈,快醒过来吧。” 卫景明和葛令秀一左一右,守在门口,又要防着护工,又得打那些黑虫,自己心口还传来被啃噬的痛。 眼看院长妈妈陷在悔恨的情绪里,怎么都不听小福的,卫景明不免有些暴躁,扭头喊了一声:“你再不醒醒,你女儿就要被你害死第二次了!” “妈妈没有害死我!”小福立刻为院长妈妈辩驳。 “是吗?”葛令秀忽然冷笑了一声,“姓梅的,错了就是错了,不敢面对现实算什么?小福说自己没病的时候你不听,小福说自己不怪你你也不听,你这不是压根没改吗?你女儿心目中的你顶天立地,身高两米,只要你在,那些护工就伤害不了她,可你心里的自己,依然是那个懦弱无能,自己没本事就指望女儿基因突变成天才的混账东西。” “你怎么火上浇油啊?”卫景明急了。 院长妈妈却缓缓看向了葛令秀,眼神激烈挣扎。 葛令秀则没有看她,而是看向了敖真制造的天花板破洞,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斧头,对卫景明说:“进屋,关门,拆房!” “啊?” 虽然没能明白葛令秀的行为动机,但如果她真的是[木秀于林],听她的准没错。 卫景明抱起还在打地鼠的敖真,跟着葛令秀跑进了房间,在护工涌过来前,关上了房门。 门板立刻被护工又捶又踢,摇摇欲坠。 卫景明放下敖真说:“撑不了多久!” 扭头一看,葛令秀已经左脚踩右脚上天,悬在半空,握着斧头,狠狠向那破洞劈去。 “真拆啊?”卫景明傻眼。 葛令秀铆足了劲劈砍,没力气对卫景明解释。 敖真看了看茫然的小福和院长妈妈,把两人拖到了墙边。 “不要被砸到。”她贴心地说。 卫景明努力抵着晃动的房门,忽然发现,黑虫在躲着敖真走。 电光石火间,她悟了。 妈妈的药可以让人痴痴傻傻,快快乐乐,而真真呢,不用吃药都没有半点心事。 她就是个行走的药丸啊。 “真真,你去抱抱妈妈吧!”卫景明赶紧说道。 敖真张开双臂,一把搂住了小福和院长妈妈。 她胳膊不够长,没法把两个人完全抱住,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看妈妈,一会儿看看小福,撅起嘴巴,一边一个,给母女俩的脸颊都盖了个湿乎乎的印章。 “你们一定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跟我说说吧!”她模仿着看过的电视剧,扮出一副观音菩萨的慈悲模样。 母女俩望着她,院长妈妈的眼神中,理智逐渐占据了上风。 卫景明给敖真比了一个大大的赞,下一秒,直接连人带房门,被护工踹飞了。 已经把天花板劈开一小半的葛令秀,眼睁睁看到,卫景明忽然飞了出去,撞在了对面墙上。 “还活着吗?”她一边继续劈天花板,一边说。 碎木板下颤巍巍伸出一只手,对着她晃了晃。 一只只黑虫从妈妈身上掉了下去,像没了食物来源一样飞快萎缩干瘪。 护工看到,院长妈妈还是瘦瘦小小的模样,纷纷露出狞笑,抓着手中的刀棍就向她砍去。 “你自己不要的小孩,我们废物利用,又有什么不对?” 敖真和小福仰着头,望着刀棍落下。 然而一只瘦削有力的胳膊,横在了她们头顶,挡住了所有护工的攻击。 院长妈妈先是支起一条腿,接着,顶着他们的刀棍,缓缓起身。 “小福,真真,别怕。”她的身形依然瘦小,却变得像身高两米时一样力大无穷,“妈妈在这里,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 那个女人骂得对,她不能再逃避下去了,她必须接受自己做错事的现实,也必须站起来,因为现在,她的女儿需要她。 卫景明从碎木板中爬起了身,看到妈妈从自己胳膊上拔.出一把刀,对着护工大开杀戒。 被她砍中的护工,都不会再复生。 只不过她自己身上,也多了很多斑斑驳驳的裂纹。 葛令秀落回了地上,拉住了想去帮妈妈的小福,认真对她说:“你要是真的想救妈妈,救你自己,就跟我一起,出去看看。” 通往疗养院外的门窗紧闭,玩家力气再大也打不开,但好在,真真先打破了屋子。 她扩大的破洞,已经足够小福爬出去。 小福哭着看向院长妈妈,妈妈也听到了葛令秀的话。 一道尖锐的声音在她脑中大喊:“不,孩子,外面很危险,不要出去,让妈妈保护你。” 另一道微弱的声音却说:“放手吧,温室里的花朵,也可能会连根烂掉。” “快去吧。”院长妈妈回过头,看着她,轻声说。 小福不再挣扎,怔怔地,被葛令秀抱起,翻出了天花板,爬上了屋顶。 怪物们听到动静,围了过来,抬头看向她们。 小福也就看到了,疗养院外徘徊的,其实只是一群普普通通的成年人。 “叮咚!” 系统提示音,分别在葛令秀、卫景明和敖真耳边响起。 “内鬼任务:帮妈妈留住所有孩子,进度90%。” “玩家任务:在不惹怒妈妈的前提下,痊愈出院,进度90%。” “支线任务:帮院长妈妈放下执念,已完成!” 葛令秀正要思索最后10%差在哪,忽然心口剧痛,一个没坐稳,从屋顶跌落。 卫景明起身去接,自己心口却也一阵剧痛,倒在了地板上。 两人昏昏沉沉间,竟没有感觉到疼痛,仿佛一瞬间,有一条长长的白色毯子,垫在了她们身下。 院长妈妈背靠着墙面,缓缓滑到了地上,她望着圈住两人的小白龙,迟疑地喊道:“真真?” “嗷呜——” 小白龙昂起头,两根长须飘在身侧,长嚎一声,回应了她。 11、第一次通关 葛令秀费劲劈了半天的天花板,被现出原形的敖真进出几次,就彻底掀翻了。 小福差点摔下来,吓得呜哇大叫,被敖真用柔软的鼻子一顶,在空中翻了个后空翻,最后平稳落地。 本来还沉浸在悲伤中的小福和院长妈妈:“……” 小福心有余悸地缓了一会儿,看到了院长妈妈身上的斑驳裂痕,脸上泪痕未干,跌跌撞撞地朝着她跑去。 “别哭了。”虽然早就不要求小福变聪明,真的见到女儿后,院长妈妈的语气还是有些生硬,她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说完这三个字,就无比懊悔地闭上了嘴。 然而小福一点也没有在意。 她轻轻摸了摸妈妈脸上的裂纹,手足无措地说:“对不起,妈妈,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妈妈……妈妈……” 她不知道怎么救妈妈,只能一遍遍喊着,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正在消散的妈妈。 院长妈妈想要抬手抹去女儿脸上的泪水,动了动断臂才发现,手臂早就被护工砍断了:“别哭,小福,是妈妈对不起你。” 原来向自己的孩子道歉,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 小福用力地摇头,抱住了妈妈的腰,两人的四周,倒伏着满脸怨恨的护工,就像生前一样,妈妈再一次杀死了他们,为她报了仇。 敖真变回了人形,跑到了两人身旁,她还没理解“死亡”的含义,只知道妈妈和姐姐哭得很伤心,一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 这把她急得团团转,一会儿拖过来一条毛毯,一会儿抱过来一瓶奶,一会儿又拿过来一本画本。 院长妈妈和小福安静地拥抱了一会儿,一扭头,就看到脚边堆满了敖真喜欢的东西。 小福依偎着妈妈,摸了摸敖真的头:“谢谢你,真真。” 敖真忧愁地望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小福想了想:“可以帮我把窗户打开吗?” 敖真回头看了眼:“全部窗户吗?” “嗯。” “外面的空气,很重。”敖真提醒道,她已经感觉到,让人手脚都无法动弹的压力,从掀开的天花板沉沉地压下来。 “没关系。”小福的身形,也随着这几句话变得透明起来,她抬头看向妈妈,自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我已经长大了,可以承担那些压力了。” 明明变成了恶灵,可以自己报仇,却因为胆小躲了起来,眼睁睁看着妈妈给院长和护工下药,看着妈妈被发现,最终和坏人同归于尽。 一直到现在,快要消失了,也还是被妈妈保护着,一次也没有保护过妈妈。 小福心里的悔恨,一点也不比妈妈少。 甚至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勇气,自己打开面向外面世界的窗户。 “真真,可以把你的勇气,再借我一点吗?” 敖真点头如捣蒜,转头向着窗户跑去,跑动间,再次变成了一条神气十足的小白龙。 院长妈妈用最后的力气,在她身后喊了一声:“真真,跑慢一点,不着急。” 敖真风风火火,没有回头。 怎么会不着急?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她三岁半了。) 大人怎么用力都打不开的窗户,被她轻轻松松打开了。 “啪、啪、啪……” 从四楼到一楼,一扇又一扇窗户打开了。 小福眼里又涌出了泪水,她感觉到了让人呼吸都很困难的压力,却也感觉到了,自己终于放下了内心最深处,对妈妈无法说出的怨恨。 她真的早就原谅妈妈了,可是,内心最阴暗的角落,依然有个小小的声音说,为什么一定要我聪明,为什么要把我送进这么可怕的地方。 她抱着妈妈,嚎啕大哭。 院长妈妈的大部分身体都已经消失了,她低下头,在小福额头亲了亲,最后说了三个字:“……不着急。” 是对真真说的,也是对小福说的。 不够聪明,学不会英语,背不出古诗,都不要着急啊。 “嗯!” 几乎完全透明的小福,和只剩最后一片的院长妈妈,紧紧抱着,消失在了空气中。 “啪!” 敖真打开了一楼最后一扇紧闭的窗户,直接飞到窗外,向着四楼破开的天花板冲去。 然而她的耳边响起了系统提示音。 “玩家任务:在不惹怒妈妈的前提下,痊愈出院,已完成!” “啪嗒”一声,昏迷倒地的葛令秀手心,替死傀儡碎裂。 一堆黑黢黢的粉末,从傀儡裂开的心口纷纷扬扬落下。 她睁开眼睛,堪堪听到最后一句提示:“内鬼任务:帮妈妈留住所有孩子,已完成!” 轰地一声,疗养院骤然倒塌,敖真刚飞到四楼窗口,就因为一股强大的外力,强行变回了人形。 白光一闪,她和所有玩家一起,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疗养院外,浑身贴满标签的怪物们,硕大的头颅逐渐缩小成正常大小,稚嫩的脸庞也变得和身体一样成熟。 手持剪刀与玩具箭的大人们,被这些恢复正常的“怪物”,按在地上,一拳又一拳地爆锤。 空荡荡的疗养院废墟上空,回荡起系统冷漠的机械音:“莱沃疗养院副本,已被玩家‘真真’的‘童心’释放,该副本即将永久关闭,副本守卫‘小福’与‘小梅’获得转世机会。” …… “只能像妈妈对我一样,把黑虫从她心脏里挖出来。” 卫景明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葛令秀握着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在她心口比比划划,顿时一哆嗦。 旁边,坐在轮椅上的何非还在指挥:“对对对,就那么划拉,快准狠要。” “停停停。”卫景明嗷地一声弹了起来,捂住心口说,“干什么?” “怎么醒了?”葛令秀眉头一皱,对敖真和周许说,“真真,老周,压住她。” 卫景明悲愤地说:“你到底是不是木秀于林?说好的就算是内鬼也要双赢呢?你骗我!” “你冷静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没想到你们几个居然全是内鬼,我跟你们拼了我……” “我们已经通关了!”葛令秀提高了音量,声音压住了她,“你看看周围,我们已经回主神空间了。” 鬼哭狼嚎的卫景明一愣,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看了看四周,诶?还真是。 此刻所在的纯白房间,正是主神空间的经典皮肤。 “是真真一个人通关的。”葛令秀继续说。 卫景明看向昂首挺胸神情骄傲的敖真,倒也没有太意外。 真真可是小孩大佬。 “最后还是躺赢了啊。”她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但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昏迷的吗?” 葛令秀的提问,让卫景明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 “虫子?”她猛地低头,狗狗祟祟地拉开自己衣领看了看。 斑斑驳驳的黑色痕迹,触目惊心。 “那不是衣服掉色。”何非在旁边小声说。 “我身上的虫子,已经和我的一件道具一起死了。”葛令秀说,“但你身上的还在,所以为了你好,我们只能给你做个小手术。” “你放心,我现在不就好好的吗?”何非现身说法道,“除了有点缺心眼,一点事没有。” 卫景明:“……” 什么时候剖心都能算小手术了。 “那就生剖啊?”她毛骨悚然地抱住弱小的自己。 葛令秀微笑着转了个刀花:“别怕,我手很稳。” “我觉得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卫景明利索地爬了起来,又蹦又跳了一会儿,自我感觉良好,“看,压根没事啊。” “你就不怕有后遗症吗?” “我觉得没有。” “我觉得有。” 葛令秀一声令下,周许又要强行按住卫景明,何非推着轮椅在后面追,追着追着站起身,跑了起来。 “原来你能走路啊!”卫景明无语。 “对啊,所以根本没有后遗症。”何非说,“不要那么抗拒嘛。” “你那嘴角就没下来过,像小丑似的一直在笑,我才不要这样啊。”卫景明跑得更快了。 几人你追我赶,乱成了一锅粥。 敖真在旁边站着,被衬托得无比稳重。 她无奈地摊了摊手,这些大人好幼稚啊。 不过,不是说通关就能回家了吗? 疑惑地挠了挠头,敖真面前,忽然弹出一个悬浮面板。 一条条“好友申请”,在面板右侧闪个不停。 “可以求教一下您是怎么通关莱沃疗养院副本的吗?我愿意用一个a级道具交换!” “大佬还缺端茶倒水暖被窝的吗?” “尊敬的真真小姐,我是道仁社的副社长高桥,诚邀您参加本社团招新日,以下是时间与地点。” 敖真一条条认真看过去,看到最后叹了口气。 这么多字,她只认识一个“大”字。 就没有语音转换功能嘛。 12、蜡像博物馆 “真真释放莱沃疗养院副本的事,已经被系统全服通报了。” 最后也没抓到卫景明,葛令秀只好回归正题。 “这是故意要让真真成为众矢之的啊。”卫景明喘着气说,“接下来找真真的玩家一定很多,可能有想抱大腿的,也有可能有什么坏心思。” 如果敖真认得字,也许会夸卫景明是大预言家,她的面板上挤满了这类消息。 但她不仅不认字,也不知道什么叫众屎之地。 此刻的她咬着葛令秀给的棒棒糖,坐在一张小马扎上,两条腿百无聊赖地前后晃动着,暗想这个系统可太坏了。 居然要让她被便便淹没! 卫景明有心问一问真真,通关后有没有拿到什么奖励,瞥了眼何非和周许,到底不太放心这两人。 周许看出她的心思,自觉提出告辞。 他们现在所在的房间叫休息室,通过游戏结算后的游戏币租赁使用时间,疗养院副本通关后,只有葛令秀保持清醒状态,因此费用是她一个人出的。 周许本来想在走之前付掉自己那部分,谁知,葛令秀拍了拍他肩膀,让他别放心上。 离开休息室前,周许最后看了一眼把棒棒糖咬得咯吱作响的敖真,心里暗自摇头。 就算真真力气大一点,运气好一点,那也是个真小孩。 在这种地方,圣母加小孩的组合怎么走得远。 卫景明和何非还傻乎乎地跟着她们,这一屋子平均智商不知道能不能超过80。 他还是早走为妙。 周许一走,卫景明就替葛令秀心疼起没均摊的住宿费。 葛令秀温温和和地说:“我刚刚借着和他肩膀接触的机会,在他身上下了个子蛊,一旦检测到他想对外泄露真真的信息,就会立刻操控他的大脑让他自杀。所以这个钱,算是我赔给他的丧葬费。” 卫景明张开的嘴半天合不上,反应了好一会儿,低头看向自己。 何非崩溃地抱住了头:“大佬,我俩身上不会也有这玩意儿吧?” “嗯。”葛令秀笑眯眯地点头,“我一共也只有四个子蛊,好在知道真真身份的,也只有我们四个。” “你连自己都不放过?”卫景明和何非异口同声地说。 葛令秀却只是微笑看着茫然的真真。 如果没有真真,所有人都会死在副本里。 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就应该去死。 嘎嘣几声,敖真把棒棒糖咬碎成了好几块,然后接着咬还残留着碎渣的纸浆棒。 葛令秀在她面前蹲下,看着她干干净净的大眼睛:“真真,你现在面板上有没有奖励结算的提示?” “奖励?”敖真歪了歪头,系统检测到关键字,发出“叮咚”一声。 “现在发放玩家‘真真’的通关奖励。” “恭喜玩家‘真真’完成支线任务,打出‘转世再续母女情’完美结局!” “奖励1:称号【专业妈宝女】。” “说明:佩戴此称号的玩家魅力值上涨5点,自带副本npc好感度5点。” “奖励2:一次性道具【痴愚药丸】。” “说明:系统建议玩家谨慎使用,有15%的概率智商永久停留在三岁。” “恭喜玩家‘真真’获得副本守卫‘小梅’的馈赠,s级道具【□□】!” “□□:你可以打开任意一扇紧闭的门窗,但要小心,也许那会让你通向地狱。” “恭喜玩家‘真真’完成a级副本‘莱沃疗养院’主线任务,获得本场游戏mvp!” “通关奖励:200游戏币,a级道具【天才光环】。” “天才光环:佩戴此道具,你会成为方圆3公里以内智商最高的人,智商高于你的玩家或npc,将会被光环影响,强行降智到你的水平。持续时间:15分钟。冷却时间:4小时。” 除了【痴愚药丸】,所有奖励都blingbling,偏偏敖真天性最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 她抬抬手,直接把【专业妈宝女】【天才光环】全都戴在了头上,【□□】则挂在了胸前。 葛令秀有个技能叫【房间里的大象】,可以帮助她敏锐察觉到房间里不正常的地方,进而分析出最有价值的情报。 敖真一戴上天才光环,她心中就警铃大作,正要阻止,伸手的一瞬间,智商却已经被光环影响。 “这是什么?好漂亮。”葛令秀露出了羡慕的表情,仿佛小朋友看到别人的新玩具。 卫景明和何非站得远点,被影响得慢一点,卫景明反应神速地闭上眼睛,掏出自己的奖励“高智商药丸”扔进了嘴里。 正负相抵,她的智商堪堪维持在了成年人的正常水平。 敖真把棒棒糖的纸浆棒也嘎嘣几下嚼碎了,梗着脖子咽下去,跳下小马扎,得意地说:“厉害吧。” 葛令秀和何非一起点头:“好厉害!会发光!” “叫我一声真真大王,等会儿就借给你们玩。” “真真大王!”两个人一起五体投地。 敖真爬上了小马扎,张开双臂,像模像样地点头:“众爱卿平身。” 理智告诉卫景明应该想想办法,现实是她掏出手机,给两人录了相。 尤其是秀秀姐,她给了好几个大特写。 这就是偷偷给她下蛊的报应! 卫景明拍完,才赶紧问道:“真真,这件道具要维持多久?” 道具的语音提示只说了一遍,敖真却已经记住了:“15分……”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身上传来一股强大吸力,四周天旋地转。 卫景明面色一变,糟了!真真的第二次游戏居然开始得这么快。 眼看真真身形即将消失,葛令秀和何非还在膜拜中,她一咬牙,只好飞奔上前。 白光一闪,两人一起消失在原地,葛令秀和何非抬起头,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大王怎么不见了? 敖真整个人飘在了空中,四周光影飞速变化,一道道虹光转瞬即逝,有的虹光里映出玩家恐惧的面庞,有的虹光里映出面目狰狞的怪物。 “真真别怕。”卫景明抓住了敖真的手,把小孩软乎乎的身体抱进怀里。 下一刻,两人脚下同时接触到了坚硬的地面,眼前的景象也从模糊变得清晰。 一张张目光空洞的面孔,从四面八方环绕着她们,肌肤纹理细腻,青蓝色血管依稀可见,嘴角扬起同样的弧度,逼真的瞳孔中,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感情。 数不清多少张脸,就这样直勾勾地凝视着她们。 紧接着,系统的机械提示音,在她们耳边响起:“欢迎进入副本:蜡像博物馆。” 卫景明心脏重重一沉,下意识攥紧了手掌,随即便发现,自己抓住了一团空气。 真真呢? 她慌忙四顾,不见人影。 怎么一瞬间就不见了! 13、馆主妈妈 卫景明硬着头皮,穿过一排排面带微笑的蜡像,终于在穿过一条幽深昏暗的走廊后,听到了敖真的声音。 敖真顶着闪闪发光的天才光环,正在到处找人炫耀。 进入副本的其他玩家,本来还在神情紧张地戒备着,看到她头顶的东西,不知怎么的,就产生了纯粹的羡慕之情。 “哇,你在发光诶。” 每有人惊叹一声,敖真就原地转个圈,360度展示一遍,然后张开双臂说:“叫我真真大王,一会儿就借给你们玩。” “拜见真真大王!” 靠着空头支票,敖真收获了十几个跟屁虫。 卫景明擦了擦额头冷汗,也不知道这些成年人玩家清醒后,会不会恼羞成怒。 虽然绝大部分玩家都中招了,但也有几个和卫景明一样,靠着眼疾手快地使用道具,免疫了光环效果。 由于系统提示“等所有玩家集齐后发布任务”,这些人也就默默跟着敖真,没有打断她。 虽然没有被降智,可被周围人感染,这几个人竟然也产生了一种想要对真真顶礼膜拜的冲动。 这些称得上高手的玩家,便也不免因此暗暗心惊。 15分钟后,【天才光环】像没电了似的,光芒骤然熄灭,一群五体投地的成年人玩家,智商也随之归位。 此刻的他们,身处一处拱顶大厅,前方有一扇通往外界的厚重木门,但被沉重粗壮的挂锁死死锁住,四周镶嵌着彩色玻璃,阳光透过玻璃上的几何形状射进大厅,地面的影子组合成一张张有棱有角的面孔。 空气忽然变得十分安静。 趴在地上的玩家爬起来,面面相觑。 卫景明赶紧把敖真从众人中心拉回身边,尴尬地陪笑。 刚刚敖真准备带着大家一起仰头“嗷呜”的时候,可是她劝住的。 她尽力了。 敖真摸了摸不再发亮的光环,感觉也跑得有点累了,直接往地上一趴。 “……你是蜡像博物馆的一名员工,今天是你上班的第一天……” 刚好系统的机械音,就在这时响起。 卫景明怕真真冻着了,把她提起来抱在了怀里。 她趴在卫景明胸口,大眼睛眨了几下,眼皮越垂越低,没一会儿就闭上了。 行吧,谁能和一个真小孩计较呢。 玩家们亲眼看到这一幕,只好收起被降智的不快,专心听起了这次的任务。 “……随着数字ai技术的不断发展,传统蜡像‘栩栩如生’的特点已经无法获得游客的青睐,一批批蜡像被销毁,少部分被送进这座博物馆……” “……作为传统艺术爱好者的你,决心帮助博物馆的秦馆主留住这门即将消逝的艺术,幸运的是,你有很多同好……” “……不幸的是,还有一批激进的蜡像文化反对者混入了你们之中,他们认为,制作蜡像会吸走活人的灵魂,所以千方百计想要毁掉最后的蜡像……” 听到这里,原本还算平和的玩家纷纷面色一变,抬头看向周围的陌生玩家。 这是个对抗类副本,玩家不仅要提防副本怪物,还得提防自己的同类。 “……你的任务是在博物馆闭馆维护的七天内,配合秦馆主做好蜡像保养工作,同时找出反对者,制止他们的破坏行动……” 普通玩家的任务提示,到这里就结束了。 卫景明暗暗想着,看着面前血红的任务面板。 这段文字没有语音提示。 【过去的三年里,你坚称亲眼看到了蜡像摄取活人灵魂的恐怖画面!尽管这些蜡像现在的主人秦馆主,拥有神秘莫测的能力,你依然决定为了活人的未来,在她眼皮子底下销毁蜡像。】 【内鬼任务:销毁博物馆内所有蜡像。】 卫景明心里暗暗叫苦,回忆着葛令秀上个副本的表现,忽然意识到为什么她能是排行前100的玩家。 要不是她自爆,谁能看得出她是内鬼啊。 冷静,卫景明在心里默念,想到真真还不知道拿到的是什么任务,心情焦灼地舔了舔唇瓣,忽然感觉怀里空空的,低头一看。 怎么又不见了! “嘶。” 周围响起玩家倒吸冷气的声音,卫景明警觉地抬头,然后绝望地闭了闭眼。 不知何时,昏暗的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身着白西装的高个女人。 她站在蜡像中间,面容看不真切,西装是桑蚕丝面料,飘逸轻盈,一条刺绣黑龙盘踞其上,线条锐利坚硬。 她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观察了玩家多久,即便现在卫景明看到了她,也完全察觉不出她的气息,只觉得她与周围的蜡像一样冰冷。 但让卫景明绝望的,并不是她肉眼可见的强大,而是她裤腿边仰着头的小孩。 敖真抓着女人的裤腿,看着她身上的龙爪龙身龙头,笃定地喊道:“妈妈!你是我的妈妈!” 一瞬间,卫景明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不是你妈妈。”女人开口了,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是这里的馆主。” 她就是秦馆主! 所有玩家心中一凛,脑中掠过对她的介绍,看向小孩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 不会一会儿就被做成蜡像了吧? 敖真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都喊妈妈了,妈妈还不抱她。 她顺着新妈妈的大长腿,开始往人怀里爬。 这个妈妈的身体非常冰冷,没有一点活人该有的温度,敖真的手都被冻到了。 她坚强地坚持着。 结果秦馆主还是毫不留情地提起她的后衣领,把她从腿上拔了下来。 敖真赶紧手脚并用,及时抱住了新妈妈的胳膊,让她甩也甩不掉自己。 秦馆主一顿,皮肤接触的地方,感受到了小孩温热的体温。 小孩身上还带着宝宝霜的暖橙香味,连香味都是热烘烘的。 垂了垂眸,秦馆主脑中掠过自己把小孩甩飞出去的画面,现实却是收回手,用另一只手托起了小孩屁股。 敖真可不知道见好就收,只会变本加厉,松开胳膊腿,麻利地滚进了秦馆主冷冰冰的怀里,甜甜蜜蜜地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吧唧盖了个湿乎乎的章。 “妈妈,我最喜欢你哦!” 妈妈都把龙绣身上了,真真当然最喜欢她了。 卫景明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幕,酸溜溜的气体从心里咕嘟咕嘟冒了出来。 小坏蛋,害她担心半天,脑子里根本就没她这个姨姨嘛! 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卫景明只好暂且压下了翻滚的情绪。 谁知,坐在秦馆主怀里的真真,突然朝她抛了个飞吻。 心情瞬间好转,卫景明美滋滋地想,她就知道,真真心里还是记得姨姨的好的。 秦馆主抱着敖真,走到了玩家面前,淡漠的目光扫了众人一眼:“所有新员工都到齐了吗?” 众人蓦然一静,自己直面馆主,才发觉她身上散发的气息多么有压迫感。 就好像青蛙遇到了蛇,兔子遇到了狼。 那个小孩,是怎么做到不被吓哭的? 安静了片刻,一个身着武士服的寸头男人站了出来,对秦馆主说:“是的,馆主,人已经到齐了。” 卫景明因为是内鬼,决心低调做人,暗中观察的她注意到,有个身穿作战服、右手为机械手的短发女人,也同时往前走了两步,被抢先了才作罢。 每场副本里都会有想要做主导者的玩家,这次居然有两个。 也许是因为,这次确定有内鬼的缘故。 “既然如此,请各位即刻去二楼报到,拍摄制作工作证所必需的证件照,至于接下来一周要做的工作,我会在拍照结束后,为各位讲解。” 秦馆主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仿佛不是一个个体,而是上百个声音,用整齐划一的语调说话。 没有不长眼的玩家,在事态不明时就去挑衅副本npc,寸头男人应了一声,率先走向了馆主身后的木质楼梯。 其他人则紧跟其后,仿佛一群排队参观的小学生。 楼梯在众人脚下发出嘎吱的声响,令人心里更添了几分不安。 敖真看着卫景明走了过去,转头对秦馆主说:“妈妈,我也要去。” 秦馆主便微微弯腰,准备把她放下来。 她赶紧抓住妈妈肩膀:“你抱我去呀。” “自己去。” “抱!” “自己去。” “抱!” 重复了几遍后,敖真的手依然死死抓着秦馆主的肩膀,把那明显价格不菲的手工面料都抓得皱巴巴的。 其他玩家已经都走到了二楼,看到了等在二楼的摄影师。 咔嚓声间断响起,闪光灯在二人头顶闪烁。 秦馆主面无表情地和敖真对视了一会儿,敖真用脑门拱了拱她的脸,把她毫无生机的脸拱得变了形,她闻到了小孩头上的洗发水香,也是热烘烘的暖橙味。 嘎吱一声,冷冰冰的秦馆主抱着敖真,踩在了上楼的楼梯上。 “妈妈最好了!” 昏暗的楼梯间,响起了小孩的欢呼声。 随即,又是一声响亮的咔嚓。 二楼。 拍完照的部分玩家正脸色苍白,坐立不安。 “怎么了?”还在排队的其他玩家小声问道。 “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真的被吸走了一样。” “难道真的能摄取灵魂?” 玩家们纷纷变了脸色。 就在众人小声议论时,抱着小孩的秦馆主,也走了上来。 此时的小孩嘴里,多了一根白色人像蜡烛,细心的玩家还记得,这是放在楼梯拐角的墙面上的。 秦馆主低头说:“这不是吃的。” 敖真哦了声,把蜡烛吐了出来。 秦馆主伸手接住,手心变得湿乎乎的。 她也没嫌弃敖真的口水,随手把还带着牙印的蜡烛塞进了西装口袋。 众人似乎隐约听到一声委屈的抽泣声。 就在秦馆主准备把敖真放在摄像机前的时候,敖真对着她眨了眨眼:“妈妈?” “又怎么了?” “我想嘘嘘了。” “……” 秦馆主面色微变。 “忍一会儿。” “真真在努力!” 玩家们默默望着秦馆主大步走向洗手间。 洗手间里传来小孩哆嗦的声音。 “真真还在努力!” “真真……好轻松哦。” “……” 14、要吃肉 趁着馆主被小孩缠住,玩家们私下交流了一番。 穿武士服的男人叫高桥,是知名公会道仁社的副社长。 一身作战服、右手改造为机械手的短发女孩,名叫顾徐行,是一名已经退役的飞行员,退役原因似乎不言而喻。 很快有人认出,两人还是排行榜98名的【青山】和95名的【鹞鹰】。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这两个排名前100的高玩,所站位置隔得很远。 普通玩家就算不想抱大腿,也觉得在高手身边比较有安全感,下意识围绕着他们,形成两个阵营。 鉴于高桥看起来更好说话,围绕在高桥身边的玩家数量更多一点。 卫景明因为某种说不出的直觉,选择跟顾徐行。 周围人窃窃私语。 “要是木秀于林也来了就好了,好想躺赢啊。” “听说她有个技能,能最快速度推理出正确答案,有她在,谁是内鬼就一目了然了。” 卫景明在心里擦了擦汗,暗暗回忆秀秀姐是怎么做内鬼的,尽可能让自己不要露出心虚的神色。 随着“咔嚓”一声,白光一闪,最后一个玩家拍照完毕。 “工作证已经全部下发。”摄影师开口说道。 玩家们脖子一沉,低头看去,胸口已经挂上了自己的证件。 证件上的照片面带微笑,笑容弧度,和楼下那些蜡像分毫不差。 就在众人有些毛骨悚然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颤巍巍地说:“那、那个人不动了。” 众人猛地抬头,刚才还在说话的摄影师,此刻扶着摄影机,垂眸伫立,一动不动。 高桥走上前,抬手放到摄影师鼻子下方,又试着碰了碰他的脸颊,自言自语道:“不仅没有呼吸,肌肤也异常冰冷,触感与活人迥异。” 说着,他凑近嗅了嗅,果然闻到了一股蜡油气味。 “这个摄影师,也是蜡像。”他下了结论。 蜡像竟然会“活”过来,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想到楼下数以百计的蜡像,众人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哒哒哒哒!” 小孩轻快的脚步声传来,玩家应声抬头。 秦馆主换了一身衣服。 依然是西装,不过变成了黑色,绣白龙。 小孩也换上了一件成年人的白衬衫,衣摆拖在地上,像条连衣裙。她兴奋地跟在秦馆主屁股后头,小短腿抡得飞起。 完全是个小跟屁虫。 谁也没问她们为什么要换衣服。 高桥眉头微微一挑,状若无意地说:“啊呀,摄影师不小心漏了一个人呢。” 卫景明本来还在庆幸真真躲过了拍照,闻言猛地看向高桥。拍照显然没好处,提醒的人更没安好心。 高桥笑眯眯地看着秦馆主。 秦馆主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高桥忽然感觉到喉咙传来一阵烧灼感,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没过多久,他就咳出了一团滚烫的蜡油,蜡油中混着触目惊心的血迹。 这时秦馆主才开口说道:“工作守则第一条,勿言不预。” 诶,已经开始护短了吗? 众人无声对视。 有人沉思,也不知道300多个月的宝宝,喊一声妈妈有没有相同的效果。 “明白了,馆主。”高桥面色不变,声音却变得异常嘶哑,明显声带受了损伤。 顾徐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完全没察觉到这场围绕自己的风波,发现妈妈停下了脚步,敖真也跟着一屁股坐在了妈妈的脚背上。 小孩刚被热毛巾擦洗过,屁股蛋热乎乎的,存在感极强,秦馆主一顿,没有管她,抬手打了个响指。 应该不会拉屎吧,她不确定地想。 放在今天以前,馆主大人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需要担心这种事。 两个身穿黑白制服的工作人员应声走了过来,一板一眼地讲起了馆内的三种工作。 有了摄影师的前车之鉴,玩家们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人也是蜡像做的。 “白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5点,一批去工作间,学习蜡像修复和保养,一批去一楼,对照名册清点蜡像数量。” “夜班从晚上8点到次日5点,负责在馆内巡逻,防止外人潜入,盗取或破坏蜡像。” “让我负责清点工作吧!”工作人员话音刚落,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就迫不及待地说。 夜班明显最危险,修复保养听起来也很累。 穿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说:“请新员工自行分组。” 穿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补充:“夜班至少4人,工作间至少8人。” 不算小孩,玩家一共16人。 最轻松的清点蜡像,最多也只能排4人。 老大爷神色紧张,生怕有人跟他抢。 “不如让我来负责夜班好了。”高桥再一次主动站了出来,接着用只有玩家能听得到的音量说,“毕竟,我们需要防止内鬼在夜晚行动。” 是啊,蜡像虽然可怕,可如果内鬼完成了任务,大家还是得死。 众人如梦初醒,一个矮个玩家忍不住看向顾徐行:“大佬,你准备选什么?” 晚上人少,天又黑,内鬼很有可能趁机行动,他希望顾徐行站出来,和高桥互相监督。 顾徐行说:“我去工作间。” 显然是听完工作安排,就已经想好了。 矮个玩家沉默片刻,撇了撇嘴。 没担当。 连【鹞鹰】都不肯值夜班,所有人都露出了紧张之色,开始抢起了白班。 高桥再次出面,用沙哑的声音维持住了秩序,强行安排了三个相对强壮的玩家,和他一起值夜班。 “照顾一下老弱妇孺吧!”他低声喝道。 三人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就在这时,顾徐行对其中一人说:“我跟你换。” 那人一愣,下意识看向了高桥。 高桥正气凛然的神色微微一顿,然后笑道:“看我做什么?这是你自己的事。” 那人连忙转头,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其他玩家突然回过味来。 这三个被高桥拉去值夜班的玩家,怕不是都是他们道仁社的人。 要不然,谁会这么随便就同意做最危险的工作。 顾徐行之所以一开始说要去工作间,也是为了钓出他们。 这就是大佬和普通人的区别吗? 先前有些鄙夷【鹞鹰】的矮个玩家,呆了好半晌。 新员工分组分了半天,敖真没等多久就不耐烦了。 她从妈妈脚背上爬起来,走到了伫立不动的摄影师面前。 其他人都远远躲着摄影师,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活”了。 敖真摸摸摄影机的三脚架,冷冰冰的,再摸摸摄影师的裤腿,也冷冰冰的。 这个叔叔不是人。 意识到这一点,敖真不但没有害怕,还高兴地张大了嘴。 不是人=可以吃! 蜡像摄影师微微颤抖,似乎是想起了人像蜡烛的悲惨经历。 好在一只大手及时捏住了敖真嘴巴。 敖真转过头,嘴巴扁扁地看向大手的主人,秦馆主已经有经验了,面无表情地说:“这个也不能吃。” 敖真的肚子咕地叫一声。 秦馆主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小孩真的饿了。 她没有院长妈妈的带娃经验,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能吃什么。 敖真伸出两条短胳膊,用力刨秦馆主大腿,努力张开扁扁的嘴巴:“唔又七又!” 秦馆主松开手。 敖真得以正常讲话,继续刨着妈妈大腿,大声说:“妈妈,我要吃肉!” 博物馆里没有厨房,秦馆主和蜡像也都不需要吃饭,她沉声说:“没有肉。” 敖真如遭雷劈,难以置信地看着妈妈,家里怎么会穷成这样,肉都吃不起了。 遭受打击的敖真扑通一声跪倒,仰起头,惊天动地地干嚎起来:“呜呜呜werwerwer——!!!!” 秦馆主:“……” 还在争论分组的玩家:“……” 这么小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发出这么大声音的啊?! 秦馆主把手伸进敖真腋下,想把她抱起来哄。 敖真被拉得站起了身,随即脚趾用力,抓紧地面,不肯轻易被妈妈抱进怀里。 都不肯给妈妈抱了,那问题确实很严重了。 秦馆主心中一沉,蹲下说:“除了肉,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 敖真眼睛一亮:“烤肉!” “……烤肉也是肉。” “炸鸡!” “那也是肉。” “大龙虾!” “……” 敖真看着沉默的妈妈:“一个也没有吗?” 秦馆主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她可以板着脸说,我不是你妈妈,饿了也不要找我。但不知怎么,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没关系,真真已经不饿了。”敖真完全理解了这个家的境况,坚强地捏了捏拳头。 说完,她的肚子又响亮地叫了两声。 “真真,你要不要吃饼干?”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敖真转过头,看到卫景明跑了过来,递过来一盒压缩饼干。 这个副本开始得太匆忙,她也没来得及采购点小孩吃的,卫景明有点懊悔地想。 敖真点点头,接过饼干张口就咬,卫景明赶紧制止,拿回去拆开包装,掰开一小块递给她。 敖真张嘴叼走,嚼了没两下就咽了下去,也不嫌干巴,接着又张嘴说:“我还要。” 小孩倒是好养。 卫景明一边又给她掰了一块,一边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喂她喝了一口。 敖真一口压缩饼干,一口矿泉水,没一会儿就吃饱了。 秦馆主在旁边默默看着,全程没有阻止。 等敖真吃完了,她用自己的衣袖,擦掉敖真嘴边的饼干屑,看向卫景明:“你是负责什么工作的?” “啊?我……我是工作间的。”卫景明受宠若惊地说。 秦馆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抱起敖真说:“各位,开始工作吧。” 说完,她抱着小孩离开了二楼,众人眼巴巴看着,也没人不长眼地追问,小孩怎么不用工作。 等两人身影彻底消失后,身穿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说道:“负责工作间的新员工,请跟我走。” 8名玩家站了出来。 工作间就在二楼,没走几步就到了,房间里又有两个身穿黑白制服的工作人员,还有8张工作台,若干长凳,缺胳膊断腿的蜡像,塞满肉色蜡块的壁龛。 玩家们忐忑地走进了房间,刚进门,房门就被砰一声关上了。 众人吓了一跳,房间里等待着的工作人员,像按下了开始键一样,微笑说道:“现在,我来教各位如何修复蜡像。” 还在走廊里的其他玩家,也听到了这声动静,刚有人想说什么,身穿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说:“清点蜡像数量的新员工,请跟我走。” 4名玩家不敢推辞,赶忙跟上。 很快,走廊里只剩最后4名值夜班的玩家。 高桥看向了沉默不语的顾徐行,意味深长地说:“看来,我们可以先自由活动了。” 顾徐行看了眼他和他身后的两人,忽然说:“你们三个,都是内鬼。” 高桥面色微变。 …… “妈妈,我们要去哪儿啊?”敖真坐在秦馆主胳膊上,疑惑地看着前方出现的建筑群,古老而衰败的商铺门庭冷落,但大门敞着,看起来仍在正常营业。 她又回头看了眼身后,“蜡像博物馆”的招牌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秦馆主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串亮晶晶的蜡油。 私自离开蜡像馆属于违规行为,秦馆主垂着流淌蜡油的右手,藏在衣袖下的左手稳稳托着小孩的屁股,淡淡道:“给你买肉。” “哇哇哇werwerwer——!!!”小孩兴奋地举起手。 秦馆主:“……” 不高兴要嚎,高兴也要嚎。 遭受规则惩罚也面不改色的馆主大人,第一次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妈妈你放心。”余光瞥见了妈妈的面色,敖真停止了嚎叫,以为她怕自己又尿裤子,信誓旦旦地说,“我早就会自己上厕所了,刚刚只是个意外,不会再发生的。对了妈妈,你有钱吗?” 她突然想起家里很穷。 秦馆主一声不吭地看了眼两边商铺里,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的黑影们,思索怎么说,才能不带坏孩子。 “钱会有的,肉也会有的。”最后她只能这么说。 15、又饿了 从最后一家商铺走出来时,秦馆主身后多了个满头包的店员。 小孩身上的生机太浓郁,这个店员生前又是被饿死的,一个没忍住,流着哈喇子,对小孩伸了伸手。结果毛都还没碰到,就被自家店长暴揍了一通,直接打包送给了秦馆主。 秦馆主依然面无表情,似乎并未动怒。 饿死鬼店员便擦了擦口水,屁颠屁颠提起她一路上买的东西,自觉地当起了馆主大人的跟班。 嘿嘿,电磁炉,嘿嘿,锅碗瓢盆,嘿嘿,各种配菜…… 这小孩是馆主刚狩猎的食材吧,一会儿就要把她给烹了吧,也不知道会不会分自己一口。 饿死鬼店员想入非非,口水又流了一地。 敖真趴在妈妈肩头,嘴巴里口水也在泛滥,流到妈妈的西装上,弄湿了好大一块。 一阵风吹过,秦馆主感觉肩头凉凉的,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回去又要换衣服了。 走回博物馆门口,敖真肚子咕地叫了好大一声。 秦馆主低头看了一眼:“又饿了?” “嗯嗯。”敖真紧紧盯着饿死鬼,生怕妈妈刚刚狩猎的食材逃走。 好在饿死鬼开开心心地拖着大包小包,跟着她们走进了博物馆。 几个清点蜡像数量的玩家正好经过。 单手托着敖真屁股的秦馆主转过身,用另一只手挡住小孩的眼睛,注视着饿死鬼,眼睛里出现了两簇烛火。 饿死鬼店员正撸着袖子,准备给小孩刷毛剥皮,突然感觉脚底黏滑炙热,灼痛难忍。 他迟疑地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陷入了一汪流动的蜡液,稍微动一动,脚上的皮肤就簌簌掉落。 皮肤掉完,骨头也开始融化。 紧接着是大腿、腰、整个上半身。 店员痛得想要惨叫,喉咙却早已被蜡块封住,只能发出“赫赫”的喘息声。 彻底陷入黑暗前,他看着被馆主大人温柔捂住眼睛的小孩,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家店主要把他踢出来。 原来,在对小孩伸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上了馆主大人的死亡名单。 看到了全程的四个玩家,僵硬呆立,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就连那个散发着森冷气息的恶鬼,在秦馆主面前,都毫无抵抗之力。 如果他们不小心惹怒了馆主,还能有活路吗? 秦馆主瞥了他们一眼,没有在意他们是不是还要工作,吩咐道:“把东西拿去二楼,放在工作间隔壁的房间。” 四人打了个冷颤,哆哆嗦嗦地说:“是。” 敖真对着妈妈的手掌看了半天,没搞明白这是什么游戏。 只是妈妈要玩,她只好努力忍耐。 她暗暗决定忍100秒,结果数到30,就再也忍不住,抬手扒拉起妈妈的大手:“发生什么事了?” 店员已经完全融化了,秦馆主也就由着她扒开自己的手,探头探脑。 “哟,老爷爷!”她先看到了正在搬锅碗瓢盆的老大爷。 “嗨,中爷爷!”接着又看到了抬起电磁炉的中年男人。 “你好,小姐姐!”最后对着两个提肉提菜的女玩家大力挥手。 中年男人嘴角抽了抽,两个女玩家也没比他小多少,搁这孩子嘴里直接差了两辈。 但他也不是蠢蛋,对刚才那鬼物为什么突遭横祸,心里多少也有些猜测。 “真真你好。”他陪笑点头。 敖真跟着点头,笑得像个小太阳,露出几粒洁白的乳牙。 中年男人一怔,心里突然不是滋味。 还是个宝宝呢,主神可真是够丧心病狂的。 接下来四人吭哧吭哧,把秦馆主买的东西都抬回了她说的房间。 其中一个女玩家看出,这是要给小孩做吃的,迟疑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问道:“馆主,您会做饭吗?” 老大爷赶紧拉了她一把。 问东问西的干嘛?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正准备直接把一整块肉丢进电磁炉的秦馆主,看向女玩家。 女玩家挣脱老大爷,心里有了计较:“要不,我给真真做吧,我以前就是做育儿嫂的,这是我的专业!” 老大爷急得快要跺脚,游戏里怎么谨慎都不为过,怎么还有主动揽活的呢。 中年男人眼中精光一闪,正要开口帮腔。 秦馆主道:“你留下,其他人回自己岗位。” 老大爷松了口气,中年男人却露出失望之色。 除了育儿嫂,其他三人离开了二楼。 秦馆主把敖真放在了旁边的床上,在她手里塞了颗葡萄,让她慢慢剥着,回头走到开始做饭的育儿嫂身旁。 “我叫房芸,以后小孩饿了,您喊我一声就行。”房芸努力用轻松的语气说,见秦馆主一直在看,刻意放慢了洗菜、切菜等动作,让她能看得更清楚点。 这间房间类似酒店套房,冰箱、水池、料理台,该有的都有。 房芸动作熟练地备菜做菜。 新手妈妈默默跟着学习。 两人一时都没注意,床上的小孩已经在往下爬。 妈妈的床有点高,敖真轻手轻脚,伸着短腿够了半天,总算用脚尖点到了地。 她抬头看了看专心做饭的两人,沿着墙边,溜达到了屋外,手里还抓着妈妈给她的葡萄。正常大小的葡萄,填满了小孩的手。 饭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熟的,葡萄是饭后甜点,敖真决定自己去找点肉吃。 她左右耸鼻,嗅了半天,终于嗅到了淡淡的肉香。 就在隔壁! 敖真兴奋地跑了几步,又想起不能被妈妈发现,赶紧猫起腰,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隔壁。 隔壁房门紧闭,她踮脚够了半天,也够不到门把手,只能后退几步,一个冲刺,起跳,抓握。好不容易抓住门把手,整个人挂在了上面。 敖真臂力惊人,抓着把手,做了个引体向上,接着用身体的力量,硬生生把岿然不动的把手压了下来。 她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差点没维持住人形,衬衫衣摆下,冒出了一条白色尾巴,很快又消失不见。 接着她脑袋后仰,对着房门用力一撞,咚地一声,用脑门把门撞开了。 房门悠悠敞开一条缝,敖真顺着门板滑溜落地,探进去一个小圆脑袋:“嗨~” 房间里,工作台前的玩家齐齐转头看她,面色白得像纸。 最前方穿着黑白制服的工作人员,已经讲解完了蜡像修复流程,此刻保持着双手交叠在小腹的姿势,不再动作。 敖真没有察觉到房间里的诡异气氛,侧身滑进门里,转身关好门,跑到了离房门最近的玩家身边,看向她面前的断臂蜡像,以及用来修复蜡像的蜡块。 淡淡的肉香,正从蜡块上散发出来。 敖真递出自己的葡萄,礼貌地说:“可以用这个交换你的肉吗?只要换一点点。” “宝宝,你,你先出去吧。”玩家声音颤抖地说。 刚刚,工作人员一讲解完,就有人试着碰了碰蜡块,结果只是轻微接触,自己的手指就被烫掉了。 之后那蜡块便也像“活”过来一样,哧溜一声吃掉了那个人的手指。 被拒绝了,敖真悲伤地摸了摸葡萄:“换不到肉,不是你的错,别难过啊。” 玩家:“……” “不是姐姐不跟你换,是这个‘肉’,不能吃。” “哦。”敖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已经是今天听到的第三句“不能吃”了。 大人总是这样,掉在地上的不能吃、小狗碗里的不能吃、没煮熟的不能吃。 一旦吃了,就会听到他们像打雷一样的咆哮声:“敖真!我怎么跟你说的?” 没办法,她只能包容一点,依着这些讲究的大人,不然大喊大叫多累呀。 找不到能吃的,敖真拍拍自己的肚子,好了,不要叫了,诶,你怎么一点都不听话,让你别叫你还叫得更响了。 为了哄好这个不听话的肚子,她把头伸到了只剩一条胳膊的蜡像手底,用头顶拱着这只冷冰冰的手,把自己的头发拱得乱糟糟的,嘴里还在说:“你也哄哄它吧,哄哄它吧。” 蜡像:“……” 众玩家:“……” 16、蜡像 玩家们胆战心惊地看着敖真拱了半天。 蜡像一开始一动不动,被她拱得多了,竟然也妥协了,动作生疏地摸了摸她的头,一下、两下,三下之后,就又恢复了静止状态。 “真真,你先出去吧。”在离她最远的角落里,卫景明压着嗓门喊道。 要不是没有完成任务,无法从座位离开,卫景明早就起身把小孩推出去了。 然而没有被摸尽兴的敖真,假装没听到她的声音,徐徐躺倒在地,像小狗似的翻出了肚皮,眼睛还斜视着蜡像,疑惑它怎么还不继续。 卫景明深吸一口气,转回面前的工作台,看来,只能先想办法做完任务。 蜡块的危险,已经有人展示过了,她要怎么做,才能安全使用这些蜡块呢? 对了,这些蜡像不就是蜡块做成的,触碰蜡像就没事啊。 意识到这一点,卫景明看向了自己工作台边,缺了条小腿的蜡像,连说了几遍“冒犯了”,忍着恐惧,摸索起它的身体,试图从它身上找出点线索。 就在她小心翼翼伸进蜡像衣兜,摸了一会儿,似乎摸到了一个硬块时,蜡像突然也把手伸进了兜里,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掌。 冰冷却又细腻的纹理触感,让卫景明差点跳起来,随即一段画面在她脑海中播放,就仿佛放了一部第一视角的电影。 卫景明睁大了眼睛。 【“敏敏,这是妹妹。”女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起头,看到了抱着婴儿,满脸幸福的母亲。】 【“我”走到床边,看着哇哇大哭的妹妹,想要学着母亲的样子,抱起她轻拍安抚,却没想到,自己人小力气小,刚把她抱进怀里,就仰头摔了一跤。“我”做了妹妹的肉垫,妹妹却还是受到惊吓,哭得更加大声。母亲匆匆赶来,从“我”怀里夺走了妹妹。“我”想要解释,她却已经走远了。】 【“我”躲在衣柜里,偷听到几个阿姨聊天,阿姨说,“我”是被领养的孩子,有了“我”带来的福气,母亲才生出了自己的亲生孩子。】 【“我”10岁了,母亲答应“我”,要给我办一场热热闹闹的生日会。“我”无比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好像那样就能回到10岁以前,“我”还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每年生日,都是家里最盛大的节日。那一天终于到了,但妹妹生病了,她烧得很严重,母亲照顾了她一整天,“我”可以理解。“我”还想帮母亲照顾妹妹,可是刚拿着毛巾盖在妹妹额头上,就听到了母亲的尖叫声。她说,“你离我女儿远一点!”】 【“你确定要用所有积蓄,定制一尊蜡像吗?”蜡像馆主穿着绣龙的西装,神色淡漠地看着“我”,做着最后确认。“我”看了看那些栩栩如生的蜡像,想着那个传闻,坚定地点了点头,递出了一整本从朋友圈下载的母亲的照片。在生日事件后,母亲便把“我”送去了寄宿学校,这些年,“我”和母亲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只能通过她的朋友圈,了解她的近况。】 【母亲的蜡像很快做好了,天啊,也许这是“我”这辈子花的最值的一笔钱,她的容颜,与真正的母亲分毫不差。馆主在旁边冷冰冰地提醒,蜡像签收后,就有了灵魂,你必须把她视作活人,平等相待。“我”沉浸在母亲回到身边的喜悦中,只顾着连连点头,实际上并没有听进去。】 【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神奇,蜡像每晚都会“活”过来。她会语气轻柔地问“我”,敏敏今天做了什么。她会记得“我”的生日,给“我”做精致的蛋糕,尽管材料是蜡块,并不能吃。她还会搂着我,依着“我”的要求,一遍遍地重复,你是妈妈最爱的孩子,你是妈妈唯一的女儿。“我”又有妈妈了。】 【妹妹八岁生日这天,带着一块特地给“我”留的蛋糕来学校找“我”,却在“我”租住的公寓里,无意间发现了蜡像。“我”嗫嚅着,挡在蜡像妈妈身前,求她不要告诉母亲,她答应了,下午,母亲却红着眼睛,找了过来。】 【母亲说,她没有想到那些事对“我”影响那么大,她还说,她只是那段时间太焦虑了。她哭着求“我”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弥补以前的过错。“我”没有说话,但母亲没有因此气馁,从那一天开始,就时常来公寓,为“我”做些爱吃的,帮“我”整理房间,打扫卫生。“我”看在眼里,没有想到,母亲真的这么在乎一个养女。】 【母亲惊恐地找到“我”,说那蜡像有问题,“我”想也许是蜡像会动吓坏了她,连忙让她晚上不要再进“我”房间。谁知她摇了摇头,说她早就知道蜡像的神奇,只是,“她好像想杀了我。”】 【“我”这才想起馆主的提醒,吓得给馆主打电话求救。馆主沉默了一会儿,让“我”把蜡像送回去,并且再次叮嘱,在送回蜡像馆的路上,绝对,不要让它发现。】 【这一次,“我”牢牢记着馆主的警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甚至,不敢直视蜡像的眼睛。母亲得知“我”要送走蜡像,松了口气,并且主动提出,要开车送“我”。“我”把馆主的警告,转述给母亲,她神色凝重,同样也不敢大意。】 【母亲是带着妹妹一起来的,妹妹坐副驾,“我”和蜡像妈妈坐后座。虽然“我”在后排,母亲却总是刻意和“我”找话题,不让“我”有格格不入的感觉。妹妹大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我”被她的笑声感染,跟着哈哈大笑,却没有注意,被蒙上眼睛的蜡像妈妈,成了格格不入的那个。】 【卡车撞过来时,母亲下意识打了方向盘,转身用身体挡住妹妹。“我”听到了刺耳的刹车声,剧烈的撞击声,陷入了短暂的昏迷。再睁眼,母亲头破血流地站在窗外,对好心路人哭着说,“快救我的女儿,她在副驾驶。”“我”浑身无力地倒在后座,看着副驾驶的窗户被砸碎,妹妹被母亲接了过去,相拥而泣。过了好一会儿,母亲忽然露出了惊恐之色,扑向后座,“敏敏!我还有一个女儿,还在车里。敏敏!”】 【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母亲,蜡像妈妈,在那一刹那,和母亲对妹妹做的一样,转身挡在了“我”的身前。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这样浓烈的爱,会把女儿的骨血,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我”和蜡像妈妈慢慢融成了一体,蜡油从妈妈眼角大颗大颗流出。“我”抬手给她擦了擦泪,心想也好,是“我”做得不对,妈妈,以后我是你唯一的女儿,你也是我唯一的妈妈。】 “姐姐,你在看什么?” 影片播放结束的下一刻,卫景明耳边响起了小孩好奇的声音。 她低头一看,小孩用屁股蠕动到了她脚边,宽大的衬衫在蠕动过程中团在了身上,把自己裹成了一个没手没脚的蚕宝宝。 “你眼睛红红的。”小孩视力好,一眼看到了不对的地方。 卫景明勉强笑了笑,抬手去捂眼睛,手指不小心拂过工作台上的蜡块。 她瞬间一哆嗦,却没想到,触碰到蜡块的手指,依然好端端长在自己手上。 迟疑片刻,卫景明试着捏了捏蜡块,随即惊喜抬眸:“我可以完成任务了!” 蚕宝宝敖真不明所以,蛄蛹着想要起身,才挺起上半身,就被绊了一跤。 就在这时,一只冷冰冰的蜡手伸过来,托住了她的后脑勺。 敖真眨着眼睛,和缺了条小腿的蜡像对上了视线,歪了歪头,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重心不稳的蜡像就被她的重量压倒了。 玩家们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敖真和蜡像一起摔在了地上,好在脑袋还被后者稳稳托着。 蜡像的眼瞳剧烈颤抖了一阵,随即恢复了死寂,面无表情地抽回了垫在小孩脑后的手。 敖真却在它身旁继续蛄蛹,一直蛄蛹到它脸颊边,才咯咯咯地笑,还神情骄傲地说:“我们俩一起摔倒了!” 玩家们嘴角抽了抽,不知道她在骄傲什么。 蜡像黑黢黢的瞳孔,骤然一缩。 17、勇敢真真 其他玩家见卫景明这样摸索有用,也有样学样,在蜡像身上摸了起来。 有个玩家身边的蜡像忽然咯咯笑了两声,而后娇羞地捶了她一把。 玩家:“……” 怎么蜡像还有痒痒穴啊。 突然感觉也没那么可怕了。 经过一番摸索,玩家们总结出一条经验。 蜡像身上都藏着一枚硬块,可以触发生前的记忆,只有把自己代入这段记忆,才能安全触碰修复蜡像的蜡块,否则即便找到了硬块,也会被吞噬触碰的部位。 有两个玩家共情能力较弱,看完记忆就直接上手,因此失去了几根手指。 共情能力是天生的,谁也没办法想代入就代入啊。 好在其中一个玩家有个道具【怪猴面具】,戴在脸上后可以短暂模仿所知道的某个人物。 另一个玩家赶紧掏出游戏币,和这个玩家做了交易,靠着面具,两人总算代入了蜡像本尊,和其他玩家一起,成功完成了任务。 不过,虽然勉强修好了蜡像,玩家们的手艺大都很一般,有的捏的手瘦得像鸡爪,有的捏的脚胖得像猪蹄。 敖真在卫景明的帮助下,把衣服理顺了,从地上爬了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犀利地点评:“丑得很有创造力!” 玩家们:“……” 不管怎么说,完成任务后,玩家们终于可以离开工作台了。 大家急忙起身,争先恐后地朝着房门冲去。 卫景明连忙抱起敖真,以免她被其他玩家撞到。 下一刻,房门被人从外推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玩家们脚步一顿,接着一个后撤步。 门口的秦馆主,面无表情地看向卫景明怀里的敖真。 小孩也就跑开不到半小时,身上的衬衫已经被折腾得又脏又皱,微卷的栗色短发也乱成了个鸟窝,像挨了一炮似的。 秦馆主身上的气压变得很低,敖真却是一看到妈妈,就高兴地伸长了手,想要妈妈抱。 卫景明硬着头皮,把脏兮兮的小孩塞进她怀里,见秦馆主虽然还是冷着脸,却用大手轻柔地托住了小孩的屁股,才松了口气,小心解释:“刚刚真真在地上玩了一会儿。” 秦馆主点了点头,抱着小孩离开了。 卫景明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失落,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发现被敖真蹭得灰一块白一块的,突然也没那么失落了。 刚回房,敖真就闻到了浓郁的肉香。 房芸正在餐桌边放碗碟,看到她就笑眯眯地说:“真真回来了?洗个手吃饭吧。” 敖真焦急地扭动起身体,恨不得直接飞过去。 有洁癖的馆主妈妈冷冷地说:“先洗澡。” “呜呜。”小孩委屈地哭了起来,但是干打雷,不下雨。 秦馆主眼中露出了震惊之色,僵硬地站在原地,干巴巴地说:“哭什么?是你自己把自己弄这么脏的。” “呜呜呜。”小孩根本不听她讲话,自顾自地越哭越大声。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房芸上前打圆场:“馆主,我估计一会儿吃饭又会弄脏,还是先让她吃饭吧,饿了这么半天也不容易。” 在小孩快要掀翻屋顶的哭声中,秦馆主默默妥协了,把敖真放在了餐桌前。 椅子早就被细心的房芸用十几层坐垫垫高,敖真像豌豆公主一样,坐在高高的垫子上,大口大口吃起了饭。 准确地说是一口肉,一口饭。 秦馆主看了一会儿,给她夹了几根青菜。 她也没反对,只不过继续自己的一口肉,一口饭,青菜孤零零地躺在最上面,怎么也等不到她的临幸。 房芸在旁边看着,眼看秦馆主眉头皱起,连忙又打圆场,夸赞道:“我们真真都不用喂饭呢,多乖啊,一会儿还要把这些邪恶的青菜都消灭,从青菜手里保护好其他小朋友。” 秦馆主诧异地看了房芸一眼,下一刻,却见小孩刨饭的动作一顿,接着,圆鼓鼓的脸上露出凛然的神色,咬咬牙,主动夹起了青菜。 “天啊,真真也太勇敢了吧。”房芸语气夸张地说。 一根青菜下肚。 “不愧是真真,根本就是个勇士嘛。” 又一根青菜。 看到小孩在房芸的赞美声中,吃青菜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口接着一口,秦馆主把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果然术业有专攻啊。 顾徐行正走在蜡像中间,高桥为首的道仁社三人在她身侧,中间隔着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在被顾徐行点破自己三人都是内鬼后,高桥一瞬间就动了杀心。 然而就在他想要动手时,心跳忽然变得极快,全身汗毛直竖,就仿佛自己成了一只被猎豹盯上的小羊,竟然妄想用蹄子踢翻猎豹一样。 明明两个人排名相差无几! 高桥万分吃惊,只能暂时压下杀意,放软了态度,猜测道:“怎么,你是内鬼?”不然此刻她就应该已经开始攻击他们了。 奇怪的是,顾徐行像是明白了什么,只点了点头,便转移了话题,问他要不要先在蜡像馆里转一圈,摸清楚晚上巡逻的路线。 高桥拿不准她的意图,这个建议对自己又没什么坏处,也就一口答应下来。 两方人就这样看似和谐地走在了一起。 很快,几人发现,蜡像馆非常大,构造犹如迷宫,如果一开始没有那个孩子领着,分散在各处的玩家们恐怕没法那么快汇合。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一间摆满了动物蜡像的陈列厅,仿佛来到了宠物乐园,猫、狗、狐狸、蛇、鹦鹉、仓鼠……等等小动物,穿着衣服,戴着项圈,显然都是家养宠物,站立的姿态动感十足,仿佛随时都会对着人伸懒腰、摇尾巴、歪脑袋。 顾徐行走到一条哈士奇面前,伸出机械手挠了挠它的下巴。 高桥神色阴沉地盯着她空门大开的后背,几乎按捺不住就要出手。 “救……救命……” 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从不远处传来,让几人同时转头。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凄惨,顾徐行一马当先地快步走了过去,道仁社三人对视一眼,拔腿跟上。 几人很快找到了呻吟声的主人,是那个坚定要做清点蜡像任务的老大爷。此刻他下半身陷在一只人形蜡像里,血红的筋膜与肉色蜡块蠕动融合着,上半身则努力向外伸,仿佛是蜡像的连体婴儿。 他的身旁,掉落着一本名册,还有几只笔,不知是不是和他一起做任务的玩家落下的。 看到顾徐行和高桥,老大爷痛苦的脸上出现了希冀之色,奋力往前伸着手喊道:“救救我!我所有道具都给你们!救救我!” 高桥捡起了名册,在他三米外站定,一边翻阅名册,一边神色温和地说:“别担心,我们在这儿呢。你这是怎么回事?” “蜡像,蜡像会吃人。”老大爷满头大汗地哀嚎,“救命……救……” “你对蜡像做了什么?”顾徐行清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嚎叫。 老大爷刚刚还痛苦得惨叫不止,闻言倏地一顿。 一个道仁社玩家在他身后的影子里,找到了一根用过的火柴,退回高桥身边。 高桥瞥了一眼,恍然大悟地说:“原来,你是内鬼,想要毁了这些蜡像啊。”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为什么顾徐行能一眼看破他的内鬼身份了。 他抬起眼,看向与老大爷融为一体的蜡像,那栩栩如生的面孔上,黑黢黢的眼里满是冰冷的杀意。 这里的蜡像,犹如人心的一面镜子,对它们的恶意,都会被这面镜子反射回来。 想要分辨谁是内鬼,只需要观察他们身边的蜡像是否有杀意。 这对内鬼也太不公平了吧! 高桥一边抱怨,一边飞快地取出了自己最强力的道具【钓鱼佬的最后一竿】,奋力向着顾徐行甩去。 要是被她泄露了这个情报,内鬼阵营必输无疑。 “不好意思了。” 眼看钓鱼竿精准钩住了顾徐行的脖子,高桥心里松了口气,微笑说道。 然而下一刻,顾徐行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为什么要道歉?” 身体蓦然僵住,高桥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甚至无法转动自己的脖子回头看一眼。 而他面前的“顾徐行”,侧了侧头,几块蜡屑从鱼钩上簌簌掉了下来。 顾徐行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制造了自己的蜡像,成功诱导他攻击了蜡像。 难怪她要点破自己,难怪她要露出那么多破绽。 脚底感受到流淌过来的滚烫蜡油,高桥向着两个同样惊呆了的手下喊道:“拉我出去!” 18、感冒 高桥和两个手下使出了各种各样的道具,依然无法挣脱蜡油。 最后两个手下都被吓疯了,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此地。 高桥的下半身,和先前的老大爷一样,融进了蜡像里。 剧痛之中,他的余光瞥见,老大爷已经完全和蜡像融为一体,只剩一张痛苦到扭曲的面孔,还在蜡像胸口若隐若现。 “救救我,你一定有办法吧,救救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轻易地栽了,高桥涕泪满面地向顾徐行乞求,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笑的是,几个小时前,他还以为自己会和顾徐行展开一番激烈的竞争,打得你死我活,却又惺惺相惜。 然而现在,顾徐行就站在几步开外,静静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小丑。 “不知道你们社长有没有告诉过你们,”顾徐行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很沉稳,内容却让高桥无比惊悚,“被主神拉进游戏的人,都是有罪之人,游戏唯一的目的,就是让我们赎罪。” 高桥隐隐察觉到,对方隐藏在冷静外表下的疯狂,然而还是忍不住说:“我忏悔,我有罪,只要你救我一命,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难道有罪之人,就不能得到一个悔改的机会吗?!” 说到最后,他已经近乎惨叫。 然而顾徐行的面色,依然纹丝不动。 “这个游戏,就是给你悔改的机会,只是要看你自己抓不抓得住。你们的死因,都源于你们内心毫无悔意,否则,又怎么会为了完成任务,置他人于死地?” “这不公平!”高桥颤抖地说,他就快说不出话了,可仍然努力嘶吼,“是主神发布了你死我活的任务,人心,又怎么经得起测试?凭什么,凭什么……” “高桥,你在现实中,是一个死刑犯吧?” 顾徐行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因为即将死亡而面色癫狂的高桥,蓦然僵住。 “2037年4月1日,你因为失业不顺心,超速驾驶,冲撞人群,导致7名小学生当场死亡,18名学生与家长受伤。” 空气安静了片刻。 “那是他们活该!”变调的嗓子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话,就因为喉咙被蜡油封住,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 “对你来说,别人的幸福圆满如此刺眼么?”顾徐行向着高桥走了两步,后者下半张脸都被蜡油裹住,努力睁大眼睛,看向她脚底的蜡油。 为什么她没事?为什么她不会被蜡油融合? 愤恨、不甘、难以置信、追悔莫及……高桥的瞳孔都在颤抖,眼白充血,最后涌现的情绪,依然是强烈的求生欲。 然而一只冰冷漆黑的机械手,覆上了他的双眼,顾徐行清冷的声线,此刻竟有一丝神性:“没关系,不认错也没关系,就这样下地狱吧,只要你痛苦,被你伤害过的人就会幸福了。” 不、我不想下地狱…… 最后一丝意识缓缓消亡,高桥心里终于涌起了浓浓的懊悔。 如果,能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 不会撞人,还是不会攻击顾徐行? 心中生起一丝茫然,高桥坠入了永恒的黑暗。 顾徐行放下了手,注视着他的面孔消失在蜡像之中,神情虔诚地垂眸祈祷。 真好。 今天的世界,又因为您,变得更美好了一点。 请让您这样的人,多多下地狱吧。 祈祷完毕,蜡像上的扭曲面孔已经消失,顾徐行用额头碰了碰“自己”的额头,转身继续探索起各个陈列厅。 真真的面孔忽然浮现在她脑海中,一丝疑惑,从她心头掠过。 一个三岁大的孩子,能有什么罪呢? “啊秋!”敖真正在溜达着消食,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秦馆主眼疾手快地抽了张纸,挡在了自己面前。 “糟了。”房芸起身摸了摸敖真的头,露出懊悔之色,“这孩子穿太少,感冒了!” 秦馆主一顿,对上了小孩黑黢黢的大眼睛,第一次产生了心虚的感觉。 因为小孩尿了裤子,她直接把孩子抱浴室里刷了一遍。她自己无所谓冷暖,也就没把水温放心上。 给小孩冲完冷水澡,她又去找了半天能给她穿的衣服。 恐怕这才是小孩被冻感冒的原因。 这会儿敖真脸颊红扑扑的,人却还很精神,趴在地板上,像条小蛇一样游来游去。 秦馆主伸手想把她提起来,洗个热水澡再塞进被窝,手刚碰到她肩膀,又想起自己这冷冰冰的手,只怕会让她病情加重。 房芸多有眼力见啊,一眼看出新手妈妈的不知所措,笑呵呵地抱起敖真:“还是先哄她睡觉吧,小孩发烧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摸着就只是低烧,睡一觉就降下来了。” “洗澡?” “发烧的时候最好不要洗澡,用湿毛巾擦一擦就行了。”房芸一边说着,一边放下小孩,把她身上衣服剥了,用热水打湿毛巾,拧干后擦了擦身子,然后直接塞进被窝,掖好被角,只让她露出个脑袋。 秦馆主默默看着房芸操作,明明她的动作都很随意,小孩就像被捏住了脉门似的,老实乖顺得不行。 敖真的头被她摸了几下,每摸一下,眼皮就往下垂一点,呼吸也变得重一点,五六下后,眼睛直接睁不开了,甚至打起了小呼噜。 房芸收回手,一抬头,看到面色紧绷的秦馆主。 “这是什么能力?”秦馆主虚心请教。 “是育儿嫂的神奇能力。”房芸微微一笑,并不谦虚地答道。 秦馆主:“……” “您有剪刀、针线吗?”房芸又问道。 “要这些做什么?” “给孩子改点衣服呀。”房芸说,“总不能一直让她穿不合身的大人衣服。” “……我去找找。”秦馆主说,“这段时间,麻烦你多照顾她一点。” “放心吧。”房芸的笑意淡了点,心里说不出的愧疚。她照顾这孩子,是有私心的,她是在利用这孩子,寻求馆主的庇护。 秦馆主看出她情绪变化,却也没说什么,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对方是什么目的,现在就是各取所需罢了。 床上,裹得严严实实的敖真哼唧了一声,抬脚想要踹被子,两人同时回神,一个去摸孩子额头、重新掖好被角,一个去找剪刀针线。 两个大人都对敖真心怀愧疚,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暗暗决定,等她醒了,一定满足她的所有要求。 “我要吃龙肉!”忽然,敖真说起了梦话。 秦馆主和房芸同时一顿,前者回忆起哪里有龙,后者则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这个,还真不好搞啊。 19、退烧 敖真睡了一觉,果然就退烧了。 房芸问她龙肉的事,她眨巴着眼睛,回忆起刚做的梦:“因为跟妈妈吵架了!”她伸出两只手,握成爪状,凶巴巴地说,“这是威胁!” 吃龙肉怎么会是对妈妈的威胁?房芸不解地看了眼秦馆主。 秦馆主道:“龙不好杀,你要吃,我给你猎一条小龙回来。” 房芸正想说这是不是太溺爱孩子了,敖真一个哆嗦,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之后嘴巴一扁,忽然嗷呜嗷呜大哭起来。 秦馆主:“……” 房芸:“……” “她为什么哭?” “额……” “育儿嫂的神奇能力?” “唉,不中用了。” 一楼,从工作间出来的玩家,迎面碰上了清点蜡像数量与夜间巡逻的玩家。 “张志远和高桥都死了。”两拨玩家已经提前对过了情报,张志远是第一个死的老大爷的名字。 说话间,探索完一楼布局的顾徐行,从黑暗中徐徐走来。 “就是她!”负责夜间巡逻的玩家,也就是高桥的两个手下,指着顾徐行,像见到了什么怪物一样,惊恐地大喊大叫起来。 两人逃走后,去而复返,想着也许能捡点高桥掉落的道具,却恰巧听到顾徐行那压抑而狂热的自言自语。 “是她害死了张志远和高桥!” 现在不踩死顾徐行,被她戳穿自己的内鬼身份就完了。 两人已经打定主意,如果顾徐行说他们是内鬼,他们就反咬对方才是,高桥也是发现了她的身份才会受害。 其他玩家齐齐看向顾徐行,以为她会为自己辩解。 “准确地说,这是一个测试。”顾徐行的话却让所有人摸不着头脑。 正有人想追问时。 “快看,那边有人过来了。”突然有人发现,从蜡像中缓缓走出两道似曾相识的身影。 昏暗的灯光照出他们冰冷的面孔。 “张志远、高桥?你们没死?”一个男玩家吃惊地说。 “我们亲眼看到他们和蜡像融为一体了的!”刚刚还想踩死顾徐行的两人,此刻又把她当成了救命稻草,声音尖锐地大喊,“顾大佬也看到了的!” “你们在说什么啊?”高桥神情不解,五官的变化生动极了,简直比活着的时候还要生动,“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莫名其妙咒人,现在的年轻人这么没礼貌吗?”张志远阴沉着脸,眼里满是怒火。 怎么看,都像真人。 就连亲眼目睹他们死去的几人,这一刻都不确定起来。 “你们……难道你们用了什么道具,逃了出来?” “嗯……”高桥的瞳孔缓缓转动着,似乎要顺着解释一番。 “找到了。”顾徐行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扬了扬手中翻开的名册,“各位,自己看吧。” 三个负责清点蜡像数量的玩家一怔,那是他们落下的蜡像名册。 大家凑过去,博物馆的灯光太暗,有人打开了手机手电筒。光束扫过一排排名字,在首字母g和首字母z的两页,分别出现了“高桥”、“张志远”两个名字。 “他们不是活人。”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他们变成蜡像了!” 另一个人哆哆嗦嗦扭头,却发现,刚刚还在这里的高桥和张志远,已经不见了。 昏暗的长廊尽头,顾徐行的蜡像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20、蜕皮 一下子死了两个人,大家心情都很低落。 顾徐行这时才说出自己发现的三条规律。 第一,蜡像能够反射出人的内心,内鬼玩家想要毁掉蜡像,蜡像也就会对内鬼玩家有杀意。 第二,人死后会成为新的蜡像,保留生前部分记忆,对活人具有极其浓烈的恶意。 第三,蜡像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缺失部分躯体,这就是需要不停修复的原因。 “大佬,你已经把一楼所有陈列厅都检查过了吗?”一个大胡子玩家语气恭敬地说,崇拜的神色配上那张沧桑的老脸,让许多人侧目。 顾徐行把名册递给了负责清点蜡像数量的玩家,后者在蜡像名字后面看到了一个个新鲜的记号,看来,这就是对大胡子玩家的回答。 “太强了,这就是榜上大佬的实力吗?” “游刃有余的样子啊。” 现在已经没人在乎张志远和高桥是不是死于顾徐行之手了,很有可能大家一起上,都打不过她一个,这还有什么必要去审判她是好人还是坏人。 普通玩家能做的,除了抱大腿,还是抱大腿。 卫景明很担心会被自己的心跳声出卖,虽然她还没来得及行动,但鲜红的任务界面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也是个内鬼。 这个副本太不平衡了! 内鬼站在了所有玩家、npc的对立面,却没有任何额外信息。 这还怎么玩? “我们需要补充一个夜间巡逻的人。”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夜晚的危险程度无疑会成倍增长。 卫景明犹豫着要不要站出来,就算今晚不行动,好歹也该多搜集点信息,不能太过被动。 “我可以巡逻!”一个元气满满的声音抢先一步,从众人腿边传来。 大家低头一看,换了身格子衬衫、灯芯绒裤的小孩,高举着手,工作热情满满。 一看就没吃过上班的苦。 没有人发现,楼梯口,秦馆主的身影一晃而过,似乎就是她把敖真送下的楼。 卫景明把敖真的手拨下来,语气变得坚定:“我来吧。” 最没人性的反派,也不至于让三岁小孩去干活,众人正在心里感叹,却听顾徐行清清冷冷地说:“那个小孩,自己也说了要加入吧?都是玩家,没理由有人什么都不干。” 卫景明愕然抬眸,手掌猛然攥紧。 太没人性了吧。 其他人也暗暗吃惊。 未能察觉陡然紧绷的气氛,敖真神情骄傲:“我做事,你放心。” 这下连反驳的理由也没有,卫景明心中焦灼。 “铛铛”两声,八点的钟声响起,夜晚已至。 …… 顾徐行并不厌童,但也绝不会给予小孩任何优待。 既然她送上门来,自己正好借此机会,观察观察她到底做了什么罪无可恕的事。 卫景明抱着敖真,走在顾徐行身后,想着找到机会,就要悄悄提醒真真,小心这个姐姐。 敖真深刻理解了巡逻的含义,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来回扫射。 她看到了一个小吃摊主,面前摆着淀粉肠、炸鸡柳、烤冷面、臭豆腐、粢饭团。 “我可以要一根烤肠吗?”敖真左闻闻,右嗅嗅,仿佛闻到了不存在的香味。 “这些都是蜡做的,不能吃。”卫景明小声安抚,“等通关了姐姐就给你买。” “咕咕咕。”敖真闭着嘴巴,喉咙里发出近似肚子饿了的叫声,然后吃惊地捧着肚子,“它怎么又饿了?” 卫景明:“……” 走在最前面的顾徐行忽然停步,转头伸出手。 卫景明吓得一个后撤步,要开始了吗?不管怎么样,她也要保护好真真,该死,竟然真的要对一个孩子下手……咦? 顾徐行的手上出现了一根热乎的烤肠,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敖真伸手接过,大眼睛里挤出两粒泪花,虔诚而笃定地说:“谢谢披萨姐姐。” “是菩萨吧。”卫景明黑线。 顾徐行抿了抿嘴,不动声色转回头。 谢什么。 她只是想用吃的,堵上小孩吵闹的嘴巴而已。 卫景明看了看专心啃烤肠的敖真,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真真自会搞定冷酷的大佬,根本不需要她操心。 博物馆接近8米的挑高,让众人的脚步声不断响起回声。 即便是最轻的摩擦声,也清晰可闻。 “你、你们有没有听到……多出的脚步声?”高桥留下的手下之一,戴一顶黄色鸭舌帽的玩家颤颤巍巍地说。 旁边是他的同伴,戴着绿色鸭舌帽,眼泪已经涌出来了:“弱智吧你,别这么说出来啊!” 除了专心啃烤肠的敖真,四个大人,其实早就听到了越来越近的、不属于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脚步声。 “那我们跑不跑?”小黄帽牙齿打着颤,咯咯咯地说。 “跑能跑到哪儿去?”小绿帽咬牙切齿,“周围全是人家的同类!” 最好的办法,就是装没发现。 也不知道后面的家伙,有没有听到这个弱智的话。 顾徐行放慢脚步,走到了面色紧绷的卫景明身旁,低声说:“听说是你,最先发现蜡像身上储存记忆的硬块的?” “是我,怎么了?” 卫景明正不解,手腕被一只冰冷的机械手强行攥住,手心被强硬地塞进了一枚打火机。 “加油,内鬼。” ……什么?! 卫景明愕然地收紧手指,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只见顾徐行迎面走向跟在他们身后的“人”——是“高桥”!修长的影子映在地板上,漆黑的机械手轻轻一甩,就甩出一把雪亮的尖刀。 “……跑!”她一个冷颤,没有演什么苦情剧戏码,扭头就跑。 小黄帽和小绿帽赶紧跟上。 三人身后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谁也不敢回头,只能不停地迈着双腿,让自己跑得更快些。 敖真趴在卫景明肩头,看着各个时代、各种风格的陈列馆在眼前掠过,忽然感觉耳后痒痒的,抬手挠了挠,指尖刮下一层银白色的、蛇蜕一般的干燥鳞皮。 怪不得先前很热,原来是要蜕皮了。 赶忙藏起了这块皮肤,敖真心虚地捂住了后颈,大眼珠子滴溜溜转起来,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巢穴,度过蜕皮期再见人。 妈妈说,蜕皮期被人看到,会被当成妖怪抓走当坐骑。 敖真吓得瑟瑟发抖。 随即又龇了龇牙。 她可是很凶的。 21、嘿嘿 卫景明有些迷糊。 顾徐行为什么要把这枚打火机塞自己手里? 【名称:一级纵火犯的打火机】 【品质:a级】 【说明:纵火犯小姐用它点过学校,点过虫族巢穴,点过末日前的最后一颗原.子.弹。大闹一场吧,火势越大,越能取悦她。但请记住,纵火者只负责点火,不负责灭火。】 这是要让自己去放火吗?难道顾徐行也是内鬼?不应该啊…… 脑子里塞满了疑问,旁边的小黄帽和小绿帽越跑越慢,喘着粗气说:“不行了……真跑不动了……” 虽然怀里还抱着个小孩,卫景明却仍呼吸均匀,她的体能可是活到现在的关键。 “那就休息一会儿。”她本想丢下两人,一抬眼,看到前方是宠物陈列馆,话锋一转。 猫、狗、狐狸、蛇、鹦鹉、仓鼠……一只只活灵活现的小动物,引得她心中一动。 “妈妈?”她怀里的敖真看向一只哈士奇,歪头喊了一声。 “……”卫景明说,“你也不要看到什么都喊妈妈……不对。” 她忽然反应过来,快步走过去,放下敖真。 敖真伸出手,在哈士奇的狗嘴里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一个立方体硬块。 卫景明立刻伸出手,覆上她肉乎乎的小手。 哈士奇的记忆,浮现在两人眼前。 这是个大雪漫天的夜晚,小狗坐在街道边,任由雪花飞落到身上。 它本该是最爱玩的年纪,雪花是它最好的朋友,但今天,它却完全没有玩的心思,尾巴不安地扫来扫去,目光在一个又一个路人脸上掠过。 主人带它来到这里,说要去给它买一根烤肠,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主人出什么事了吗? 长时间停留在户外,厚实的皮毛也无法再帮它抵御严寒,它蜷缩起身体,头颅随着路人的走动左右晃动,生怕错过任何一张脸。 “妈妈你看,那里有条哈士奇。” “被遗弃了吧,真可怜。” “我们要不要把它带回家啊。” “被遗弃的狗肯定性格不好,你要喜欢我们去买只小狗。” 母女俩说着话,渐行渐远,小狗望着她们的背影,又转过头,继续聚精会神地盯着街道。 一夜过去,它身上堆了厚厚一层积雪,身体好像都快被冻僵了。 “别看了,她不会回来了。”小狗头顶传来了没有起伏的声音,动作迟缓地抬起头,发现说话的是被丢进垃圾桶里的蜡像。 歪头看了看对方,小狗起身,抖落身上的积雪,跑过去,叼着对方的手,把蜡像从垃圾桶里拖了出来。 虽然很吃力,但它还是成功了,它在蜡像身旁坐下,继续观望街道尽头。 大雪连绵下了一周,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蜡像再次开口说道:“别等了,被丢弃的东西,不会再被捡回去的。” 小狗打了个哈欠,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下巴搁在爪子上,神情专注,眼睛眨也不眨。 “再这样下去,你会冻死的。” 蜡像叹了口气,对纹丝不动的小狗说:“你去把那个烟头拿过来,注意别咬到火星。” 垃圾桶边,不知谁丢了个烟头,一点猩红在雪夜中忽明忽灭。 小狗四肢冻得几乎无法弯曲,却仍依言照做,叼回来后,疑惑地望着蜡像。 蜡像手指挨着烟头,不知念了什么咒语,指尖忽然被点燃,一簇火苗升起,照亮了小狗的脸。 小狗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在这簇火苗边趴下,讨好地舔起了她的手腕。 蜡像静静趴在地上,先是手指,接着是手掌、手臂、肩膀。 她用自己的身体做燃料,燃烧了很久。可这个夜晚,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长。 天亮后,人们陆续起床,吃惊地说,看哪,地上有一滩凝固的蜡油,旁边还有一条死狗。 敖真看着最后的那滩蜡油说:“是妈妈!” 卫景明也明白了,给小狗取暖的蜡像,就是秦馆主。 …… 卫景明捏着打火机,为难地看着四周的蜡像。 大佬把这个a级道具给她,显然是对她寄予厚望。可看了刚才的故事,还要让她毁掉这些蜡像,她又有些于心不忍。但要她放过这些蜡像吧,她自己任务完成不了啊。 “哈!” 还没等卫景明纠结完,腿边忽然传来小孩一声大叫。 她低头一看,敖真又从她怀里出溜出去了,此刻正抱着哈士奇的脖子,往小狗背上爬。 而哈士奇也“活”了过来,咧着嘴,吐着舌头,尾巴欢快地甩来甩去。 救命! 脑中瞬间浮现出真真被蜡像融合的场景,卫景明差点窒息,飞快伸出手,想把小孩拉回来。 谁知,真真速度比她还快,像骑马似的,把自己身子一甩,甩上了小狗后背。 “驾!”她大喝一声,一只手抓着狗脖子上的毛,另一只手有模有样地拍了拍小狗的屁股。 卫景明扑了个空。 哈士奇像离弦之箭一样蹿了出去。 “哇!”骑在狗背上的小孩兴奋地举起了双手。 小狗受到鼓舞,哒哒哒跑得更快了,一眨眼就没了人影。 卫景明:“……” 卫景明闭了闭眼,认命地拔腿去追。还在大喘气的小黄帽和小绿帽连忙跟上。 “别丢下我们啊啊啊啊。” 半夜的博物馆,变得格外热闹。 蜡像们最大的优点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此刻却露出了有些滑稽的错愕之色,呆呆地看着一个卷毛小孩,骑着一匹哈士奇,在馆内横冲直撞。 刚切开“高桥”脖颈的顾徐行,正自己给自己包扎胳膊上的伤口,身旁忽然飞过去一团毛茸茸,叼着纱布的嘴巴微张,眼里满是疑惑。 难道她在什么时候中了幻术? 二楼。 以为一楼的动静,是蜡像在追杀活人,玩家们蜷缩在床上,捂着耳朵,心跳如鼓。 还在用馆主的旧衣服,给敖真改成新衣服的房芸,看了眼秦馆主,心下顿时了然。 秦馆主走到门口,又停下了脚步,把小孩送去一楼,不就是为了消耗她的精力吗? 忍住,就算感觉家要被拆了,也要忍住。 “芜湖!” “哇哦!” “砰!” 一楼的动静越来越大,秦馆主的拳头攥得越来越紧。 忽然小孩笑了一声。 “嘿嘿。” 所有声响都消失了。 秦馆主:“……” 怎么感觉,比刚刚更让人不安了? 22、颜料笔 “狗,过来。” 敖真趴在垃圾桶边,朝着哈士奇招手。 哈士奇摇着尾巴,却不肯服从这个指令。垃圾桶里都是人不要的东西,它有主人的。 “那好吧。”敖真挥挥手,“你走远点,不要暴露我。” 哈士奇竟然听懂了,甩着尾巴,溜达到了对面,趴在了地上,再次不动了。 “真真。”卫景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敖真立刻蹲下,同时捂住自己的嘴巴。 “找到狗了。”小黄帽的声音响起,“诶,那小孩呢?” “二哈,刚刚骑你身上的小孩呢?”小绿帽跟着问。 狗没理会两人,两人悻悻挠头。 垃圾桶里的敖真心脏怦怦跳。 她想躲在这里蜕完皮再出去。 卫景明看了眼垃圾桶:“应该是往那边跑了吧,走!” 脚步声远去。 黑暗中,敖真捂着嘴偷笑。 卫景明猛地回头,向着垃圾桶暴冲两步,伸手往里一捞:“抓到你了吧,小坏蛋,让你再跑……诶?” 看着手心的空气,卫景明傻了眼。 她刚刚明明抓到小孩衣领了啊。 顾不上脏,直接把头伸进垃圾桶转了一圈,卫景明心都凉了。 真真,你又去哪儿了啊! 敖真用尾巴擦了擦汗。 好险好险,要不是及时变成泥鳅大的小龙,从垃圾桶底下出溜出去,就要被抓住了。 现在的她,缩在一个蜡像的衣袖中,后颈一块鳞皮已经翘起。 好痒哦。 敖真滚来滚去,不停地蹭着后颈,感觉自己像动画片里的赖皮蛇,差点又忍不住嘿嘿嘿笑起来。 “嘿嘿。” 一片安静中,有人笑了两声。 敖真停止翻滚,害怕地抱紧自己,她明明是在心里笑的。 “你蹭得我好痒。” 声音从头顶传来,和馆主妈妈的音色有点像,敖真从袖口探出拇指大的小小龙头,一张以假乱真的蜡像脸,也正低头看她。 “哇啊啊啊啊。”瞬间炸毛,敖真的蜕皮进程反倒因此加快了。 “嘘。”蜡像哥哥说。 “那边是不是有真真的声音?” 卫景明的脚步声立刻靠近。 敖真迅速缩头,蜡像哥哥抬头,故意又笑了声。 “嘿嘿。” 正往这里走的卫景明扭头就跑。 后面的小黄帽发出了一声惨叫,被小绿帽捂住了嘴。 微笑注视着几人跑远,蜡像哥哥才再次低头说:“出来吧,真真。” “嗷。” 小龙游到袖口,后颈到尾巴骨的皮像被充了气,全都鼓了起来。 蜡像哥哥脸上保持着微笑,弧度都纹丝不变,换成任何一个成年玩家,都会被它的伪人感吓出杀心。 然而敖真只是歪了歪头,学着它的样子,嘴角扬起了相同弧度。 蜡像是人心的镜子,孩子也是蜡像的镜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蜡像哥哥轻声问。 “我是解救公主的勇者!”敖真想起了看过的故事书。 “你爸爸妈妈呢?” “必须打倒恶龙!” 敖真代入感极强,捏紧了小龙爪。 “这个给你吧。”蜡像哥哥把一根用过的颜料笔,塞到了小白龙的肚子下。 小白龙盘在颜料笔上,疑惑地眨眨眼:“勇者的大剑?” “也许会对你有用。” 一段驴头不对马嘴的对话,蜡像哥哥闭上了嘴。 然而它不知道,由它开启的交流,未必能由它结束。 敖真用尾巴勾着颜料笔,戳进鳞皮鼓起的裂口,左挠挠,右挠挠,没一会儿就把一整张龙皮蜕下来。 妈妈教过她要垃圾分类,这算湿垃圾还是干垃圾呢? 盯着半透明的龙蜕看了半天,敖真卷吧卷吧,把它卷成一个小球。 恢复光滑的身体哧溜滑落到地面,小白龙摇身一变,又成了个白白净净的可爱小孩。 把龙蜕塞兜里,举着颜料笔,敖真一个跳山羊,骑在了也就五六岁的蜡像哥哥的脖子上:“勇者小队,出发!” “……”勇者的坐骑认命地抬起脚,勇者举着颜料笔,在半空用力一挥。 一抹七彩颜料从笔尖溢出,映得敖真眼睛都闪闪发光。 “叮咚!” “恭喜玩家‘真真’缴获道具【涂抹过去的颜料笔】。” 【名称:涂抹过去的颜料笔】 【品质:b级】 【说明:曾经有一位蜡像大师,制作的蜡像盛放着人们过去的记忆,遗忘等于背叛,被抛弃的记忆无比暗淡,大师就用这支颜料笔,把记忆重新涂抹成鲜艳的色彩。试着在脑中想象你所需要的颜色,大胆涂抹吧。】 敖真非常公平,每个蜡像都抹两笔。 “涂完你的涂你的,涂完它的涂它的……”她嘴里念念有词,所过之处,蜡像的脸上都多出一团花花绿绿的抽象线条,色彩应用可以说是天马行空。 没过多久,一整个陈列厅的蜡像就都被涂了一遍。 “下一个!”一点也不觉得累,拍了拍自己的坐骑,敖真非常有成就感地挥手,仿佛周围站满了不存在的参观游客。 坐骑蜡像哥哥默默抬脚。 “停一下。”敖真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连忙抓住它的头发,就差喊一声“吁”。 对面,神情空白的“卫景明”静静伫立。 “姐,那不是你吗?”小黄帽惊恐的声音,从敖真背后传来。 敖真扭头一看,又一个姐姐。 卫景明脸上,终于找到小孩的笑容凝固了,吃惊地望着自己的蜡像,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我已经死了?”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生成蜡像的条件,除了死亡,还有遗忘。” 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顾徐行脚步轻盈地走过来。 “遗忘的记忆,会生成一个过去的你。” 她看着面色变化的卫景明,身旁缓缓走来又一个“顾徐行”。 “所以,你还要毁掉蜡像吗?”另一个“顾徐行”勾起嘴角,语气恶劣地说,“那就等于,杀死过去的你。” 卫景明咬着唇瓣,心中茫然,感觉自己踩中了什么陷阱。 “轮到你了。” 小孩活泼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一抬头,只见真真举着颜料笔,左边涂涂,右边涂涂,她和顾徐行的蜡像脸上就都多了一团线条凌乱、花花绿绿的涂鸦。 卫景明:“……” 顾徐行:“……” 顶着这样的脸,瞬间严肃不起来了啊! 收回颜料笔,小孩摇头晃脑,对自己说:“真是辛苦了。” 她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儿童手表,嗯,不知道是几点,严肃地点头:“画画时间结束,该喝奶了。” 说完,她豪迈地一伸手:“奶来!” 她要痛饮三大杯。 23、交换 很不幸,蜡像们拿不出真真要喝的奶。 它们自己也不会产奶。 天塌了。 小孩的抽泣声断断续续。 “手里捧着窝窝头~” “瓶里一滴奶都没有~” “我的眼泪一直在流~” 声音呜呜咽咽,在博物馆各处回荡。 蜡像们以为,自己是见过世面的,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会害怕。 但这一刻,它们真的怕了。 卫景明掏出了自己囤的所有食物,不是压缩饼干、就是压缩饼干……没办法,同类物品可以合并,她的背包没那么大空间,吃的方面就只能委屈自己。 压缩饼干这东西,吃一次还行,第二次看见就够了。 敖真瘪瘪嘴。 顾徐行默默取出了一个道具。 【名称:绝望的安抚奶嘴】 【品质:a级】 【说明:在恶灵之中,当属未长大的婴灵最凶。奶嘴的主人出生第三天,就被笃信邪.教的父亲钉住手脚,放在祭坛上,流干了体内的血。母亲为它准备的安抚奶嘴散落在祭坛边,饱饮了它的鲜血,积聚了不可思议的力量。注意,奶嘴可以驱散婴灵身上的怨气,但也可能会起到反作用,使用之前想清楚,自己能否驾驭它。】 顾徐行在奶嘴上贴了道朱笔黄符,接着就塞进了敖真嘴里。 小孩哭声骤停,疑惑地咬了咬奶嘴的头,符纸被微风吹得飘起。 冷白的光束打在她头顶,衬得她小脸煞白。 小黄帽和小绿帽在旁边看着,一阵毛骨悚然。 怎么感觉在制造超级大boss啊! 能卡关三天的那种! 卫景明也有点毛毛的,顾徐行看了她一眼,说:“消过毒的。” 额,该在意的不是这个吧。 好吧,卫生问题确实很重要。 眼见敖真咬着安抚奶嘴,终于消停,四周伫立的蜡像都悄悄松了口气。 今晚应该能顺利度过了吧……此刻,蜡像与人类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然而没过多久,小孩就吐出了奶嘴。 “手里捧着窝窝头~” “瓶里一滴奶都没有~” “我的眼泪一直在流~” 敖真又不是傻子,有没有奶还能分不出么。 她真的好悲伤啊。 “真真。”馆主妈妈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她抬起压根没眼泪的眼睛,看到秦馆主举着奶瓶,浑身仿佛都在发光。 敖真顿时星星眼。 “妈妈。” 馆主妈妈弯腰,把敖真抱进了怀里,敖真非常自觉地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接过奶瓶,大口大口喝起了奶。 虽然三岁宝宝还用奶瓶有点羞羞。 卫景明和小黄帽、小绿帽都露出了得救了的表情。 顾徐行默默收起了被小孩随手丢开的安抚奶嘴,神色不明。 秦馆主托着小孩的屁股,看了眼不远处的蜡像们。 那一张张脸上滑稽的凌乱线条,让她眼底的黑眼圈更明显了一点。 二楼玩家们担惊受怕了一整夜,直到凌晨,一楼的动静彻底消失,才筋疲力尽地睡过去。 他们中午醒来,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小声讨论昨晚发生了什么。 四个负责夜间巡逻的玩家都找不到了。 “就连顾大佬也没逃过毒手吗?” “昨晚的声音可太恐怖了。” “有人有思路吗?这个副本到底怎么过?” “我总结了下大家看到的记忆,这些蜡像有个共同点,都被自己所珍视的人抛弃,或是遗忘了。” “所以,这不是蜡像博物馆,是记忆博物馆啊。” “知道这个又有什么用?能完成任务吗?内鬼还有谁啊?” 众人面面相觑。 每个人都一脸忧愁,谁也不会告诉别人,自己面前的任务面板,就是血红色的。 “很简单,这个副本,所有玩家都是内鬼。” 另一间房间,正在刷牙的卫景明,含着泡沫,呆呆地看着顾徐行。 她只是醒来后随口说了句,为什么感觉大家抓内鬼的热情都不是很高,就听到了这句震惊她的解释。 “顾大佬,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她现在怀疑顾徐行有作弊器,从刚进游戏到现在,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一样。 “在真真找到我之前,我就已经遇到了我自己的蜡像。她看到了每个玩家的反应,将这些信息告诉了我。”顾徐行语气平淡地说,似乎这没什么大不了。 卫景明回忆自己昨晚遇到的“自己”:“那我怎么没法和蜡像交流?” “你怎么知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蜡像呢?” 卫景明手中的牙刷啪叽摔在了水池里。 房门被人推开,又一个顾徐行走了进来。 “好了,别吓她了。”这个顾徐行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完成任务?” 卫景明晕乎乎地看着两个顾大佬,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啊。 “你又怎么确定,你自己不是蜡像呢?”一开始就在房间里的顾徐行,看着大脑过载的卫景明,轻描淡写地说道。 敖真在馆主妈妈的大床上,睡成一个大字。 秦馆主并不需要睡眠,却不知怎么回事,硬生生被小孩熬出了黑眼圈。 不过,睡着的小孩还是很可爱的。 跟着房芸学做宝宝辅食的秦馆主,时不时看一眼睡得香喷喷的敖真,一向冰冷的手脚,竟多了几分暖意。 敖真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眼睛还没睁开,就举起手说:“今天有肉吃,又幸福了真真。” 满室排骨香。 听到她起床的动静,秦馆主走进卧室。敖真坐在床上,抓着床边房芸改造的小衣服,自己穿衣服,脑袋蒙在了衣服里,对着袖口拼命用力,嘴里还在哼歌:“我的脑袋真大呀~衣服都套不上啦~” 秦馆主伸手,把她的脑袋对准套头衫的领口,往下一拉。 小脸因为缺氧憋得红扑扑的敖真,得以重见天日。 “妈妈早上好。”小孩元气十足地说。 “已经下午三点了。”秦馆主指了指窗外的太阳。 敖真骄傲地说:“那我可真是了不起。” 不知道她又在骄傲什么。 敖真穿好了袜子,却不肯自己下地,举起手要妈妈抱。 秦馆主把她抱进卫生间,放在小凳子上,看着她自己刷完牙,胸口多了几团牙膏泡沫。 等她解决完生理问题,洗了手,开始吃饭,胸口的牙膏泡沫已经干了,但又多了几团油渍。 新衣服才换上没多久,就被造得花不溜秋。 房芸立刻提供了自己珍藏的去污剂,但秦馆主沉思片刻,又出了趟门,回来时,身后跟了两个小鬼,左手右手都提满了童装。 小鬼已经听说了饿死鬼的事迹,尽管真真散发着对鬼来说无比香甜的气味,连哈喇子都不敢流。 真真有了一衣柜的新衣服,兴奋了好一会儿,掏出了昨天收获的颜料笔。 秦馆主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把她拖出了衣柜,又给衣柜上了个儿童锁。 房芸笑眯眯地看着母女俩斗智斗勇,心里却说不出的焦虑。 她大概,已经对秦馆主没用了。 没法再躲在馆主的庇护下了,她必须独自去完成那个可怕的内鬼任务。 敖真用力地拉了拉衣柜门,发现使出吃奶的劲都拉不开,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团成球的东西,塞进秦馆主掌心。 “妈妈,这个给你。”我们交换! 秦馆主低头,看向手心还带着黏液、半干不干的龙蜕:“……” 她好像,知道真真是什么东西了。 孩子会送妈妈礼物了,她应该欣慰。 可这和抠一块头皮屑送给她有什么区别? 敖真似乎看出妈妈对自己蜕下来的皮的嫌弃,用更嫌弃的眼神斜乜她,骄傲地说:“真真全身都是宝,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