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之爽意》 第243章 跨越伤痛的情缘 三月光阴倏忽而过,清风观后院的桃花开了又谢,落英缤纷中,一道素色身影立于廊下,身姿较往日挺拔了许多,眉宇间的苍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润的气色。清禾握着最后一瓶灵泉水,指尖已无往日的冰凉,经脉中流转的内力虽不及巅峰时浑厚,却澄澈通畅,再无半分寒毒侵蚀的滞涩。 药炉里的最后一帖温补汤药刚刚熬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与草木清气。她正欲转身回房,却见院门外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韩恺身着月白长衫,身姿挺拔,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眼底是藏不住的期盼与紧张。 这三个月来,他并未如韩爽所言那般“静待”,而是每隔三五日便会送来新鲜的蔬果与滋补的食材,有时只是远远站在观外,看一眼她的身影便悄然离去。他从不多言,却用最沉默的方式,将牵挂融入了日复一日的陪伴中。 清禾心中一暖,往日刻意筑起的防线,在这三月的温柔攻势下早已土崩瓦解。她放下手中的药碗,缓步走到他面前,往日清冷的嗓音多了几分柔和:“韩公子,今日怎么来了?” 韩恺喉结滚动,目光紧紧锁住她,见她气色红润,眼中难掩欣喜:“听闻你今日服完最后一剂药,便想着来看看你。”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你……身子好些了吗?” “托韩姑娘的福,已无大碍。”清禾浅浅一笑,这是她遁入道门后,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如此真切的笑容,如冰雪消融,春阳破暖,“内力已恢复七八,寒毒也彻底根除了。” 韩恺心中大石落地,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却又很快染上一丝忐忑。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缓缓打开,里面躺着一支温润的白玉簪,簪头雕刻着一朵盛放的莲花,正是她当年最喜欢的花。 “清禾,”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坚定,“当年若不是你舍身相救,我早已命丧黄泉。这一年多来,我日夜牵挂你,看着你受寒毒折磨,我却无能为力,心中愧疚万分。如今你身子痊愈,我……” 他鼓起勇气,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我知道你遁入道门,是想远离过往的纷争,可我不信你真的看淡了红尘。清禾,我喜欢你,从年少时见你第一面便动了心,这些年从未变过。你愿意……放下清规戒律,随我回家吗?我想娶你,用一生护你周全,再也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清禾望着他眼中的深情与恳切,又看了看锦盒中那支熟悉的玉簪,往事如潮水般涌来。一年前韩恺在外游历时,他们在药王谷初见,他冒失闯入药圃,被她用草药汁泼了满脸;追杀途中,她将他护在身后,硬生生受了那记蚀骨寒毒;这三个月来,他默默的守护与牵挂……点点滴滴,都化作暖流,在她心中涌动。 她抬手拭去眼角不自觉滑落的泪水,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韩恺,我以为遁入道门,便能斩断尘缘,却不知有些情,早已刻入骨髓。这三个月,我每日服药,看着你送来的蔬果,心中便再也无法平静。” 她伸手拿起那支玉簪,轻轻插入发间,素净的容颜因这一抹点缀而更显温婉:“我愿意。我愿放下道袍,褪去过往的枷锁,与你共度余生。” 韩恺闻言,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温暖柔软,不再是往日的冰凉,那温度顺着掌心蔓延至心底,让他整颗心都滚烫起来。 “清禾!”他声音哽咽,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向你保证,此生定不负你!” 清禾望着他激动的模样,脸上笑容愈发温柔。阳光透过桃树的枝叶,洒在两人身上,暖意融融。过往的伤痛与阴霾,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唯有彼此眼中的深情与对未来的期盼,在空气中静静流淌。 三日后,韩府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清禾身着大红嫁衣,头戴凤冠,在众人的祝福声中,与韩恺拜堂成亲。韩爽站在人群中,看着二哥脸上幸福的笑容,又看了看清禾眼中的娇羞与笃定,心中满是欣慰。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婚礼,更是一段跨越伤痛与世俗的情缘,终于迎来了圆满的归宿。而她自己,也在这场促成他人幸福的过程中,更深刻地明白了“医者仁心”与“情之所钟”的真正含义,心中对未来的期许,也愈发清晰起来 喜欢砚之爽意请大家收藏:()砚之爽意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4章 堂哥祁砚辞 韩恺与清禾的婚事落定后,韩爽回祁府时,明显感觉到府中氛围添了几分不同。往日里对她执掌中馈颇有微词的几位老嬷嬷,见她既能将祁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又能以药王谷的人脉与医术促成韩、清两家的美事,言语间多了几分敬畏;祁大将军更是在一次家宴上,当着众人的面赞她“聪慧通透,有大家风范”,默许了她在府中更自由的行事权。 这日午后,韩爽处理完账目,正带着侍女在府中花园的暖阁整理药王谷送来的新药材,忽闻门外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抬头望去,竟是许久未曾露面祁砚之大伯家的大堂哥,也是祁家长子——祁砚辞。 他身着一袭墨色锦袍,身姿清瘦挺拔,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只是脸色略显苍白。往日里,祁砚辞因自幼体弱,常年在京郊别院静养,韩爽嫁入祁府半年,也只见过寥寥数次。 “弟妹在此整理药材?”祁砚辞声音温和,目光落在案上那株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铁皮石斛上,“这是药王谷特有的‘云顶石斛’吧?听闻需长在悬崖峭壁之上,十年方可成熟,有固本培元之奇效。” 韩爽心中微讶,起身行礼:“大哥竟认得此药?”她印象中,祁砚辞一心只读圣贤书,从未涉猎医药之道。 祁砚辞浅浅一笑,缓步走近:“早年在别院静养时,曾偶得一本药王谷的残卷医书,闲来无事便翻阅了些,略知一二。只是没想到,弟妹竟是药王谷少谷主,医术定然精湛。”他顿了顿,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我这身子骨素来孱弱,近来总觉心口发闷,夜不能寐,不知弟妹可否为我诊脉一二?” 韩爽自然不会拒绝,示意他坐下,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腕上。脉象虚浮无力,气脉滞涩,竟是长期气血亏虚,兼有心脉不畅之症。她心中了然,这般病症,多是常年静养缺乏活动,又思虑过重所致。 “大哥脉象虚浮,是气血不足之象,心脉略有滞涩,想来是思虑过多,郁结于心。”韩爽收回手,语气平和,“我为大哥开一副疏肝理气、补气养血的药方,再以灵泉水调和服用,平日里多到院中散散步,放宽心,不出两月,定能好转。” 她一边说着,一边取来纸笔,迅速写下药方。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中,祁砚辞静静看着她的侧影,阳光透过暖阁的窗棂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她神情专注,眉宇间带着医者特有的沉静与认真,与往日在打理中馈时的干练模样,又添了几分不同的韵味。 “多谢弟妹。”祁砚辞接过药方,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指尖,一丝微凉的暖意传来,让他心头微动,“往日里,总听闻弟妹精明强干,今日一见,才知弟妹不仅有理事之才,更有仁心医术。” 韩爽笑了笑:“大哥过誉了,治病救人本就是药王谷弟子的本分。”她从案上取过一小瓶灵泉水,递给他,“这是灵泉水,每日清晨空腹饮下一杯,可先滋养脾胃,辅助药效。” 祁砚辞接过瓷瓶,小心翼翼地收好,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真诚:“往后,怕是要多麻烦弟妹了。” 自那日后,祁砚辞便时常来暖阁寻韩爽请教养生之道,有时是询问药方的煎服方法,有时是带来一些他在别院种植的草药,与她探讨药性。韩爽发现,祁砚辞虽体弱,却极有悟性,对草药的理解往往能举一反三,两人聊起医药、典籍,竟颇为投缘。 一日,祁砚辞带来一本他珍藏的孤本医书,书页泛黄,却是早已失传的《神农草木注》残卷。“弟妹看这一段,关于‘忘忧草’的记载,与药王谷的医理颇有相通之处。”他指着其中一页,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韩爽接过医书,仔细翻阅,心中又惊又喜。这残卷中记载的几种草药配伍之法,正是她近日研究解毒药方时急需的。她抬头看向祁砚辞,眼中满是感激:“大哥这份礼物,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祁砚辞见她欣喜,嘴角也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能帮到弟妹便好。其实,与弟妹探讨医理,我也受益匪浅,这身子骨,似乎也比往日舒畅了许多。” 暖阁中,淡淡的药香与书卷的墨香交织在一起,阳光正好,两人相谈甚欢。韩爽望着祁砚辞眼中的光亮,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位体弱却温润的祁家长子,似乎与她想象中截然不同。而这份因医术结缘的情谊,正在悄然滋生,她觉得他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喜欢砚之爽意请大家收藏:()砚之爽意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5章 南下之旅 暖阁中药香弥漫的交谈,自然瞒不过祁砚之。他得知韩爽与大哥祁砚辞因探讨医理日渐熟稔,起初心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异样。祁砚辞虽体弱,但学识渊博,气质温润,与爽儿在医药之道上确有共鸣。然而,当他看见韩爽提及祁砚辞时,眼中是纯粹的欣赏与医者见到“可造之材”的欣喜,并无半分旖旎,那点微末的疑虑便烟消云散,反而为自己那点小心思失笑。他的爽儿,心胸开阔,志向远大,怎会拘泥于后宅琐碎或男女私情?她与大哥,更像是志同道合的友人,亦或是医道上的师生。祁砚之甚至乐见其成——大哥若能因此开怀,身体好转,也是祁家之福。他只是私下叮嘱了韩爽几句,莫要太过劳累,同时暗中派了更得力的暗卫护卫暖阁周围,确保一切无恙。 不久,朝廷关于南方两淮地区漕运与税银贪污案的密旨下达。皇帝钦点韩钧为钦差御史,负责明察暗访,彻查此案。因案情可能涉及地方豪强与绿林势力,需一位得力武将协助镇场并保护钦差安全,祁砚之被点名随行。而韩爽的南下经商计划,正好与此行路线大部分重合。在祁砚之的周旋与皇帝的默许下,韩爽得以“顺路”跟随钦差队伍南下,名义上是照顾体弱的祁砚辞,实则是开展她的商业版图。 临行前,祁府和韩府又是一番忙碌与叮嘱。韩爽将祁府中馈事务暂时交托给祁母,并将青鸾和小翠留下协助。祁母拉着她的手,千叮万嘱:“南方湿热,蚊虫多,定要带足药材。行事谨慎,莫要强出头,一切以安全为重。” 祁大将军则给了韩爽一枚可调动沿途部分驻军的信物,以防万一。 韩家这边,祖母和母亲更是红了眼眶,韩父嘱咐她注意安全,韩母塞满了各种她爱吃的点心酱菜。韩恺虽未多言,却将血影阁在南方几条重要线路的接头方式告诉了韩爽。韩宸则细心整理了南方几处可能有用的文人故旧名单。 韩爽自己则做了充分准备。她通过赵铁鹰,已经组建了一支约一百多人的精干商队,成员多是退伍老兵或可靠镖师,既能护卫,也能打理货物。商队装载了京城特产的锦缎、瓷器、药材、香料以及一些精巧的北方手工艺品。她打算用这些打开南方市场,同时沿途考察,设立“韩氏商行”的分号,并收购南方的茶叶、丝绸、绣品、蔗糖等特产运回北方。 出发那日,天朗气清。祁砚辞乘坐钦差官船,韩钧带领一队精锐骑兵沿陆路护卫并先行侦察,韩爽的商队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官船之后的水陆联运队伍里。祁砚之亲自送他们至京郊码头,握着韩爽的手,低声道:“万事小心,定期传信。若遇难处,随时联系沿途暗桩或动用我给你的信物。” 韩爽重重点头,压下离别的不舍,眼中充满对前路的期待。 队伍沿运河南下,初始一段颇为顺利。祁砚辞在船中梳理案卷,韩钧在前方探路扫清潜在障碍,韩爽则忙着指挥商队装卸货物、与沿途城镇的商人接洽。她凭借药王谷少谷主和安国夫人的身份,加上货物精良、价格公道,很快就在几个码头城镇打开了局面,订下了几笔不错的生意,也初步选定了两处开设分号的地点。 这一日,队伍行至江淮交汇的重镇“临淮府”。此地水陆通衢,商贾云集,但也龙蛇混杂,是贪污案中几条线索指向的关键节点之一。 按照计划,韩钧将在此暗中查访,祁砚之需与当地驻军及府衙先行接洽。韩爽的商队则在城中最大的客栈安顿下来,她一面让赵铁鹰带着伙计去市集了解行情、联系本地货商,一面自己也换了身不起眼的男装,带着两个机灵的护卫,在城中闲逛,既为考察商铺位置,也想听听市井之言。 行至城西一条相对安静、却店铺林立的“锦绣街”时,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只见一间名为“云裳阁”的绣庄门前,围了不少人。一个穿着绸缎、满脸横肉的胖子,带着几个家丁,正对着绣庄内厉声呵斥:“苏娘子,别给脸不要脸!我们老爷看中你的绣庄,是你的福气!识相的赶紧把地契交出来,价钱嘛……老爷仁慈,给你市价的七成!否则,哼哼,你这绣庄也别想开了!” 绣庄门口,站着一位身着藕荷色衣裙的女子。她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身段窈窕,面容姣好,只是眉眼间带着疲惫与倔强,正是绣庄的主人苏婉娘。她手中紧握着一卷账册,声音清冷却坚定:“朱管事,这铺子是我苏家祖产,不卖。市价几何,你我心知肚明,七成?这与强抢何异?临淮府是有王法的地方!” “王法?”那朱管事嗤笑一声,“在这临淮府,我们老爷就是王法!你一个寡妇,守着这铺子有何用?不如拿了钱,找个地方安稳过日子去!” 说着,竟示意家丁上前,似乎要硬闯。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面露同情,却无人敢上前。显然,这朱管事口中的“老爷”在本地势力不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韩爽蹙眉,正思索着是否要管这闲事,以及如何管法。忽然,她眼角瞥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从街角大步流星地走来,周身带着压抑的怒气——正是暗访的韩钧! 韩钧显然也听到了争吵,他拨开人群,径直走到那朱管事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压力,声音冷得像冰:“光天化日,强买强卖,欺负妇孺?谁给你们的胆子?” 那朱管事被韩钧的气势所慑,后退半步,但随即想到自家靠山,又挺起胸膛:“你是什么人?敢管我们府衙周师爷家的事?” “府衙师爷?”韩钧眼中寒光一闪,他正奉命调查府衙是否涉案,没想到这么快就撞上一个。他没理会朱管事的叫嚣,目光越过他,落在了绣庄门口那道纤细却挺直的身影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苏婉娘看着突然出现的韩钧,整个人如遭雷击,手中的账册“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她脸色瞬间苍白,嘴唇微颤,眼中翻涌着极度复杂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久别重逢的悸动,以及深藏的痛楚与慌乱。 韩钧也愣住了。他死死盯着苏婉娘的脸,那张在记忆中从未模糊过的容颜,此刻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却似乎比记忆中清瘦了许多,眉宇间染上了风霜。他的心脏像是被重重捶了一下,痛意与狂喜交织,喉头滚动,却发不出声音。 “苏……苏姑娘?” 韩钧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 这一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也证实了韩爽心中的猜测——这位处境艰难的绣庄老板娘苏婉娘,就是大哥韩钧当年跟着夫子在江湖游历时,那位让他念念不忘、甚至可能因故分离的“有情人”! 朱管事见这突然冒出来的高大男子竟与苏婉娘相识,且气势不凡,心下有些打鼓,但嘴上仍硬:“原来认识?那正好!赶紧劝劝苏娘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韩钧猛地转头,目光如刀锋般刮过朱管事,那是在战场上淬炼出的杀意,吓得朱管事腿一软。“滚。” 韩钧只吐出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你等着!” 朱管事色厉内荏地撂下话,带着家丁灰溜溜地挤出了人群。 围观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但目光仍好奇地在韩钧和苏婉娘之间逡巡。 街边,只剩下韩钧、苏婉娘,以及不远处男装打扮、若有所思的韩爽。 韩钧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一步步走到苏婉娘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眼中强忍的泪光。“婉娘……” 他声音低哑,“真的是你?这些年……你一直在这里?为何……为何不找我?” 苏婉娘别过脸去,飞快地抹了下眼角,再转回来时,已勉强恢复了平静,只是声音依旧带着微颤:“韩……韩公子,民妇苏氏,见过韩公子。往事已矣,公子不必挂怀。今日多谢公子解围,民妇感激不尽。” 语气客气而疏离,刻意划清了界限。 韩钧被她这声“韩公子”和疏离的态度刺得心口一痛,急道:“婉娘!当年的事……” “韩公子!” 苏婉娘打断他,抬眸直视着他,眼中带着决绝的痛色,“请莫要再提当年。民妇如今只是这云裳阁的掌柜,与公子……再无瓜葛。公子有事在身,请回吧。” 说完,她弯腰捡起账册,转身就要退回绣庄内。 “等等!” 韩钧下意识伸手想拉住她,却在半空中顿住,怕唐突了她。 就在这时,韩爽走上前来,笑容温和地开口:“苏娘子留步。” 她虽作男装,但清秀的容貌和通身的气度令人侧目。 苏婉娘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公子”。 韩爽微微一笑,先对韩钧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对苏婉娘拱手道:“在下姓韩,京城人士,行商至此。方才见娘子绣庄前的纠纷,又见这‘云裳阁’的绣品颇为精致,心中好奇。不知可否进店一观?若有合眼缘的,正好采买一批。” 她语气真诚,态度谦和,又提及生意,苏婉娘无法拒绝,只得侧身道:“公子请进。” 韩爽走进绣庄,韩钧也默默跟了进去。绣庄内布置清雅,架上陈列的绣品果然精美,花鸟虫鱼栩栩如生,针法细腻,配色雅致,可见主人技艺高超且颇有品味。 韩爽一边假装挑选绣品,一边状似随意地与苏婉娘交谈,夸赞她的手艺,询问些经营之事,慢慢缓和气氛。韩钧则站在一旁,目光始终锁在苏婉娘身上,眼神复杂。 趁着苏婉娘去内室取一批新绣样的间隙,韩爽压低声音对韩钧道:“大哥,稍安勿躁。苏娘子显然心有芥蒂,且处境不易。强逼无益,需得慢慢来。我们既然在此地要停留查案,不妨从长计议。眼下,先帮她解决那个什么周师爷的麻烦,才是正经。” 韩钧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点了点头,拳头紧握:“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还是这般情景。” 他眼中闪过心疼与怒火,“那个周师爷,我记下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不多时,苏婉娘拿着绣样出来。韩爽挑了几样不错的,订了一笔不小的订单,并付了定金。苏婉娘有些意外,但生意上门总是好的,态度也缓和了些。 韩爽这才仿佛不经意地问道:“方才听那管事提及府衙周师爷,似乎对娘子这铺子势在必得。娘子独力支撑,想必不易。我等初来乍到,与府衙也有些公务往来,或许可代为打听一二,看看能否斡旋?” 苏婉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看着韩爽真诚的目光,又看了看一旁沉默却目光坚定的韩钧,终于轻轻叹了口气:“不瞒公子,那周师爷……是临淮府通判的小舅子,在本地颇有势力,看中我这铺子位置,想强买去扩建他的酒楼。我苏家在此经营三代,实在不愿祖产断送在我手中。若是公子……或韩公子,能相助一二,民妇感激不尽。” 她终究还是松了口,或许,内心深处,她也希望能有人帮她一把,而这个人……如果是他…… 韩爽笑道:“娘子放心,此事我们既已遇上,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大哥,”她看向韩钧,“看来我们查案之余,还得先替苏娘子扫清这桩麻烦了。” 韩钧目光灼灼地看着苏婉娘,沉声道:“婉娘,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人欺你。” 苏婉娘迎上他的目光,心头一颤,迅速垂下眼帘,低声道:“多谢……韩公子。” 线索与情缘在此意外交汇。南下之路,因这突如其来的重逢,变得更加复杂,也充满了新的可能。韩爽知道,大哥的“有情人”找到了,但心结显然未解。而这位苏婉娘,似乎也牵连着临淮府的某些隐秘。接下来的日子,查案、经商、解开旧日心结、应对地方恶势力……诸多事务交织在一起,注定不会平静。但无论如何,她都会站在大哥身边,帮他找回失去的幸福。 喜欢砚之爽意请大家收藏:()砚之爽意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6章 心结难解.旧事如烟 苏婉娘的疏离像一根细刺,扎在韩钧心头。他帮韩爽将订好的绣品搬回客栈,一路沉默,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凝重与痛楚。回到客栈房间,韩爽屏退左右,为他斟了一杯热茶。 “大哥,”韩爽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苏娘子的事,你若不介意,可否与我说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如此……决绝?” 韩钧握着温热的茶杯,指节微微发白,目光投向窗外临淮府繁华的街景,却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数年前那个烟雨蒙蒙的江南小镇。 “那年,我随恩师游历江南,在湖州遇险,遭人暗算,身中毒箭,倒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韩钧的声音低沉,带着追忆的沙哑,“是婉娘救了我。她那时还不是绣庄老板娘,只是镇上一位绣技出色的孤女,与祖母相依为命。她将我藏在家中阁楼,悉心照料,用她祖母传下来的土方为我解毒。我重伤昏迷数日,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熬红的双眼。” 他顿了顿,眼底浮现一丝温柔:“我养伤的那段日子,是我此生最快活的时光。婉娘外表温婉,内心却坚韧聪慧,我们谈天说地,从绣艺到诗词,从江湖见闻到市井趣事,无话不谈。我教她几招简单的防身术,她为我缝补衣物,烹制家乡小菜……彼此心意,虽未明言,却早已相通。” 韩爽静静听着,能想象出当时少年侠客与温婉绣娘之间那份纯粹而美好的情愫。 “后来,我的行踪被仇家察觉。”韩钧的语气骤然转冷,带着压抑的怒火,“他们寻上门来,要抓我。婉娘为了掩护我,故意引开他们,却不幸被掳走。我拼死追赶,虽救下了她,但她……她为了自保,被那贼首用淬了毒的匕首划伤了脸,也受了不少惊吓折磨。” “我愧疚万分,发誓要娶她,护她一生一世。可她祖母却在那次惊吓后病重去世。婉娘料理完祖母后事,竟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封信,说与我身份悬殊,江湖风波险恶,她不愿成为我的拖累,更怕因她脸上的伤让我遭人非议……让我忘了她,另觅良缘。” 韩钧一拳捶在桌上,茶杯震得哐当作响:“我找了她很久,几乎翻遍了江南,却杳无音信。我以为……以为她或许已不在人世,或是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没想到……她竟来了临淮府,开了这间绣庄,还遇到了这般欺压!” 他眼中满是心疼与愤怒,“她脸上的伤疤用了特殊的药膏淡化了许多,但细看仍有痕迹。她定是吃了很多苦……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韩爽听完,心中了然。当年的变故、容貌受损、祖母去世、以及身份差距带来的自卑与顾虑,重重叠加,让苏婉娘选择了逃离和封闭自己。她不是不爱,恰恰是爱得太深,才宁愿自己背负一切,也不愿成为韩钧的“负担”或“污点”。 “大哥,”韩爽握住兄长的手,传递着支持,“苏娘子心中有伤,更有傲骨。她当年选择离开,是为你着想,也是她的骄傲使然。如今重逢,她态度疏离,未必是心中无你,或许更多的是不知如何面对,以及……不想拖累你查案的正事。我们需要耐心,更要让她看到,如今的你,有能力护她周全,更不会在意那些世俗眼光和过往伤痕。” 韩钧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不会再让她从我眼前消失。那周师爷,便是第一个要解决的障碍!” 要解决周师爷,不能只靠武力驱赶。韩钧与祁砚之、韩爽商议后,决定双管齐下。 祁砚之凭借钦差身份和军方背景,明面上以“整顿地方治安、核查府衙账目”为由,向临淮府知府施压,暗示其约束亲属,不得滋扰商户,尤其点名了锦绣街云裳阁的纠纷。知府虽与通判有利益勾连,但面对钦差和边军将领的联合威势,也不敢明目张胆袒护,只得暗中警告周师爷收敛。 韩爽则动用商业手段。她通过赵铁鹰的渠道,迅速摸清了周师爷名下产业的底细——除了想要强占云裳阁扩建的酒楼,周家还经营着当铺、米行,并与本地几家大户有紧密的生意往来,其中不乏涉及漕运走私的灰色地带。 “他不是想要云裳阁的地皮吗?”韩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我们就让他‘求而不得’,还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让赵铁鹰以京城大商贾的名义,高调接触周师爷对头家的产业,抛出诱人的合作意向,并放出风声,看好锦绣街未来的商业潜力,有意整条街收购改造。同时,她暗中支持几家受周家欺压的小商户联合起来,提供资金和法律咨询,准备联名状告周家强买强卖、欺行霸市。 一时间,周师爷感到压力倍增。钦差盯着,对头虎视眈眈,原本唾手可得的云裳阁似乎变成了烫手山芋,更麻烦的是,他的一些不法生意似乎也有了暴露的风险。在姐夫的严厉警告和现实压力下,周师爷只得暂时偃旗息鼓,撤回了对云裳阁的逼迫,至少明面上不敢再轻举妄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外部压力暂时解除,但韩钧与苏婉娘之间的冰层,仍需小心化解。 韩爽没有急着让韩钧去表白或追问过去,而是创造了许多“自然而然”的相处机会。 她以“商讨绣品订单细节、探讨将苏绣引入京城市场的可能性”为由,时常邀请苏婉娘来自家商队临时租下的小院。韩钧有时“恰好”也在,但他谨记韩爽的叮嘱,不再急切追问,只是默默坐在一旁,听她们讨论绣样、配色、布料,偶尔插上一两句关于北方市场喜好的见解,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苏婉娘。 韩爽发现,每当韩钧在场时,苏婉娘虽仍保持着客气距离,但紧绷的脊背会微微放松,倾听韩钧说话时,睫毛会轻轻颤动。她泡茶时,会不经意地将第一杯放在韩钧手边;韩钧不小心碰倒茶杯,她会下意识地递过自己的手帕。 一次,韩爽故意提起北方干燥,自己带来的润肤膏快用完了,苏婉娘立刻道:“我那里有自己调的芙蓉脂,用珍珠粉和几种花露制成,滋润不腻,明日给韩姑娘带些来试试。” 第二天,她果然带来一个精致的小瓷盒。韩爽接过,打开嗅了嗅,赞道:“真香!苏娘子手真巧。大哥,你要不要也试试?你常在外面跑,风吹日晒的。” 说着,不由分说抹了一点在韩钧手背上。 韩钧身体一僵,感受着那微凉细腻的膏体和她指尖无意间的触碰,耳根微微发红。苏婉娘也瞬间脸颊绯红,垂下眼去。那一刻,空气中流淌着微妙的尴尬,却也掺杂着一丝久违的亲近。 韩爽又“无意中”提起韩钧当年游历受伤,留下了畏寒的旧疾。苏婉娘听了,沉默片刻,轻声道:“我那里有祖母留下的一个方子,用老姜、艾草和几味药材做成药包,热敷关节很有效。若韩公子不嫌弃……” “不嫌弃!”韩钧立刻接口,眼睛亮了起来,“多谢……婉娘。” 这一次,他没有再叫她“苏娘子”。 苏婉娘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反驳这个称呼。 在处理韩钧感情问题的同时,韩爽的商业计划也在稳步推进。 凭借帮苏婉娘解围和后续的交往,韩爽在临淮府商人圈中树立了“讲义气、有背景、眼光独到”的形象。她顺利盘下了锦绣街另一处位置不错的铺面,挂上了“韩氏商行临淮分号”的招牌。分号不仅销售从京城带来的特产,也开始收购本地的优质丝绸、绣品、茶叶和湖笔。 她与苏婉娘达成了长期合作协议:云裳阁成为韩氏商行在临淮府的高端绣品指定供货商,韩爽提供资金支持和稳定的销售渠道,苏婉娘负责设计和品质把控,利润分成。这对苏婉娘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给了她安身立命、发扬家传技艺的坚实保障。 同时,韩爽通过赵铁鹰和当地合作的商人,深入了解了临淮府乃至整个江淮地区的商业网络、货物集散规律以及潜藏在漕运繁华下的各种弊病与机会。这些信息,对她后续的商业扩张至关重要,也为祁砚辞和韩钧的查案提供了不少民间视角的佐证。 就在一切似乎向好发展时,暗处的威胁并未消失。 周师爷虽暂时退缩,但其姐夫通判在漕运贪污案中涉水颇深,感受到钦差队伍带来的压力,尤其是韩钧明显对苏婉娘的维护,让他寝食难安。他开始暗中活动,一方面加紧销毁或隐匿罪证,另一方面派人严密监视钦差一行及与韩爽商队有来往的人,特别是苏婉娘。 一日,韩爽派去与外地茶商接头的伙计,在回程路上遭人设伏袭击,虽被商队护卫及时救下,但货物受损,人也受了轻伤。对方手法专业,目的明确——警告。 同日,苏婉娘也发现,云裳阁外多了些形迹可疑的陌生面孔徘徊,夜里甚至有人试图翻墙入院,被她养的大狗惊走。 韩钧闻讯大怒,立刻加强了苏婉娘住所和绣庄周围的暗中保护,并将情况通报给祁砚之。祁砚之意识到,对方已经狗急跳墙,查案进入了最关键的攻坚阶段,也是最危险的时刻。 “他们越是如此,越说明我们摸到了痛处。”韩爽冷静分析,“大哥,苏娘子这边务必保护好。另外,我们要加快动作了,对方很可能在准备最后的反扑或逃逸。” 她看向韩钧:“大哥,或许……是时候让苏娘子知道一些事情了。让她明白,你不是当年那个需要她牺牲自己来保护的江湖游子,而是有能力、有决心为她,也为这临淮府的百姓,扫清污秽、带来安宁的朝廷命官。她的心结,需要真正的安全感和对你的重新认识来化解。” 韩钧重重点头,眼中燃起坚定的火焰:“我明白。婉娘的心结,我来解。这临淮府的蛀虫,也由我来清!” 南下之路,查案、经商、情感三条线索紧紧缠绕,危机与转机并存。韩爽知道,接下来,将是一场硬仗。但她毫无惧色,身边有可靠的兄长,心中有清晰的蓝图,背后有家人的支持与爱人的期盼。这波澜壮阔的画卷,正徐徐展开更为惊心动魄的一页。 喜欢砚之爽意请大家收藏:()砚之爽意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7章 破冰 韩钧敲开云裳阁后院门时,天色已近黄昏。 苏婉娘系着素色围裙,手上还沾着绣线碎絮,见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侧了侧脸,那道淡粉的疤痕隐在鬓发阴影里。“韩公子?可是韩姑娘那边……” “是我自己要来。”韩钧的声音比平日更低沉几分。他手中提着两包药草,还有一小坛陈酿。“你说过姜艾药包的方子。我去药铺配了材料,顺路……想请你看看配得可对。” 这话说得笨拙。苏婉娘岂会不知他是专程而来。她静了片刻,终是退开一步:“公子请进。” 小院洁净,墙角几盆秋菊开得正好。石桌上摆着未完成的绣架,是一幅《寒江独钓图》,雪色江天,孤舟蓑笠,意境清冷孤绝。韩钧目光掠过,心口像被那针尖轻轻刺了一下。 苏婉娘洗净手,过来查看药包。她低垂眉眼,指尖拨弄那些干姜、艾叶、桂枝,熟悉的草药气息弥漫开来。“配得……很好。”她轻声道,“只是若加少许红花,活血的效用会更佳。” “我明日去添上。”韩钧立刻道。 两人之间又静下来。只有风吹过菊叶的窸窣声。 韩钧将酒坛放在石桌上。“这是临淮本地的‘秋露白’,听说暖身驱寒不错。”他顿了顿,看向她,“婉娘,陪我喝一杯,可好?” 苏婉娘指尖微颤。她抬起眼,望向韩钧。这些年,他轮廓更深了,眉宇间那股少年锐气沉淀为沉稳坚毅,只是此刻望着她的眼神,却依稀还是当年阁楼上那个重伤初醒、依赖地望着她的青年。 她忽然觉得累。这些年筑起的高墙,在他一次次沉默的注视、笨拙的关心里,早已摇摇欲坠。她逃避了那么久,躲在这绣线与绢帛构筑的世界里,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当他真的出现在临淮府,她才明白,那根刺从未拔出,只是长进了血肉里,一动就疼。 “好。”她听见自己说。 酒杯很浅,酒液清冽。几杯下肚,暖意自胃腑升起,苏婉娘苍白的脸颊浮起淡淡红晕。韩钧没有急着说话,只是为她斟酒,目光落在她脸上那道疤痕上,不再闪避,只有深深的心疼。 “这疤,”苏婉娘忽然开口,指尖轻轻拂过自己脸颊,“当年那贼首的匕首上淬的‘乌蝮涎’,毒性霸道。祖母留下的药方只能保命,祛不尽毒痕。后来我辗转寻到一位苗疆药师,用了三年时间,以毒攻毒,才让这疤痕淡化成这样。”她笑了笑,有些苍凉,“是不是……还是很难看?” “不。”韩钧声音沙哑,斩钉截铁,“在我眼里,它从来不是瑕疵。它是你为我受的苦,是你坚韧的印记。我只恨自己当年不够强,护不住你。” 苏婉娘眼眶蓦地红了。她别开脸,望向那幅《寒江独钓》。“这些年,我总梦见那天。祖母吓得倒下去的样子,贼人肮脏的手,冰凉的刀刃……还有你不顾一切冲过来救我的眼神。韩钧,我不怕疼,也不怕破相。我怕的是……是我会成为你的软肋,拖累你一生。” “你不是软肋。”韩钧伸手,隔着石桌,虚虚覆住她交握的、微微发抖的手,“婉娘,你听我说。当年我只是一个游学的学子,身似浮萍,给不了你安稳。可现在不同了。”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隐瞒:“我如今是钦差,正六品官职,此番南下,是奉旨协助祁大人查办漕运贪污重案。我有官职,有依凭,更有能力护我想护之人。” 苏婉娘愕然抬眼,显然被这身份震住。 韩钧继续道,语气愈发坚定:“临淮府的周师爷,还有他背后的通判、乃至更上面的蠹虫,我们已在查。他们嚣张不了多久。婉娘,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当年的‘失护’,也不求你立刻接纳我。我只求你信我一次——信现在的韩钧,有能力为你遮风挡雨,有能力让这临淮府的天清朗起来。你不需要再躲,不需要再怕。” 泪水终于滚落,砸在石桌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痕迹。苏婉娘压抑许久的委屈、恐惧、孤寂,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她没有抽回手,任由韩钧温暖粗糙的掌心渐渐收紧,将她冰凉的手指包裹。 “我……我没有怪过你。”她哽咽道,“我只怪自己命薄,怪世事无常。离开你,是怕你因我为难,更怕……更怕有朝一日,你会因我涉险丧命。那我宁愿永不见你。” “可我们重逢了。”韩钧声音柔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是天意。婉娘,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让我补偿,让我守护。往后岁月,刀山火海,我陪你过;锦绣繁花,我陪你看。” 暮色四合,院中灯笼被点亮,暖黄的光晕笼罩着两人。远处街市隐隐传来喧闹,更衬得这小院一隅宁静得如同与世隔绝。 苏婉娘哭了许久,将积年的酸楚都哭了出来。最后,她红肿着眼睛,却对韩钧露出了重逢以来第一个真切、柔软,甚至带着一丝释然的浅笑。 “药包……我帮你做吧。红花我来加,我知道哪家的最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韩钧心头那块压了数年的巨石,在这一笑中,轰然落地。他知道,冰层裂开了第一道缝隙,春光已透入。 韩钧与苏婉娘关系的破冰,并未让暗处的敌人放松。相反,通判周炳昌的焦虑达到了顶峰。 钦差行辕内,祁砚之将几份密报摔在桌上,面色冷峻:“周炳昌坐不住了。他昨夜密会了漕帮两个分舵主,今日一早,其妻弟名下的当铺有大笔金银转移。这是要跑,或者……准备最后一搏。” 韩爽刚听完商队伙计遇袭的详细汇报,此刻接口道:“我这边也查到,周师爷最近频繁接触几个从北边来的生面孔,不像商人,倒像是……亡命之徒。他们落脚在城西的‘悦来赌坊’后面,那里鱼龙混杂,便于隐藏。” “目标可能是谁?”韩钧眉峰紧锁,“砚之兄你守卫森严,他们难以下手。我这边……” “苏娘子。”韩爽和祁砚之异口同声。 韩钧拳头骤然握紧。这正是他最怕的。对方若狗急跳墙,直接攻击钦差是找死,但挟持或伤害与韩钧关系密切的苏婉娘,既能报复警告,或许还能扰乱韩钧心神,影响查案。 “我已加派了人手在云裳阁附近,但百密一疏。”韩钧道,“婉娘性子倔,不愿终日被圈在宅子里,绣庄的生意她也要打理。” 祁砚之沉吟:“引蛇出洞,一网打尽,或可永绝后患。” 韩爽眸光一闪:“大哥,苏娘子如今对你心结已松,可否与她坦诚商议?若她愿意配合,我们或可设一个局。” 韩钧沉思片刻,重重点头:“我去同她说。她外柔内刚,若能参与,或许反而更能解她心中对当年无力自保的阴影。” 当夜,韩钧再次踏入云裳阁,将他们的判断与计划坦然相告。苏婉娘听完,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却异常镇定。她摸了摸脸颊上的旧疤,低声道:“这些年,我总在梦里回到那时,任人宰割。若此番能亲手终结这等威胁,于我而言,亦是解脱。” 她抬起清亮的眸子看向韩钧:“你需要我怎么做?” 三日后,临淮府传出消息:云裳阁老板娘苏婉娘,因韩氏商行牵线,接下了一单京城贵人的大生意,需亲自护送一批极贵重的“缂丝龙纹绣屏”前往城郊别苑,与买家交割。这批绣品价值连城,且时日紧迫。 消息刻意经由与周家有染的掮客之口,传到周师爷耳中。周炳昌正苦于找不到韩钧破绽,闻讯大喜。“那绣娘是韩钧心尖上的人,又落了单,还带着重宝!好机会!劫了她,宝物可得,更能挟制韩钧,逼他们投鼠忌器!说不定还能问出他那边查到了多少!” 他立刻找来雇佣的那伙北地亡命徒,许以重金,命其在苏婉娘前往城郊的必经之路——一段较为偏僻的枫林坡设伏。 是日清晨,一辆青布马车在两名商队护卫的护送下,缓缓驶出锦绣街,朝城郊而去。车内,苏婉娘紧紧抱着一个锦缎包裹的长形匣子,面色平静,手心却微微出汗。她怀中暗藏了一柄韩钧给的短小匕首。 枫林坡,秋叶红如血。马车刚入林道,两侧陡坡立刻跃出七八个蒙面持刀之人,二话不说,直扑马车! 两名“护卫”拔刀迎敌,刻意示弱,且战且退。车夫“惊慌”地欲驱车突围,却被绊马索拦下。 眼看贼人就要劈开车门—— “嗖!嗖!嗖!” 破空之声骤响!并非来自贼人预想的任何方向,而是来自他们头顶的枫树之上!数支弩箭精准射入贼人手腕、腿脚,非致命,却瞬间让其丧失战力。 与此同时,坡地四周草丛中,猛然站起数十名手持劲弩、身着轻甲的军士,将现场团团围住。韩钧一身玄色劲装,自林深处大步走出,目光如电,瞬间锁定那个躲在最后、正欲逃跑的贼首,身形如猎豹般扑出,三招之内便将其踩在脚下,扯下面巾——正是周师爷重金聘来的北地匪枭“过山风”。 “留活口!”祁砚之的声音响起,他骑着马,带着更多官兵从林道另一端出现,神色冷肃,“押回去,仔细审!” 马车帘子掀开,苏婉娘抱着锦盒下车,脸色虽白,却步履稳定。她走到韩钧身边,看向地上哀嚎的贼人,又看向韩钧坚毅的侧脸,心中那片萦绕多年的阴霾,仿佛被这林间凛冽的秋风,吹散了大半。 韩钧回望她,眼中是询问,更是安抚。苏婉娘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没事。” 锦盒打开,里面并非什么缂丝龙纹,只是一幅普通的山水绣品。真正的“饵”,是苏婉娘这个人,以及周炳昌急于报复的焦灼之心。 “过山风”等人只是拿钱办事的刀,但他们的供词、与周师爷往来的证据,结合祁砚之、韩爽多方搜集的账目、走私记录,形成了一条坚不可摧的证据链,直指临淮府通判周炳昌。 钦差行辕雷霆出击。祁砚之凭尚方宝剑与圣旨,直接下令查封周府及相关产业,逮捕周炳昌及周师爷一干人等。知府虽与周炳昌有牵扯,但见势不妙,急忙切割,并主动“配合”查案,以求自保。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周府被查抄出的金银珠宝、地契房契堆积如山,更有与漕帮、乃至更上层官员勾结分赃的密信账簿。漕运贪污大案的关键一环,在临淮府被狠狠撬开。 公堂之上,周炳昌面如死灰,周师爷早已瘫软如泥。等待他们的,将是国法的严惩。 结案陈词之日,临淮府百姓拍手称快。笼罩在繁华之上的那片阴翳,终于被撕开了一道透亮的口子。 结案后,韩钧陪着苏婉娘,再次去了枫林坡。此时枫叶已落了大半,枝干遒劲,指向高阔的蓝天。 “当年在湖州的小巷,你救了我。如今在临淮的枫林,我护住了你。”韩钧握住苏婉娘的手,那手已不再冰凉,“婉娘,往事已矣。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我再不会松开你的手。你……可愿与我共赴余生?” 苏婉娘没有立刻回答。她依偎进韩钧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望向远处澄澈的秋空。过了许久,她轻声却清晰地说: “当年祖母曾说,最好的绣品,不是毫无瑕疵,而是能将断裂的丝线巧妙接续,绣出更美的纹样。”她抬头,眼中泪光闪烁,却带着明亮温暖的笑意,“韩钧,我们把这后半生的画卷,一起绣下去吧。无论纹路是平淡还是繁复,我都与你同绣同拆。” 韩钧手臂收紧,将她深深拥入怀中,如同拥抱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远处,韩爽与祁砚之并肩而立,看着这一幕,相视一笑。南下之路的波澜,至此暂告一段落,而新的征程,即将在洗净污浊的临淮府,在更多人交织的命运中,继续展开。 喜欢砚之爽意请大家收藏:()砚之爽意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8章 玉新颜 临淮府的秋风一日寒过一日,云裳阁后院那几盆菊花却开到了最盛。结案后的些许安宁里,韩爽提着一个不起眼的藤编药箱,敲开了苏婉娘的房门。 “苏姐姐,今日得空,我想看看你脸上的旧伤。”韩爽语气自然,像是在说今日天气不错。 苏婉娘正对镜理着发鬓,闻言指尖微顿,铜镜里映出的面容清雅,唯有左颊上那道淡粉痕迹,像洁白宣纸上一点无意滴落的浅朱,虽不狰狞,却总在特定光线下提醒着过往。 “韩姑娘费心了。这疤……多年了,能淡化成这样,我已很知足。”苏婉娘转身,笑容温婉,眼底却有一丝藏得很好的、对“彻底修复”既渴望又畏惧的复杂情绪。 韩爽将药箱放在妆台上,打开,里面并非寻常膏药瓶罐,而是几个质地温润的玉盒,一套细如牛毛的银针,还有几个小巧的琉璃瓶,内里液体在光下泛着极淡的、灵气盎然的莹泽。 “姐姐既唤我一声妹妹,我自当尽力。”韩爽执起她的手,声音放得更柔,“你可知,我家现在并非寻常农户或商贾?” 苏婉娘点头:“听韩……听你大哥提过一两句,说你现在是祁大将军府的少夫人,还有个医术很好的师父。”她顿了顿,眼中露出恍然与些许不可思议,“莫非,是那位传说中‘活死人,肉白骨’的……药王谷? 韩爽含笑接道,对,“药王谷谷主是我师父。”我是少谷主。她拿起一个玉盒打开,里面是凝脂般的莹白膏体,异香清冽,闻之令人神清气爽。“这是‘玉肌生莲膏’,主料是雪山顶的玉髓莲,配以数十种珍稀药材,在特殊环境下淬炼而成。对于陈年疤痕、毒素残留有奇效。”她又指向琉璃瓶,“这是‘清灵原露’,能净化肌理,焕发生机。” 苏婉娘看着这些显然非凡物的药具,心中震动。“这太珍贵了,我……” “姐姐,”韩爽打断她,眼神诚挚,“你与我大哥两心相许,便是我至亲之人。药再好,用在值得的人身上,才是物尽其用。更何况……”她狡黠一笑,“姐姐容颜若复旧观,我大哥怕是更要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我也算大功一件。” 苏婉娘被她打趣得脸红,心中暖流涌动,那点畏惧被冲淡了许多。她轻轻点头:“那……便有劳妹妹。” 治疗并非一蹴而就。韩爽解释,因是陈年旧毒深入肌理,需分三步:先以银针渡入一丝“清灵原露”,逐步化解沉积的微量毒素;再外敷“玉肌生莲膏”,配合特殊手法按摩,刺激肌肤深层再生;最后还需内服一段时日的调理药膳,固本培元。 过程有些繁琐,但苏婉娘极其配合。每日黄昏,韩爽便来小院。银针极细,刺入时只有微凉触感,随后便是一缕温润气息渗入,疤痕处隐约的、连苏婉娘自己都快忽略的轻微紧绷感,竟真的在一次次治疗中缓缓消融。 药膏更是神奇,敷上后清凉舒适,次日晨起洗净,便能感觉疤痕处肌肤细腻了些许,颜色也一日淡过一日。苏婉娘自己对着镜子,都能看出那变化。 更让她惊讶的是韩爽所用的“清灵原露”。那液体看似寻常,却蕴藏着难以言喻的生机。有一次她不小心划伤手指,韩爽滴了一小滴上去,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收敛,第二日便只剩一道浅红细线。苏婉娘心中暗惊,知这必是药王谷不传之秘,甚至可能涉及更玄妙的领域,但她体贴地不问,只将这份震撼与感激深埋心底。 治疗期间,韩钧来得更勤了。他虽不懂医术,却坚持在一旁陪着。有时是安静地看韩爽施针敷药,有时是等治疗结束后,陪着苏婉娘在院中散步,说些官场趣事或临淮府的新鲜见闻。他目光灼灼,追随着她脸上日渐微妙的变化,眼中的欣喜与心疼交错。 “其实……即便不能完全消除,现在这样,我也很好了。”一次散步时,苏婉娘轻声道。疤痕淡化得很快,如今已只剩极淡的一抹影,需得凑很近才能看清轮廓。 “嗯。”韩钧握紧她的手,“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是最好的。只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温柔,“我知道这疤是你心中的一根刺,也是你为我受过的苦的见证。若能将它抚平,让你从此不必在阳光下下意识侧脸,让你能真正坦然面对所有目光,我比什么都高兴。” 苏婉娘眼眶微热,靠在他肩头。是啊,她介意的或许从来不是美丑,而是这疤痕所代表的无力与伤痛。若能抹去,便是与那段黑暗过往的真正告别。 又过了半月,治疗进入尾声。这一日,韩爽施针敷药后,没有立刻让苏婉娘净面,而是让她静坐片刻。她自己则从药箱底层取出一个更小的白玉瓶,瓶身刻着繁复的云纹。她神情颇为郑重,只倒出一滴近乎无色、却隐隐有光华流转的液体,混入最后的药膏中,轻敷在苏婉娘疤痕最后的痕迹上。 “这是最后一步了,”韩爽轻声道,指尖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按摩,“此乃‘归元灵萃’,极为难得。姐姐闭目静心,细细感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苏婉娘依言闭眼。初始只觉得药膏处温温热热,随即那热量仿佛活了一般,丝丝缕缕渗入肌肤最深处,所过之处,不仅疤痕残余的微弱滞涩感荡然无存,连周围肌肤都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变得通透莹润。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传遍全身,连带着这些日子因查案、风波而积攒的疲惫都消散了许多。 约莫一炷香后,韩爽让她去用特制的药露净面。清水拂过脸颊,触手所及,肌肤平滑如玉,再无丝毫异样。苏婉娘深吸一口气,缓缓看向镜中。 铜镜或许不够清晰,但她看得分明——左颊上,那道跟随她数年、承载着恐惧、牺牲与别离的淡粉痕迹,已然消失无踪。肌肤光洁如初,匀净细腻,甚至因灵药滋养,比右颊更显莹润几分,透着健康的光泽。 她怔怔地看着,手指颤抖着抚上那片肌肤。平滑的,温热的,真实的。没有凹凸,没有异色。仿佛那场噩梦,从未在她脸上留下过印记。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不是悲伤,而是巨大的释然与冲击。多年来自卑的闪躲,刻意垂落的鬓发,深夜对镜时的叹息……所有与此相关的沉重枷锁,在这一刻,悄然崩解。 韩爽轻轻揽住她的肩,无声安慰。韩钧不知何时已站在门边,看着镜中那张恢复光洁、泪眼婆娑却更显动人的容颜,这个轻易不流泪的铁汉,眼眶也骤然红了。他大步走过来,单膝跪在苏婉娘面前,握住她的手,仰头看着她,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婉娘……好了,都好了。” 苏婉娘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又看看身边含笑带泪的韩爽,心中被巨大的暖流和幸福感充盈。她用力点头,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灿烂如阳的笑容:“嗯,都好了。” 疤痕的治愈,不仅修复了容颜,更仿佛一道温暖的光,彻底驱散了苏婉娘心底最后一丝阴霾与不安。她变得更加开朗,笑容多了,连绣出的花样都仿佛注入了新的灵气,色彩愈发鲜活明媚。 韩钧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开始正式与苏婉娘商议婚事。虽然京中韩家那边还需正式禀明,但两人心意已定,便先按临淮府的习俗,交换了信物——韩钧送的是一支他母亲留下的点翠玉簪,苏婉娘回赠的是一方自己亲手绣的、图案为他俩姓氏缠绕的鸳鸯锦帕。 婚事初定,韩爽的商行也步入正轨。临淮分号生意红火,更重要的是,借助苏婉娘在本地绣娘、织户中的人脉,以及赵铁鹰的江湖渠道,一个以商行为节点、覆盖江淮部分地区的消息网络悄然铺开。许多关于漕运、官吏、乃至边境的零散信息,开始汇拢到韩爽手中。 然而,平静之下,暗涌从未停歇。这一日,祁砚之接到一封用特殊火漆密封的密信,来自京城。阅后,他沉默良久,将信纸在烛火上焚为灰烬,眉宇间凝结起前所未有的凝重。 几乎同时,赵铁鹰风尘仆仆地从北边赶回,带回了令人不安的消息:北境几个互市地点近期出现异常的人员物资流动,边境驻军中似有异动传言,草原深处几个大部落往来频繁,气氛诡谲。 “边军那边,韩三叔的旧部也悄悄递了话过来,”赵铁鹰压低声音对韩爽道,“说朝廷近期往北境调的粮草军械,数目与实际到达的有出入,有人在中途做了手脚。还有……似乎有京城某些人的影子,若隐若现。” 韩爽指尖轻扣桌面。临淮府的漕运贪污,北境的军需异常,京城的暗影……这些线索看似分散,却隐隐指向同一张巨大的、盘根错节的网。他们南下查案,或许无意中,已经触动了这张网上某个关键的节点。 而苏婉娘脸上的毒疤虽愈,但韩爽在治疗时,曾以灵泉之力细细感知,察觉那“乌蝮涎”的毒素构成,似乎并非江南常见,倒隐隐有几分北方某些隐秘势力的手法痕迹。这难道只是巧合? 她望向窗外,天色渐暗,云层低压。治愈了旧疤,了却一桩心事,但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风雨欲来。 “大哥的婚事,需得尽快办。”韩爽忽然道,语气坚定,“然后,我们恐怕得提前动身回京了。这临淮府的水,比我们想的要深,而且……已经连通了更汹涌的暗河。” 山雨欲来风满楼。容颜新生的喜悦尚未散尽,更大的漩涡已开始缓缓转动,将所有人的命运,更深地卷入其中。 喜欢砚之爽意请大家收藏:()砚之爽意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9章 归京路 临淮府的深秋在运河船队的桨声中渐渐远去。漕运案虽暂告段落,但牵扯出的线索与未解的谜团,如同河面上氤氲的雾气,萦绕在返京的钦差队伍心头。 祁砚之携着查实的部分卷宗与证人口供先行快马回京复命,留下足够的人手协助韩钧等人料理后续,并护送他们随后乘官船北归。韩爽将临淮分号托付给可靠的掌柜与苏婉娘引荐的几位老成绣庄管事共同打理,商行的情报网络则暂时转入更为隐蔽的运作。 官船宽敞,分上下两层。韩钧与苏婉娘住在二层雅间,韩爽与贴身丫鬟住在隔壁。赵铁鹰带着部分商队护卫及祁砚之留下的亲兵,负责沿途护卫。 离了临淮府地界,运河两岸景致逐渐由江南的婉约秀美,转向北地的开阔苍茫。苏婉娘大多时候待在舱内,或是对着水面出神,或是低头绣着什么——她正在为韩钧的祖母,准备一份见面礼,是一幅寓意福寿安康的《松鹤延年》双面绣屏,针脚细密,配色雅致,倾注了她全部的心意与忐忑。 韩钧知她近乡情怯,更多是担心京城韩家对她的接纳,便时常陪在她身边,讲些家中琐事,父母性情,兄弟姐妹的趣闻,试图缓解她的不安。 “母亲性子最是宽和明理,早年也是书香门第出身,最敬重心灵手巧、品性端方的女子。见了你的绣工与人品,定然喜欢。”韩钧握着她的手,语气笃定,“父亲那边,有我。” 苏婉娘靠在他肩头,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丝线。疤痕虽愈,但面对全然陌生的高门府邸,那份因出身和过往而产生的隐隐自卑,并非一朝一夕能全然消除。她只愿以诚心与勤恳,慢慢赢得认可。 韩爽也时常过来与她说话,讲京城的风物人情,各府邸间的往来关系,甚至笑着“透露”一些韩母的喜好忌讳。“姐姐放心,有我和大哥在,断不会让你受委屈。你如今可是我们韩家未过门的长媳,腰杆挺直些才是。” 行程过半,这日船队停靠在一处较大的漕运码头补充给养。赵铁鹰下船去采买些新鲜果蔬,回来时,脸色却有些沉凝。 他避开旁人,先寻到韩爽。“东家,码头上听到些风声。”他压低声音,“说是京城里,因为临淮府这案子,这几日不太平。有几位大人被牵连进去,虽未明旨发作,但暗地里已斗得厉害。还有……似乎有人对咱们这趟回京,特别是对韩大人即将成婚的事,颇为‘关注’。” 韩爽眸光微闪:“可探知是什么人?” “水浑,看不清具体。但隐约听到‘国公府’、‘兵部’几个字眼。”赵铁鹰道,“另外,我留意到码头上有些生面孔,看似商旅,但脚步眼神都不对,在我们船附近转悠过。” 韩爽点头:“知道了。让护卫们都警醒些,夜里值守加倍。另外,传信给我们在京城的暗桩,让他们仔细留意这几日的动静,特别是与韩家、祁家相关的。” 她回到舱房,沉吟片刻,又去找了韩钧,将赵铁鹰的话转述。 韩钧闻言,眉峰蹙起:“临淮一案,动了某些人的钱袋子,更可能扯出了他们不愿为人知的勾当。狗急跳墙,或是想趁我婚事做文章,阻我回京复职,都有可能。”他看向韩爽,“小妹,这一路,你和婉娘务必小心。我担心他们不敢明着动我,却会从你们身上下手。” “大哥放心,我自有分寸。”韩爽冷静道,“他们若真敢伸爪子,正好剁了,给京城那潭浑水再添点颜色。只是姐姐那里……” “暂且不与她细说,免得她忧心。”韩钧叹了口气,“只让她以为是一路太平就好。” 然而,苏婉娘是何等聪慧通透之人。连日来韩钧与韩爽虽尽力如常,但护卫的悄然增多,赵铁鹰等人凝重的神色,她又岂会毫无察觉?只是她体贴地不问,将那份担忧压在心底,只更加细致地照料韩钧的饮食起居,在他巡夜归来时,总有一盏温着的热茶。 这夜,船行至一段两岸芦苇丛生的狭窄河道。月隐星稀,秋风掠过苇丛,发出呜呜声响,更添几分诡谲。 值夜的护卫忽然发出警示的短促哨音!几乎同时,数条黑影从芦苇荡中悄无声息地滑出,如鬼魅般贴上了官船船舷,手中利刃在微弱的天光下泛起冷芒。 “敌袭!保护大人和女眷!”赵铁鹰低吼一声,率先拔刀迎上。暗处的亲兵与商队护卫也迅速反应,舱内韩钧瞬间惊醒,抓起床头长剑便冲了出去,同时不忘反手关紧舱门,对惊坐而起的苏婉娘疾声道:“待在舱内,锁好门,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甲板上已响起兵刃交击之声,来袭者约有十余人,身手狠辣,配合默契,显然不是普通水匪。目标明确,分作两股,一股缠住赵铁鹰和护卫,另一股直扑二层韩钧与女眷所在的舱房。 韩钧横剑立于楼梯口,以一敌三,剑光凛冽,将其死死拦住。另有两人试图破窗而入,被韩爽舱内早有准备的两名会武的丫鬟以弩箭逼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战斗短暂而激烈。来袭者见突袭不成,对方护卫精良且有高手坐镇,更远处已有被惊动的巡河兵船灯火靠近,为首之人发出一声唿哨,剩余黑衣人迅速跳水遁入芦苇丛,消失不见。 韩钧没有让人追击,首要确保苏婉娘与韩爽安全。清点下来,护卫中有三人轻伤,来袭者留下了两具尸体。 赵铁鹰检查尸体,面色更沉:“身上很干净,没有标识。但用的刀是军制改良的短刃,虎口有厚茧,是长期练刀或弓的痕迹。不是江湖路数,更像是……训练有素的私兵或死士。” 韩钧蹲下身,仔细查看其中一具尸体的手部与颈后,在耳后发现一个极淡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青色小点,似是某种烙印的残留。“像是……‘刺青’被用药强行灼去的痕迹。”他看向韩爽,“有些世家或秘密组织,会以此标记死士。” 韩爽心中凛然。对方果然动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死士级别。这次袭击试探意味更重,未能得手,下次恐怕会更加狠辣隐蔽。 “加快行程,尽早抵京。”韩钧沉声道,“到了京城,天子脚下,他们总要收敛几分。” 经此一遭,苏婉娘虽未受伤,却也受了惊吓,脸色苍白。韩钧守在她身边,一遍遍安抚:“没事了,婉娘,没事了。有我在。” 苏婉娘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和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心中害怕,却也有一种奇异的坚定升起。她抬眸看他,轻声道:“我不怕。只是……往后这样的事,是不是还会有?你若因我而分心……” “绝不会。”韩钧打断她,目光坚定如铁,“正因有你,我才更要扫清这些魑魅魍魉,给你一个真正的太平日子。婉娘,相信我。” 苏婉娘深深望着他,用力点头:“我信你。” 船队不再耽搁,日夜兼程,数日后,终于抵达了京郊通州码头。早有韩家和祁家派来的车马在码头等候。看到熟悉的京城城墙轮廓,韩爽心中稍定,但同时也明白,真正的风波,或许才刚刚开始。 喜欢砚之爽意请大家收藏:()砚之爽意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0章 府门初入 韩府坐落在城东仁安坊,虽非顶级勋贵云集之地,却是清贵文官聚集之处,府邸不算豪阔,但门庭端庄,庭院雅致,自有一股书卷沉淀的清气。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韩钧先下车,然后亲自扶着苏婉娘下来。韩府中门大开,管家仆役早已候在门外。韩钧的祖母王氏和韩父韩文柏,韩母张氏,并韩钧的弟弟韩睿、堂弟韩宸,皆在正厅等候。除了,韩恺领着媳妇清和回了血影阁,还有二叔韩文松和二婶李氏去京郊田庄巡视去了。没在家。 苏婉娘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水蓝色绣缠枝玉兰的缎面袄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簪了韩钧送的那支点翠玉簪,淡扫蛾眉,薄施脂粉,容颜光洁如玉,气质温婉沉静。她手中捧着那幅精心包装好的《松鹤延年》绣屏,随着韩钧步入正厅,每一步都走得稳当,心下却如擂鼓。 厅中上首,韩文柏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留着短须,目光温和中透着审视。张氏看起来比实际年纪稍轻,容貌端庄,眉目慈和,此刻正带着期盼与些许好奇望着门口。 韩钧领着苏婉娘上前,撩袍跪下:“祖母,父亲,母亲,不孝儿韩钧归家。这位是苏婉娘,儿欲娶之妻。” 苏婉娘亦跟着盈盈拜下,声音清晰柔婉:“民女苏婉娘,拜见祖母,伯父,伯母。” 韩文柏捋须,微微颔首:“起来吧。一路辛苦。” 张氏已起身走过来,亲手扶起苏婉娘,目光在她脸上身上仔细端详,尤其在看到她光洁无暇的左颊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与了然(显然韩钧或韩爽已有信提及治疗之事),随即化为更深的温和:“好孩子,快起来。一路可还安稳?听说路上不太平?” “回伯母,一切安好,劳伯母挂心。”苏婉娘轻声应答,将手中锦盒奉上,“这是婉娘亲手绣的一点心意,技艺粗陋,聊表敬意,还请祖母和伯母笑纳。” 林氏接过,打开一看,眼中顿时露出惊艳之色。那幅双面绣《松鹤延年》,针法精巧绝伦,色彩过渡自然,松针苍劲,鹤羽飘逸,意境高远,绝非寻常绣娘所能为。“这……这绣工当真了得!”张氏,王氏赞叹,看向苏婉娘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喜爱,“孩子,你有心了。这份礼,我们很喜欢。” 韩文柏也凑近看了,眼中亦有赞赏,他对有一技之长的女子向来高看几分。又见苏婉娘举止得体,谈吐清晰,虽略带紧张却无小家子气,心中对儿子的选择已认同了大半。 韩钧的弟妹韩睿也上前见礼。韩睿现在十三岁,尚在国子监读书,性子跳脱,好奇地打量着未来嫂嫂。 初次见面的紧张,在韩母温和的态度与弟弟的友善中逐渐化解。张氏拉着苏婉娘的手问了些家常,又嘱咐下人将早已准备好的东厢房收拾出来给她暂住,一切安排得周到妥帖。 晚膳是家宴,气氛融洽。韩文柏问了韩钧一些临淮案的细节与回京路上的情形,韩钧斟酌着回答了,略去了死士袭击等凶险处。韩爽则陪着祖母,伯母,哥哥们说话,偶尔插科打诨,逗得张氏笑意不断。 膳后,张氏单独留下苏婉娘说话。房中只点了两盏灯,光线柔和。 “好孩子,”张氏拍着苏婉娘的手,语气愈发慈爱,“钧儿信里都同我说了。你受苦了,也受委屈了。如今到了家里,便安心住下。过去的事,莫要再放在心上。你是个灵秀坚韧的好孩子,与钧儿有情有义,我们做父母的,只盼你们往后和和美美。” 苏婉娘眼眶微热,心中那块最大的石头终于落地,哽咽道:“谢夫人……不,谢母亲体谅。” “哎,这就对了。”张氏笑着应了,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叹道,“爽儿那孩子的医术,真是神乎其技。这疤痕祛得一点痕迹也无,反而肌肤更显莹润了。也是你的福气。” “是妹妹仁心妙手。”苏婉娘真心道。 “既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张氏道,“婚事呢,我和你父亲商量了,虽说钧儿这次立了功,回京后必有封赏,但咱们家不图那虚热闹。该有的礼数周全,请些至亲好友来热闹一番便是。日子嘛,我看下月初八就是个好日子,你看如何?时间紧是紧了些,但家里人手足,来得及操办。” 苏婉娘脸一红,低声道:“全凭母亲和……和钧哥做主。” “好,那就这么定了。”张氏一锤定音,眼中满是喜悦。 另一边,韩钧与父亲在书房谈话,气氛则要凝重一些。 “临淮一案,你做得不错,但牵扯不小。”韩文柏神色严肃,我听砚之说“今日朝会上,已有御史风闻奏事,弹劾你办案期间‘擅动私刑’、‘结交地方商贾’、‘与涉案女子过从甚密’,虽被圣上暂时压下了,但来者不善。” 韩钧冷笑:“不过是有些人坐不住了,想泼脏水阻我复职,更想搅黄我的婚事,让我分心。父亲,那些证据……” “祁将军已面圣呈报一部分。圣心震怒,但牵连甚广,需得稳妥。”韩文柏道,“你的婚事,此刻办也好,冲一冲这些晦气。只是,近日府外似乎有些不明眼线,你们出入要小心。尤其是苏姑娘,她初来京城,更需留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儿子明白。”韩钧沉声道,“绝不让任何人,搅了我的婚事,伤了婉娘。” 韩府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婚事。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五礼在韩母的主持下,依着规矩又快又稳地进行。苏婉娘除了试嫁衣、熟悉礼仪,其余时间大多待在房中继续绣嫁妆,或是陪着王氏,张氏说话理家,很快便融入了韩家的生活节奏。她沉静温婉的性子,出色的绣艺,以及对韩钧细致入微的关怀,都让韩家长辈越发满意。 韩爽则一边帮着母亲打理婚事杂务,一边通过赵铁鹰和京城暗桩,密切关注着外界的动向。她发现,弹劾韩钧的流言虽被压下,但并未止息,反而在某些小圈子里传得更隐秘。祁砚之回京后异常忙碌,几次碰面都行色匆匆,只暗示朝廷正在酝酿大的动作。而赵铁鹰通过江湖渠道,隐约探听到北方边境的异动似乎与京城某位显贵有关,但线索极隐晦。 这日,韩爽正在核对婚礼宴请的名单,赵铁鹰闪身进来,低声道:“东家,刚得的消息,城西‘宝昌典当行’近日收了几件来历不明的好东西,其中有一块北地王庭贵族才有的狼头金符。当东西的人很小心,但典当行的老朝奉认出,那金符边缘有新鲜划痕,像是……匆忙间从什么上面撬下来的。” 韩爽心头一跳。北地王庭的金符?出现在京城典当行?联想到临淮案可能涉及的北方势力,以及边军军需异常…… “想办法查清当东西的人的样貌行踪,但务必小心,不要打草惊蛇。”韩爽吩咐,“另外,让我们的人,最近格外留意京城里与北地有关的任何消息,无论大小。” 婚礼前三天,韩府收到了一份特殊的贺礼——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简单的木盒,由门房收到。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对栩栩如生的白玉鸳鸯,玉质温润,雕工精湛。然而,当韩爽拿起细看时,却敏锐地闻到鸳鸯衔接处,有一丝极淡的、混合着腥气的甜香。她脸色微变,立刻取来银针试探,针尖触及那缝隙,迅速泛起一丝灰黑。 “是‘缠绵引’,”韩爽声音冰冷,“混在粘合玉件的鱼胶里,气味极淡,不易察觉。长期接触,会令人精神恍惚,体虚多病。送这份礼的人,心思何其歹毒!” 韩钧闻讯赶来,看到那对玉鸳鸯,眼中杀意骤现。“查!从装盒的锦缎,到送来的门路,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 然而,送礼之人显然早有准备,线索到门房那里就断了,只说是个面生的小厮送来,丢下盒子就走了。 “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韩爽将玉鸳鸯小心处理掉,面色沉静,“大哥,越是如此,我们越要稳住。婚礼照常进行,而且要办得风风光光。让暗处的人看看,这些魍魉伎俩,动摇不了我们分毫。” 韩钧重重点头,握着拳:“不错。婉娘的婚事,谁也别想破坏!” 大婚前夜,韩府张灯结彩,喜庆之中却透着一股隐隐的肃杀与戒备。苏婉娘在布置一新的闺房中,抚摸着华美的嫁衣,心中充满了对明日憧憬,也有一丝对未知风雨的隐忧。但她想起韩钧坚定的眼神,韩爽从容的微笑,韩母温暖的叮嘱,心中便又充满了力量。 她对着镜中凤冠霞帔、容颜娇美的自己,轻轻说:“婉娘,不怕。从今往后,你有家了,有要守护和并肩的人了。” 窗外,京城夜色沉沉,不知多少暗流在喜庆的灯笼光影下涌动。而韩府之内,温情与决心交织,准备迎接明日那场必将引人瞩目、也可能暗藏危机的婚礼。 山雨已至风满城,红妆将掩刀光 喜欢砚之爽意请大家收藏:()砚之爽意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1章 阖家茶香 翌日清晨,韩府上下比往日更早地热闹起来。二老爷韩文松与二夫人李氏已从京郊田庄赶回,风尘仆仆却面带喜色。三老爷韩文忠也难得从京郊大营告假回府,这位常年戍边的武将,身形魁梧,肤色黝黑,眉宇间带着沙场磨砺出的凛冽锋锐,此刻坐在厅中,与周遭的清雅书卷气略有格格不入,却也给家中添了几分不同的硬朗气息。 今日是苏婉娘作为准儿媳,首次正式向韩家所有长辈敬茶的日子。她早早起身,再次仔细梳妆,换了身更为庄重的藕荷色绣折枝梅纹的交领长袄,下系月华裙,发髻间除了那支点翠玉簪,只添了朵小巧的珍珠绢花,清丽而不失礼数。 正厅内,韩老太太王氏端坐上首,精神矍铄,穿着深紫色团花福寿纹的褂子,戴着同色的抹额,目光慈和却通透。大伯韩文柏与大伯母张氏坐在老太太左手边,二伯韩文松与二婶李氏坐在右手边,三叔韩文忠则坐在下首一张椅子上,坐姿笔挺如松。 韩钧今日也换上了常服,陪在苏婉娘身边,低声安抚:“莫紧张,祖母、叔叔,婶婶们都是极和善的。”而且,从你跟我到韩家起,你就是韩家的一员,要不三叔那么忙不会回来的。 苏婉娘轻轻点头,深吸一口气,端着丫鬟准备好的红漆描金托盘,上面放着数盏盖碗茶,步履平稳地走入正厅。 她先来到老太太王氏面前,屈膝跪下,双手高举托盘过头顶,声音清越柔婉:“孙媳苏婉娘,给祖母敬茶,愿祖母福寿安康,松柏长青。” 王氏笑眯眯地接过茶盏,揭开盖子轻呷一口,连声道:“好,好孩子,快起来。”说着,从腕上褪下一只通体润泽、水头极足的翡翠镯子,亲自套在苏婉娘手腕上,“这是祖母的一点心意,拿着玩。” “谢祖母厚赐。”苏婉娘再次行礼,才起身。 接着,她依次向父亲韩文柏、母亲张氏敬茶。韩文柏给了见面礼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寓意“知书达理”。张氏则亲手将一个沉甸甸的锦囊放入苏婉娘手中,里面是六颗小巧的金锞子,做成各式吉祥花样,既是见面礼,也含“六六大顺”的好意头。 轮到二叔韩文松与二婶李氏。韩文松性子比大哥更显爽朗些,接过茶笑道:“早就听爽儿在信里夸你,绣艺了得,性情温婉,今日一见,果然是个齐整好孩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莫要拘束。”他的礼物是一对精致的青玉镇纸。 李氏则拉着苏婉娘的手,仔细瞧了瞧她的脸色,又轻轻摸了摸她已光洁如初的脸颊,眼中满是惊叹与怜惜:“好孩子,真是受了大苦了。如今到了家,万事有我们。爽儿那丫头,平日没少让你费心吧?”她送的是一匹时兴的苏杭软烟罗料子,颜色雅致,正适合做春衫。 苏婉娘对二房夫妇的善意感受得真切,尤其因着韩爽这层关系,更多了几分天然的亲近,恭敬行礼:“谢二叔,谢二婶。妹妹待我极好,婉娘铭感于心。” 最后,她端着茶盏,来到三叔韩文忠面前。这位沙场猛将,面对侄媳妇的敬茶,竟显得有些局促,接过茶碗的动作都有些僵硬,喝了一口,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皮囊?递了过去。 “咳,”韩文忠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三叔我是个粗人,不懂那些文雅物事。这是前年在北边打仗时,从一个部落首领那里得的,说是上好的雪貂油,冬日抹手脸,防皴裂冻伤极好。你……拿着用。”那皮囊做工粗糙,却用料扎实,透着股朴拙的实在。 苏婉娘双手接过,触手微凉沉实,她能感受到这份礼物背后朴素的心意,郑重道:“谢三叔。北地苦寒,三叔戍边辛苦,此物珍贵,婉娘定会珍惜。” 敬茶礼毕,众人移步偏厅用早膳。席间气氛热络,张氏和李氏不住地给苏婉娘布菜,问些家常,王氏也乐呵呵地看着孙辈们。韩文柏与韩文松谈论些朝中时事,韩文忠则大多沉默吃饭,偶尔被问到军营之事,才简洁回答几句。 饭毕,众人喝茶闲聊。王氏看着坐在下首、身姿笔挺却稍显孤单的三儿子,忽然叹了口气:“文忠啊,你瞧瞧你大哥二哥,孙子都快有了,你自己呢?常年在外,个人大事总不上心。上次给你说的那家姑娘,你见也不见……” 韩文忠黝黑的脸膛隐隐透出些暗红,放下茶碗,声音闷闷的:“母亲,边关未靖,儿子无心家室。且我这性子,粗野惯了,莫耽误了好人家姑娘。” “这是什么话!”王氏嗔道,“男人保家卫国是正经,成家立业也是正经!难道要一辈子在军营里打光棍?你看看钧儿,恺儿如今也成家了,多好!你也该……” 眼看母亲越说越激动,韩文忠又嘴笨不知如何辩解,只皱着眉。一旁韩爽见状,忙笑着插话:“祖母,您可别催三叔了。三叔那是心怀天下,志在疆场。再说了,三叔这般英雄人物,将来定能寻一位志同道合、飒爽英姿的婶婶,那才叫般配呢!现在缘分未到,急不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边说边走到韩文忠身边,给他续了茶,俏皮道:“三叔,您说是不是?将来若是带了位会骑马射箭的婶婶回来,咱们韩家可就热闹了,文武双全!” 韩文忠感激地看了侄女一眼,顺着台阶下:“爽儿说得是。母亲,儿子心里有数。” 王氏被韩爽这么一打岔,又见儿子那窘样,气也消了大半,摇头笑道:“就你丫头会说话!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管不了那许多。只是文忠,你也上些心。” “是,母亲。”韩文忠连忙应下。 苏婉娘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对韩家这个大家庭的温情与包容有了更深体会。即便是韩文忠这般严肃的武将,在家人面前也有无奈和柔软的一面。而韩爽的机敏与在长辈面前的得宠,也让她暗自佩服。 早膳后,韩文忠因军务在身,不便久留,便要告辞回营。临走前,他特意叫住韩钧,走到廊下低声嘱咐了几句。韩钧听后,面色肃然,点了点头:“三叔放心,侄儿明白。您自己在北边,也多保重。” 韩文忠拍了拍韩钧的肩膀,又对送出来的韩爽点了点头,这才大步流星地走了。 韩爽看着三叔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她回到自己院中,赵铁鹰已在等候。 “东家,查了。那当掉狼头金符的人,虽然刻意掩饰,但宝昌典当行的伙计隐约记得,那人手背有一道旧刀疤,说话带点幽州那边的口音。已经让人顺着这条线悄悄去摸了。”赵铁鹰汇报道,“另外,三老爷今日回营前,似乎在府外巷口,与一个做小贩打扮的人短暂接触过,那人……不像普通货郎。” 韩爽指尖轻点桌面。幽州口音,刀疤,北地金符……三叔韩文忠常年镇守北境,他突然回京,又与人秘密接触? “继续盯着,但切忌靠近三叔和他接触的人。”韩爽吩咐,“三叔是自家人,他若有秘密行动,必是军务或要事,我们不便深究,只需留意是否有其他势力也在关注他即可。” 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开始落叶的树木。山雨欲来,这京城的风,似乎从各个方向吹来,带着边关的寒冽、漕运的湿浊、还有深宫与高门里莫测的气息。 敬茶的温馨尚未散去,而水面下的暗流,已愈发湍急。苏婉娘即将正式成为韩家妇,而她踏入的,或许不仅仅是一个家庭,更是一场早已席卷而来的风暴边缘。 红妆已备,茶香犹在,而刀光剑影,似乎已在不远处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喜欢砚之爽意请大家收藏:()砚之爽意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2章 归宁夜话 韩爽听得管家禀报,唇角不自觉漾开一丝笑意,方才思虑案情的那份凝重稍减了几分。她起身理了理衣裙,对赵铁鹰道:“你先按方才说的去办,有急事老规矩递消息。” “是,东家。”赵铁鹰躬身退下。 韩爽来到前厅,便见祁砚之一身墨青色常服,身姿挺拔地立在廊下,正与送他出来的韩文柏,韩文松说着话。见她出来,祁砚之目光转来,冷峻的眉宇间自然而然地染上几分柔和。 “大伯,父亲,”韩爽先向韩文柏和韩文松行礼。 韩文柏笑着捋须:“砚之来接你,便早些回去吧。府里其他事有我们,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 “大伯言重了,都是侄女儿该做的。”韩爽应道,又看向祁砚之,“今日衙门里事毕得早?” “嗯,告了半日假。”祁砚之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装着几样物件的小包裹,动作熟稔,“大伯,岳父小婿先带爽儿回去了。” 辞别了韩家众人,两人登上祁府来接的马车。车厢宽敞舒适,隔绝了外间的喧嚣。一离开众人视线,祁砚之便握住了韩爽的手,掌心温暖干燥。 “今日敬茶可还顺利?苏姑娘没受委屈吧?”他问。 “顺利得很。祖母和母亲喜欢她,二叔二婶也和善,三叔还送了雪貂油呢。”韩爽靠着他肩头,将敬茶时的情形细细说了,尤其提到三叔被祖母催婚,自己如何打圆场,引得祁砚之低笑。 “你呀,”他抬手轻点她鼻尖,“总这般机灵。”随即正色道,“不过,三叔突然回京,又匆匆离去,恐非寻常休假。” 韩爽也收了笑意,将赵铁鹰探得的消息——宝昌典当行的狼头金符、手背带刀疤的幽州口音男子,以及三叔在府外疑似与人接触的事,一一告诉了祁砚之。 祁砚之听罢,沉默片刻,眸色转深。“幽州口音,北地金符……近来北境确实不太平。兵部那边收到几份模棱两可的军报,只说小股流寇扰边,但圣上私下召见我与几位老将军时,却透露了更深的不安。三叔戍守的榆林关,正是直面北狄王庭精锐的要冲。” “你的意思是,北狄可能有异动?而且这异动,或许还与京城某些人有牵扯?”韩爽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临淮漕运案贪墨的巨额银钱,若有一部分并未沉入江南,而是通过某种渠道流往北地……” “购买铁器、战马、乃至收买边军将领、囤积粮草。”祁砚之接口,声音沉冷,“若真如此,便是通敌叛国的大罪。三叔此番回京,或许正是察觉了什么,借故回京密报,或领取密旨。” 韩爽心下一凛。若真涉及如此泼天大案,那么他们之前在临淮揪出的周通判之流,恐怕只是冰山一角,甚至可能是被抛出来转移视线的卒子。而大哥韩钧的婚事,在这个当口,的确容易成为某些人攻击、扰乱韩家乃至祁家的靶子。 “那对玉鸳鸯的‘缠绵引’……”韩爽喃喃。 “或许不止是恶心人、坏人气运那么简单。”祁砚之眼神锐利如刀,“若新婚夫妇长期接触,身子受损,精神恍惚,许多秘密便容易守不住,许多事情也可能行差踏错。尤其苏姑娘初来乍到,若在韩家出了‘意外’或‘病故’,对大哥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更能搅乱韩家一池水。” 韩爽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涌起的是滔天怒意:“好歹毒的心思!” “所以,大婚之日的安保,必须万无一失。”祁砚之握紧她的手,“我已调了一队可信的暗卫,混在明日宾客的随从中、乃至韩府帮佣之中。岳父那边,我也通过气,韩府护卫会加强戒备。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内宅手段……” “内宅交给我。”韩爽斩钉截铁,“我会时刻留意婉娘身边,所有饮食用具都会经我或我信得过的人手检查。药王谷有些防毒避蛊的小玩意儿,正好用上。” 祁砚之点头,对自己妻子的能力毫不怀疑。他沉吟道:“三叔那边,既然他不主动说,我们便只做不知,暗中留意有无其他人跟踪窥探他即可。宝昌典当行的线索,可以继续追,但务必隐蔽。我怀疑,那金符或许是某个关键人物仓皇间遗失或急于脱手销赃的物件,顺着它,或许能摸到一点边。” “还有一事,”韩爽想起,“恺哥和清和嫂子还在血影阁,是否要提醒他们留意北地相关的江湖消息?血影阁消息灵通,或许能有意外发现。” “可。我稍后修书一封,用密语传给二哥。”祁砚之应下,“另外,明日大婚,宾客云集,鱼龙混杂。除了安保,或许……也是个观察各方反应的好机会。哪些人真心贺喜,哪些人敷衍了事,哪些人神色有异,或许都能看出些端倪。” 韩爽会意:“我明白。明日我会多留意女眷那边。” 说话间,马车已驶入祁府所在的崇仁坊。府门威严,灯火通明。回到他们居住的“澄心院”,早有丫鬟备好热水热茶。两人梳洗罢,换了家常衣裳,在小书房内对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祁砚之铺开一张京城简图,在上面标出韩府、祁府、几处关键衙门、以及宝昌典当行的大致位置。韩爽则拿出纸笔,将已知线索一一列出:临淮漕银、北地金符、幽州口音刀疤男、三叔密行、北境异动、军需亏空、匿名毒礼…… 烛火跳跃,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交织重合。 “看似杂乱无章,”韩爽用笔尖轻轻连接着几个关键词,“但若以‘连通南北、牟取巨利、意图不轨’为线,似乎又能串起来。背后之人,所图恐怕不小。” 祁砚之凝视着地图上北境的方向,缓缓道:“北狄老王上病重,几位王子内斗激烈。按理说,此时他们应无暇大举南犯。但若……有人与其内部某一方势力勾结,助其上位,换取南侵时的利益或便利呢?甚至,更进一步,里应外合,裂土分疆?” 书房内骤然寂静,只闻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这个推测太大胆,也太骇人。 良久,韩爽轻声道:“若真如此,便是倾天之祸。我们必须找到确凿证据,在事发之前,揭露它。” “嗯。”祁砚之重重点头,握住她的手,“此事需步步为营,急不得。眼下首要,是确保大哥婚礼平安度过。之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夜渐深,寒意侵窗。但两人心中那簇为查明真相、守护亲人与家国而燃起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明日,红绸将覆盖韩府的梁柱,喜乐会响彻仁安坊。而在那一片喜庆祥和的表象之下,无形的较量,已然展开。他们必须赢下这第一局,才能有资格,去面对后方那更深、更黑暗的漩涡。 喜欢砚之爽意请大家收藏:()砚之爽意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3章 御前 祁砚之与韩爽正对着地图与线索凝神推演,门外传来贴身暗卫沉肃的禀报声:“将军,夫人,宫中来人了,是皇上身边的高公公,持金牌夜行,请您二位即刻入宫觐见。”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讶异。皇帝深夜急召,且指明要韩爽同往,此事非同小可。 “更衣。”祁砚之沉声道。 两人迅速换上正式的官服与命妇品级装束。韩爽是一套二品诰命夫人的吉服,庄重而不失雅致;祁砚之则是一品武官的麒麟补服,威仪凛然。 高公公已在前厅等候,这位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内侍首领,面白无须,眼神锐利而沉静,见二人出来,并未多言,只躬身道:“祁将军,祁夫人,请随咱家速速入宫,圣上在御书房等候。” 夜色中的皇城,少了白日的巍峨喧哗,多了几分深沉的肃穆与静谧。马车在宫门前换乘宫内软轿,一路疾行,唯有轿夫轻捷的脚步声与远处隐约的梆子声打破寂静。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皇帝并未穿着龙袍,而是一身玄色常服,坐在御案之后,眉宇间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与深沉的忧思。案上堆着几份奏折,还有一块用明黄绸布半盖着的物件。 “臣祁砚之,臣妇韩氏,参见陛下。”两人入内,依礼参拜。 “平身,赐座。”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抬手示意,“深夜召卿等前来,实有要事相商。”他的目光落在韩爽身上,“祁夫人,朕知你师承药王谷,医术精湛,更难得的是心思缜密,于临淮一案中亦多有助益。今日之事,或需你从旁参详。” “陛下过誉,臣妇愧不敢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妇本分。”韩爽垂首恭谨应答。 皇帝示意侍立在侧的高公公。高公公上前,将御案上那明黄绸布揭开——下面赫然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造型狰狞的狼头金符,与赵铁鹰描述的宝昌典当行出现的那块极为相似,只是这一块似乎更完整,狼眼处镶嵌的暗红宝石在灯光下流转着幽光。 “此物,祁将军可识得?”皇帝问。 祁砚之仔细看了看,沉声道:“回陛下,此乃北狄王庭核心贵族或高级将领方能持有的‘苍狼金符’,象征身份,亦可作为调兵或行使特殊权力的信物。” “不错。”皇帝颔首,面色更沉,“此物,是三日前,戍守榆林关的韩文忠将军,派其绝对心腹,冒死穿越北狄封锁线,秘密送入京中,直呈于朕面前的。”他顿了顿,“随金符送达的,还有一封密折。” 皇帝将一份折子推到案前,祁砚之上前接过,与韩爽一同观看。密折是韩文忠亲笔,字迹刚劲,甚至带着战场硝烟般的急促。折中详述:近半年来,北狄境内虽因老王上病重、诸子夺位而看似混乱,但其中势力最强的三王子阿史那勒麾下,却异常活跃。其部不仅频繁骚扰边境,更与关内某些来历不明的商队秘密接触。韩文忠部下曾截获一支试图混入关内的商队,在其货物夹层中搜出大量精铁与违禁药材,更有一封用密语写就、尚未完全破译的信函,指向“京师贵人”。而这枚“苍狼金符”,便是从那商队首领贴身之处搜出,据其供认,乃京师某位大人物的信物,用以取信于北狄三王子。 “韩将军在折中言道,他怀疑朝中有人与北狄三王子勾结,不仅走私违禁物资,更可能泄露边防部署,乃至……谋划里应外合之举。”皇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御书房内回荡,带着沉重的压力,“更棘手的是,韩将军察觉,他身边的副将,乃至榆林关内数名中层将领,近日行为皆有可疑之处,恐已被人渗透或收买。他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反陷边关于危地,故冒险密奏于朕。” 祁砚之与韩爽心中震撼,这与他们之前的推测不谋而合,甚至更为严重——边军内部可能已被腐蚀! “陛下,临淮漕运案所涉巨额赃银,去向成谜。若与此事关联……”祁砚之沉吟道。 “朕亦作此想。”皇帝揉了揉眉心,“漕运、边关、军需、乃至朝中人事……若真有一张网,其心可诛!然眼下证据仍嫌不足,尤其是朝中这位‘京师贵人’身份未明,其网络亦未清晰。韩将军在边关如履薄冰,京中亦需有人暗中彻查。” 他的目光再次看向韩爽:“祁夫人,朕召你前来,原因有三。其一,药王谷医术通玄,尤擅解毒、辨药、乃至一些奇巧之术。北狄人善用毒蛊,日后若正面冲突,或需你之力。其二,你以商行之名行走各地,消息灵通,且不易引人注目。朕需要一双在民间、在商界,却能望向宫廷与边关的眼睛。其三,”皇帝顿了顿,语气略显复杂,“韩家韩文忠将军浴血边关,韩钧也刚立新功。此事牵涉韩家甚深,由你从中协调传递消息,或许比旁人更便宜,也更不易惹疑。” 韩爽起身,郑重下拜:“陛下信重,臣妇铭感五内。必当竭尽所能,助陛下与将军查明真相,清除蠹虫,卫我边疆,保我社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好!”皇帝抬手虚扶,“此事机密,除朕与高公公,目前仅有你二人知晓。祁将军,你明面继续查办漕运案后续,暗中则与祁夫人协同,调查此金符来源、与北狄勾结之朝臣、以及赃银流向。韩将军那边,朕会另派绝对可靠之人与其联系。你们需万分小心,对手既能渗透边关,在京中必然根基深厚,耳目众多。” “臣遵旨!”祁砚之肃然应道。 “另外,”皇帝看向韩爽,语气缓和些许,“明日韩钧大婚,朕已知晓有人意图不轨。朕会加派一队宫廷暗卫,混在贺喜的宫中赏赐队伍里,听你调遣。务必保证婚礼平安,这也是稳住韩家、迷惑对手的一步。” “谢陛下隆恩!”韩爽再次拜谢。皇帝连婚礼细节都考虑到,可见对此事的重视与对韩家的回护。 皇帝又交代了几句务必谨慎、单线联系等细节,便让高公公送他们出宫。临行前,皇帝将那块狼头金符交给了祁砚之:“以此为线索,小心查证。” 回程的马车上,夜色更浓。韩爽靠在祁砚之肩头,低声道:“没想到,三叔在边关承受着如此巨大的压力。陛下将此重任交托,我们……” “我们责无旁贷。”祁砚之握紧她的手,声音沉稳有力,“既然知道了,便要一查到底。为了边关将士,为了大雍安宁,也为了韩家、祁家的清白与安危。” 他撩开车帘一角,望向巍峨皇城渐远的轮廓,又看向韩府所在的方向:“明日婚礼,便是第一战。不仅要平安,或许……还能有所收获。” 韩爽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药王谷的传承、商行的网络、韩家女儿的身份、将军夫人的责任,此刻都汇聚成一股力量。宫廷的密令、边关的烽烟、暗处的阴谋,与明日那场喜庆的婚礼交织在一起。 红妆之下,已不仅是儿女情长,更承载着家国安危的千钧重担。他们必须,也必将赢下这一局。 喜欢砚之爽意请大家收藏:()砚之爽意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4章 暗夜筹谋 马车碾过深夜京城平整的石板路,轱辘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车厢内,祁砚之与韩爽并未因出宫而放松,御书房内那沉重的嘱托与狼头金符冰冷的触感,仿佛仍萦绕在身侧。 “陛下将金符交予我们,是信任,亦是考验。”祁砚之指尖摩挲着那枚沉重的金符,狼头狰狞,红宝石幽光如血,“此物是关键,但也是烫手山芋。直接按图索骥去查,极易打草惊蛇。” 韩爽依偎着他,脑中飞速旋转:“不能直接查。但我们可以让它‘被动’地发挥作用。”她抬眼,眸中闪动着灵慧的光芒,“宝昌典当行那块被撬掉边角的金符,说明有人急于脱手,或是不慎遗失损坏后怕被发现。我们或许可以……让这块完整的金符,‘无意间’在某个合适的场合,以某种方式,被该看到的人看到。” 祁砚之瞬间领会:“引蛇出洞?但需极其巧妙,不能留下任何我们设计的痕迹。” “正是。”韩爽点头,“此事需从长计议,找一个最自然、最不会引人联想到我们的契机。眼下,先按陛下旨意,暗中调查金符可能的来源渠道、北狄商队入关的路径、以及临淮赃银可能的流转网络。这三条线,看似独立,或许最终会交汇于一点。” “调查需人手,且必须是绝对可靠、身手机敏、背景干净之人。”祁砚之沉吟,“我麾下亲兵虽忠诚,但目标太大,且多是军旅面孔,在市井商贾间活动不便。” “用我的人。”韩爽接口,语气笃定,“韩氏商行的伙计、掌柜,赵铁鹰麾下的护卫,还有……药王谷的外围弟子。” “药王谷?”祁砚之看向她。 韩爽微微一笑,带着些许自豪与暖意:“夫君别忘了,我不仅是药王谷少谷主,师父更将谷中一部分暗线力量交予我调用。药王谷悬壶济世,弟子遍布天下,三教九流皆有接触。有行医问药的郎中,有采买药材的商人,有行走江湖的游方术士……他们消息灵通,行动隐蔽,且对我这个少谷主之命,向来遵从。” 她稍作停顿,回忆起师父将代表少谷主信物的“青玉药杵”交给她时的情景:“师父曾说,药王谷的力量,救人时是良药,必要时,亦可化为利刃,斩除世间痼疾毒瘤。谷中弟子虽不涉朝政,但若遇祸国殃民、危及苍生之事,亦有责任暗中相助。我在谷中这些年,救治过不少疑难杂症,也协助处理过几桩涉及江湖恶势力和地方贪官的棘手事,在年轻一辈弟子中,还算有些声望。调遣部分可靠弟子暗中查探,应无问题。” 祁砚之握紧她的手:“如此甚好。药王谷弟子身份天然便于走动,不易惹疑。那便以商行为明面掩护,药王谷暗线为暗中触角,赵铁鹰的人负责联络与应急。我这边则利用职权,调阅近年来与北地相关的军需调拨、边贸记录、人员往来档案,从中寻找异常与关联。” “至于三叔那边……”韩爽神色转为凝重,“陛下已言明会派绝对可靠之人联系,我们不宜直接插手,以免横生枝节,反而增加三叔暴露的风险。但我们可以做两件事:第一,确保韩府,尤其是明日婚礼,绝对安全稳固,让三叔无后顾之忧,不必分心京中家人;第二,利用我们的渠道,暗中观察京城内有无异常关注北境、或试图打探榆林关消息的动向,若有发现,或许能反推谁是‘京师贵人’的耳目。” “不错。”祁砚之赞许地看了妻子一眼,“稳住后方,观察动向。明日婚礼,便是观察的绝佳机会。各路人马齐聚,谁对韩家格外‘关心’,谁对北境话题敏感,或许都能露出蛛丝马迹。宫中暗卫抵达后,我会安排他们重点留意这几类人。” 马车驶近祁府。韩爽忽然道:“还有一事。那‘缠绵引’毒性特殊,配置不易,并非寻常市井能得。北狄亦有用毒高手,此毒……或许可以作为一个追查的小小切口。我明日便传信给药王谷在京城的隐秘联络点,让擅长毒理和追踪的师弟师妹,暗中查访京城及周边,近期可有异常毒物原料流通,或是否有用毒高手异常活跃。” 心思缜密,环环相扣。祁砚之心中感佩,将妻子揽入怀中:“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只是……如此一来,你肩上的担子便更重了。既要操持娘家婚事,又要统筹调查,还要防范暗箭。” 韩爽仰头看他,眼中是毫不退缩的坚定:“你肩负的岂不更重?明面查案,暗中布局,还要应对朝堂风波。我们既是夫妻,自当同心协力。再说,保护家人,查明真相,本就是我心中所愿。” 回到澄心院,已是后半夜。两人却无睡意,挑灯夜战,将初步计划细化成几条清晰的脉络: 第一由赵铁鹰负责,通过江湖及典当行渠道,继续追查那块残符下落,尝试复原其可能来源。完整金符则严密保管,伺机而动。 第二由韩爽调动商行中可靠且机灵的账房、采办,以拓展北地生意为由,暗中调查近年来往来北地的特殊商队背景、货物清单、资金流向。同时,重新梳理临淮案卷,寻找赃银流出江南后的可能路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第三祁砚之利用职权,调阅相关档案,寻找批文、账目、人员调动的异常点。同时,通过军方非正式渠道,留意榆林关方向是否有异常人事变动或物资申请。 第四韩爽联系药王谷在京城的秘密联络点“杏林春”药铺派遣专精毒理和追踪的弟子,查访“缠绵引”相关线索,并留意京城内是否有疑似北狄或与北狄相关的用毒者活动。 第五整合祁府暗卫、宫中暗卫、韩府护卫及韩爽安排的药王谷擅长警戒的弟子,形成明暗结合的三层防护网,重点保护新人及重要女眷。同时,韩爽与祁砚之各自留意男女宾客中的可疑言行。 第六所有信息都利用商行账目密码形式传递,最终都秘密汇集至韩爽处,由她与祁砚之定期分析研判,决定下一步行动。与皇帝的单线联系,则由祁砚之通过特定渠道进行。 计划初定,窗外天色已泛起朦胧的灰白。韩爽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看向祁砚之:“天快亮了,今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祁砚之为她按了按太阳穴,输入一丝温和的内力缓解疲惫:“你先小憩片刻,养足精神。我稍作安排便来陪你。” 韩乖顺点头,她知道此刻保存体力至关重要。和衣靠在榻上,闭上眼,脑中却仍不由自主地闪过金符的冷光、密折上的字迹、皇帝凝重的面孔,还有明日即将凤冠霞帔、步入韩家门的苏婉娘……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轻微的响动惊醒,睁开眼,见祁砚之已换上一身利落的劲装,正在检查佩剑和袖箭。 “宫里和咱们府上的暗卫首领都已见过,安排妥当了。”祁砚之见她醒来,低声道,“药王谷那边,信已通过特殊渠道送出,最快午后便有回音。赵铁鹰也已动身。你再休息会儿,时辰到了我叫你。” 韩爽摇摇头,起身洗漱更衣。今日她作为韩家出嫁女、祁府主母,既要帮着张罗婚礼,又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需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她换上一身喜庆又不失稳重的绛红色织金缠枝牡丹纹长褙子,梳了端庄的同心髻,戴上一套红宝石头面,既符合身份,又便于行动。 晨光熹微中,祁府马车再次驶向仁安坊韩府。远远便听见鼓乐声隐约传来,韩府门前已是车马簇簇,红灯高悬,一派喜气洋洋。 然而,韩爽与祁砚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平静表面下的凛然戒备。 红绸掩盖下的韩府,今日注定不会只有欢声笑语。而他们,已做好了迎接一切明枪暗箭的准备。药王谷的暗线、将军府的铁卫、帝王的耳目,已在这片喜庆的海洋中,悄然张开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婚礼的序曲即将奏响,而真正的较量,也随之悄然开幕。 喜欢砚之爽意请大家收藏:()砚之爽意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5章 吉日惊雷 韩府内外,红绸高挂,喜字满堂。鼓乐喧天,宾客如云。仁安坊这条素日清静的街道,今日车马盈门,冠盖云集。韩家虽非顶级勋贵,但韩文忠戍边有功,韩钧新立战功,加之与祁家联姻,前来道贺的官员、故旧、亲朋络绎不绝。 苏婉娘身着大红织金凤穿牡丹嫁衣,头戴赤金点翠凤冠,珠帘垂面,在满室华光与祝福声中,与一身绯红吉服、英气逼人的韩钧,依礼完成拜堂仪式。她身姿挺直,举止优雅,虽盖头遮掩看不清面容,但那份沉静安然的气度,已令不少女眷暗自点头。 韩爽作为已出嫁的姑奶奶兼祁府主母,今日身份特殊,既帮着母亲张氏在内院女眷席间周旋应酬,一双明眸却时刻留意着各处动静。祁砚之则在男宾席中,与前来贺喜的文武官员寒暄,谈笑间,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全场。 一切似乎都在喜庆祥和的轨道上行进。然而,暗流从未停歇。 临近开席,丫鬟们穿梭往来奉茶。一位面相陌生的丫鬟,低眉顺眼地为苏婉娘所在的主桌女眷斟茶。轮到苏婉娘时,那丫鬟手腕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壶嘴倾泻的角度略偏,一滴茶水溅出,落在苏婉娘手边的锦垫上,瞬间晕开一点极淡的异色。 时刻留意着的韩爽眸光一凝。她不动声色地起身,以敬茶为名走到苏婉娘身边,袖中指尖轻弹,一抹无色无味的药粉落入那杯茶中。同时,她借着身形遮挡,快速用银针探了探锦垫上那点水渍,针尖迅速泛黑! “这丫头毛手毛脚的,茶水都溅出来了。”韩爽声音不高,带着笑意,却不容置疑地抽走了苏婉娘面前那杯茶,随手递给身后自己的贴身丫鬟小翠,“去,给新夫人换杯热的来。” 那陌生丫鬟脸色一白,欲言又止,却被韩爽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目光一扫,噤若寒蝉,低头匆匆退下,转眼便消失在忙碌的仆役人群中。 韩爽对身后另一名丫鬟青鸾低语一句,青鸾悄然跟去。不多时回报:“那丫鬟溜进了后厨杂物院,试图从角门离开,已被我们的人‘请’到僻静处看管起来了,她袖中藏有空心指套,内里残留剧毒‘鹤顶红’粉末。” 午时正,新人需至前院接受众宾朋贺喜。韩钧小心护着苏婉娘穿过庭院。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支弩箭毫无征兆地从对面宾客聚集的厢房屋檐上激射而出,直取苏婉娘心口!角度刁钻,时机狠辣,正是韩钧侧身与一位长辈寒暄、视线略有遮挡的刹那! “小心!”一直保持高度警惕的祁砚之厉喝一声,手中酒盏已然掷出,精准地撞在箭杆上,令其方向微偏。同时,韩钧反应极快,猛地将苏婉娘揽入怀中旋身,“噗”的一声,弩箭擦着他的臂膀划过,带起一溜血珠,深深钉入身后廊柱! “有刺客!” “保护新人!”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混乱。男宾中祁砚之安排的人手迅速扑向弩箭来处,女眷这边韩爽立刻指挥丫鬟婆子护着苏婉娘及家中女眷退入内堂。训练有素的韩府护卫与混在仆役中的暗卫瞬间行动起来,封锁各处通道,搜查刺客。 屋顶上传来短促的打斗声和一声闷哼。片刻后,一名暗卫提着一个被卸了下巴、捆得结实的黑衣人跃下,禀报道:“将军,夫人,刺客一名,已制服。其藏身处发现军用制式弩机一架。” 祁砚之面色冰寒,看了眼韩钧只是皮肉伤的胳膊,沉声道:“带下去,仔细审!” 又扬声对惊魂未定的宾客们安抚道:“诸位受惊了!宵小之徒,不足为惧,已被拿下。婚礼继续,请各位入席!” 韩爽已快步走到苏婉娘身边,见她虽脸色苍白,但眼神还算镇定,紧紧握着韩钧未受伤的手,低声道:“我没事,钧哥你伤得如何?” “皮外伤,无碍。”韩钧安抚地拍拍她,目光却如利刃般扫视四周。对方一计不成,竟直接动用弩箭当众行刺,已是丧心病狂。 午后宴席过半,后院忽然传来惊呼:“走水了!库房那边走水了!” 库房临近女眷休息的厢房,且存放着部分婚礼用品及宾客贺礼。若火势蔓延,不仅财物损失,更可能引发更大混乱,甚至伤及女眷。 韩爽与祁砚之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冷意——调虎离山,制造混乱,浑水摸鱼。 “大伯母,您陪着祖母和嫂嫂在此,千万不要分散。”韩爽快速对张氏交代一句,又对身边几个药王谷女弟子使了个眼色,“保护好大夫人和少夫人。” 她则带着人快步赶往后院。起火点是库房旁堆放杂物的角落,火势初起,但烟雾颇浓。府中仆役正慌乱取水救火。韩爽一眼看去,发现救火的人中混着几个眼生的“家丁”,动作看似积极,却有意无意阻挠着有效的灭火路线,甚至试图将火引向主屋方向。 “所有人听我指挥!”韩爽清叱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一组人阻断火路,二组人集中泼水东南角火源,三组人疏散附近厢房人员!闲杂人等退后!” 她带来的药王谷弟子立刻行动,训练有素地接管了现场指挥,那几个眼生的“家丁”被不着痕迹地挤到了外围,其中两人试图有所动作,立刻被看似无意靠近的“仆役”扣住脉门,悄无声息地带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火势很快被控制。而前院宴席上,就在众人因后院骚动略有不安时,不知从哪个角落,开始传出细微却清晰的议论: “听说这位新夫人脸上本来有疤,是用了邪术才治好的……” “可不是,出身也不高,怎配得上韩大人?” “韩家接二连三出事,是不是这新娘子不祥啊?” “还牵扯什么北狄……啧啧,韩三将军在边关也不知道……” 流言如毒蛇,悄无声息地蔓延,意图败坏苏婉娘名声,打击韩家威信,甚至隐隐牵扯北境军事,用心险恶至极。 韩爽刚处理完火情回到前院,便察觉气氛有异。她耳力灵敏,捕捉到只言片语,眸光骤冷。她并未当场发作,而是走到女眷席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跟前,笑盈盈地提起苏婉娘那幅送给韩母的《松鹤延年》双面绣,赞其针法神乎其技,乃江南刺绣名家真传,又“无意”提及苏婉娘为治疗脸上旧伤,(只说是早年为救乡邻被火灼伤),寻访名医吃了多少苦头,其坚毅善良令人敬佩。 她声音温婉,条理清晰,加上祁砚之也在男宾席中,适时以韩钧上司兼妹夫的身份,朗声赞许韩钧娶得贤妻,伉俪情深,临淮共患难,乃天作之合。很快,那些阴私流言便被正面的话题压了下去。那几个散播流言的碎嘴仆妇,也被眼尖的嬷嬷“请”下去“帮忙”了。 婚礼在经历了几番波折后,终是依礼完成。送走大部分宾客,韩府渐渐安静下来,但紧绷的气氛并未放松。 书房内,韩文柏面色铁青,张氏亦是后怕不已。韩钧臂上伤口已由韩爽亲自处理包扎妥当,苏婉娘守在一旁,眼中含泪却强自镇定。 祁砚之与韩爽汇总着各方汇报: 下毒的丫鬟经暗卫初步审讯,是几日前被牙婆以“临时帮工”名义塞进府的,对指使人一无所知,只收了钱办事。 屋顶弩箭手是死士,被擒时试图咬破齿间毒囊自尽,被及时阻止,但审讯艰难。 纵火及散布流言者,混在临时雇用的杂役和婆子中,同样来历不明,但其中两人身上搜出特殊的火折子和少量银钱,其中一块碎银上有模糊的戳记,似与某个关闭已久的钱庄有关。 药王谷“杏林春”传来密信:已发现京城黑市近日确有“缠绵引”所需的一味罕见辅料流通,卖家神秘,交易对象似乎与某位勋贵府邸的采办有关联,正在进一步追查。 赵铁鹰那边尚无金符残片的新消息,但发现宝昌典当行附近,近日也有不明身份的人在暗中查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韩文柏沉声道,“对方这是不惜暴露部分力量,也要搅黄婚事,打击我韩家。” “也正因他们急了,才露出了更多马脚。”韩爽冷静分析,“毒药、弩箭、纵火用具、流言源头、黑市交易……这些线索看似杂乱,但若我们假设背后是同一主使,那么其势力范围涉足内宅、死士、江湖黑市、乃至可能军中,能量不容小觑。而他们如此急切地想破坏大哥婚事,恐怕不仅仅是针对韩家,更可能是想阻止大哥回北境任职,或扰乱我们可能的调查。” 祁砚之点头:“不错。陛下今日也派内侍送来贺礼,并有一句口谕‘韩卿婚事多艰,然疾风知劲草,望早日康复返岗。’” 这实则是暗示,韩钧伤愈后,很可能被派回北境,这或许正是某些人不愿看到的。 苏婉娘此刻盈盈下拜,对韩文柏、张氏及韩爽、祁砚之道:“父亲、母亲、妹妹、妹夫,今日因婉娘之故,令家族蒙险,宾客受惊,婉娘心中难安……” “快起来。”张氏连忙扶起她,“孩子,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魑魅魍魉心思歹毒。你今日受惊了,更是无辜。” 韩钧握住她的手,坚定道:“婉娘,你我既已成夫妻,自当同心同德,共渡难关。此事,是冲着我韩家,冲着我们背后可能要查的事情来的。你无需自责。” 韩爽也笑道:“嫂子莫要见外,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日虽险,但也让我们看清了对手的一些手段。接下来,我们便有了防备。你这新妇,可是我们韩家的福星,一来就帮着揪出这么多隐患呢。” 她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却也缓和了凝重的气氛。苏婉娘心中感动,更坚定了要与韩家共同面对风雨的决心。 夜色再次笼罩韩府,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白日里的喧嚣与惊险渐渐沉淀,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然而,经此一役,韩家内部更加凝聚,韩爽与祁砚之布下的网也已悄然收紧。对手的每一次出手,都意味着留下更多的痕迹。 吉日惊雷,却未能劈散良缘,反而淬炼了人心,照亮了暗处的魍魉。接下来的路,注定不会平坦,但携手同行,便无惧任何艰险。而那张连通南北、祸国殃民的大网,也终将在这不懈的追索与抗争中,被一寸寸撕裂开来。 喜欢砚之爽意请大家收藏:()砚之爽意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