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 七百五十九章 船行海上,时日混沌。 江逸风在客舱隐秘的壁角,用小刀细细刻下第四个“正”字。 二十日,这便是他们自广州被“请”上船后漂泊的时光。 这日清晨,久违的陆地气息混在咸风中隐隐传来。船至振州望楼港。 码头上甲士林立,矛戟森然。 为首将领身形魁梧,甲胄鲜明,正是已完全掌控振州的镇将冯君巽。 他见祖母下船,上前行了家礼,言谈间对已掌控局势、肃清异己之事只略提一句,显得成竹在胸,无需多言。 目光扫过随后被“请”下船的江逸风与萧灵儿时,那份武将特有的倨傲与对商贾之流隐隐的轻慢,便不再掩饰。 “祖母一路辛苦。”他突的看见还有江萧两人,便朝江逸风略一拱手,语气公事公办,“既到振州,便稍作安顿。 城中事杂,不便久扰,已为二位备下歇脚之处。” 说罢,便唤来一名队正,吩咐道:“带这二位去城西小院安置,一应饮食,按例供给。” 言语间,全然是将二人当作需要看管起来的寻常人物,并未给予多少重视。 那所谓“城西小院”,地处偏僻,院墙低矮,门扉陈旧,院内只有两三间简朴屋舍,青苔爬阶,显然久无人居,只略作打扫。 与冯君巽自身所处官署或冯家宅邸相比,不啻天渊。 这与其说是安置,不如说是打发。反正来到这地,插翅也难离开。 萧灵儿一进院子,脸色便沉了下来。 她环视这简陋环境,又想到那冯君巽居高临下的态度,心头火起,按住腰间刀囊,低声道:“阿郎,他们欺人太甚,不若我们离开这里。” “灵儿。”江逸风轻声打断,语调平静无波。 他走到院中那棵半枯的榕树下,伸手拂开垂下的气根,目光扫过斑驳的墙垣与紧闭的院门,缓缓道:“既来之,则安之。”江逸风心知在这个时代,想从这地方跑出去,可谓登天之难,只能另寻良机打算。 “可是……”萧灵儿不甘,这分明是慢待囚禁。 江逸风转过身,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让她渐渐冷静下来的力量:“你看这院墙虽旧,门扉虽简,却也挡风遮雨。” 他语气淡然,仿佛真只是在评价一处寻常客栈。 萧灵儿听出他话中有话,强压下不满,但嘴唇仍抿得紧紧的。 她如何不知这是阿郎是让她忍耐,可这口气实在难咽。 江逸风不再多言,径自推开正屋的门。 屋内陈设果然简单,一榻、一几、两张胡凳而已,窗纸也有些破损。 他却似毫不在意,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被高墙分割的一小片天空,以及墙角一丛在寒冬中犹自挣扎的野草。 冯君巽的轻视,这简陋的居所,反而让他心中略定,至少,自己不用还那老夫人之前的解围之情了。 而且对方越是怠慢,看守或许就越疏漏。 这僻静小院,隔绝了大部分窥探的目光,未尝不是一种意外的隐蔽。 “收拾一下,看看可有短缺。”江逸风对仍站在院中生闷气的萧灵儿道,“往后的日子,恐怕要在这里住些时日了。” 海上的漂泊结束了,陆地上的囚居才刚刚开始。 时光在小院中静静流淌,转眼已过去十余日。 振州冬暖,草木依旧葳蕤,与北地的肃杀截然不同,只是这份生机盎然的静谧里,藏着无形的樊笼。 那陈老夫人自登岸那日见过一面后,便似全然忘却了江逸风的存在。 于她而言,这位“身怀奇技”的商贾,或许更像一本值得收藏却未必时时翻阅的异书,暂且束之高阁便好。 冯家上下似乎也得了某种默许的指示,除了最初那名仆役沉默地送来足够月余消耗的米粮、咸鱼、菜干后,便再无人踏足这偏僻院落。 江逸风原本想从那仆役口中探听些许外界风声的打算,自然也落了空。 院门虽未被锁死,但远处巷口偶尔晃过的巡逻甲士身影,已然划定了无形的界限。 江逸风对此并不意外,也无意在此时贸然挑战,他显得异常安之若素。 喜欢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请大家收藏:()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七百六十章 这日晌午,阳光暖融。 江逸风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根韧性尚佳的细竹,坐在院中石墩上,用随身携带的一把小刀,耐心地削去竹节枝杈,又将一端削尖磨滑。 萧灵儿靠在门边,看着他动作,忍不住问:“阿郎,这是要做甚?” “此地溪流清浅,我看其中似有游鱼。”江逸风头也未抬,手指试了试竹竿的弹性,“总是吃那些咸鱼米粮,嘴里淡寡无味,钓几尾鲜鱼,煮碗汤喝。” 不多时,一杆简陋却趁手的鱼竿便做好了。 江逸风又向院中那棵老榕树寻了些半枯的气根,揉搓成细绳,系上磨尖的细竹枝为钩,饵食便是墙根下挖出的蚯蚓。 他拎起鱼竿,对萧灵儿道:“我去溪边坐坐,你不必紧跟着,在院内歇息便是。” “那怎么成!”萧灵儿立刻跟上,“这地方看着平静,谁知藏着什么。”她最主要的担忧并非冯家兵卒,而是这岭南湿热之地无处不在的虫豸蛇蚁。 小院后方不远,便有一条窄窄溪流蜿蜒而过,水声淙淙,清澈见底,果然能见几尾巴掌长的鱼儿在石间游弋。 江逸风寻了处树荫下的平坦石头坐下,抛竿入水,姿态闲适,仿佛真是来此垂钓散心的雅客。 萧灵儿却丝毫不敢放松,她不敢离江逸风太远,又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惊了鱼,便在不远处警觉地四下环顾。 目光扫过潮湿的草丛、盘结的树根、溪边的石缝,手始终按在腰间刀囊上。 “阿郎,你莫动!”她忽然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地盯住江逸风身侧不远处一丛茂盛的蕨类植物。 叶片之下,隐约有一截带着奇异环状纹路的躯体缓缓滑过。 江逸风顺着她的目光瞥去,神色不变,只微微颔首,压低声音道:“是蛇,此地蛇虫颇多,毒性极烈,小心些,莫要惊扰它。”他语气平和,却带着关心,“记住,但凡见到身上有一圈圈银白色环纹的蛇,定要避开。若被咬中,救治不及,凶多吉少。” 萧灵儿闻言,背脊微微一紧,更加全神贯注。心中打定主意,只要这蛇虫离阿郎数尺,不管有没有毒,先用飞刀射杀了再说。 她自幼习武,不怕明刀明枪,但对这些潜行暗处、一击致命的毒物,却心存忌惮。 此刻听得江逸风说得郑重,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江逸风说完,便不再理会那潜在的危险,目光重新落回水面浮子上,仿佛方才只是随口提及一件寻常事。 他心中却明镜似的。这温暖的南隅,草木丰茂是表象,其间潜伏的危机,或许比冯家的甲士更需提防。 让萧灵儿保持这份警惕,并非坏事。 浮子轻轻一沉,江逸风手腕微抖,一尾银鳞小鱼便被提出了水面,在阳光下挣扎摆动,鳞光闪闪。 他取下鱼,重新挂饵抛竿,动作不疾不徐。 溪水潺潺,树影婆娑。 远处城内的喧嚣与紧张似乎都被隔绝。 一人垂钓,一人警戒,在这被遗忘的角落,构成一幅奇异而短暂的平静画面。 喜欢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请大家收藏:()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七百六十一章 此时,广州都督府的内院,往日那份属于贵族少女的明丽鲜活,已荡然无存。 薛孤知瑾倚在窗边,身上还是几日前那件略显褶皱的鹅黄衫子,发髻松散,面容苍白消瘦,一双原本顾盼生辉的杏眼此刻布满了红丝,空洞地望着庭中凋零的蕉叶,仿佛魂魄已随那人远去。 卢丛璧端着一盏温热的羹汤进来,见此情形,心中刺痛,轻轻将汤盏放在案几上,柔声劝道:“瑾娘,你好歹用一些。 这般下去,身子如何撑得住?江郎君吉人天相,定会平安的。” 薛孤知瑾眼珠微微转动,视线却并未聚焦,声音沙哑干涩:“平安,丛璧,这都多少日子了?海那么大,冯家手段那么狠辣,他能如何平安?” 话未说完,眼角又已湿润。 她猛地抓住卢丛璧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肉里,“你说,我是不是不该邀他来?若没有那诗会,没有那顿饭,他是不是就不会出这事?” “这如何能怪你?” 卢丛璧忍着疼,反握住她冰冷的手,“世事难料,谁又能预知冯家会突然发难,且偏偏。。。。” 她没说完,心中却想,偏偏那冯家老夫人也看中了江逸风,这话更不敢说出口刺激到眼前闺友。 薛孤知瑾松开手,茫然地摇头。 这些日子,她能调动的力量已尽数动用。 阿塔带着府兵与黑水帮的人,沿着海岸线一遍遍搜寻打听,甚至冒险靠近冯家控制的区域; 她以个人名义乃至动用祖父些许影响力,向沿途州县发出了无数查问文书; 悬赏的金额一提再提,足以让寻常人家十世无忧。 然而,所有派出去的人,带回的消息要么是“未见踪迹”,要么是“海域茫茫,无从查起”,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回音。 希望被一次次的落空反复碾磨,几乎要将她逼疯。 若不是卢丛璧日夜不离地看顾劝慰,强逼她饮水进食,她或许早已倒下。 相较于薛孤知瑾形销骨立的焦虑,汪植的焦灼深藏在冷静的表象之下。 商会大院深处,他面前摊开的岭南舆图上,已被朱笔划满了各种标记与问号。 他已动用了紧急的渠道,向远在益州的师父——阿史那月传去了详尽的消息。 瀚海商会庞大的财富网络与潜藏的人脉开始全力运转,玄道门,接到了最高等级的指令。 玄道门中不乏奇人异士,精于追踪、潜行、情报搜集,本是阿史那月为守护江逸风那庞大财富而暗中经营的一支力量,如今被尽数导向岭南,尤其是崖州、振州方向。 然而,岭南的局势正在急剧恶化。 冯家举起叛旗后,与其接壤或势力范围内的州县,忠于朝廷的官员不断遭到清洗、囚禁甚至杀害,道路关卡被冯家军严密封锁,盘查极其严密,生面孔几乎寸步难行。 玄道门的人手虽精,但在这种近乎军事管制的环境下,活动范围大受限制,消息传递也变得异常困难迟滞。 传来的零星信息,只能证实冯家确实在向崖州、振州集结力量,却始终无法确定江逸风的确切位置。 汪植看着舆图,眉头紧锁,指节敲击着桌面,每一分等待都显得格外漫长。 师伯,您究竟身在何方? 喜欢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请大家收藏:()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七百六十二章 与薛孤知瑾的绝望、汪植的隐忧不同。 奉密旨南来的司刑评事万俊国,此刻正安坐在都督府为他安排的清雅客院内,慢悠悠地品着新煎的岭南茶。 窗外是紧张的备战气氛,他却恍若未觉。 他并不急于执行女皇“拉拢分化”冯家的密令。 岭南这场乱局,在他看来,危险与机遇并存。 冯家是块硬骨头,且远在崖州,急切难图。 而近在眼前的广州都督薛孤吴仁,却是另一番景象。 薛孤吴仁身为封疆大吏,眼下强敌压境,朝廷援兵未至,正是最需仰赖中枢支持、也最怕被人抓住把柄的时候。 自己身负皇命,手持密旨,代表的是东都的意志,岂不正是奇货可居? 万俊国抿了一口茶,眼神中闪过精明的算计。 他打定主意,要在这位薛孤都督身上,先好好榨出些“油水”来。 无论是为保境安民请求更多的粮饷兵械,还是为日后可能的战事责任预先打点,薛孤吴仁都有太多需要他“美言”或“周旋”的地方。 眼下,他得好好琢磨,如何让这位焦虑的都督大人,明白“规矩”,心甘情愿地奉上“诚意”。 东都洛阳,由白马寺主持薛怀义新修葺的明堂在冬日晴空下巍峨矗立,金顶映日,气象万千。 偏殿内,瑞脑香气自狻猊铜炉中袅袅逸出,驱散了窗外透入的些微寒意。 女皇武则天并未如常端坐正殿处理国事,而是在这偏殿暖阁中,单独召见了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苏味道。 这位以处事圆融、文采斐然而着称的宰相,今日单独被召,心下也有些疑惑,不知圣意为何。 武则天今日未着正式朝服,只一身赭黄常服,斜倚在铺着厚厚貂绒的软榻上,面色沉静,目光却似透过殿内氤氲的香气,看向极远处。 她指了指身旁紫檀木案几上摊开的一卷奏章,对侍立一旁的李辅国道:“拿与苏卿看看。” “诺。”李辅国躬身,小心捧起那卷文书,递至苏味道面前。 苏味道双手接过,展开细览。 奏章是广州长史所呈,并非紧急军情,而是详述了一位名叫“江逸风”的商贾,于广州民间传授改良帆索、辨识海流、利用星象定位等航海学识,内容颇为新颖实用,闻者多有获益云云。 奏章文笔平实,更像是一份地方官员对境内特殊人物的记录备查。 武则天见苏味道看得差不多,方才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苏卿,依你看……这会不会是他所为?”她没有点明“他”是谁,但君臣之间,心照不宣。 苏味道阅毕,合上奏章,心中已然明了女皇所指。 他略一沉吟,谨慎回道:“陛下……心中多年来,终究还是未曾放下忠勇侯。”他先点破女皇心思,才就事论事,“然则,仅凭这航海之术的记载,与一个相同的名讳,臣……实不敢妄断。” 他微微摇头,“世间奇人异士本多,名姓偶同亦属寻常。 何况,据奏章所言,那传授学识之人,不过二十上下年纪。忠勇侯若在,年岁。。。。”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明确。忠勇侯江逸风若活到如今,该是古稀之龄了,怎会是二十许人? 喜欢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请大家收藏:()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七百六十三章 武则天静静听着,脸上无甚表情,待苏味道说完,才缓缓道:“朕起初,亦作此想。”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苏味道,带着仿佛洞悉一切的光芒,“但苏卿莫忘了,自贞观末,他随太宗征高句丽归来后,还有谁……真正见过他那傩面之下的容貌?” 苏味道闻言,浑身微微一震,尘封的记忆被骤然拨开。 是了,自己初次得见那位战功赫赫却又神秘莫测的忠勇侯时,他便已是傩面覆脸,言称面创可怖,恐惊他人。 此后数十年,无论朝会、宴饮、乃至私下奏对,那冰冷诡异的傩面仿佛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无人得窥真容。 时间久了,众人几乎忘却了他面具下该是何等模样,只记得那面具代表的功勋与地位。 “陛下圣虑深远,臣愚钝。”苏味道深吸一口气,“若真如此。。。。。”他没敢说完,只觉这想法太过骇人听闻,老友如若尚在世间?他不敢深想。 武则天似乎看穿了他的顾忌,语气恢复平淡:“朕已差遣得力之人,前往广州,寻访曾见过此商贾容貌者,令画工摹写图像,快马送回。 算算时日,昨日便该动身了。” 苏味道心中又是一动。 女皇对此事,竟已暗中查到了这一步。他犹豫片刻,试探道:“陛下,此事关乎重大,且岭南正值多事之秋。不若……由臣亲往广州一趟,详加查探?” 武则天却摆了摆手,目光重新变得有些悠远,那份属于帝王的锐利似乎隐去,透出几分罕见的、属于“故人”的怀念:“不必了,李武两家的争斗还需你从中调和,岂可轻离中枢。 朕……或许只是年纪渐长,愈发思念故人罢了。” 她轻轻喟叹一声,不再看那奏章,也不再看苏味道,只望向窗外明堂宏伟的飞檐一角,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仿佛自言自语: “有时候,朕倒真希望是他。。。至少,这世上还有故人,记得贞观时的风,永徽年的雨。” 殿内一片寂静,唯有香烬簌簌。 苏味道垂首肃立,心中波澜起伏。 女皇那句话里的复杂心绪,他听懂了,却不知该如何接,也不敢接。 武则天声音很轻,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早已不在此间的人听,“朕只是……忽然想起许多旧事。 想起昔年在江府任监事时,江侯与苏姊姊待朕的种种。 那时节,何曾想过有今日。” 她微微停顿,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窗子边缘冰凉光滑的玉石,“如今,朕坐在这明堂之内,掌这万里江山。。。。有时,竟也会想,若江侯与苏姊姊尚在,能看到今日光景,该有多好。” 宫灯初上,洛阳宫城浸在冬夜特有的清寒中。 上官婉儿独处一室,对着一卷尚未批复的文书,笔尖悬停良久,墨迹将凝未凝。 苏味道遣府中监事悄然传递的消息,此刻字字句句,如同烧红的铁钎,烙在她的心上。 “圣人已遣画工赴广州,摹写江逸风容貌。用于证实与忠勇侯是否同为一人。。。。。” 纸上的字在她眼前晃动,与记忆中那张永远停留在二十余岁、清隽温润的面容重叠,阿耶。 她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笔。 面上努力维持的平静,是多年宫廷生涯淬炼出的本能,心下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圣人起了疑心,这已是最危险的信号。 旁人或许只当女皇是思念故旧,心存万一之想。 但上官婉儿深知,她是何等人物,一旦心中起疑,那定是要水落石出的。 喜欢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请大家收藏:()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七百六十四章 那份多疑与掌控欲,绝不会放过任何不寻常的痕迹。 一旦画工将图像呈上,那与数十年前忠勇侯依稀相似的年轻容颜,将会引发何等可怕的探究? 女皇会欣喜于故人“重生”,还是震怒于“妖异”,亦或是。。。。想要掌控这“长生”之谜? 婉儿不敢赌,她深知帝王心术的莫测,更不敢用阿耶的安危去赌那虚无缥缈的旧情。 长生不老,这在帝王眼中,是诱惑,更是绝不能流落于他人之手的禁忌。 冷汗悄无声息地沁湿了她的中衣。 她必须在画像抵达洛阳之前,在圣人的疑心化作实质的追索之前。 她迅速碾熄心中惊惶,眼神重新变得冷静涂澄明。 铺开一张特制的、不易留痕的薄纸,提起另一支未曾沾墨的细笔,以指尖蘸取少许清茶,急速书写起来。 字迹清秀,遇水方显,干后即隐。 “月姑亲鉴:洛中已察南海‘江’名,风动于青萍之末。圣意难测,画像将北。安西或可暂避风涛,彼处旧识枝蔓,或能遮阴。万急,切切!” 寥寥数语,点明危机核心,指明应对方向——安西。 那里天高皇帝远,有阿耶当年旧识、如今的兵部尚书娄师德经营的人脉与势力,如与他说明阿耶之事,或许能提供一线庇护。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可能让阿耶避开这场风暴的途径。 她将薄纸小心卷起,塞入一枚中空的金簪之中。 旋即唤来一名绝对可靠的小内侍,那内侍面貌平凡,隐于宫中毫不起眼。 “速去,”婉儿将金簪与一张银票交予他,声音压得极低,“将此物交予‘西市锦绣轩’的掌柜,他知道该如何最快送到该送的人手中。告诉他,不惜一切代价,快!” “诺。”小内侍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将金簪与银票贴身藏好,躬身退入阴影之中,转眼消失不见。 婉儿独自立于窗前,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胸口仍因方才的惊悸而微微起伏。 消息已送出,以月姑姑的手段和瀚海商会的能量,或许能抢先一步。 但岭南如今是龙潭虎穴,冯家叛乱,道路隔绝,阿耶又下落不明。。。。能否顺利找到他?找到了,又能否突破重重封锁将他安全带往万里之外的安西? 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未知与风险。 夜风穿过窗隙,带来刺骨的寒意。 婉儿拢了拢衣襟,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腕上一只式样古朴的银镯。 触手微凉,镯身光滑,唯有内侧刻着两个极小的字——“月”、“安”。 那是阿娘苏小月留给她的。 阿娘一生都在为阿耶守护那秘密,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阿耶,你一定要平安。 她闭上眼,将所有的焦虑强行压下。 她能做的已经做了,接下来,是更艰难的等待,以及在洛阳这边,设法拖延或影响那幅可能决定命运的画像。 女皇的偏殿烛火通明,岭南的振州小院夜色沉寂,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江逸风,对此仍一无所知,还在那南隅的小院中,安静地刻着他的第五个“正”字。 喜欢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请大家收藏:()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七百六十五章 就在江逸风几乎要开始习惯这振州小院日复一日的蛰居,以为余生或许便要在这南隅的温暖与禁锢中悄然流逝时,变故骤然而至。 这日午后,江逸风正在重制鱼线时,院门被不客气地推开,并非往常沉默送粮的仆役,而是一队衣着与气质皆迥异于唐人的访客。 为首数人,高耸的颧骨、深陷的眼窝勾勒出冷峻的轮廓,鼻梁如鹰喙般突出,肤色较唐人更深,眼神锐气四射。 他们身着锦缎与细亚麻交织的束腰长袍,头戴绣金小帽,腰间佩着造型奇特的弯刀——典型的萨珊波斯贵族装扮。 紧随其后的几名护卫,则更像是本地招募的俚人,神情警惕。 队伍中间,一名身着唐人锦袍、却难掩精明市侩气的中年男子,看腰间牌子上有一个冯字,显然是冯家派出的通译。 这队人马的到来,打破了小院数月来的沉寂。 萧灵儿瞬间绷紧身体,悄无声息地挡在了江逸风身前,手已按向腰间。 江逸风放下手中正在绷拉的鱼线,缓缓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不速之客。 那几名萨珊人的目光落在江逸风身上,冷峻的神色竟缓和了几分,为首一位胡须卷翘的老者甚至右手抚胸,微微躬身,用音调奇异的胡语说了几句什么。 他们之间低声交谈,夹杂着波斯语和些许生硬的官话词汇,语气中对江逸风竟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尊敬。 通译上前一步,对江逸风拱了拱手,语气虽努力保持客气,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江先生安好,他们奉伟大的王子泥涅师殿下之命,特来相请。 殿下渴慕先生才学,欲与先生一晤,烦请先生随我等移步。” 泥涅师?江逸风心中飞快搜索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毫无头绪。 即便不失忆,他恐怕也难以立刻将这名字与当年那执着于复国好友卑路斯的儿子联系起来。 “承蒙贵上抬爱,”江逸风拱手还礼,语气温和,带着试探,“不知王子殿下相召,欲往何处?江某也好略作准备。”他想尽可能多获取一些信息。 不料那通译眉头微蹙,似乎嫌他多问,冷冷道:“先生随我等来便是,殿下自有安排,何须多问。”语气中的不耐,与萨珊人的恭敬形成了鲜明对比。 江逸风闻言,心下微哂。 这倒有趣,远道而来的异域之人尚知礼敬,反倒是同文同种的同胞,更显冷漠倨傲。 他不再多言,对萧灵儿轻轻点头示意,莫要乱动。 “阿郎?”萧灵儿低唤,眼中满是担忧。 “无妨,”江逸风低声道,“且去看看,就当是出去走走。”眼下境况,似乎并无更好的选择。 一行人离开小院,穿过愈发显得戒备森严的振州街巷,直奔港口。 码头上,一艘与周遭唐船、冯家战船风格迥异的多桅大船静静停泊。 船体线条流畅优美,船首雕刻着繁复的蔓草与神鸟图案,桅杆高耸,帆索复杂,透着浓郁的波斯造船风格,显得华丽而神秘。 登上跳板,进入船舱,内部陈设更是令人耳目一新。 厚重的羊毛地毯铺地,舱壁悬挂着色彩绚丽的挂毯,描绘着狩猎、宴饮与神只故事。 银制灯盏与琉璃器皿在透过舷窗的光线下熠熠生辉,空气中弥漫着没药与檀香的馥郁气息。 在一间最为宽敞、布置也最显华贵的舱室内,江逸风见到了那位“泥涅师殿下”。 他是一位约莫三十余岁的波斯贵族,面容继承了其父卑路斯的深刻轮廓,眼神却更加沉郁坚毅,眉宇间锁着挥之不去的忧思。 他并未身着唐装,而是一身萨珊宫廷风格的紫金色刺绣长袍,头戴宝石额环。 喜欢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请大家收藏:()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七百六十六章 见到江逸风后,泥涅师从铺着软垫的矮榻上起身,以手抚胸,深深一礼,口中吐出一串流利却带着异域腔调的唐话: “尊敬的江先生,冒昧相请,还望见谅。 泥涅师久闻先生于广州传授航海星象之学,精妙绝伦,心中仰慕已久。 我萨珊遗民漂泊海上,复国路远,正亟需先生这般智慧指引方向。 今日得见,实乃幸事。”态度诚挚,礼数周全,远非那通译可比。 江逸风心中讶异,自己传授那些“现代”航海知识,竟已传到了这些流亡的波斯贵族耳中? 他连忙还礼:“殿下过誉,江某愧不敢当,些许浅见,若能对殿下有所助益,自当知无不言。”他面上平静,心中却急速思索,这或许是一个脱身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跟在江逸风身后、警惕打量着四周的萧灵儿,目光忽然被舱室侧壁悬挂的一幅巨大绒毯画吸引,忍不住轻轻“咦”了一声。 那画作色彩依旧鲜艳,描绘的并非波斯传统图案,而是一幕奇异的景象:碧空如洗,白云舒卷。 一个巨大的藤编吊篮悬浮空中,篮中清晰可见数人。 其中四五人身着唐式袍服,另一人则是典型的波斯胡人装扮。 最引人注目的是吊篮上方,数根粗绳连接着一个巨大的、色彩斑斓的圆球,球体似乎微微鼓胀,下方似有烟气升腾。 画中人物面容并非精细写实,但姿态生动。 萧灵儿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吊篮边缘一位身着唐人服饰、脸上覆盖着傩面的男子。 那男子身姿挺拔,怀中似乎还抱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小女孩。尽管看不到脸,但那身姿轮廓,那随意的站姿……竟像极了身旁的阿郎江逸风。 她心头剧震,忍不住又看向江逸风,再看看画中戴傩面之人,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感觉涌了上来。 泥涅师注意到萧灵儿的目光,顺着望去,看到那幅画,眼中掠过复杂缅怀之色,用波斯语对身边老者低语了一句什么,老者颔首。 泥涅师这才转向萧灵儿,语气带着感慨:“让小娘见笑了,此画所绘,乃是先父生平最为珍视的一次经历。 他年轻时,昔日于长安,得遇一位戴着面具的唐人,亦师亦友,得其引领,共乘‘天火之球’,翱翔云端,俯瞰山河,眼界为之大开。 先父每每提及,皆对那位良师好友的智慧与情谊感念不已。 可惜,自那之后,故人飘零,再未得见。。。。” 他话语中充满追思,却并未将眼前年轻的江逸风与画中“戴傩面的良师好友”直接联系起来,或许只当那是父辈的传奇。 然而,萧灵儿听着通译的转述,看着画中那熟悉到令人心悸的身影,再看向一脸茫然、显然对此毫无记忆的江逸风,只觉得一股寒意夹杂着巨大的谜团,悄然攥紧了她的心。 这是不是阿郎?阿郎的过去,究竟隐藏着什么? 泥涅师显然是个急性子。 不待更多寒暄,他挥手屏退左右,只留那通译在侧,便急切地引江逸风在对面的绣墩上坐下,目光灼灼,开门见山:“江先生,我观你气度见识,绝非寻常商贾。 我萨珊遗民,困守海隅,复国无门,心中煎熬如焚,先生大才,可能教我?” 闻言,江逸风没有立刻回答。 喜欢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请大家收藏:()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七百六十七章 他目光掠过面前矮几上盛着深紫红色液体的晶莹杯盏,伸手取过那只在此时极为珍稀的琉璃高足杯。 指腹感受着杯壁的凉滑,他并未如常人初见琉璃般目眩神迷,只是平静地端详了一下酒色,而后轻轻晃动杯身,观察酒液挂壁, 这才凑近鼻尖,嗅了嗅那馥郁的果香与橡木气息,最后才缓缓啜饮一口,让酒液在舌尖停留片刻,方才咽下。 一套动作,从容不迫,优雅自然。 泥涅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震动更甚。 莫说这流光溢彩的琉璃杯,便是这产自遥远波斯的葡萄美酒,在唐地也是罕有之物。 寻常人见此,要么惊叹失态,要么牛饮而尽,何曾见过这般内行而矜贵的品鉴姿态? 此人,绝不简单。 江逸风放下杯子,酒液微酸带涩的回甘在口中化开。 他心念电转,眼前的波斯王子所求的“复国策”,在此时的大势下,近乎镜花水月。 强盛的大食(阿拉伯帝国)如日中天,萨珊波斯故地早已易主,流亡势力蜷缩一隅,想要复辟,难如登天。 不过……这位王子看上去颇为急切,且似乎掌握着一些资源。 自己眼下困居此地,身无长物,连钓鱼线都需自制,若能从他这里换取些钱财物资,以备不时之需,倒也不错。 思及此,江逸风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超越具体策略的疏阔:“殿下,复国的形式,并非只有一种。” 这让泥涅师一怔,不由的凝神倾听。 “文明真正的消亡,”江逸风目光仿佛穿透舱壁,看向虚无,“并非疆土沦丧,王冠坠地,而在于执着于死去的王座,却无视了那些仍在呼吸、跳动、传承着的活生生的火种。” 这话如同暮鼓晨钟,敲在泥涅师心头。 他这些年殚精竭虑,所思所想无不是召集旧部,购置兵甲,寻找盟友,以期有朝一日打回故土,夺回失去的宫殿与权柄。 何曾想过“文明”与“王座”可以分开?何曾在意过那些随波逐流、散落四方的普通波斯子民所携带的“火种”? “先生的意思是……?” 泥涅师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少了几分急躁,多了几分探寻。 “神性从不在固定的庙宇形制,金身塑像,”江逸风指尖轻轻划过琉璃杯光滑的表面,“而在于它能否真正照亮人心,赋予人希望与方向。 流散的波斯智慧、技艺、文字、信仰,只要仍在传播,被需要,被铭记,文明便不曾断绝。” 泥涅师眼中光芒闪动,喃喃重复:“照亮人心……文明不曾断绝……” 他似有所悟。 江逸风见铺垫得差不多了,决定再添一把超越时代的“柴火”,进一步忽悠对方,也为自己的“高深”增加筹码: “况且,殿下,复国之梦若仍停留在弓马刀剑、冷兵器对决的旧章,纵使一时得势,终将被碾碎在‘热力学纪元’的车轮之前。” “热力学纪元?” 泥涅师对这个陌生词汇感到困惑,但联想到自己曾听闻的在吐蕃曾出现、震动一时的那神秘武器“震天雷”,他似乎捕捉到一丝关联——那是一种远超刀剑弓弩的、近乎天地之威的力量。 莫非这“热力学纪元”,指的就是掌握并运用那种恐怖力量的时代? 他看向江逸风的眼神,不禁又添了几分敬畏。 此人,果然知晓常人难以企及的奥秘! 喜欢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请大家收藏:()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七百六十八章 “今日流散于海角天涯的每一粒波斯尘埃,”江逸风的声音带着一种预言般的平静,“或许都是未来文明拼图中不可或缺的一片。 关键在于,如何让这些尘埃,重新焕发生机,凝聚成新的形态。” 泥涅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胸膛微微起伏,显然内心正经历着剧烈的激荡。 江逸风的话,为他锈蚀沉重、几乎只有一条路的复国执念,撬开了一道全新的缝隙,照进了不一样的光。 最终,泥涅师深吸一口气,霍然起身,竟向着江逸风,行了一个极为庄重的唐人弟子之礼,头颅低垂:“先生一席话,如拨云见日。 泥涅师……悟了。以往只知执着兵戈故土,确是狭隘。 复国之路,或许另在他方。” 他再抬头时,眼中的焦灼被一种更为深沉坚定的光芒取代,“还请先生日后,多加指点。” 江逸风微微颔首,心中却想:指点不敢当,只望殿下“悟了”之后,手头能松快些,多给些“束修”才是实在。 他目光不经意扫过侍立一旁、始终低眉顺眼的唐通译,却见那人眼底飞快掠过难以捉摸的晦暗之色。 看来,此人是冯家安排来盯着自己的人,自己还想借泥涅师的船开溜,想来是不可能了。 与此同时,萧灵儿的心思却大半不在这些玄奥的对话上。 她仍忍不住频频瞥向舱壁那幅画,画中戴傩面抱女娃的唐人身影,萦绕在她心上,她现在盘算着如何把这画给偷走,这画目测得有十多个自己重,可惜雪儿不在,哎。 泥涅师与江逸风这番超越刀兵、直指文明根髓的交谈,仿佛在他心头紧闭的铁屋内凿开了一扇窗,透进了截然不同的光亮。 复国,未必只有尸山血海一条路;文明的存续,可以比王朝的延续更坚韧、更宽广。 这认知让他心潮澎湃,又觉肩上重担似乎被分担了一些。 “先生今日之言,于我如醍醐灌顶,恩同再造。”泥涅师神情郑重,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激。 他击掌两下,舱室外立刻有侍从应声而入,合力抬进一只沉重的包铜木箱。 箱盖开启的瞬间,舱内仿佛被投入了一小片阳光——箱中整整齐齐码放着的,是数百枚铸造精美的萨珊金币,金光灿然,图案古雅,边缘的波斯铭文在灯光下流转着异域的光泽。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万望先生笑纳,以供日常用度。”泥涅师恳切道。 不待江逸风回应,他又拍手示意,两名一直静候在舱门外的女子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这两名萨珊侍女,甫一出现,便让舱内空气似乎都滞涩了一瞬。 她们身量较唐人女子更为高挑丰腴,穿着轻薄的素色亚麻长裙,裙身剪裁巧妙,于胸下高腰处收紧,更显得腰肢纤细不盈一握,而裙摆却又如流水般散开。 外罩的纱罗短衫半透,仅仅及胸,其下起伏的曲线惊心动魄,纱罗上以金线绣着细密的藤蔓花纹,行走间波光粼粼。 深栗色的长发卷曲如浪,用细金链松松束在脑后,露出弧度优美的脖颈与锁骨。 眉眼轮廓深邃,眼窝处淡淡扫了金粉,更衬得那双含情目如同笼着地中海水汽的宝石,鼻梁高挺,唇瓣饱满丰润,涂着淡淡的朱红色。 眼下,她们虽在江逸风面前垂首侍立,姿态恭顺,但那浑身上下洋溢着的、与唐人仕女含蓄之美迥异的、扑面而来的鲜活与热力,却令人无法忽视。 喜欢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请大家收藏:()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七百六十九章 江逸风也被这直白的一幕弄得一怔,旋即苦笑推辞:“殿下这是何意?”心中隐隐猜到,这泥涅师莫不是在将这两个美女赠予自己。 泥涅师笑道:“先生乃高人雅士,身边岂能无人侍奉洒扫? 此二女通晓一些唐语,亦懂些波斯厨艺、按摩手法,或可稍解先生客居寂寥。”他话中之意,显然不止于洒扫。 推辞再三,见泥涅师态度坚决,且那冯家通译的脸色已愈发不耐,江逸风心知再僵持下去也无益,只得勉强收下,拱手道:“如此……便多谢殿下了。” 心中却想,这侍女留下,只怕麻烦比用处多。 果然,一直站在江逸风身后,自打那两名侍女进来后便没吭声的萧灵儿,此刻脸色微妙。 她先是被那过于“坦荡”的异域风情惊得眨了眨眼,随即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那两名侍女被轻薄衣衫勾勒出的、颤巍巍的饱满弧线上停留了一瞬。 又飞快地移开,下意识地挺了挺自己的胸脯,却发现对比之下……嗯,自己那为了方便行动而常年束缚在劲装下的线条,似乎显得过于“利落”和平坦了。 一股混合着警惕、不屑、还有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别扭情绪涌了上来。 什么波斯厨艺、按摩手法,分明是。。。。。哼! 她暗暗咬牙,下定决心,定要盯紧这两人,绝不能让她们有半分靠近阿郎床榻的机会。 这时,那冯家派来的唐通译上前一步,声音干巴巴地催促道:“王子殿下,江先生,时辰不早,是否转归?” 泥涅师脸上顿时闪过一抹复杂难言的神色。 他看着眼前这位让他豁然开朗的“先生”,又想到冯家的强势。 他心中感激江逸风,甚至隐隐生出将其带离此地的冲动。 这位先生的见识,对他,对萨珊遗民的未来,或许都至关重要。 然而,冯家是他们在岭南目前必须倚靠甚至忌惮的“盟友”,为了庇护一个唐人而与其交恶,是否会危及自身这岌岌可危的立足点? 复国的希望本就渺茫,自己实在无能力再树强敌。。。。。 两种念头在他心中激烈交锋,最终,现实的重压与对大局的顾虑占了上风。 他脸上掠过无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对江逸风再次深深一揖,声音低沉:“先生……保重。泥涅师……改日再向先生请教。 ”那“改日”二字,说得如此无力,连他自己都知道,在这冯家掌控的地盘上,下一次相见,遥遥无期。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通译做出“请”的手势,看着江逸风对他微微颔首,平静地带着神情各异的萧灵儿与新得的两名性感侍女,转身走向舱门。 离开这艘华丽却短暂的波斯方舟,重新步入振州港充满压抑的空气里。 一种强烈的无力感攫住了泥涅师,仿佛眼睁睁看着一颗能够指引方向的星辰,坠入了自己无法触及的深渊。 江逸风一行人下了船,在冯家兵卒的“护送”下,朝着那简陋小院的方向回去。 身后跟着两名步态摇曳、引人注目的萨珊侍女。 萧灵儿紧挨着江逸风,时不时回头用眼刀扫视那两名女子,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脑中已经开始飞速盘算如何“安置”这两个意料之外的“麻烦”。 而江逸风,摩挲着袖中泥涅师偷偷塞给他的一小袋沉甸甸的金币,面上平静无波。 至于说那一箱子金币自然是归冯家所有,到不了江逸风手中。 喜欢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请大家收藏:()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七百七十章 某人心中却在想:鱼线终于可以换成更好的了,或许,还能弄把像样的小刀。 至于侍女……他余光瞥了一眼身侧如临大敌的萧灵儿,心中暗叹,只怕往后的日子,这小院里是难得清静了。 东都洛阳,宫阙重重。 上官婉儿独处一室,窗外的雪光映得她面容愈发清冷。 圣人欲取岭南商贾江逸风画像之事,如同悬在她心头的冰锥,寒意刺骨,且随时可能坠落,带来不可测的后果。 虽已告之月姑姑,但她亦不能坐视那可能暴露阿耶的图像被呈至御前。 然而此事牵涉圣人亲旨,她身为宫中女官,明面上绝难直接阻挠。 画工已南下,消息渠道单一,她此刻在洛阳,竟有些孤立无援之感。 阿史那月的人即便接到警示星夜南下,能否赶在画像完成之前找到并转移阿耶,亦是未知之数。 她必须在此地,为阿耶再争取一层屏障。 心思电转间,一个人选浮上心头——梁国公、右卫大将军薛怀义。 圣人近年来为平衡李、武两家愈演愈烈的争斗,别出心裁地扶植起一股新的势力:男宠。 初时不过点缀,然时日既久,以薛怀义为首,倚仗圣眷,竟也渐成气候,专横跋扈,连李武两家的子弟有时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有趣的是,这股力量的崛起,反而促使本已剑拔弩张的李、武两家有了些许同仇敌忾、暗中携手的苗头。 薛怀义此人,性情骄狂偏激,独占之心极强。 他如今权势系于圣人之宠,最忌惮的,便是能有新人分宠,威胁他的地位。 若他知晓圣人竟对万里之外一个年轻商贾如此关注,甚至特意遣画工摹像。。。。。。以他的心性,岂能安然坐视。 此计可行,但须万分小心。 绝不可留下任何白纸黑字的把柄,须得借他人之口,以不经意的形式,将风声送到薛怀义耳中,且不能让人察觉是她上官婉儿所为。 思虑既定,婉儿唤来一名小宫女。 这小宫女有个表亲在薛怀义宠信的一个洛阳富商家中做仆役,平日也能递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明日你去尚服局,寻郑司衣讨些新花样,就说我瞧着前日的纹样旧了。”婉儿声音平淡,仿佛闲谈,“顺道。。。若遇见相熟的人闲话,不妨听听。 听说圣人对岭南冯家之乱不甚在意,倒是对那边一个献了新奇航海法的年轻商贾颇有兴致,还专门遣了画工去描样子,也不知生得如何模样,竟能劳动圣心记挂。” 她说着,轻轻摇头,似觉不可思议,“这话也不知真假,许是底下人胡乱传的,你听过便罢,莫要多嘴。” 小宫女心思灵透,虽不解深意,但记下了“岭南”、“年轻商贾”、“圣人遣画工描样子”这几个关键,也知道“莫要多嘴”往往意味着恰恰需要“递话”。 她躬身应下:“婢子记住了。” 不过两日,这经过几道口耳、已然变了些形容的风声,果然如婉儿所料,传入了正在洛阳白马寺中与心腹饮酒作乐的薛怀义耳中。 “什么。”薛怀义将手中金杯重重顿在案上,酒液四溅。 他生得高大英武,但眉宇间那股因骤然富贵而膨胀的戾气与多疑却挥之不去。 “圣人……对一个岭南的贱商感兴趣。还派了画工。”他脸色阴沉下来。 喜欢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请大家收藏:()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