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修道三十年,擒住狐仙做老婆》 第1章 夜半鸡叫 爷爷张金山,出生在义州城西部的一个山村里。据老人讲,爷爷的祖先是逃荒过来的,当地人把这些逃荒者称为“蛮荒人”,故此起名为张蛮屯。 爷爷天生狂野,爱打架,能打架,人们都叫他野驴子。至于他如何入的道行,这始终都是一个迷。 直到爷爷八十二岁那年得了一场重病,将要临终之际,才讲出他富有传奇的一生,和一件有关于我的天大的秘密。 今天倒也清闲,清风明月之下,就给大家伙讲一讲有关于我爷爷和我的故事。 北方冬早,刚刚立冬不久,这里便下了一场大雪。梅花大的雪花整整下了一下午,很快就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当时爷爷只有十五岁,正值少年好动的时期。大雪封门,无处可去,说不出的寂寞无聊,就坐在油灯下,翻来覆去地翻看着一本破旧的连环画。 太爷爷趴窗朝外看了看。夜色已深,天地苍茫,便对爷爷道:“大雪连天的,不会有人来了。赶紧把鸡舍关上。完事了,就赶紧睡觉。别点灯耗油地看那破玩意。” 爷爷答应了一声,把身子一转,就开始穿鞋子。可还没等把鞋子穿好,鸡舍里的鸡突然炸起营来。 “不好,老黄偷鸡来了!”爷爷腾身跃起,拖着鞋子就往外面跑。 夜色漆黑,十步之外无法视物。不过爷爷天生一副好眼神,虽然天地一片黑暗,但在他的眼里却瞧得分明。 只见鸡舍的木门外耷拉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显然有个动物在偷鸡。 爷爷脚步生风,几步就奔到鸡舍前,劈手揪住那物的尾巴,用力朝外一拽,硬生生地拎将了起来,赫然是一只两尺多长的黄鼠狼。 黑嘴巴,小耳朵,一身火红色的皮毛,在爷爷的手中左右翻腾,口中发出吱吱的叫声,透着一股凶狠的劲儿。 事发突然,爷爷手里也没带任何家伙式,一时不知如何处置它才好。正自踌躇之际,那黄鼠狼突然转身窜了起来,“哼”的一声,朝我爷爷的手上咬了过来。 白牙森森,说不出的凶恶。慌乱之下,爷爷把小臂一挥,用力一甩,黄鼠狼倏然飞了出去。“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在了石墙上。 黄鼠狼痛叫了一声,又反弹回来,在地上打了个滚,拖着尾巴逃出了大门。 爷爷找来一根木棍,等他追到大门口时,黄鼠狼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望着那串梅花般的脚印,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最近村子里灵异事件接连不断,今天打的恰好是一只火红色的黄皮子,会不会招惹什么大祸? 他怔立了良久,这才关好了鸡舍。觉得一扇木门并不够严谨,又找来圆木抵住,见没有什么疏漏,这才回到了房中。 屋子里灯光跳跃,暖意融融。太爷爷见儿子鼻涕冻出来多长,连忙掀起被子,对儿子道:“赶紧暖和暖和。鸡没怎地吧?” 爷爷把两手塞入被子里,摇头道:“鸡是没什么事,不过我打的是一只火红色的黄皮子,看样子是成气候了。鬼怕恶人,有我这个野驴子在,估计咱家不会发生什么事,我担心屯子里哪位老人们会遭殃?” 太爷爷长叹道:“遭殃又能怎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用想那么多了,还是早早睡觉吧。研究研究明天如何挣钱,买两斗白米才是正事。” 爷爷一想也是,这些年来,谁又关心过自己?当下脱下衣服,钻进了热乎乎的被窝里。 谁知,夜里十点左右,爷爷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到大门口有人喊道:“张金山!张金山在家吗?” 爷爷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趴窗朝外一看,见大门口有灯光闪动,急忙穿上衣服跑出了门外。 来者名叫张振山,是我爷爷的堂哥。当时讲究家族大排行,张振山老大,我爷爷老二……一直排到老五。 爷爷见大哥到来,连忙把他请进了院子里。 张振山左右观望,似乎有些顾忌,过了半晌,这才低声对我爷爷问道:“金山,你是不是得罪黄皮子了?” 爷爷向来轻狂,听他如此一问,嘴角流露出满不在乎的笑意,不屑地道:“不但得罪了,还把黄皮子摔了一下,只是没能把它摔死,让这孽畜给跑了。怎么啦?到你家偷鸡去了?” 张振山脸生惧色,暗中扯了一下爷爷的衣角,低声道:“要是单纯偷鸡我就不来找你了。黄大仙把我奶给迷上了,六七个人也整不住。外边说话不方便,到屋子里说去。” 二人一起走进房中,各自坐下,张振山便开始讲起发生在他家的怪事。 张振山是二叔张世友的大儿子,他家共有六口人,分别是父母、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和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奶奶。 奶奶虽然八十一岁了,不过耳不聋眼不花,眼下自理完全没有问题。 天降大雪,也无事可做,老太太在儿子的房中坐了一会。冷飕飕的,感觉也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倒在被窝里舒服。 于是便摸起了拐棍,先到外边撒了一泡尿,然后回到房中就准备睡觉。 她解开了纽扣,想要脱下身上的棉袄,突然感觉后背上一条子冰凉,好像冰凌掉进衣服里一般,老太太诶耶了一声,急忙抖落几下棉袄。 这一抖落不要紧,后腰如同针扎一般的疼痛。张老太太咧着嘴地叫道:“呦呦呦,莫非我的腰扭了?怎么这么疼呢?”朝前一扑,便跪倒在炕上。 张老太太与两个孙子同住在一间屋子里。此时只有小孙子张岐山在屋子里,听奶奶在喊腰疼,急忙走了过来:“奶,你先别动。我给你揉揉。”伸手就朝她腰间摸去。 张老太太眼珠闪动,呲开稀疏的牙齿,破口骂道:“别他娘地猫哭耗子假慈悲!给我滚一边去!” 身子一扭,抄起身边那杆长长的大烟袋,说了一句:“我叫你耍流氓!”烟袋抡起,出手如同闪电,砰的一声,正打在张岐山的手背上。 纽扣大小的铜烟袋锅子,打在手背上谁能受得了?张岐山“嗷”地叫了一声,捧着手臂满地乱蹦。 一边哭一边大喊:“快来人呐!不好啦,我奶奶发疯啦!” 家人们听到喊声,都纷纷跑了过来。见张岐山满地乱蹦,便问道:“怎么啦?怎么啦?” 张岐山捂着手背,哭唧唧地道:“我奶……我奶说她腰疼,我好心给她揉揉。这……这死老太太不但骂我耍流氓,还给了我一烟袋锅子,正削在我手背子上了。你们看看,手背子都打青了。” 平时奶奶最疼爱这个小孙子,没想今天竟然突施辣手,个个一脸懵然,纷纷上前质问:“你打人干啥呀!” 张老太太一直背对着众人,始终一声不吭。见全家人都在斥责她,不禁勃然大怒。 突然把屁股一颠,倏然转身,抖动着枯瘦的双手,瞪着眼睛骂道:“该死的老张家!没有一个好玩意!敢来喝叱我?我叫你们全家死光光!” 张振山是家中的老大,今年十八岁,血气方刚,见奶奶如此蛮横无理,便撸起了衣袖,举着拳头恐吓道:“你想怎么样!别以为你是我奶,我就不敢打你似的!” “呦呵!你还红毛了呢!”张老太太蓦地抬起头来。双眼血红,面容扭曲变形,稀疏的三颗门牙交错紧咬,嘴里发出“嗤嗤”的响声,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父亲张世友是个赶大车的,见多识广,猜到母亲这是招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生怕家人们吃亏,连忙将张振山挡在了身后,并且连连给家人们递眼色。 两个儿子,两个闺女虽然不知父亲什么用意,但见他连使眼色,便退出房中。 张世友见母亲安静了下来,这才怯生生地凑近母亲的身前,温和地说道:“妈,如果儿孙们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尽管提出来,千万不能乱打人。现在屋里没人,你心里有什么委屈,就赶紧讲出来。” 张老太太听完儿子一番温言抚慰,更觉得委屈,索性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两手拍着大腿,一边哭一边说道: “我保佑你张家这些年啦!吃你家一只鸡也是吃得着的。老火症家那个傻儿子,不但不给我鸡吃,还摔了我一下子。我的腰好像针扎一样的疼啊!你们张家人怎么这么狠呐!你说这大雪滔天的叫我到哪里去啊……”泪流满面,伤心欲绝。 张世友虽然知道这是邪物附体,但也束手无策,只能站在一旁劝道:“妈、妈,你别哭。树有树根,瓜有瓜藤,既然罪魁祸首是张金山,那你就……” 老太太把手漫空一舞,大声嚷道:“别跟我扯这份王八犊子!我饿了,赶紧给我煮鸡蛋去。”抓起了被子,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张世友连声应道:“是是是,我这就去煮鸡蛋。”推着妻子走进了厨房。 夫妻俩来到了厨房,张世友这才一脸凝重地道:“老太太这是中邪了,千万不能得罪她。你带孩子们赶紧去请郎中。” 张二婶担心丈夫一个人会有危险,就把张振山留了下来,自己则带着三个孩子悄悄地溜出了大门。 张世友打开了橱柜,见葫芦里还有十几个鸡蛋,就全部放在了锅中。 灶火熊熊,锅里的水翻开如浪。父子俩苶呆呆地蹲在厨房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搅扰邪灵的安静。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张老太太一股身坐了起来,冲着门外喊道:“张小子,我饿啦,看看鸡蛋熟了没有。要是熟了,就赶紧把鸡蛋捞出来,用凉水冲一下,等温热合适了,赶紧给我端上来。 张世友不敢有半点得罪,将锅盖打开,连忙捞出鸡蛋,放在了冷水里浸泡了一下,然后装在一个方盘里,恭恭敬敬地放在老太太的面前。 张老太太慵懒地伸了一下懒腰,见父子俩都在一旁站在,便数落道:“你们俩就是卖不了的秫秸,戳在那里了!赶紧把鸡蛋给我剥开!” 父子俩连忙上前,就开给她剥鸡蛋。 剥开一个,老太太就吃一个,那张老嘴撑得好像城门似的,还在往嘴里塞。鸡蛋黄子从嘴角处掉落下来,弄得到处皆是,好是恶心。 十几个鸡蛋全部吃下,看样子是吃乐呵了,搬着大腿前悠后荡,嘴里哼着令人难懂的歌。 唱着唱着,突然竖起了耳朵,侧耳听了听,指着张世友破口骂道:“你这个瘪王八犊子,还派人搬兵去了。告诉你的,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把我整急眼了,我就把你家这三间狗窝点着了!” 张世友满脸赔笑,点头哈腰地解释道:“大仙息怒,大仙息怒,家人不是去搬兵,是怕你老人家身体有恙,为您请郎中去了。” 张老太太把牙一呲,嘻嘻笑道:“原来把高郎中给搬来了!就他那熊样能把我怎么样?信不信,我能把他收拾他悲服的。”两手抱着大腿,又开始唱了起来。 工夫不大,窗外果然传来“咯吱咯吱”的踏雪声。 张振山想要出去迎接,却听张老太太喝道:“谁也不许出去,我非得让高郎中给我他跪下不可。” 父子俩怕得要死,邪魔说话谁敢不听,规规矩矩地站在房门口,屏息静观。 高郎中背着药箱子走了进来,父子俩象征性地与他说了一句话,便朝屋子里走去。 单等高郎中一迈门槛,张老太太突然大喝一声:“高郎中给我跪下!”声如霹雳,震得尘土簌簌下落。 高郎中哪见过这等架势,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连忙跪倒在了地上。 张世友急忙上前,劝说道:“妈,郎中是给你看病来了。他是好人,你别这样对他。” 张老太太寻思了一下,撩着手道:“既然是好人,那就起来吧。我跟高郎中唠唠嗑。” 高郎中见她想和自己唠嗑,便站了起来,胆战心惊地在她身旁坐下,很是友好地问道:“这位仙尊,您来自哪座山?出自哪个堂口啊?” 张老太太伸手在郎中的脸上摩挲了一把,嘻嘻笑道:“还是高小子会说话,还称我为仙尊。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出生在荒郊野外,什么堂口也没有,东大坟圈子就是我的家。 “今天下大雪,我饿得难受,就想到东头子老张家吃一只鸡。结果鸡没吃成,还让老火症家那孩子给我摔了一下。 “我正不知去谁家养伤,恰好张老太太正蹲在地上撒尿,我就附在她的身上了。这次我是来张家养伤来的,至少也要待上十天半个月的。” 高郎中见她说话很和气,便劝说道:“打酒应该从提瓶子的人要钱。既然张金山打了你,你就应该找张金山去报仇,附在一个老太太身上,算什么本事?” 第2章 驱赶妖邪 张老太太呲着稀疏的几颗牙齿,嘻嘻笑道:“你们人间有句俗语:叫做柿子专挑软的捏,我不收拾张老太太收拾谁?我也想收拾张金山一顿,可那王八犊子长有辟邪骨头了,我整不住他。万一收拾不住他,再削我几个大耳瓜子,那不是更惨了。” 手臂高举,长长地伸了一下懒腰,长声说道:“哪也不去喽!过会儿就让张世友给我杀鸡炖肉。” 高郎中劝道:“给你炖一两只鸡是可以,但你也不能在人家一住就是半个月啊?这样吧,我一手托两家,化解一下你们之间的矛盾。双方都在场,你提出一个条件,看看张家是否能够接受。” 张老太太点头道:“嗯,我来这么半天了,就碰到你一个懂事理的人。既然让我提条件,那我可就提了?” 张世友一旁插嘴道:“黄大仙,条件你尽管提,只要你饶过我母亲,就是砸锅卖铁我也尽量满足你。” 张老太太竖起拇指赞道:“张小子真是个孝顺的孩子!既然你要我提条件,那我就说出我的条件。” 说话间,竖起了两个手指扳着手指道:“第一,我要你往东大坟圈子送两只肥鹅、两只肥鸭、五只肥鸡。” 张世友点了点头。 张老太太又搬下第二根手指,继续讲道:“第二个条件么?我要你们爷几个到老火症家走一趟,每个人扇张金山一百个大耳瓜子,再剁下他一根手指头。” 张世友摇头道:“第一个条件我可以满足你,第二个条件我真满足不了。金山毕竟是我张家的孩子,我怎忍心砍掉他的一根手指?” 张老太太把两腿一盘,拉着长声道:“不干拉倒!那你就等着给你母亲收尸吧。”哼哼呀呀,又开始唱了起来。 高郎中自幼学医,他懂得天地万物是由五行生成,而五行又是相生相克。既然这妖邪如此惧怕张金山,说明他必有克制妖邪之处,还不如把张金山请来。 可这邪魔十分警觉,又不敢直说,于是便举起了右手,大包承揽地道:“今天我冒昧地做一回主,两个条件我答应了。” 在场之人均是一愣,高郎中暗中给张世友递了一个眼色,这才讲道:“黄大仙儿是张家的保家仙,不容半点亵渎。我们不但要胖揍张金山一顿,还要剁下他一只手,以解黄大仙的心头之恨。” 张老太太听完这话,乐得是手舞足蹈,夸赞道:“高郎中,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哪天我送你一条小口袋,保证你家白米如山,有花不完的钱。” 高郎中拍着手叫道:“好,这个忙我帮定了!振山,你胳膊粗力气大,一定能打得过张金山,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 此时的张振山已经被吓傻了,反应自然有些迟钝,不知是真是假,不禁犹豫了起来。 高郎中霍地站了起来,在张振山的屁股上猛踹一脚,厉声喝道:“赶紧走!” 这一脚可能是踹疼了,张振山蓦地转过身来,双拳紧握,显然是急眼了。 高郎中一把揪住他脖领子,厉声喝道:“你还想动手怎的!”借着拉拽之机,把头朝前一探,用极低的声音道:“赶紧把张金山请来,这是惟一的机会。” 张振山如梦方醒,很配合地说道:“我这就拿菜刀去,必须剁下张金山的一只手!”从弟弟手中夺过一盏灯笼,转身朝门外跑去。 最近村子里的诡异事件接连不断,村民们则是闭门不出,以免撞见妖邪诡异之事。高郎中毕竟是个外人,生怕招惹没有必要的麻烦,就动了离开之心。 见邪魔对自己很信任,便把头一转,笑呵呵地对张老太太道:“我有泡尿。想到外边撒尿去。” 张老太太把牙一呲,嘻嘻笑道:“老驴上磨屎尿多。你是个中间人,可不许从尿道跑了啊。” 高郎中也不吭声,装着急不可耐的样子,急匆匆跑出了门外。回头朝屋子里看了一眼,见屋子里很安静,便借着尿道就跑回了家中。 张蛮屯住户不多,又较为分散。我爷爷家住在前街大东头,而张振山家则住在后街大东头,两家相距足有一里多的远。 寒风凛冽,寒号鸟的叫声苍凉入骨。张振山总觉得身后有动静,惊惧之下,撒腿狂奔,终于到了我爷爷的家中。 爷爷听完大哥的讲述,便问道:“你来我家有什么目的?是想剁我手指头啊?还是让我前去捉妖?” 张振山挥手打了我爷爷一巴掌,笑着说道:“你是我的弟弟,我怎忍心剁你手指头?有了孙悟空,必出如来佛,既然妖邪如此怕你,估计你身上必有克制妖邪的东西,我想让你去我家一趟。” 爷爷天生狂野,最喜欢打架。听到这话,不禁热血沸腾,当即就换了一双鞋子,与张振山一同朝后街走去。 这段时间里,张老太太在张世友的百般安抚之下,安静了许多,闹腾了一阵子,非得逼着张世友给她杀鸡炖肉。 张世友不敢不从,当即就从鸡舍里抓来了一只大公鸡,当着她的面就宰杀了。 老太太见张家人十分听话,也就不再哭闹了,对张世友吩咐道:“张小子,赶紧把鸡肉剁成几大块,不许加盐,烧开锅之后闷上几分钟,等温热合适的时候,就给我端进来。我有点困了,先眯瞪一小会儿。”说完,两腿一蹬,游蛇似的钻进了被窝里。 张世友让妻子将水烧开,就蹲在地上给鸡褪毛,见老太太终于安静了下来,便端起了水盆,连忙走出了卧室。 他趴门朝东屋看了一眼,见三个孩子蜷缩在角落里,在黑暗中默默地流着眼泪。本想让儿女们看看大哥张振山是什么情况,但见四口人吓成这样,欲言又止,期盼着张金山早一点到来。 大约又过去了六七分钟,张老太太仿佛被什么动静所惊动,突然撩开了被子,一股身坐了起来,嘴里嘟囔道:“好像是张振山回来了?” 身子一扭,趴在到窗台上,仔仔细细地朝外看了看,突然脸色大变,两只小手儿开始抖动了起来。 连声叫道:“不好,不好,张金山也来了。不行,这王八犊子玩意可厉害,我整不过他。我得走,我得赶紧走。” 手脚并用,在炕上爬了一大圈,抓耳挠腮,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不住地喃喃自语道:“他奶奶的,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身子一闪,蜷缩在角落里,抓过被子,蒙在自己的头上。 爷爷径直走进房中,张世友刚要和他打招呼,爷爷竖起了手指,“嘘”了一声,示意不要和他说话。 张世友没有说话,只是朝西屋指了指,示意老太太就在西屋。 爷爷径直走进房中。张老太太见有人进来,蓦地撩起了被子,脑袋朝外一探,“喵”了一声,学了一声猫叫,然后冲着我爷爷嘻嘻地笑了起来。 爷爷也不理她,当即把衣服一闪,破口骂道:“小黄鼠狼崽子,竟敢来我二叔家刮旋风,我非得弄死你不可!” 张老太太脸色大变,褐色的眼珠里,闪烁着凌厉凶恶的光芒,门牙交错,阴冷冷地道:“我知道你小子有两把神沙,但我不怕你。大不了和老太太一起死!”手腕一抖,头顶上的被子冲天飞起,帘幕一般悬挂在房梁上。 “呦呵!小黄皮子,你来劲了是吧!”爷爷腾身一跃,已经到了炕上,劈手抓住老太太的发卷,大手连挥,左右开弓就是两个大嘴巴子。 黄皮子见这小子火力太壮,念力又远超过自己,不敢久留。就在他出手的一刹那,邪气已经离体,两个大嘴巴子结结实实地打在老太太的脸上。 张老太太把头一抱,破口骂道:“你这王八羔子玩意,打我干啥呀?我可是你大奶呀!” 爷爷轻咦了一声,看了看张老太太的眼睛,见她眼球失色,声音也变得软弱无力,立刻停止了抽打。尴尬地一笑道:“大奶,你被老黄给迷上了,所以我就打了你几巴掌。” 张老太太惊愕迷茫,嘴唇翕动,少气无力地道:“是吗?我什么也不知道啊,就像是做梦似的,梦见我在戏台子跳舞。你小子突然冲了过来,扯着我的头发就打,这把我给打的……”把身子一翻,便传来了鼾声。” 张世友见母亲安静了下来,这才怯生生地走上前来,笑着说道:“难怪屯里人都叫你野驴子,确实有点驴性。两个大耳刮子,还真给她给削老实了!金山,黄皮子真的走了吗?” 爷爷掰开老太太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瞳孔,点头道:“邪魔确实已经离体。不过邪魔附体并非钻入人的身体里,而是在百步之内对病人进行迷魂控制。 “我见这只黄皮子报复心很强,估计不会善罢甘休。二叔,把所有人都召唤出来,每个人拿一根大棒子,墙角旮旯,墙窟窿、柴火洞子都找一找。 “妖鬼都怕恶人,如果见到黄皮子就给我往死里打;即便是找不大黄鼠狼,也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张世友见这个桀骜不驯的野小子说得条条是道,心中欢喜,便扯着嗓门喊道:“丫头小子们,拿起棍棒,咱们一起打黄皮子去!” 张岐山与两个姐姐一直都躲在角落里,受气姥儿似的憋郁了半晌,听到这话,立刻就来了精神,纷纷拿起了棍棒,朝门外走去。 全家总动员,就开始在院子里翻找了起来。足足找了半个多时辰,别说是黄皮子,就连一根毛都没见到。 东方泛白,乌云的后面出现了晨光。 张世友看了一眼天色,便摆手道:“不用找了,估计黄皮子早就跑了。金山呐,你一宿也没合眼了,赶紧找个地方睡上一觉。我让你二婶子把那只鸡炖了,再炒几个菜,咱爷几个好好地喝上几盅。” 爷爷也觉得再找下去也是徒劳,便点头道:“不找就不找吧,我把大门关上。”便和张岐山朝大门口走去。 北风呼啸,乌云翻滚,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 那哭声时断时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劲儿,仿佛有人在极度痛苦中挣扎哀嚎。爷爷一凛,惊叫道:“不好!又有人被迷上了。”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走出了大门。侧耳听去,这哭声是从村西头传来的,凄厉的哭嚎声中,还夹杂着男人的咒骂声。 张世友老奸巨猾,虽然也觉得这哭声有些诡异,但为了不招惹没有必要的麻烦,便笑着说道:“哪是什么黄鼠狼迷人,分明是两口子在打架。冷飕飕的,赶紧回屋吧。” 爷爷一脸凝重地道:“不是。这哭声凄厉狞邪,悠悠荡荡,只有中邪的人才会发出这样的哭声。” 张家二婶子把手朝西一指,一脸正色地道:“声音是从村西头传过来的,不出我料,保正是李家大地缸子被迷住了。” 李家大地缸子名叫王翠花,是李家的大儿媳妇。今年四十一岁。年轻的时候,王翠花不但长得漂亮,而且精明能干,在村子里也属于头等的大美人。 不过三十二岁那年,王翠花突然得了一场重病,从此能吃能睡,体重也跟着暴涨,不到半年的时间,体重猛增到二百多斤。 因为她个子不是很高,又身宽体胖,所以人们都叫她大的缸子。也许是体弱多病的缘故,经常招上不干净的东西. 爷爷也曾想到了王翠花,但始终不敢确定,听二婶子如此一说,当下点头道:“有可能。这只黄皮子凶心不息,报复心极强,大地缸子体弱多病,附在她身上极有可能。我循着声音朝那边看看去。” 虽然爷爷有克制黄皮子之能,但他毕竟不懂得道法,更何况还是个不经世事的少年,万一降伏不住,再遭反噬,岂不是悔恨终生。 身为二叔的张世友不免有些担心,便满怀爱意地提醒道:“金山,这哭声邪乎得很,我劝你还是不要去冒险,万一……” 爷爷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没有那弯弯肚,不吃那镰刀头,二叔,您就放心吧。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说着,他从张振山身上扯下了羊皮袄,披在了身上。拿起墙角的一根木棍,就朝村西头走去。 第3章 妖邪难逐 乌云翻滚,寒风凛冽。狂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隐隐作痛。爷爷伴着咯吱咯吱的踏雪声,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 随着越来越靠近哭声的源头,那哭声也就越来越加清晰,而且隐隐约约还夹杂着一些奇怪的低语声,像是有人在耳边说话,却又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当他走到村子西头李家附近时,这才确定哭声确实是从李家传出来的,便站在大门外,大声喊道:“三叔,三婶,我是张金山,出啥事了?” 喊了几声,却没人应答,只有那哭声依旧不断。 爷爷一咬牙,推开了虚掩的院门,小心翼翼地朝屋里走去。 刚走到屋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喀嚓”的一声脆响,像是有人在砸东西。爷爷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房门,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 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去,见屋里一片狼藉,桌椅板凳倒在地上,碗碟也碎了一地。王翠花正坐在地上,披头散发,双眼无神,嘴里不停地哭嚎着。 而李三叔和他们的儿子李学文,则死死地抱着王翠花,脸上满尽是惊恐与疲惫。 “李三叔,这是咋了?”爷爷问了一句。 李学文比我爷爷小了两岁,平时总在一起厮混,彼此不外。见我爷爷到来,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颤声说道: “野驴子,快救救我妈吧,从半夜开始,她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又是哭又是闹,还乱砸东西,我们根本整不住她。” 爷爷仔细打量一眼王翠花,发现她眼神涣散,面色苍白,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王翠花突然停止了哭嚎,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爷爷,嘴角慢慢咧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虽然是嬉皮笑脸,但令人毛骨悚然。 凝视了片刻,王翠花终于开口说话了,可那声音却不像是她自己的,低沉而又沙哑,好像从嗓子里发出来的一般:“张金山,你屡次三番地坏我的好事,今天我绝对饶不了你!” 爷爷一听这话,就知道王翠花是被黄皮子附了身了。他握紧手中的木棍,大声喝道:“小小的黄皮子,竟敢来这里撒野!识时务,赶紧给我滚犊子,不然我就开削了!” 王翠花嘿嘿笑道:“野驴子,我的确实是黄大仙。本想借这妇人的身子享享人间烟火,没想到被你屡次三番地坏我的好事,今天我要你付出代价!” 话音刚落,王翠花突然挣脱父子俩的束缚,疯也似的朝爷爷扑了过来。双手挥舞,朝着爷爷的脖子抓了过来。 爷爷早有防备,侧身微微一闪,就躲到了一旁。 王翠花见一击未中,更加恼怒,转身抓起地上的一个瓷碗,朝着爷爷砸了过去。 爷爷眼疾手快,把手中的木棍抡起,正好打在瓷碗上。喀”的一声脆响,将瓷碗击得粉碎。 王翠花凶睛暴瞪,又去摸凳子,结果被李家父子抱住了双手。 如此躲闪也不是个办法,爷爷也有心想削她几棍子,可有过前车之鉴,万一邪物离体,把她打伤了怎么办?况且这胖娘们本来就有一身病,倘若黄皮子从中做个手脚,兴许就会闹出人命来。 于是便丢下手中的棍子,冲着李家父子喊道:“别撒手,咱们三个一起上,把她摁趴下!” 说话间,爷爷朝前一纵身子,劈手就将王翠花的手腕扣住。 此前的王翠花走几步道都喘气,今天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肩头一晃,就将李家父子甩出老远,双臂一探,用力一推,爷爷一个站立不住,仰面倒在了地上。 不过我爷爷英勇顽强,天生神力,虽然仰面倒地,但依旧不肯撒手,借着惯性,用力一拉,胖娘们也扑倒在地,肥胖的身体完全敷在我爷爷的身上。 手腕翻转,试想从爷爷的手中挣脱开来,可爷爷的手宛如钳子一般,就是挣脱不开。这时李家父子又冲了过来,各拽一条大腿,这才把王翠花从爷爷身上拉了下来。 爷爷翻身而起,骑跨在王翠花的后背上,死死地将她双臂按住,大声喝道:“黄皮子,你服不服!” 王翠花闭着眼睛,喘着粗气,嘴里反反复复地说道:“恶人呐,恶人。恶人呐,恶人……”突然把大屁股一撅,用力一拱,爷爷一个坐立不住,就从她的头上翻倒在地上。 好在李家父子反应较快,用力一拽她的大腿,王翠花又趴在了地上。 当时爷爷还不懂道法,对身下这邪物也是束手无措。不过姜还是老的辣,爷爷正苦无办之时,却听李三叔对儿子道:“一桃压百魅,一枭镇千邪。学文,你把咱家门口那把桃木剑摘下来。” 李学文应了一声,把手放开,撒腿就往门口跑。 那邪物可能是害怕了,用双手撑起了身子,屈唇呲牙,像狗一样地哼哼着。突然嗷地一声怪叫,朝我爷爷扑咬过来。 白牙森森,说不出的狰狞恐怖。爷爷也很害怕,两手一拄地面,朝后一颠屁股,退出三尺多远,王翠花的巴掌拍在了地上。 不过她不想善罢甘休,呲着牙瞪着眼,哼哼了几声,想要发起第二次进攻,结果两条大腿已经被李三叔给拽住了。 王翠花把头一转,冲着李三叔怒吼道:“李忠孝,赶紧把手给我撒开!不然我让你当活王八!” 李三叔一听这话,不禁怒上加怒,死死地拽住她的大腿,使劲地往后拽。 王翠花动弹不得,也就给我爷爷带来了思索的空间。虽然爷爷对道法一窍不通,但听老人讲过:人血有阳气,能震慑邪物,尤其是中指血,具有辟邪的作用。 于是,爷爷便把中指送入口中,用力一咬,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恰好王翠花朝他扑了过来,爷爷把手一探,就把中指血抹在她的额头上。 王翠花悲凉地叫一声,四肢僵硬,顿时就安静了许多。 这时李学文也跑了进来。 爷爷喊道:“把剑给我!” 李学文连忙将木剑交到爷爷的手中。 爷爷接剑在手,低头一看,险些没把我爷爷给气乐了。这把宝剑不过两寸长,薄如铜钱,分明是一个工艺品,如何充当武器? 不过这东西毕竟是用桃木制成的,具有辟邪的作用。爷爷见手指流血不止,就把血滴落在木剑上。剑身上很快就绽开好多赤色的纹路。 爷爷见这东西具有灵性,心中大喜。腾身一跃,再次骑跨在王翠花的身上,单手握剑,对准王翠花的面门,大声喝道:“妖孽,还不速速离开!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王翠花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眼睛里满是愤怒与恐惧,身子也开始颤抖了起来,连连摆手道:“别介别介,冤家宜解不宜结,我认栽了还不行吗。” 爷爷极想将邪物赶走,把手中的木剑高高举起,恐吓道:“少说废话,认栽了就赶紧走!不然我就刺瞎你的眼!” 话音未落,那邪物在王翠花的身体里鼓动了几下,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一道黑影从王翠花的身体里窜了出来,消失在黑暗当中。 王翠花身子一软,就此瘫软了下来。李三叔和李学文连忙将她扶了起来:“没啥事吧?没啥事吧?” 王翠花慢慢睁开眼睛,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爷爷松了一口气,对李三叔道:“三叔,三婶子已经没事了,她这是被黄皮子附了身子。这只黄皮子很黏缠,先附在我大奶的身上了,被我打了两个大耳刮子,又附在我三婶的身上了。这次威慑力十足,估计黄皮子暂时不会再来了。不过最近村子里邪乎事太多,你们晚上还是小心点。” 李忠孝感激地握着爷爷的手,不停地道谢:“金山啊,多亏了你,不然我们一家可怎么办啊。” 爷爷一笑道:“都在一个屯子里住着,更何况学文我俩还是好兄弟,我帮忙也是应该的,不必客气。” 李忠孝看了一眼柜盖上的两瓶酒,对我爷爷道:“我家还有两瓶好酒,你先睡上一觉,我这就去炒几个菜,咱爷三个喝点。” 爷爷摆手道:“不啦,我二叔家正在炖鸡肉,我去他家吃去。”转身朝门外走去。 路上,爷爷心里一直在想:村子里的灵异事件不断地发生,其背后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会不会与黄皮子有关?等太阳升高时,我到东坟圈子好好查一查去。 张二叔、张二婶正在厨房做饭,见我爷爷笑靥如花地走了进来,便指着道:“看野驴子笑的,一定是马到成功了。” 爷爷嘻嘻笑道:“成功倒是谈不上,反正邪物是被我给打跑了。” 这时,张振山、张岐山也跑了过来,非缠着他说些李家的趣事。 爷爷向来不懂得什么叫做谦虚,当即就比比划划地讲了起来,口沫横飞,叙述间不免有所夸大,只听得兄弟俩眉飞色舞,啧啧称奇。 张二叔、张二婶也是嘴角含笑,笑着说道:“想不到这桀骜不驯的野小子,就连妖鬼都怕他。” 朝雾散尽,乌云开处,一轮红日从东山顶上喷薄而出。崇山峻岭,白雪皑皑,在阳光下闪耀着眩目的金光。 酒菜摆好了,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着鲜美的鸡肉,彼此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忧虑全消,喜乐平安。 爷爷与张振山、李学文的年龄不差大致,又正值青春期,一想到被黄皮子折腾了一整夜,个个气愤难消。 三个人偷偷地聚在了一起,经过商量,决定去一趟东坟圈子,试想捣毁黄皮子的老巢。 爷爷狂野桀骜,勇猛顽强,是村子里年轻人的领袖,即便是大哥张振山,也得听他发号施令。 爷爷一本正色地便对二人讲道:“黄皮子最喜欢在墓穴里筑巢,坟头上可能会有盗洞。大雪封地,估计会留下足迹,我们寻踪觅迹,一定能找到它的巢穴。” 张振山敲着手道:“找到了又能怎样?挖谁家的坟,谁也饶不了咱几个。” 爷爷一笑道:“谁要你挖坟掘墓了!前些日子,我在山上捡到几管炸药和雷管,找到洞穴之后,就把炸药投放在洞里,炸死它王八羔子!完事后,咱三个就立刻走人。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是咱们三个干的。” 李学文有些犹豫,而张振山却不同,把手一摆,大声道:“说干就干,炸死它王八羔子!” 上午九点左右,三个人就到了东坟圈子。见整个墓地白雪皑皑,积雪足有一尺多厚,动物脚印密密麻麻,察看了半晌,也不知道哪是黄皮子的脚印,也就沮丧地回家了。 不知道黄皮子是被三个人给震慑住了,还是被我爷爷给打怕了,黄皮子不但没敢来张蛮屯报复,就连附近几个村庄也莫名地消停了。黄皮子迷人之事也就告一段落。 年复一年,眨眼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人们又忙着播种了。 当时爷爷的家境很穷,唯有三亩薄田和两间茅房之外,什么都没有。除了种地之外,还要搞些其他的经营。 可张蛮屯距离县城较远,又赶上兵荒马乱的年月,别说经商做买卖,就是找个卖苦力的地方都很难。 俗话说得好,老天饿不死瞎家巧儿。当时抗战已经进入了末期,不过两党都在都在朝北方调集兵马,有内战爆发的迹象。 可能是因为备战的缘故,今年收购药材的商贩不但络绎不绝,而且价格给得也很高。 张蛮屯三面环山,盛产药材。爷爷哪能放过这等挣钱的机会?扛着镐头,背着箩筐也就上山了。 往年采药的人并不多,而今年药材一涨价,人们也就一拥而上。毕竟药材有限,狼多肉少,附近几座山很快就被刨光了。 张蛮屯的东侧有一座大山,因为在山顶的下方围绕着一圈陡峭的山崖,状似围脖,因此人们都叫它围脖山。 围脖山高峻雄伟,涧溪横流,终日云遮雾绕。也许是气候湿润的缘故,山上长有许多名贵的药材。 虽然来围脖山采药的人很多,但能攀上这道山崖,到达山顶的人却是寥寥无几。爷爷身手敏捷,天生胆大,在金钱的诱惑之下,决定攀上险崖,到山顶看看去。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爷爷就出发了。 第4章 赠与奇书 爷爷属于特殊之人,不但力大惊人,身手也极为敏捷,当即施展起壁虎爬墙的功夫,如同玩耍一般,很快就攀上了山崖。 这里很少有人来过,石崖后面的药材十分粗壮,爷爷就开始挖了起来。不到半天的工夫,就挖了满满一箩筐。 收获颇丰,心情自然大爽,就想坐在高高的山巅上,欣赏一下家乡的美景。想到此处,便朝山顶上走去。 就在快要接近山顶时,突然巨石的后面传来了歌声:千秋北斗,人间寒苦,几十年江湖,九天所属……” 歌声低沉,合着阵阵的松涛,说不出的苍凉。爷爷心下一沉,忖道:“山巅之上,怎有还有人呢?” 爷爷绕过那块巨石,见草地上仰卧一个鹤发长杉的道士,似乎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当下停止了吟唱,把头一偏,朝爷爷这边瞥来。 爷爷顿住了脚步,展颜笑道:“老前辈,刚才是你在唱歌吧?” 那道士没有说话,而是仔细地打量他几眼,见来者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铜色的皮肤,肌肉结实,眉目英挺,脸上尽是桀骜不驯的神色。 道士似乎对来者很是喜欢,莫名地大笑起来。声音洪亮,回荡在山谷之间犹为响亮。山顶林鸟惊飞,一只野兔从窝里窜了出来,蹲在一块山石上四下张望。 爷爷看了一眼那只野兔,故意收敛笑容,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责怪道:“笑什么笑!我正想打这只兔子,结果被你给惊跑了。我还在饿肚子,你必须得赔我!” 道士瞧他有趣,呵呵笑道:“我本以为等来一个救星,闹了半天是一个臭无赖!小子,你不是想吃兔肉吗?那还不简单。” 说话间,伸手抓起一块酒盅大小的石块,将头贴在草地上侧耳听了听,突然手腕一抖,手中的石块弹丸一般飞了出去,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野兔吱吱的叫声。 道士斜着眼望他,笑道:“小子,这顿午餐够不够用?” 爷爷瞠目结舌,看了一眼被打翻的野兔,又看了看道士,满脸尽是惊异之色。 道士笑着说道:“小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开膛剥皮,搭架烧烤,我也想吃些烤肉。” 爷爷脸上的惊异神色逐渐转变为佩服与羡慕,呆愣了半晌,这才绽开笑容,拱手道:“想不到前辈竟然是个旷世高人,佩服,佩服!”身子一转,朝野兔那边跑去。 北侧的峭壁上有一道山泉。泉水从山石的裂缝间叮咚流出,在下方幽然成潭。爷爷见下方有水,便蹲在谭边开始开膛剥皮。 洗净之后,又在附近收罗一些干柴,开始生火烧烤。片刻工夫,便传来浓郁的烤肉香味。 道士一天未曾进食,虽然周身僵硬,行将化羽,但闻到肉香,忍不住还是激起强烈食欲。便坐了起来。 爷爷见他狂吞谗涎,便取了几串兔肉,递给了道士:“老前辈,现在才刚够火候。” 道士仰靠在石头,接过兔肉,就开始吃了起来。几串烤肉下肚,道士方觉辘辘饥肠得以缓解,一股暖洋洋的热力通达周身,身子竟然可以随意活动了。 但老人家心如明镜,这次他中的是阴毒,眼下无药可救,这不过就是回光返照而已。而爷爷见他动转自如,则是大喜过望。 道士对我爷爷已颇有好感,笑着说道:“小子,瞧不出你年纪轻轻,不但烧得一手好菜,真是了不得!” 爷爷一边啃着骨头,一边得意地道:“我的本事可多啦,有空再给你露几手。诶,前辈,你是何方高道?我瞧你也是个江湖高人,怎么会病倒在这荒山野岭之上?” 那道士淡然地讲道:“贫道家住九华山,法号叫清云子,人们都称我青云道长。贫道除了云游天下之外,偶尔也干些临危济世之事。 “此次来到北方大地,就是为了降伏一个婴煞。没想到婴煞身旁有妖邪做保护,我一时大意,竟让一具鬼尸爆裂了肚皮,喷射出大量的阴毒。 “结果不但跑了婴煞,贫道也中了大量的阴毒。不瞒你说,我体内的阴毒已经发作,经脉尽坏,不过三个时辰,就会羽化升天……” 爷爷大为吃惊,想不到这道士明知将死,竟是如此豁达,心中敬意更盛,同时也暗暗地难过,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青云子笑着说道:“小子,不要流泪。花开花落,生老病死,原是平常之事。贫道也曾算过,我注定百年阳寿,最终羽化于北方大地。贫道能尘埋此处,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突然笑意一敛,一脸严肃地讲道:“我追踪的婴煞与普通的婴煞有所不同,它属于变异僵尸的一种,一旦成了气候,对人间危害极大。 “我见你心肠很好,悟性极高,又与道家有缘,贫道想传授你一些道法,要你为我把这孽畜除掉,不知你是否愿意?” 爷爷天生仙骨,本来就对道法情有独钟,一听他要传授自己道法,不禁热血沸腾,当即跪倒在地,纳头便拜。 青云子对这个关门弟子颇为满意,不但把披发仗剑,步罡念咒等道法传授给了爷爷,还掏出一本羊皮书,交给了爷爷。 这本书只有巴掌大,厚达一百多页。封面上一行大字:奇书秘诀,打鬼三十二法。 爷爷翻了几页,见里面尽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还插着许多图形。爷爷如见奇宝,爱不释手。 青云子挪动一下身子,开始讲道:“贫道驱邪打鬼八十余载,降伏的妖鬼足有一千,因此摸索了一些驱邪打鬼的经验,故此编写成这部奇书。本书虽然是以驱邪打鬼为主,但也有泄露天机之处,你完成任务之后,要将此书立刻销毁,不得向外传授。” 爷爷眉头紧蹙,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青云子摇了摇头,一脸凝重地道:“天机不可泄露,若干年后,你自会明白。” 爷爷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 青云子见我爷爷忠诚可靠,心中颇为欢喜,原以为自己羽化升天,此书将永无传人,想不到将临终之时,还能收一个关门徒弟。原来老天让我在此处羽化,确有深意。心中说不出的宽慰。 欢喜之中,忽然一股阴寒之气从足底涌将上来,瞬间就扩散到全身,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寒战。 爷爷惶恐地问道:“怎么了?” 青云子嘴角含笑,没有说话,而是舒舒服服地仰卧在草地上,一面用功抵御,一面仰望着天空,哈哈笑道:“日月星辰,与我同化,贫道还有何求!” 此时落日早已被群山吞没,湛蓝色的夜空已有淡淡星群,青云子看了一眼天色,催促道:“山高路险,赶紧下山去吧。” 爷爷含着眼泪,点了点头,把羊皮书藏在怀里,恋恋不舍地朝山下走去。 爷爷虽然与青云道长相识不到半日,但一见如故,说不出的投缘。更何况对自己有过传授之恩,可谓半师之恩,心中早已将他当作至亲之人。 岂料他只有一刻钟的性命。此时一别,以后便永无相见之日。如此一想,登时心如针扎,泪如泉涌。 爷爷伸手擦拭眼泪,可眼泪越擦越多。迷蒙中看见一颗斗大的流星缓缓划过。 爷爷心中悲痛,跪倒在山坡上,对着山顶叩了三个响头,这才缓缓起身,摸了摸怀中那本羊皮奇书,心里不住地对自己道:“前辈临终重托,无论有多大的危险,我都要办成此事!” 此后的日子里,爷爷哪也不去,白天劳动,晚上秉灯苦读。他把打鬼三十二法粗略的看了一遍,觉得津津有味,因为这本奇书的内容包罗万有。 除了发符用印,步罡踏斗,披发仗剑,驱邪打鬼等道法之外,还介绍了诸多防御的办法,甚至被妖鬼打伤后用什么药治疗都记载得十分详细。 书中共有七卷,首卷是总结,其后六卷各自介绍打鬼降魔三十二法。末卷乃是结论。 爷爷识字不多,但上面画有图形,起初他参照图形,每当遇到生字,就抄写在本子上,向好兄弟李学文求教。 秘笈由浅至深,后面的越来越加深奥,不但爷爷理解不透,就连读过初小的李学文,都觉得过于深奥艰涩。 自己本来就不想依赖这一行混饭吃,学上几招,能保护自己就行了,加之自己能力有限,也许上天把自己定格在这里,也就不再深入地去研究了。 因为清云道长临终前讲过,这婴煞不同于普通的婴煞,不但戾气重,还有妖邪暗中相助,一旦蛰伏,很难被人发现。 爷爷这次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的本事平平,即便是主动寻找,也未必能够找到,闹不好还会打草惊蛇。于是,他就来个以静制动,静等妖鬼的出现。 苦等了七八天,这天夜里,鬼魂终于在小北沟出现了。受害者竟然是自己的二叔张世友。 原来张二叔家中拴了一套大马车,平时经常到货场去拉脚,可最近这段时间由于形势紧张,也就没有去县城。 昨天城里的一个朋友捎来了一个口信,说形势有变,他家将要迁居到外地,家中有几口大缸和几个牲口槽子问他要不要? 张二叔家在张蛮屯也算是一个大户,马牛羊猪样样都有,正缺少这些东西,便赶着马车去了县城。 朋友正在搬家,自己又有马车,就帮助人家拉了两趟东西。吃完饭,太阳也就落山了。他把三口大缸和两个牲口槽子装到车上,就往家中赶。 眼下的形势趋于紧张,道路上设有好多哨卡,有好多当兵的在盘查行人。 张世友赶着一辆大马车,车上还装着大缸和马槽子,更是严加盘查,整整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已是一更天了。 张二叔生怕半路拦截,不住地挥鞭打马。马车飞奔,很快就下了公路,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三匹马跑了许久,全身如同水洗的一般,便放缓了速度,溜溜达达地朝前走。 当走到北山嘴子的时候,突然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马蹄声在这寂静中“嗒嗒”作响,仿佛是黑夜中唯一的节奏,静谧得有些恐怖。 不过张世友十几岁就开始赶大车,晃眼已有三十个年头了,走夜路何止上千,从来也没遇到过诡异之事。 起初他是个绝对的无神论者,自打母亲被黄皮子附体之后,虽然相信黄皮子有仙,但绝对不相信世间有鬼。 他以为是疲倦造成的眼睛短暂失明,也就闭上了眼睛,打算闭目养神,休息片刻。 然而,刚刚闭上眼睛不久,突然,从小北沟里滚来一股旋风,尘土飞扬,夹着枯枝败叶,呜呜作响,好似有无数冤魂在其中哭诉一般。 张世友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把眼睛睁开,下意识地拉紧了缰绳,让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还没等他缓过神来,旋风旋转之处,竟然跳出一个女鬼。 那女鬼披头散发,一身白衣上满是血迹和污渍,脸色惨白如纸,眼眶深陷却透着幽幽的绿光,嘴唇青紫,嘴角挂着一条长长的血迹。 突然举起了利爪,阴冷冷地道:“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张世友,姑奶奶喜欢成人之美,这就叫你和你那死爹到鬼界团聚去!”声音阴寒,令人毛骨悚然。 张世友这下子也不是什么无神论者了,吓得浑身发抖,想要赶马逃离,却发现马儿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张世友见逃脱不掉,连忙放下手中的大鞭子,颤声问道:“你……你是谁?为何要找我索命?” 女鬼缓缓地抬起头来,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本姑娘从不乱杀无辜。既然你问了,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接下来便道出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这女鬼名叫金艳丽,家住在金家湾镇。父亲是个商人,以贩卖药材、山货为生,家庭较为富裕。 四十多年前,金艳丽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暑假期间,闲着没事,非得缠着父亲,要跟他去张蛮屯收购山货。 金家湾距离张蛮屯又不是太远,父亲一则喜欢她;二则摆脱不掉,也就答应了她。 第5章 鬼魂复仇 万里无云,阳光媚好,父女俩满载而归,却没想到,一场噩梦正悄悄向他们逼来。 当他们行至小北沟时,突然从沟里冲出一个蒙面大汉,手中握着一把短枪,直接把枪口对准了她的父亲胸膛,低声喝道:“走!跟我到沟里去!” 父亲非常的害怕,连忙向上作揖道:“好汉开恩,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求你放过我的女儿。” 那劫匪哼道:“老子不但劫财,还喜欢劫色,谁让你家女儿长得如此可人呢!少说废话,赶紧朝沟里走!” 保护儿女,乃父母的天性。他面对乌黑的枪口毫不畏惧,就与劫匪展开了生死的搏斗,可这劫匪穷凶极恶,毫不犹豫地朝她父亲连开了两枪。 金艳丽眼见父亲倒在血泊中,吓得她惊恐万状,一边拼命地逃跑,一边尖声大叫。那劫匪毫不紧张,恶狠狠地骂道:“小妮子,我非得让你叫个够!” 撒腿如飞,不多时就追上了这个姑娘,一拳将她击晕,不等她倒地,长臂一伸,勾住她的纤腰,斜斜地扛在了肩头上,朝小北沟奔去。 这劫匪穷凶极恶,不但把姑娘强暴了,还向她开了罪孽的一枪。 劫匪是个惯犯,一点也不紧张,将姑娘的尸体拖进一个洞中,搬来几块石头堵住了洞口,带着财物,朝山里走去。 张世友听完,心头猛地一沉,忖道:“难道女鬼口中的劫匪是我的父亲?难怪母亲从不让我提起父亲,莫非父亲真的是罪恶累累的劫匪?” 正在沉思之际,又听那女鬼说道:“那一年,野狼成灾,当天夜里,我就成了野狼的腹中之物,只剩下几根白骨。由于洞穴隐蔽,一直没能被人发现,何谈入土为安?因此我就成了大庙不收小庙不留的孤魂野鬼。我的冤魂在小北沟整整徘徊了四十多年,饱受痛苦与折磨,每一日都想着报仇雪恨。” 女鬼眼中闪过凶厉的目光,咬着牙道:“我本以为上天会为我讨回公道,然而四十多年了,我依旧是个孤坟野鬼!看来老天也是欺软怕硬,只对那些善人降灾,不敢向那些恶人施祸,报仇只能靠自己了!今天终于等到了机会,我要让你们张家血债血偿!” 说着,女鬼伸出惨白的双手,朝张世友扑了过来。 张世友抡起了拳头,也想与她进行搏斗。阴风瑟瑟,周围的空气变得愈发寒冷,张世友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失去了温度,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他只能放下了拳头,本能地仰身朝后一躲,慌乱之中,右腿一蹬,正踹在辕马的屁股上。 那匹辕马是一匹大公马,阳气十足,虽然被女鬼控制,但很快就清醒了过来。被他如此一踹,吃痛不起,前腿腾空而起,稀溜溜的一声暴叫,四蹄蹬开朝前方奔去。 张世友仿佛看到了希望,扯着嗓子开始大声呼喊:“救命啊!救命啊!” 张蛮屯住户较为分散,小北沟距离村北的几户人家只有一里多路,也不知是惊动了附近的村民,还是有村民打着灯笼在走夜路,漆黑的暗夜里,亮起了一道灯光。 女鬼挥舞着利爪挥舞正在追赶,忽见前方出现了灯光,便顿住了脚步。咬着牙,愤愤地道: “该死的张家人,今天算你命大,不过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旋风卷起,女鬼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当中。 女鬼完全消失之后,前边那两匹马也有了精神,拉着马车一路狂奔。张世友瘫坐在马车上,汗水湿透了全身。 幸亏马匹识途,无需吆喝,径直来到自家的大门口。 张世友浑身冰冷,全身乏力,勉强跳下了马车,见大门虚掩,便推开了大门,扯着嗓子喊道:“快来人呐!”眼前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张二婶听到了喊声,便走出房门,见丈夫侧卧在地上,又惊又骇,大声喊道:“镇山!岐山!你爸出事了!” 儿女们纷纷跑出门外,你抬胳膊,我抬腿地把张世友弄到房中,叫了半晌,张世友这才苏醒了过来,大眼珠子瞪得铮亮,看了看众人,突然惊叫了起来:“不好!恶鬼抓人来了!” 扯过被子蒙在了头上,躲在被子里不住地颤抖。 张振山平时总跟我爷爷在一起厮混,知道爷爷精通道法,便对弟弟和妹妹们道:“你们几个赶紧去请野驴子!” 此时已是深夜,爷爷正在熟睡当中,忽听堂弟张岐山大声喊道:“驴子哥!驴子哥!在家吗?” 爷爷一股身坐了起来,侧耳听了听,见是二叔家的堂弟张岐山,便穿好了衣服,悄悄地走出了门外。 “怎么了岐山?”爷爷生怕将父亲惊醒,小声地问了一句。 张岐山哭唧唧地答道:“驴子哥,我爸在小北沟遇到鬼了,马是没咋地,人却是吓傻了,你赶紧到我家看看去吧!” 爷爷不禁一凛,忖道:“莫非是婴煞出现了?” 略略地寻思了一下,低声说道:“你几个先等我一会,我把你大伯安置好了,咱们一起走!” 爷爷急忙跑回房子,见父亲熟睡正香,因此也没有唤醒他。拿起一把枣木剑和一把桃木剑朝大门外走去。 姐弟四人一路狂奔,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二叔的家中。 张振山正在房中踱步,张二婶儿也是愁眉苦脸地坐在炕沿上,两眼凝神地望着被窝里张世友。 见爷爷到来,一家人连忙围拢了过来,刚想说话,却见我爷爷竖指禁声,都退到了一旁。 爷爷来到张二叔的头前,见他脸色煞白,两眼似闭似睁,脸上的肌肉不时地抽动着,显然还没有从惊恐中走出来。 爷爷见他身上的阴气不是太重,眼下的症状完全是由惊吓所致,便低声问了一句:“二叔,你这是怎么了?” 张世友听到了叫声,眼睛睁得老大,仰着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爷爷。看了半晌,突然叫了一声,“我的妈呀!有鬼!” 一股身坐了起来,两手拄着炕面不住地后退,在角落里坐了下来,扯过被子,蒙在了头上,周身剧颤,嘴里不住叨咕着:“鬼,有鬼……” 过了良久,张二婶儿这才讲道:“一惊一乍的,折腾半天了。没办法,这才让岐山他们把你喊来了。金山,你二叔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撞见鬼了?” 爷爷也没吭声,悄悄地摸到张二叔的近前,朝前一近身,一把按住了张世友的脑袋。张世友一低头,整个他后背就露了出来。 爷爷把两把木剑合并在一起,照着他的后背就猛抽了三剑。 张世友闷哼了一声,身子向前一扑,便趴在了炕上,一股阴寒之气冒了出来,可张世友却趴在炕上再也不动了。 两个女儿以为父亲已经被打死了呢,顿时就大哭了起来。 她们这一哭,张振山、张岐山也跟着惊呼大叫,屋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爷爷大声喝道:“你爹又没死,哭什么哭!都把嘴给我闭上!” 哭声顿止,众人纷纷上前查看,见父亲眼珠还在转动,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张岐山冲着我爷爷竖了一下拇指,啧啧道:“驴子哥尿性!驴子哥确实尿性!” 爷爷抬脚在他屁股上踢了一下,转身来到张世友的身前,伸手拉过张世友的左手,然后捏住他的中指,两眼微闭,朗声说道:“道家弟子下法场,千邪万鬼去他方,从今以后须行正,免得神兵把你伤!” 挥指朝他额头上一指,叫了一声“退!”张二叔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见我爷爷也在,惊疑地问道:“我是不是中邪了?” 张二婶儿见丈夫苏醒了过来,便笑着说道:“老头子,你都要把大家伙给吓死了!幸亏金山来得及时,不然你就完犊子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世友眼珠旋转不停,似乎有难言之隐,半晌才说道:“我确实在小北沟那块撞见鬼了!马车还在外面,振山,你和金山把车赶回来,我好困。”翻了一下身子,便传来鼾声。 张二婶儿笑道:“这觉来得可够快的了。金山,你二叔是不是还没好利索?” 爷爷咋舌道:“邪气是被驱走了,二叔可能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丢了魂魄。过会儿你给他叫叫魂,如果明天还是昏睡不醒,还得费一番手续。” 把头一转,对张振山道:“二叔没什么大事,不用守着他了,车马还在外边,走,咱俩把车上东西卸下来。” 车上的东西很重,等他们卸完东西,已是黎明时分,爷爷在他家睡了一觉,醒来之时,已是日出三竿。 兄弟俩简单地吃了一顿早饭,这才来到张世友的房中,见他倒在被窝里,双眉紧蹙,脸色煞白,身子时不时地颤动了一下,仿佛梦中还在恐惧一般。 爷爷掰开他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转头对张二婶问道:“二婶儿,昨夜叫魂了吗?” 张二婶连忙答道:“叫啦,叫啦,可就是不管用。你二叔总是睡不醒,这可怎么办?” 爷爷咋舌道:“二叔这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丢了一魂一魄。如果今天白天还不好的话,夜里就用公鸡引魂,估计没什么大事。” 张振山很是好奇,便问道:“丢魂是怎么一回事?” 爷爷喜欢张扬,喜欢突出自己,便装模作样地讲道:“每个人都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别是天魂、地魂和命魂;七魄分别是喜、怒、哀、惧、爱、恶、欲。三魂在于精神当中,而七魄却在于物质里。三魂当中,天、地两魂常漂游在外,唯有命魂独住在人的身上。你父亲受到了惊吓,丢的是天魂和地魂。昨天夜里我用木剑收回一魂,还有一魂游离在体外,所以他总爱睡觉。” 把头一转,对张二婶吩咐道:“二婶子,没事你到屯子里打听打听,看看谁家有大个头的红公鸡买一只。另外还要准备一个风铃和一团红毛线。今天夜里就用公鸡引魂。” 张二婶点头道:“行,我这就张罗去。” 书说简短,眨眼就到了午夜。 午夜时分,天空如洗,繁星灿烂。公鸡引路正是开始了。 公鸡引路,就是为了招回张世友被吓飞的魂魄。因为人都有三魂七魄,缺少一个,或是发疯、或是变傻,或是瘫痪,或是死亡。 缺少魂魄的病人大多都没有意识,就连自己的亲人也是模模糊糊。所以需要他最亲近的人,午夜时分站在小庙前晃动风铃,呼唤张世友的名字。 因情况而定,大约连续喊叫十几分钟,接着就把红绳栓在公鸡的大腿上,拽着公鸡往家走,到家之后,再给他叫叫魂,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病人一般都会好起来。 张二婶换了一双新胶鞋,绑好了裤腿,抱着公鸡与我爷爷一起来到村口的小庙前。 爷爷面南而立,两眼凝望着星空,嘴唇翕动,也不知他说了一些什么。一番操作完毕,对着晴朗的夜空,恭恭敬敬作了三个长揖。这才把身子一转,对张二婶道:“引路开始!” 张二婶牵着公鸡缓慢地朝前走,一边走一边叫着:“张世友啊,你别在外边溜达啦,赶紧跟我回家吧!张世友啊!你在什么地方呢?都半夜了,赶紧跟我回家吧!” 张二婶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月光下的村口说不出的诡异。村子里的狗突然狂吠了起来,一抹乌云遮住了月光。 这时脚下突然卷起一股旋风,紧接着,那只红公鸡开始不安分了起来,扑闪着翅膀,嘎嘎地叫个不停。 爷爷感觉有些不对,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桃枝一边大声喊道:“二婶子,加快脚步,赶紧往家里拽。” 张二婶见公鸡如此地叫个不停,心里不免有些发慌,一听这话,拽着公鸡就往家跑。因为红线绳拴在公鸡的大腿上,根本就跟不上,干脆就伏在了地上。 张二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牵着绳子使劲的朝前拽,硬生生地拖着她走,这只大公鸡叫得更加惨烈。 当牵到街口丁字路的时候,突然从北侧的胡同里窜出一条黑影,有点像人,但身轻如絮,走起路来飘忽不定。面如白纸,眼神呆滞,一直跟在公鸡的身后。原来这黑影正是张世友被招回来的魂魄。 第6章 女鬼现身 张二婶不知怎么回事,心里纳闷:“这个人不是我丈夫张世友吗?他怎么跟来了?”不禁回头回脑。 爷爷大声喊道:“别回头回脑的,赶紧往家里跑!” 张二婶答应了一声,脚步加快,拽着公鸡就往前边跑。 跑着跑着,突然拽不动了。张二婶以为是公鸡卡在石头上了,急忙转过身子,这一看不要紧,吓得她是魂飞魄散。 原来张世友的魂魄后面站着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眼睛闪着绿光,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抓住张世友的胳膊,使劲地往回拽。 张二婶哪见过这等恐怖的场面,话都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金……金山,你……你快看看吧,你二……二叔的身后好像有个人,正拽着他呢。” 爷爷早就知道会有鬼魂从中作梗,因此一点也不紧张,大喝一声:“呔!大胆的鬼魂,竟敢在这里捉生替死,是不是活腻味啦!” 举起桃树枝,照着那只白手就抽了一下子。暗夜当中,突然传出女人的尖叫声,惨白的鬼手蓦然抽离,那个女鬼也凭空消失了。 爷爷见鬼邪已被驱走,便大喊一声:“二婶,赶紧跑。” 张二婶不但没有说话,反倒是诶哟的叫了一声,从此再也不动了。 爷爷转头看去,见张二婶呲着牙,咧着嘴,苶呆呆地站在那里,如同被定住了一般。 爷爷又喊了两声,张二婶好像没听见一般,依旧一动不动。 爷爷急了,没有好声色地喊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走啊!” 无论爷爷怎么喊,张二婶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爷爷怒气冲冲地来到她的跟前,用手推了她一下,感觉周身冰冷,竟然纹丝不动。 爷爷暗呼糟糕,刚要用桃枝抽她,张二婶的身上突然腾起一股白色的烟雾,紧接着,嘻开嘴巴,露出满口的白牙,冲着我爷爷笑了起来。 爷爷大惊失色,连忙打开神眼,定睛望去,原来那披头散发的女鬼,竟然趴在张二婶的后背上。 爷爷挺起了胸膛,丢下手中的桃树枝,反手从背后抽出一把黄色的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突然挥剑朝女鬼身上一指,大声喝道:“恶鬼还不离体,等待何时?” 女鬼不但不惧,反而冲着我爷爷呲牙瞪眼,森然道:“张金山,你善恶不分,枉为道人,今天我叫你们一起死!” 爷爷看了一眼地面,见这她脚下没有身影,由此断定,这女鬼不是自己寻找的婴煞,而是另一个鬼魂。因此也就没有急于动手。 爷爷大声喝道:“我们生前同为生灵,为何死后还要残害活着的生灵?听我之言,赶快安心去地府报道,如果胆敢再祸害人间,定遭诛戮!” 白衣女鬼浑身颤抖了几下,一阵狂笑之后,这才开口说道:“前生之仇,今生来报;父债子还,天经地义,难道我错了嘛?张金山,你虽然是个正义之人,但你毕竟是个凡夫俗子,不了解我与张家的血海深仇,希望你少管闲事。” 爷爷一凛,心道:“原来这女鬼是来报仇的呀!” 于是正色地说道:“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上天自有公论。姑娘,即便你与张家有在大的冤仇,也不能私自来报前世之仇。” 白衣女鬼又是一阵怪笑,然后缓缓地说道:“我希望上天还我一个公道,可苍天不公,我在小北沟苦等了四十多年,受尽了诸多的苦难,等到的是什么?依旧是个孤魂野鬼,连个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人作孽,不可绕!既然老天不管,我只能以杀戮还以杀戮,我要报仇!张金山你给我闪开!” 探出利爪,朝张二婶的后脖颈子抓了下去。 爷爷见女鬼想要伤人,便把长臂一探,抽出那把镇妖剑,剑指女鬼的眉心,叫了一声:“疾!” 白光怒射,空中仿佛响起隆隆的雷鸣声,女鬼‘啊’地叫了一声,从张二婶的后背上掉落了下来,化作一缕白烟,便消失不见了。 张二婶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惊讶地叫道:“我的妈呀!方才不知从哪掉下来一个大冰溜子,从我脖颈子就出溜到我脊梁骨子上了,险些没把我给冰死。” 爷爷生怕吓着张二婶,自然不会道出实情,只是把手一摆,说了一句:“二婶子,赶紧往家中跑啊!” 张二婶“嗯”了一声,扯起了红绳,拽着大公鸡,撒腿就朝家中跑去。 灯光昏暗,屋子里一片寂静。 张老太太生怕小孙子和两个孙女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就把他们安置在西屋,房门紧锁,几个孩子抱成一团。唯有张振山独自守在父亲的身旁。 晃眼半个多小多时过去了,张振山心里不免有些焦急,有心出门去看看,可此前爷爷交代过,叫他寸步不让离开父亲的身旁。 正在焦急等待之际,忽然听到公鸡“嘎嘎”的叫声,他起身打开房门,张二婶拽着公鸡走了进来。 张世友依旧鼾声如雷,一直都在鼾睡。 爷爷把房门关好,生怕女鬼前来捣乱,便在房门上贴了一张灵符,这才走进房中。 张二婶把手中的红绳交到爷爷的手中:“金山,你精通道法,还是你来收魂吧。” 爷爷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抓住鸡的双翅,径直拎到张世友的脸前,正转三圈,反转三圈,高声叫道:“魂魄还身!” 阴影之下,却见张世友的额头上幽光一闪,随即渗入他的体内。 爷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唉,好不容易啊。总算把魂魄引回来了。” 张二婶顿时瘫坐在炕沿上,摩挲着胸脯道:“我的妈呀!险些没把我吓出屁来!” 张振山看了母亲一眼,又望向了父亲,见他惨白的面颊上现出红晕,呼吸也均匀了许多,便叫道:“爸、爸,你别睡了,醒醒吧。” 张世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诶呀!怎么这么冷啊!”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寒战。 张二婶惊疑地问道:“金山,冷是怎么一回事?” 爷爷探头看了看他的脸色,一笑道:“没什么大事。二叔身上的阴气太重,想要让他彻底痊愈,还得费一番手续,大哥,你把那半斤黄酒烧开了。我这就写道灵符,烧成灰,喝下去就好了。” 张振山半瓶黄酒倒入锡壶里,转身去了厨房。 炉火熊熊,张振山把酒壶直接放到火上来烧,工夫不大,酒壶里着起了蓝火苗,张振山急忙将酒壶拎到屋子里。 我爷爷见黄酒滚烫,很是满意。先将一个大海碗放在桌子上,再把朱砂水、雄黄水、黄酒一起倒入碗中。 随即取出一张符纸,用朱砂在上面画了几笔,轻轻一摇,符纸自燃,纸灰自动掉入海碗里。 搅拌均匀之后,蹲在张世友的头前,用右手一戳他的下颚,嘴巴当堂张开,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半碗热酒直接灌了下去。 张振山不禁用手掩住了脸面,张二婶也忍不住地哎呀了一声。 说也奇怪,这一碗热酒灌下去,按理说,非得烫坏口腔和胃肠不可,但张世友喝了之后,脸上当堂现出一丝微笑,两只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张世友看了一眼众人,说了一句:“我没事了,就是有点犯困。不用惦记我,你们也睡吧。”把身子一翻,又睡着了。 张二婶问道:“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怎么还困呢?” 爷爷笑着说道:“此前那是假睡,这才是真睡,放心吧,一觉醒来,保证像个兔子精似的。” 张振山与我爷爷彼此不外,便打了他一巴掌,笑骂道:“你这个野驴子,竟敢骂你二叔是兔子精?” 爷爷嘿嘿笑道:“这家伙,平时见我头,骂我头,见我尾,骂我尾,趁他睡觉的时候,必须骂他一句。” 开了几句玩笑,爷爷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哈欠。张二婶连忙问道:“金山,你困了吧?炕上有被子,抓紧睡一觉。” 此时已近黎明时分,爷爷忙活了一整夜,眼皮未交。这一放松,困倦立刻涌将上来,往炕头上一倒,就呼呼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日出三竿,睁眼一看,见张世友正坐在炕上喝着小米粥,爷爷便坐了起来,笑着问道:“二叔,你好啦?” 张世友缓缓地放下了饭碗,含着眼泪道:“金山,二叔这条命是你给的,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我要像儿子一样照顾你。” 爷爷摆了摆手,一笑道:“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呢。二叔,事情远没有结束,有些事情我要问你。” 张世友知道他要打听有关女鬼之事,便颔首示意,要他把门关上。 爷爷知道二叔怕败坏父亲的名声,急忙穿上了鞋子,把房门关好,这才坐在张世友的身侧,低声道: “昨天夜里,我见到那个女鬼了。她身上的怨气很重,是要致你家于死地的那种!你父亲到底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 张世友两眼望着房顶,沉默了半晌,这才说道:“父亲死在了外地,那年我还不满三周岁,对我父亲记忆不深。我曾多次问过我母亲:父亲是怎么死的?每当问起,母亲就会大发雷霆,此后我也不再多问了。父亲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究竟造过什么孽?我还真不清楚。你问这些有用吗?” 爷爷点了点头,一脸严肃地道:“当然有用了。这女鬼对你家恨之入骨,看样子不会善罢甘休的意思。为了家庭安宁,子女们不受伤害,你必须实话实说。如果确实是我大爷造下的孽,我们必须偿还,让逝者安息,让生者安宁。” 张世友沉默了好半天,这才说道:“遇到女鬼那天,她也讲了遇害的经过。被害者姓金,是一对父女,家住在金家湾,是被一个蒙面劫匪开枪打死的。尸体就藏在小北沟的一个石洞里。死后的第二天,尸体就被野狼给啃光了,结果成了幽魂野鬼。这件事究竟是不是我父亲干的,我还真不知道。这样吧,过会儿把你大奶喊过来,讲明厉害关系,估计她会讲出实情。父债子还,如果确实是我父亲干的,我宁愿去赎罪!” 爷爷点头道:“夜长梦多,我现在我就把我大奶喊过来。” 张老太太生怕败坏丈夫的名声,起初闭口不讲,在爷爷和张世友再三的劝导之下,这才讲出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张世友的父亲名叫张大雷,当时家境很穷,每到青黄不接的时候,饭都吃不上,他整天琢磨着,该如何彻底改变命运。 民穷则为盗,又赶上军阀混战,有枪就是草头王的年代,张大雷也想买一把枪去做劫匪。 可家里没钱,就偷偷地卖掉家中的唯一的一头毛驴,又从一个富户那里贷款五块现大洋,背着父母、妻儿就去了北宁城。 当时私人可以买卖枪支,可手里的钱不足,就买了一把单子铳的火枪和七发子弹。 买完枪之后,他连夜去了北宁城,在吕山脚下打劫了两个住户,抢走了一头驴、三块银圆和一些银首饰。当夜就逃到了黑城,先把毛驴廉价卖掉了。 由于这条枪的枪身太长,携带不方便,他又返回了北宁城。把这把单子铳给退了,添了十五块现大洋,买了一把镜面匣子和二十发子弹。 张大雷不但胆子大,出手也是狠辣,有了趁手的家伙式,就开始打劫行人,把抢来的钱和物都藏在一个山洞里。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总共作案十二余起,枪杀了三个人,打伤了五个人。钱财虽然不是很多,但也足够家里吃上一年两载了,在城里花天酒地玩了几天,就回家了。 当时张大雷的父母还在,他一进大门,就遭到父母一顿谩骂。 张大雷笑着说道:“不就是一头驴吗?这回我给你买两头驴,有话到屋里说去。” 父母跟着他走进房中,一进屋,张大雷就把钱褡子里的东西倒在了炕上,其中有六十多块现大洋和一些金银首饰。 第7章 罪孽深重 父母、妻儿登时都愣在了那里,当问起钱是从哪里搞来的?张大雷也就讲出事先就编好的谎话。 说自己在关内遇到了一个贵人,做起了木材和皮毛的生意,买卖兴隆,挣钱不少。这次是去黑城,路过义州城,顺便给家里扔俩钱,后天就走。 众人不但信以为真,还夸赞他有本事。 张大雷在家中住了两宿,出走的当天,金家父女就被害了。 金家父亲的尸体就摆放在路边,一些值钱的东西不见了,金家女儿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金家在当地也属于大户,全族总动员,足足找了十多天,结果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当时土匪遍地,都以为是被胡子给掠走了,后来也就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了。 此后张大雷每隔半年回一趟家,每次都带回来不少钱银,又是盖房子是买地,屯子里的人对他羡慕不已,都夸他有本事。 第二年夏天,第二个儿子出生了,也就是张世友。 家里有房有地,手里又有了好多积蓄,一家人自然是欢喜无限。可好景不长,大儿子突然得了抽风病,不久就死了。 可能是爷爷、奶奶心疼孙子的缘故,不久也得了一场重病,不到两个月,也归下世去了。 因为张大雷是靠打劫为生,因此也没有准确的地址,父母、儿子的离去,他全然不知。这年深秋,张大雷突然回来了,同样背回来不少的钱。 不到一年,竟然失去三个亲人,张大雷也隐隐觉得是自己造孽太多,结果报复在家人的身上。望着步履蹒跚的小儿子,决定金盆洗手,不再干了。 这天下了一场秋雨,天气十分寒冷,张大雷就宰杀了一只小公鸡,炖了一大锅酸菜,独自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话也多了起来,张大雷对妻子道:“这些年我挣钱不少,你知道这钱是怎么挣来的么?” 妻子一脸疑惑地问道:“你不是做买卖挣的吗?” 张大雷苦笑了一声,摇头道:“我一个穷棒子出身,会做什么买卖?你把柜子里那个包裹拿出来。” 妻子打开柜子,打里面拿出一个黄布包裹,感觉很沉,只是在手里颠了两颠,就交到了张大雷的手中。 张大雷将包裹打开,拿起一把驳壳枪,在手中舞弄了几下,这才对妻子道:“这些年,咱家能有这些钱,靠的就是这家伙。” 妻子顿时吓得是目瞪口呆,劝道:“咱家要房有房,要地有地,钱也够花几年了,你千万可别在干了。” 张大雷笑着说道:“我也想积点阴德,也不想再干了。不过一朝入江湖,便是江湖人,想要脱身也不是那么容易。不瞒你说,我还有两个同伙,我们都商量好了,最近有一个运粮的车队,往宜州城粮行里卖粮。盘子已经采好了,我们想最后再干一次,一定金盆洗手。” 妻子知道劝说也是徒劳,只是要他对天发个毒誓,也就没在说什么。 大约又过了七八天,张大雷就出发了。他们三个埋伏在老爷庙南边的一片树林里,静等卖粮的车队到来。 大约晚上四点钟左右,由东往西驶来八辆大马车,每个车上都有三四个壮汉。 三个人从树林里冲了出来,端着枪就把马车给拦住了。逼迫他们把钱扔下来。 刚刚卖完粮食,钱褡子里都是现大洋,车上的人就往地扔大洋。 三个人望着白花花的现大洋,也就忘记了一切,就开始蹲在地上开始捡大洋。 车上大多都是壮汉,见三个劫匪疏于防范,便从车上一跃而下,当即把三个人扑倒在地上。 三个人也想开枪,可在巨大的撞击之下,手中的枪不是脱手就是改变了方向。对方的人来势太猛,很快就把他们给按住了。 三个劫匪也知道被抓后的下场,为了不遭皮肉之苦,事先在衣领上都藏下了剧毒,在送往衙门的途中,三个人都服毒自杀了。 当时东瀛人已经进入了东北,时局动荡,衙门里的差官也是人心惶惶,见劫匪已死,也就没有在追查下去,挖了个大坑,就给三个恶人给埋上了。 丈夫一去不回,加之老爷庙距离张蛮屯也不是很远,土匪打劫之事很快就在屯子里传开了。妻子明知丈夫已经死了,但她为了保住丈夫的名声,也就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每当人们问起她丈夫去了哪里?张老太太就说:丈夫在外地做买卖,结果遇到了胡子打劫,至今音讯皆无,可能是凶多吉少。 张大雷虽然作恶多端,但他有求必应,在屯子里口碑不错,虽然死有几十年了,但好名声依旧还在。 张世友听完母亲的讲诉,一脸正色地道:“老话说得好,父债子还。既然是祖上做的孽,后人一定要承担。为了家宅安宁,我宁愿给女鬼偿命。” 张老太太摆手道:“我就剩下一个儿子了,我可舍不得。金山,你懂得道法,赶紧想个法子吧。” 爷爷微笑道:“虽然祖上罪孽深重,但还不至于拿自己命去偿还。我看那女鬼并不凶恶,只是在小北沟苦等了四十多年,连个投胎的机会都没有,可能是无望了,这才前来寻仇。” 略略寻思了一下,继续讲道:“这样吧,你备好香火和供品,今天夜里,咱爷俩就去一趟小北沟。 “我精通道法,能沟通阴阳,设法让女鬼现身,你诚心向她道歉,祈求她原谅;我从中说和,尽量化解前世的冤仇。 “如果能得到女鬼的原谅,二叔,你不免要破费一些钱财。我建议为死者选一块上好的墓地,买一口上好的棺材,不但让她入土为安,还要为她超度亡魂。我们这样做不单单为了赎罪,也是为了儿女们一生平安。” 张世友点头道:“可以!别说入土为安,就是让我全家为她披麻戴孝我也愿意。” 白天无书,单说夜里二更时分,爷爷与二叔张世友就出发了。二人来到了小北沟,很快就找到了藏尸那个洞穴。 二人清场焚香,摆好了供品,张世友直挺挺地跪在洞前,默默地祈祷。 爷爷嘴唇翕动,念了一套“赴阴诀”,片刻之间,灵魂出窍,驱壳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灵魂幽幽渺渺地朝阴间飘去。 因为爷爷此前有过交代,因此张世友也不慌张,连忙脱下衣服,盖在了爷爷的躯体上。 爷爷伴着嗖嗖的冷风,也不知在黑暗中穿梭了多久,走着走着,突然眼前出现一间茅屋。 小院不大,四周绕以木篱,大门口挡着一扇栅栏门。爷爷探头朝院子里看了看,里面空洞无物,只有屋子里亮着灯光。 爷爷腾身一跃,轻飘飘地越过木篱,悄无声息地来到茅屋前,贴耳向屋里谛听,里面没有一点声息。 爷爷探出手指,把窗纸捅了一个小洞,定睛朝屋子里看去。见一张破椅子上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 她侧着身子,托着腮帮,坐在油灯下。愁锁双眉,两眼流泪,不知正为什么事情而难过。突然对着窗外做了一个长揖,低声说道: “列为幽冥大王爷爷,你们都是阴司赫赫有名的仙家,我金艳丽的遭遇想必诸位仙家都知道,但为什么不能为小女子讨个公道? “难道阎王爷也是欺软怕硬,只对那些善人降灾,不敢向那些恶人施祸么?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了,眼下金艳丽别无所求,只求列为冥王睁开眼睛。 “叫我尽快投胎转世,别让我在此做孤魂野鬼了。至于前世的冤仇我可以不报,只求早日转世,投胎到一户好人家,来生做个幸福之人。”说完泣不成声。 爷爷是个急性子,见她宁可放下恩怨也要转世投胎,心中狂喜。激动之下,竟然闯进人家的房中。 那女子猛一回头,见是昨夜坏她好事的那个小伙子,不禁大怒,霍然起身,指着我爷爷骂道: “你就是钱人家的走狗,穷人的祸害!昨夜坏了我的好事,今天又追到我家里了来了,你究竟想干什么?” 双爪蓦地立起,凶睛暴瞪,厉声喝道:“说!” 爷爷不急不怒,十分平和地说道:“姑娘莫急。今天我过阴到你家里来,就是想了解一下你与张家前世的冤仇,更想为你尽一点微薄之力。” 女子听了这话,缓缓地将双爪放下,但脸上仍是阴晴不定,怒声问道:“说!昨夜为什么要坏我的好事?” 爷爷温和地讲道:“无论你有多大的冤仇,私自报仇就是罪孽!你想一想,在昨晚那种情形下,单凭你这点鬼术能得手吗?即便是得手了,也要背负沉重的罪孽,到那时,别说转世投胎,恐怕你连重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女子把秀眉一挑,嗔道:“我在这凄凉之地期盼了几十年,谁又为我伸张过正义?我认为:天地有私,鬼神不公!如今我已经绝望了,还在乎什么!” 爷爷摇头道:“姑娘,请你先不要妄下定论。其实天地无私,神明最公。只怪你天生命苦,死后成了野狼的腹中之物,致使你的魂魄无法返回混沌界,因此无法轮回转世。如果姑娘能放下前世的恩怨,我一定会帮你。” 姑娘不可置信地看了我爷爷一眼,问道:“你有多大的本事,如何帮我?” 爷爷见她有些质疑,就给她讲了许多重生之法。 女鬼仿佛看到了希望,高兴不已,刚要行礼答谢,却听爷爷“诶呦”了一声。 女鬼急忙问道:“你怎么啦?” 爷爷感觉周身冰冷,就连意识也变得有些模糊,连忙对女鬼道:“过阴是有时间限制的,可能是时间到了,还请姑娘推我一把,让我尽快回到阳间。我回去之后,不但让你入土为安,还为你超度亡魂。” 女鬼二话不说,用力推了他一把,爷爷如同风中的残叶飘上了天空。也不知飘了多久,忽觉身下一沉,如朽木一般朝下方坠落。 爷爷心中大骇,有心大声呼喊,可嗓子好像被堵塞了一般,就是呼不出声音来,此后如同睡着了一般,什么也不记得了。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有人在焦急地呼唤自己的名字,睁眼一看,见二叔与自己只有咫尺之距,正关心地望着自己。 残月西山,晨星寥落,已是将近黎明时分。凉风扑面,朝露冰冷,爷爷从草地上缓缓地爬了起来,脑中一片混乱。 过了片刻,才将此前之事一一想起。叫了一声“二叔”,一头撞进他的怀中,痛哭流涕。 张世友见我爷爷不但平安归来,而且毫发无损,不禁喜极而泣,哭着说道:“金山呐,我喊你半晌了。你再不醒来,我就回家喊人去了。” 过阴必然消耗大量的阳气,爷爷感到周身冰冷,浑身乏力,想要起身,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便对张世友道:“二叔,事情都说好了。只是我浑身难受,无法走路,你背着我回家吧。” 张世友笑骂道:“你这王八羔子!都长这么大了,还得二叔来背!”蹲下身子,把爷爷背负在身上。 小北沟距离张蛮屯二里多路,爷爷也是一百多斤的体重,张世友走一会儿歇一会,当走到北村时,爷爷阳气归身,也能够走路了,叔侄俩一起去了二叔家。 叔侄俩一夜未归,家人们说不出的担忧,见二人平安归来,个个高兴不已。张振山拉着爷爷的手问道:“野驴子,你见到女鬼了吗?” 爷爷天生开朗,喜欢说笑,便拿出一副得意的样子,笑着说道:“不但见到了,还搂着女鬼睡一觉呢!” 张世友撇了撇嘴,哼道:“搂着石头睡吧!别说了,这小子赶像死人一般,险些没把我吓出屁来!” 开了几句玩笑,爷爷这才把夜见女鬼的过程详细地讲了一遍。 张世友听完,负罪感越来越加强烈,愤愤地骂道:“我爹就是一个畜生!因为家里穷,打劫一些财物也说得过去。他倒好,不但把金家父亲给杀了,还把金家姑娘扛到沟里给那个了。完事后还补了一枪,真是畜生中的畜生!” 张老太太见他大骂父亲是畜生,有点不愿意了,把头一偏,咋舌道:“你爹是畜生,那你是什么呀?你爹是做得不对,但哪有儿子这么骂他爹的!” 第8章 超度亡魂 爷爷生怕母子俩吵架,连忙阻止道:“都少说两句,听听我的建议。老人们曾说过,恶鬼最怕真心忏悔和补偿,我想要你家花些钱,为金姑娘修建坟墓,超度亡魂,让她的灵魂得以安息。” 张世友赞同道:“我赞同金山的想法。这件事不单单是发丧和赎罪,还关系到我张家今后发展的大事,若是死去的冤魂永不肯原谅,我张家几辈子也好不了!我都小死过一回了,什么事我都领教过啦。我愿意替我父亲赎罪,哪管办一场隆重的葬礼都行。” 张老太太咋舌道:“花俩钱我倒是不反对,就怕办完丧事,再把你爹这些丑事给抖搂出去,日后对我张家名声不好。” 爷爷眉头连皱,寻思了半晌,突然说道:“咱不说为父亲赎罪,就说老爷子经常给家人托梦,因此给父亲修个衣冠冢,这样一来,不但把丑事隐瞒了下来,还把金姑娘给安葬了,你们看怎么样?” 张世友当下竖指赞道:“好主意,就这样定了,明天我就开始准备。丧事虽然不能公开,但一定不能吝啬,花匠铺能扎什么就扎什么,一定让亡者下一辈子幸福。” 次日阳光破晓,天光大亮,三个人就赶着马车去了刘龙镇。在一家花匠铺定了好多纸草、棺椁、寿衣、墓碑等物。 由于数量较大,当天做不出来,日子就定在了后天。 爷爷手里握有奇书,书中包罗万象,其中就包括风水学。回家的路上,路过马背山时,见这里的风水不错,三个人就在这里破了土,挖了一个墓坑。 第三天一早,张二叔、张二婶就带着我爷爷、张振山、张岐山抬着棺椁来到小北沟,设案焚香。 爷爷对着石洞说了好多的心里话,也许是死者显灵的缘故,不但阴气消散,洞中也明亮了起来。 张世友爬进洞中,将洞中的白骨一件一件地捡了出来,爷爷在棺椁里铺好了黄褥子,再把尸骨有序地把放在棺材里,盖上了黄被子。 开完眼光之后,盖好了棺盖,定上了七根竹钉子。爷爷这才高声大喊:“送葬!” 张家四口人抬着棺材一路小跑,很快就来到了坟茔地。 棺椁入土之后,人们在坟前设下了香案,摆好了祭物,香烟袅袅,灯烛荧煌,爷爷读完祭文之后,张家两个儿子跪在坟前把酒浇奠。 祷告完毕,点燃了纸草,张世友朝棺材上填了三锹土,众人这才一拥而上,很快就填起一个好大的坟头,一场葬礼也就这样结束了。 说来也怪,金艳丽刚刚下葬不久,对面的小北沟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前阴云密布,阴风瑟瑟,可现在却是清风红日,豁然开朗。 爷爷心情舒畅,转身对张世友道:“金姑娘终于瞑目了,她的怨气也随之消散了。二叔,为了赎罪,以后你就把她视为亲人。每逢节日,就带着孩子给金姑娘烧些纸钱,愿她早日投胎,来世幸福。” 此后,张家再也没有发生过灵异事件,日子过得也是越来越好。 解决了张家、李家事情之后,爷爷在张蛮屯多少也有了一点名气,加之看病不要钱,屯子里一旦发生什么灵异之事,还真有人来找我爷爷。 这天,爷爷正在菜园里除草,突然西头子刘二宝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野驴子,野驴子,我哥不知道怎么了。捡回一大堆烧纸料子,坐在炕头上,抱着烧纸料子又是哭又是亲嘴,嘴里叨咕着:这下子我可以有钱了,终于不在贫穷了。我感觉有些不对,就跑到你家,让你到我家看看去。” 爷爷满手尽是泥土,蹲在脸盆前洗了洗手,刚想起身,太爷爷拄着棍子走了过来:“金山呐,咱又不想指着这一行过日子,我劝你少管闲事。干这一行的,女人守寡,男人大多是克妻、克子、克父母,基本都是大光棍子。我劝你还是收敛一点。” 爷爷寻思了一下,对父亲道:“我自有分寸,不会胡来!”把手一摆,便和刘二宝朝门外走去。 刘二宝家距离爷爷家不是很远,很快就到了他家。一进门便有一股阴气袭来,爷爷连忙扇了扇,径直走进了卧室。 刘大宝似乎毫无察觉,坐在炕头上,抱着一大摞子纸钱,正自嘿嘿傻笑。突然把脖子一偏,嘻嘻笑道:“我发财了!我发财了!这都是我的钱!” 爷爷朝前一近身,挥手将他手中的纸钱打落,探手抓住刘大宝的左手,用力捏住他的中指,感觉中间的骨节处疯狂地跳动,知道这是鬼魂上身,便念了一套咒语,刘大宝立刻就僵硬在那里。 爷爷以为是他父亲对这个儿子不放心,故此回家来看看,因此也就没有急于驱赶,便动用了阴阳沟通术,问道:“你是谁呀?附在他身上有什么目的?” 虽然刘大宝两眼紧闭,嘴唇不张,却他体内发出深沉的声音:“哼,野驴子,你少管闲事!刘大宝不是喜欢钱吗?我这就前来帮他。我把所有的冥币都变成现钞,让他沉醉在梦境里,免得整天幻想非非,跪在神像前祈求发财!难道这不好吗?” 爷爷哼道:“你这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他根本就不需要你的帮助,还是赶紧走吧!” 刘大宝又开始发声了,那怪异的声音又从他体内窜了出来,哑声说道:“怎么不需我帮他?你看看他笑得是多么的开心?我了解他这个人,他天天在做梦,天天想发大财,可大财没发上,却落个贫困潦倒。我见他可怜,就前来帮他实现梦想,他应该感激我才对啊!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爷爷哈哈大笑道:“要想实现自己的梦想,就应该脚踏实地,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实现自己的理想,而不靠虚幻和欺骗,念你还没铸成大错,还是快走吧!” 那附体怒吼道:“不行!你不能赶我走!我轻而易举就能帮他实现自己的梦想,你看他有多么快乐!” 爷爷手上用力,死死地捏住他中指,怒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就叫你领教一下我的厉害!” 爷爷面南而立,两眼微闭,朗声呼道:“天地灵灵,紫气洋洋,清香引道,神仙人鬼,速降!速降!恭请太上之圣教,退!” 挥手朝他额头上一指,一道金光亮起,刘大宝立刻清醒了过来,望着满炕的纸钱,讶然叫道:“这是啥玩意啊?我的钱呢?” 两手拄着炕面,朝后退了几步,四下扫望,焦急地喊道:“我的钱哪里去了?我的钱呢?我的钱呢?”四下翻找,十分慌乱。 这时,刘二宝走上前来,对哥哥道:“哥,你可算是清醒了,都把我给吓坏了!” 刘大宝依旧四下翻找,对刘二宝道:“老弟,方才我在路边看到了好多的钱,我捡了一大兜子,我清清楚楚记得,都拿家里来了,怎么突然不见了呢?” 爷爷挥起手掌,在他额头上就拍了巴掌,刘大宝机灵的一下子,直愣愣地问道:“你打我干啥呀?” 爷爷指着他道:“你呀,你呀。整天梦想着捡钱,这是被贪财小鬼给迷住了,要不是你弟弟找我找得及时,你就摊上大祸了。” 刘大宝如梦方醒,望着眼前的纸钱,惊叫道:“我的妈呀!原来是撞见鬼了?!” 刘二宝问道:“这些烧纸料子是从哪里捡来的?” 刘大宝寻思了一下,便讲起了捡钱的经过。 原来刘大宝的母亲早在五年前就病逝了,父亲也在半个月前归于下世,家中只剩下刘大宝和弟弟刘二宝相依为命。 刘大宝今年二十三了,眼高手低,整天幻想发大财。今天到树林里去捡柴,希望能捡到一大堆钱拿回去。 谁知念头方起,果然梦想成真,地面上,草丛里,到处都是现钞。他怕失主找来,就着急忙慌地捡了一兜子,急匆匆地跑回了家。 爷爷听完他的讲述,便对他教训道:“贪念是万恶之根,正因为你想象非非,才被贪财的小鬼儿迷住了心窍。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千万不要被金钱蒙住了双眼。如果你真想改变现状,就去努力和创造,而不是幻想发财,你明白了吗?行啦,没事我就先走了。” 刘大宝感激不尽,一直将我爷爷送至大门之外。 村东首的农家小院里,长着一棵大杏树,青涩的果实挂满枝头。张振山、李学文坐在大杏树下,正在倾听太爷爷讲诉的往事。 太爷爷名叫张国友,患有先天性的小儿麻痹症,虽然也能下田劳作,但也属于半残之人。 本来家庭条件就很差,加之是个半残之人,谁家姑娘肯嫁给他?三十五岁了,太爷爷依旧是光棍一根。 也许是老天的眷顾,这天太爷爷正在家中吃早饭,忽听房门哐呛一声,门帘一挑,闯进来一个疯女人。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说话也是含糊不清。两手抱着肩胛,浑身不住地打着冷战。 突然闯进这样一个女人,太爷爷自然是受惊不小,过了半晌,这才上前问道:“你是什么地方的人啊?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 那疯女人也不说话,两眼盯着桌子上的饭菜,一个劲地嘻嘻傻笑。 太爷爷见她饥寒交迫,便动了恻隐之心,主动拿来饭菜给她吃。 疯女人也不客气,托碗举筷,便开始大吃大嚼,不大一会的工夫,就把一小盆米饭吃得精光。 腹中有了食物,身子也暖和了过来,冲着太爷爷嘿嘿一笑,两手一拄炕沿,便跳到了火炕上。 任凭太爷爷如何驱赶,她就是不走,从此也就成为太爷爷的妻子了。 一年后,疯女人为张家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爷爷。 孩子出生那天,天空只有几朵浮云,根本没有下雨的迹象。突然西北方凭空打了一个响雷,乌云翻滚,快速地朝这边驶来。 雷声阵阵,闪电如刀,一道闪电如同一只利爪朝房子这边抓来,“喀嚓”一声巨响,把张家的门窗完全震碎。 疯女人妈呀地叫了一声,光着身子就往外跑。太爷爷本来就腿脚不好使,在狂风暴雨之中哪里追得上?从此疯女人一去未归。 人穷断六亲,加之兵荒马乱的年月,张家人虽多,但没有一个族人肯帮助寻找。太爷爷只能贴了许多广告,可始终音讯皆无。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太爷爷抚孤育子已有十四年,鬓生白发,已从一个中年汉子变成了一个小老头了。 而我爷爷天生不凡,虽然相貌普通,长得也不是人高马大,但力大惊人。跟同村的孩子打架,百战百胜,往往把比自己大五六岁的孩子打得头破血流,人们都叫他“野驴子”。 但有一种好处,就是秉性纯孝,无论他怎样顽皮,只要太爷爷一声喝叱,他立刻俯首帖耳。 正因为教子有方,不准他到外边惹祸,父子俩才能在张蛮屯相依为命住了下来。 听到这里,李学文惊奇地问道:“疯女人会不会是被贬下凡间的仙女?因为她在人间生孩子,所以天神下界,抓她归天了?” 张振山也凝眉道:“有可能啊!不然野驴子不可能具有天生神力。小时候我俩经常打架,当时我都十一岁了,长得又高又大;当时野驴子只有八九岁,我寻思两个大耳刮子就能给他打服了。 “没成想,我刚一轮巴掌,野驴子一个扫堂腿就给我整趴下了。骑在我身上,照着我脑袋削了好几拳头,幸好身边有大人,把他拉开了。 “这小子从小就力大无穷,长大了又能驱邪打鬼。他妈妈的身世又如此诡秘,看来还真不像是个凡人。” 就在议论爷爷之时,爷爷笑靥如花地走了进来,太爷爷低声对二人道:“今天的话到此为止,千万不能告诉我家金山。” 二人点了点头,笑吟吟地迎了过去。 张振山笑着问道:“野驴子,今天扇了刘大宝几个大耳刮子啊?” 爷爷也笑着说道:“扇什么耳刮子!叨咕几句就好了。就刘大宝那熊样,也配我扇耳刮子。” 李学文推了他一把,笑说道:“你就别吹大牛了。刘大宝到底招上了什么?” 第9章 婴煞现身 爷爷叹道:“这刘大宝也是穷的,做梦都想发财,整天想着捡钱。结果被贪财的小鬼儿给迷上了。这家伙捡了好多冥币和纸钱,抱着烧纸料子大喊发财,结果让我给破了。” 二人惊叹不已,纷纷朝他投来敬佩的眼光。 静默了一会儿,李学文突然说道:“东坟圈子那只黄鼠狼还没抓着呢,她与咱三个都有仇。野驴子,你懂得道法,咱几个哪天收拾它一回?” 爷爷摇头道:“不用去了。我每次路过东坟圈子,都察看一番,始终也没发现有黄皮子的气息,估计这王八羔子是逃走了。” 张振山笑道:“我兄弟一定是长了辟邪骨头了,这些妖魔鬼怪一听野驴子大名,个个闻风丧胆!” 李学文也哈哈笑道:“野驴下山,黄皮子不安!” 爷爷抬腿踢了他一脚,笑骂道:“臭书呆子,你才是神驴呢!”三个人你推我打,相互追逐,十分开心。 别看我爷爷降伏了好多妖鬼,但他在当地的名气并不是很大。一是他年纪小,又因他爱打架的缘故,给人留下的印象不是太好。 二是因为附近还有三个大仙儿,分别是一男两女。这三个大仙儿不但不会算命、会看香,还不会跳大神。那嗓门、那韵味,一般戏子都比不了。 而我爷爷既不会忽悠又不会整景,与三个大仙比起来,名气可差多了! 不过我爷爷的本事还真不是吹出来的,无论谁得了什么样的怪病,只要我爷爷一到场,叨咕几句或大骂几声,立刻就好。 加之张振山、李学文等人背地里一顿宣传,跟风的人也跟着疯传了起来:野驴子不但出马了,还是昆仑山上的某位大仙附体。那本事大了去了,比其他三个大仙的本事可强多了。 添枝加叶,神乎其神,如此一捧,附近十里八村,无论发生什么怪事都找我爷爷。 当时我爷爷还不满二十岁,天生狂野,年轻气盛。拿东北的土话讲,就是有点儿耍勺。只要有人敢请,他就敢去。 其实爷爷年轻的时候贪心很重,你们想一想:大老远把大仙请来的,无论治好治赖,谁家不得给一些赏钱啊? 即便是不给他赏钱,最起码也得好酒好菜地招待他一顿。正因为爷爷心起贪念,又不懂得推却,也给我爷爷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 这都是后来之事,咱暂且不讲。且说我爷爷为了完成清云道长的遗愿,一心想找到那个婴煞。可这婴煞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始终没有出现。 爷爷也知道这东西不好找,因此也就没有太着急,本着人不害我,我不害人的原则,也就没有四处追寻婴煞的行踪。 晃眼春节过去了,他本以为能快快乐乐地过完正月,谁知正月十三这天,家中突然来了两个中年汉子。 爷爷把他们让进房中,通过唠嗑,才知道这二人来自于城西上石沟村。一个姓刘,名叫刘万全;另一个赵,名叫赵喜春,两家不但是同村,而且还是邻居。 刘赵两家各有一个儿子,一个叫刘小虎,一个叫赵小龙,过完年才十岁。 两个孩子平时总在一起玩,正月初八那天,村子里有一家办八十岁大寿,两个孩子赴完席后,就到南沟去滑冰。 见冰面上冻住了许多蛤蟆和小鱼,两个孩子就跑回了家。各拿了一把锹镐和水桶就去了南沟,直到太阳落山了,两个孩子也没有回来。 孩子丢了这还了得。两家人召集好多亲友,就开始四处寻找。结果找了一天一夜也没能找到。 正以为两个孩子是被拍花人给带走了的时候,初九这天夜里,两个孩子突然出现在下石沟。 此时的刘小虎、赵小龙可不是此前天真可爱的孩子了,而是变得蛮横霸道,凶恶无比,逼着东头老吴家,给他们摆酒炖肉。 吴家四五口人,其中还有两个男子汉,见两个小崽子半夜三更的,逼迫给他买酒炖肉,谁不生气?就想把他们俩给打出去。 不动不知道,一动吓一跳。没想到这两个孩子厉害无比,三招两式,就把一家人打得是头破血流。 附近的村民听到喊声,也纷纷参战,没想到这两个孩子在人群中如鬼魅穿梭,很快就把一群年轻力壮的大老爷们打得满街跑。 打又打不过,躲又无处躲,没有办法,只能跪在地上向二人求饶。最后给二人做了一个红烧肉另外又炒了四个菜,两个孩子吃饱喝足了,便不见了踪影。 此后天天到下石沟来,轮班招待,稍有怠慢,非打即骂你,把下石沟的村民欺负得叫苦连天。 下石沟距离上石沟不过五里地,村民也曾找到刘赵两家。两家的家长也曾到下石沟去过一次,两个孩子不但不认识,还把两家的父母狠狠地揍了一顿。 自从这天起,两家人就开始暗地里跟踪观察。这两个孩子出没很有规律,总是一更来,五更走,每次回来都是酒气熏天,找来牙签不住地剔牙。但他们从来都不回家,一进东村口就消失不见了。 妖鬼大多出现在荒野或坟圈子里,可两个妖人天天进村子,似乎与村子里荒废已久的老房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爷爷便问道:“东村门口可有废弃的房屋和庙宇?” 刘万全答道:“庙宇倒是没有,老房子倒是有一所。这房子恰巧位于村子的最东首,已经废弃了三四年了。 “此前一个寡妇在此居住,后来招的是野汉子成群,搅得山村不得安宁,就让吴村长把她赶跑了。再后来有两个老爷们为吴寡妇争风吃醋,结果就动了刀子,三个人都有没了。 “吴寡妇一死,这三间房子一直都闲着。前些年还好,自打去年夏天,这房子就变得阴森恐怖,时不时传出奇怪的声音,还经常有村民说看到院子里有黑影晃动。久而久之,大家伙都把这里当成了禁地。” 爷爷掐指算了时间,与青云子所预估的时间不差大致,估计逃走的几个恶鬼就藏在这所破房子里。 爷爷生怕泄露消息,因此也没有实话实说,故意岔开话题,笑着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能打鬼?” 赵喜春笑着说道:“屯里人都说这两个孩子是邪魔附体,鼓捣我们前往茅山,请茅山道士。我们俩也动心了,可一打听,谁也不知道茅山在什么地方。 “连个准确的地址都没有,我们怎么去请道士?说来也巧。昨天你们屯的一个姓李的货郎,来上石沟卖货,他讲了一些有关于你的事迹,所以我们才请你出山。” 爷爷微微笑了笑,只是淡淡地对二人道:“你们先回去吧,倘若回去晚了,我担心那两个孽畜兴许会对你们痛下杀手。回去后,你们告诉附近村民,千万不要得罪这两个孩子,只要这两个孽畜提出的,要尽量满足他们。估计在三两日之内,我就能将这两个妖孽降伏!” 刘万全、赵喜春得知爷爷要去降妖捉鬼,自然是千恩万谢,扔下一些钱银,急匆匆地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爷爷知道这几个恶鬼十分厉害,自己又出道不久,如果贸然去和两个恶鬼交手,不但胜算不大,还可能殃及附近的村民。 他决定找一个帮手,如同神兵天降,突然闯进东头那所废弃的房子里,定能大获全胜。 可找谁做帮手呢?大哥张振山虽然年轻力壮,可他对道法一窍不通;李学文经常与爷爷研究奇书,对道法似乎略知一二,可他是个学生出身,太过于文弱。 驱邪打鬼并非懂得道法就行,遇到恶鬼之时,人的定力必须要远胜于对方。如果一个人要是没有定力,即使学会打鬼三十二法,也没有什么用。 倘若恶鬼把眼珠子一瞪,利爪一伸,就把打鬼人吓趴下了,还谈什么打鬼?不过李学文重情重义,悟性也很高,如果把“定力学”传授给他,足可以增大他的胆量。 想到这里,当即就把李学文喊到家中。 李学文读过初小,只是刚刚读到一年,罗刹国大军就攻占了东北,学校被迫停课,好多老师都逃走了。 一个农村的孩子,本以为知识能改变命运,没想到形势有变,考取功名的希望也就彻底破灭了。他迷茫而又痛苦,正想寻找一些刺激,得知爷爷要带他去打鬼,当即就答应了。 因为清云子生前有交代过,这本奇书不许让所有人瞧见,因此爷爷找来了笔和纸,把‘定力口诀’抄写下来,要他在最短时间背会直到领悟。 这定力诀长达大约有五百字多字,讲的都是聚敛念力,以意御意。李学文天资本来就不错,更妙的是,字行间带有韵律,不但通顺,而且通俗易懂。 他一读即懂,只用短短一天时间,李学文已经能把学到的东西用在实际应用上。其定力虽然比不上我爷爷,但不知要强过普通人多少倍。 爷爷见他是个修行之材,又传授他好多法术。由于时间紧迫,只能简单地教会他如何步罡踏斗;何时发符施印等简单常识。 二人正在准备之时,张振山也来到爷爷的家中,得知二人要去上石沟去抓鬼,他也主动请缨。 打鬼不同于打架,并非多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他既不懂法术,又没受过训练,爷爷生怕他从中添乱,也就当堂就拒绝了。 三个人经常在一起厮混,彼此都不外。张振山见爷爷当堂就拒绝了他,很是生气,就跟我爷爷吵了起来。爷爷见他如此执拗,也就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下午,刘万全、赵喜春又来到爷爷的家中,神兮兮地对我爷爷道:“大师,经过多方打探,吴寡妇的房子里确实多了几口棺材,两个孩子可能就躲在棺材里。白天蛰伏,夜里依旧到下石沟吃肉喝酒。” 爷爷点了点头,对二人道:“我们明晚就去降妖打鬼,还需要你们配合。这次打鬼需要四个黑驴蹄子和两碗乌鸡血。 “驴蹄子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天寒路远,我怕鸡血冻成冰坨,因此就没有准备,希望你们宰杀两只乌鸡,用棉花包好。为了不打草惊蛇,明天晚上三点多钟,咱们在芹菜沟我三姐家会面; “另外多准备一些生石灰,今天夜里就撒在通往下石沟的每一条路上,只要他们的脚上粘上石灰粉,我就有办法找到鬼巢。为了安全着想,你们俩赶紧回去。” 两个人点头称是,各行了一礼,就急匆匆地回家了。 爷爷又传授李学文、张振山一些法术,第二天下午,三个人便带上打鬼法具,早早就去了芹菜沟。 堂姐家住在村西头,姐夫是个木匠,常年在外面干活,就堂姐带着孩子在家,十分的安静。 三个人要堂姐煮了一锅饭,炒了几个菜,三个人饱餐了一顿。大约下午四点多钟,刘万全、赵喜春抱着一个暖水瓶走进爷爷的堂姐家。 见面之后,刘万全把暖水瓶交到爷爷的手中,对他道:“我怕鸡血凝固,往里面加了一些黄酒。我们杀了四只大乌鸡,足有两碗鸡血。” 爷爷夸赞道:“干得不错。白石灰撒了吗?” 万全低声道:“撒了。这个法子真不错,今早我和老赵察看了一番,还真发现了两个孩子的脚印。他们就藏在吴寡妇的空房子里。” 爷爷高兴不已,再次赞道:“干得好!你们赶紧回去,通知每家每户,要他们多准备一些汽油和木柴,还有朱砂、硫磺等物。二更时分,让所有的住户,都在大门口点燃篝火,将朱砂、硫磺撒在火堆上。这样一来,无论什么鬼怪都不敢进村子了!” 刘万全行礼道:“谢谢法师的提醒,我这就去通知村里的民众。” 二人撒腿如飞,很快就回到村子里。并把这个消息偷偷地传递给千家万户。” 附近的村民谈鬼色变,听说请来了打鬼高人,个个高兴不已,当即开始准备了起来。 第10章 联手打鬼 冬季夜长昼短,睡一觉天就黑了。三个人特意换了一身夜行装束,别着两把大砍刀,背着四个驴蹄子,就去了上石沟。 夜色已深,上石沟万籁无声,只有沉默的黑夜将他包围着。猫头鹰相互应答,发出似笑似叫的怪声,阴森而又恐怖。 张振山有些害怕了,不禁回头回脑,就连说话也结巴了起来:“这……这地方怎么这么瘆人呢!” 爷爷低声喝道:“别说话!注意脚下。” 话音未落,左侧的蒿草唰啦一声,定睛看去,竟然卷起了一股旋风,尘土飞扬,朝他们这边滚来。张振山心里害怕,急忙躲到我爷爷的身后。 旋风呼啸而过,张振山依旧回头回脑,而爷爷和李学文却是淡定如故,继续朝前走。 朝前大约走了十几步,突然由村子里滚来一个火球子,外边红,里面绿,毛茸茸的。当距离他们不到十丈远时,却听有人吆喝道:“卖石头唻!卖石头来!一块大洋一车!” 爷爷顿住了脚步,由背后抽出镇妖宝剑,刚要厉声大喝,却听张振山骂道:“去个机八毛的吧!我是不去了!”把身子一转,掉头就跑。 他这一跑,李学文也坐不住金銮殿了,转身也想跑。却听爷爷说道:“我们是来打鬼的,干嘛还要怕鬼!学文,难道你也怕了么?” 李学文连忙稳住了心神,一笑道:“这小子一跑,整得我心里直发毛。” 爷爷鼓励道:“遇鬼必须横,小鬼儿不敢碰;遇鬼不能孬,孬了就挨削!鬼怕恶人,咱俩壮起虎胆,径直朝前走,用不了十步,这火球子保证消失不见了。” 李学文听了这话,当下挺起了胸膛,带着好奇之心,与我爷爷并肩而行。大约朝前走了七八步,那火球子突然消失不见了。 李学文嘻嘻笑道:“原来这鬼火也怕人啊!”胆量倍增,再也不害怕了。 两个人信步走进东村口,在那所破房子的大门前停了下来,只见大门虚掩,门上的油漆早已脱落,露出腐朽的木板。一阵寒风吹过,破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露出里面阴森黑暗的景象,让人不寒而栗。 爷爷和李学文小心翼翼地走进大门,院子里杂草丛生,落叶堆积如山,破败的景象让人触目惊心。 四周十分寂静,只有风吹残叶的“沙沙”声。爷爷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手中紧紧握着桃木剑,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察看了半晌,也不见有诡异事情发生,爷爷就从包裹里拿出手电筒,在地上照了照,指着白灰上的脚印道:“这就是两个孩子留下来的。走,到屋子里看看去。” 李学文表情凝重,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依旧一言不发。 二人来到房前,见茅屋共有三间,无窗无门,年久失修,房顶塌下一个大窟窿。爷爷径直走了进房中,李学文尾随其后,推开西卧室的门,地上赫然摆着三口大棺材。 他们刚一迈门槛,屋内突然卷起一阵怪风,“嗖”的一声,扑面刮来。阴冷冷的,竖人毛发. 毕竟李学文第一次打鬼,见这屋子阴风阵阵,难免有些害怕,爷爷提醒道:“定力诀。” 李学文嘴唇翕动,当即就默念了一段定力口诀。 你还别说,这定力诀果然奏效,没过一会儿,什么的惊悚啊、害怕啊、胆怯啊……瞬间都消失不见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除掉这里的妖鬼。 爷爷见他胆量过人,很是高兴,轻轻地拍了一下他肩头,然后绕过棺材,来到那半截土炕前。 四下看了看,想找一个藏身的地点,可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遮掩物都没有,这可藏在哪呢? 正自发愁之时,爷爷猛一抬头,见头顶的房梁和檩子中间的空隙很大,心想:“我们俩不如分开行动,一个人守在门口,一个人蹲在房梁上。居高临下,等鬼儿一出来,就用驴蹄子把恶鬼削趴下。” 想到此处,转身回到走廊,对李学文道:“学文,咱俩分头行动,一个在屋里,一个在门外。屋里的人需要蹲在房梁上;只要小鬼儿一露头,就往下扔驴蹄子、泼洒鸡血;屋外这个人要守在房门口,念咒施法,以防恶鬼逃跑。你选择在屋里还是选择在屋外?” 李学文笑着说道:“就我这两下子还想踏罡施法呢!我还是蹲在过房梁上,只要小鬼儿一出来,我就用驴蹄子削他们!” 爷爷噗哧一笑,调侃道:“你小子还有点自知之明。凭你眼下的功法,让你步罡踏斗,发符施印还真做不到。不过留在屋里的那个人很危险,就怕你蹲在房梁上施展不开来,被恶鬼给逮住。” 李学文拍着胸脯道:“放心吧,我学了这么长的定力学,这点毅力再没有的话,我就白活了。况且我也有两把神砂,一般的小鬼儿还真斗不过我,你就放心吧!” 爷爷见他信心满满,也就没有再叮嘱什么,先在门口设了一个法坛,又从包裹里取出五把木剑。 颜色分别是黄、绿、黑、白、红,对应五行之位,围着小屋插了一圈,又在乾位和坤位各插一炷摄魂香。 法坛布好之后,这才单手持剑,盘膝坐在房门口; 李学文也没闲着,把驴蹄子和鸡血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房梁上,然后扳着椽子,废了好大的劲,这才爬上了房梁。 房梁与屋顶之间空隙很小,坐又不能坐,蹲又不能蹲,只能弓着身子,骑在房梁上。加之高处不胜寒,时间一久,无论怎么待着都觉得很难受,在房梁上不停地变换姿势。 可三更天已经过去了,仍不见恶鬼现身,李学文感到两腿发麻,屁股发痛,尤其露在外面的半截身子,几乎快要冻僵了。 心里忖道:“两个大活人突然出现在屋子里,再笨的鬼魂也能发现。眼看三更就要过去了,估计今夜不会出来了。既然恶鬼不会现身,我干嘛还要受这份活罪?不如下去溜达溜达。” 他也没争得我爷爷的同意,就私自爬下了房梁,站在土炕上开始溜达起来。爷爷有心想提醒他,但在做法期间不敢分神,又是着急又是生气,只能用木剑连连朝他示意。 可李学文一直在炕上踱步,也不看他一眼。气得我爷爷心里乱蹦,又着急又无奈。 李学文在溜达了好一阵子,感觉腿上的麻痛感减轻了不少,这才朝走廊看了一眼,见爷爷一直朝他立楞着眼珠子,李学文冲着他微微一笑,朝房梁前走去。 就在李学文转身之际,忽听棺材那边传来“吱呀呀,嘎吱吱”的声响。循声望去,见棺材盖子缓缓地打开,一股阴寒之气涌将出来。 李学文暗叫一声不好,这下子也不磨蹭了,抓住椽头,着急忙慌地往房梁上爬。 爷爷稳住了心神,盘膝在法坛上坐定,扫目朝棺材那边望去,见棺材里爬出两个人来,一个妇女领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子。 这女子三十多岁,体型偏瘦,又细又高,那男孩大约能有六七岁的年纪,身体肥胖,走起路来鸭跩鸭跩的,胖得像个地缸子。 爷爷心里纳闷,这婴煞怎么变了模样?莫非不是从青云子说的那个? 正在寻思之中,忽听那胖孩子道:“娘亲,今天咱吃谁家的肉?喝谁家的酒?” 那女鬼道:“当然是下石沟了。今共有两家供奉咱们,不但有鸡有鱼,还有一大盘子扣肉呢。吃饱了喝足了,在为你抓个替死鬼,赶紧投胎去吧。” 那胖孩子嘟着脸道:“娘,整天喝酒吃肉多好,我不想转世投胎。” 女鬼叹道:“孩子,不是娘不想让你过这幸福的日子,而是天地不容,大前天,刘赵两家大人都去了张蛮屯,听说是请一个叫张金山的小子来降我们。” 胖孩子冷笑了一声,不屑地道:“不就是张蛮屯那个野驴子吗?黄大仙他俩干过仗,没什么大本事。他要是敢来,我就剥他的皮,剔他的骨头,再把他的肉剁成馅子,天天包饺子吃。” 女鬼再次叹道:“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啊!那野驴子确实有两把神沙,黄大仙都斗不过他……。行了,不提这件事了,赶紧把那两个附体召唤出来,咱们吃饭去。” 胖孩子扭着屁股走到棺材前,抬腿在棺材上踹了几脚,厉声喝道:“别他娘的睡觉了,赶紧给我出来,我们还得借你们的身子用用!” 喊了三四声,仍不见动静,胖孩子有点怒了,干脆把双手伸进棺材里,揪住刘小虎、赵小龙的耳朵,用力一拽,两个男孩呲牙咧嘴地站了起来。 刘小虎、赵小龙嘟着嘴,不住地揉着惺忪的眼睛,显然有些不愿意。那女鬼将鬼孩子推到一旁,对这两个孩子又是哄又是吓又是骗: “小虎、小龙,你们俩赶紧蹲下吧,今天我带你们去下石沟,不但叫你们俩打扫盘底,还赏你们每人一块红烧肉外加一个鸡爪子。” 两个孩子如同呆傻,听说给他们吃的,立刻嘿嘿地傻笑了起来。 胖孩子按了一下刘小虎的脑袋,破口骂道:“别他娘的傻笑了,赶紧给我蹲下!” 刘小虎、赵小龙也不反抗,很顺从地蹲下了身子。两个恶鬼摇晃了几下身子,就要附在他们的身上。 爷爷见两个孩子都活着,心里高兴不已。他想立刻动手,可李学文还没有到位,正撅着屁股在房梁爬行。 时不等人,一旦鬼魂附体,打斗起来就会伤到两个孩子。 为了阻止鬼魂附体,爷爷也就不等李学文了,他把手中剑遥天一指,口中朗声念道:“草民张金山,今特奉天上之敕令,前来打鬼!” 宝剑一举,房子周围顿时亮起五色光芒,将这间小屋团团围住。两个恶鬼桀桀怪叫,放弃两个孩子,急忙去搬棺材盖子,就想从阴道逃走。 情况紧急,李学文还动手,爷爷气急败坏地骂道:“李学文,你他娘的还磨蹭什么!赶给我削呀!” 房梁与房顶的间隙很狭,李学文只能趴在房梁上,他抓起一个驴蹄子,比划了几下,感觉趴在房梁上根本用不上力气。倘若打不到恶鬼,岂不是白瞎一个驴蹄子。 房顶有块塌陷的地方,如果能爬到那里,就有了施展余地,可两个血碗都在房梁上,又怕把血碗碰掉。 他只能端起血碗,摆在自己的身后。 此时爷爷已经和女鬼交上手了,阴风瑟瑟,金光爆闪,已经阻止了他的视线。 李学文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继续朝前爬。谁知忙中出错,后腿一蹬,就把两个血碗碰到了地上。 咯咯两声脆响,两个血碗顿时摔得粉碎。鸡血四溅,溅得满棺材都是。 胖孩子一边推棺材盖子,一边抬头向上看,见房梁上蹲着一个人,手里握着一个黑不溜秋的驴蹄子,吓得是目瞪口呆,大声叫道:“不好,上面还有一个人!” 那女鬼一边抵御,一边大喊:“儿子不怕,赶紧喷射尸毒!” 那胖孩子把手抽了回来,掀起了衣襟,露出圆圆的大肚子。身子一转,把肚脐眼儿对准了李学文,笑嘻嘻地骂道:“该死鬼,不大点,红烧肉,扎俩眼儿!”肚子一腆,淡黄色的毒水汩汩地流了出来。 这阴毒极为厉害,当年青云子就是被阴毒所伤,爷爷极是担心,一边搏斗一边大声骂道:“李学文,你这犊子玩意还磨蹭什么!赶快往下扔驴蹄子,往他肚子上削!” 李学文已经爬到那块坍塌的位置,骑在房梁上,见胖孩子的肚脐上黄水直流,便举起手中的驴蹄子:“我楸你妈的吧!” 右手一扬,“嗖”的一声,一个乌黑的驴蹄子打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打在胖孩子的肚子上。 那胖孩子妈呀了一声,一个站立不住,登时闹了一个仰八叉。那鼓起的小肚子顿时渐瘪,一骨碌滚,就要往棺材里钻。 李学文又抄起一个驴蹄子,照着他的后背猛砸下去,居高临下,用力又猛,登时将那鬼孩子打趴在棺材上。 “妈呀,我完犊子啦!”把头一低,哈水辣子流了下来。 第11章 火烧鬼巢 爷爷这边激战正酣,那女鬼面对剑光毫不畏惧,双掌竖起,用力朝前一推,顿时化作一排利爪,将五把木剑击得四处乱飞。 爷爷见这恶鬼精通妖法,急忙咬破中指,抹在五张镇妖符上,往空一抛,灵符分东西南北中五个方向朝女鬼打来。 女鬼急忙收回手臂,眼见五张灵符如天网一般朝她罩来,女鬼迫不得已地朝后倒退了几步。 咬着牙骂道:“张金山,我稀你奶奶!”双臂高举,漫空一舞,登时狂风大作,五张灵符飘然变向,都沾在刘小虎和赵小龙的身上。 两个孩子形如呆傻,生死关头,还在直勾勾地地看热闹,忽有纸片贴在脸上,起初不以为意,后来灼热难当,这才“啊”地叫了一声,双双倒在了地上,就此不省人事。 爷爷接连打出五行剑、五行符,女鬼一直处于被动的局面,无暇顾及儿子,见五行符已经失去了威力,这才转头看了一眼儿子。见儿子被打倒在棺材上,急怒交加,决心要为儿子报仇。 她瞟了一眼房梁上的李学文,突然凶睛暴瞪,双爪疾挥,蓦地暴长三尺多长,“嗷”的一声怪叫,朝李学文猛扑过来。 李学文身处房梁与檩子之间,躲又无处躲,逃又无处逃,无奈之下,索性把两眼一闭,抡起手中的驴蹄子乱抡乱打。 爷爷见李学文身处危险当中,有心上前相助,可身后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拽住了,无论怎么用力,就是站不起身来。 他运用元神,打开天眼,回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见一只雪白的黄鼠狼,正叼着自己的后衣襟用力向后拽。 爷爷抡起手中的木剑,照着黄鼠狼就是一下子。 这一剑恰好打在黄鼠狼的嘴巴子上。那家伙把头一偏,“吱吱”地叫了几声,托着长尾巴逃跑了。 此时的李学文十分危险,一只大腿已被女鬼抓住,五个乌黑发亮的指甲已经深深地抠入他的肉里,好在他英勇顽强,即使剧痛攻心,仍在咬牙苦斗。 他把手中的驴蹄子抡得呼呼响,嘴里还不住地骂着:“我楸你妈的!我楸你妈的……” 黑驴蹄子乃是辟邪之物,一旦击中,女鬼不死也得受重伤,为此那女鬼左右闪躲,一直没有腾出手来,也就无法将李学文置于死地。 爷爷见黄皮子已经逃走,也就不去追赶,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驴蹄子,向前一纵身子,就把驴蹄子打了出去。 相距甚近,用力又猛,又在女鬼的身后发起偷袭。那女鬼毫无反应,一驴蹄子正好打在她的后背上。 那女鬼惨叫了一声,连忙缩回了手臂,身子颤抖了几下,立刻缩小一大截。 爷爷又拾起另一个驴蹄子要打,却见那女鬼就地一滚,陡然卷起一股小旋风,夹着一个鬼影“呜呜”的飞走了。 爷爷怔怔地望着鬼魂飘飞而去,愤愤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破碗,用责怪的语气对李学文道:“你这个废物玩意!就不能多坚持一会儿啊?好好的一个机会就这样白瞎了。” 李学文捂着伤腿从房梁上爬了下来,哭唧唧地辩解道:“你别坐着说话不腰疼,你趴在那檩子空待一会儿去,时间一长,谁也受不了。再者说了,我哪知道这恶鬼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等我一下来,他就钻出来了。” 爷爷把手一甩,没有好声色地说道:“都是你对,把血碗碰掉了你也对!要是把乌鸡血泼到鬼的身上,就能把她定住了,你倒好,笨得像个熊瞎子似的,厥这个大屁股爬了半天,还把血碗弄掉了。你们俩呀!老母猪拉犁耙,俩不顶一个!” 李学文乃学生出身,脸皮很薄,在爷爷的责备之下,羞怒难当,见那个胖孩子趴在棺材上,浑身还在不住地抽动。便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大骂道:“该死的小鬼儿,你妈都跑了,你为什么还不死!” 拾起地上的驴蹄子,便把一肚子的火气都发泄在胖鬼的身上。一顿暴打之后,那胖鬼渐渐变小,突然变成了一个死胎。 爷爷大惊失色,对李学文道:“这女鬼临死前必是有孕之身,死后怨气很重,不出我料,这女人一定是本村人。赶快把鸡血抹在它的身上,以免从地下溜走喽。” 李学文从地上抓起一把干草,在地上的鸡血上蹭了几下,然后在死胎的身上不住地涂抹,一边抹一边骂道:“我稀你妈的!我稀你妈的!叫你害人,叫你再害人!” 说来也怪,这乌鸡血一沾到鬼的身上,立刻冒起了青烟,“嗤嗤”响了几声后,这个死胎全身抽动了几下,化作一缕青烟,眨眼间便不见了。 李学文轻咦了一声,低头四下寻找,可地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滩殷红的脓血,他吃惊地问道:“这死孩子怎么不见了?不能是跑了吧?” 爷爷瞧他有趣,忍不住地噗哧一笑,嘟囔道:“都化成脓血了,还找个人屁呀。” 李学文咬着牙道:“该!活该!等揪住那女鬼还是照样打!” 爷爷看了一眼他的大腿,见鲜血直流,连忙说道:“行啦,别在这儿拉屎攥拳头假装凶了!包裹里有解药,赶快处理一下伤口。这里是个鬼巢,我看看棺材里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李学文低头看了一眼大腿,愤愤地骂了一句,拎起地上的包裹,到外面处理伤口去了。 爷爷把刘小虎、赵小龙抱出了门外,又回到房中。从腰间撤出一把砍刀,往手心吐了两口吐沫。双臂一振,猛力向棺材上劈了过去。 “喀嚓喀嚓”几声脆响,将第一口棺材劈为两半。当他举刀劈向另一口棺材时,棺材盖子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打里面卷起一股妖风,随即跳出一个小老头来。 他弯腰背驼,穿着一身皮袄皮裤,尖嘴巴,小眼睛,身后还驮着一个小姑娘,虽然看不清小姑娘的脸面,但从她的形态上来看,定是婴煞。 爷爷刚想拔剑,那老头把牙一呲,“嘶”的一声,喷出一团妖雾。爷爷以为是阴毒,连忙朝后退两步。等妖雾散尽,那怪老头已经越到窗外。 爷爷拎起一个驴蹄子,一边追赶一边大喊。 李学文正自处理伤口,听到喊声,拾起地上的木剑,一瘸一拐地追了出去,可一出大门口,那老头早已不见了踪影。 两个人望着远处的一片妖云,苶呆呆地发愣。 过了良久,爷爷这才说道:“这房子并非善地,我把它给烧了。” 转身回到房前,挥刀砍了一些蒿草,掏出火柴,先将这些蒿草点燃,打成一束火把,在茅屋里乱点一气。 火光冲天,不到片刻工夫,三间茅屋化成一片火海。二人见火势燎原,这才背着两个孩子走出院子。 此时东方泛白,乌云后面出现了晨光。村民们为了防止恶鬼进门,一夜未睡,在家门口整整烧了一夜的大火。 突然见这里火光冲天,估计是出大事了。在刘万全、赵喜春的号召下,纷纷拿起刀枪、棍棒,朝村东头蜂拥奔来。 此时爷爷和李学文背着两个孩子已经离开火场,正向村子里走,村民们立刻涌了过去,见他们的身上各背一个死孩子,正是刘小虎和赵小龙。 因为二人都做过恶鬼的附体,曾经害人不浅,不免惊慌失措,大声呼道:“鬼!鬼!鬼……”呼啦一下,朝四周散去。 爷爷大声喊道:“诸位不要害怕,祸害你们的是鬼魂,不是这两个孩子,他们俩也是受害者。如今恶鬼跑了,所以我把他们背回来了。” 刘万全、赵喜春本以为此生与儿子彻底无缘,没想到被二位法师给背回来了,好比天上掉下来宝物,飞快地跑到孩子的身前。 纷纷伸出双手,想要把孩子抱过来。可两手刚一触碰孩子的身体,却感到冰寒刺骨,“诶呦”地叫了一声,连忙把手缩了回来,颤兢兢地问道:“我家孩子已经死了吧?” 爷爷摇头道:“暂且还没死,不过他们的身体里吸收大量的阴气,如不早早清除,可能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们。” 两位父亲听完这话,再也不顾孩子有多凉,各自抱起自己孩子,向前一路狂奔。 为了方便治疗,两个孩子必须集中到一家,刘家住在东边,因此都去了刘家。 时逢正月,虽然已经立春了,但北方的天气依旧很冷,两家父母就开始忙活了起来,不但把火炕烧得滚热,又在屋里点燃两个火炉子。 炕头上,两个孩子的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仍然被冻得嘴唇发紫,浑身瑟瑟发抖,迷迷糊糊中,口中依旧不住地叫冷。 四位家长在房中站了片刻,已是满身大汗,叹了一口气,用手将脸上的汗水和眼泪一起抹掉。 而我爷爷则是独自去了后屋,紧闭房门,正在后屋里翻看奇书,研究如何破解阴毒的良方。而李学文则是去了郎中家,因为他的腿受了伤,所以必须及时处置。 四位家长见孩子命悬一线,心里很是着急,于是便敲响后屋的房门。 听到有人敲门,爷爷急忙把书藏到怀里,将门打开。 四位家长泪流满面,一进屋,就跪倒在我爷爷的面前,哭着哀求道:“张法师,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吧。” 爷爷一一将他们扶起,对他们说道:“我们正在研究如何破解阴寒的办法,你们先不要打扰我,我们都是这一带的乡亲,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四位家长听了这话,心下稍安,连声说了几句谢谢,又回到东屋照顾孩去了。 爷爷从新掏出奇书,一页一页翻找起来,终于在第二十五页的最下方,有三行米粒大小的小字。 以梦魂芝,研磨成粉,取雄黄三钱、朱砂一两、用黄酒和之,可解鬼气阴寒。 爷爷高兴不已,刚要起身去治病,却又发现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注:梦魂芝极其稀有,通常生长在怨气极重死人的嘴里。状似蘑菇,通体雪白,有解阴毒、通筋络作用。 爷爷看罢,如同冷水浇头,心里暗道:“如此稀有的物种到哪里去找啊!” 他继续翻找,试想找到容易配制的药方。结果把书翻了一遍又一遍,也没能找到这方面的资料,他冥神苦想了好一阵子,弄得他头晕眼花,只能罢了。 他再次拿起奇书,刚要翻找,突然想起青云子临终前的告诫:万事不可深究,顺其自然。过于深究,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 爷爷心头一震,迟疑了片刻,忖道:“眼下只能凭自己了,不妨试试看吧!”当下把书藏入怀里,向东屋走去。 四位家长见我爷爷到来,急忙闪到一旁。 爷爷迈步走上前去,把两只大手分别盖住孩子的头顶,想用罡气检查他们的五脏六腑。还没等发功检查,这时房门“吱呀”一响,李学文引着一个道士走了进来。 爷爷心中大喜,连忙把手收了回来,迎上前轻声问道:“学文,你与这位道长认识?” 不等李学文答话,那道士摇头道:“我们是子街上碰到的,根本就不认识!我们道心无处不慈悲,听说这里有人得了怪病,故此前来看看。”声音虽然不大,却如雷鸣一般的震撼。 四位家长仿佛看到希望,连忙跪倒在地,含着眼泪连连磕头道:“道爷,老神仙,请您发发慈悲吧!赶快救救我家孩子!日后一定给您多烧高香!” 那道士忽然把脸一板,勃然变色,大怒道:“我不过就是一个凡人,你们却当我活神仙拜,真是岂有此理!赶快起来,我看不惯这般磕头虫的形象!” 四位家长慌忙站起身来,怯生生地道:“不敢不敢,道长既然不高兴,我们就不磕头了!” 那道士立刻把面孔放宽,说道:“我并不是神仙,如果你当我是神仙,一旦传开,都把死人扛来叫我来救,那还得了!老实说一句话吧,我只是为这位法师出出主意而已。” “给我?”爷爷指着自己的鼻尖,显得很惊讶。淡定之后,急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在下怎敢在道长面前班门弄斧。” 那道士很不耐烦似的说道:“我说你行你就行,哪来的那么多的废话!” 爷爷见这道士说话如此耿直,也就不在多说什么,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向上行礼道:“道长请指示!” 那道士指着孩子的手道:“你将两个孩子的双手都摊开。” 第12章 道长相助 两个孩子手握空拳,四肢冰凉刺骨,爷爷抓过一只手,废了好大的劲,才将手指掰开。李学文跑过来帮忙,这才将四只手摊开。 那道人指着两个孩子的手心道:“看看他们的手心是不是变黑了?” 二人低头看去,果然掌心乌黑,皮肤已经角质化,摸上去很是粗糙,而且那一抹黑色的阴气大有朝手腕蔓延之势。 爷爷惊叫了一声:“呀!好厉害的阴毒!” “道长,这是……”四位家长都被惊呆了,战战兢兢地问了半句话。 那道士也不搭理他们,而是表情凝重,一直凝望看着手上黑印。 过了好一阵子,这才抬起手来,捻了几下颏下的须髯,喃喃说道:“这两个孩子不但中毒很深,还丢了魂魄,看来还真得费一番周折呢!” 说话间,探袍袖取出四贴既像膏药又像灵符的东西。手指微微一弹,那物如纸片一般迎风飞出,不偏不倚,都按在孩子手心上。 只听“嘶”的一声,一股青烟腾起,那白白的物件瞬间变成了黑色。两个孩子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似乎有了感觉,在这闷热的房间里,牙齿竟然情不自禁地格格作响。 刘家的妈妈大叫一声,扑上前去喊道:“谢谢老天爷,我儿子还没死呢!” 那道士把衣袖一拂,刘家妈妈立即被一股大力推开,只听那道士喝道:“夫人,不要乱吵乱叫,贫道自有办法叫他们回醒过来,如果你一吵闹,扰了孩子的心神,反而不好治了。” 四个家长纷纷退到后面,屏息静观,期盼着能有奇迹发生。 道士让李学文拿来一口海碗,取出一张符纸,用朱砂在上面画了几笔,轻轻一摇,符纸自燃,将纸灰放入海碗,以水化之,分别给孩子喝下去。 原本昏迷的孩子呻吟了一声,突然醒了过来,哭着叫冷。道士又令家长拿了两双棉被给孩子盖好。 道士缓缓地直起腰来,转身对众人道:“两个孩子中毒很深,魂魄也飘离体外,不过还没到魂飞魄散的地步,总有法子救回他们一命。” 众人心中均是蓦然狂喜,但又突然沉了下去,惊疑的面面相觑。 刘万全沉声道:“道爷,倘若你有法子让两个孩子死而复生,我们两家人就是把性命送给你也无怨言。” 道士呵呵一笑道:“你们的命都太硬,即使送给我,我也不敢要,怕你们把我克死。” 众人哈哈大笑,紧张的气氛似乎得到了缓解。 笑声过后,爷爷试探性地对道士问道:“道长,你见多识广,难道竟没有听说过回生的圣药吗?” 那道士皱眉道:“传说中倒有好多起死回生的药物,但是多半要以北海、昆仑、南海等诸多仙草混制而成。即使眼下能将这些仙草灵丹尽数收齐,但也需费历三五年才能制成。待到那时,孩子也早已不在了。” 爷爷忽然想起书中的梦魂枝,便说道:“我知道一种菌类可以化解尸毒。” 那道士双眉一挑,淡然地说道:“你说的是梦魂芝吧?” 爷爷点头道:“正是。我方才查找一下资料,只发现这一味奇药。” 道士眯缝着双眼,掐指算了算,点头道:“嗯,这梦魂芝虽是难寻的解药,但在附近就能找得到。” 众人皆是一惊,异口同声地问道:“到哪里去找?” 道士没有说话,而是把手探入袖筒内,取出一个精制的小罗盘,口中念了一道咒语,罗盘的指针飞转起来,突然磁针向西北方向指去。 道长用手指量了一下距离,轻声说道:“这药物距离我们不足二里地,长在一个怨气很重的男人口中。” 讲到这里,把目光转向四位家长,对他们问道:“你们仔细想想,最近半年里,这一带有没有横死之人?” 上石沟、下石沟加在一起不到一百户人家,刘万全又是这一带有名的知客,但凡红白大事,没有他不知道的。 当即说道:“有有有,半年之前,东头的吴寡妇、顾大鹏,都被关三给捅死了,后来关三也喝卤水自杀了,听说吴寡妇生前还怀有孩子,一尸两命,这算不算是横死的?” 那道士笑道:“废话,这要是不算横死人,什么才叫横死人?赶快把详细情况讲一讲。” 刘万全清了一下嗓子,不缓不急地讲了起来:“吴寡妇原名叫吴玉梅,娘家就住在下石沟的人,她十八岁出嫁,嫁给了我们屯的老李家。 “她男人老实,家中的事都是她说了算。这吴寡妇作风不怎么正派,总是勾三搭四的。他男人在世的时候还有所收敛,前年秋天,她丈夫突然得了一场重病,就到下世去了。 “自打她丈夫去世后,这吴寡妇开始放纵了起来,招得野汉子成群。这帮人整天吃喝玩乐,没有钱了,就偷鸡摸狗,闹得全村子不得安宁。 “吴村长见她什么人都往家里招,我一个秀丽的山村搞得乌烟瘴气,吴村长一气之下,带着许多人把这些野汉子和吴寡妇都打跑了。 “吴寡妇没地方住,就和老君庙的关三过上了。可过不到半年,吴寡妇又嫌弃关三家里穷,又和下洼子的顾大鹏好上了。 “这两个人都不是善茬子,为了吴寡妇争风吃醋,这架可没少打了。关三虽然手黑,但他个子小,身体单薄,打不过顾大鹏,每次打架都让顾大鹏揍得鼻青脸肿。” 刘万全讲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口水,继续讲道:“去年农历六月,不,是七月,关三不知在哪喝了几盅酒,回家后就想起自己的憋屈事儿,他越想越憋气,越想越窝火,酒壮英雄胆,他别着一把尖刀子,就去了顾大鹏的家。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没说几句话,就动起手来。关三借着酒劲,一气之下,就把顾大鹏和吴寡妇都给捅死了。他自己也喝卤水自杀了。 “关三、顾大鹏、吴寡妇都是单身,他们几家身旁都没有什么亲人,加之人性也很臭,即使死了,也没人给他们发丧。 “吴村长怕把尸体放臭了,就派人到吴寡妇家中去搜一搜,还真翻出几块银圆来。后来吴村长就用这些银圆,给吴寡妇买了一口棺材,从外村雇来几个人,在小北山上挖了三个墓坑。 “顾大鹏家里还行,家里还有一个板柜,就用板柜把他成殓了起来。关三的家在老君庙,距离这里较远,身旁又没有亲人。吴村长就找来一领炕席,裹不裹不,就草草地埋葬了。” 道士听完,眉头紧锁,再次问道:“他们到底是六月还是七月死的?” 刘万全想了想,支支吾吾地说道:“不太记得了,好像是七月。哦,对了,我记得三天圆坟,正赶上七月初七!” 道士心头一激灵,急忙对我爷爷和李学文吩咐道:“你赶紧带人去掘坟,坟里应该有婴煞!如不尽快铲除,别说这两个孩子,你们全村子的人一个也好不了!” 李学文笑着说道:“哪还有婴煞了,早被我打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道士手捻须髯哈哈一笑,然后讥讽似的说道:“无知的人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从无知堆儿里挑出的聪明人。你们打死的根本不是什么婴煞,而是一个阴胎!” 爷爷如梦方醒,对李学文道:“学文,赶紧准备打鬼的家伙式,咱们到小北山看看去!” 刘万全、赵喜春自告奋勇,也要参加。爷爷不敢决定,扭头看了一眼那道士。 那道士点了点头,把手向身上一摸,像变魔术似的从身上取下一个布包裹,对我爷爷道:“小子,这是打鬼的法具,你拿着吧。单凭你那几把桃木剑是很难降伏这帮恶鬼的。既然你有法旨在身,贫道就不参与这次行动了,希望你谨慎行事,万万不可粗心大意。” 说完,对天打了个稽首,高呼道号:“无量寿天尊!”喊罢,转身就走了。 李学文与四位家长急忙上前挽留,那道士理也不理,竟然悄无声息地从人缝中穿过,转头一看,那道士已经消失不见了。 爷爷不敢怠慢,当下背上打鬼法具,在刘、赵二人的指引下,直接去了小北山。 路途不远,只用半个小时就来到坟前。山坡上东西两面共有三个坟头,蒿草重生,极为凄凉。 下葬那天,刘万全充当司仪,因此他对每个人的坟头了如指掌。 爷爷问道:“哪个是吴寡妇的坟头?” 姜万全指着把东头那个坟头道:“东边这个就是吴寡妇的坟头。记得下葬的时候,我还逗大家说:应该把吴寡妇埋在他们俩中间,让关三和顾大鹏活着斗,死了继续斗!” 爷爷走到坟前,以自身罡气测了一下,嘀咕道:“这坟里面确实有两股鬼气,其中一个还是婴儿!马上掘坟开棺,我要看个究竟!” 赵喜春胆子较小,心思缜密,生怕留下什么罗乱,寻思了半晌,对我爷爷道:“我们妄自掘坟确实不太好,倘若人家找上门来,恐怕不好交代。” 爷爷是个急性子,他生怕婴煞逃跑,便怒气冲冲地吼道:“不开棺,等尸煞成形了,你们全村人都得死光光!” 赵喜春先是一怔,瞬间又平静了下来,一笑道:“再急也不差这一会儿,我顺便在喊几个人来。”说完便朝山下奔去。 既然人家要等,也不差这一会儿工夫,就在山上等了起来。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赵喜春带着五六个汉子,扛着锹镐,一起来到坟地。 爷爷生怕恶鬼伤人,急忙打开道士送给他的包裹,发现里面有五把彩色木剑,颜色分别是青、黄、白、黑、红五种颜色。 爷爷十分在行,拿起木剑,按五行方位,就插在张寡妇的坟前。东方甲乙木,插的是青剑;西方庚申金,插的是白剑;南方丙丁火,插的是红剑;北方壬癸水,插的是黑剑;正中央戊己土,插上了黄剑。 插剑完毕,又在乾位和坤位各点上一炷摄魂香,这才吩咐大家伙一起挖坟。 小伙子们干劲十足,不大一会儿,坟墓就被挖开了。突然棺木咔嚓一声,喷出一股白色的寒气。 爷爷感到有些不妙,便对众人道:“停止挖掘!所有人都退到五行剑的外围去,不经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 说完,朝李学文摆了一下手,两个人谨慎地走到坟前。 二人刚一踏入五行圈内,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爷爷大吃一惊,忖道:“隔着棺材板子,还有这么强的煞气渗透出来,看来棺材里的邪物一定很厉害!” 爷爷打量一眼棺材,见棺盖没定钉子,当下抖起精神,用朱砂笔在右手掌心画下一个“敕”字,默念咒文,右掌拍在棺板上,大叫一声:“起!” 几十斤重的棺材盖子,居然被他一只手提起来,抛在一边。 赵喜春和几个小伙子好奇地伸头张望,只看了一眼,当场就呆立在那里,愣了十几秒钟,才有一个后生失声惊叫:“天哪,她居然长出牙了!” 女尸的口中,两排犬牙交错——不是两只,是两排!在阳光下泛着森然的冷光。 李学文目光如电,在女尸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她圆溜溜的肚子上。突然神色大变,举起手中的木剑,“呀”的一声跳了起来,朝吴寡妇肚子刺去。 “不得鲁莽!”不等他双脚落地,爷爷一把将他拽住,厉声斥道:“你这样做会害死许多人的!” 李学文不屑地说道:“不就是一个鬼孩子吗?我和从前一样暴打,弄死他不就没事了吗!” 爷爷摇了摇头道:“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之前打的那个鬼孩子,是顾大鹏和吴寡妇的孩子。当时吴寡妇已经怀孕,被关三捅了几刀,就结束了小小的存在。 “她们母子不能聚首,难免互相依恋,鬼魂各自不散,封闭在尸体中,久而久之,吸收阴气成为母子尸煞,加上这对母子头七天赶上鬼节,煞气更重,也就成了婴煞; “而这个鬼孩子就不同了,我怀疑是吴寡妇和黄皮子所生,如果妖鬼同体,那可是厉害非凡,我们必须要慎重行事。” 第13章 火烧僵尸 李学文望着女尸嘴里的两排獠牙,颇为诧异,便问道:“按照你的说法,她腹中还有一个婴煞?” 爷爷点头道:“极有可能。一般婴煞生成的时间为七七四十九天,可吴寡妇已经死去好几年了,依旧受孕怀胎,委实不合情理。以我的经验来看,这尸煞并非一般的鬼物,有可能是我们所追踪的那个婴煞。” 说话间,抬手指向女尸的肚子:“你看,这鬼婆娘的肚子鼓鼓的,不出我料,婴煞就藏在她的肚子里!” 此话一出,众人“啊”的一声惊呼。 爷爷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下午四五点左右的光景。山村的夜来得更早一些,此时日薄西山,这一天马上就要过去。 爷爷正色地说道:“尸煞已被惊动,所以必须在天黑之前处理完毕,否则后患无穷。” 把头一转,对刘万全道:“你派几个人下山,看看谁家存有汽油、煤油、豆油等都拿到这里来,另外还要准备一些木柴,还有朱砂、雄黄等物,越快越好!” 刘万全、赵喜春很有号召力,当即吩咐下去,几个小伙子飞一般朝山下奔去。 爷爷搓了搓手,笑着对李学文道:“学文,看来这单买卖可不做呀,我们带来那几样法具根本上不了排场,赶紧把那道士送给咱们的包裹拿给我,看看里面藏有什么法宝。” 李学文走出圈外,将那个黄布包裹拎了过来。 爷爷将包裹打开,见包裹里的东西寥寥无几,除了几张驱鬼灵符之外还有三个漏斗形状的纸筒。 这纸筒极为普通,是用黄裱纸随意卷成的,唯一特殊之处,就是纸筒上都写着一个“雷”字,不住地闪着金光。 爷爷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心中大喜,脱口叫道:“哈哈,轰天雷!” 众人又惊又奇,纷纷探出头来:“在那呢?在那呢?” 李学文斜睨爷爷一眼,连忙对众人道:“赶紧到外面去!别听这小子胡咧咧。” 众人纷纷退出圈外,李学文开始布设法坛。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几个年轻人抬着一大筐木柴和几桶汽油爬上山来,后面还跟着一大群妇女和孩子,人人都抱着一捆干柴。 刘万全见全村的人几乎全部到场,便对着那几个年轻人责备道:“把这些妇女孩子带来干什么!” 一个年轻人解释道:“不是我们带来的。他们都怕恶鬼危害村庄,因此都想尽一份力量。” 爷爷连忙说道:“无妨,无妨,人越多越好。人多火力壮,至少能起到威慑作用。” 红日眼看就要落山,事不宜迟,爷爷健步登上神坛,披发仗剑,对李学文道:“学文,你带人把柴草、油料全部扔到棺材上。” 李学文把手一摆,高声说道:“好汉们,给我上!” 几个壮汉一起上前,把木柴堆在棺材四周,再把所有的油料泼洒在棺材的上面,最后在棺材里撒了一层朱砂。 等众人退后,爷爷亲手点燃一道灵符,口中默念一套咒语,随即丢在棺材上。 “砰”的一声,火焰瞬间冲天而起,棺材上发出“喀嚓喀嚓”的声响。 爷爷右手执剑,左手握着纸雷,盘膝坐在法坛上,朗声说道:“末代弟子张金山,今奉祖师清云子敕令,上祷三清,下告阴冥,碧落黄泉,证吾道心,荡平妖邪,天地清明,六丁六甲,阵前听命,玄坛黑虎,天师有请,今日开坛,除妖务尽!” 他一边作法,一边为大火施加一股道家纯阳罡气,以助尸煞的炼化。 烈焰熊熊,几分钟过去,棺材板子已经被烧成一堆木炭,一具女尸从火堆里爬了出来。嘴巴大张,呼出一口寒气,把周遭的灰土吹得漫天乱飞。 土灰散尽,死尸看得更加清楚,正是本村的吴寡妇。 熊熊的烈焰之中,只见吴寡妇容颜不改,就连衣服都没能烧着,一丝丝白色阴寒之气从她身上不断地溢了出来,仿佛把火焰隔绝开来。 爷爷见尸煞火烧不化,猛然站起身子,大声喝道:“呔!大胆尸煞,我好心超度你们母子,居然不知悔改,蚍蜉撼树,抵抗仙家神威,我这就让你们元神俱灭!” 当下咬破中指,在一张灵符上飞速画了几笔,手一挥,符纸飞入火焰,却未燃烧,直接贴在了吴寡妇的额头上。 吴寡妇惨叫了一声,全身颤动了起来,随即身子不断地蜷缩,不断地变小。那张煞白的大脸仿佛水中倒影,急剧荡漾摇晃。 爷爷双手结印,继续施咒作法。只见吴寡妇身上白气不见了,火焰一点点靠近她的身子,衣服着起火来,既而皮肉也燃起了火苗。熊熊的烈焰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又过了一会,吴寡妇的皮肤已被燃尽,青筋交错,不住地萎缩,像是一条条水蛇在火中扭曲挣扎。 吴寡妇全身颤抖,似乎还在挣扎,身上青筋抽动了几下,霍地站了起来。 她这一立起,在场的人看得更加清晰,只见她全身是火,脸上的肌肉一块一块地往下掉,一会儿的工夫,几乎变成了骷髅。 只有她的肚子还是完好无损,那双黑洞洞的眼睛还在闪动,幽光闪闪,似有诸多萤火虫在眼眶里飞舞,口中竟发出惨烈的凄嚎之声。 突然伸出只剩下筋骨的手臂,长长的利爪在烈焰中不住地抓动。獠牙交错,咬牙切齿,看上去极为的狰狞可怖,远远胜过恐怖片中的女鬼僵尸。 “妈呀……”有胆小的村民吓得瘫坐在地上,差点失禁。几个看热闹的孩子吓得放声大哭,人群中顿时一阵大乱。 李学文急忙跑了过去,在他的号令下,大伙不约而同向后退去,很多人挤在一起,在拥抱中瑟瑟地发抖。 爷爷心神不乱,继续施加纯阳罡气。大火熊熊,越烧越旺,眼看这具女尸就要被烧化,就在这时,突然西面的山坡上狂风大作,飘来一朵乌黑的云彩,瞬间遮住了阳光,整个天空都暗下来。 树木摇摆,越来越烈,整片树林翻滚如浪。大人哭,孩子叫,小北山顿时乱作一团。 爷爷暗道一声糟糕,暗中念动咒语,急忙将神眼打开,缓缓将身子转向西方,定睛望去,只见一个弯腰驼背的小老头,正在狂风中手舞足蹈,上蹿下跳,快速地朝这边驶来。 爷爷知道这是外来的妖邪在作祟,但不知这物是何方妖孽?思来想去,突然联想到茅屋里那只黄皮子来了。 心里暗想:“这黄皮子每当女鬼遇难之时,它就舍身相救,这一妖一鬼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危急之下,也容不得我爷爷多想,他生怕这黄皮子妖性大发,对这些村民痛下杀手。 于是,他蓦然起身,气运丹田,沉声喊道:“所有的村民不要慌乱,大家伙背靠背围成一圈,青壮年在外,老弱妇孺在内。学文,赶紧把包裹里的三个火折子点燃。” 众人对我爷爷极是敬仰,欣然从命,很快就围成了一个大圈。 李学文从包裹里取出三根暗紫色的火折子,将其点燃。焰跳跃,任凭狂风巻舞,越少越旺。那老头一见三昧真火,立刻顿住了脚步。 狂风怒卷,尘土遮天,整个小北山都昏黄一片。 爷爷有心让李学文将这妖孽赶走,可他那点本事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没有办法,只能放下女尸暂且不管,走下法坛,来到李学文的身前。 他一脸凝重地对他道:“此妖不除,后患无穷。今天我必须会会这个妖孽。你待在这里别动,要竭尽全力保护这些村民!” 李学文有些不放心,也要前往。爷爷厉声喝道:“你给我消停一点!”劈手从他手中夺过一根火折子,迈步朝西奔去。 狂风呼啸,越刮越剧,整片树林翻滚如浪。爷爷侧着身子迎风而上,倘若是寻常火炬早就被大风吹灭,但这三昧真火却是奇怪,风越吹反倒是越燃越旺。 爷爷很快就来到树林前,这时从旋风里跳出一个小老头来。他面色蜡黄,两腮塌陷,一对豆包眼睛不住地翻楞着,下颏底下长着一缕黄胡须,一看就是成了精怪的黄鼠狼。 爷爷怒目圆瞪,大声喝道:“大胆的妖孽,竟敢与恶鬼为伍,助纣为虐,今奉师祖敕令特来拿你!识时务的,赶紧收回妖风,不然我就将你化为灰烬!” 那老头听完,立即嘻开嘴巴,露出一口焦黄的芝麻牙,嬉皮笑脸地说道:“我知道你叫张金山,来自于张蛮屯,不就是大山里来的土豹子吗?请问你今天吃了几百斤的大蒜,如此大的口气!” 爷爷勃然大怒,右手高高举起,一个锥形的纸筒高挂在手中,幽光闪闪,上面那个“雷”字,蓦地变大,在空中旋转不已。 怪老头大惊失色,说了一句“轰天雷!”把身子一转,掉头就跑。 爷爷哪里肯让,倏然将纸筒掷出了出去,与风摩擦,立刻变成了火球,破空飞舞,夹带风雷之势朝着老头的背部猛撞过来。 怪老头窜蹦跳跃,速度极快,而那火球拖着长长的尾巴,流星赶月一般紧紧追随。 当怪老头快要接近树林的边沿时,只听“轰”的一声,一颗炸雷在他后背上爆炸开来。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怪老头虽然没有被炸死,但他后背尽是火焰,两手向后挥舞,身子跳跃扭摆,嘴里大喊大叫:“不好啦!着火啦!救命啊!”叫声凄惨,眨眼间就消失在爷爷的视野当中。 爷爷心系着山上,因此也不去追赶,快速地跑回李学文的身前。 李学文见爷爷大获全胜,不免要夸赞几句。不等他赞词出口,却听爷爷喝叱道:“你笑个屁!不知女鬼跑了没有!赶紧跟我走!” 两个人一同登上法坛,刚想做法,那女尸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一具尸骨站了起来,拔高一蹦,就跳出了火坑。 这时,此前插在坟头四周的五行剑突然射出一道道金光,互相交织,居然形成了一道光幕,渔网一般罩住了坟墓上空。 那女尸一头撞在网上,又坠落了下来,但很快又跳起来,继续冲撞,口中发出类似野兽的咆哮声,每一声都刺激着众人的神经。 这一次没有人后退,因为所有人都吓傻了,直愣愣地呆立在当场,似乎在欣赏女尸疯狂的表演。 爷爷稳了稳心神,盘膝坐在法坛中间,双手结印,不断念动咒语,加固一下五行剑的神力。 李学文则站在我爷爷的身后,把他平生所学的东西全部用了出来。通过二人的努力,女尸身上的火又从新燃烧了起来,青筋剧烈地抽动了几下,扑通一声,摔倒在柴灰之中,腾起一蓬烟灰。 爷爷心情大畅,转头对李学文道:“这女尸虽然疯狂,却已是强弩之末,再有一时半会儿的,她必然烧成灰烬,只是她肚子里的婴煞到现在还没有动静,我有点……” 不等他把话说完,忽听女鬼嗷的一声怪叫,腾身又站了起来,把两只鬼眼瞪得溜圆,四处察看了一下,突然向前一个大俯冲,向金色大网猛冲过去。 谁知这五行网与地面相连,没有一丝缝隙,女鬼把头缩了回来,这次她没有选择猛撞,而是抓住网的缝隙,用力撕扯起来。 这女尸力大无穷,很快就将网撕出了一个缺口,脑袋探了出去。李学文手疾眼快,拾起一块大石头,腾身跃起,半空中把手一挥,碗口大小的石头砸向女尸的脑袋。 那女尸就地一滚,石头从她耳边擦过,重重地砸在柴灰上,腾起一蓬黑烟。 这石头虽然没有打上,但减缓了女尸逃跑的时间。 爷爷见这女尸有妖邪暗中相助,于是抽出一把枣木剑。因为桃木剑捉鬼,枣木剑降妖,所以要对付尸煞一类,必须要用枣木剑。 爷爷手中这把枣木剑较为特殊,是用百年老枣树制成的。前年夏天,老枣树突遭雷劈,将树木劈为两半。 传说雷劈木辟邪,所以爷爷也就没舍得烧火,而是把它放到柴棚里。直到得到奇书之后,才知道这物竟是一个宝贝。 第14章 跑了婴煞 爷爷从中取材,削了一把长三尺、宽两寸的枣木剑,可说这把木剑灵力无穷。他单手握剑,大声喝一声:“妖孽敢尔!” 随即咬破中指,用中指血在枣木剑上画了一道咒文,飞身而上,一剑刺入了女尸的左眼里。 这一剑力大无穷,是从女尸的左眼刺入,从后脑勺刺了出来,剑尖上滴落的不是血,而是漆黑发臭的液体。 每一滴落地,地面上都会泛起一堆一堆的泡沫,发出嗤啦嗤啦的声音。 黑烟腾腾,眨眼之间,野草覆盖的地面上,变得乌黑而又光滑,就连下面的石头都变成乌黑的石粉了。 李学文不禁一凛,心里忖道:“幸亏野驴子提醒了我一句,倘若我冒冒失失地冲过去,我这一百多斤就得交代了。” 女尸本来就狰狞恐怖,被刺破头颅之后,变得更加狰狞。她浑身不住地颤抖着,口中发出更加凄厉的叫声,探出青筋露骨的双手死死握住了剑身,试想将剑拔出来。 爷爷见她凶心不息,便把手中的纸雷高高举起,喝道:“孽畜还不受降,等待何时!” 右手一晃,轰天雷在空中旋转不止,发出隆隆的响声。 那女尸立刻停止挣扎,跪伏在我爷爷的脚下,哀求道:“上仙,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冒渎大仙,念在我府中胎儿的份上,你就饶了我吧。” 爷爷大声喝道:“贱货,你生不检点,死后依旧风流。你与妖为伍,助纣为虐,残害生灵。坏事做尽,恶贯满盈,我要是饶你,天地都不容!我现在就命令你把体内的婴煞生出来,再去阴曹地府等候惩处!” 那女尸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全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她臃肿的腹部突然蠕动起来,“噗”的一声,一只苍白小手从里面伸出,既而又是一只。 两手一动,就撕开两侧肚皮,一个小姑娘从母体中钻了出来。 只见她明眸皓齿,生得白白净净、胖胖乎乎的;前发齐眉,后发遮肩盖颈,头顶上梳着一对羊角丫髻,没穿衣服,只是胸前挂着一个绣花的红兜兜,朱唇开启,笑靥如花,十分的可爱。冷眼一看,就是一个仙界的女童。 她缓缓地朝大网的漏洞处走来,每迈一步,都会从身上滴落一滴尸毒。别人看不出来,爷爷神眼识妖,一眼就认出这孩子是个婴煞。 他把轰天雷高高举起,厉声喝道:“大胆的婴煞,竟敢化为玉女骗我,着雷!” 就在将要发雷的刹那间,忽听人群中有人喊道:“不要啊!” 爷爷转头看去,只见几个妇女哭着喊着朝他奔了过来。 爷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就停止了进攻。就在愣神之际,几个妇女一把将我爷爷推下了法坛,大声嚷道:“这孩子如此的可爱,你不许杀她!” 李学文喝道:“你们懂得什么!别再这里捣乱了!”大步上前,极力阻挡。 可这帮老娘们如同疯了一般,竟然对李学文动起手来。 李学文见拦阻不住,正待解释,却见那女童模样大变,青面獠牙,双眼通红,长着一头红发。身子一矮,闪电一般从大网的缺口爬了出去。 爷爷惊叫了一声,想要追赶,却被几个妇女扯住了胳膊。爷爷大怒,喷出满嘴嘴脏话:“你们这帮瞎老娘们!家巧子干屁股似的,喳喳个什么!睁开你们瞎比窟窿好好看看,这是什么玩意!” 几个妇女不看便罢,一看之下,吓得妈呀的叫一声,脑袋一抱,掉头就跑。 乌云遮天,狂风怒吼。爷爷废了好大的劲,这才拿桩站稳。他把纸雷高高举起,要雷劈婴煞。 就在他举起手臂的一刹那,那具女尸朝前一扑,用尽最后余力,将我爷爷的双脚死死抱住。 爷爷用力一踢,将那女尸踢开五尺远,甩手就是一雷,轰的一声,利爪一般朝女尸直劈下去,再看那女尸瞬间化为灰烬。 那婴煞见势不妙,手脚并用,猿猴一般在山坡上穿蹦跳越,眨眼之间已经逃出几十丈开外。 爷爷连忙摸出第三颗轰天雷,追赶了几步,一纵身形,把手中的轰天雷抛了出去。 一个巨大的火球破空飞舞,轰的一声巨响,却见婴煞的身上冒出一股黑气,怪叫一声,钻进茂密的树丛之中。 二人见婴煞还活着,拔足便追。当追至山半腰时,忽听草木“唰啦”的一响,抬头望去,只见那婴煞顺着山坡朝下翻滚,眨眼间就滚落到山下。 爷爷当下咬破左手拇指,按在枣木剑上,口中朗声念道:“日落沙明,天地倒开,乾坤无极,道法无边!”将枣木剑用力掷了出去。 枣木剑如同一支飞箭,破空飞舞,眼看就要刺中婴煞的后心时,突然狂风大作,一时间,不见天不见地。 爷爷知道这是黄皮子在作祟,可惜轰天雷已经用完了,只能跳脚大骂。恍惚之中,看到一条黄影一闪而过,抱起了婴煞,朝东南方逃去。 “唉!是这帮村民坏了我的大事!”爷爷、李学文顿足长叹,愤怒不已,但又能如何。 爷爷沮丧地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日已西下,便对李学文道:“婴煞虽然负了重伤,但有妖邪相助,再追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回去吧,梦魂枝还没拿到,天马上就要黑了,再不抓紧掘坟,就得等到明天了。倘若两个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们累积这点功德也就白费了。” 李学文点头道:“是了,两个家长救子心切,我真怕他们擅自挖掘坟墓,万一坟里蹦出一个冤魂来,毁了梦魂芝不说,还不把这些村民给吓死。” 两个人十分懊恼,耷拉个脑袋,沮丧地回到了小北山。 此时山上的人已经不多了,只剩下十几个小伙子。那些妇女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生怕有人责备她们,携儿带女匆匆忙忙地回家了。 爷爷和李学文到了坟前,见女尸已经烧成了一堆焦灰,心中略感宽慰。就让村民们从新挖了新坑,将这尸骨就地掩埋,以免尸毒扩散,形成瘟疫。 这时有一个村民走到我爷爷的身前,怯生生地问道:“法师,把那个鬼孩子弄死了吗?” 爷爷嗟叹道:“都怪我法术不精,又粗心大意。加之吴寡妇将体内煞气都分转移给了婴煞,所以我的轰天雷也没能将它击杀,让它给逃了。” “啊!”众人得知跑了婴煞,面面相觑,无不害怕。 “那……那它会不会回来害人?”村民们颤声问道。 爷爷用安慰的语气道:“婴煞遭到了雷劈,伤势不轻,一定会找个地方躲起来静养修炼,近三年之内不会出来害人。” 众人又惊又奇,便问道:“养个伤居然还得三年多?” 爷爷把眼皮一翻,回答道:“它又不是人,不能用人的生命年限来衡量它,尸煞是没有寿命的,也许能活上一千年一万年。三五年对它来说不过弹指一挥。” 听到这话,几个村民不禁有些害怕了,便问道:“那三年之后呢?” 爷爷笑着说道:“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谁知道三年后会发生什么?如果李学文我俩都不死,还会来降它。即使我们来不了,老天也不容它祸害人间。” 说话间,发现刘万全、赵喜春不在其中,便问道:“老刘和老赵干什么去了?” 一个村民含含糊糊地道:“八成是挖关三的坟去了吧!” 爷爷生怕他坏了大事,便对李学文道:“学文,你带几个人把尸体埋了,我带一些人到西山坡上看看去。一定要深点挖,深点埋,别让吴寡妇蹦出来!” 李学文点头道:“知道了。” 关三就埋在西面的山坡上,与这里只隔一道小山梁。 赵喜春十分惦记着孩子。他见太阳快要落山了,可还不见两位法师回来,心里有些着急,生怕太阳落山后,再也找不到梦魂芝。 便对刘万全道:“老刘,太阳马上要落山了,仍不见两个法师的踪影。会不会追远了,今天回不来了?” 刘万全看了看天色,见夕阳快要落山了,心里也很着急,但他知道这药物不是轻易就能拿到的,便对赵喜春道:“还是先等等吧。” “等什么!”赵喜春眼珠子一瞪,咆哮道:“再等黄瓜菜就凉了!今天要是拿不到梦魂芝,咱们的两个孩子都得玩完!你能等我可等不了。”说完,扛起一把铁锨和一把铁镐,气恼恼地走了。 谁家的孩子谁不惦记?刘万全见他自己走了,犹豫了片刻,也追了过去。 二人很快就找到了关三的坟头,刘万全指着那座土包道:“这就是关三的坟冢,咱俩开挖吧。” 赵喜春拿起了铁镐,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吐沫,抡起铁镐刚要刨坟,忽听地面上的枯草发出“唰啦”一声响动。 二人低头一看,平地卷起一股旋风,起初有脸盆那么大,后来向皮缸那么粗,嗖嗖地旋转着,朝二人席卷了过来。 “妈呀!鬼来了!”赵喜春惊叫了一声,扔下手中的铁镐掉头就跑。 刘万全本来心里就有些害怕,见赵喜春一跑,心里更加胆怯,撒腿也跑了起来。 刘万全自幼跟随父亲在山里打过猎,练就一双好脚板,奔跑起来如同奔鹿,眨眼间就跑到赵喜春的前头。 赵喜春回头一看,见旋风就在身后,吓得脸色煞白,一边回头,一边喊:“老刘救命!老刘救命……” 刘万全听到了叫声,回头一看,见后面不过就是一股阴风而已,立时稳定心神,举起手中的铁锨迎击过来,大声喝道:“关三,你他娘的再敢追我,我一铁锨拍死你!” 手起锹落,正拍在风圈中心,只听风圈里传来“嗷”的一声,眨眼间旋风便不见了。 赵喜春吓得屁滚尿流,头也不回一下,径直往前跑。刘万全见他吓成这个样子,便大声喊道:“老赵啊,屁都吓凉了吧?” 赵喜春听到喊声,这才止住了脚步,转身看去,见阴风已散,刘万全手拄着铁锨正冲着他嘲笑。 方才连累带吓,这一轻松,赵喜春立刻蹲在了地上,手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责怪道:“你!你!你这个家伙跑个啥呀?” 刘万全反问道:“咱俩谁先跑的?瞧你这个小胆儿吧,见旋风一起,吓得比兔子跑得还快!” 赵喜春见四周十分安静,便站起身来,捂着胸口来到刘万全的身旁,撇了撇嘴巴道:“说我胆子小?刘万全,不是我跟你吹呀!想当年我半夜挑着担子进城的时候,你还在……” “得得得!”刘万全摆手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关云长曾经过五关斩六将,最后不还是走麦城!咱不说过去的,就说眼前的。你这样一惊一乍的,这坟可叫我怎么挖?” 赵喜春也知道是自己一时没有做住胆子,因此也就不在争辩,拾起地上的铁镐,猛拍几下自己的胸脯,起誓道:“这回咱俩谁要跑,谁就是孬种、王八犊子!” 当下把手一挥,命令似的说道:“走!刨关三坟去!”胸脯一腆,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坟墓走了过去。” 赵喜春极想找回方才失去的面子,率先来到关三的坟前,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吐沫,就在举起铁镐的刹那间,坟头上突然卷起一股尘土,紧接着卷起一阵旋风,“呜”的一声,朝他这边席卷过来。 有了方才发誓,赵喜春即使心里十分的害怕,也得装作毫无惧怕的样子,挺胸抬头,把手中的铁镐高高举起,大声喊道:“旋风、旋风、你是鬼,三把镐头削死你!” “呀——!”举着铁镐竟然冲了过去。 阴风突然加剧,瞬间卷起五六丈高,“欧欧”的嚎叫几声,突然跳出一个厉鬼来,披头散发,一身褴褛,身上还有斑斑的血迹。两个大眼睛像电灯泡似的,闪着蓝幽幽的光。 赵喜春虽然心里充满了畏惧,但他依旧没有跑,心想:刘万全一铁锨就能把鬼打跑,自己虽然能耐差了一点点,但一镐头子下去,这小鬼儿不死也得蹽。 想到这里,他抡起铁镐,照着风圈就砸了两镐头子,嘴里还骂着:“削死你这王八羔子!削你个王八羔子!” 第15章 盗挖梦魂枝 两镐头子下去,恶鬼不但不走,反倒是步步紧逼,阴森森地说道:“赵喜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今天我叫你给我作伴吧!” 眼珠子一瞪,大嘴一张,发出瘆人的叫声。突然向前一穿,带着阴冷冷的寒气,向赵喜春的喉咙扑咬过来。 赵春喜见恶鬼真的来了,吓得妈呀妈呀直叫,铁镐抡起,一边抵抗一边呼救:“刘万全!刘万全!快来帮我啊!” 刘万全就站在他的身后,也有心出手相助,可那厉鬼委实有些可怕,只是举起铁锨,虚张声势地比画了几下子。 可那恶鬼不但不怕,还冲着他瞪起了眼珠子。刘万全见势不妙,把手中的铁锨往地上一丢,去山那边喊人去了。 这下子可苦了赵喜春了,他跑又跑不了,躲又躲不开,干脆把眼睛一闭,凭着最后的一点气量,把手中的铁镐抡得呼呼响。 你还别说,赵喜春一顿胡抡乱打,还真迫使恶鬼远离了自己。可毕竟体力有限,抡了几下子再也轮不动了。 镐头子越抡越慢,骂声也是越来越低。那恶鬼把獠牙一呲,“嗷”的一声怪叫,探出一只钢钩子一般的大爪子向他抓了过来。 就在这生死关头,忽听山坡上一声大喝:“呔!大胆的恶鬼,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残害生灵,你这是自断后路!” 那恶鬼听到喊声,立刻停止了攻击,把头一转,化作一阵阴风消失不见了。 爷爷径直来到坟前,见这坟头上虽然怨气很重,但煞气却是很轻。单凭这轻微的煞气,足能断定此鬼并非恶鬼。 他抽出一把桃木剑,直插在关三的坟前,朗声说道:“我乃清云子的关门弟子张金山是也!今日前来,并没有一丝恶意,只是向你讨要一株梦魂芝解救两条性命。如果你心怀善念,愿意舍得梦魂枝,就请收回你的怨气;如果你不想舍得,就请你用阴风做个暗示。”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乍起,尘土飞扬。不过转瞬即逝。 爷爷对阴人颇为了解,知道他在为私自挖坟这件事而生气,便向刘万全、赵喜春招了招手。 二人到我爷爷的身前,爷爷低声对二人道:“你们俩冒冒失失地前来挖坟,可能是激怒了死者,他不肯献出梦魂枝。 “解铃还须系铃人,讨药之事还得靠你们自己。我劝二位跪在关三的坟前,好言向求,事后不但为他买一口上好的棺材,还为他超度灵魂,这样关三也能在九泉下瞑目。” 赵刘两家都把孩子视为宝贝,花些钱算得了什么?当即就同意了。 二人站在关三坟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先是赔礼道歉,然后才讲出来此的目的。谁知话刚一讲完,坟头上那层如云雾一样的怨气立刻就消失了。 爷爷心中大喜,把手一摆,宏声喊道:“开馆取宝!莫要损坏亡者的尸骨!” 五六个小伙子一起上前,很快就将坟头挖开。爷爷知道死者没有棺材成殓,因此亲自上前亲自指挥。 经过半个小时的挖掘,墓坑里的土终于清理干净,爷爷揭开他身上的竹席,见死者已经完全腐烂,只有头发还没有完全腐烂。 爷爷找来一把柔软的毛草,扎成一把毛刷,在死者的嘴上刷来刷去。浮土清理干净之后,牙齿露了出来,爷爷仔细看去,口腔中果然长着一颗蘑菇状的东西。 爷爷他把两根手指伸到死者的嘴里,小心翼翼地夹住梦灵芝的根部,轻轻向上一拔,那物就随手出了嘴外。 拿近一看,见这物不足两寸,只有筷子粗细,通体雪白,晶莹剔透,顶端还带着帽檐,冷眼一看真和白蘑菇差不多。 梦灵芝属于阴物,见到日光就会软化,急忙装入注满黄酒的瓶子里。果不其然,那物刚刚放入瓶子里,立刻就融化成水,只是那黄酒变成了白色。 爷爷见大功告成,便对两个家长道:“你们能得到阴间稀罕之物,并非两个孩子的造化,而是死者的仁心。赶快给死者烧香。并把之前的承诺,再向死者重复一遍,然后找一大块黑布,将尸骨盖上。” 刘万全、赵喜春连忙跪倒在墓前,又磕头又作揖,说了半天的好话,这才缓缓地站起身来。 夕阳已下,夜幕渐渐降临。爷爷本打算派一些人守在山上,以防地鼠、野兽、家畜之类的东西糟蹋关三的尸骨。 可荒山野岭之上,又发生过诸多恐怖之事,谁敢在这里守夜?便对众人吩咐道:“大家伙在努一把力,搬一些石头,把关三的尸骨围起来,完事后一起回家。” 众人七手八脚,很快就围着坟头筑起了一道矮墙,上面盖上了一些树枝,爷爷、李学文与众人一起下山了。 其他人都去了赵家,唯有爷爷、李学文、刘万全、赵喜春走进刘家的大门。 屋子里十分肃静,除了两位母亲之外,再无别人。 爷爷一直都没有说话,径直来到两个孩子的床前,搓了搓手,然后掰开两个孩子的眼皮,看了看他们的瞳孔,这才笑着道: “没有什么大事,保证药到病除。不过梦灵芝属于阴间之物,不能随意使用,我还得研究一下辅药,你们稍等片刻,不许乱动。”推开房门,直接去了西屋。 爷爷掏出奇书,翻找了半晌,终于找到用药的秘方。 爷爷把配方记在心里,这才去了东屋。 爷爷让刘万全找来一杆小秤,称了半两雄黄,一两朱砂,分别倒入两个饭碗里,添加一些温水,让赵喜春进行搅拌均匀。 爷爷见两种药物完全化开,这才将梦魂酒注入碗中。然后点燃两张灵符,放在饭碗的上面,轻轻抖动了几下,使燃尽的符灰落入碗中,这才给两个孩子灌下。 工夫不大,两个孩子就开始翻身打滚,随后哇哇地吐了起来。 呕吐之物尽是乌黑的脏水,冰冷冷的,恶臭难闻。 折腾了足半个多小时,两个孩子渐渐地稳定了下来。煞白的脸上出现了红晕,手心上黑印子也不见了。 又过了五六分钟,两个孩子都睁开了眼睛。四位家长看见爱子复活,真个好比天上掉下来的宝贝。两位母亲喜出望外,抱着孩子放声大哭。 刘万全、赵喜春也不答话,将两位母亲推到了一旁,扯过自家的孩子,直接按倒在我爷爷和李学文的面前。 大声喝道:“赶紧给恩人磕头!没有这两位法师,你们早就被小鬼儿带走了。” 两个孩子也不明白怎么回事,遵从大人的意思,就开始磕起头来。 爷爷摆了摆手道:“头就不必磕了。要感谢还得感谢关三,如果没有他化成的解药,就算我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将他救活。你们两家务必要破费一些钱财,为关三准备一口上好的棺材和各样的纸草,为逝者超度亡魂。” 刘万全连连点头道:“一定一定,我这就吩咐人去办。二位法师,赶紧到隔壁吃饭去吧。” 火云聚散,夜幕渐渐降临。二人并肩站在院子里,凝望着看天边火红的云彩,回想起一幕一幕惊心动魄的场面,不免心有余怖。 然而当他们看到两个欢蹦乱跳孩子的时候,心里又是极为敞亮。二人心中兴奋,丝毫不觉倦意,只想爬上高高的山巅上,仰天狂呼,纾解一下狂喜之情。 一夜无书,次日一早,棺材铺、花匠铺早早就把棺材以及纸草送到了小北山下。为了村寨的安宁,附近的村民主动前来帮忙,人头耸动,黑压压的人群布满整个山坡。 爷爷虽然前来打鬼,但他衷心希望阴阳两界的生灵能和平相处,因此他让众人从新挖了一个墓坑,让顾大鹏、关三都能入土为安。 坟头立起来之后,又让刘万全、赵喜春在每个坟头前大烧纸钱,虔诚地告慰亡灵,让死者安息,生者平安。 火焰冲天,纸灰漫空乱舞,不到十分钟的工夫,所有纸草、纸钱统统在大火中燃尽。 一切完毕,上石沟的吴村长站在一块石头上,大声说道:“刘赵两家的爱子复生,乃天大的喜事!在场之人都帮了不少的忙,两家人为了答谢大家,中午特意准备了好几桌酒菜,希望大家伙不要辜负人家的好意!” 万里蓝天,白云飞舞追逐,苍鹭盘旋,崇山峻岭,白雪皑皑,在阳光下闪耀着眩目的金光。众人扛着锹镐,欢天喜地地朝村子里走去。 妖鬼在这一带整整横行了七八天,要吃要喝,稍有不顺,非打即骂,把一个原本平静的小山村闹得人心惶惶。 百姓们求助无门,血拼无力,在惶恐中苦熬了这些天。苍天有眼,一伙妖鬼终于被两个法师给降伏了,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带着无比的喜悦心情,开始开始奔走相告。 消息一经传出,村民们无不欢天喜地,他们把家中所有的鞭炮全部拿了出来,摆放在自己家的大门前,由东至西一家一家地逐一燃放。 一时间,鞭炮齐鸣,响声震天,硝烟弥漫,小小的山村里到处都充满了火药味。 这鞭炮声好像传染似的,很快就带动周边几个村庄,也开始燃放了起来,总之,这一上午鞭炮声也没有停止过,比过年还要喜庆。 暖阳高照,天空晴朗,刘家、赵家大摆酒席,村民围坐在一张张圆桌前,觥筹交错,欢笑喧腾之声远远地传到山外。 恶鬼已除,上石沟一带也就安静了下来。晃眼三个月过去了,从来没有灵异事件发生。虽然很平静,可毕竟跑了婴煞,这孽畜一旦养好伤,会不会在某个地方出现? 爷爷十分担心。这天他突生奇想,想去九华山祭拜一下师傅清云子,借机向他讨个降妖打鬼的妙计。 可去往九华山的路途十分遥远,此时又处在内战时期,战火纷飞,铁路停运,加之匪患猖獗,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他心下犹豫不决,就去找李学文商量商量。 一走进大门,恰巧李学文扛着个镐头走出了大门。嘟着个脸,气呼呼的。 爷爷与李学文熟而无拘,亲如兄弟,便逗道:“嘴巴子都挂油瓶了,跟谁生气了?” 李学文叹道:“你说我爸这个人是不是没长脑子。听说老陆家卖土地,三块现大洋一亩,他就去捡便宜。眼下北边正在打土豪分田地,还买地干什么?我跟他掰饽饽说馅地讲,他就是不听,偷偷摸摸地买了十多亩土地。真是瞎子闹眼睛——没治了!” 爷爷叹道:“眼下买地真不是时候,可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了,又能怎么样?打听一下,还有买主没有?宁可赔钱,也要把地卖掉。我去做你爹的工作。” 李学文苦着脸道:“在这等形势之下,谁还敢买土地?全世界有几个像我爹这样的大傻瓜!” 二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来到田地里,二人席地而坐,沉默不语。 过了良久,李学文这才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爷爷一笑道:“这次打鬼虽然取得了胜利,但跑了婴煞,我心里总是不踏实。我想近期去清云道长修真的地方,祭拜一下他老人家,顺便祷告祷告,兴许能找到降伏婴煞的好办法。” 李学文摆了摆手道:“去不得,战火纷飞的年月,火车都不通,你能走着去吗?要我说呀,咱在附近找一家道观,烧几炷高香,好好祷告祷告。香自心起,烟从信中来,城心通天地,说不定师傅就在上面看着我们呢。” 爷爷猛拍一下李学文的肩膀,夸赞道:“读书人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不过战事一起,一些道观都被损毁了,唯有大河东清虚观的香火还很旺盛,明天我就到清虚观去拜庙。” 李学文点头道:“行,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到外边散散心。” 清虚观距离张蛮屯三十五里路,二人天没亮就出发了,为了节省时间,大路不走,走山路,二人爬山涉水,穿林过莽,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清虚观。 二人表情严肃,内心虔诚,轻轻地走到上仙的圣像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然后烧香礼拜,静默了一会儿,跪伏在三清的圣像前,虔诚地祷告了一番。 虽然没有什么秘诀和法具飘落,但通过一番祷告,感觉神清气爽,信心倍增。 两个人乐乐呵呵地下山了。到了山下,见路边有一家小酒馆,爷爷便对李学文道:“走了半天的路,一定饿了吧?咱俩吃口饭再走?” 李学文哈哈笑道:“饥饿难忍,正合我意。” 第16章 蹊跷之事 二人大步曳开,很快就走进了酒馆,见摆设十分简陋,桌椅完全用白木造成,朴素无华,地方倒也干净。 柜台里站着一个中年妇女,貌仅中姿,穿着一套干净的青布衣服,脸上涂着薄薄的一层胭脂。 她见客人到来,立刻含笑起立:“客官,请问吃什么酒菜?” 二人在一张空桌旁坐了下来。爷爷看了看墙上的菜谱,对店家道:“十个包子,两壶酒,外加两盘小菜,一碗炖牛肉。” “好嘞!”那女子转身进了后厨,工夫不大,便托着一个方盘走了出来,把包子、小菜、牛肉一齐放在桌子上。 二人饥饿已久,拿起包子就吃,端起酒来酒喝,风卷残云一般,一会儿的工夫,就把桌上的食物吃得溜溜光。 女店家掩口偷笑,二人颇为不好意思,刚要解释,忽然打门外跑进来一个中年妇女:“玲花、玲花,不好啦!玉秀出事了!” 女店主安慰道:“别急,别急,玉秀到底怎么了?” 那妇女喘了几口粗气,这才讲道:“玉秀可能是招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眼神呆滞,扯着身上的衣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你经得多,见得广,又认识山上的道长,赶紧到我家看看去吧。家里没人,我得赶紧回去,你可得快一点啊。”说完,急匆匆地跑了。 女店主转身来到爷爷那张桌前,歉意地说道:“二位客官,实在对不起,亲戚家出了一些事情,我这就过去看看。如果二位没吃好的话,我给你们打包一些酒菜,路上吃。” 爷爷举手道:“等一下。方才我听说谁招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能不能给我们讲一下?” 女店主焦急地道:“事情严重。你们又不是高道,讲了又有何用?两位兄弟,实在对不起,我这就关门了。” 李学文指着我爷爷道:“大姐,这次你还真看走眼了,不瞒你说,这位还真是有名的大法师。” “真的?”女店主惊讶地问道:“请问二位来自何方?难道你们是清虚观新来的高道?” 李学文摇头道:“我们虽然不是高道,但也懂得一些道法。不瞒你说,我们是城西张蛮屯的人。我叫李学文,提起我的名字可能无人知道,要是提起这位,你一定有所耳闻。” 女店主问道:“他是谁呀?” 李学文把手漫空一舞,大声说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打鬼英雄张金山——张大法师!” “啊!”女店主惊讶不已,指着我爷爷道:“原来张法师这么年轻啊!我还以为是个白胡子老头呢!” 爷爷哈哈笑道:“大姐,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我哪是什么法师,只不过学会一点点道法而已。不说这些了,咱们一起到你亲戚家走一趟行吗?” 女店主当即鼓掌道:“求之不得,赶紧走吧。”当即解下围裙,锁上了店门,引着二人一直向南走去。 店主名叫吴玲华,性格外向,极为开朗,闲谈之中,也讲了好多发生在老姨家一些事情。 老姨家住在姚家屯,姨夫名叫姚文修,他从小喜读私塾,渴望在文章上出人头地,可惜他文章惜命,二十岁那年应童子试,中了一名秀才之后,便不再获得任何功名了。 几次投考省城,都是宗师无眼,名落孙山,迫不得已,只好在乡村开了一家私塾,授几个小小的蒙童,收点学费来贴补家用。 他家中共有四口人,女儿姚玉秀为长,今年十八岁,尚未出嫁;还有一个小儿子今年才刚刚八岁。家中有薄田数亩,外加教书收入,在村子里可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却说今年正月二十那天,姚家妻子正在大门口收拾柴草,忽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竹板声,抬头一看,打村口走来一个算命先生。 姚家就这一个女儿,大高个,不但长得漂亮,而且心灵手巧,知书达理,村里的人人见人爱。 晃眼女儿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俗话说:一家女百家求,尤其姚家的闺女天生优越,自然上门说媒的很多。 可女儿要求很高,不是嫌这个胖,就嫌那个瘦;这个离家远,那个离家近的。总之相看了十几个,一个也没看中。 父母为此十分烦恼,正想找个算命先生给女儿算算,到底嫁到哪个方向为好。 这天姚文修恰好不在家中,家里只剩下母女二人。听到摇铃声后,母亲对女儿道:“闺女,外面来算命先生了,让他给你算算婚姻怎样?” 姚玉秀既没同意又没反对,只是嗯了一声,转身就去了自己的房间。 母亲见女儿并没有强烈的反对,急忙跑出了大门,冲着算命先生摆了摆手,那先生就跟了进来。 玉秀娘把先生带到了东屋,先给先生斟上一杯茶,过了一会儿,玉秀娘问道:“先生,卦银多少?” 算命先生伸出食指,往高一举道:“卦银一块现大洋” “什么!”玉秀娘先是一惊,然后大声嚷道:“哪有这么贵的卦银啊?” 算命先生呷了一口茶,笑了笑道:“本先生不是夸口,知过去,测未来,如果有算得不对的地方,我分文不取。” 玉秀娘寻思了一下,说道:“先生既出大言,必有广学,那就请先生给我女儿算上一卦,看看今年有没有婚姻。” 先生放下茶杯,对玉秀娘道:“那就请你把小姐的生日时辰报上来吧。“” 玉秀娘张口说道:“戊辰年、癸亥月、丙子天干,辛未时。” 算命先生掐指一算,大吃一惊:“呀!小姐一向都行好运,可本月下旬,时犯岁君,正交恶限……行了,行了,这个命本先生不算了!”起身要走。 玉秀娘惊问道:“怎么啦?先生有话直说,哪管算到‘绝’字上,我也不会怪你。” 算命先生寻思了一下,摇头道:“这命还是不算为好,我说出来兴许会把你惹怒了,本来是一桩你情我愿的买卖,只因直言不讳,却反成仇敌,不成吉祥,不成吉祥!” “别介!”玉秀娘展开双臂,将先生拦住,诚恳地说道:“先生,你要是说出半截话,我会一直瞎琢磨,闹得全家人都安生不了。你还是讲出来吧。” 算命先生见她十分诚恳,便压低声音说道:“你女儿阳寿将尽,不出半年必然会命归黄泉。” “啊—!”玉秀娘张大嘴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过了良久,玉秀娘这才笑着说道:“先生,你是不是在吓唬我呢?试想多收一些卦金?我女儿欢蹦乱跳的哪能会死呢!不可能,不可能!要不就是你算错了!” 先生一脸严肃地道:“五伦纲常,自类相通,天理物类自有定数,更何况生死那是先天注定的东西,我干嘛要撒谎。罢了,罢了!明明当你实话讲,可你却喜欢奉承听,这卦不算也罢,我这就告退!” 说完拿起戳在一旁的招牌,起身要走。玉秀娘阻止道:“先生息怒,还是把话讲完吧,看看有没有破解的办法。” 先生又坐了下来,掐指算了算,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微笑,低声叫道:“小姐虽然命数以绝,但从命学上看,你们二老还能得到女儿的赡养,这就说明这孩子有死而复活的迹象。也许是老天赐她第二次生命,这就不属于我算命的范围了。” 静默了一会儿,先生把头递到玉秀娘的耳边,低声说道:“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个破解的办法。但天机不可泄露,你只照办就行了,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包括你的丈夫。” 玉秀娘点了点头。 先生接着说道:“小姐命数以绝,绝无疑义。农历三四月上旬,你女儿命中必有一难。即便是断气了,你也不必紧张,该停床就停床,该入殓就入殓,只是不给她穿寿衣,而是穿一身嫁妆。 “说句白话,虽然你办的是一起丧事,但一定要按照喜事的程序走。出殡那天,如果门口有一个姓名中带有‘弓’或带‘金’字的年轻人出现,你女儿不但能起死复生还能龙凤呈祥呢!”说完,起身拿起招牌往外就走。 玉秀娘急忙打开柜子,打里面摸出一块大洋。 回头一看,先生已经走出门外,她拔腿往外就追,一直追到大门口,却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玉秀娘心里有事,转身回到房中,这时姚玉秀迎面走了出来,笑着问道:“妈,先生都说什么来的?” 玉秀娘很不自然地一笑道:“挺好的!就是最近几天有点小灾小难,叫你哪也别去,就待在家里,等这场灾一过,你就顺心如意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玉秀娘按照先生的吩咐,暗地里把一切用品偷偷地准备好了,锁在柜子里,只是对谁也没透露出半个字。 晃眼四个月过去了,结果姚玉秀今天真的出事了。 爷爷文化不高,并没有多想,而李学文却是眉头紧皱,嘴里不住地嘟囔着:“名字里带弓字,还带金字,这不正是张金山?莫非两个人……” 爷爷瞥了他一眼,问道:“你在叨咕什么呢?” 李学文嘻嘻笑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我看坏事兴许变好事,丧事兴许变喜事。” 爷爷喝叱道:“这节骨眼上,你还在开玩笑!消停一点!”随着爷爷的一声喝叱,谁也不说话了。 大步曳开,很快就走进了姚家的大门口。 玉秀娘见外甥女带来两个年轻人,便迎了出来:“这二位是?” 吴玲华介绍道:“这二位家住城西张蛮屯,都是赫赫有名的大法师,也许玉秀命不该绝,恰好来我店吃饭,结果遇到了他们。” 玉秀娘见二人不过就是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心中产生了疑惑,心里忖道:“我本以为请个高道回来,闹了半天整来两个毛头小子。倘若让这两个后生乱搞,不但耽搁了治疗,还会把我家玉秀的名声败坏了。”虽然满心不悦,但还是把二位请进房中。 爷爷有心要见见这位姑娘,可玉秀娘怕影响女儿的名声,就以女儿正在睡觉为由,当堂就拒绝了。 既然不能见到本人,那就向姑娘的母亲打听打听情况吧。 玉秀娘见我爷爷问起了缘由,便开始讲了起来:“去年正月,有一个老先生给我家玉秀算了一卦,说我女儿命中有难。 “自从那一天起,我家玉秀就如同大家闺秀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入,一直都待在家中。 “一晃三四个月过去了,四月都快过去一半了,也没见女儿有什么异常,以为是灾难躲过去了,也就放松了警惕。 “前几天下了一场透雨,田地里的草苗一起长,我和他爸一大早就到地里去拔草。我干到十点左右,见活计也忙活得差不多了,就回家去做饭。 “他爸说口渴了,让谁送点水来。我家的地在南山下,距离我家也就是一里来路,眼下满地都是人,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就让玉秀给他爸送水去。 “玉秀十分孝顺,还特意为他爸沏了一壶茶,就抱着暖水瓶给他爸送去了。到了地里之后,还帮着干了一会儿活,天气越来越热,他爸就让她回家了。 “我家地的下面是一道壕沟,沟底流淌着清澈的山泉。玉秀见浑身上下不是汗水就是土,见四下无人,就脱下了外衣,洗了洗身子。 “洗完身子之后,却发现衣服莫名地丢失了,她以为被谁给偷走了,正当她为此生气的时候,突然走来一个女人,见她穿着背心裤衩,就给了她一套新衣服。 “我家玉秀当时可能也是迷糊了,并未多想,穿上衣服,着急忙慌地赶紧跑回了家。起初还正常,后来神情就有些恍惚,再后来就扯着身上的衣服,嘴里反反复复地叨咕着一句话,我要去阴城。我要去阴城……我见情况不妙,就找我外甥女去了。” 爷爷听到此处,霍然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地道:“那女人给她的是一身寿衣,这是要借她的命啊。我要见你女儿!” 第17章 借命邪法 人们退出房间,玉秀娘打开了柜子,找出红衣、红袄、红鞋,给女儿穿上。又在头前点燃红烛,四面的墙壁上挂满了红绸,除了没有粘贴喜字之外,和新房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一切布置完毕,姚文修这才走进房间,以为妻子遭受打击之后,精神出了问题,便问道:“你怎么把房间布置成这样?” 玉秀娘讲道:“我闺女生前说媒的有多是,就是没有一个相中的,我让她穿得喜庆一点,到了那边尽快找一家好人家。” 姚文修怒道:“你是不是疯啦!人家都给死人办丧事,你倒好,给死人办起喜事来了,这叫逝者如何安息?”说着伸手就要扯墙上的红绸。 玉秀娘生怕他这一闹,坏了大事,“扑通”一声就给丈夫跪下了,抱着丈夫的大腿,哭着说道:“孩子他爹,这些年咱家什么事都是你做主,今天就让我当一回家吧?就这一回,求求你啦!” 姚文修本来就属于儒家弟子,见妻子如此哀求自己,心下一软,说了一句:“你就折腾吧。”转身朝门外走去。 人越聚越多,纷纷趴窗朝屋子里查看,见姚家把灵房布置成这个样子,不免议论纷纷。 玉秀娘充耳不闻,任由他人随便去说,执意要这么办。 丈夫心疼妻子,生怕她日后做病,也就放任不管了。人家丈夫都不管,这些外人跟着掺和个啥?虽然背地里议论纷纷,但没有一个阻挠的。 姚家屯距离张蛮屯走大路至少六十多里,吴玲华就让丈夫骑着自行车到张蛮屯去送信,结果事不凑巧,小魏沟有个三十多岁的媳妇,上山挖菜的时候,招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就来请我爷爷。 太爷爷年纪大了,耳朵又背,也没听清楚二人去了哪里。 吴玲华的丈夫是个河东人,本来就对这一带不熟,没有一个准确地址到哪去找?没有办法,只能给我爷爷写了一封长长的书信,交给了我太爷爷,骑着自行车就回去了。 爷爷、李学文本来去得就很晚,给病人收拾好了之后,都一更天了。两个人就在小魏沟住了一宿。 当时的东北人极为信奉大仙儿。比如这几天什么事情不顺当了,就去找大仙儿给看看;打麻将总是输钱,就找大仙儿给算算;儿媳妇不怀孕,就找大仙儿给破破; 身体哪里不舒服了,就找大仙给治治;东西丢了,就让大仙儿帮着找找。总之大仙儿在我们这嘠哒就是魅力无限。 小魏沟突然来了两个有名的法师,都来找他们给看看,这一折腾,又是一大天。吃完晚饭,又走了十几里山路,到家的时候,都已经黑天了。 太爷爷体弱多病,近期又经常犯糊涂,还把这封信给忘了。 眼里就一更天了,爷爷点亮了油灯,想研究一下奇书,拿书之时,才发现瓷瓶的下面还压着一封信,打开一看,竟是吴玲华丈夫留下的。 得知姚家出了大事,连夜去找李学文。两个人收拾了一番,就踏上了山路,去了河东姚家屯。 夜色正深,星汉无语。爷爷的身体十分强壮,即便是连续奔波也不觉劳累。而李学文则是不同,他走了一夜的山路,疲惫困乏,走着走着,眼皮逐渐沉重了起来。稍不留神,便摔入深沟里。 好在沟壑不深,身上只是一些擦伤而已。爷爷见他实在挺不住了,就找个草地,两个人倒头便睡。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虽然不到一个时辰,便被爷爷叫醒,但李学文觉得精神大振,仿佛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量。 二人起身前行,翻过一座山,天已经亮了。二人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山脚下,突然从东南方传来阵阵的哭声鼓乐声。 爷爷轻咦了一声,“哪家在办丧事?姚姑娘是不是已经死了?” 李学文掐指算了算,转头对我爷爷道:“有可能!如果那姑娘要是前半夜过的世,今天整好三天。三天出殡,时间整好对得上。” 事情正如李学文所说的那样,今天正是姚玉秀出殡之日。 民国时期,人们都讲究重丧守礼,尤其满族人为甚。不过姚玉秀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姚文修虽然家境不错,但也不能给女儿办理隆重的丧事,唯有三尺桐棺,雇了一拨鼓乐,另外还请来一个道士,给她念故生咒罢了。 吴玲华、玉秀娘苦等了三天,可以说是望穿秋水。子时一过,就是第三天了,太阳一露头,必须得出殡。 两个人见天已经亮了,仍不见带“金”字或带“弓”字的年轻人出现,吴玲华那热切期盼的心情陡然转至为无望了。 尤其时玉秀娘,正因为她的瞻前顾后,才把两个年轻人放走的,她望着院子里的棺材,不禁悲从心起,跪在灵前嚎啕大哭。 当地有个规矩,下葬必须在卯时一刻之前,可现在已经到了寅时中刻,再不出殡就得等到七天之后。在众人的劝说和强制拉拽之下,泪眼朦胧地看着桐棺抬出了大门。 就在绝望之时,村东口急匆匆地走来两个人,正是我爷爷和李学文。 二人见棺材已经抬出了大门,急忙迎了过去,伸开双臂,大声喊道:“且慢!人不能抬走!” 玉秀娘极度悲伤,没有随着出殡的人群去坟茔地,队伍中只有司仪和姚文修在管事。见两个年轻人拦住了去路,以为他们是倒卖尸体的贩子,便走上前来,厉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爷爷刚想上前解释,却见吴玲华哭着喊着跑了过来,冲着送葬队伍喊道:“都停下来!必须听这两个法师的!” 姚文修含着泪来到吴玲华的身前,埋怨地说道:“玲花,难道你也疯了吗?干嘛也跟着添乱?赶快让开!” 棺材抬起,就不能落地。八个抬杠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大声喊道:“这叫什么事啊?死沉死沉的!到底走还是不走啊?” 司仪把手一挥,大声呼道:“我这就派人把这两个疯子赶走,棺木不许落地!” 爷爷纵声长笑,指着众人道:“你们这些人才是疯子呢!好好一个大活人,却把她当死人埋了,简直是草菅人命!” 这几句话说得十分响亮,连院子里的玉秀娘都听到了。玉秀娘仿佛看到了希望,抬手擦拭了一下眼泪,发疯似的往外跑。 见棺材前站着三个人,正是吴玲华和那两个年轻人,顿时连蹦带跳,大声喊道:“灵验了!灵验了!我家玉秀有救了!” 司仪苦着脸道:“又来一个疯子,这可咋整!” 众人也以为玉秀娘精神失常,私下议论纷纷,但谁也没有上前劝说。这时,姚文修走了过来,低声问道:“孩子他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玉秀娘笑着说道:“这件事有点离奇,你先别问了。这二位是法师有办法叫玉秀起死复生。” 姚文修一脸懵然,摇了摇脑袋,没有跟玉秀娘说话,而是径直走到我爷爷的面前,很有礼貌地行了一个礼,轻声叫道: “年轻人,你是不是在说笑啊?我家姑娘不幸夭折,已经死了三天,要将她入土为安,你却前来阻止,是有什么目的?还是拿我姚家寻开心?” 爷爷呵呵一笑道:“众人皆醉我独醒,姚先生,如果我救不活你的爱女,你就把我拿到官府治罪,我张金山无怨无悔!” 姚文修见眼前这个年轻人一脸严肃,口气又这样坚定,不免有些半信半疑,期期艾艾地问道:“张法师的话是真的吗?人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变成活人?” 爷爷呵呵笑道:“如果姚先生不嫌丧气,就把棺材抬回院子里,重新打开棺材,我张金山包在身上,一定还你一个活着的爱女来!” 玉秀娘见丈夫依然有些犹豫,索性一把将丈夫推开,把手一摆,命令似的说道:“把棺材给我抬回去!今天都听我的!” 八个仵工调转方向,又把棺材抬进院子里。 玉秀娘站在棺椁前,大声宣布:“如果张法师救活我家玉秀,这说明是上天赐给的缘分,我就把我家姑娘许配你为妻!” 众人唏嘘不语,姚文修用胳肘撞了一下玉秀娘,低声喝叱道:“你就是一个精神病,整天胡说八道!” 玉秀娘也不理他,当下把手一挥,大声说道:“今天就我当家做主,请两位法师开馆!” 围观的人开始哄然了起来,纷纷交头接耳,有的说:人死不能复生,这无疑是江湖障眼邪术。 也有的说:这张金山就是一个大骗子,鼓捣几下就开始要钱了。等着看笑话吧,这回姚家可要伤大财了。 姚文修听完这些话后,站在棺材前有心阻止,可玉秀娘决心已定,一把将丈夫拉开,不顾一切的主张让两个法师打开棺材。 爷爷和李学文走到棺材前,头尾各站一个人,四只手抠住棺材才盖子,双膀一用力,同时大喝一声:“开!” “喀嚓”的一响,棺材盖子应手而起。就在同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快跑啊!别让秧打着!” 众人本来就心里发慌,他这一喊,呼啦一下,向四下逃去。当然也有几个胆子大的,仍然站在棺材旁没动,几十双眼睛同时向棺材里望去,不禁为之大骇! 原来姚玉秀的一魂一魄还在体内,因此双颊绯红,面色光润,好像睡觉了的样子,哪里可像死去几天的样子。 玉秀娘大叫一声,扑上前去喊道:“我闺女没有死!” 爷爷用单臂一拨,把玉秀娘拨到了一旁,低声喝道:“婶婶,不能吵闹。你闺女魂魄飞散,必须做法还魂才能苏醒。你这一闹,扰了她的心神,飘飞的魂魄就招不回来了。” 众人纷纷退到一旁,爷爷面南而立,口中念了咒语,缓缓地抬起双手,口中叫道:“六神归一,阴司可见!” 说完两手在双眼上一抹,冥眼登时打开,定睛一看,见牛头马面押着姚玉秀已经过了奈何桥,正逼着她喝孟婆汤。 “糟糕,如果这姑娘喝了孟婆汤,迈过三生石,魂魄就找不回来了!”情急之下,念了一条过阴口诀,灵魂出窍,朝鬼门关奔去。 灵魂出窍之后,爷爷的肉身就倒在了地上。众人大惊,惊讶地叫道:“不好啦!那边还没救活,这边又倒下一个!” 众人纷纷围涌过来,都想看看热闹。 李学文虽然不知爷爷发生了什么,但从经验来判断,张金山一定是去了阴曹地府,他生怕众人踩踏他的身体,急忙护住了我爷爷的躯体。 大声说道:“大家伙不要慌乱,我师傅到阴间去收姚姑娘的魂魄,过一会儿都能复活,谁也不要乱动!” “哼!”一个年轻人撇嘴道:“你就做梦吧!我看这是骗人不成,反被阎王爷拉走了,这就是活该倒丧!” 李学文怒目圆瞪,指着那年轻人喝道:“你还有没有良心?即使他命丧黄泉,你也不该幸灾乐祸。都给我滚一边子去!” 吴玲华也掐着腰喝道:“都朝后退几步!我告诉你们的,这是姚家的事,谁要是胆敢在这说风凉话,我就弄死他全家!” 众人见这女人发起怒来十分可怕,都纷纷向后退出了三四步,屏息静观。 却说我爷爷魂飘万里,刚到鬼门关前,有一个手持狼牙棒的厉鬼拦住了道路,大声喝道:“张金山,你小子不知好歹,竟敢来闯我鬼门关,着打!”以力劈华山之势,朝我爷爷打将过来。 爷爷垫步朝后一跃,躲过一击,探手入怀,取出打鬼奇书,大声呼道:“末代正教弟子张金山特来追讨姚姑娘的魂魄,尔等快将姚姑娘的魂魄归还,胆敢动手,我叫你们烟飞云灭!” 那厉鬼呵呵笑道:“好大的口气啊!你今天吃了多少斤大蒜!”举起狼牙棒,还要进攻。 爷爷把神书高举过顶,高声呼道:“神书在天,律令已下,鬼妖丧胆,精怪亡形!疾!” 喊声未落,奇书上金光万道,书中的文字如蝌蚪一般一串串飞出,几个厉鬼吓得嗷嗷怪叫,掉头就逃。 第18章 起死回生 一切布置完毕,这才允许姚文修走进房间。四下望去,见房间装扮得好像新房似的,以为妻子遭受打击之后,精神出了问题,便问道:“你怎么把房间布置成这样?” 玉秀娘讲道:“我闺女生前说媒的很多,就是没有一个相中的,我让她穿得喜庆一点,到了那边尽快找一家好人家。” 姚文修怒道:“你是不是疯啦!人家都给死人办丧事,你倒好,给死人办起喜事来了,这叫逝者如何安息?”说着伸手就要扯墙上的红绸。 玉秀娘生怕他这一闹,坏了大事,“扑通”一声就给丈夫跪下了,抱着丈夫的大腿,哭着说道:“孩子他爹,这些年咱家什么事都是你做主,今天就让我当一回家吧?就这一回,求求你啦!” 姚文修本来就很儒雅,见妻子如此哀求自己,心下一软,只说了一句:“你就折腾吧。”转身朝门外走去。 人越聚越多,纷纷趴窗朝屋子里观看,见姚家把灵房布置成新房,不免议论纷纷。 玉秀娘充耳不闻,任由他人随便去说,执意要这么办。 丈夫心疼妻子,生怕她日后做病,也就放任不管了。人家丈夫都不管,这些外人跟着掺和个啥?虽然背地里议论纷纷,但没有一个阻挠的。 姚家屯距离张蛮屯走大路至少也有四十多里,吴玲华就让丈夫骑着自行车到张蛮屯去送信,结果事不凑巧,小魏沟有个三十多岁的媳妇,上山挖菜的时候,招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就来请我爷爷。 太爷爷年纪大了,耳朵又背,也没听清楚二人去了哪里。 吴玲华的丈夫是个河东人,本来就对这一带不熟,没有一个准确地址到哪去找?没有办法,只能给我爷爷写了一封长长的书信,交给了我太爷爷,骑着自行车就回去了。 爷爷、李学文本来去得就很晚,给病人收拾好了之后,都一更天了。两个人就在小魏沟住了一宿。 当时的东北人极为信奉大仙儿。比如这几天什么事情不顺当了,就去找大仙儿给看看;打麻将总是输钱,就找大仙儿给算算;儿媳妇不怀孕,就找大仙儿给破破; 身体哪里不舒服了,就找大仙给治治;东西丢了,就让大仙儿帮着找找。总之大仙儿在我们这嘠哒就是魅力无限。 小魏沟突然来了两个有名的法师,都来找他们给看看,这一折腾,又是一大天。吃完晚饭,又走了十几里山路,到家的时候,都已经黑天了。 太爷爷体弱多病,近期又经常犯糊涂,还把这封信给忘了。 眼里就一更天了,爷爷点亮了油灯,想研究一下奇书,拿书之时,才发现瓷瓶的下面还压着一封信,打开一看,竟是吴玲华丈夫留下的。 得知姚家出了大事,连夜去找李学文。两个人收拾了一番,就踏上了山路,去了河东姚家屯。 夜色正深,星汉无语。爷爷的身体十分强壮,即便是连续奔波也不觉劳累。而李学文则是不同,他走了一夜的山路,疲惫困乏,走着走着,眼皮逐渐沉重了起来。稍不留神,便摔入深沟里。 好在沟壑不深,身上只是一些擦伤而已。爷爷见他实在挺不住了,就找个草地,两个人倒头便睡。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虽然不到一个时辰,便被爷爷叫醒,但李学文觉得精神大振,仿佛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量。 二人起身前行,翻过一座山,天已经亮了。二人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山脚下,突然从东南方传来阵阵的哭声和鼓乐声。 爷爷轻咦了一声,“哪家在办丧事?姚姑娘是不是已经死了?” 李学文掐指算了算,转头对我爷爷道:“有可能!如果那姑娘要是前半夜过的世,今天整好三天。三天出殡,时间整好对得上。” 事情正如李学文所说的那样,今天正是姚玉秀出殡之日。 民国时期,人们都讲究重丧守礼,尤其满族人为甚。不过姚玉秀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姚家虽然条件不错,但也不能给女儿办理隆重的丧事,唯有三尺桐棺,雇了一拨鼓乐,另外还请来一个道士,给她念故生咒罢了。 吴玲华、玉秀娘苦等了三天,可以说是望穿秋水。子时一过,就是第三天了,太阳一露头,必须得出殡。 两个人见天已经亮了,仍不见带“金”字或带“弓”字的年轻人出现,吴玲华那热切期盼的心情陡然转至为绝望了。 尤其时玉秀娘,正因为她的瞻前顾后,才把两个年轻人放走的,她望着院子里的棺材,不禁悲从心起,跪在灵前嚎啕大哭。 当地有个规矩,下葬必须在卯时一刻之前,可现在已经到了寅时中刻,再不出殡就得等到七天之后。在众人的劝说和强制拉拽之下,泪眼朦胧地看着桐棺抬出了大门。 就在绝望之时,村东口急匆匆地走来两个人,正是我爷爷和李学文。 二人见棺材已经抬出了大门,急忙迎了过去,伸开双臂,大声喊道:“且慢!人不能抬走!” 玉秀娘极度悲伤,没有随着出殡的人群去坟茔地,队伍中只有司仪和姚文修在管事。见两个年轻人拦住了去路,以为他们是倒卖尸体的贩子,便走上前来,厉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爷爷刚想上前解释,却见吴玲华哭着喊着跑了过来,冲着送葬队伍喊道:“都停下来!必须听这两个法师的!” 姚文修含着泪来到吴玲华的身前,埋怨地说道:“玲花,难道你也疯了吗?干嘛也跟着添乱?赶快让开!” 棺材抬起,就不能落地。八个抬杠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大声喊道:“这叫什么事啊?死沉死沉的!到底走还是不走啊?” 司仪把手一挥,大声呼道:“我这就派人把这两个疯子赶走,棺木不许落地!” 爷爷纵声长笑,指着众人道:“你们这些人才是疯子呢!好好一个大活人,却把她当死人埋了,简直是草菅人命!” 这几句话说得十分响亮,连院子里的玉秀娘都听到了。玉秀娘仿佛看到了希望,抬手擦拭了一下眼泪,发疯似的往外跑。 见棺材前站着三个人,正是吴玲华和那两个年轻人,顿时连蹦带跳,大声喊道:“灵验了!灵验了!我家玉秀有救了!” 司仪苦着脸道:“又来一个疯子,这可咋整!” 众人也以为玉秀娘精神失常,私下议论纷纷,但谁也没有上前劝说。这时,姚文修走了过来,低声问道:“孩子他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玉秀娘笑着说道:“这件事有点离奇,你先别问了。这二位是法师有办法叫玉秀起死复生。” 姚文修一脸懵然,摇了摇脑袋,没有跟玉秀娘说话,而是径直走到我爷爷的面前,很有礼貌地行了一个礼,轻声叫道: “年轻人,你是不是在说笑啊?我家姑娘不幸夭折,已经死了三天,要将她入土为安,你却前来阻止,是有什么目的?还是拿我姚家寻开心?” 爷爷呵呵一笑道:“众人皆醉我独醒,姚先生,如果我救不活你的爱女,你就把我拿到官府治罪,我张金山无怨无悔!” 姚文修见眼前这个年轻人一脸严肃,口气又这样坚定,不免有些半信半疑,期期艾艾地问道:“张法师的话是真的吗?人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变成活人?” 爷爷呵呵笑道:“如果姚先生不嫌丧气,就把棺材抬回院子里,重新打开棺材,我张金山包在身上,一定还你一个活着的爱女来!” 玉秀娘见丈夫依然有些犹豫,索性一把将丈夫推开,把手一摆,命令似的说道:“把棺材给我抬回去!今天都听我的!” 八个仵工调转方向,又把棺材抬进院子里。 玉秀娘站在棺椁前,大声宣布:“如果张法师救活我家玉秀,这说明是上天赐给的缘分,我就把我家姑娘许配你为妻!” 众人唏嘘不语,姚文修用胳肘撞了一下玉秀娘,低声喝叱道:“你就是一个精神病,整天胡说八道!” 玉秀娘也不理他,当下把手一挥,大声说道:“今天就我当家作主,请两位法师开馆!” 围观的人开始哄然了起来,纷纷交头接耳,有的说:人死不能复生,这无疑是江湖障眼邪术。 也有的说:这张金山就是一个大骗子,鼓捣几下就开始要钱了。等着看笑话吧,这回姚家可要伤大财了。 姚文修听完这些话后,站在棺材前有心阻止,可玉秀娘决心已定,一把将丈夫拉开,不顾一切地主张让两个法师打开棺材。 爷爷和李学文走到棺材前,头尾各站一个人,四只手抠住棺材才盖子,双膀一用力,同时大喝一声:“开!” “喀嚓”的一响,棺材盖子应手而起。就在同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快跑啊!别让秧打着!” 众人本来就心里发慌,他这一喊,呼啦一下,向四下逃去。当然也有几个胆子大的,仍然站在棺材旁没动,几十双眼睛同时向棺材里望去,不禁为之大骇! 原来姚玉秀的一魂一魄还在体内,因此双颊绯红,面色光润,好像睡觉了的样子,哪里可像死去几天的样子。 玉秀娘大叫一声,扑上前去喊道:“我闺女没有死!” 爷爷用单臂一拨,把玉秀娘拨到了一旁,低声喝道:“婶婶,不能吵闹。你闺女魂魄飞散,必须做法还魂才能苏醒。你这一闹,扰了她的心神,飘飞的魂魄就招不回来了。” 众人纷纷退到一旁,爷爷面南而立,口中念了咒语,缓缓地抬起双手,口中叫道:“六神归一,阴司可见!” 说完两手在双眼上一抹,冥眼登时打开,定睛一看,见牛头马面押着姚玉秀已经过了奈何桥,正逼着她喝孟婆汤。 “糟糕,如果这姑娘喝了孟婆汤,迈过三生石,魂魄就找不回来了!”情急之下,念了一条过阴口诀,灵魂出窍,朝鬼门关奔去。 灵魂出窍之后,爷爷的肉身就倒在了地上。众人大惊,惊讶地叫道:“不好啦!那边还没救活,这边又倒下一个!” 众人纷纷围涌过来,都想看看热闹。 李学文虽然不知爷爷发生了什么,但从经验来判断,张金山一定是去了阴曹地府,他生怕众人踩踏他的身体,急忙护住了我爷爷的躯体。 大声说道:“大家伙不要慌乱,我师傅到阴间去收姚姑娘的魂魄,过一会儿都能复活,谁也不要乱动!” “哼!”一个年轻人撇嘴道:“你就做梦吧!我看这是骗人不成,反被阎王爷拉走了,这就是活该倒丧!” 李学文怒目圆瞪,指着那年轻人喝道:“你还有没有良心?即使他命丧黄泉,你也不该幸灾乐祸。都给我滚一边子去!” 吴玲华也掐着腰喝道:“都朝后退几步!我告诉你们的,这是姚家的事,谁要是胆敢在这说风凉话,我就弄死他全家!” 众人见这女人发起怒来十分可怕,都纷纷向后退出了三四步,屏息静观。 却说我爷爷魂飘万里,刚到鬼门关前,有一个手持狼牙棒的厉鬼拦住了道路,大声喝道:“张金山,你小子不知好歹,又来闯我鬼门关,着打!” 把手一扬,一个光球电闪一般朝爷爷的胸膛撞了过来。爷爷吓了一大跳,刚想闪躲,谁知哪知那光球悄无声息地落入他的手中。 却听马面喝道:“魂魄已经到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滚吧!” 爷爷低头一看,不禁欣喜若狂,原来这光球竟然是姚玉秀的魂魄。他急忙念了一套还阳诀,工夫不大,便魂归体内。 爷爷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见李学文、吴玲华双手掐着腰,正与众人怒目相视。 爷爷见这个平时文质彬彬的书生,今天也是满嘴的脏话。不禁噗哧而笑,缓缓地坐了起来,竖起了拇指对李学文赞道:“好兄弟,够意思!” 李学文见他一脸笑意,这颗悬心终于落了下来,责怪道:“你小子真行啊,过阴也不说告诉我一声,我以为你真死了呢!” 吴玲华、玉秀娘急忙奔到近前,询问道:“魂魄收回来了吗?” 第19章 喜结连理 爷爷站了起来,笑而不答,径直走到棺材前,嘴唇翕动,念了一套咒语。然后探手在姚玉秀的头上连连点了几下,指尖处流出好多光球来。 却见姚玉秀的脸上出现了一波一波的光圈,如水纹一般,慢慢地散开,幽光一闪,几个光球也就不见了。 爷爷对死者笑着说道:“起来吧,别再吓唬人啦!再装死下去,把你妈、你爸、你表姐非得吓死不可。” 死者好像听见了一般,脸上顿时现出一丝微笑,两只眼睛缓缓地睁开。看见自己倒在棺材里,不禁一惊,“我的妈呀!我这是在哪里?” 玉秀娘见爱女复活,喜出望外,一下子扑到棺材上,把女儿抱了出来。 姚玉秀看了看院落,又看了看围观的民众,都很陌生,仿佛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自言自语地道:“我这是在哪呀?怎么一个人我也不认识?” “这死丫头!连你妈都不认识了?”挥手打了她一巴掌,喜极而泣。搂着女儿的脖子,哭着说道:“玉秀啊,你已经死去三天了,这些都是为你送葬的村民。” 姚玉秀满脸惊愕,又敲脑袋又擦眼睛,就是回忆不起来。 爷爷急忙上前阻止道:“你大病初愈,神识还未完全恢复。别再想了,赶紧回屋休息去吧。过一会就好了。” 爱女起死回生,毕竟是件天大的喜事,姚文修当众宣布:“姚家要大摆酒席,喜庆三天。” 话音未落,掌声立刻响了起来。 姚玉秀在母亲和表姐的搀扶下,缓缓地走入房中。 一迈门槛,姚玉秀见自己的房间布置得如同新房一般,不禁一愣:“这是怎个意思?” 母亲笑着说道:“我呀,总觉得我女儿还没死,所以就把这丧事就当场喜事来办,没想到如此地一冲,还心想事成了。你能死而复生,多亏了姓张那个后生。” 吴玲华眼珠旋转,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诶!是不是玉秀与那个姓张的有缘啊?我看张金山那年轻人不错,还是玉秀的救命恩人,不如把玉秀许配给他得了!”扭头朝姚玉秀看去。 姚玉秀脸一红,用低低的声音说道:“别胡说,人家兴许有了家室,可别做一厢情愿的傻事。” “嘻嘻嘻”吴玲华笑道:“看来我表妹是喜欢上人家啦!那我这就给你问问去,如果张金山还没成家,表姐就给你们做个媒婆。” “羞死人啦!”姚玉秀急忙捂住了脸,把身子一转,娇羞地说道:“愿意去你就去,别问我。”说完,径直朝床榻那边走去。 吴玲华笑道:“这就是默许了!”笑吟吟地朝门外走去。 爷爷、李学文和村民们正唠得火热,吴玲华并没有直接找我爷爷,而是把李学文叫到一旁,笑着问道:“这位张兄弟有没有家室?” 李学文嘴角含笑,反问道:“怎么?你有心情做媒呀?” 吴玲华点头道:“我觉得我表妹与张兄弟的姻缘实属天意,故此想给二人说和说和,让他们喜结伉俪,但不了解他家情况,故此找你打听打听。” 李学文哈哈笑道:“好!正合我意!” 吴玲华推了他一下:“你只顾笑了,赶紧给我讲一讲他家庭情况?” 李学文嘿嘿笑道:“我师傅生下来就没有母亲,唯一的亲人就是他父亲。家有茅屋三间,薄田三亩,虽然清寒,但小伙子能干,养家糊口没一点问题。师傅至今未婚,能与姚姑娘喜结连理,那真是天偶良成,堪称绝配。” 说到这里,李学文蓦地转过身去,冲着我爷爷招手喊道:“张金山,你过来一下。” 爷爷答应了一声,迈步走了过来。 李学文笑说道:“喜事,大喜事。恭喜你喜事临门了。” 两个人乃竹马之交,平时总喜欢打打闹闹,爷爷以为李学文在取笑自己,悄悄地绕到他的背后,伸手锁住他的喉咙,喝道:“我叫你油嘴滑舌!” 李学文哧哧笑道:“你小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说的都是真话。不信你问问吴大姐。” 吴玲华上前将他们拉开,笑着说道:“你俩别闹了。张兄弟,我觉得你和我表妹的邂逅,好像上苍早就安排好了似的。既然天赐姻缘,我就给你俩从中做媒,你看怎么样?” 爷爷自幼无母,是身残志坚的父亲养大的。当年家境很穷,经常吃上顿没下顿,但求三顿温饱,自由自在,至于娶妻生子,想都不敢去想。 正如父亲所说的那句话:好人家的姑娘咱想都不用去想。管她瞎子还是瘸子,能生儿育女就行,千万别让这门人绝后。 哪曾想天上竟然掉下来一个美貌如花的媳妇,真是世事难料,命运无稽,一切恍如梦幻。就是现在,他总觉得二人的话虚幻而又不大真实,宛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惟有当李学文焦急地催促时,爷爷才突然醒悟,心中又是欢喜又是茫然。憋了半天,这才羞涩说出一个字:“中!” 吴玲华笑着说道:“既然你没有意见,那我就去见见姑娘的父母,如果她父母也没有意见,趁着姚家的亲戚都在,就把这门亲事定下来。”转身朝房中走去。 姚家夫妇也相信二人有缘,正在商量此事,见吴玲华走了进来,玉秀娘急忙问道:“那个姓张的怎个情况?” 吴玲华喝了一杯茶,便把对方的家庭状况简略地讲述了一番。 姚文修毕竟是读书之人,他最懂得知恩图报这个道理,况且此事如同上天的安排,当堂就点头同意了。 吴玲华高兴不已,当即说道:“既然双方都没意见,要我说呀,择日不如撞日,借着新房、借着喜气,今天就把婚事办了。” 玉秀娘举手赞同。姚文修却摇着头道:“此乃终身大事,哪能那么草率?况且人家还有一个老父亲,哪能越过长辈。” 吴玲华寻思了一下,又说道:“既然不结婚,那就算是订婚吧。” 姚文修斩钉截铁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规矩不得违背!即使订婚也要争得父母的同意。再有,婚事在我姚家办算是怎么一回事?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姚家招养老女婿呢,别忘了,我还有儿子呢!” 玉秀娘一琢磨,也是这个理,便对吴玲华道:“你姨夫说得很对。咱们也不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虽然只看这一个人,但毕竟还有父亲和一个家呢。况且这是他张家娶媳妇,凭什么咱姚家给他们办喜事?” 吴玲华皱眉道:“那就叫他们在屯里住一宿,明天早晨叫他们回家,托个媒人、象征性地送点聘礼,等过程走完了,就叫他们完婚。” 姚文修摆手道:“玲华,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万事不要太着急。我还点考验一下这个人的人品。家庭不重要,人品可太重要了。” 吴玲华笑着说道:“这事好办,今晚我就把你们几个安排到一张桌上去。你们坐在一起喝点酒,唠唠嗑,酒后看人品,一搭眼、一张嘴就能看出来这个人咋样。” 当晚爷爷和李学文与村民们一同共赴晚宴。姚文修想看看我爷爷的人品,便与他同桌共饮。 席间,一家人唠了许多家事,虽然语言不多,但能感觉到我爷爷不但是一条汉子,还是一个正经过日子人。此后就什么话也不说了,当天就拿他当新姑爷一般的对待。 席宴散去,当夜我爷爷和李学文就住在酒馆里,次日一早,二人简单地吃了一口饭,就匆匆地上路了。 回到家中,爷爷便把此事和太爷爷细说一遍。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美事,竟然被张家给撞上了,谁能不同意? 爷爷这段时间也攒了不少的钱,三天后,就打算和李学文去下聘礼。 太爷爷反对道:“你们两个孩子去那是不尊重人呐!这件事就不用你管了,我这就去你二叔家走一趟,后天让你二叔、你二婶儿很忙一起去。不去个大人,那哪成啊。” 自从爷爷为二叔家解难之后,张世友对这个侄子的印象越来越好,得知他要娶媳妇,简直乐得不得了,主动掏出十块银圆,让侄子多下一些聘礼。 第三天,张世友赶着自家的大马车,与爷爷、张二婶、李学文带着聘礼来到姚家求婚。 姚家得知他们今天要来,特意准备了一大桌子酒菜,并把家族的长辈们完全请来作陪,其乐融融,这顿饭当做订婚宴,择个吉日,准备给二人完婚。 奇书中包罗万有,爷爷熟读了一年之久,一些知识基本都已经掌握了。其实爷爷早已择好了婚期,日子就定在下月的初八,也就是五月初八。当下一说,姚家人无不同意。 爷爷性格外向,喜欢交朋友。自从驱邪打鬼之后,更有恩于人。得到他结婚的消息之后,都纷纷前来捧场贺喜。 五月初八,爷爷和姚玉秀结婚了。 婚礼是隆重的,古乐和仪仗队蜿蜒了一里多地。花轿停在了北村口,单等新亲一到,就把新娘子迎上了花轿。 爷爷这天非常帅气,白马红衣,带着黑色的礼帽,胸前佩戴着一朵大红花,打扮得十分的喜庆。爷爷说,这是他一生中最耀眼,最幸福的时刻。 他骑在马背上,引着花轿走进了家门。 鞭炮声,鼓乐声,贺喜声,鼓掌声同时大作,震耳欲聋。爷爷家的左右邻居挤满了宾客,都争先要看新娘子下轿,真是热闹极了。 按照当地人的规矩,新郎要射箭,祛除邪祟。新娘子要过火,家旺人旺。两个喜禄双全的喜娘扶着轿子,等着搀扶新娘下轿。 一路上,新娘子的手中各握着一个苹果,象征“平安如意”。 姚玉秀头上顶着红盖头,坐在轿子里,见外边人山人海,很是热闹,就想掀起盖头朝外面看看,结果被喜娘打了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轿子在张家的院子里停了下来。司仪高声喊道:“新娘下轿!” 姚玉秀在两个喜娘的搀扶之下,小心翼翼地走出了轿子。 “新娘子过火,兴兴旺旺!” 早有家人捧来一个烧得好旺的火炉,姚玉秀低着头,看到那么旺的火苗,生怕裙子拖进火里,就有些手忙脚乱。 她伸手去拉裙子,这一伸手,那个苹果就又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滚走了。 “哎呀!”姚玉秀脱口惊呼,忘了新娘不可开口的习俗,又说了一句:“苹果掉了!” 两个喜娘都是张氏家族嫂嫂,笑骂了她一句,就去追苹果,逗得围观的民众哈哈大笑。 司仪先是一番讲演,随后开始拜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新房。仪式结束后,这才开始压桌开席。 宾朋满座,屋里屋外都摆上酒桌。流水席开了一桌又一桌。鞭炮丝竹,接连不断。戏班子一场接着一场地唱着戏,以娱乐嘉宾。 因为太爷爷腿脚不大利索,一些事情都由张二叔、张二婶全权代理。爷爷、李学文、张振山等人周旋于众宾客中间,忙得头昏脑涨。 虽然如此忙碌,但爷爷仍然抽空到新房里看看新娘。姚玉秀见他如此关心自己,心里十分舒畅。 送走了新亲,家人们才开始赴第三席,司仪把爷爷、姚玉秀以及爷爷的父亲、二叔、二婶安排在一张桌上,称之为团圆饭。 到了晚上,还得请那些捞忙人,叫做酬劳。吃完晚饭,天已经黑了。 接下来就是嫂嫂、小姑子、小叔子们的恶作剧,俗称闹洞房。两个人并排坐在床沿上,被大家折腾。 喝交杯酒、吃子孙饽饽、倒宝瓶、撤帐……,一直闹到后半夜,人们这才散去。 爷爷自从娶了妻子之后,本想不再涉足江湖。因为经常驱邪打鬼,会与鬼邪结怨,长期下去,无论对自己,对家人都不是太好。 爷爷虽然有心收手,但师傅的遗愿尚未完成,因为婴煞还活在世间,估计不出两年还会祸害人间。所以爷爷一直没有罢手,一面寻找婴煞的踪迹,一面为人们做事。 第20章 殃及家人 爷爷年轻时乐于助人,无论哪哥方有事,他都会出手相助,因此在村里口碑特好。后来爷爷又有了这等本事,替这一带人除去了很多怪事,他的名号也就越来越加响亮。 俗话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一出名不要紧,不但附近十里八村有事找他,就是百里之外的异乡人,一旦出现灵异事件都来请我爷爷,并且自愿付给酬劳。 正因为他不懂得推却,管事太多,也给爷爷的家庭带来一场又一场的灾难。 这一天,爷爷和奶奶正在菜园里给蔬菜浇水,突然一个四十左右的妇女急匆匆地闯进爷爷家的大门。 见到我爷爷,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给我爷爷跪下了,一边作揖一边哀求道:“金山大兄弟,求你救救我家两个孩子吧。” 爷爷连忙把她拉了起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起来说话。” 那妇女站了起来,便讲起了发生在她家的诡事。 这妇女名叫刘王氏,是山南景岗山村的人。最近屯子里经常发生诡异之事,不得不去请大仙儿。 村子里有个名叫肖玉凤的女人,会看香,能跳大神,因此人们都称她肖大仙儿。近期村子里诡事不断,自然要找她给看看。 自从我爷爷出道之后,肖大仙儿的买卖变得异常的萧条,今天买卖突然找上门来了,她自然不会放过。 当即就点燃了一炷香,哈欠连连,对着香火看了半晌,这才说道:“这是南山黄仙庙里的黄大仙在复仇村民。我这堂仙儿太小,根本整不过人家。如果想图个平安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到南山脚下去上香。” 村民们听肖大仙儿如此一说,不禁三年前炮轰黄仙庙那件事。 当时附近啸聚着一伙土匪,十分猖獗,经常来这一带打劫。保长就上报到县府。县令见这伙土匪十分猖狂,就秘密派出一支队伍,化成百姓的模样,住进了景岗山。 这伙土匪猖狂至极,根本不把官兵放在眼里,第二天夜里又进村了,准备血洗保长一家,没想到刚一进屯子,机关枪就响了,眨眼之间就被撂倒了七个。 土匪总共才十一个人,余下的就往南山上跑,没想到南山顶上也响起了枪声,四个土匪无处可逃,就躲进了黄仙庙。 任凭官兵如何喊话,四个土匪不但不肯投降,还做困兽犹斗。 这些当兵的可不惯着他们,当即就架起了小钢炮,几发炮弹过去,就把小庙给轰平了,从此黄仙庙也就变成了一片废墟。 小庙被炸塌了这些年,村民们也没有修缮,黄大仙一急眼,报复村民也说得过去。村民们信以为真,在肖大仙儿的引领下,都去南山下去烧香上供。 刘王氏家中共有四口人,膝下有一双儿女。去年丈夫上山采药,结果遇到了野猪,逃跑中不慎摔下了山崖,造成左腿骨骨折。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段时间丈夫只能在家中养伤,没有人出去挣钱,生活上自然要省吃俭用,也就苦坏了两个孩子。 一天,两个孩子溜溜达达地到了南山下,见山下有好多供果,就把供果给吃了;又见香炉下面压着三个铜板,也叫两个孩子给拿走了。 一走进村门口,遇到一个货郎,两个孩子用这三个铜钱买了六个糖球和两块大饼干,找了一个僻静之处,把买来的东西也给吃了。 两个孩子始终也没说,回到家中之后,都说肚子疼,母亲以为是凉住了,就让孩子趴在炕头上烙烙肚子,可过了不久,两个孩子就口吐白沫,就此人事不醒了。 起初父母以为是中毒了,就去找郎中医治。 郎中一搭脉,惊叫道:“不好,两个孩子得的是邪病。信我的话,赶紧去趟张蛮屯,把张金山请来。” 母亲觉得经常烧香上供,也不可能得罪哪堂仙啊,因此有些犹豫。这时候,西邻居王大妈闻信跑了过来,对刘王氏道: “老刘啊,你就赶紧去吧。我从南道沟铲地回来,看见你家两个孩子手里都拿着一个大苹果,一定是偷吃了供果,得罪了黄大仙。” 刘王氏一听这话,换了一双鞋子,就急匆匆地去了张蛮屯。 爷爷听完他的讲诉,觉得这堂仙不善,定是个狠角色。有心不管,可这是两条活生生的性命。犹豫了半晌,便与刘王氏一起去了景岗山。 到了刘家之后,见两个孩子人事不醒,正在炕上躺着呢。父亲伏在炕上又是磕头有事作揖,求我爷爷救救两个孩子。 爷爷摆了摆手,对这家男人道:“南北二屯住着,谁家有事我都竭力相助,不过这家伙可是个狠角色,不知道我的符水管用不管用。” 说完,从包裹里取出一张符纸,对刘王氏道:“赶紧给我端半碗清水来。” 刘王氏答应了一声,就在水缸里舀来半碗清水。爷爷将符纸点燃,化成一碗符水,就给两个孩子灌了下去。 灌下去不久,两个孩子居然坐了起来,两手不住地抖动,咯咯地笑个不停,突然把嘴一张,又把喝进去的符水给吐了出来。 尖声尖气地对我爷爷道:“张金山,别看你是太上正教的弟子,手里又持有神书,但我不怕你,想救这两个孩子的命,没门儿!” 爷爷不想与黄仙结怨,平和地说道:“大仙,孩子们虽然打扰了你,但毕竟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我劝你还是放他们一马。” 谁知两个孩子把眼睛一瞪,怒道:“他们偷吃我的供品,凭什么放过他们?你不过就是一个土豹子,我劝你少管闲事!” 爷爷依旧不急不怒,一笑道:“倘若我非得管这闲事呢?” 两个孩子同时把牙一咬,阴冷冷地道:“那就等着给你家人收尸吧!” 爷爷登时勃然大怒,破口骂道:“该死的黄皮子,我是不是给你脸啦!”当下咬破中指,把鲜血点在两个孩子的额头上。 随即抓住两个孩子的后脖领子,将他们倒立过来,一缕缕黑烟从两个孩子的耳鼻口中冒了出来。 两个孩子尖声骂道:“野驴子,稀你娘的!咱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你等着的!”身子颤抖了一下,黑烟瞬间不见了。 两个孩子终于苏醒了过来,看了一眼父母,放声大哭。 孩子的父母自然是感激不尽,连连给我爷爷行礼,并要为爷爷买酒做菜。 爷爷摆手道:“这只黄皮子凶心不息,睚眦必报,今天我收拾了他,估计会报复我的家人。心情我领了,饭就不吃了,我得赶紧回家。” 背上了包裹,急匆匆地往家里赶。 刚一走进南村口,就见张岐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大老远就喊道:“野驴子哥,家里出事了,赶紧回家!” 爷爷心中咯噔的一下子,也来不及多问,拔足狂奔,等跑到东村口,见自家的大门前围着好多人,远远就听见妻子的哭声。 众人见我爷爷跑了过来,急忙为他让开一条路,爷爷径直闯进人群,见父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衣服上满是泥土,头上有伤,嘴角溢出丝丝的血水,便对妻子问道:“父亲是怎么死的?” 姚玉秀跪在父亲的身旁,哭着讲道:“父亲就坐在南墙下乘凉,大墙莫名其妙地倒塌了,把父亲压在了下面。听到响声之后,左右邻居都跑了出来,一齐动手,等把扒了出来,人已经断气了!” 爷爷自幼无母,是父亲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养大,立志要让他成为张蛮屯最幸福的一个人,没想到日子刚刚渐好,竟然出现了这样的意外。 他看了看倒塌的石墙,心里一直在想,好端端的一道石墙,怎们毫无征兆地倒了呢?突然想起黄皮子所说的那句话,心里顿时明白了一切。 他心痛如绞,狂怒、悲愤、懊悔、气苦、忧惧……张口无声,欲哭无泪。突然悲愤大吼:“黄皮子,我不杀你誓不为人!”拳头紧握,鲜血从指缝间丝丝滴落。 李学文与我爷爷是最好搭档,两个人无需开口,只需一个眼神,就能知道要做什么。听他如此一喊,心里立刻就明白了几分,便把爷爷拉到了一旁。 低声道:“野驴子,男儿流血不流泪,众目睽睽之下,干嘛要泄露秘密?冷静下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父亲的灵魂有了归处,我们一起前往景岗山,若不把黄皮子剁成肉酱,我们誓不为人!” 爷爷心中一震,忖道:“人死不能复生,骂骂吵吵的又有何用?眼下应该做的,就是给父亲风风光光地办个丧事,然后向黄皮子讨还血债!” 计议已定,爷爷嘴角牵出一丝莫名的微笑,喃喃自语道:“父亲体弱多病,估计也没有几年的活头了,这样去了也好,也好啊!”瞥了一眼天空,当下朝父亲的尸体前走去。 好多的事情还等着他去料理,索性也不在想这件事,开始为父亲操办后事。 一期过后,这天爷爷找来了李学文,就想前往景岗山去找黄皮子报仇。 奶奶姚玉秀出生在读书世家,不但知书达理,更懂得轻重缓急,当场就阻止道:“不能去。父亲是死在石墙之下,单凭黄皮子放出的一句狠话,你就断定是黄皮子所为,是不是过于武断了?万一是墙体结构出现了问题,岂不是误会了人家?别忘了,我们是人,还要在人世间生存一辈子,你就不怕与黄仙家族结下梁子吗?” 黄鼠狼乃五大仙家之一,属于有仇必报的那种。爷爷也怕得罪整个黄仙家族,也就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偷偷地去了一次景岗山,让刘家人暗中调查一下父亲的死因。 晃眼之间,父亲五期过去了,景岗山那边依旧没有消息。正当爷爷想要大开杀戒之时,刘王氏突然来到了爷爷的家中。 她把我爷爷叫到了一旁,低声对我爷爷道:“喜事来了!喜事来了!昨天中午,西北方向突然飘来了一片黑云彩,瞬间就布满了天空。雷电交加,把南山下那个破庙劈得粉碎。雨过天晴,屯里人就去南山脚下查看,发现石头堆里有两只黄皮子,火红色的皮毛,足有两尺多长,吐着小舌头,已经僵硬了。” 爷爷突然想起死去的父亲,不禁悲从心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仰天狂吼。 声音浩大,在这寂静的山谷间,吼声犹为清晰入耳,撕心裂肺。 奶奶和刘王氏见他哭得如此悲痛,心疼不可抑制,伸手搭在他的肩头上,只能温言抚慰。 爷爷心里愧疚难当,哭起来无法抑制。就在二人无可奈何之际,李学文跑了过来,大声喝道: “男儿有泪不轻弹,哭什么哭!赶紧买一些香火和纸钱,到老爷子坟前祭拜一下。那里荒无人烟,你愿意怎哭就怎哭!” 爷爷被他如此一说,顿时清醒了过来,当即买来好多香火、纸钱和祭品,来到父亲的坟前,磕头祭拜,告慰亡灵。 二人祭拜完毕,便找个地方坐下。 爷爷两眼望着天空,沉声说道:“一朝入江湖,便是江湖人,我有心金盆洗手,可师傅的遗愿还未完成。最令我烦感的是,找我治病的人太多,你说不去吧,都在南北二屯住着,真不好拒绝;你说去吧,这东西还真殃及家人。” 李学文笑着说道:“你不但有了媳妇,媳妇的肚子里又怀着孩子,是该收手了。我的本事虽然不能与你相比,但要对步罡踏斗、披发仗剑、发符施印等都略懂一二,对付一些小小的妖鬼还没有问题,以后有人找你,一些小事就往我的身上推。” 爷爷叹道:“你不但有文化,人也年轻。一旦战争结束了,说不定就前途无量。况且你还有父母,我怎忍心让你干这事?” 李学文两眼望着天空,从心里逸出一声喟叹,低沉地讲道:“野驴子,不瞒你说,我已经看透了未来,真的没有希望了。我总在寻求一死,可有代价的死又寻觅不到,没有代价的死,又觉得不值得,故此胡混在这个世界上。你真觉得我对驱邪打鬼很感兴趣吗?说句实话,一点也没有,我只想报应落在我的身上,尽快离开这个世界。” 爷爷不禁一惊,冲着李学文吼道:“你年纪轻轻的,干嘛想死!别忘了,你还有父母呢!” 第21章 一双鬼鞋 李学文苦笑道:“身上的伤口容易治疗,心灵上的伤口很难治愈。我在读书的时候,很羡慕民主和自由,一直再往这方面努力. “然而……唉——!自打我离开校园的那一刻,我已经厌世了。谈起父母,我李学文并非不孝之子。可母亲病魔缠身,胖成那样,能有几年活头? “父亲固执己见,去年又从老陆家买来那些土地,以眼下的形势,你说我家还有个好么?不说了,内心的痛苦无人能解,失去的光阴无处寻觅;以后有什么事请你尽管往我身推,我不怕报复,愿为你分担!” 爷爷见他如此低沉,本想劝他几句,毕竟文化有限,对什么民主、自由更是一窍不通,只能含着眼泪,哭着说道:“咱俩是最好的兄弟,为了我,以后你要再谈死这个字,我就跟你急眼。” 李学文见我爷爷如此在乎自己,便嘿嘿一笑,说了一句:“我不想死了,好好活着还不行么!”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哈哈大笑,便起身回家了。 爷爷生怕奶奶担心,一直也没讲出太爷爷真正的死因,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夫妻二人相亲相爱,互尊互敬,对姚家二老也是极为的孝敬。 自打太爷爷死了之后,爷爷也想不再涉足江湖,因为经常驱邪打鬼,会与鬼邪结怨,长期下去,妖魔报复家人怎么办? 有心收手,可青云子的遗愿尚未完成,因为婴煞还在世间,估计不出五年还会祸害人间。所以我爷爷始终没有罢手,一直在寻找婴煞的踪迹。 最近的一年里,李学文的道法进步很快,虽然不能和我爷爷相比拟,但要对步罡踏斗、披发仗剑、发符施印等无所不通。所以就把一些诸多小事都推到李学文的身上。 而李学文为了排遣心中的苦闷,有请必去,爷爷自然轻松了许多。 大山里的人们善良,知道李学文整天为别人奔忙很不容易,每次做法完毕,都赏他们一些钱或物。 一则盛情难却;二则干这行的不能跑空堂,每次临走时,李学文都收下少许的钱物,回来之后,必须分给我爷爷一半,这样一来,两家日子都过得不错。 时日匆匆,一晃又是一年过去了,我爷爷也有了自己的儿子,起名叫张天缘,意思就是天赐之缘。 而李学文家境虽然优越,模样也是没的说,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讨不着媳妇,为此父母不免唉声叹气。 李学文不但是我爷爷的好兄弟,而且还有半师之缘。办满月这天,他自然要提前两天到场,忙前忙后,直到人客散尽为止。 爷爷见好兄弟如此卖力,便拍着他的肩头道:“学文兄弟,这几天把你累得够呛,等人客都走了,咱哥俩整几样可口的小菜,好好地喝上几盅。” 李学文点头道:“行,说句实在的,我真不愿意回家,一到家中,我妈、我爸就开始穷叨咕。” 爷爷笑着问道:“唠叨你什么?如果是因为给别人看病的事,你就收手别干了。” 李学文哼道:“我爸见钱眼开,我每次都拿回一些钱来,他嘴丫子都要咧开了,才不为这件事而生气呢?” “那是因为什么?”奶奶一旁问道。 李学文看了一眼倒在悠车里的孩子,“嗯嗯”地逗了几下,蓦地转过身子,冲着我爷爷气呼呼地说道: “都怨你们俩呀!孩子都满月了,而我的媳妇不知道在哪个妈的肚子里转筋呢!你说我妈我爸能不着急吗?闲着没事,不是四处托人保媒,就是骂我没有本事。” 说到此处,不禁嗟叹了一声,沉声道:“本想靠读书改变命运,战事一起,学校停课了;我本想好好务农,去过平淡的日子,可内战又要爆发了。 “听说北边建立了什么政权,正在打土豪分田地,你说我爸在节骨眼上,还买了十多亩土地,你说要划分一个大地主成分可怎么办? “还有,你说我这个家。母亲浑身都是病,胖得像地缸子似的,什么也不能干;我爸虽然勤劳肯干,可他倔得像头驴。即便是我这小伙再优秀,也没有人肯嫁给我。” 爷爷、奶奶听他说话有趣,都指着他哧哧而笑。 李学文指着他们道:“你们不用笑,我说的都是实在话。” 爷爷对他的家境颇为了解,也知道李学文没有撒谎,便劝说道:“也别什么事都赖你爹妈,还是缘分未到。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莫强求。俗话说:好婚姻不怕晚,说不定今天晚上就在道上捡到一个呢!” 这不过就是几句玩笑话,谁又能把此话当真?谁知这件事还真的发生了。 等所有人都走后,兄弟俩放了一张炕桌,奶奶下厨为他们俩做了几样可口的小菜,二人推杯换盏就喝了起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二更天了。 李学文已是醉眼朦胧,说话舌头根子都硬了,咬着舌头道:“野驴子,天不早啦!我、我也该回家了。桌子上的东西你自己收拾吧。” 爷爷见他已有八层醉意,便对他说道:“别走了,今晚就在我爸那屋对付一宿吧。” 李学文踉踉跄跄地走到房门口,左手拄着门框,右手用力拨开我爷爷,大声嚷道:“没事的,老母猪一泼尿远的路,怕个啥?况且我还要捡媳妇去呢!嘻嘻嘻!” 把手散开,踉踉跄跄地往出走,爷爷上前去拉他:“你踉踉跄跄的,能行啊?还是我送你回家吧。” 李学文把手一甩:“没事!你看看,我还能跑呢!”说完向前跑了几步。 爷爷还是不放心,便跟在他的后面。 李学文怒吼道:“你老跟着我干啥!我又不是找不着家!赶紧回去!” 胸脯一挺,开始唱起歌来:“半夜一更里呀!更里有月牙!月牙弯弯照楼台呀……” 爷爷见他神智还算清楚,暗地里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就回到屋里去了。 初夏之夜,繁星灿烂,碧空中清新如洗,辽远的星光把大地照得一片雪白。 李学文在星光的照耀下,拾捡一条小路踉踉跄跄地往家走,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拌,“扑通”的一声,结果摔了一跤。 幸好前面一个土包,只是向前一扑,两手拄在地上,好在没有摔到别的部位。他急忙爬了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土,自言道:“真喝多了,还闹一个大前趴!” 揉了揉眼睛,突然感觉不对,见四周尽是青草和树木,还有一座座坟墓。他当下猛劲甩了甩头,从晕迷的神智中清醒了过来。 四下看去,不禁一惊,“呀!我怎么走到孙家坟圈子来啦?” 他辨别一下方向,转身又往屯子里走,走着走着,突然看见地上有一只白色的鞋子,于是他就把鞋子捡了起来。 李学文见鞋子很新,看样子从来没有人穿过。心想:“这鞋子一定很贵,我捡到一只也没有什么用。肯定是谁不小心丢的,我先拿回家去,要是有人找鞋子我在还给她。” 当时他还属于醉酒状态,因此也就没有多想,就踉踉跄跄地回到家中,把鞋子放在桌子上,到处翻找火柴。 父亲听到动静之后,便从自己的房间走了过来,划着了火柴,将油灯点亮。见李学文一身的酒气,满身是土,便骂道:“瞧你那死熊样吧!整天不是喝大酒,就是扯用不着的。照你这样,八辈子也讨不到老婆!” 李学文敲着手,苦涩地说道:“爸,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说话能不能客气一点?求求你了,让我多活几天吧!” 父亲怒视了他一眼,哼道:“八辈子也看不着后脑勺子!”气呼呼地走了。 李学文又是生气又是难过,怔怔地看了半晌父亲的背影,突然心头一酸,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他又回到椅子上坐下,喝了一杯凉开水,似乎清醒不少,这才拿起那双鞋子。见是一只崭新的女式胶鞋,橡胶的底子,白帆布的鞋帮,上面还拴着鞋带,用手一撅,软乎乎的,一看就是东洋货。 “这鞋子是谁丢的呢?”李学文努力回想了片刻,恍然想起是在孙家大坟圈子附近捡到的,不禁醉意全无。 忖道:“野驴子家距离我家并不远,而且全是大路,我怎么走到孙家坟圈子去了呢?莫非我近期管的闲事太多,所以想用鬼打墙来害我?我李学文虽然道法不高,但对付几个鬼魂还是绰绰有余。我不如将鞋子定住,一旦鬼魂来找,就把她困住。” 想到这里,便把鞋子放在了门口,对着鞋子就念了一套五行诀:“金生火,火生土,土生金——五行生根,雷劈不动!” 施法完毕,李学文又回到椅子上坐下,本想坐等鬼魂到来,可他毕竟喝了不少的酒,不多时,困意上涌,把身子朝后一仰,便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听见一个女人悲悲戚戚的哭声,声音仿佛就头顶,就在四周。 李学文一股身坐了起来,点燃了蜡烛,屋子里立刻明亮了起来。转头朝门口处看去,见一个女鬼正在用力拽那只鞋子。 因为鞋子已经生了五行根,只要女鬼用力一拽,鞋子的四周冒出青、赤、黄、白、黑五缕轻烟,任凭她如何扯拽,就是纹丝不动,急得女鬼呜呜直哭。 李学文把蜡烛戳在炕沿上,距离有鬼更近一些。 烛光明亮,看得一清二楚。见这女鬼身材不是太高,身穿浅灰色的布衫,黑色裙子,白色的袜子,只穿一只鞋子。 虽然李学文只能看个侧面,但从她的打扮上看,好像是个学生,便动了好奇之心,就想看看女鬼的正脸。 手指勾动,笑吟吟地道:“嗐嗐嗐,哪来的小鬼儿在偷我家的鞋子。” 那女鬼蓦然转头,李学文不禁“啊”了一声,手中的木剑当啷掉落,完全震慑于她的容光之中。 只见这女鬼短发齐眉,柳眉弯弯,一双大眼黑白分明;面型微微有些发圆,皮肤又白又嫩,如玉脂一般。在烛光的照耀下,玉腮并不惨白,显得格外的娇美,果然是个女学生。 李学文也是读书之人,自幼就喜欢这样的女孩子,没想到梦寐以求的女孩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刹那间情根深种,从此不能自拔。 稳了半晌的心神,这才对女鬼道:“我给鞋子下了咒语,你是拿不走的。” 女鬼缓缓起身,双手掐腰,俏脸罩霜,嗔道:“你为什么要困住我的鞋子?难道你想归为己有吗?” 李学文见她嗔怒之态极为迷人,便笑着说道:“你这个小丫头,看着挺文静,说起话来怎么这么刁蛮。东西是我捡到的不错,但你也不能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拿走吧?最起码也得跟人家说一句谢谢吧。” 女鬼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有失礼貌,连忙低下头去,用那只穿着鞋子的脚荡了几下地面,羞怯地说道:“这鞋子对我极为重要,一时冲动,冒犯了大哥哥。大哥哥,我错了,请您原谅我吧。” 李学文摆手道:“道歉就不必了。我只想知道你来自哪个世界?鞋子为什么丢在孙家的坟圈子里?还有,你怎么知道鞋子会在这里?” 女鬼顿时有些慌乱,素手连摆,连忙说道:“大哥,请您别再问了。古人云:难得糊涂。知道太多了,反而对你不好。妹子只想拿回我那双鞋子,请大哥哥给个面子。” 李学文呵呵笑道:“不说就不说吧。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来自于阴间,不然我也不会困住这双鞋子了。姑娘,我瞧你的打扮是个学生,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前生在那个学校读过书?与孙家是什么关系?” 女鬼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平静地坐在椅子上,俊逸的眉毛,闪闪发亮的眼睛,嘴角挂着温暖而又满不在乎的笑容,她的心忽地平静下来。 女鬼一笑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不是人,那我就把前生讲诉给你。不过鞋子今天我必须拿走,因为她对我极为重要。” 李学文笑道:“我留下一只鬼鞋有什么用?鞋子你随时随地都可以拿走。不瞒你说,我也是个学生,只想跟姑娘说说话而已。” 第22章 情根深种 女鬼微微一笑,宛如冰雪初融,春暖花开。 李学文脑中一片空白,天地万物一片沉寂,只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突然想起我爷爷的那段话:好婚姻不怕晚,说不定今天晚上在路上就捡到一个呢!难道野驴子能掐会算,今天真的捡到一个媳妇?” 胡思乱想之中,口中突然愣愣地说道:“奇怪,奇怪,真是奇怪?” 女鬼问道:“奇怪什么?” 李学文自知失态,连忙嘿笑道:“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姑娘请坐,我想知道这双鞋子对你为什么这么重要?” 女鬼欠身在椅子上坐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便开始讲道:“我是北山孙家沟的人,我叫孙晓莹,十一岁那年,当时家里非常困难。我父母靠种地为生,农闲时还要上山采一些山货,到城里变卖,挣点零花钱来维持这个家。 “有一年秋天,我父亲和母亲一起上山采蘑菇。山高草滑,母亲一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我父亲伸手去拉她的时候没拉住,结果父母双双坠下了山崖。 “我只好和我的奶奶相依为命,我上学的时候没有好衣服好鞋子,同学们都嫌弃我穿得不好,甚至都没有人和我玩。自打那一刻起,我就有一个梦想,长大后一定穿着体面,让奶奶幸福。 “我学习优异,十七岁那年,我考上了奉天女子师范学校,毕业后我立誓回家,当一名老师,想让家乡的孩子们都能学到知识。 “在学校里,老师对我非常照顾,每发奖学金、住宿费都有我的份,我舍不得花,就把这些钱偷偷地积攒起来。 “一年后,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临回家的前两天,我就把我全部的积蓄全都拿了出来,不但给我奶奶买了好多好多的好吃的,还为自己买了一双最喜欢的白鞋子。” 她端起水碗,喝了一口水,继续讲道:“那天,我提着好多的东西,兴高采烈地登上了通往义州的火车。 “没想到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苏军也对日宣战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飞机,在空中盘旋轰炸,结果把列车炸翻了。 “我从车窗甩了出去,正好头部撞到了地上的石头上,由于失血过多,这条生命也就结束了。 “但是,在我将要结束生命的那一刻,脑子里依旧想着奶奶,我手依然抱着包裹和那双白胶鞋。 “因为我身上装着学生证,就通知家里来收尸。我也不知道是哪位家人把我的尸体运回家中,将我埋进孙家坟圈子里。” 李学文听完她的讲述,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地哭了起来,突然仰天叹道:“同命相怜!同命相怜! “不瞒你说,我也是奉天师范学校的学生,只是比你晚了一年。我虽然没死在战火之中,但只读了两个月的书,学校就关闭了,只能回到家中。 “我也想踏踏实实地做个农民,可我的思想总是与现实格格不入,为了摆脱心中的苦闷,喜欢追求冒险和刺激,于是便与张金山干起了降妖打鬼的勾当。孙姑娘,你的鞋明明是在坟墓里,怎么会丢在路上呢?” 孙小莹沉吟道:“我也说不清楚。有可能是讨厌黄皮子,把我的鞋子给叼走的吧。正因为我十分喜欢这双鞋子,所以就到处寻找。李大哥,你可以把鞋子还给我吗?” 李学文指着门口的鞋子道:“封印我已经解开了,随时随地都可以拿走。只是今生难寻知己,我能跟你说说话吗?” 孙晓莹看了一眼窗外,对李学文道:“距离五更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可以陪你说说话。不过这里毕竟是你的家,倘若被你父母看见了,岂不是不好?咱们还是到野外坐坐吧。” 李学文起身说道:“当我看到你穿着一身学生装,不禁勾引起学生时代的回忆。等等我,我也有一身校服,穿上学生装才与你匹配。” 孙晓莹咯咯笑道:“没想到李大哥的情趣还很高呢。” 李学文微微一笑,说了一句:“那可不!”转身去了后屋。 为了赢得孙晓莹的芳心,李学文打开了箱子,找出多年没有穿过的校服,快速地穿在身上,笑呵呵地来到女鬼的面前,拍着自己胸脯道:“我也是个读书人!” 校服又瘦又小,尽是褶皱,穿在身上很不协调,孙晓莹忍不住地咯咯而笑。 她笑声甜美,姿势曼妙,宛如花中的百灵鸟,把李学文都看痴了。 “看什么看!走啊!” 李学文如梦方醒,轻轻地推开了房门,朝门外走去。 天空如洗,星辰满天。两个人漫步来到东大砬子。山崖无人,唯有涛声滚滚,二人并肩而坐,迎风而谈,天南地北,极是快意。 时间飞快,眨眼接近五更时分,远处传来雄鸡的报晓声。 孙晓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对李学文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李大哥,毕竟人鬼殊途,我希望你严守这一夜的秘密。”双臂舒展,脚下阴风卷起,幽幽渺渺地飞走了。 月光如水,树影摇荡,四周空空荡荡,望着远去旋风,李学文的心中一片凄凉。过了半晌,这才喃喃道:“人鬼两界,此次一别,不知此后是否还会相见?” 一想到永别,李学文心中大痛。天意弄人,汉子多情,这一夜的巧遇,竟让他从此永生难忘。 李学文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喝了一杯清水,仰靠在椅子上。望着孙晓莹用过的那个杯子,她那秀丽的容颜立刻涌入脑海,一时间意乱情迷,不由得痴了。 李学文不但有文化,而且精通道法,哪能不晓得人鬼两界的道理?心里一直在想:“我该如何如何逾越人妖殊途这道鸿沟呢?” 忽然想起我爷爷与我奶奶的一段奇缘,便把手一拍,喜道:“我和张金山境况有些类似,我不如让他帮想个法子。” 想到此处,一跃而起,朝爷爷家中奔去。 此时天还没有完全放亮,爷爷还没有起床,本想安安静静地睡一个懒觉,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爷爷坐了起来,撩开窗帘,探头朝门外看了一眼,见矮墙外露出人的脑袋,便骂道:“李学文这个兔小子,一大早就来敲门,想睡个安稳觉都不得消停。” 爷爷穿好了衣服,来到了大门口,一边开门一边问道:“什么事啊?火急火燎的。” 大门敞开,李学文没有往前走,而是低着头,羞嗒嗒地说:“没……没什么大事。你小子的嘴还是挺灵验的,说我捡个媳妇,我还真捡到一双鞋,那鞋子引来……引来一个,一个……不说了,总之是件好事。” 爷爷听了这番没头没尾的话,非常着急,大声嚷道:“什么媳妇又是鞋子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把话讲完,我就回屋睡觉去了!” 李学文羞于开口,犹豫了半晌,这才把爷爷叫到一旁,便把昨晚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爷爷听完,表情立刻凝重了起来,正色地说道:“学文你也学过道法,也知道阴阳两界的道理。人鬼不能相容,是没有好结果的。” 李学文苦涩地说道:“我当然晓得这些道理,可……可是自从见她一面之后我就不能自拔,求求你,看看有什么法子没有,设法成全我们。” 爷爷轻轻地摇了一下头,低声说道:“人鬼是不能通婚的,除非你们俩都转为下世,继续投胎做人。即便是这样,也未必能走到一起,因为……” “别跟我讲这些!”李学文陡然蹲在了地上,两手插入发丝里,不住地抓挠着头皮,蹲在墙角里无声痛哭。 爷爷见好兄弟痛苦成这样,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也想竭尽全力去帮助他,可能力有限,只能出言安慰: “学文,听我的话,趁着入戏不深,你赶快把她忘记吧,回到正常生活中来。我认识的朋友很多,顺便求他们为你说一门亲事,然后好好地过日子。” 李学文缓缓地抬起头来,用愤怒的目光看着我爷爷,突然怒吼道:“我是让你来帮我,不是让你劝我的!” 说完,霍地站了起来,蓦地转过身子,气恼恼地走了。 爷爷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摇了一下子头,叹道:“情毒入骨,害人不浅。哪天我必须见见女鬼孙晓莹!” 李学文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中,象征性地吃了几口早饭,便仰卧在木床上,双手枕于后脑,翘着二郎腿,仰望着房顶,苶呆呆地发愣。 此刻孙晓莹那绝世音容相貌刹那跃入脑海,也有心排遣,可越排遣越加强烈。她那银铃似的笑声,她那珍珠一般的眼泪……未尝模糊,反而更加清晰,一时间意乱情迷。 过了良久,李学文摇了摇头,这才将她从脑海中驱走。 幻象一经退却,爷爷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人鬼并非同类,即使走到一起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一想到自己的期愿原来竟是镜花水月,胸口登时如被大锤重重一击,险些透不过起来。 他“啊”地叫了一声,一个鲤鱼打挺跳到地上,便从母亲的药盒子里拿出一丸安眠药,整丸吞咽下去,然后扯过被子,蒙在头上,不多时就睡着了。 父亲与他水火不同炉,眼看都快中午了,他仍在熟睡,不免摔盆摔碗,骂骂吵吵。李学文虽然已被骂醒,但他依旧不肯起床,实在听烦了,就把被子蒙在头上。 他在被窝里苦熬了一整天,直到暮色降临,这才起床洗了一把脸,见饭桌上摆着一大盆米饭,便从酱缸里夹了两根咸黄瓜,就吃了起来。 吃完晚饭之后,李学文换了一身新衣服,转身就往门外走。 母亲见儿子有些异常,拖着肥胖的身体,一步一步地磨蹭到门前,两手扶着门框,对儿子问道:“学文呐,我总觉得你有些不对劲儿,你到底怎么了?这是要去哪?” 李学文转身看了一眼母亲,温和地对母亲道:“昨天夜里帮助别人做点事,一宿没睡觉,什么事也没有,不用你担心。我到野驴子家去一趟,过一会儿就回来。”头也不回一下地走出了大门。 火云聚散,暮色渐深,苍茫夜空与百里荒原连成一片。 李学文坐在东大砬子上,手指转动着两个圆石头,呆呆地望着层层降临的暮色,心中如黄昏一样苍茫迷乱。 他也知道阴阳两隔的道理,倘若越陷越深,此生也就走向终点。然而父亲买了如此多土地,会不会是个灾难?那么,我的未来还有希望吗? 一想到孙晓莹娇美的面容,他明知前边就是一个美丽而凶险的涡漩,黑暗莫测,仍然不能遏止地向下跳跃。 他霍地站了起来,自语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既然我的未来黯淡无光,苟活于世又有何用?还不如跟心爱的人到下世去。” 想到此处,猛地跳了起来,迈步朝孙家坟圈子走去。 夜色深沉,坟茔的万籁无声,只有沉默的黑夜将他包围着。猫头鹰相互应答,发出似笑似叫的怪声,阴森而又恐怖,但李学文一点也不害怕,带着激动的心情来到孙晓莹的坟前。 他静穆地站在坟前,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低声喊了三声孙晓莹!突然阴风乍起,尘土飞扬,在他身前不停地旋转。 李学文高兴不已,笑着说道:“别转了,赶紧现身吧。” 话音未落,旋风陡然消失,只见孙晓莹站在月光之下,仿佛狂野烟树,空谷幽兰。 李学文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天地万物一片死寂,只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快,完全震慑于孙晓莹的美貌之中。 孙晓莹见他失魂落魄,一直盯着自己发呆,微微皱眉道:“李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李学文如梦方醒,哈哈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终于见到你了!”蓦地张开了双臂,情不自禁朝她拥抱了过去。 孙晓莹柳腰一扭,倏然躲开,肩头微微一耸,脚下生风,嗖的一声,朝远处飞去。 第23章 携手联盟 李学文双臂猛然合拢,就像搂了一怀夜里的迷雾,空洞而又冰凉。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见孙晓莹随风而去,心里说不出的后悔,自责道:“孙姑娘一定是生气了,我干嘛这般龌龊不堪?” 抡起手臂,狠狠地摔了自己一个耳光,大声喊道:“孙晓莹,我错了!” 狂呼了半晌,连嗓音都变得嘶哑起来,仍不见孙晓莹回来,只能失落落地朝村庄那边走去。 当他走出东沟口时,忽见脚下旋风一转,竟然跳出一个人来。 李学文抬头望去,见眼前站着一个少女,两手交叉在胸前,娇羞地低着头,正是孙晓莹。 他又惊又喜,快步来到孙晓莹的身前,笑嘻嘻地问道:“你终于肯原谅我了?” 孙晓莹腼腆地一笑道:“你帮我找回了鞋子,哪有不搭理你的道理?不过今天你的行为确实令我很讨厌,本想从此离你而去,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所以才半路等你。” 李学文笑着问道:“什么事?” 孙晓莹环顾一下四周,对李学文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如果你想听的话,必须得追上我!”蓦然转身,朝东沟里奔去。 李学文年轻好胜,见她想和自己赛跑,嘴里叨咕了一句:“小丫头片子想和我赛跑?你还嫩了点!”脚下加力,撒腿狂奔,直追而去。 岂料孙晓莹速度奇快,身法又飘忽诡异,看似就在眼前,却始终差之毫厘,就是追之不上。 李学文虽然年轻能跑,毕竟是人,没跑出半里路就跑不动了。他弓着腰,两手搭在膝盖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孙晓莹向前跑了几步,见身后没有了动静,便转过身来。见他累成这样,不禁跳脚欢呼,如同欢庆胜利一般。 李学文见她活泼调皮、聪明可爱,更是打心眼里喜欢,忖道:“难怪我看到她第一眼时,就莫可名状地钟情喜欢,死心塌地。” 忽听孙晓莹笑吟吟地问道:“李大哥,你认输了吧?” 李学文一边喘气一边点头道:“嗯嗯,我确实跑不动了。晓莹,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孙晓莹把手背在身后,昂着头,摇动了几下身子,“嗯!行吧!不过你没跑过我,就该认赌服输。这样吧,你得从我叫一声老师。” 李学文见这姑娘天真调皮,更加喜爱,于是朝她行了一个拱手礼,朗声叫道:“老师好!” 孙晓莹显得极为开心,拍着手,拔高一跳,大声应道:“哎—!”随即爆发一阵银铃似的笑声。 李学文见她开心,自己更是开心,便来到她的身旁,笑着说道:“老师也叫了,学生也当了,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孙晓莹指着前方道:“咱们还是边走边聊,走到山脚下为止。” 夜空晴朗,树影斑驳,两个人漫步在通往不知未来的小路上。 李学文问道:“晓莹,你不在阴间等待转世,怎么跑到阳间做起鬼来了?” 孙晓莹叹道:“都怪我年幼无知,去年七月初七那天,冥门大开,无数鬼魂争先恐后地朝外逃逸,我一时好奇,也跟着逃了出来。 “可那些厉鬼冲到人间,专找一些元神虚弱的人附体,然后吞噬人的神识,霸占人的肉身。我于心不忍,也就没选择投胎,结果成了人间的之鬼。 “一次牛头马面来人世收服幽魂,他对我说:一个婴煞就混在鬼魂之中,隐藏的很深,希望你能协助调查。 “于是我就主动请缨,要助他们一臂之力,争取尽快降伏婴煞!牛头马面见我是个正义的姑娘,也就准许了,可是……” 讲到此处,她低下头来,惭愧地说道:“我信心十足,但能力有限,至今也没能寻到婴煞的踪迹。也许是天意的缘故,鞋子竟然被你捡到了,说明我们有着共同的使命。” 李学文叹道:“自打上石沟跑了婴煞之后,我和我师傅一直都在查找婴煞的行踪,可一年多过去了,依旧毫无收获。孙姑娘,既然我们有着同一种使命,怎们能不能互换一下信息?” 孙晓莹点了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讲道:“我虽然没有找到婴煞,但我从土地公公的口中打听到这样的一条消息:他说:婴煞为了躲避追踪,附在另一个故去的孕妇腹中,与一只成仙得道的黄皮子狼狈为奸,在没有成形之时,可能会化作旱魃。” 李学文听了这话,顿时欣喜不已,拍着手道:“晓莹,有这一点线索就足够了!你想一想,哪里有干旱,哪里一定就有旱魃,那时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不信找不着婴煞!” 孙晓莹听了这话,立刻活跃了起来,拍手叫道:“还是你老师的功劳大吧?” 李学文嘿嘿笑道:“这老师不够格,整得学生哭笑不得,心里很是难受。” 孙晓莹待要讲话,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喊声:“李学文,你在哪呀!赶紧回家。” 李学文不禁一怔,低声道:“野驴子来了,你要不要见他?” 孙晓莹寻思了一下,摇头道:“毕竟我与他不熟悉,还是不见他为好。这样吧,你先给我传个话吧。如果他对我没有恶意,愿意跟我合作,哪天我见他一面。” 李学文点头道:“是啊,张金山这个人哪都不错,就是脾气暴躁了一点,我真他不问青红皂白就对你动手。晓莹,我什么时候与你会面?” 孙晓莹大眼扑闪,沉思了片刻,这才对李学文道:“我近期再去土地公那里打听一下有关婴煞方面的消息,七天后,你到坟茔地来找我。” 李学文点头道:“好吧,就这样定了。你要保重。” 孙晓莹也说了一句“保重。”阴风乍起,人已经不见了。 李学文把身子一转,冲着我爷爷大喊一声:“野驴子,我在这呢!”吹着口哨,乐呵呵地朝东村口走去。 爷爷虽然桀骜狂野,但他外冷内热,心肠极软,虽然没把李学文的今天早晨话当成一回事,但隐隐还是有些不放心,吃完晚饭之后,就去了李学文家。 他来到李家的大门前,见大门紧闭,屋子里亮着灯光,便冲着院子里喊道:“学文在家吗?” 房门一响,李忠孝推门而出,对我爷爷问道:“我家学文没和你在一起么?他睡了一天的觉,天一黑就出去了。这孩子,整天撒谎尿屁的,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爷爷暗呼糟糕,当即登上高处,环顾四周,见东山脚下阴风滚滚,便朝东山脚下奔了过去。 他边跑边喊,当他跑到东沟口时,正与李学文撞个正着。见他春风得意,还吹着个口哨,爷爷不禁大怒,不等李学文开口说话,飞起就是一脚,正踹在他的腰胯上。 李学文一个站立不住,摔倒在西边的壕沟里。 沟里乱石遍地,李学文朝下一坐,正坐在石头尖儿上,把屁股硌得十分疼痛,哭唧唧地骂道:“野驴子,你这狠犊子玩意,踹我一脚干什么?” 爷爷健步上前,指着李学文厉声喝道:“李学文,你也是一个懂道行之人,难道阴阳两隔,人鬼不同类这个道理还不明白吗?” 李学文一边揉着屁股,一边骂道:“你就是一个烂脚丫子的莽夫!也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见孙晓莹。你二话不说,见面就对我动手,明天你的手脚就烂成八瓣子!” 爷爷被他如此一骂,不但没恼反而嘿嘿地笑了起来,连忙解释道:“我也是出于好心,生怕你和女鬼扯用不着的。阴阳不同界,你真要跟她扯咕上了,这辈子可就废啦。行啦,行啦,一个大小伙子,摔一下就摔一下吧,哭个屁呀。”伸出右手,想要将他拉起来。 李学文平白无故挨了他一脚,气愤难消,见他把手伸了过来,可算得到报仇的机会了,哪里放过。借机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拽,把我爷爷也拽翻在沟中。 两个人一同倒在沟底,互看了一眼,忍不住地哈哈大笑。 二人不但是孩童时伙伴,在各自的心里,早把对方视为忘年之交,虽然我爷爷的做法简单粗暴,但也是出于一片好心,笑了几声,便从沟里爬了出来。 清风徐来,月影疏淡。兄弟二人在沟边并肩而坐。过了半晌,李学文这才把孙晓莹所讲的话从头到尾地学了一遍。 爷爷原本对孙晓莹并无好感,又因她约见李学文之故,颇为憎恶。但见她为了降伏婴煞,宁愿永世不得托生,心中也不由起了敬意,对她的恶感也就越来越淡。 心道:“想不到这阴间女鬼,竟是这等重情讲义的女中豪杰。虽然我们生在不同的世界,但有着同一个目标,我更应该尽释前嫌,同心协力。 想到此处,爷爷兴奋不已,连连夸赞道:“晓莹姑娘是我有史以来,见到的最好的鬼魂,不但明事理,还具有正义之感,我野驴子错怪她了。” 李学文推了他一把,喝道:“用不着你来夸她!说,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爷爷果断地道:“张金山愿意全力配合!说句实在的,婴煞一直都是我的心病。若是将这孽畜给降伏了,不但完成了师祖临终前的嘱托,我们也能闹个功德圆满。 “我们都属于正常之人,谁愿意整天与妖鬼打交道?等事情圆满之后,你我都退出道行,与全家人一起过平静的日子。 “虽然我的话你不愿意听,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孙晓莹再好,她毕竟是鬼,你们俩生在不同的两个世界里,你千万要与她保持一段距离。” 李学文仰天叹道:“李学文虽有爱慕之心,但决不会逆天行事。人生当中有太多的遗憾与不如意,不必强求,不必怨恨,不必感叹,要知道,有一种幸福是酸涩中的甜蜜。此生无缘,来生继续!” 爷爷拍了他一巴掌,嘿嘿笑道:“想不到李兄弟这是老母猪吃碗叉子,满嘴净瓷儿呢。” 明夜当空,松涛阵阵,突然一只豹猫悄无声息地爬上一棵大树。一群栖息的鸟儿振翼高飞,从这棵树上落到另一棵树上。午夜的荒原刹那间鲜活了起来。 爷爷看了一眼树上的豹猫,笑着说道:“这就是一只笨猫,什么也没抓住。” 李学文撇嘴道:“你这只猫可不笨,就喜欢动手打人。行啦,咱俩也别傻坐着了,回家去吧,等有了消息再说。” 此后的几天里,爷爷和李学文一直留在屯子里等候,而孙晓莹则是借着鬼道,开始查找婴煞的行踪。 李学文每隔七天,必来孙晓莹坟前一次,结果依旧一无所获,急得孙晓莹跺脚捶胸,大骂自己无能。 这天夜里,李学文把爷爷带到孙晓莹的坟前,见孙晓莹情绪低落,爷爷便上前劝道:“这婴煞修炼多年,又在妖魔的庇护下,要想找到它好比大海捞针。妹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打探到婴煞变旱魃的消息,已经是很了不起了,你就不必自责了。” 孙晓莹擦拭了一下眼泪,没有说话。 李学文凝眉道:“婴煞如此难找,我估计这孽畜受伤之后,又投胎到另移居女尸的腹中,一边养伤一边修炼。 “既然婴煞重新化为胎儿,再找下去也是徒劳,闹不好还会打草惊蛇。我建议不必在劳神奔波了,不如给它来个以静制动,等着它出来。” 爷爷鼓掌道:“学文说得没错。他不是想做旱魃吗?那就让它去做。哪里出现旱骨桩子,哪里必有大旱。到那时,我们一起闪电出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旱情最为严重的地方。” 孙晓莹不解地问了一句:“张大哥,为什么要在最短的时间内?” 爷爷解释道:“旱魃制造旱情,受害的只是局部几个村落,这只是婴煞牛刀小试而已。它最终的目的,就是化为人形,让局部地区沦为鬼的天下。所以我们趁它还未成熟之际,抓住这短暂的时机,将婴煞降伏。如果再让它给跑了,日后恐其难制。” 孙晓莹点头叫好,哈哈笑道:“人的命天注定,看来天降大任于我和两位仁兄的身上,只需顺应本心,轰轰烈烈地做出一番大事,那就已经是替天行道啦!” 李学文连连称是。 第24章 追踪婴煞 孙晓莹白了李学文一眼,妙目中却闪过爱慕的温柔神色,嫣然道:“臭不要脸!你倒是说说,上天什么时候叫你去打鬼啦?” 李学文哈哈笑道:“人生百年,管他天意是什么,只要周边的人不受欺凌,家人不遭涂炭,这就算是替天行道了。” 月光如水,夜风清凉,三个人席地而坐。并肩眺望那如洗的碧空,过了半晌,爷爷这才说道:“以我的经验来看,婴煞应该在百里之外。” 李学文、孙晓莹纷纷表示赞同,便开始规划了起来。 这一夜,三个人在荒野间一直坐到天明,虽然再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但彼此肝胆相照,热血沸腾。在他们心中,那个承诺与目标,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热切。 当黎明终至,红日喷薄,他们心里也仿佛被这荒野的朝阳照得一片明亮熙暖。 此后的一个月里,春耕播种开始。孙晓莹一直在墓中留守等候。当禾苗长到半尺来高时,孙晓莹这才走出墓穴,开始寻找旱情最严重的地方。 起初的几天里,孙晓莹与二人见面时,还能谈笑风生,讲一些纵横百里,领略高山美景的经过。 后来发现,山南、山北处处禾苗茁壮,别说旱灾,就是少雨的地方都没看见。由于压力过大,孙晓莹一日比一日消瘦,笑容日益减少,就连话语也少得出奇,瞧得李学文甚为心疼怜惜。 到了后来,爷爷决计冒一次险,要与李学文、孙晓莹结伴同行,朝百里之外的地方去追踪婴煞。 李学文家中有一辆马车,他撒谎说到外地去拉货,就把马车赶了出来。 临行前,孙晓莹再次给李学文立下四条规矩,当然都与情感方面有关。李学文虽然满心不愿意,但对孙晓莹痴痴情深,也欣然接受了。 就这样,两个人一个鬼半夜动身了,他们乘着马车,毫无目的向西驶去。 往西行了百里,接连翻过三道山脉,到了辽西的最西部,经过打听,村民们都说这一带十年九旱,可今年却是雨水调和,庄稼长势极为喜人。当问起今年哪里有旱情时,都纷纷摇头。 三个人心下惆怅,在附近几个村子转悠了几圈,四处打听,结果一无所获。 李学文只能调转马头,转向南行。 这天,烈日当空,蓝天仿佛凝固了似的,连白云也没有一丝半缕。 李学文催马狂奔,汗出如浆,只有孙晓莹是个鬼魂,她阴气超凡,可以控制体温,依旧如故爷爷把帽子摘了下来,半倒在马车上,心中的茫然,如那漫天穿梭的蜻蜓,不知该往哪里飞去。 走着走着,李学文突然勒住马的缰绳,使马车停了下来。 他面南而立,想了好半晌,突然指着南边说道:“往南三十里,有个村庄,叫马家营子,我姥爷家就住在那里,小时候,每到寒暑假,就来姥姥家玩,我对那里的山山水水颇为熟悉,咱不如先去我舅舅家,有了落脚之地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爷爷点头道:“我同意。” 孙晓莹大眼扑闪,突然问道:“李学文,有这么好的地方,你怎么不早点说呀?” 李学文拉着长声说道:“某个人给我立了好多的规矩,所以我只能装哑巴啦!” 孙晓莹调皮地说道:“不对吧!一路上你废话连篇,只听你说了一句正经话,是不是怕浪费你舅舅家的粮食啊?” 李学文回头看了她一眼,“嘁”了一声,调转马头,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转过头来,大声嚷道:“走喽!带着新媳妇到舅舅家拜新年去啦!” 孙晓莹娇嗔不已,粉拳连捶,娇嗔地嚷道:“张大哥,李学文又在胡说八道,你现在就把他赶回家去!” 爷爷见李学文痴痴情深,孙晓莹对他也是颇有好感,正是佳偶良配,只可惜阴阳两界,无法结为伴侣,忍不住的一声叹息。 他缓缓地拿下遮在眼睛上的帽子,笑着说道:“不敢哪!眼下李学文手中握有马鞭子,真要是把他给赶走了,我连车都坐不成了。” 李学文冲着孙晓莹做了一个鬼脸,突然举起手中的皮鞭,“啪”地一甩,大声吆喝:“驾!”马蹄得得,车轮滚滚,向南边的山谷中驶去。 马蹄嘚嘚,朝南一路小跑,但见碧树绿草越来越少。转过一道山怀之后,土丘万里,苍黄大地上,枯树寥落,河流干涸,漫漫四野都是动物的尸体。 走进一看,田地龟裂,满目疮痍。方圆几十里,尽是大旱的景象。 三个人心情都很沉重,爷爷自小家境贫困,经常缺粮断炊,最怕灾荒之年,见到这荒旱景象,心中颇为难受。 李学文讶异地说道:“三个月之前,我爸曾来过这里,说这边满不错的,都在购买种子,准备种地。怎么不到几个月光景,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爷爷闻言,也感到有些诧异,心道:“这里一定有旱骨桩子了?” 因为降伏鬼怪最忌讳乱讲话,三个人虽然心如明镜,但始终谁也没有说出口。 马车沿着土路继续前行,果然每个村庄都荒无人烟,方圆几十里的百姓似乎早已搬迁。 李学文面色悲戚,想到姥爷、舅舅们不知流浪何方,忍不住地流出泪来;爷爷与孙晓莹同样心生悲凉。 三个人一路默默无语,继续朝南前行,沿途的景象更是荒凉惨淡。 十一二岁的时候,李学文几乎每年都来姥姥家一次,而且一待就是一两个月,因此对这里的河流、山川颇为熟悉。一条河流蜿蜒而下,河水四季长流,两岸的林木茂密葱茏。 可眼下河水干涸,树木凋零。此时正是禾苗拔节的时节,可这里却是寸草不生,满地尽是白花花的高粱茬子。每走一步,李学文的心都要沉重一分。 下午三点左右,马车终于接近了马家营子的村口。 大山空寂,即便是看到了村庄,也听不到鸡鸣犬吠之声,看样子这里干旱已经好久,山里已是人去屋空。 李学文牵着马匹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爷爷、孙晓莹跟在马车的后面,东瞻西望,不知不觉中已经走进了北村口。 定睛向屯子里看了看,四周一片死寂,一片凄凉,只有那棵千年的老榆树,还带着一丝生机和绿色,只是那发黄的叶片簌簌地飘落不停。 庙宇被毁,村口那座老君庙已经改为大粪坑。残垣断壁,满目疮痍,昔日山清水秀的小山村,已是面目全非,竟然成了一片废墟。 爷爷四处查探了一番,叹道:“一个好好的村寨,被这婴煞害成这样。走吧,看来我们要在这里履行使命了。” 李学文问道:“金山,我越想越糊涂,婴煞怎么会变成旱魃呢?” 爷爷咋舌道:“照实说是不可能。书中讲风水学时也提到过旱魃,死后一百天内的死人由于风水所变,才成为旱魃。可婴煞已经修炼好多年了,怎么会突然变成旱魃?莫非有其他邪魔相助?” 孙晓莹接过话来:“婴煞变成旱魃毫无疑问。它随时随地都能潜入一个死去的孕妇腹中,略施鬼法,就能叫孕妇腹中的胎儿变成旱魃。” 爷爷拍了一下脑门,叫道:“我想起来了,婴煞一定在与妖邪为伍。学文,你还记得在板石沟看到的小老头儿吗?” 李学文点头道:“记得,记得。一定是那个妖孽在摆布僵尸,或把逃跑那个婴煞转移到某个女尸的腹中。走,到屯子看看去。” 他们从后街来到前街,见东头第一家的烟筒里冒着袅袅的炊烟,李学文兴奋地叫道:“这户家中还有人!” 李学文对马家营子颇为熟悉,拴好了马匹,与我爷爷来到这户人家的大门口。 “有人吗?”李学文冲着院子里喊了一声。 话音未落,只见房子里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满脸污垢,头发蓬乱,穿着一身脏乎乎的衣服,手里握着一把柴刀。 那人警觉地注视着来人,突然把手中的柴刀高高举起,大喝一声:“站住!再往里走我就砍死你们!” 李学文急忙摆手道:“别介,别介。请问你是不是姓高?名叫高大义?” 高大义,小名儿叫高秃子,屯里人几乎没有叫过他的姓名,都喊他高秃子。小时候李学文常跟在他的身后,因此对他颇为了解。 “是啊!”那汉子把手中的柴刀放在窗台上,紧行几步来到李学文的跟前,向后拢了一下头发,仔仔细细地把李学文打量了一番,摇了摇头道:“一点也认不出来了。” 李学文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叫李学文,是老顾家的外甥,小时候你经常带我玩,怎么都忘了?” 高秃子寻思了一下,用手比量了一下,笑着说道:“啊,我想起来了,你叫李学文吧?那时候你才这么高儿。还是一个小嘎崽子呢!你们干啥来了?” 李学文指了一下身后的张金山,介绍道:“这是我大哥,专程来看我舅舅。” 高三秃子向外撩了一下子手,大声说道:“全村子的人都挠杆子了,还看个屁你舅舅?赶紧走吧,不然都得渴死在这里。” 李学文见高三秃子多年还没改变,依旧傻了吧唧的,满嘴脏话,便挥手打了他一拳,也学着他说话的方式,回敬了一句:“这些年了,你说话还是那个机八样,满嘴竟是啷当。” 高秃子嘿嘿笑道:“改不过来了!这辈子就这机八样了!” 爷爷见他俩相互彪起脏话,摆手阻止道:“你们俩别闹了,请问这位大哥,屯子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高秃子猛拍了一下大腿,苦涩地说道:“别提啦!今年闹旱灾,从开春儿到现在,一滴也没下过,这一道沟里的人都他娘的跑光了。人穷断六亲,我无处投奔,就在这里等死呢。” 爷爷听了这话,更加断定是婴煞搞的鬼,便安慰道:“高大哥,不用怕,我们专程办这事来的,用不多久,我就让这里天降大雨。” 高秃子质疑地问道:“就你们俩?” 李学文比高秃子小了五六岁,小的时候常跟在他的屁后玩,因此两个人熟而不拘,伸手拍了他一下肩头,笑着说道:“你别门狗眼看人低,就等瞧吧!诶,秃子哥,这里旱成这样,怎么没请高人火烧旱魃?” 高秃子眼珠旋转,突然问道:“旱魃是啥玩意?” 李学文笑着讲道:“旱魃就是人们所说的旱骨桩子,也是能引起旱灾的怪物,是变种的僵尸。夜间会往人家里挑水,故此形成大旱。” 高秃子把手一摆,大声嚷道:“早说旱骨桩子我不就知道了吗?闲着没事捅什么词儿?我还以为你赏我几个大饽饽呢!” 四下扫望,突然问道:“你们带什么吃的没有?我眼睛都要饿蓝了。” 车上的食物不是太多,李学文不敢做主,扭头看了一眼我爷爷。 爷爷对李学文道:“车上有水、有酒、有肉,给他弄一些,填饱肚子之后,让他带你到外地买几车水来,看来我们要在这里住上几日。” 不等李学文说话,却见高秃子两手一拍大腿,拔高一蹦,显得极为兴奋,笑道:“怪不得我昨晚梦见吃肉了,果然来了近人。这下子可妥了,我得猛劲地解解馋。 “不瞒你说,这个穷地方连耗子都找不到,半年都没吃过肉啦。前些日子,屯里跑来一只狗,被我给给勒死了,吃了几顿狗肉,可是没有水喝,险些没把我给渴死!” 李学文把他带到马车前。 高秃子见车上放着一桶水,顿时觉得口渴,伸手就去拿水桶。 孙晓莹就坐在车内,见伸进来一只脏乎乎的大手,情急之下抬腿就踹了一脚。 这一脚正踹在高秃子的肩头上,一个站立不住,仰身向后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高秃子惊骇不已,突然起身,惊叫道:“不好!有鬼!”起身就朝南墙那边跑去。 孙晓莹见把高秃子吓成这个样子,极为开心,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高秃子惊魂未定,又听见笑声,更加惶恐不安,指着马车大声呼道:“车里有鬼!还在笑呢!我都听见了!” 李学文连忙推了一下孙晓莹,这才勉强抑制住笑意。她把一只烤鸭和一瓶酒递了出来,低声道:“带他到南墙跟吃去。” 李学文点了点头,与我爷爷一起来到南墙下。 第25章 古井重波 爷爷解下身上的水壶,往高秃子手心上倒了少许的水,让高秃子简单地洗了一把脸,然后把烤鸭、烧酒摆在地上。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高秃子靠乞讨拾荒为生,见到烤鸭美酒如见美味佳肴,饿狼一样地扑了过来,抱着烤鸭便吃,拿起酒瓶子就灌,他那贪婪之象逗得二人哈哈大笑。 孙晓莹听到笑声,也探出头来,禁不住地也笑了起来。 高秃子立刻竖起了耳朵,惊恐万状地望向车内,喃喃道:“难道我真的撞见鬼了?” 李学文生怕节外生枝,故意提高了嗓门,愤慨地说道:“这旱骨桩子真是可恶至极!害得乡亲们走投无路,有家难回,这件事我管定了!野驴子,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旱魃?” 爷爷知道李学文是在分散高秃子的注意力,同样一本正经地讲道:“旱魃的尸体不会腐烂,坟头渗水,四周尽是青草。 “传说旱魃夜间专门往一户人家的水缸里挑水,把这一带井水、河水全部挑尽,故此形成大旱。 “只有烧了旱骨桩子,天才会下雨。古人主要是使用童子尿与黑狗血来对付旱魃。后来变成焚烧,咱们两样都试试。眼下最关键的是,就是尽快找到旱魃的墓穴。” 李学文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有办法吗?” 爷爷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差不多吧。今天夜里咱就行动。不过这里干旱无水,我们也熬不过几天,眼下急需的是水和食物,必须拉一车水回来。” 李学文待要说话,却听高秃子道:“买啥都行,就是不能买水。村里人试过多少次了,只要水车往山里一走,保证就是空水桶。” 二人登时一愣,过了半晌,爷爷这才对高秃子道:“你串过百家门,吃过百家饭,知道谁家的水缸总有水?” 高秃子把头一摇,斩钉截铁地道:“没有,别说水缸里没有水,就是井里都没有水。” 李学文皱眉道:“这么长的时间里,你是怎么度过来的?” 高秃子看了一眼李学文,神神秘秘地说道:“咱哥三个不错,我把秘密告诉你们。不过你俩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李学文点了点头:“你说吧,保证为你保密。” 高秃子一脸凝重地讲道:“这一道川只剩下我自己,闲着没事就四处去找水源。沟沟坎坎我都找遍了,哪也没有水。 “没有水怎么活呀!我也想离开这里,可又不知道去哪。这天,我特意到东大井看看,见井里有水气,我就下到了井底。 “发现井底有个小坑,积了一小坑水,我回家取来一把小勺子,一点一点地往出舀,一天一宿,能整出一瓢水来。我省吃俭用,这才坚持到现在。” 爷爷敲了一下手背,很确定地说道:“不用找了,旱魃把水都挑到井里去了。走,咱们到东大井看看去。” 三个人来到了井旁,探头向下看了看,就在爷爷低头的刹那间,腰间的佩剑突然泛起了碧光,却听井底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爷爷脸露喜色,扭头对高秃子道:“秃子哥,赶紧回家取两个水桶来!” 高三秃子不知是真还是假,登时就愣在了那里,爷爷催促道:“赶快去呀!” 高秃子见我爷爷一脸的正色,觉得不像是在撒谎,撒腿就往家里跑。 李学文一直盯着水井,见井底黑洞洞的,根本看不出来水的迹象,满腹疑惑地问道:“野驴子,你有把握吗?” “你就瞧好吧!”呛啷一声,爷爷由背后抽出镇妖剑,望空一指,朗声呼道:“旱魃害人,诸神借法!”宝剑碧光蓬然,如礼花绽放,蓦地朝井里一指,却听井下“汩汩”作响。 李学文感到好奇有趣,定睛向下凝望,只见剑光如闪电一般向井底激射不已,井里的“汩汩”声越来越大,突然哗啦的一声,井水上涌,水浪层层向上翻涌。 井水长势很快,眨眼之间便升高两丈多高,眼看就要接近井沿时,爷爷快速地将宝剑收回,呆立了半晌,这才爆发出振奋人心的笑声。 这时高秃子拎着两只破水桶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两个人缄口不语,静静地望着他,似是要给他一个惊喜。 高秃子来到了井边,把水桶放在了地上,抱怨似的说道:“亲戚里道的,吃了你一只破烤鸭,非得让我白跑一趟,不知道你们贪图个啥!” 李学文笑着骂道:“睁开你的狗眼,趴在井边看看!” 高秃儿走上了井台,探头一看,惊喜地叫了起来:“咦我的妈呀!这两个小嘎豆子真能鼓秋啊!咋整出水来的呢?”说完,竟然“咿咿”地哭了起来。 爷爷笑着说道:“一边子哭去,别把你那脏眼泪掉到井里去。” 高秃儿朝后退了几步,呲着小牙儿,咧着小嘴儿,竖起了拇指,赞道:“厉害!真厉害!两个小嘎逗子确实很厉害。” 李学文看了一眼高秃子的脸,对他道:“秃子哥,如今井里也有水了,你赶紧打两桶水回家,洗洗脸,再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我要你带我去见村里人。” “哎!”高三秃子爽快地答应了一声,拎起水桶就打了两桶水。 高秃子走后,孙晓莹现出身来,看了一眼井里的水,对我爷爷道:“古井重波,必然惊动婴煞。为了防止婴煞再次逃走,一天之内必须火烧旱骨桩子,我这就去土地公那里讨个良策。” 爷爷鼓掌道:“太好了!婴煞有黄皮子保护,狡猾的狠。说句心里话,我心里还真没有多大的底气,孙姑娘,全仰仗你了。” 三个人蹲在了地上,就开始谋划了起来。 这道山谷之中,共有七个村落,如今空无一人,临走时扔下不少破烂的衣物,高秃子流浪时,见到什么就捡什么,因此并不缺少衣服。 他回到家中,洗去脸上污垢,又梳了梳头发,挑选一件较为干净的衣服穿在身上,两手往后一背,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孙晓莹见高秃子走了过来,便对二人道:“这里暂时也不需要我,留在这里只会添乱,我这就去找土地公,晚上一定回来。” 李学文点头道:“去吧,一定要注意安全。” 阴风一卷,孙晓莹便不见了踪影。 爷爷见高秃子说话虎了吧唧的,生怕他误了大事,便低声对李学文道:“学文,降伏旱魃需要好多道具,比如童子尿、黑狗血……。高秃子傻乎乎的,他办事我有点不放心,辛苦你一趟,还是赶着马车去吧。” 李学文点头道:“你的担心不无道理,我这就和高三秃子一起去见乡亲,争取召集一些人手回来。” 爷爷点头道:“赶早不赶晚,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李学文打了一桶水,饮完马,便和高三秃子一起出发了。 这一年多来,高三秃子四处流浪,几乎走遍了附近的村庄。乡亲们住在哪里,他都了如指掌。 蹄声嘚嘚,车轮滚滚,高三秃子带着李学文很快就找了舅舅的住所,当下讲明来意。 李学文的舅舅名叫顾玉山,得知东大井有水了,乐得合不拢嘴,当即就把这振奋人心的消息传达给同村的村民。 这一道山谷中,共有七个村落,虽然村落并不是很大,但也有一千多人。一传俩,俩传仨,很快就有几百人得到了消息。 当天晚上就有上百人来到顾玉山的住所,得知明天上山烧旱骨桩子的时候,无不响应,都要回家去看看。 顾玉山在屯子里颇有威望,便对众人讲道:“大家伙回家看看倒是可以,不过旱骨桩子眼下还没找到,说不定还会兴起什么妖风,我劝诸位暂时不要在家中居住,万一恶鬼夜里害人怎么办?还是等把旱骨桩子烧死了,再返回家园。” 众人纷纷点头,齐声答道:“是!” 顾玉山又接着说道:“明天烧旱骨桩子,需要两样东西。一是童子尿,谁家有小男孩的,多攒一点童子尿。第二是黑狗血,谁家有纯毛的黑狗,都捐献出来,完事后家家摊钱,不让你搭上!” 在场的人如此之多,这两样的东西那还不好找?话音未落,就有五六个村民举手报名。 因为旱骨桩子还未找到,李学文不敢多做停留,当务之急,就是必须返回马家营子。 乡亲们极为热情,得知他们要在马家营子居住,便把家中为数不多的鸡蛋、酒肉等物都捐献出来,装在马车上。 高秃子见好吃的无数,也想坐车回家。 李学文知道孙晓莹极为讨厌他,便对他说道:“秃子哥,你今晚就别回去了。狗需要纯黑色的,不能有杂毛,你留在这里把把关。” 高三秃子咋舌道:“家里还有半只烤鸭呢,我怕放坏了。” 李学文连忙从兜里掏出几元钱来,交到高秃子的手中,低声道:“秃子哥,拿去买酒喝!那半只烤鸭扔就扔了吧。” 杀狗的活计本来就不错,既能喝酒,又能吃肉,高秃子也就欣然答应了,笑着问道:“需要几只狗?” 李学文沉吟道:“这一带妖鬼不少,一只狗的血兴许不够,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准备充足一点为好。这样吧,你准备两只,宰杀后把狗血分别装在不同的容器里,千万不能混在一块。” 高秃子小牙一呲,把手一摆,大声说道:“谁家有黑狗的,请跟我走!” 李学文见一切布置完毕,便赶着马车回到了马家营子。 马家营子两三个多月滴雨未落,干燥而又炎热,直到夜幕降临才微感凉爽。 村子里家家人去屋空,闲置的房屋有很多,两个人随便找了一家稍稍干净的宅院,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火云聚散,暮色渐深。苍茫夜空与万里荒原连成一片。李学文一路颠簸,极为疲倦,加之晚饭时又喝了不少酒,往炕上一倒,困倦立刻涌将上来,工夫不大,便鼾声如雷了。 李学文睡着了,孙晓莹也不知去了哪里,昏黑的屋子里只剩下爷爷一个人。他很想点燃油灯,在奇书中查找一下火烧旱魃的方法。 房中闷热,李学文熟睡正香,生怕点灯之后搅扰他的睡梦,于是蹑手蹑脚地下床,从包裹里取出奇书,揣入怀中,掩门朝门外走去。 大门前有一道坝堤,坝堤的下面尽是连绵几十里干枯的河床。 月光如水,夜风微凉。爷爷找了一片沙滩,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点燃三昧真火的火折子,开始翻看奇书。 书中关于如何降伏旱魃的内容共有两章,首章是总论,其后几行各自介绍旱骨桩子的形成,和坟头出现的异常的情况。 末章乃是结语,文字颇多,深奥艰涩,还有诸多难以理解的词句。 爷爷逐句逐字地看那论述,上面写道:《山海经》把旱魃看作女性,似乎是在《诗经》的基础上附会出来的。 然而,据上述经典所言,旱魃专指一位妖神。而今世所说的旱魃,却都是僵尸。把僵尸挖掘出来焚烧掉,也就能下雨了。 爷爷眉头紧皱,心里一直在想:“雨是由天地二气的结合所形成的,一具僵尸的气焰就能塞满乾坤,使天地二气隔绝不通吗? “还有。雨也是由龙形成的,一具僵尸的伎俩就能驱逐神物,使龙畏避不肯向前吗?如何来解释这些疑问呢?” 爷爷读了半晌,心中满是疑问,他看了半天也没看懂什么,微有失望之意。索性把书蒙在脸上,闭目养神,什么也不去想了。 突然远远地传来一个少女清脆的叫声:“张大哥,我回来了!” 爷爷急忙拿下蒙在脸上的奇书,起身望去,只见一个少女笑靥如花地朝他奔来,雪白的袜子在沙地里跳跃如鹿。来者正是孙晓莹。 爷爷低声问道:“你去了哪里?看你兴高采烈的样子,一定有好事吧?” 孙晓莹笑道:“我去求土地爷爷帮忙。他老人家不但告诉我有关婴煞的秘密,还告诉我如何能找到旱骨桩子了!” “是吗!”爷爷万万想不到这愁苦之事,这么快就迎刃而解,大声叫道:“你真是我的好妹子!土地公公给你讲了什么?” 孙晓莹扫望了一眼四下,不见李学文,便问道:“李学文还没有回来吗?” 第26章 夜查旱魃 爷爷回答道:“学文早就回来了。这小子可能是累了,倒在炕上就睡着了。屋里闷热,我又怕打扰他,所以就到这里来了。” 孙晓莹笑着说道:“李大哥道行不深,连日奔波,身体确实有些吃不消,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今天夜里就不带他了。” 爷爷见孙晓莹对李学文充满了关爱,连忙点头道:“其实找旱骨桩子人越少越好,以免打草惊蛇,不去就不去吧。孙姑娘,土地公都跟你讲了一些什么?” 孙晓莹盘膝坐在了地上,便开始学了起来:“土地公公说:这婴煞确实是从上石沟逃跑的那个,身旁还有一只黄鼠狼。 “这黄皮子起初只是一只普通的黄鼠狼,就住在上石沟小北山上的一个老坟圈子里,它在坟上打了一个洞,然后钻到棺材里筑巢。 “坟茔地里老鼠较多,也就成了黄皮子的美餐。吃喝不愁,又得到死人的灵气,久而久之,这只黄鼠狼也就成了精怪。 “又经多年的修炼,它不但能用邪气迷人,还能变化成人形。常常利用身上的邪气,来摆布死人的尸体,从而达到它的目的。 “三年前,吴寡妇被关三捅了一刀,就此一命呜呼,也就埋在了小北山上。这人生前风流,死后也走桃花运。 “黄皮子见这吴寡妇模样漂亮,而且风骚,下葬那天傍晚,它就钻进吴寡妇的棺材里,然后变成了人形。 “从此开始对尸体进行玩弄。每次发泄完了,就嘴对嘴,吹了几口的邪气。在他常年的摆布之下,吴寡妇居然复活了。 “所谓的复活,而不是真正的死人复活,说白了,她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焦冥人而已。焦冥人喜欢吃人间的东西,黄皮子为了满足满足吴寡妇的需求,就动了五鬼搬运术,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小搬运。 “黄皮子每天都把一桌子酒菜搬运到墓穴中,与吴寡妇一起享用。两个孽畜整天花酒地,好不快活,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由于吴寡妇经常食用人间的酒菜,又得到黄皮子的精血,时间一长,吴寡妇不但成了半魂之人,肚子里的孩子也就跟着复活了。 “黄皮子高兴不已,就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分离开来,一半变成了鬼魂,另一半则成了变异的婴煞。 “那个胖乎乎的鬼孩子是吴寡妇和顾大鹏所生;婴煞就是黄皮子和吴寡妇的产物,直白一点说,婴煞可能是黄皮子的儿子。 “鬼孩子成熟更早一些,经常与母亲祸害人间,结果刚一出世,就被李学文用驴蹄子给打死了。 “而婴煞人妖各半,需要好多年才能成气候。两年前,黄皮子和婴煞都被你用轰天雷击中,负了重伤,为了躲避你们的追杀,就逃到了百里之外。 “为了使婴煞得以存活,黄皮子就把婴煞植入另一个女尸的腹中,眼下初见成形,火烧旱魃迫在眉睫。” 爷爷问道:“怎么才能找到旱魃吗?” 孙晓莹把身子一转,指向东面那座大山,低声讲道:“今晚我就爬上这座山的顶峰,然后点燃火把,连续高举三下。 “如果山下有旱魃存在的话,就会亮起三次幽光,有可能稍纵即逝。你必须站在山半腰,全神留意一下光亮出现的地方。看到后不要大吵大嚷,记住准确方位就可以了。” 爷爷点头道:“放心吧,只要有萤火之光,我就能记住发光地点。” 孙晓莹点头道:“那就好。张大哥,说干咱就干,你赶紧去取你降妖的工具,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啦!” 爷爷霍然起身,撒腿就跑回了住处。见李学文鼾声如雷,有心与他同行,转念又一想:这不过是去查找一下旱魃的具体位置而已。又不是驱邪打鬼,去那些人又有何用? 于是拿起包裹,背负在身上,掩门而去。 孙晓莹正在东村口等候,见爷爷到来,把手一摆,说了一句:“跟我走!”身形一展,脚下生风,朝东大山那边奔去。 爷爷脚下加力,施展起陆地飞行之术,兔起鹘落,翻山跃崖,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就到东山的半山腰。 忽听孙晓莹说道:“你不用往山上走了,就站在这里观察一切。” 爷爷点头道:“你去吧。天黑山陡,要注意安全。” 孙晓莹没有说话,拿过一个火折子,一展身形,脚下阴风旋转,眨眼之间就来到最高那座山峰上。 她点燃了火折子,高高举向空中,大约停顿了半分钟,再次举起。就这样,她连举三次火把,然后熄灭了火把,朝山下走去。 到了山半腰,见我爷爷站在一处山崖上,便冲他招了招手,彼此都没有说话,各自朝山下走。 当二人来到山脚下,孙晓莹这才开口问道:“你找到发光的位置了吗?” 爷爷点头道:“看到了,光亮飘忽不定,好像萤火虫一样,一直在游走。虽然不能确定准确位置,但离不开这座山的北面。” 孙晓莹点头道:“有了大概位置就好找多了,因为旱魃的坟上不长草,坟头渗水,在这大旱年月,坟上却是绿草青青,一搭眼就能看得出来。” 爷爷一脸凝重地说道:“事情并非那么简单。我见这里妖气很重,看来我们这次不但要掏鬼窝,还要捣毁妖穴!” 孙晓莹咯咯笑道:“这好啊!如此一来,既能吃妖精的肉,又能喝鬼的血,我们岂不是成仙了!” 爷爷叹道:“别把事情看简单喽。妖鬼同在,不喝我们的血就不错了。” 孙晓莹满不在乎地说道:“怕什么?大不了再死一次,我可不想当这老鬼婆!” 爷爷淡淡地一笑道:“你和李学文当然不怕死了,大不了来生再续。可我有妻儿家室,真的不想有个三长两短。” 孙晓莹听了这话,此后也就不再开这等玩笑了。 两个人漫步来到村东头,孙晓莹突然说道:“人鬼不能混住,我还是另找一个地方,明天早上再见。”阴风卷起,孙晓莹便不见了。 此时三更已过,爷爷不敢在村外多做停留,急匆匆地回到了住处。 爷爷轻轻地推开房门。月光如水,照在李学文熟睡的脸庞上,浓眉微蹙,脸色酡红,细细的汗珠沁在鼻尖上。突然眉毛舒展,嘴角挂笑,嘴里嘟囔了一句,吧嗒两下子嘴,翻了一下身子,又睡着了。 他满脸无邪,犹如一个孩子在熟睡。爷爷心中泛起了温情,忍不住“扑哧”一笑,轻声道:“这臭小子,睡得还挺死。”展开薄被,轻轻地为他盖上。 跑了好长的路,爷爷又困又乏,往那一倒,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天亮,窗外隐隐有声传来。 东方的天色起了变化,……天边已经开始发白。黎明前的晓风好像在卷动天边的一重黑幕,粉红色的云朵,如同火花似的向西边奔放。 高山处飘起白色的朝霞,犹如有生命的物体,以它奇特的流动方式,贴着地面扩展开来。苍茫的大地上多了几分生机。 乡亲们背井离乡已经三个月了,谁不想早日回到自己的家园?天还没有完全大亮,乡亲们就急匆匆地朝家中赶来。 他们都聚集在马家营子的水井旁,望着枯干的水井又泛起了波澜,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昨天晚上,爷爷特意把一个水桶拴在辘轳上,马村长特意打了一桶水,放在井台上。乡亲们都想尝尝井水变味没变味,每个人都喝上一口。 井水清凉甘甜,由唇入口,说不出的清凉。纷纷赞叹道:“唉!还是家里的水甜啊!” 人越聚越多,都想目睹一下两位年轻法师的风采,所有的村民都聚集在水井旁,翘首以待。 爷爷和李学文同时醒来,听到街上人声嘈杂,简单地洗了一把脸,就急匆匆地朝水井这边奔来。 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大片,两个人刚一露面,便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马村长挥了挥手,顿时安静了下来。他站在井边的石阶上,大声地讲道:“妖鬼作孽,害得我们有家难回,有地难种。这回好啦!屯子里来了两个年轻的英雄,你们知道他们是谁吗?两个法师之中,其中有一个是我们马家营子的后人,他就是前街劳顾家的外甥——李学文!” 说到此处,伸手比量一下当年李学文的高度,用平和的声调说道:“那时候,这小子才这么高,很是淘气,曾经还往井里拉过粑粑,害得我们专门淘过一次井。如今恰好相反,井水干了,他却让枯井重波,可说是我们马家营子的大恩人呐!” 话音未落,掌声、欢呼声雷霆般地响了起来。 人们早把李学文视为这一带的传奇人物了。耳中不断听到有人议论:“李学文可能就是护佑这一带的圣使,是不是上天故意安排的?” 李学文的心里别提是多么美了,自打来到人群当中,他那张嘴一直都在咧着,始终无法合拢。 突然一股阴寒之气袭来,紧接着一只柔软冰一样小手掐了一下他的手背,低头望去,正是孙晓莹。 因为他们三个人之间气脉相通,因此彼此都能看得到对方,而普通人却是看不到,即使站在他们的身旁,只不过微微感到寒气袭身而已。 只见孙晓莹撇了撇嘴,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瞧你美的,连自己叫什么都记不得了。” 李学文嘿笑道:“我姓李,名叫学文。眼下还是单身,极想找个女鬼做老婆。”情不自禁地朝她身上靠去。 孙晓莹心中一动,没有说话。 李学文以为她是默许,更是得寸进尺,色心大起,探手朝她手上抓去。 手还未触到,便听孙晓莹一声脆笑。 李学文忽觉手背一疼,低头一看,手背上插着一根绣花针。李学文低吟了一声,甩舞不停,连忙向她道歉。 孙晓莹抿嘴一笑,低声道:“胆敢再对我动手动脚,小心你的手爪子。”阴风一卷,人已经不见了。 李学文看了看自己的手背,见针孔已经发红发肿,心里骂道:“鬼婆娘,真够狠的啦。” 这时,只听马村长大声说道:“现在我就请两位小神仙和大家见见面!” 爷爷毕竟是个外乡人,对这里的一切并无亲切感,因此极少与他人说话。而李学文则是心潮澎湃,周身热血沸腾,拉着我爷爷的手,健步登上了井台。 兄弟俩刚到台上,人群中便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爷爷沉默不语,李学文却是振臂狂呼,亲切地和乡亲们打着招呼,一阵阵欢呼声过去,李学文大声说道: “乡亲们!旱魃不除,还会危害人间!我想与乡亲们一起前往东山北侧,去挖坟掘墓,焚烧鬼尸,来个斩草除根!有参与的,都到前面来!” 此言一出,村民们纷纷响应,最后在马村长的精挑细选下,挑选出三十多个壮劳力。 马村长和几个老者也主动加入其中,言称对山上早年的一些墓穴颇为熟悉,以免错掘别人的祖坟。 爷爷心中没底,显得异常的低调。来到村长和几位长老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问道:“请问诸位前辈,在最近几年里,这一带是否亡过孕妇?” “有过!”马村长不假思索地答道:“有个县令的姘头,名叫红菱。前年来这里买地,见东山脚下风景不错,就到那里游玩,没成想一脚踩空,不慎滚落山崖,当时就摔死了。后来听说她是一个待孕之身,就埋在东山的北侧。” 爷爷微微地点了点头,肯定似的说道:“找到她的坟,就能找到旱骨桩子。马家营子能够这样,都是这些魔鬼们搞的鬼!” 马村长听完这话,抬头扫视一眼下面的村民,见村民们神情激奋,排成长长的队伍,手中的锹镐闪着银光,好像上阵杀敌一般。 马村长扫望一眼众人,朗声问道:“都准备好了没有?” 众人齐声道:“准备好啦!” 马村长把手一摆,高声令道:“出发!” 一声令下,五六十人组成一个庞大的掘坟队伍,浩浩荡荡地向东厢山奔去。 第27章 降伏黄大仙 人们来到东大山的北侧。但见这里乱石横生,蒿草从石缝中长出,足有人那么高。旋风滚滚,阴晦而又凄冷,仿佛走进一个隐晦的地窖里。 爷爷、李学文和几个老人在山坡上察看一番,却不见一座坟墓,只有一片枯黄的蒿草。 马村长指着山上一个石堆道:“这就是女鬼红菱的坟墓,她生前做过县令的情人,听说下葬时还挺风光的,身上佩戴不少的金银首饰,后来被盗墓贼给捣毁了,因此成了一个石碓。” 李学文哼道:“看来天地有私,鬼神不公,这婆娘生为贱人,死为恶鬼,阴曹地府不但不加以严惩,还能任其她胡作非为,我看地府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 孙晓莹就站在他的身侧,在他手上狠狠地掐了一下,低声训斥道:“休要胡言乱语!一个井底之蛙,能看到多大的一片天?你胆敢胡言乱语,我就让你变成哑巴。” 李学文知道孙晓莹是在关心自己,不但不恼,反而喜笑颜开,把头一偏,低声道:“跟媳妇走,听媳妇的话,以后保证不在乱讲话了。” 孙晓莹嗔道:“我再也不理你啦!”转身朝我爷爷身旁走去。 李学文对孙晓莹痴痴情深,时时刻刻都想待在她的身边,借故也朝爷爷那边走去。自觉没有什么话可说,便对我爷爷问道:“大哥,昨晚的亮光在哪里升起的?” 爷爷待要说话,突然感到胸前一阵灼热,低头一看,见怀中奇书闪着金光,便摆了摆手,示意不要跟他说话。 凝神看了看地面,突然亮出了宝剑,高声大喝:“女鬼红菱听着!你身为阴鬼,却触不守冥规;与妖邪为伍,化作僵尸旱魃;致使百姓不得安生!你罪大恶极,不可姑息!今奉天命,特来擒你!识时务者,快快出来受绑,如若不然,将你尸骨焚烧,再沉入泥潭,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未落,脚下阴风卷起,打在身上冰冷冷的,好像把冰雪刮到人们的身上。 爷爷一声怒喝,手腕一抖,朝着妖风就刺了一剑,剑尖到处,好像扎到某个动物,“吱”的一声,妖风立刻就不见了。 随即现出一个弯腰驼背、尖嘴猴腮的小老头来。他身穿皮袄皮裤,左侧衣服撕破,皮肤上有一道明显的伤口,鲜血淋漓。两眼幽光暴闪,两只小手不住地抖动着。 爷爷急忙掏出五行旗,手腕一抖,五杆彩旗分别飞向不同的方位,把那怪物围在了中间,那老头刚要遁身于地下,一面黄旗飘然而落,砰的一声插在他的脚下。 那老头讶然叫道:“五行旗!”浑身开始颤抖了起来,突然通身上下亮起一蓬幽光,随即身子向下一矮,竟然变成了一只黄鼠狼。 只见它皮毛如雪,唯有嘴巴带有一圈黑毛,小耳朵,长尾巴。尾巴一撅,放了一个臭屁,臭味极大,令人作呕。 人们忍受不了,急忙用手捂住口鼻,借此之机,黄鼠狼向前几个跳跃,就来到另一堆乱石旁。 竖起了身子,贼溜溜的小眼睛四下巡视一番,把头一低,“哧溜”地一下,钻进乱石堆里去了。 人们惊呼大喊:“黄皮子!黄皮子!黄皮子成精了!” 李学文十分勇敢,劈手夺过一把铁锨,高高举在手中:“呀—!黄皮子你往哪里跑!” 拔足刚要去追,却听爷爷喊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学文,先不要管它,找到坟墓之后,再收拾这只黄皮子。” 众人立刻散开,这里刨上几镐,那边戳上几锹,几乎把北山坡都找了遍,也没能找到红菱的坟墓。 爷爷颇为诧异,以为是昨夜看错了地方,正在自责之际,隐隐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小子,山上虽有墓穴,但是一座空墓,你想找的僵尸,早就被黄皮子用小搬运给搬走了。 “眼下这里已经没有了尸体,只有一个黄皮子的洞穴。我建议你先找到黄鼠狼的洞穴,然后站在盗洞前,顺着罗盘上的磁针所指的方向去找,就能找到旱魃的墓穴了。” 爷爷知道是孙晓莹请来土地公帮忙,心中高兴不已,便问道:“黄皮子与红菱是怎么什么关系?” 那苍老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这一妖一鬼各有所图,属于相互利用的关系。黄皮子需要女鬼养育婴煞;而女鬼需要黄皮子为她欲盖弥彰,这样一来,也就人妖难辨,红菱也就不用到地界受审了。” 爷爷心道:“难怪阴曹地府也找不到婴煞呢,原来都是黄皮子倒的鬼。” 把头一转,对李学文道:“学文,不用找墓穴了,看看附近哪里有鼠洞。” 不等李学文开口说话,只听一个村民喊道:“我脚下就有一鼠洞!” 爷爷和李学文走近一看,果然绿草丛中有个鼠洞。 二人手捧着罗盘,站在洞穴的前面。爷爷按五行方位察看了一番,突然哈哈笑道:“原来这女鬼的坟墓距离村子不远,没有坟包,等我把黄鼠狼降伏了,就去挖坟掘墓。” 众人一脸疑惑,不禁产生一个疑问:“难道坟墓也能跑吗?”。 爷爷也不解释,收起了罗盘,嘴唇翕动,念了一套拘仙咒。 工夫不大,一大群黄鼠狼从石堆里钻了出来,足有四五十只。 它们低着头,个个无精打采,规规矩矩地趴伏在我爷爷的脚下。 村民们举起锹镐,想要将其打死。 爷爷举手阻止道:“不得动手!这些都属于草黄,对人类很有益处。人有人法,兽有兽规,就让它们按自己的法规自行处理吧。在其位的都退后几步。” 众人纷纷响应,向后退了五六步,拄着锹镐,屏息静观。 爷爷把宝剑斜指,大声喝道:“大胆的黄皮子!你们不好好在此生息繁衍,却修炼邪道,勾结鬼魅,殃及世人。正道者生,邪道者亡!” 话音刚落,几十只黄鼠狼一齐向那只白色的黄鼠狼扑咬过来。你撕它咬,片刻之际,这只邪恶的黄鼠狼便是伤痕累累,鲜血横流,身子颤动了几下,便不动了。 爷爷见这只黄皮子已被咬死,便把手一摆,口中也不知道嘟囔了什么,几十只黄鼠狼立即停止了撕咬,各自朝着自己的窝巢奔去。 爷爷唯恐妖魂不散,让村民们用绳子将这只死黄皮子绑起来,打算拿到女鬼的坟前一起焚烧。 黄皮子已经被降,众人欢呼不已。 爷爷得意地说道:“好戏还在后头呢。走,打旱骨桩子去!” 众人端着狗血,拎着童子尿,簇拥着两个打鬼英雄,浩浩荡荡地向山下走去。 下了东大山,向西走了二三里,李学文手中的罗盘突然转动了起来,他急忙收住了脚步,将手中的罗盘端稳,那磁针旋转了一圈,突然指向西南方那座小山。 李学文抬头向山坡看了看,把手中的罗盘藏好,转身对众人道:“旱骨桩子就在左边这座山上,大家伙都打起精神来。” 众人一听这话,立刻举起了手中的锹镐。 爷爷见大家伙十分紧张,哈哈笑道:“紧张什么吗?距离山顶很远呢。” 众人见两位法师如此淡然,纷纷放下手中的锹镐。 西南方这座小山名叫东平山。说是小山,其实就是一座丘陵而已。众人在爷爷和李学文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登上了山顶。 李学文引着众人来到一座很小的土堆前,指着脚下的土堆道:“这里就是女鬼红菱的坟墓。” 众人探头望去,见这个坟头比粪堆还要小,不经意去看,根本看不出是座坟头。坟头上也没有什么青草,只有一个黑黑洞洞的老鼠洞。 一个老者上前说道:“二位法师,你是不是弄错啦?红菱明明是埋在东山坡上,坟墓怎么会在这里?下葬那天,有好多人看热闹,不信你去问问他们。” 马村长也问道:“张法师,你能确认吗?千万别挖错了啊。” 爷爷很自信地说道:“放心吧,这里才是红菱真正的坟墓。当时红菱死得很惨,确实埋葬埋在东山的北侧。 “可你们别忘了,此次作祟的不是女鬼红菱,而是那只黄皮子。这孽畜为了避人耳目,就用小搬运把红菱的棺椁搬到这里,旱骨桩子就在她的腹中。” 虽然爷爷讲得条条是道,但毕竟谁也没有亲眼所见,众人仍是将信将疑。 山顶上有好多高高的坟包,当时人们对挖坟掘墓十分忌讳,一旦挖错了,后人找上门来,不但要给死者重新发丧,还要给死者披麻戴孝。因此村民们顾虑很多,任凭我爷爷怎么解释,就是迟迟不肯动手。 李学文虽然懂得一点点道法,但对小搬运等邪术却是一窍不通,看了一眼坟墓,对我爷爷问道:“野驴子,你不说旱魃的坟墓周边都长有绿草吗?这里怎么什么也没有?” 爷爷解释道:“也许是欲盖弥彰吧。因为婴煞和黄皮子都不是鬼,而且都会使用邪术,有些异样也很正常。别忘了,孙晓莹整整找了几个月,如果和普通旱魃一样好找的话,还用费这么大的周折吗?” 李学文茅塞顿开,健步登上坟头,对众人道:“张法师说得对!这个旱骨桩子不同寻常,早在两年前就成了婴煞,况且他身旁还有一个黄皮子。 “你们也都看见了,这只黄皮子不但变化人形,还能借尸、移尸、运尸、赶尸。其实尸体是不会走动的,都是魑魅魍魉暗中搞的鬼。 “我李学文也是半个马家营子的人,不会欺骗任何一个人的。老少爷们们,请你们相信我一次,如果挖错了坟墓,我李学文愿意给人家披麻戴孝、打灵幡!” 马村长似乎被他的话所打动,当下把手一挥,高声令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挖坟掘墓!挖错了我全权负责!” 旱魃作祟,害得村民有家难回,对这僵尸恶鬼早就恨之入骨,人人都憋着一股劲,就等着村长发号施令。话音未落,前面的几个小伙子蜂拥而上,抢作一团。 马村长急忙摆手阻止道:“我知道大家伙都恨透了这个恶鬼,但都不要着急。黄鼠狼吃小鸡儿,得一口一口地吃,咱们挖坟也得有秩序地来。这样吧,五个人为一组,一波一波地挖。” 三十名壮汉在马村长的指挥下,共分成六个小组,轮班替换。铲除上面的蒿草,搬开上面的大石头,锹镐齐舞,开始向下面挖掘。 可挖地三尺多深仍然不见棺木,众人似乎失去了斗志,停止了挖掘。 爷爷拿出罗盘,摆弄了一阵子,可磁针依旧一动不动。 爷爷肯定地说道:“就在下面,继续挖!” 村民们轮番上阵,又向下挖掘了三尺,除了石头和泥土之外,依旧什么也没看到。 这样一来,不但众人有所怀疑,就连我爷爷自己也怀疑自己的判断,心想:荒山辽阔,是不是挖错地方了? 正在怀疑之时,一个村民一镐刨了下去,铁镐到处,发出咕咚的一声空响。 众人兴奋地叫了起来:“刨到棺材上了!” 众人一齐动手,将墓穴里的浮土清理干净后,果然露出一口上好的棺材,虽然深埋于地下,又经过水浸土蚀,但棺木依然完好,就连上面的红色油漆都清晰可见。 一个村民道:“拿绳子,把它抬出来。” 大家拴好了绳子,砍了几棵树木,削成好多木杠子,齐心协力从墓穴往外抬。可棺椁沉重,加上棺材底座粘连着泥土,十几个人抬了半天也没能抬动。 爷爷觉得有些不对劲,仔细一看,见棺材湿漉漉的,不住地往下滴着水,便对众人道:“棺椁里可能水,必须把棺材一头翘起来,在下面钻个窟窿,把水控出来才行。” 高秃子得到了李学文的重用后,今天表现得异常积极,大声嚷道:“还钻个屁窟窿!这点小事就交给我了!” 他拾起一把铁镐,纵身跳入墓坑里。往手心上吐了两口吐沫,抡起铁镐,朝着棺材的下方就是两下子。 只听咯嚓的一声,棺材板子裂开,一股阴寒之气涌将出来。就在高秃子愣神之际,忽听哗啦一声,一股急流涌将出来,瞬间淹没了整个墓坑。 第28章 火烧旱魃 “我的妈呀!”高秃子连忙丢下镐头,忙不迭慌地外爬。可水流翻涌,冰凉刺骨,冰得他两腿抽筋,一时间动弹不得。 马村长见势不妙,大声喊道:“赶紧往下扔绳子!” 幸好绳索很多,一个村民将绳套一扔,正好套在高秃子的身上,大家伙齐心协力,这才把他拉了上来。 水浪翻卷,瞬间漫过墓坑,滔滔向外流淌,很快就汇聚在一起,形成一道滔滔的河流,向山下流淌。 众人惊慌失措,骇然叫道:“哪来的这些水呢?把我们冲走了怎们办?” 爷爷面色凝重,一言不发,两眼一直盯着墓坑,见墓穴里的水声越来越大,涡旋湍急,水浪一层一层向上翻涌。 突然哗的一声,整个墓穴炸将开来,水浪喷涌,登时将墓坑旁的几个人浇了个湿透。 万千晶莹的水珠之中,一个满脸长有白毛的女人蓦地坐了起来,尖声骂道:“你妈那个个球的!房子都给我扒开了,我可不跟你们玩了!” 话音未落,身子一动,墓穴中卷起一股通天拄地旋风,一个白色的怪物高高飞起,在空中翻了几翻,悠悠荡荡地飘落在右边的山崖上。 李学文以为鬼魂出窍,生怕婴煞再次逃走。身如闪电,转瞬间便追至崖边。其他人也举着锹镐,呐喊着追了过去。 爷爷一直凝望着天空,见是一团水气,便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的鬼魂升天了呢,闹了半天是个蒙混过关之计。女鬼红菱,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学文,赶紧回来,咱连一起对付她” 山风凛冽,仿佛随时要将人吹落山下。 爷爷蓦地抽出宝剑,望空一指,高声喝道:“恶鬼红菱危害人间,触犯冥规,如果还悔改,罪加一等,让你永世不得为人!” 手腕一翻,剑尖突然指向了墓坑,剑光到处,水面盛开如菊。 工夫不大,忽然水面旋转了起来,后来竟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咕噜”的一声,水流立刻沉入地下,奇怪的是墓坑里居然干爽如同平地,没有一丝水的痕迹。 李学文把手一挥,高声喊道:“过来,往出抬棺材!” 十几个小伙子捧起杠子,嘴里喊着:“一、二、三唻嗨!” 棺木离地,众人拖得拖,拽得拽,把棺材从坟坑里面抬了上来。一股阴气从棺材里喷出,阴寒透骨,村民们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纷纷朝后退去。 爷爷由一个村民的手中夺过一把铁镐,运用真力,抵住阴寒,“呀”的一声暴叫,弾身跃起一丈多高,半空中把镐头高高举起,照准棺材盖子猛刨下去。 只听咔嚓一声,棺材盖子把刨出一个盆口打得窟窿。 寒气飘散,烈日当空,依旧是那么炎热。 李学文把手一挥,高声令道:“把棺材盖子给我撬开!” 几个小伙子用三四根粗钢钎子插到棺盖的缝隙里,齐心协力,大喊一声:“开!” 棺盖打开,众人探头一看,无不惊讶!只见棺材里平躺着一具女尸,下面铺的是黄色的褥子,上面盖的是黄色的被子,脑袋上盖着蒙头布子。 山风一吹,面目露了出来,只见这尸体完整无缺,面色红润,好像刚刚下葬一般,唯独与众不同的是,脸上、身上都长满白毛。 李学文吩咐道:“赶紧割一些柴草来,连棺木一起烧掉!” 山上柴草遍地,几十个人一起行动起来,镐刨锹戳,没用一会儿的工夫,就堆了一大堆柴草。 高秃子划着了火柴,往柴草上一扔,立刻火光冲天,烈焰腾腾,连同棺木一起燃烧起来。 在烈焰中,尸体被烧得“吱吱”直响,浑身上下“咕嘟咕嘟”直冒气泡。过了一会儿,李学文探头一看,尸体仍然完好,只有身上的白毛不见了。 李学文挥手道:“火候不到,再添干柴!” 过来几个小伙子,把干柴一抱一抱地仍在尸体上,浓烟滚滚,火焰腾飞。 突然间火焰向上一窜,棺材里的尸体居然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道:“哎呀!哪来的这么大的烟?都要把我给呛死了。” 在场的人无不惊骇,不知是谁“妈呀”地叫了一声,人们“呼啦”的一下,向后向四下逃去。 爷爷抽出宝剑,厉声喝道:“何方妖怪?竟敢在此摆布僵尸吓人,快出来受死!” 尸首浑身摇晃,嘻嘻笑道:“烧不死!就是烧不死!有能耐你来抓我来啊!” 爷爷再次喝道:“恶鬼!休要撒野,再敢抗拒,我用三昧真火烧你!” 那僵尸骇然一惊,“扑通”的一声,倒在火堆里,叫道:“不玩了,不玩了!算你狠,我斗不过你,我得走了!” 爷爷冷冷地一笑道:“你想走?恐怕这辈子是走不了啦!来人,把黑狗血、童子尿一起泼在它的身上!” 过来两个村民,拎起尿桶、血桶一齐向尸体上泼去。“哗哗”两声响亮,那尸体“啊”的一声惨叫,随即慢慢缩小变干,变成了一具干尸。 爷爷哈哈笑道:“这回你们就可劲地烧吧!把那只黄鼠狼也扔到火堆里去。” 一个村民用铁锹将黄鼠狼戳了起来,扔进了火堆里,再添柴草,火焰燃起,再看这具干尸和这只邪恶的黄鼠狼已经被烤熟了。 马村长见干柴不足,再次吩咐道:“别站着了,赶紧收集一些干柴去。” 爷爷摆手道:“不必了。大家伙朝天上看。” 众人纷纷抬头望去,远处飞来了许多的乌鸦,黑压压的聚集在一起,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呱呱地叫着,朝着东平山疾飞而来,简直像开来一支军队。 爷爷哈哈笑道:“苍天有眼,善恶有报,这对妖鬼注定成为乌鸦的腹中之物。乡亲们,都避开点儿。” 人们纷纷躲在了一旁,不大一会儿的工夫,乌鸦纷纷而落,开始“咄咄”地啄食。工夫不大,连骨头都被叼走了。 一妖一鬼再也不用到冥界受审了,直接葬身在乌鸦的腹中,后来永世化为肥料,肥沃土地,来弥补给村民们带来的损失! 烟云散去,太阳终于露出了笑脸,把明媚的阳光慨地射向大地。 人们望着空空的墓穴,仍然心有余怖,扭头对我爷爷问道:“旱骨桩子真的没了吗?” 爷爷哈哈笑道:“难道你们还希望留着呀?” 话未说完,人们欢呼雷动,把手中的锹镐高高举起,高呼万岁!声音洪大,回荡在山谷里久久不肯散去。 鬼邪已除,也没有留下什么后患,马村长对众人道:“乡亲们!鬼邪已除,大获全胜,抬着两位法师下山!” 这一天,是马家营子一年里最为热闹的一天。早有村民回村报信,消息一经传出,上千村民纷纷涌到村门口,有的是为了庆祝而来,更多的是为了一睹两个法师的风采。 上山的人们刚一接近村口,立刻想起锣鼓和鞭炮的声响。黑压压的人群拥挤在一起,时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呼声。 群雄激动,振臂狂呼,在人群中穿过,真有一种凯旋的感觉。 李学文心中更是如海潮澎湃,周身热血沸腾,连日来的疲惫、忧虑、胆怯与劳累登时忘得一干二净,完全沉浸在喜庆之中。 人群的中间,留着一条很窄的过路,二人刚一踏入,便响起热烈的欢呼声。人潮涌动,立即拥挤过来,争先恐后地把手伸出,都想沾一沾两个打鬼英雄的仙气。 两个人见村民如此热情,非常感动,出于礼貌,急忙把两手伸出,一一和村民们拍手致意。 人潮退让,欢声雷动。耳中不断听到有人议论道:“你们看,顾家的外甥儒雅而又英俊,跟他说说,把李学文留下来,就做咱们屯里的女婿吧!” 李学文听到这话,不禁想起了孙晓莹,四下寻找却不见她的魅影,忖道:“难道孙晓莹走了吗?”不由自主地朝山上望去。 只见东平山上阴风滚滚,孙晓莹站在一个巨大的旋风中,连蹦带跳地朝他们使劲地挥臂告别。 李学文喊了一声“孙晓莹!”当下拔足狂奔,朝东平山跑去。 众人瞠目结舌,爷爷略加迟疑了一下,也追了过去。 李学文一路狂奔,当他奔到山脚下时,只听孙晓莹大声喊道:“李大哥,今生无缘,来生继续!”说完旋风滚动,朝大山深处缓缓驶去。 冷风扑面,孙晓莹背向而去,终于越行越远,李学文正待呼喊,突然脚下升起一股旋风,“呜”的一声,从他身旁飞掠而过,脚下幽光一闪,赫然多了一双白鞋。 这鞋子正是孙晓莹所留,李学文猫腰将它捡起,诸多的回忆瞬间涌入脑海,想到那夜与她赛跑时调皮的样子;想到她凄楚的身世;想到这几天与她同路时的种种情状…… “难道这就是今生的永别吗?”一想到永别,一种如尖锥的苦痛直刺心间,令他爆发出一声沙哑而凄厉的号哭。 此时爷爷已经来到他的身旁,见他竟然为一个鬼魂而痛苦,本想大骂他一顿,但见他痛苦成这个样子,虽然很是生气,诸多话语便更说不出口。只能搂过他的肩膀,温言抚慰。 人影纷乱,村民们也陆续地赶到,见李学文怀中抱着鞋子,一直在哭。 众人不知缘由,纷纷上前问道:“怎么啦?怎么啦?” 爷爷生怕暴露,连忙谎言搪塞:“没什么事,这次降妖,学文丢了一样心爱的东西,心里着急,把他给急哭了。” 马村长笑道:“顾家外甥拯救了好几个村庄,乃是我们的恩人,无论丢失什么贵重的东西,都由村民们承担。” 李学文是个理性之人,生怕产生误会,连忙擦拭一下眼泪,冲着众人一笑道:“没丢什么东西,咱们回去吧。”将鞋子塞入怀中,转身朝村子里走去。 村民们相互看了一眼,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都无语随行。 万里蓝空,不知何时已被乌云遮蔽。黑云从西北方翻腾蔓延,迎面吹来的风中,偶尔夹杂着冰冷的雨丝。天边传来隐隐雷声。 一个村民惊声大叫:“呀!秃尾巴老李来了!赶紧磕头啊!” 村民们期盼着一场透雨,这一盼就是三四个月。由于求雨心切,众人“呼啦”的一声,顿时跪倒了一大片。 对着乌云来处,磕头作揖,齐声呼道:“老天爷,快下雨吧!”哀声匝地,好是凄凉。 惊雷阵阵,闪电如刀,暗云翻涌,狂风肆虐,终于下起倾盆大雨。 马村长把手一挥,高声喊道:“老天开眼啦!赶紧回家避雨去吧!到家之后,把早熟的种子都准备好喽,明天休息一天,估计后天就能抢耕播种!” 倾盆大雨足足下了一个多小时,然后转为毛毛细雨。 这时,忽地听见窗外众人欢呼,喧闹鼎沸,有人大叫道:“下透啦!河套都发水啦!” 马村长陪着爷爷走到窗前,凭窗眺望。雾气朦胧,大河滚滚奔流,两岸人影攒动,欢呼震天。 小河满了,大河流了,龟裂的土地被雨水浸透。人们兴奋地在田垄上踩上一脚,湿软软,陷入好深。 人们心情愉快,站在大地里禁不住的大声欢呼:“我们可以种地啦!明年不能挨饿了。” 爷爷与众人一起分享着暴雨带来的喜悦,可李学文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知道,孙晓莹已经功德圆满,从此再无相见之日。 一念至此,使得他周身冰冷,却喘不过气,哭不出声来。 爷爷洞悉李学文之心,悄悄地来到他的身旁,含着泪紧紧地将他抱住,李学文突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悲苦,泪如泉涌。 马村长不知发生了什么,怔怔地站在一旁,茫然地问了一句:“外甥,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丢了贵重的东西?” 爷爷连忙撒谎道:“没什么事。没什么事,打鬼过后都有一些不良的反应。学文倒一会儿就好了。”拉着李学文朝一个卧室里走去。 第29章 相思若苦 爷爷见四下无人,一把将李学文推倒在床上,紧握着拳头,直想狠狠地揍他一顿。但见他无比痛苦的样子,握紧的拳头又松弛了下来。 一脸无奈地说道:“学文呐,学文。你叫我说你点儿什么可好呢!我都跟你讲过一百遍了,阴阳属于不同的世界,是无法走到一起的,你怎么这么执拗呢?” 李学文怒怼道:“这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管!” “诶,小兔崽子,你还敢跟我犟嘴!”爷爷再次抬起手来,咬牙切齿地道:“你不是想死吗?我现在就成全你!”钢钩一般的大手朝他脖子上掐去。 李学文不但不反抗,反而淡然笑道:“我正不知道怎么死呢。谢谢你,野驴子,希望你下手能狠一点儿。” 爷爷出于一片好心,本想将他打醒,但见他生死不怕,颇为无奈,两眼定定地望着他,愤愤地道:“情毒入骨,害人最深。我看你是瞎子闹眼睛,没治了!” 李学文把头一偏,嘟囔道:“没治就没治,大不了一死。反正我也不想活啦!” 爷爷深知其心病根源,却无可奈何,唯有陪伴其侧,开始劝导开怀:“学文,生死有命,不是你想死就能死的。即便是你死了,怎能保证你能和孙晓莹在一起?万事都讲究一个缘字,我劝你还是振作起来。倘若孙晓莹真的爱你,功德圆满之后定会来人间等你。我劝你继续等下去。” 李学文觉得此话似乎有些道理,一股身坐了起来,对我爷爷问道:“转世需要多长时间?” 其实爷爷也不知道孙晓莹能不能转世,只想先稳住李学文的心,以后在慢慢开导,假以时日,倘若遇见他人,便自然能将这朦胧初恋逐渐淡忘。 于是便随口说道:“最起码也得三五个月。” 李学文被他一阵鼓捣,顿时精神了起来,笑着道:“那我就继续等下去。” 爷爷没有说话,将他拉了起来,二人一起朝人群中走去。 残阳如血,晚霞遍天。马村长真想好好招待这位英雄,只可惜背井离乡半年之久,所需的用品还未带回来,唯有一些白米和蔬菜。 俗话说得好:巧妇难做无米之炊,把马村长急得团团转。气得他破口大骂僵尸女鬼,害得我们连美酒都喝不成。 就在这时,高秃子拎着两瓶子酒,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对马村长道:“马村长是不是正愁没处买酒去呀?我这里有两瓶酒。” 马村长眼睛登时一亮,笑着问道:“你打哪整来两瓶酒啊?” 高秃子笑道:“昨天学文给我好多钱,叫我买酒喝。可忙活了大半夜,这酒也没喝上。就让我给拎回来了。” 马村长把酒接到手中,翻来覆去地瞧了半天,突然摇头叹道:“酒是有了,可惜没肉啊!” “肉也有啊!”高秃子指向了大门,笑着说道:“咱们不是杀了两条狗吗?昨晚吃了一只,剩下一只也让我给背回来了。” 马村长乐得不得了,拍着高秃子的肩头道:“秃子,这些年你真干一件好事,赶紧把顾玉山叫来,洗肉下锅,今晚咱几个好好地喝上一顿。” 高秃子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当夜,五个人一起欢庆,虽然酒水不足,菜也单调,但众人情绪高昂,尽兴而散。 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雨。翌日凌晨,雨势转小。漫天云层渐转灰白色,小雨淅淅沥沥地落着,随风乱舞。 爷爷为了让李学文开心,二人身披雨披,头戴草帽,一大早就带着几个小伙子到东平山上察看。烟雨青山,淡雅如画,始终未发现妖鬼有何异动。 众人沿途观看山中雨景,心情与昨日截然不同。若不是担心李学文心系着孙晓莹,心中倒真想慢慢观赏。 妖鬼彻底清除,马村长立即派人给离乡的乡亲们送信,通知所有逃荒的人们,今天就可以重返家园。 背井离乡几个月之久,没有土地、租住茅屋,只能靠打点儿零工,挣些零钱勉强糊口。 当村民得知这个消息后,自然高兴万分,当天就有大批的村民回到阔别已久的家园。一场灾祸也就此出人意料的消弭于无形,这一带的百姓对二位自然是感激不尽。 此时已是六月中旬,村民们生怕庄稼不能成熟,本着早种一天,早成熟一天的心里,第二天,便有村民扛着铁镐下了田间。 二人不想打扰,也欲告辞,马车都赶到村门口,又被各村的村长给拉了回来。 一则盛情难却;二则因为土地过于泥泞,暂时还无法大面积耕种。经过商量,决定在舅舅家再住上一天。 当天杀猪宰羊,大摆酒宴,几个村寨的百姓聚集在一起,喝酒聊天,欢声笑语远远传到山外。 马家营子距离张蛮屯足有三百多里路,单凭马的脚力,至少也得两天才能到家,二人晓行夜宿,第二天傍晚时分,马车终于驶入了山谷。 清虚子的遗愿终于实现,爷爷非常的开心,而李学文则是低头不语,心情更是复杂,除了对孙晓莹想念之外,更担心父母饶不过自己。 转头对我爷爷道:“金山,你先别回家。我把马车赶出去七八天了,我妈倒是不会说啥,我爸非得跟我打架不可。你小子横得出名,小嘴儿又能叭叭,你得帮我白话几句呗?” 爷爷笑道:“这点小件事用不着白话,我就实话实说。不瞒你说,几个村长为了感谢我们,赏给我俩八块大洋,咱哥俩每人各留一块,余下的六块都交到你爸的手中。只要银圆一到手,估计你爸爸的嘴巴就得乐开花。” 李学文笑道:“我爸见钱眼开,见到大洋什么说道也没有了。不过六块大洋有点多,这样吧,你留下三块,我先把这五块大洋交到我爸爸的手中,等事情平息了,哪天我在偷出一块给你,咱哥俩每人四块。” 爷爷摇头道:“我干这一行不是为了挣钱,只是圆师傅他老人家一个心愿。你爸不好惹,钱少了还会跟你干仗的。” 李学文摇头道:“没事,五块大洋就能答待他乐呵的。你家中有老婆和孩子,家里什么都指着你,不往家交钱那哪成啊!” 爷爷点头道:“也是,也是。虽然玉秀知书达理,但也得让人家过得去。” 蹄声嘚嘚,车轮滚滚,说话间就到了李家的大门口了。 李三叔正在猪圈前喂猪,见儿子回来了,便迎了过去。 不等二人说话,李三叔就指着李学文破口骂道:“你这个瘪王八犊子玩意!还学会撒谎尿屁了,这些天去了哪里?说!” 李学文没有解释,连忙掏出五块银圆来,笑着说道:“儿子给你挣钱去啦,你看看。” 当时的五块大洋能买两亩好地,李三叔立刻转怒为笑,伸手接过银圆,讶然叫道:“我的妈呀!挣着些钱咋得?好儿子,希望你再接再厉。” 拿起两块银圆,相互敲击了一下,听声音纯正,便装进自己的衣袋里,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爷爷回到家中,奶奶便开始责怪了起来:“人家都一心好好过日子,你倒好,整天不务正业,到处驱邪打鬼。 “你看看咱们这个家,上有老下有小,你就不能为这个家着想着想?张金山,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如果你再瞎折腾下去,我就抱着孩子回娘家,不跟你过了!” 爷爷眼眶红了,他心里感到极度自责和内疚,低声道:“玉秀,这些年苦了你啦!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如果没有师傅临终的嘱托,我也不愿意与妖鬼为敌。 “驱邪打鬼虽然利民,但不利家,我也怕殃及家人。如今妖鬼已被清除了,也算给我师傅一个交代。从此我就此罢手,再也不过问鬼邪之事。 “家中的积蓄虽然不是很多,但买十多只绵羊还是绰绰有余。我打算买一群小羊,农忙时下田劳作,农闲时上山放羊,与妻儿去过平淡的日子。” 奶奶摇头道:“眼下烽烟四起,内战马上就要爆发了。在这土匪猖獗的时期,你还买牛羊干什么? “内战一起,和平之日也就遥遥无期,你能把田地里的庄稼收回来,保证粮食不被胡子抢走,我就知足了。” 爷爷点头道:“你对形势看得很透彻,我全听你的。以后就待在家中,哪也不去了。” 当下找来几尺黄布,把奇书和宝剑包裹起来,高挂在房子的顶棚上。 从这天开始,我爷爷便和普通人一样,过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一家人其乐融融,也很温馨。 转眼夏去秋来,不知不觉,李学文已经苦等了三个月。这段时间,他不知去过孙晓莹坟前多少次,但依沓无音信。 他望穿秋水,热切盼望的心情也逐渐冷却了下来,突然意识到了,爷爷一直都在骗他。 自从李学文意识到了这一点起,他一直闭门不出,郁郁寡欢;虽有好菜好饭,亦不沾一口。 父母见他形容憔悴,极是担心,虽然深知其心病根源,却又无可奈何,唯有让我爷爷日夜陪伴其侧,劝导开怀。 李学文感情专一,哪里听得进去,只想一死了之。 自己也曾想过自杀,可听我爷爷说横死人无法轮回。倘若死后见不到孙晓莹,自己岂不是白死了么? 从这天起,他整天像着了魔似的,开始研究怎么个死法。 这天奶奶带着孩子回了娘家,爷爷就把李学文唤到家中。二人正在房中说话,突然走进一个人来。 爷爷透过玻璃朝外看了一眼,轻咦了一声,低声道:“小山东怎么来了?”便迎了出去。 小山东是从山东逃荒过来的,眼下居住在西边闫家屯。虽然在本地居住十多年了,但还改变不了当地的乡音,所以人们都叫他小山东。 小山东刚来东北的时候,当地人经常欺负他。爷爷虽然桀骜狂野,但是个热心肠,一次在闫家屯给人家主持丧礼,见好多人都在欺负这个外地人,便把这些人给骂了一顿。 爷爷在这一带打架出名,谁不怕他?这些人也就蔫蔫而退了,小山东自然感激不尽,也就和我爷爷成为了好朋友。 三年前小山东承包了一家果园,一家人都搬到山上居住,也就经常能抓到野鸡、野兔之类的东西。哪管贪个大黑,也要给我爷爷送来,因此爷爷对他的印象也很好。 爷爷把他让入房中,刚一坐下,小山东就哭着说道:“二哥,我媳妇被闫保长给逼死了。” 爷爷、李学文不禁一愣,急忙问道:“怎么逼死的!” 小山东擦拭了一下眼泪,便开始哭诉起心酸的血泪。 小山东姓魏,原名叫魏庆安,祖籍山东。十岁就随父亲闯关东,五年前与一个逃荒女结了婚。今年已经二十七岁。 妻子姓董,来自河南。小两口勤劳能干,几年过后,不但解决了温饱问题,手里也有了积蓄。 夫妻俩一直都在租房住,眼下手里也有钱了,就想把两间茅屋扒掉,从新翻房子。可就在这时,同村的闫大柱子突然找上门来,说他要去城里开饭店,全家都进城。 他家有个小果园,外加三亩多地,全家一走,也就没人打理了,就想承包出去,问小山东包不包? 两口子一商量,觉得承包下来也不错。如果把钱都投资到房子上了,还得给大户人家当长工。 果园里不但有土地还有两间茅屋,如果把果园承包下来,不但有住处,还能种田伺候果园,怎么算都觉得合适。 于是两家就商量好了价格,找了个中间人,也就签订了一份合同。 承包的期限为十年,承包费为二十块现大洋。 这个闫大柱子的原名叫闫海柱,在闫家屯也属于厉害的角色。他有个二弟在县府当差,也是有名有号的人物。有他照顾饭店,生意还能差得了? 当时闫大柱子想的也很简单,既然走了,也就不想再回来了,从此与家人去过城里人的生活。 既然不想回去了,也就没把这片破果园当成多大的事。 第30章 引魂入宅 然而老天难随人心意。前两年,有二弟的关照,买卖很是兴隆,可两年后的一天,他二弟带着一群衙役正在街上搜查地下分子,当搜到一个胡同的时候,突遭冷枪,结果命丧黄泉。 俗话说得好,人一走茶就凉。二弟一死,此前那些朋友也就不在照顾他哥家的生意了。勉强经营了二年,年年亏本,饭馆也就开不下去了。 一家人在城里也没什么事做,吃根葱都得花钱,经过商量,还是回到了闫家屯吧。 闫大柱子回到乡下之后,恰好赶上屯子里竞选甲长,闫大柱子也想竞选,可他在族群中的人缘素来不好,根本竞选不上。 在城里毕竟开了三年的饭店,加之有二弟这层关系,义州城的头头脑脑自然认识不少。 这天他带着一份厚礼登门去贿赂王县长。这位王县长也是贪财之辈,当即就给他颁发一张委任状,去做一方的保长。 当时规定10户为甲,10甲为保,保长要比甲长还大一级,他大约管理100户人家,不但负责村民的安保,还可以调动民兵团。 这次送礼,闫大柱子可以说是下了血本,眼下可算是如愿以偿了,必须得捞回来。可闫家屯一带较为偏僻,捞钱较慢,就想把自家的果园收回来。 闫大柱子本来就嚣张跋扈,当上保长之后更加日益张狂,这天,闫大柱子与儿子带着两个村兵,背着枪,就来到了果园。 当时小山东正在挑水浇树,见闫大柱子到了,便放下了扁担,急忙迎接了过去。 闫大柱子四下看了看,便对小山东质问道:“你们这果园是怎么经营的?果树怎么死了这些棵?” 小山东解释道:“死了三五棵果树属于正常之事,况且我还栽了六十多棵果树呢,到了期限,我保证比原来的果树要多。” 他儿子也是个霸道之人,当下哼道:“一棵树苗子也算一棵树,能与挂果的树木相比吗?” 小山东争辩道:“这不是没到期限么?如果到了,要不够原来的棵数,我愿意赔钱。” 闫大柱子本来就没安好心,哪听这些,当下把袖子一甩,很强硬地说道:“不行!你经营不善,我要立马收回。扣去二年半的租金,另外还要给死掉的树木做个赔偿,过会儿就到我家去算账。” 小山东毕竟是个外来人,人也较为老实,见对方人多势众,也没敢说什么。当即就回家了。 合同明明白白写着十年,人家苦心经营不到四年,你说收回就收回,还不给人家退钱,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小山东的妻子气愤不过,就拿着合同与丈夫一起到闫大柱子家去理论。 闫大柱子觉得他们外地人好欺负,一把就抢过了合同,当着他们的面,就把合同给撕碎了。 夫妻俩看到合同被撕了,再也忍不住了,就冲过去要和闫大柱子拼命。 闫大柱子身为保长,又负责这一带的治安,当即叫来几个村兵,就把夫妻俩都打晕了过去。 过了半晌,夫妻俩这才苏醒了过来,见闫大柱子身旁站着好几个打手,知道斗不过他们,相互搀扶着,准备离开。 小山东的妻子属于烈性女子,临走时,恶狠狠地瞪了闫大柱子一眼,咬着牙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闫大柱子不以为然,哈哈笑道:“闫某随时奉陪!” 他以为这一对老实巴交的夫妻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也就没做什么防范。 这天早晨,天刚蒙蒙亮,闫大柱子生怕小山东拿果树来报复他们,就想到果园看看去,一推房门,见房檐上悬挂着一双脚。吓得“妈呀”一声,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闫家人听到了叫声,急忙出来查看,见那人身穿红色的棉袄,黑色的裤子,脚上穿着一双绣花鞋,正是小山东的妻子。 老人讲:吊死在人家的房门口,是对这户人家最恶毒的诅咒,这件事很快就惊动了整个村庄,几乎是万人空巷,都纷纷来闫大柱子家门口围观。 这时,忽听门外传来痛彻的哭声,原来是小山东赶来为妻子收尸。 他刚一踏入闫家的大门,却被闫大柱子等人给拦了下来。 闫家妻子单手掐腰,指着董家男人吼道:“姓魏的,你媳妇也太缺德了!平白无故就吊死在我家的房檐上,这房子今后可怎么住啊! “要想收尸也可以,两条路随你挑。第一条路:把我家房子翻盖一新,并披红挂彩。然后摆几桌酒席,当着众人的面,给我闫家赔礼道歉; “第二条路:就把房子卖给你,让村公所定个价!两个条件任你选择,否则你休想把尸体拉走!” 小山东怒火欲喷,但又无奈,大声吼道:“她为什么偏偏吊死在你家?还不是你们给逼的么!” 闫大柱子共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今年二十二岁,去年定的婚。女儿老二,今年刚满十岁,小儿子今年只有六岁。 大儿子身强体壮,血气方刚,立刻就冲上前去,劈手揪住小山东的后脖领子,厉声喝道:“你他娘的给我讲清楚喽!到底谁逼死了你媳妇!” 小山东是与父亲闯关东,父亲早在十年前就病死了,眼下无亲无故,想要反抗,却又不能,眼睛里充满了愤怒与恐惧。突然一屁股坐倒在地,抱着脑袋放声的痛哭。 围观的民众交相议论,都说闫家人欺人太甚。 闫大柱子毕竟是一方保长,也怕在村民面前有失声望,便走上前去,把儿子推到了一旁,拿出一副大度之态,对小山东道:“尸体你先抬回去,等你发完丧之后,咱俩再打官司。” 小山东虽然愤怒,但很是无奈,只能把妻子的尸体抬走了。 当走出大门的时候,小山东便沉着个大脸,恶狠狠地看了闫大柱子一眼,让他后背不禁一凉。 给妻子安葬之后,小山东便开始告状。 闫大柱子毕竟是个保长,他一个外地人如何告得动?便来到张蛮屯,求我爷爷为他讨个公道。 爷爷不过就是一个山野村民,他如何斗得过官府?摇头叹息,颇为无奈。 小山东也知道我爷爷爱莫能助,便对我爷爷道:“金山,我媳妇真是闫家人给逼死的,你就不能把我媳妇的引魂引到闫家去,让闫家鸡犬不宁?” 爷爷咋舌道:“道法中确实有御鬼之术,可那是助纣为虐。一旦恶鬼出来害人,我张金山必遭天谴。二哥不是不想帮你,真的是爱莫能助。这样吧,我给你几块银圆,到省府去上告,万一碰上一个包青天,岂不是报仇有望了。” 缓缓起身,来到柜子前,拿出两块银圆,塞到小山东的手中。 小山东本不想要这钱,可眼下连个路费都没有,如何上告?便把两块银圆装进衣袋里,深深地鞠了一躬,含着眼泪朝门外走去。 爷爷心里愧疚,打算送他一程。 李学文正不知如何去死,见御鬼之术能为小山东申冤,便动了助他之心。可自己所学的道法只是凤毛麟角,对御鬼之术一窍不通,如何相助? 忽然想起了爷爷那本奇书。他见我爷爷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便打开柜子,取出那个黄布包裹,拿出奇书,翻找了几下,《御鬼术新篇》几个大字历历在目。他急忙拿起笔来,开始抄写了起来。 爷爷一直把小山东送到西山下,安慰了半晌,这才返回家中。 李学文早已把御鬼术抄写完毕,若无其事地倒在了炕上。见我爷爷走了进来,便叹道:“这个社会就是人吃人的社会,离开人世就是一种解脱。” 爷爷喝道:“别一天把死挂在嘴上。年纪轻轻的,就不能有点上进心!” 李学文叹道:“再上进也就这怂样了。野驴子,我想到外地散散心去。” 当时爷爷也没有多想,便点头道:“到外边走走也好,尽快打开心中这个情结,然后振作起来。你才二十多岁,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李学文起身伸了一下懒腰,便回到了家中。 到家之后,他就躲进自己的房中,开始研究起了御鬼之术。 李学文的悟性很高,加之书上的内容通俗易懂,一学就会。第三天就沿着山路去了闫家屯。 也活该闫家倒霉,倘若李学文晚来一会儿,小山东也就走了,没想到刚一走进村门口,两个人撞个正着。 小山东远远就喊叫了一声:“李兄弟!” 李学文紧行几步,来到小山东的身前,上下打量他几眼,见他身穿一件新袍子,肩膀上还挎着一个大包裹,便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小山东叹道:“我能去哪?先去省城告状,如果告状不成,我就想给闫家放上一把火,然后直接逃回老家去。李兄弟,你这是去哪?” 李学文把头一探,附耳对小山东道:“闫家人欺人太甚,我实在气愤不过,就想前来帮你。” 小山东惊喜万分,把手一摆,低声道:“李兄弟,请到家中坐。” 小山东把李学文领到家中,自己去了杂货铺子,买来二斤肉、一斤粉条、二斤酒。从邻居拔了一棵大白菜,开始生火做饭。 兄弟俩边吃边聊,当问起如何惩治闫家之时。李学文低声说道:“闫大柱子要人有人要枪有枪,硬碰硬根本干不过他。我打算借鬼神之道,把闫家搞得家破人亡。” 小山东也属于善良之人,见他冒死来帮自己,心里有些不安,含着眼泪道:“张二哥说过,御鬼之术属于禁术,一旦动用,会遭报应的。” 李学文凄楚地一笑道:“情毒入骨,害人最深。我一直爱恋着一个死去的女孩子,只想追随突而去。在我有生之年,干一回替天行道之事,也算是积一份阴德。” 小山东哭着道:“我于心不忍,这可不行啊!” 李学文厉声喝道:“少跟我哭哭啼啼的!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死?希望你少说一些丧气的话!” 小山东见态度坚决,况且对自己有益,自然也不在多劝了,当即举杯相碰,饮干一杯酒之后,低声问道:“需要我准备什么?” 李学文附耳道:“找一双你媳妇穿过的鞋子,一只扔到闫家的房顶上,一只丢在闫家的大门前。再买一只白公鸡,半夜时分,你把公鸡抱到你媳妇的坟前,说三句媳妇跟我报仇去!就牵着公鸡往前走,路上一句话也不许说。只要你把公鸡牵到闫家的大门口,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不出三天,闫家定会霉运临门,灾厄不断。” 小山东当即点头道:“吃完饭我就去准备。” 近期李学文相思若苦,整天茶饭不思,今天喝了不少的酒,往炕上一倒就睡着了。 小山东找来了媳妇穿过的鞋子,装进挎包里。 闫家住在前街,去杂货铺必须要从闫家的房后过,他见闫家后门关着,就把一只鞋子甩到了闫家的房顶上。 到杂货铺买了一盒烟,一瓶酒,故意绕到前街,见闫家屋里没人,便把另一只鞋子放在闫家的墙头上,找了一块砖头将鞋子压住,若无其事地回到家中。 李学文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小山东擦了一盆稀粥,弄了几样小咸菜,十分爽口,两个人都吃了不少。 吃完晚饭,天已经黑了下来,两个人仰靠在行礼上,一边抽烟一边说话,一直聊到了深夜。 李学文看了看天色,便把一张符纸贴在公鸡的身上,对小山东道:“现在就开始行动。路上不许回头,到了闫家的大门前,就把绳子解开,任由公鸡随意而去。” 小山东点了点头,抱着公鸡就走了。 李学文盘膝坐在地上,披发仗剑,运用元神,将小山东媳妇的阴魂带出了阴门。手挽莲花,朝下方一指,叫了一声“去!”那阴魂便附在大公鸡的身上。 此时小山东已经来到媳妇的坟前,他也不说话,掏出绳子,拴在公鸡的脖子上,说了三句“媳妇跟我报仇去!”便牵着公鸡朝前走。 这只公鸡已经变成了引魂鸡,无需牵制,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第31章 报应来了 夜深人静,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小山东很顺利地将公鸡牵到了闫家的大门前,解开了绳子,就急匆匆地回家了。 推开房门,见李学文面色惨白,两眼微闭,正坐在地上用功调息。 小山东想去扶他,李学文摆手道:“不用扶我,我能够起来。”两手撑着地面,缓缓站了起来,坐在了炕沿上。 转头看了一眼炕上的被褥,脱下鞋子,扯过被子,倒在炕上又睡着了。 次日一早,阳光灿烂,李学文从炕上爬了起来,象征性地吃了一碗稀粥,拖着疲惫的身体就回家了,从此一病不起。 李学文如何养病暂且不提,且说三天之后,小山东妻子的阴魂进入了闫家。前世仇恨满胸,怎会放得过他们? 这天早晨,天刚刚蒙蒙亮,闫家的妻子到外面抱点柴禾回来,想要生火做饭。 谁知道刚一走出房门口,忽听头顶哗啦一声,掉落好多的泥土。刚一抬头,一块瓦片掉了下来,正好砸在她的脑袋上。 闫家妻子诶呀了一声,当时就晕了过去。 闫大柱子也已经起床了,听到妻子的叫声,急忙跑了出来。见妻子满脑袋是血,侧卧在地上。惊惶地喊道:“儿子,快起来,你娘出事啦!” 父子俩将闫家妻子抬入房中,赶忙找来郎中瞧治。 郎中见她一直昏迷不醒,便对闫大柱子道:“我怀疑是颅脑损伤,赶紧拉到义州城医院瞧治。” 恰好县城有的一辆卡车就停在村公所,闫大柱子找来了司机,开车将妻子送进了医院。经过抢救,妻子终于苏醒了过来,不过还得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日。 闫大柱子和儿子都去了医院,小儿子也就没人看管了。 闫家的小儿子今年才六岁,父母不在家,可就自由了。中午很热,就和几个小朋友跑到河里去洗澡。 村东有个小水泡子,河水不是很深,刚好没腰。这孩子好像小鬼催的似的,特别的兴奋,脱下背心和裤衩,一头就扎进水中,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了。 按理说河底尽是河沙与卵石,也不至于脑袋扎进沙子里。可这孩子就像被什么怪物拽住了似的,厥着个屁股,两手乱舞,就是站不起来。 其他几个孩子吓得嗷嗷大叫,急忙跑去喊人。等大人们赶来,这孩子早就被淹死了。 屯里人急忙去医院给闫大柱子送信。他得知儿子被淹死的消息,也没敢告诉妻子,就急匆匆地赶回家中。 见儿子直挺挺地倒在河边,尸体早就僵硬了。再看眼前这个小水泡子,不过几丈大小,最深的地方刚好没腰。 如此浅的一个小水泡子,竟然把儿子给淹死了,简直不可思议。 虽然怀疑这里也有问题,但这毕竟是自己的猜测,况且妻子还在病床上,也没找个道士给破破,草草地将儿子埋葬了。 接下来家中更是霉运不断。妻子得知儿子溺水身亡,一着急,一上火,结果颅内出血,病情突然加重。 祸不单行,这天晚上,大儿子骑着自行车去照看母亲,他见天马上就要黑了,就猛蹬了几下,结果摔进大沟里,造成双腿骨折,即便治好,也得变成个瘸子。 未过门的媳妇谁愿意嫁给一个残疾人,不久就与他提出了分手。 闫家大儿子痛苦万分,望着两条伤腿感到生活无望,干脆就服毒自杀了。下葬还没过七天,闫大柱子的妻子也到那边去了。 在这接连的打击之下,闫大柱子很快就崩溃了。 一天晚上,他喝了好多的酒,在经过村口的浮桥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红衣服的女人,披头散发,阴森森地道:“刘大柱子,我来索命来也!” 举起钢钩一般的利爪,朝他抓了过来。 闫大柱子吓得连连后退。由于浮桥没有栏杆,一脚踩空,直接从桥上掉了下去。 好在浮桥不算太高,只是摔断了腰和腿,从此也就瘫痪在床上。女儿尚小,照顾得也不是很好,闫大柱子实在忍受不了伤痛的折磨,后来也服毒自尽了。 家中只剩下一个十几岁的女儿,兵荒马乱的年月,如何生存?后来就给一户姓李的人家做了团圆媳妇,闫大柱子一家也就彻底断子绝孙了。 闫家虽然得到了报应,李学文因为动用了禁术,也遭到了仙家的惩处,从此疾病缠身。 一天晚上,爷爷来看望他,觉得李学文的病情有些不对,便开始对李学文再三地询问。 李学文起初说什么也不讲,后来在我爷爷一而再的逼问之下,李学文终于讲出了实情。 爷爷气急败坏,指着李学文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混犊子玩意!为了一个女鬼,竟然命都不要了!难道我们的兄弟之情还不如一个女鬼么!” 李学文抬起颤抖的手,将爷爷的手指抓住,笑着说道:“野驴子,别生气,今天我就当你讲句实话。即便是孙晓莹不出现,我也厌世了。 “自打学校停课之后,我闲着没事,就读了好多历史,尤其对那些野史更加有趣。我发现历代王朝都在循规蹈矩,制度大致完全相同,底层的百姓向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起初我还抱有希望,打算毕业之后就去留洋。战乱一起,留洋的希望也就破灭了,也就产生了厌世感。 “说句实在的话,我讨厌当前的人情世故,更讨厌我父亲这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生活,我真的活够了,遇到孙晓莹之后,也就更不想活了。 “野驴子二哥,你不要为我难过,还是考虑一下你自己吧。就你这个猴脾气,将来不痛苦才怪呢!我死了,是到下世寻找自由去了。” 爷爷哭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这一走,岂不是……”一想到世间唯一的好朋友竟然只有几天的性命,登时心如针扎,不禁泪流泉涌。 李学文伸了一下懒腰,仰面躺在床上,透过窗户,望着满天星辰,拿过那双鞋子,放在鼻子前深深一吸,叹道:“女人的真情,岂能辜负。能与美人同眠,还有何求!” 说完便摆了摆手,对我爷爷道:“野驴子,你回去吧,明天再来。我也累了,让我歇息一会儿吧。” 爷爷含着眼泪,轻轻地点了点头,为他掖好了被子,说了一句:“学文,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千万不能死啊。”说完,掩门而去。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李三叔急匆匆地跑到了爷爷家,说李学文已经断气了。 爷爷虽然知道李学文命不长久,但没想到一夜之间就阴阳两隔。穿好了衣服,一路狂奔,径直闯入李学文的卧室。 见李学文直挺挺地倒在床上,怀里抱着那双白鞋,嘴角含笑,好像得到解脱了一般。 爷爷怔怔地望着昔日的好兄弟,脑中一片空茫,沉浸在沉痛、迷茫、悔恨当中。直到此时,他依然无法相信,李学文真的已经死了。 他抱起李学文的头,不住地嘶吼,若不是李三叔一声大喝,将他惊醒,只怕他还要抱着他继续呼喊下去。 爷爷为他守灵三天,遵从他生前的遗愿,爷爷在孙家坟圈子附近为他选了一块墓地,将他安葬了。 李学文虽然不是我爷爷亲手所害,但与自己有着直接的关系。如果不是我爷爷把李学文领入这一行,哪会有今天?心里愧疚而又后悔。 这天夜里,爷爷做了一个梦,梦见李学文幽幽渺渺地闯进了自己的卧室,对他说道:“野驴子,你不用自责,我在那边过得很好。上仙念我和孙晓莹打鬼有功,已经把我俩投胎人世。 “我依旧投胎在母亲的腹中;而孙晓莹则投胎在景家屯的陆家,我们俩将在明年的六七月份出生,她比我死得早,要比我年长几天,长大后注定结为夫妻。” 爷爷刚要为他贺喜,梦境破了,爷爷也就醒了。 他觉得梦中怪异,便把梦中之事和奶奶讲了一遍。 奶奶道:“学文忠诚可靠,感情专一,其情感天动地。苍天有眼,两个人来世结为夫妻也有可能。为了证实一下,咱俩带一些酒菜,到学文坟前祭拜一下。” 爷爷点头道:“那好,我这就去准备。” 吃完了早饭,奶奶把孩子交给了邻居,他们便带着纸钱、酒、肉等物,来到李学文坟前祭拜。 二人刚一走进坟前,忽然一阵凉风乍起,尘土飞扬。日色昏暗,风声呜咽,二人突然觉得一阵刻骨的悲伤,携手对望,怅然无语。 爷爷想到李学文临终前所说的话,便安慰道:“学文兄弟,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吗?如果担心父母,我会像亲生儿子一样照顾他们; “如果是因为孙姑娘,你也没必要责备哥哥。此前你俩阴阳两隔,所以极力阻止你,是怕你命中遭劫。如今你们同属阴曹之鬼,我希望你和孙姑娘能在阴曹结为伉俪。” 话音未落,平地卷起一股阴风,“呕”的一声朝远处卷去。 爷爷坟前恢复了平静,这才解开包裹,拿出所有的祭物,在他坟前开始烧纸焚香,把酒浇祭。一切完毕。 奶奶叹道:“尘埃落定,魂魄归真。金山,咱们走吧!莫扰了他的清梦。” 二人离开了墓地,径直去了李家,说了一番安慰的话,然后洒泪告别。 夫妻俩回到家中,奶奶再次提醒道:“从今天起,你必须金盆洗手,无论谁家,你再也不许管这些闲事了。你爸和李学文都被你给折腾进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我和孩子了!” 爷爷保证道:“以后就是我亲爹有事,我都不会再管了。” 晃眼又是一年过去了,爷爷的儿子也已经五岁了,这三口之家虽说不算富裕,但年年粮食有余,花钱不受憋,也算平安、快乐、幸福。 可安稳的日子不长,内战终于爆发了。 战火纷飞的年代,匪患无穷,屯子里经常闹胡子。每天都有胡子往山头上一站,自称这路军、那路军,不是要钱就是要粮,不然就扬言要血洗这个村庄。 村里的一些有钱的大户都去了城里,只有一些贫民仍在固守田园。 爷爷家虽然不算什么大户,但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由于他对脚下这片土地十分眷恋,所以也就没有逃往他乡。 此前,那些大户人家手里都有枪,一些零散的胡子还真不敢来这里刮旋风,可是有枪的人家都进城了,这些山贼土匪可就嚣张了起来。 一天早晨,爷爷二叔张世友慌慌张张地来到我爷爷家中。说屯子里突然来了两个胡子,要村子里为他们准备一千斤粮食,五百块钱,明天上午来取。 战火纷飞的年月,都在躲兵灾,自家一点存粮糊口都不够,到哪去凑一千斤粮食。爷爷登时就火了,把全屯子的人都召集在一起,开了一个会,商量一下如何应付这伙胡子。 这些村民的胆子一个比一个小,见胡子手中有枪,他们能有什么法子?便对我爷爷道:“野驴子,你就全权做主吧。” 爷爷点头道:“既然信得过我,那我就说几句。以我的意思,别说没有粮食,就是有粮食咱也不能给。明天派人到北山坡望个风,如果来的人很多,大家伙就躲起来,如果只来了两三个,咱们就齐心协力往死里头整!” 在场的人无不赞同,当即决定:以钟声为号,要跟胡子大干一场! 次日一早,张世友再次跑到我爷爷家,叫道:“,不好了!胡子又来了!” 爷爷走出房门,对二叔道:“来了几个人?” 张世友答道:“我只看见两个,据胡子说,后面还有大部队,究竟有没有,我也说不清楚。这两个家伙倒是好对付,万一后面真有大部队可怎么办?还是请你拿个主意吧。” 爷爷把手一背,边走边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出去看看,如果人少,咱就动手。” 当时爷爷家那条街有一扇大木门,又高又大,上面布满了铁钉子。兵荒马乱的年月,这两扇大门始终是关着的,外面有人没有人根本就看不见。 爷爷向来说话嗓门很高,一急眼总爱骂骂吵吵:“什么这路军那路军,就是一帮胡崽子!” 一开大门,两个胡子正在大门口站着呢。 两个胡子各背着一杆枪,阴冷冷地望着我爷爷。 爷爷登时一惊,便顿住了脚步。当下凝神戒备,防止胡子朝他开枪。 第32章 山里避难 两个胡子并没有动枪,而是冷冷地看着我爷爷,冷冷地问道:“刚才是你骂的吧?我今天也不搭理你,三天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就走了。 爷爷也没说什么,转身就回到家中,把方才发生的事情讲给了我奶奶。奶奶极为害怕,对爷爷道:“金山,那咱就出去躲躲吧!” 爷爷叹道:“兵荒马乱的年月,能往哪里躲?这几天都精神一点,如果有人进来,你就抱着孩子从后门跑!” 因为害怕胡子报复,这几天爷爷、奶奶也没敢脱衣服睡觉。第一天没来,第二天没来,第三天夜里,那两个胡子果然来了。 两个胡子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爷爷的住处,直接摸到爷爷的房门前,用枪托猛砸房门,大声叫道:“开门!快开门!” 爷爷听到了叫声,急忙把我奶奶从后门送了出去,自己上前应付道:“来了,来了!我这就去开门。” 爷爷轻轻地拉开门闩,随即躲在房门的后面,只见两条枪先伸了进来。 爷爷电闪一般地蹿了出来,一手抓住一杆枪,往怀中一带,把一杆枪夺了下来,随即踹出一脚,把一个胡子踹了一个仰八叉。 那个胡子借着倒地之力用力一拽,把枪从我爷爷的手中夺了回来,抬起枪杆就要开枪。 爷爷抡起手中那杆枪,想要砸那个胡子,可枪上的背带竟然挂在胡子的身上,结果没能抡起来,干脆往地上一扔,饿虎一般向端枪那个胡子扑了过去。 此时那一个胡子已经扣动了扳机,爷爷手疾眼快,就在扣动扳机的刹那间,爷爷一把托住他的枪杆,“砰”的一声,子弹射向了天空。 附近几个村民拎着铁锨也想参战,可一听到枪响,都被吓破了胆子,扔下手中的铁锨,掉头都跑了。 当时的枪很是落后,只能打单发,爷爷哪里给上子弹的机会,就和两个胡子扭打在一起,从房门口一直打到街上。 毕竟两个胡子手里都有枪,万一腾出手来,挨上一枪就没命了。 当他们扭打到西院老杨家大门口的时,爷爷猛然撒开了手,蹭地一跃,跳过栅栏门子,顺着胡同就跑到山上去了。 两个胡子气急败坏,就到杨家去搜索,用枪顶着杨家老太太的胸口,叫她手里端着油灯,倒退着走路,搜了好几个地方,也没发现我爷爷,就把老太太给放了。 临走的时候放下一句狠话:“说不定哪天我们还来,不把张金山这王八犊子弄死,我们誓不为人!” 两个胡子走后,爷爷在山坡上躲了半天,见天要亮了,这才返回到家中。 杨老太太和杨老爷子被吓得半死,一直坐到天明。 等天一亮,两位老人就去了我爷爷的家,先把昨夜的事情细说了一遍,又把我爷爷好一顿埋怨。意思就是不该把胡子引到他家里去。 爷爷默不作声。奶奶听完,登时就害怕了,对我爷爷道:“看来这梁子是与胡子结下了,估计张蛮屯咱是待不下去了。坐着等死还不如进城里躲躲去。要不去我妈家也行。” 爷爷沉吟道:“内战已经爆发了,北边都已经攻占了许多城市,必定还得南下。义州是辽西的咽喉,更是兵家必争之地,一旦开战,必在那里打响第一枪。不出我料,用不多久,城里的人都得往乡下跑。” 顿了顿,又说道:“你娘家那边更不行了,听说闾山脚下的胡子更加猖獗,姚家屯的人基本都跑到庙里去避难,他们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咱们去了,岂不是更是添乱吗?” “那可怎么办呐?”奶奶搂过孩子,低声说道:“胡子要是来了,大人可以到外面躲几天,可孩子太小,他能受得了吗?你赶紧想个法子吧!” 爷爷寻思了半晌,这才说道:“西大山的南面有个山谷,名叫转向沟,无论是谁,一进山谷就转向,十个有九个出不来,因此胡子也不敢到那里去抢劫。 “沟里只有二三十户人家,那里有我一个好朋友,就是我经常提到的魏春里。我们不如去投奔他们吧。 “沟里荒山荒地很多,我还有一把力气,开垦几亩的荒田还不成问题,怎么也不自于饿肚子。等山外平静下来,咱们在回家。” 奶奶对此沟早有耳闻,当即问道:“咱们什么时候走?” 爷爷寻思了片刻,咋舌道:“战乱不知持续多久,搬一次家损失很大,还是等几天吧。我看那两个小子手中的枪很破,估计不是什么军队,保证是大山底下的胡子。昨天夜里我们打了一仗,他们也没闹着便宜,估计不会再来了。” 爷爷把奶奶和孩子送到了张二叔家,自己磨好了刀子,只等两个胡子上门。 这两个胡子虽然没有出现,可又来了一帮胡子。 当时土匪猖獗,一波接着一波,爷爷见势不妙,收拾收拾东西,赶着驴车就去了转向沟。 爷爷精通八卦,又会使用罗盘,穿林过莽,左转右拐,当日下午就到了转向沟。说来也巧,一进山谷就遇到了老熟人魏春里,也是我的魏爷爷。 当时魏春里只有二十九岁,家中共有五口人,一个妻子三个儿子,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 这天魏春里像往常一样给自家田地里除草。烈日当空,魏春里热得汗流浃背,便走到田边一棵柳树下乘凉休息。 忽见沟口驶来一辆驴车,便站了起来,仔细一看,“咦,这不是金山兄弟吗?”于是就迎了过去。 远远就喊道:“金山,你怎么来啦?” 爷爷见是老朋友,高兴不已,叹道:“山外经常闹胡子,我想来你们这里避避难。” 奶奶抱着儿子也下了马车,上前与魏春里见过礼,而后几个人便来到树荫下。 二人并肩而坐,爷爷当下说明来意。 魏春里听完,坦然地说道:“这有何难!这样吧,你们三口人先住在我家的偏房里,山里树木满山都是,过些日子再盖两间茅房,等外面消停了在回去。” 爷爷听完大喜,一把抓过魏春里的手,激动地说道:“真是患难见真情啊!老魏,谢谢你啦!” 魏春里笑着说道:“兄弟见外了!以前你也帮过我不少的忙,这叫一报还一报!” 二人缓缓地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坐上了驴车,朝魏家走去。 驴车在曲曲折折的沟壑里前行,七折八拐,也不知道穿过几片树林,始终看不到人家,爷爷正在纳闷之时,忽然眼前现出三间石房来。 白墙掩映,景色清幽。一只大黄狗狂吠着冲了出来。 魏春里喝道:“消停点!”那狗立刻就不叫了,摇着尾巴,背着耳朵,围着驴车转来转去。 魏春里冲着我爷爷一笑道:“这就是我的家。” 然后冲着院子里喊道:“孩子他娘,出来迎接客人!” 房门一响,首先跑出两个男孩子,紧接着走出一个妇女。 等她们到了近前,魏春里开始介绍道:“这位就是你嫂子史玉芬。这位就是张蛮屯的张金山兄弟和他妻子和孩子。” 姚玉秀生在读书世家,知书达理,拉着孩子急忙上前行礼,客气了一番,便把一家人引到房中。 一个通书达礼,一个淳朴善良,两个妇人一见如故,说不出的投缘,如同亲姐妹一般。 最为高兴的当属魏春里的两个儿子。小村寂寞,人烟稀少,平时在一起玩耍的伙伴都很少,突然多了一个小兄弟,自然高兴不已,屋子都没进,就跑到外边玩去了。 一切安顿完毕,太阳已经落山了。魏奶奶亲手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两家人聚集在一起,其乐融融,不亦乐乎。 大山里人烟稀少,荒废的土地很多,爷爷又天生能干,不到半个月,就开垦了七八亩荒田。种上了快谷子、快豆、荞麦等植物,虽然产量很低,但填饱肚子还不成问题。 山外战火连天,这里却是异常的安静。偶尔也有败下阵来的小股残兵,想借助这里的山形地势打游击。 可每当踏入沟口,山顶上总会现出一只白狐狸,仰天一声嚎叫,顿时狂风大作,石走沙飞,还伴着瘆人的怪声。 本来转向沟林木茂密,迷雾重重,道路也是曲曲折折,大白天都难辨东西南北,更何况在灰蒙蒙的狂风之中?这些散兵游勇不敢深入,只能知趣地撤离。 因此这里的山民从未经历过战争,和平安定,自给自足,这段时光也是我爷爷一生中度过的最安静、最安定的时光。 第二年五月,雨水调和,禾苗茁壮生长,不过野草长得也很快。天刚蒙蒙亮,爷爷就和魏春里就到田间去除草。 这块地不是很大,大约也就是两亩多地,尽管已经烈日当头,两个人还是决定把这块地铲完了在回家。 两个人又干了一会儿,魏春里感到口渴,就放下锄头,跑到沟底想喝几口清泉。猛一抬头,见溪水旁坐着一个老太太。 魏春里走到近前,仔细地看了看,见老太太身穿布衣,头上裹着蓝头巾,弯腰背驼,满脸皱纹,从来没见过。 便问道:“这位大娘,你是哪个村子的?怎么会在这里?” 老太太捂着胸口咳嗽几声,对魏春里道:“我家距离这里很远,走到这儿就走不动了。我想见见青云道长的弟子,有件事想求他帮忙,这位后生,你能不能为我传达个音讯?” 魏春里整天与我爷爷混在一起,多少也懂得一些道法,觉得这老太太并非凡人,便点头道:“等我喝口山泉,就去送信。” 老太太点头道:“嗯,嗯,你们俩呀,都是好人,老年有福啊。” 魏春里也没说话,跪在溪水旁喝了好多的水,就急匆匆地回到田间,就把老太太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讲给了我爷爷。 爷爷咝了一声,皱眉道:“怪了,怪了,这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来头?走,咱们一起看看去。” 两个扛着锄头,就去了沟底。 魏春里指着老太太道:“金山,就是这个老太太,说有事想求你帮个忙。你说一个老太太,她能有什么事呢? 爷爷默念咒语,打开神眼,定睛一看,见溪边半伏着一只母狐狸,惊奇地说道:“这哪里是个人呐,分明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 “啊!”魏春里惊慌失措,连忙躲到爷爷的身后。 那老太太缓缓地站了起来,冲着二人行了拱手礼,缓缓地说道:“张师傅果然火眼金睛,老朽虽然化作人形,但也逃不出你的法眼。不瞒您说,我是胡三太奶的三孙女,在转向沟至少居住三百年了。最近身体经常有恙,方才掐指一算,发现大事不妙,原来我的阳寿将至,已经没有几天活头了,想求您为我续命。” 爷爷微微一笑道:“万物循环,枯荣有序,生老病死乃在平常不过之事,何必找我续命?奇书上记载:世上根本就没有长生不老的东西,再者说了,长生不老也不合乎自然的规律,不是我不肯帮你,而是天命难违呀!” 老太太再次行礼道:“师傅在上,其实我死倒是不怕,只是心中有个愿望还未实现。当年向道祖讨封时,曾经许下过宏愿,平生一定要做够一万件善事,死而无憾。只是到现在还有一件善事未做,心有不甘。张师傅,我听人说,你能通阴阳断生死,能否教我増寿之法。” 爷爷掐指算了算,也不知道他算到了什么,先是一惊,然后平和地讲道:“人的寿命长与短,是由上天来决定的,不过寿数有如物体一样,当然可以借用。 “比如亲人病危之时,希望病人能延长一下寿命,子女或其他亲人们手捧斗米,米中插着秤杆和剪刀等物,蒙上一块红布。 “子孙们捧着斗米来到庙中,虔诚祈祷,哭告苍穹,愿减少自己的寿命,为病者续命……倘若你有子孙的话,不妨试一试。” 第33章 狐仙增寿 那老太太叹道:“不瞒你说,眼下形势有变,家人们都不想留在人间,儿女们都去了另一个世界。老朽病卧山野,如何向儿女们借寿?张师傅可否还有别的办法?” 爷爷眼珠转动,突然说道:“有是有,但还得看你的造化。” 老太太哑声说道:“师傅不妨讲讲。” 爷爷挥手朝北一指,对老太太道:“你沿着这条道路径直朝前走。北村口的小庙前有个买桃子的,你问他是否有寿桃?如果有,你便可增寿二十年……” 把身子一转,扯下衣兜里面的白布,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上写下一行血字,一脸正色地对老太太道:“如果卖桃子回答说没有,你便打开这块白布,里面有破局之法,能否活命,就看你的造化了。” 魏春里偷看了一眼,不禁目瞪口呆,原来面写着:卖桃人必死,方能为你续命。 他刚想询问,却见我爷爷竖指禁声,也就不再说话了。 爷爷把那块布折叠起来,递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布块,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二位师傅的指点。”拄着拐棍,步履蹒跚地朝北走去。 二人悄悄跟随,一直跟踪到北村口,在一片树丛中隐藏了起来。 北村口的小庙前,果然有个卖桃子的。此人大约三十多岁,头戴草帽,手里拿着一根鲜嫩的桃枝,一边驱赶虫蝇一边幺喊着:“卖桃子来!卖桃桃子来!又鲜又嫩,又香又甜的大桃子,快来买呀!” 老太太缓缓地走到近前,问道:“这位后生,你这里有寿桃可卖吗?” “寿桃?”卖桃子的汉子连声说道:“没有,没有。我这里只有又大又甜的水蜜桃子。” 老太太心有不甘,又问道:“你确定没有吗?” 卖桃的汉子听她说话有些怪异,便把眼睛一瞪,气呼呼地吼道:“买寿桃就去寿桃店里买去!在我这里磨叽什么!赶紧给我走开!” 老太太连忙将那块白布打开,定睛一看,上面竟然写着:卖桃人必死,方能为你续命。 老太太看完,连忙将布块合上,然后悄悄地绕到买桃人的身后。蓦地举起了拐杖,咬了咬牙,准备来个背后偷袭,结果卖桃人的性命。 可就在她举起拐杖的刹那间,老太太突然变了心,轻轻地摇了几下头,又把手中的拐杖又放了下来。 喃喃道:“我做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好事,从未伤人,如果只是为了我的执念而杀了他,我千年的修行岂不是毁于一旦?不行,我宁愿寿终,也不能干这伤天害理之事。” 身子一转,拄着拐杖,失落落地朝西侧那座大山上走去。 爷爷和魏爷爷就躲在树丛里偷看,见老太太起初步履蹒跚,后来越走越快,再后来身形一展,竟然飞了起来。 魏春里见这老太太竟然能飞,不禁轻咦了一声,转头对我爷爷道:“金山,这老太太的身体怎么越来越好,竟然飞起来了?” 爷爷笑道:“老狐仙不但恢复了功力,而且如她所愿,求得长生了。” 魏春里皱眉道:“不对呀!金山,这里不是没有寿桃吗?她更没有对卖桃人动手?她如何获得长生?” 爷爷讲道:“其实这不是我的主意,而是上天对她的一次考验。如果她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念,就去杀生,那么,她千年的修行真的毁于一旦,求不求长生又有什么意义?” 魏爷爷抬头一看,见那个卖桃子的人也不见了,挠了挠头道:“那个卖桃子的怎么也没了?难道是你做的法术?” 爷爷轻轻地摇了摇头,呵呵笑道:“我要有大变活人的本事,我野驴子可就成为神仙了!我告诉你吧,我只是戏中的一个小小的角色,那买桃子的是庙中的土地公。如果老狐仙今天要杀了那个卖桃子的,估计他也活不过今天。” 魏春里拍着巴掌笑道:“今天我也一睹神仙的风采了,真是不枉此生啊!金山,老狐仙会不会感谢你?” 爷爷摇头道:“成仙成魔往往就在这一念之间,使她长生的人不是我,而是她的善念,为何要报答我?走吧,还有是几根垄没铲完呢,铲完了就不往这边来了。” 两个人扛着锄头又回到田间,奇怪的是,那几根垄竟然铲完了。 魏春里刚想说话,爷爷连忙阻止道:“此事就烂在肚子里,当谁也不许说。还有,老狐仙保佑转向沟这些年了,我们尽些微薄之力也是应该的。” 魏春里点了点头,两个人乐呵呵地回家了。 此时正值农忙时节,大人们整天忙碌于田间。当时张天缘只有七岁,奶奶只能交给魏家两个儿子照看。 魏家大儿子今年十三岁,二儿子也已经十一岁了,正值好动的年龄,在没人监管之下,他们怎能待在家里? 这天,魏家老大不知听谁说的,说山上的杏子熟了。两个孩子就背着张天缘上了南大山。 当时正值初夏,山杏子还很青涩,摘几个,又酸又涩,三个孩子也就不再摘杏子了,就在山坡上玩了起来。无意间发现石缝里有三个小狗崽,就把它们抱回了家。 大人们都在忙着锄地,中午都没有回家。半晚时分,终于把父母盼回了家,每个孩子各抱着一只小狗跑出了大门。 魏奶奶率先走进了大门,便问道:“你们打哪里要来的狗崽子?” 魏家老大道:“我们三个在南大砬子上玩,听到石缝里有叫声,跑近一看,见石缝里有三只小狗崽,所以我们就抱回来了。” 这时其他人也走进了大门,爷爷拿起了一只,仔细一看,摇头道:“这不是狗崽子,有点像狐狸崽子。” 魏爷爷也拿起一只,仔细地看了看,点头道:“确实是狐狸崽子。传说转向沟有狐仙保佑,我建议马上送回去。” 爷爷点头道:“是啊,外面战火纷飞,我们这里连个胡子都进不来,确实有仙家保佑。我们虽然没有恶意,但也不好把三只幼崽养活。魏老大,你赶紧跟我走,咱们一起把小狐狸送回窝里去。” 就这样,我爷爷带着魏老大,将三只小狐狸送回原处。 爷爷生怕得罪狐仙,在山上烧香上供,为三个孩子祈祷了一番,也就回家了。 眨眼间到了挂锄的时节,山杏子熟了,人们就到山上去摘山杏子,拨开杏肉,杏核可以换钱。 爷爷不喜欢摘杏子,见家中的干柴不多了,就拎着柴刀,扛着扁担,到山上去拾捡干柴。 山上树木茂盛,枯树到处都是,不一会儿就拾了两大捆。 爷爷将干柴捆好,挑着干柴就往家走,刚到山下,迎面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骨骼奇健,飘飘欲仙。 爷爷感觉此人不凡,便放下了担子,远远地拱手道:“老人家,您这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山外战火连天,夜里走路不安全,不如到我家住上一夜,明早再走吧?” 白胡子老头微微一笑道:“我从山南来,到九顶铁刹山去。谢谢你的关心,老朽自有密道可走,不会有事的。” 爷爷惊讶万分,忖道:“九顶铁刹山不是黑妈妈的道场吗?难道……” 猛一抬头,见那老头正看着自己的脸,不禁一怔,待要相问,却听那老头讶然叫道:“这位义士,你双眉之间有一道立纹,俗称斩子剑,不出十年,你儿子必遭劫难。我见你为人纯正,一身正义,我决定帮你破解此灾。” 爷爷大吃一惊,连忙行礼道:“先生,有什么破解之法?” 白胡子老头沉吟道:“有是有,只是眼下年月混乱,只怕你力不从心。这样吧,我给你提两个建议。 “第一,我建议你在大山里长久地住下去,孩子长到十五年时再出山;第二,如果你不想在山里居住这么久,我建议你在三年之内,到铁刹山悬石洞走一趟。 “想必你也知道,那里是黑妈妈的道场,他老人家救苦救难,我建议你让她为你指点迷津,这样才能保佑你儿子平安。” 爷爷深施一礼,刚想致谢,却见那老头化作一道清光飞走了。 冷风扑面,大山空旷。爷爷眉头紧锁,喃喃道:“黑老太就是在九顶铁刹山的悬石洞修炼成仙,难道这位老人家是狐仙?” 他不敢多想,担起柴火,就回到了家中。 此时日头一落,夜幕降临,爷爷洗了一把脸,便开始吃饭。 夜里,等儿子进入了梦乡,爷爷这才对我奶奶道:“我回家的路上,碰见一个白胡子老头,他说我双眉之间有一道立纹,俗称斩子剑,不出几年,天缘必有一场劫难。建议我在转向沟住上十五年。” 奶奶咋舌道:“天缘今年已经六岁半了,至少还要在山里住上九年。这里虽然山好、水好、人也好,可毕竟是个山沟子,见不到大世面,我真不想让儿子做个井底之蛙。” 爷爷点头道:“也是啊,真要让孩子在山里住上十五年,这辈子注定就是一个庄稼人。不过那老头还说过,如果不想在山里居住多久,那就去一趟九顶铁刹山,拜见一下黑妈妈。” 奶奶问道:“九顶铁刹山在哪?黑妈妈又是谁?” 爷爷讲道:“方才我在奇书查找了一下,九顶铁刹山坐落在襄平县境内;黑妈妈,又名黑老太,她是道教中的地仙。 “因为她属于咱北方的地方仙神,所以一直住在东北。据听说黑老太的总灵是在九顶铁刹山,相传黑老太是在九顶铁刹山的悬石洞修炼成仙。” 奶奶似乎没怎么听明白,又问道:“黑妈妈是狐仙吗?” 爷爷点头道:“是的,说起来还有一段故事呢!” 奶奶看了看孩子,见他熟睡正香,便说道:“那你就给我讲一讲。” 爷爷清理一下嗓子继续讲道:“相传有一个进京赶考的举人名叫郭守真,几经科考不中,自感到无颜回故乡面见父老乡亲,随后云游四海,在山东泰安山一道庙落脚入道修行。 “一天郭道人在下山化缘回庙的路上,忽见一黑狐狸,身上带着伤,跑到他面前,不住地摇着尾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郭道人。 “郭道人一看就知道这黑狐遭难了,便用道袍将黒狐罩在袍下,盘腿坐在地上打坐。这时迎面跑过来二个猎人,追到郭道人面前问道: ‘你见到一只黑狐狸没有?’郭道人用手一指东北方向说:‘往那边去啦。’然后微微合眼,闭目养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两个猎人见这道人心不慌,面不改色,就信以为真,于是朝东北方向追了过去。就这样,郭道人一句善意的谎言,使黑狐躲过这场灭顶的灾难。 “等猎人走后,郭道人把狐狸抱到庙中,将养了一个多月时间。见黑狐的腿伤已经痊愈了,郭道人将黑狐抱到山林深处,把它放在了地上。 “对黑狐说道:‘你的伤已经好了,估计也没有什么事了,你走吧,以后在别那么喝酒了,以免再遭劫难。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黑狐回头向郭道人点了三下子头,身形一转,进入丛林之中,眨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后来,郭守真到九顶铁刹山、八宝云光洞布道传教,这只狐狸为了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就隐形和他一同到了铁刹山。 “每逢郭道人遇到什么难解之事,无形中能够迎刃而解。郭道人深知,有一只黑狐隐形为他解难。 “更知道这只黑狐就是自己曾救过的那只黑狐,修道成仙后一直隐形跟随自己,为了报恩,所以始终在暗中帮助自己。 “众弟子都以为郭道人道行高深,极为崇拜他,可郭老道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在铁刹山天官庙旁边,设了一个牌位,称是铁刹山护法大仙黑老太太神牌。 “打那以后,黑大仙除了为了郭守真暗中帮忙之外,还对前来铁刹山上香许愿的善男信女们行乐施善,有求必应。从此铁刹山地区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也使铁刹山名声远扬。” 奶奶听完,啧啧道:“这黑妈妈可真好!有时间你一定要去一趟。至于要不要在山里长居住这么久,因情况而定吧。” 爷爷点头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山外战火连天,土匪横行,估计一年两载也结束不了。 “魏家虽然对咱家不错,但也不能老是给人家添乱。我想跟村长好好说说,上山伐一些木料,咱自己盖两间房子,你看怎么样?” 奶奶点头道:“无论我们要不要长久居住,盖两间房子都是正经事,我同意。” 第34章 小人当道 转向沟的夏天凉爽而又美丽,居民们都保留着昔日平等之风,虽然对王村长等人十分敬仰,却是由衷钦佩而生,绝非敬畏之故。生活颇为悠闲,渔猎耕种,知足安乐,没有任何严酷的律例束缚,与山外截然不同。 爷爷一家虽然是逃荒到此,但从未遭人另眼看待。人人友爱,家家和睦,彼此之间宛若亲人。 当然,爷爷性格外向开朗,又素来喜交朋友,很快就与村民们混得火热。而奶奶是个知书达理之人,更受全村妇女们的爱戴,短短几个月,就变成了好姐妹。 山里人淳朴善良,对爷爷一家都以诚相待,没米送米,缺菜给菜。得知爷爷家要盖房子,都纷纷前来帮忙,不到两个月时间,就盖好了两间茅屋。真打算长久地在此居住下去。 大山里从未经历过战争,和平安定,自给自足,这段时光是我爷爷一生中度过的最安静、最快乐的日子,真想长久地在此居住下去。 晃眼三年过去了,战争结束了,山外正在闹土改,爷爷家虽有良田八亩,但为了躲避战火,自家的田地一直都由别人耕种,因此划分成分的时候,给我爷爷划分一个贫农。 山里闭塞,山外与山里截然不同,到处是标语,到处都歌声。穷苦百姓不但分得了田地,还在张蛮屯建了一所学校。 儿子一天天地长大,也到了上学的年龄了,奶奶是个读书人,她不想让儿子蜗居在大山里一辈子,就动了重返家园之心。 张天缘传承着母亲的基因,聪明好学,对读书颇感兴趣。爷爷生怕误了儿子的前程,决定回到阔别已久的张蛮屯。 至于白胡子老头的所说的话,爷爷始终记在心里,有机会一定去铁刹山悬石洞拜拜黑妈妈,一解儿子的劫难。 主意拿定之后,一家人就返回了家园。 爷爷依旧务农,我奶奶读过私塾,颇有文化,正逢村子里开办扫盲补习班,在众人的推荐之下,奶奶也就当上了扫盲班的老师。 儿子张天缘已经八岁了,背上书包也入了学堂。一家人其乐融融,日子虽然清贫,但也算是幸福快乐。 老话说得好:小人当道,君子危。自从穷苦人当家作主之后,高家人也就成了张蛮屯大队的掌权派。从支书到民兵连长,清一色都是高家人。 解放前,张蛮屯除了我爷爷家之外,大多都是富户,比如张二叔、李三叔等都被化为了富农和地主,自然被列入挨斗的对象当中。 爷爷虽然是个贫农,根红苗正,但被人举报过大搞封建迷信,不止一次地让他在大会上做检讨。 为了不引火烧身,爷爷只能回到人民大众的中间来,积极肯干,要求思想进步,生怕斗争搞到自己的头上。 当时的运动还不是轰轰烈烈,爷爷做了几次检讨之后,积极要求进步,也就没有遭到猛烈的批斗。 可恶人当道,总会给人间带来灾厄的。 半年之后,有一天大队召开一次全体领导会议,大队领导在会议上强调:要求每个大队领导都要包村包片,加强对村民们思想教育,把思想建设推向高潮。 大队书记高海龙,他还有个弟弟叫高海涛,在大队担任民兵连长。 高海涛年轻气盛,第一个报名,要下片到张蛮屯生产队,与全体社员们一起搞集体主义大建设。 既然是领导下片,生产队就他一个副队长的职务,主抓群众的思想工作。那么,夜校自然归他负责。 高海涛自幼父母双亡,是在哥哥家长大,早年家里很穷,按照他家当时的条件,连个媳妇都找不到。 不过这小子能说会道,大高个,长得也算英俊。毕竟人家根红苗正,就被老刘家给相中了。 刘家只有一个女儿,叫刘桂兰,家庭条件也比较好,只是这姑娘容貌较差,左眼有点斜,说话还有点咬舌头,拿东北话说就是个半椅子。 女方不嫌男方穷,男方不嫌女方丑,就把高海涛招为养老女婿。后来高家兄弟俩都当上了干部,地位自然也就提高了一大截。 随着地位的提高,高海涛就有些看不起他的媳妇了,整天想想非非,专往大姑娘小媳妇的身上盯。 那时我奶奶姚玉秀正在夜校教书。他见姚玉秀不但长得好,而且还有文化,怎么看都比自己的媳妇强多了。 于是他就动了歪心眼,无事献殷勤,对我奶奶姚玉秀是十分照顾。等熟悉了之后,就开始用语言骚扰。 奶奶见他没安什么好心,就处处躲着他。但毕竟人家是生产队的副队长,一些事情必须与他合作,又不敢得罪他,也就对他敬而远之。 高海涛见姚玉秀对他不但没有好感,而且还处处防备着他,干脆就想来硬的! 一天上完夜校,奶奶刚想回家,却被高海涛给叫住了:“姚老师你先别走,有关夜校的好多问题,咱们必须得好好规划规划。” 既然队长要谈工作,在想回家也得留下来。 等众人全部走后,高海涛就把我奶奶叫到了办公室,掏出一个小本子,就开始讲起夜校未来发展和规划。 奶奶坐在他的对面,边听边做着记录。 高海涛平时就能说善讲,今天心怀歹意,为了拖延时间,更是讲起来就没头没脑,有关夜校这点破事,整整讲了一个多小时。 自开展扫盲工作以来,在大小队领导的督促下,读夜校的人越来越多,每次放学,姚玉秀都和附近的几个妇女一起回来,因此爷爷一点也不担心。 可这天都是夜里八点多钟了,还不见奶奶回来,起初并没在意,心里合计:“一定是夜校有事,晚回来一会儿也是正常。” 他继续带孩子玩耍。玩着玩着,忽然右眼皮扑腾扑腾地跳了起来。爷爷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忖道:“莫非玉秀要出什么事情?” 他急忙给孩子穿上鞋子,拉着儿子就往夜校跑。 夜校坐落在南菜园子东侧,四下无邻。起初是一户财主的饲养所,土改之后,这饲养所也就充了公,如今归大队所有。 夜校一片漆黑,唯有办公室还亮着昏暗的灯光,两条人影映在窗纸上,好像一男一女正在厮打。 爷爷几步就来到夜校的房门外,只听见姚玉秀正在软语哀求:“高队长,高队长,别这样,叫人看见不好。请你放开我,不然我就喊人了!” 昏暗的灯光下,高海涛正抱着姚玉秀的后腰,用他那张臭嘴不住地亲吻着她的后脖颈子,满嘴污言秽语,手上不住地在她胸前乱摸。 姚玉秀一边抠他的手,一边喊人,就听高海涛淫笑道:“我的乖乖,我惦记你好久了,你就应了我吧,人都走光了,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有什么用。就一次,以后我保证不再缠你!” 说完,用力把她抱了起来,猛然一摔,将姚玉秀撂倒在地上,高海涛就势趴在她的身上。 姚玉秀乱抓乱打,却被他按住了双手。 爷爷见自己的妻子遭辱,不禁勃然大怒,一脚将踹开房门,电闪一般冲到了近前,不等高海涛反应过来,劈手抓过他的后脖领子,将他拎将起来。 高海涛扭头一看,见是我爷爷,吓得他双手连摆,连连软语哀求:“二哥,二哥,兄弟我错了!我再也不敢……” 不等他把话说完,爷爷甩手就是一个大嘴巴,继而左右开弓,接二连三,一连就是八九个大嘴巴子,高海涛的脑袋如拨弄鼓一般,眼前金星乱冒,口鼻淌血。 爷爷向来狂野,为了家庭,他的脾气收敛了许多,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欺负到自己妻子,不禁怒气冲天。 觉得扇嘴巴子不解恨,干脆我就给你来点狠的,劈手抓过头发,咬牙还说道:“你那玩意不是不老实嘛?老子今天就给你废了!” 抓着头发向后一推,高海涛忍痛不住,连连后退两步,单等距离合适的时候,爷爷飞起右脚,朝着他的裆下猛踢过去。 这一脚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一肚子的火全都撒在这一脚上了。 高海涛忽觉两脚悬空,向后飞出四五尺远,“咚”的一声撞到后墙上,又反弹回来。要没有后墙挡着,说不定会飞出去多远。 高海涛两手捂着裆部,倒地打滚,大声嚎叫:“诶我的妈呀!我的命跟子啊!唉呀!疼死我啦!救命……” 我爷爷越想越气,哪管他嚎不嚎叫不叫的,冲上前去,劈头盖脑地一顿暴踹,把他踹得鼻青脸肿,鼻血直穿,爹一声妈一声地惨叫,那惨叫声简直无法形容。 姚玉秀吓得浑身发抖,孩子站在一旁放声大哭。她急忙上前安慰孩子,结果孩子没哄好,自己反觉得委屈,也哭了起来。 爷爷见妻儿哭成一团,心里更加难受,觉得踢打不解恨,索性抄起板凳子,照着高海涛的脑袋砸了过去。 姚玉秀如梦方醒,见丈夫要对高海涛下死手,这还得了!大吼一声:“不要啊!”急忙冲了过去,一把将爷爷的后腰搂住,劝阻道:“把人打死了你要蹲监狱的?” 爷爷的脾气向来火爆,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喝道:“蹲就蹲,今天我非得弄死这个王八犊子!你给我滚一边子去!”身子一晃,撇开妻子,再次举起板凳,要将他砸死。 就在他举起板凳的刹那间,姚玉秀突然冲到前面,张开双臂,泪蒙蒙地朦胧注视着他,哀求似的说道: “金山,我求求你啦!千万不能砸死他。你把他砸死了,你也得去偿命。要是你没有了,我和孩子可怎么办呢? “这畜生固然可恨,但罪不自死,你打他几下,出出气就算了。还不如把他送到大队部,当着全体干部的面,揭开他丑恶的嘴脸,然后在交给公安局处理他。” 爷爷听奶奶如此一说,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于是便放下手中的凳子,照着他的身子猛踹几大脚。 夜深人静,高海涛的呼救声特别的大,好像杀猪一般,把附近的居民都惊动了,估计夜校出了大事,都纷纷向这里跑来。 见高海涛横倒在北墙下,浑身是血,脑袋肿得像猪头似的,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只是还在喘着粗气。 爷爷在屯里人缘颇佳,当得知高海涛对姚玉秀动邪心的时候,个个愤怒不已。尤其张振山、张岐山、杨老大、杨老二等人,最讨厌高海涛,当下也想动手揍他。 姚玉秀还算冷静,急忙把大家伙拦住,“诸位,你们要想帮我的话,就别打他,帮我这畜生抬到大队部去,让他在众人面前承认罪过,最后让公安局收拾他。” 几个社员听完这话,也就没有动手再打他。当下摘下一扇门板,把高海涛抱到门板上,抬起就走。 高海涛依仗哥哥的势力,在屯子里专横跋扈,无论遇到谁,总是牛哄哄的,令人颇为讨厌,都想收拾他一顿。 今天可遇到机会了,几个年轻人玩心顿起,暗地里商量一番,决心给他来个恶作剧。 夜校距离大队部足有一里多路,几个社员抬着他飞快地奔跑,忽听杨老大喊道:“哎呀!抬不动啦!” 话音未落,张振山、张岐山、杨老二同时一撒手,门板哐呛的一声,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震动力极强,把高海涛颠起一尺多高。他本来就是遍体鳞伤,摔到地上之后,连摔带震,险些没把他五脏六腑都震了出来了,感觉身上无处不痛,捂着肚子啊呀啊呀直叫唤。 杨老大假意说道:“唉呀!怎么还秃撸手了呢!大家伙都注意一点!” 高海涛知道他们是在故意捉弄自己,倒在门板上不住地给大家伙作揖,“我服啦!求求你们行点好儿吧!可别在折磨我啦!” 张振山笑着说道:“谁折磨你了?我们又不是故意的,秃撸手了有啥法子,要不你就自己走!” 高海涛裆下那物肿得像皮球似的,别说走路,就是坐,都坐不起来,苦着脸,咬着牙,知道求他们也没有用,也就任由他们戏耍吧。 第35章 厄运来临 爷爷赶忙转过身来,陪笑道:“我去过了,工作组询问了我一些事情,见没有什么问题,就叫我回来了。” “什么!”高海龙一脸严肃,大声吼道:“你在撒谎!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休想用你的谎言蒙蔽群众的双眼!据我掌握,你的历史问题很严重。不但大搞封建迷信,还和敌人串通一气。赶快随我进去,接受人民群众的审查!” 爷爷急忙赔笑道:“大哥,有那么严重吗?这些话都是哪个王八羔子瞎编的?” 高海龙把眼一瞪,喝道:“少跟我套近乎,叫我高书记!”把手一背,迈着正步朝屋里走去。 爷爷见走不掉了,便低下了头,胆战心惊地尾随其后。 大队部很大,共有十一间房子。一进走廊,便有两个两个民兵迎了出来。冲着高海龙敬了一个军礼,齐声喊道:“书记好!” 高海龙点了点头,径直走进书记室。 爷爷也跟着他进了屋,见高海涛正坐在办公桌前,手中捧着一张大字报,正在认真地阅读,见我爷爷到来,便把大字报放在抽屉里。 转头对我爷爷道:“你来得正好,要不我还想派人去找你呢。” 爷爷赔笑道:“我接到通知,马上就来了,一定听从大队领导再教育!” 高海龙哼道:“别他娘地往脸上抹烟粉了!要不是我发现得及时,说不定你就畏罪潜逃了。我问你,解放前你装神弄鬼,骗取多少钱财?祸祸多少个良家妇女?” 爷爷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讶地问道:“什么?你是在说我吗?” 高海龙没有吭声,高海涛却是把脖子一扬,傲气凌云地说道:“说你怎么啦!你以前是不是跳过大神,和李学文经常到外地捉鬼?由于钱财分配不公,你们产生了矛盾。李学文是不是你害死的?” 一番话,把爷爷的脸弄得好像吃了一盘子苦瓜似的,争辩道:“这,这不是血口喷人吗?我是做过道法,可那也是替天行道,为的是保护一方的安宁。” 高海龙接过话来:“我问你,世间真的有鬼吗?” 爷爷很肯定地说道:“当然有。科学是人的思维,世上有很多很多超出科学之外的东西,宇宙浩瀚,人类的科学只能研究地球表面那点东西,研究不到的东西,都属于玄学,比如……” “纯粹是在瞎放臭屁!”高海涛猛拍桌子,指着我爷爷喝道:“人民群众的智慧高于天,大过地。况且上级部门明确表示:要破除迷信,相信科学。你却说世上还有科学研究不到的东西,分明是和人民群众唱对台戏!来人啊!把他带到审讯室去!” 爷爷还想解释,这时打门外走进两个配枪的民兵,拍了一下爷爷的肩膀,傲气凌人地说道:“走吧!” 爷爷知道,一进审讯室必定挨打,便大声吼道:“我犯了什么罪,你们为什么要带我去审讯室?” 两个民兵一扭他的胳膊,骂道:“少他妈的废话!走!” 爷爷自知反抗也没有用,也就很顺从地被他们带入大厅。 爷爷一迈门槛便愣住了,见东墙下跪着六七个五类分子,其中有李学文的父亲李忠孝和二叔张世友。 张世友见把我爷爷也押了进来,眼睛里顿时流露出惊骇的神色。 一个民兵厉声喝道:“张世友,把头低下!” 张世友不敢多看我爷爷一眼,连忙低下头去。 爷爷扫望一眼四下,见东西两侧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刑具。刑具架下两旁坐着七八个民兵。 他们穿戴得十分整齐,清一色的绿军帽,绿军装,黄色的胶鞋,腰间系着武装带,胳膊上挂着红袖标,显得非常精神。 都是本乡本土的人,以前又都是好朋友、好伙伴,因此我爷爷一进门就和他们频频点头打着招呼。 可这些民兵仿佛不认识一般,表情严肃,目光中充满了敌意。 正在惊愣之时,忽觉肩头上一沉,有人喝道:“跪下!” 爷爷一回头,见两个民兵正用胳膊压自己的肩头,便把肩头一晃,将他们的手甩开:“我又没犯罪,干嘛叫我跪下!” “呦呵!你小子还挺有尿性呢!”照着爷爷后腿猛踹一脚。 爷爷虽然没有练过武功,但天生敏捷,感觉身后有人踹他,急将身子一闪。这小子一脚踹空,由于用力过猛,一个收身不住,自己却闹了一个仰八叉,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此人姓闫,都叫他盐豆子,由于表现积极,被大队招选为民兵骨干。他著名之处就是敢打敢冲,那些高成分的人一见到他,无不胆战心寒。 今天他本想给我爷爷来个下马威,没想到自己却丢了脸面,不禁勃然大怒,解下腰间的武装带,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 毕竟是在审讯室里,爷爷当然不敢与他正面交手,见他皮带打来,只是微微往旁边一闪,探出两个手指,电闪一般戳在他的手腕上。 爷爷的手指如同铁棍子一般,看似轻轻一点,却像被刀子穿透了一般,又麻又痛。 盐豆子哪里受得了,急忙丢下手中的皮带,抖手大叫:“诶呦!我的手啊!野驴子手中藏着有家伙式子,赶紧抓住他!” 五六个民兵蜂拥围了过来,举起手中的皮鞭,要对我爷爷动手。 爷爷微微一笑,摊开两只手,对众人道:“你们不要听盐豆子胡咧咧,我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干嘛把我当成敌人看待? “再者说了,他一直在诬陷我,你们都看看,我的手里哪有什么家伙式?我认为,盐豆子就是借着造反的东风,对过去与他有恩怨的人打击报复。也许苍天有眼,再也看不下去,暗中教训他一下。” 这一带的人对我爷爷颇为了解,他不但能打架,还会道法,虽然是以先进思想武装头脑,但也对他忌惮三分。 尤其方才的一刹那,谁也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盐豆子的手就动不了啦,由此更加确信此人身上真的有仙儿。 几个民兵畏手畏脚,谁也不敢上前,只在四周虚张声势。 “怎么啦?怎么啦?”这当儿,高海龙、高海涛、高贵凌等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盐豆子蹲在地上,捂着手腕不住地唉呀着,见领导们到来,指着我爷爷道:“他身上藏有利器,不知道咋整的,就把我胳膊整得麻舒舒,滋啦啦地疼!” 高海涛当年被打,官职被撸,对我爷爷是恨之入骨,嘴上虽然不说,其实他一直在找我爷爷把柄,伺机报复我爷爷。 今天可算有了机会,他哪能放过?因此他比谁都要积极。当下把手一挥,对几个爪牙令道:“搜他的身子!” 几个民兵收了半天,只在他身上搜出一毛钱和二两粮票,什么都没搜到。 一个民兵把钱和粮票交到高海涛的手中,附耳道:“他身上就这点东西,是不是他身上真的有仙儿啊?咱是不是对他先客气一点?” 高海涛把脸一沉,啪地一拍桌子,咆哮道:“对待敌人哪能客气!你们的觉悟都到哪里去了?” 发了一阵子火之后,又语重心长地对民兵们说道:“同志们啊!革命思想是战无不胜的!难道惧怕了不成!我们一定要拿出不怕牺牲排除万难的精神。 “不要有一点困难就怕字当头吗,我们要迎难而上,就算张金山身上真的有仙儿,我们也要把仙儿揪出来,放在革命的阳光下,将它晒干、烤化!” 拳头一举,好像打了鸡血针似的,开始高呼一声口号。随即拿起桌子上一把马鞭,在手上敲打了几下,一步一步地朝我爷爷身旁走来。 几个民兵朝两旁一闪,高海涛走到我爷爷的身前,用鞭子指着我爷爷的鼻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张金山,你身上不是有仙儿吗?我今天倒想看看你那个狗屁仙儿长得什么样子!” 所有的民兵环立四周,心中都颇为紧张,拭目以待。 高海涛凶睛暴瞪,右臂放得很直,显然做好了打人的动作。 反观我爷爷,倒是满脸平静,若无其事。铿声说道:“皮鞭是人民群众给你们的,不是叫你拿起鞭子打人民的!” “咦耶!你还和我讲大道理!我就打你这个封建残余怎么啦!”鞭刮风声,奔着我爷爷面门抽打过来。 民兵给爷爷搜身的时候,已经解开了爷爷身上的衣扣,爷爷微微向后一仰,身上的白布褂子往两边一闪,顺势将布褂子脱了下来。 他抓衣在手,向外轻轻地一抖,游蛇一般将打来的鞭子缠住。滴溜一转,拧成一个麻花劲,把皮鞭死死地裹在衣服里。 高海涛用力向后一拽,爷爷借机一翻手腕,布褂子立刻展开,皮鞭在他大力拉拽下,快速抽离开来。 由于拉力过于太猛,皮鞭蓦地反转,“啪”的一声,正抽打在高海涛的脸上。 虽然抽得不重,却也隐隐生痛,令他惊惶不安。心里忖道:“明明是用鞭子抽他,怎么鞭子会反过来抽我呢?莫非这小子真的有仙儿?” 别看这哥俩语录不离手,口号喊得呱呱响,其实他胆子比谁都小,尤其当上大队长之后,整出不少的冤案来,更加害怕。 心里一直在想:“这小子是不是神仙附体?万一要是得罪了神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还是悠着点,反正他也跑不了,不如把工作组整来,让他们狠狠地收拾他。” 想到这,便说道:“我先不打你,等事情查清楚再收拾你这个贼皮子!” 身子一转,回到座位上坐下。对民兵们令道:“我们本着不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过一个敌人的道理,先停止对张金山实行看押。先把他押到一旁,等候审查!” 几个民兵把爷爷押到东墙下,厉声喝道:“蹲下!” 爷爷虽然有些不情愿,可俗话说得好: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在张二叔的一旁蹲下。 高海龙、高海涛以及几个干部见我爷爷确实不好招惹,因此都没有吭声,从腋窝下拿下资料,纷纷在审讯桌前坐了下来。 高海龙是大队书记,当然要主持会议,只见他霍地站了起来,高声令道:“全体起立!” 所有人都站立了起来,高海龙、高海涛站在最前面,挺着笔直的身子,肃穆地望着墙上的画像,高声道:“敬礼!” 所有人都敬了一个军礼,唯有高贵凌行了一个鞠躬礼。 “礼毕!坐下!”众人齐刷刷地坐在椅子上。 高海龙郑重其事地拿起一份讲话稿,清了嗓子,开始讲起话来:“当前国内形势一片大好,可偏偏就有一小撮阶级敌人企图破坏我们的集体建设,所以人民群众必须擦亮眼睛。 “昨天呐,有一个社员反应,说有个社员在磨豆腐中,用木棒子猛劲打拉磨的毛驴,还说打死了好吃驴肝,这不是在挖集体主义的墙角吗?我们今天针对这个问题,进行展开批斗!” 话音未落,高海涛拍案而起,厉声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把他带进来!” 工夫不大,两个民兵押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走进大厅。 爷爷登时一惊,忖道:“这不是老杨头吗?他平时老实巴交的,又是贫下中农,怎么会批斗他呢?” 老杨头正是杨老大、杨老二的父亲。这位老人倒是很老实,可他两个儿子的脾气却是很倔强,平时总和高家兄弟过不去。 还有那天夜里,杨家哥俩抬着高海涛往地扔,一笔一笔的旧账,高海龙、高海涛都要一笔一笔地清算。正因为他们经常开罪高家兄弟,所以就拿他父亲做了典型。 高海涛举起了语录本,高喊着口号。在他的带领下,所有的民兵也跟着一起高呼,气氛空前高涨。 口号高呼完毕,几个民兵直接把老杨头押到台上,用绳子把他绑在一根木桩子上。 高海龙猛一拍桌子,厉声喝道:“老杨头,你昨天磨豆腐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 老杨头寻思了半晌,这才回答道:“我也没说啥呀。就是那头驴总偷嘴吃豆腐,我就拿起棍子抽了它几棍子。当时有熊大柱子在场,他问我:‘打死了怎么办?’我顺口说了一句,打死了吃驴肝。这就是无心的一句话,怎么就犯罪了呢?” 高海涛哼道:“这叫破坏集体主义建设!” 第36章 一缕冤魂 爷爷正自琢磨之时,却听高海龙说道:“老杨头,你要认清问题的严重性。请问这头驴是谁的?是国家的,是集体的,是我们生产队的!你想吃驴肝,这就叫破坏生产建设!你还认不清思想上的错误,来人,叫他清醒清醒!” 话音未落,几个带着红袖标的民兵,手拿皮鞭、木棍一起冲了上来,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顿暴打。 盐豆子两次想打我爷爷,不但没打着,反倒是当众出了大丑,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这下子可好了,终于找到一个出气筒。 他高喊了一声:“我要闹革命!”拎着皮带冲到近前,劈头盖脸地抽了几下。 盐豆子似乎觉得不解气,便拾起一根三尺多长的洋镐把,抡将起来就是一顿暴打。打得老杨头爹一声妈一声的惨叫。 爷爷不忍再看,急忙转过身去。 老杨头忍痛不住,大声叫道:“爹啊!爷爷啊!别打了,我服啦……” 盐豆子人性尽失,浑身上下尽是兽性,拿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有点变态。听到老杨头不住地喊爹叫爷,打得更是开心,就像僵尸鬼闻到血腥似的,把手中的镐把像雨点一般落在老杨头的身上。 老杨头年老多病,哪经得起这样的毒打?几分钟过去,叫声渐渐微弱了,突然把头一歪,再也不吭声了。 高海涛上前看了看,对一旁的民兵道:“这家伙不是装死就是晕过去了,用冷水浇醒他!” 爷爷见叫声已经停止了,这才转过身子,见一个民兵拎来一大桶冷水,舀了满满的一瓢冷水,哗啦一声,就泼在他的脸上。 在水的冲击之下,老杨头的脑袋微微向后一仰,随即又耷拉了下来。那民兵又舀了一瓢,还想在泼水。 爷爷突然感觉不妙,大声喝道:“住手!”腾身跃上前去,抱住老杨头的脑袋,伸手摸了一下他的下颚,感觉冰凉。又试了试鼻息,已经没有气息了,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高海涛指着我爷爷喝道:“你装什么大瓣蒜!你想……” 爷爷怒火冲天,蓦地转过头来,“人都死了!你们还有一点良知没有!”声音极大,震得房顶上的尘土簌簌下落。 几个民兵见出了人命,也都害怕了,急忙扔下手里的皮鞭,上前割断了绑绳,把老杨头平放在地上。见他四肢冰凉,脸无血色,顿时慌乱了起来。 高海龙淡定地说道:“大家伙不要慌乱,打死一个破坏分子算不得什么,赶快去请大夫!” 卫生所与大队部同在一个大院里,只消一喊,两个赤脚大夫就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对他开始施救,可救来救去,始终没有苏醒。 就这样,一缕冤魂冲出体外,不知去往何处?飘向何方? 虽然当时打死一个人不足为奇,但毕竟出了人命,一时间,这些人陷入恐慌当中。 高家人大权在握,他们不怕上面追究,令他们担心的是,就是怕杨家两个儿子对他们进行报复。 老杨头家境贫穷,两个儿子至今都是光棍汉,虽然平时不爱打架,但一旦发起怒来,真敢动刀子。 尤其那个杨老大,性格内向,平时沉默寡言,一旦动怒,真敢下黑手。大前年和高家沟的刘秃嘎子打架,一刀子就给他撂倒了。为此还蹲过两年大狱。 高海龙把领导班子召集到会议室,经过一番商量,他们没有及时通知家属,而是先严密封锁消息,随后做了一个审讯笔录。 供词做好之后,拿出一盒印泥,高海龙和两个民兵来到审讯室,拽过死者的手指,在印泥的盒子里蘸了一下,然后摁在审讯笔录上,畏罪自杀的罪名也就成立了。 也许是为了掩盖真相的缘故,当天就把我爷爷和几个所谓的黑五类拉到老龙口,让他们修水库去了。 一切准备完毕,高海龙这才摇起了电话,向公社领导汇报了这里发生的情况。 公社距离张蛮屯大队二十多里地,等公社领导带着各村的民兵到达张蛮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这位公社领导名叫刘玉堂,今年三十多岁,据说是一个积极分子,因为造反突出,所以当上了主任。 他也不看现场,也不问缘由,拿起审讯笔录看了看,第一句话就是:“死有余辜!”立刻命令所有持枪的民兵,子弹上膛,分列在各个门口,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高海龙见上级派来了好多民兵,料到杨家兄弟也掀不起什么波澜,这才派通信员给杨家去送信。 杨家两个儿子刚刚干活回来,一听到父亲畏罪自杀的消息,如五雷轰顶,发疯一般就往大队部里跑。 公社干部、大队干部都围了过来,当即拿出了供词,拿给他两个儿子看。 两个儿子虽然不能接受,但见四周尽是拿着长枪的民兵,只能把一腔子的血泪咽到肚子里,找来一扇门板,含泪把父亲抬到家中。 杨家确实很穷,一进屋四个旮旯,连一个像样的板柜都没有,只能把一口大皮缸腾了出来,把父亲成殓了起来。 次日一早,生产队队长派来几个社员,在东山坡上挖了一个深坑,把老杨头草草地埋葬了。 夜深人静,杨家兄弟俩都没睡觉,杨老二问道:“大哥,你说爸爸老实巴交的,他能有什么罪?咱哥俩该不该调查调查?” 杨老大哼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父亲满身尽是淤青,一定受过酷刑,绝对不是自杀!咱哥俩该干活干活,该出工出工,在外面一句也不提爸爸死这件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当时还有很多的人,老爸究竟是谁害死的,一查就清楚了。” 杨老二寻了半晌,这才说道:“那天队里磨豆腐只有熊大柱子和老爸两个人,他打驴,说吃驴肝这件事一定是他捅上去的,哪天我单独遇到熊大柱子好好揍他一顿,问问他向谁举报的。” 杨老大摇头道:“眼下大队戒备森严,听说当天就用大汽车,把那些那些挨斗的人都给拉走了,可能是拉到老龙口去修水库去了。先别着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过一段时间,我们再打探真相!” 一晃十多天过去,杨家兄弟俩不但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而且比以前更加老实。 所有的人背地里纷纷议论,都说这哥俩是个孬种,一定是见他爸爸一死就被吓怕了。因此所几个领导和民兵也就放松了警惕。 熊大柱子与杨家同住在一条街上,起初他都绕着杨家门口走,后来见杨家兄弟俩如此的平静,也就放了心,而且担当起给牲畜割草的活计来。 这天,他赶着毛驴到东沟去割草,杨老大偷偷地尾随过来,等到了沟里,杨老大突然从沟底冲了出来。 用镰刀搭在他的脖子上,厉声问道:“我爸打驴的事,是不是你举报的?” 熊大柱子见杨老大眼珠子都红了,冰冷冷的镰刀搭在脖子上,顿时尿都吓出来了。 结结巴巴说道:“是,是我告,告得密。不,不过我没有想害,害死他的意思,只想当一回积极分子。” 杨老大厉声问道:“你向谁举报的?” 熊大柱子结结巴巴地道:“向高……高海涛汇得报。” 杨老大再次问道:“高海涛当时是怎么说的?” 熊大柱子回答道:“他说和你家和他家有仇,正想拿你哥俩做典型。” 杨老大再问道:“我们和他在哪里结的仇?高海涛是怎么说的?” 熊大柱子寻思了一下,很确定地说道:“说过!就因为那天下黑,你们哥俩伙同张金山收拾他,就因为这件事才结的仇。” 杨老大听完,眼喷怒火,咬牙骂道:“卑鄙的小人!等着的!” 沉默了好一阵子,突然把目光瞪向熊大柱子,指着他的鼻尖骂道:“都是你这多嘴驴告的状,不然我爸不会死!”甩手啪啪就是七八个大嘴巴子。 把熊大柱子打得口鼻流血,扑通一声就给他跪下了。 杨老大不依不饶,左右开弓,又扇了他几个大嘴巴,最后警告他说:“今天的事情到此拉倒,你要胆敢说出去,我就弄死你的全家!” 熊大柱子知道杨家哥俩都不是善茬子,如果再举报的话,这哥俩非得血洗全家不可。况且他爸的死确实与自己有关,心里也是后悔不已。 虽然挨了几大耳刮子,都是因为自己嘴欠而挨的打。因此他打牙往肚子里咽,当任何人都没有提起挨揍这件事。 杨老大心知肚明,父亲的死一定与高家兄弟俩有关,但不知究竟是怎么死的? 突遭变故,对杨老大打击很大,原本性格内向之人,此后更加沉默,连月来更加寡言少语,少有欢颜。 血海深仇,何时能报?有心拿起尖刀,去大队部杀死几个,又怕连累自己的弟弟,于是,纵有钢肠铁胆,也要化作铅泪两行。 偏生杨老大极为坚忍好强,诸多情感纵使在他心中炸沸,也决不流下半滴眼泪。悲郁郁积,不得化解,倒不如杨老二哭泣之后来得痛快。 他也有心查清父亲死亡真相,可当时天天开批斗大会,人们的警惕性很高,别说打听父亲死亡真相,就是铲地都没有人挨着他们哥俩。 兄弟俩虽然仇恨满胸,但学会了卧薪尝胆,父亲死后,他们哥俩不但没去追究,反而要从新做人,彻底要爸爸划清界限。 劳动时积极肯干,每当开会的时候,保证第一个到场,而且每次都积极发言。 晃眼两个月过去了,不但没见到杨家哥俩有什么挑衅行为,反而更加积极肯干。几个大队干部觉得这哥俩也没有什么能水,于是也就放松了警惕,解除对他们的暗中监视。 晃眼又到了年底,公社每年都要评选一个先进大队。 自成立人民公社以来,张蛮屯大队始终没有评选过先进,始终在中间的名次上晃荡。今年又出了人命,估计与先进又无缘了。没想到这天公社领导竟然给张蛮屯大队送来一面先进红旗。 盐豆子不但没受处分,反而也得到了上级的表扬。希望他再接再厉,把潜伏在人民群众中间的牛鬼蛇神都挖出来。 高海龙、高海涛望着红旗高兴不已,兴奋之下,便对盐豆子说道:“盐豆子,大家伙为你这件事都没少费心费力,事情终于压下了,你是不是该表示表示一下啊?” 盐豆子提心吊胆一个多月了,多亏众人欺上瞒下,做了不少的假证,自己才得以撇清关系。 事情处理结果一出来,盐豆子就动了答谢之心,高海龙一提起此事,当即就同意了:“行啊,我家还有两只小公鸡,还有两串蘑菇,一会儿我回家取来。今晚咱就来个小鸡炖蘑菇,好好地喝上一顿。” 高海涛看了看天色,见太阳都偏西了,便说道:“赶早别赶晚,既然有心情,那就赶紧行动!” “哎!我这就去!”走到门口,扭头对二愣子道:“二愣子,你跟我一起去吧。现在小鸡子还没进窝呢,不好抓,你帮我抓鸡去。” 二愣子滋滋扭扭地说道:“这么远,走着去呀?” 高海龙骂道:“你这个猪脑子玩意!窗外有好几台自行车,管他是谁的,骑一台就走呗!” 盐豆子家住在魏大沟,距离大队四里多地,二人各骑上一台自行车,飞一般向南驶去。 此时日已西下,一群小鸡子正在鸡窝门口转悠。二人放下自行车,就开始抓鸡,一时间弄得鸡飞狗叫。 盐豆子的母亲走了出来,大声问道:“闲着没事抓鸡干啥?” 盐豆子也不理她,二人抓到了两只小公鸡,挂在车把上,直接返回了大队。 大家伙一齐动手,烧水的烧水,杀鸡的杀鸡,不大一会,两只小鸡就下锅了。 当年的小公鸡,开锅就熟,高海龙见没有酒,便对看大队的老刘头道:“老刘头,你先去卖点赊五斤酒来,先记在盐豆子的账上。等哪天公社领导来,充张条子,再给报销了。” “嗯呐!我这就去!” 老刘头赊来五斤酒,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炖菜摆在桌子的正中间,五六个人围坐在桌前,就开始喝了起来。 这段时间,几个大队领导生怕上级重新调查此案,时刻提心吊胆,少有这般悠闲惬意的光景,恍然世外,喜乐平安。 高海龙端着酒碗,对盐豆子说道:“我以为这次盐豆子可惹麻烦了,闹不好非得蹲笆篱子不可,没想到上面不但没有怪罪,反而得到了表扬,还给咱大队还争取一个先进。看来我们对上级的指导精神还不够明确啊!” 第37章 诡异之夜 众人听了这话,激情更加高涨。二愣子端起了酒碗,与盐豆子当啷一碰,笑着说道:“我二愣子照实说够狠的啦!没想到你盐豆子比我还狠,以后像你学习!” 端起酒碗,一干而尽。盐豆子也不示弱,举杯就干。 酒过三巡,众人微有醉意,便谈起这段时间打人的事情来,兴致更加高昂。 高海龙见盐豆子敢冲敢闯,便对他夸赞道:“盐豆子不愧为革命的急先锋,对待我们的敌人就是不手软!” 盐豆子小牙一呲,笑嘻嘻地说:“其实我也没使劲打,是那老杨头子太不经打!” “得了吧!你小子把洋镐把都打折了还说没……”高贵凌话说半截,忽然窗外卷起了一阵阴风,夹着沙石残叶,撞在窗户上。 “唰啦啦、唰啦啦”从东至西,节奏非常均匀,好像有人用扫帚在扫窗纸似的。众人大惊失色,纷纷放下酒碗,不约而同地朝窗外看去。 高海龙惶恐地问道:“什么情况?” 话音未落,忽听走廊的门哐啷一下就被吹开了,随即一阵阴风卷了进来,呜呜地转了几圈,将桌子上的蜡烛吹灭。 众人喝得脸红心跳,咬着舌头,惊骇地叫道:“怎么回事?老刘头,快点灯!” 这阴风转瞬即逝,由于过度紧张害怕,老刘头找了半天火柴也没找到,还是姚清华先摸到身旁的手电筒,朝门口照去,结果什么东西也没有看到。 老刘头摸到一盒火柴,哆哆嗦嗦地划了好几根火柴,这才将蜡烛点燃。 房门大开,冷风呼呼地往屋子里刮,烛光扑闪,阴晴不定,寂静的房间里呈现出几分诡异的色彩。 老刘头颤兢兢地说道:“是不是老杨头子来啦?” 其实大家伙心里都有这种认为,只是他们身为大队干部,有带头破四旧立四新,即使心如明镜,谁又敢说出来? 高海龙故装一身正气,一股身站了起来,猛一拍桌子,呵斥道:“别在这散布封建迷信!不过就是一股风吗?什么老杨头子来了?我看你们立场不够坚定!假如真的有鬼,我们手中还有革命的枪杆子!怕什么?盐豆子,枪里还有三发子弹,你到外面放三枪,以防牛鬼蛇神再捣乱!” 老杨头是盐豆子打死的,其实最害怕的当属是他。可刚刚受到了领导的表扬,哪能在众位领导面前当脓包? 于是便拿出英姿勃发的样子,迈着正步,拿起手电,由枪架上抄起一杆步枪,径直走出门外。 刚一门口,忽然在他前面几米的地方就冒出一条人影。盐豆子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花了,开始用手电筒四下照射。 正当他四处乱照的时候,脚下突然卷起一股旋风,尘沙飞扬,感觉眼睛被迷了一下,说不出的恍惚,就连脑袋也是一片空白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拉上枪栓。 他嘁哩喀喳地拉起枪栓来,也不知拉动多少次,把枪膛里的三发子弹都被退了出来,一颗一颗地掉在了地上,他全然不知。 但他心里还明白一件事,我必须对着天空开枪,千万别碰到人。当即把枪对准了天空,扣动了扳机。 且听“喀嚓”的一响,声音本来很小,可在他耳中却像霹雳一般,震得他两耳嗡嗡直响。连扣三下扳机,拎着枪就往屋里跑。 一进门,咝咝哈哈地说道:“咦妈呀!这枪可真响啊!把我耳朵震得嗡嗡的,险些震聋了。” 众人交头接耳,吃惊地问道:“你也没放枪啊!怎么把耳朵震聋了呢?” 盐豆子把手一比画,“拉倒吧!子弹都被我打光了,把我耳朵震得隆隆响,你们再说听不着,不是聋子就是拿我开玩笑。” 众人登时大惊失色,齐声道:“真的没听到枪响啊!” 盐豆子争辩道:“那哪能呢,你们验验枪,看看膛里还有没有子弹。” 高海涛起身来到枪架前,拿起刚用过的那把枪,拉开枪栓,见枪膛里果然没有子弹,心中疑惑,扭头问道:“子弹确实打光了,可咱们怎么没听到响声?” 高海龙一脸凝重地道:“海涛,你把手电筒拿着,带几个人到外面看看去。” 五六个人战战兢兢地来到门外,用手电往地上一照,原来三发子弹都掉在了地上。 高海龙取笑道:“盐豆子,你是喝多了?还是吓破了胆子?这枪声响没响还不知道?是不是被老杨头给迷上了?” 盐豆子一听这话,恍然想起刚一出门时那怪异的情景,不禁浑身冰冷,脑袋晕乎乎,似乎什么也记不清楚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得赶紧回家。 大家伙议论纷纷,众说纷纭,盐豆子一句话也没听得进去,只是嘟囔了一句:“你们待着吧,我得回家了!”说完,拔腿就往南跑去。 高海涛指着盐豆子说道:“盐豆子今天怎么的了?我觉得有点反常。” 高海龙不屑地道:“一定是喝五迷了。没啥事,走路一点也没变样,清醒着呢。” 众人返回屋子里,各自穿上了衣服。 高海龙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对众人道:“走吧,咱也别喝了,各回各家。” 这些人不是住在张蛮屯就是住在小高沟,他们都往北走,唯有盐豆子一个人往南走。 一路上盐豆子一直在想:“按理说我也没喝多呀,怎么把子弹都退到地上了呢?莫非我真的中邪了?” 月光如水,树影斑驳,他低着头不住地琢磨着,不知不觉到了魏家大坟圈子,突然从墓地里冲出一个人来。 定睛望去,见此人浑身是血,脸色煞白,眼睛里闪着幽光,阴森森地说道:“盐豆子!我在这里等候多时了,还我命来!” “妈呀!”盐豆子见是老杨头,顿时吓得魂飞胆魄,撒丫子就跑。一口气跑出半里多地,可总觉得身后有动静,猛一回头,见后面有亮光,好像有人用手电在照他。 盐豆子害怕至极,生怕被老杨头给逮住,于是拼命地往山上跑。实在跑不动了,坐下来歇歇,可总觉得山下有人在追他,屁股还没等坐热乎,又继续跑。 穿过一片松树林,涉过一条山溪,便到了山谷中的平地。两侧山峰树影幢幢,黑暗中到处都是鬼火,闪烁不定。 他见无处可逃,便拾起两块大石头,拉开架势,厉声喝道:“老杨头子!你胆敢再追我,我就一石头砸死你!” 天空中一条黑影纵横飞掠,极像老杨头,瞧着他手中的石头,似乎毫不畏缩,龇了龇牙,冷冷地瞪着他。 盐豆子心里发毛,急忙将手中的两块石头打出,也不知打中没打中,撒腿继续奔跑。 无论怎么跑,总觉得身后有脚步声、有人用手电筒在后面照他,于是,他就马不停蹄地跑了起来。 就这样,他整整地跑了一夜,直到次日黎明,他实在跑不动了,便瘫坐在地上。 云雾消散,天色渐亮,头脑似乎才清醒了过来,抬头四下看去,不禁一惊:“呀!这不是东大沟吗?” 四周昏暗苍茫,寒风彻骨,忖道:“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低头一看,见自己正坐在一个大圈子里。 这圈子很大,足有几丈方圆,脚下的荆草都已经被踏平,一条小路跑得溜明铮亮,原来他绕着圈子整整跑了一夜。 他心里一直在想,我明明穿山越岭跑出很远,怎么跑了一夜,也没跑出这个圈呢? 越想越怕,心里一直在合计着:“这不是人们常说的鬼推磨吗?难道昨夜里真的遇到鬼了?” 恍然想起老杨头来了,就是因为他磨豆腐,打几下子老驴,结果被我给打死了。一定是他的鬼魂找我算账来了,叫我像拉磨的毛驴一样,转着圈地跑。此地不是善地,不能久留,我得赶紧回家去。 他试想站起来,可脚脖子热辣辣地疼痛,挽起裤脚一看,两个脚脖子肿得老粗,好像小檩子似的。 他两手拄地,一点一点地往前爬,好不容易爬到一棵小松树下,将小树折断,掰断枝桠,拄着木棍子举步维艰地往家里走。 东大沟距离魏家沟足有三四里地,没走多远,脚脖子像针扎一样的疼痛,只能坐在那里,等着有屯里人出现。 北方讲究猫冬,大冬天的,谁不愿意倒在热乎乎的炕头上睡懒觉,起那么早干啥去?盐豆子坐在山坡上,被冻得呲牙咧嘴的,直到太阳升起多老高,山下才出现一个人影。 盐豆子大声喊道:“来人啊!我是盐豆子,赶紧救救我啊!” 这个人正是本屯子的人,名叫二乐子,他挎着粪箕子,正在道边捡粪,听见喊声,便走了过去,见盐豆子冻得呲牙咧嘴的,便问道:“你一大早坐着这干啥呢?” 盐豆子被冻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含糊不清地说道:“背我回家,救命啊!” 都是一个屯子的人,怎能见死不救?二乐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强把他背回家。 盐豆子的母亲正在烧火做饭,见儿子让二乐子背回来的,一定是出了大事,急切地问道:“怎么啦?怎么啦?” 二乐子把他放在炕上,本想给他脱下鞋子,叫他倒在炕头上暖和暖和,可这鞋子怎么也脱不下来,情急之下,老太太拿起剪刀,把鞋帮剪开,这才把鞋子脱下来。 盐豆子跑了一整夜,又被冻了一早晨,倒在炕头上,缓了半天这才说出话来。“昨晚我被小鬼儿给迷上了,在山上跑了整整一夜,脚脖子都跑肿了,险些没冻死。” 闫老太太道:“保证是在外面喝酒来的,要不,不能这样。”给他端来一碗热粥,他“滋遛滋遛”的喝了起来。 一碗热粥下肚,也有了精神,对二乐子道:“兄弟,你回家的时候顺路到魏大夫家去一趟,就说我的脚崴了,叫给我看看。” “嗯呐。”二乐子十分生气,累死累活地把他背回来了,连一句谢谢的话都没说,还让我给他请大夫,我这是倒了哪辈子血霉了! 哼了一声,褪着袖子,闷闷不乐地走了。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魏大夫果然来了,见他脚脖子肿成这样,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是给他敷了一些叫做“二百二”的红药水,就去了卫生所。 卫生所和大队部同在一个大院里,魏大夫第一时间,就把这条“鬼新闻”告诉了大队干部。众人听完,各个目瞪口呆。 老杨头之死,与每个大队干部都有关系,高海龙把魏大夫留了下来,当即把全体干部召集在一起,以关心革命同志为主题,临时召开一个小型会议。 高海龙先讲了一套大道理,话题一转,便把话题转到盐豆子的身上。当下又叫魏大夫就把所知道的一切详细地讲诉了一遍。 这些干部们听完,都有一种人人自危的感觉。 高海龙心里虽然很害怕,但他依然保持着大无畏的革命精神。起身说道:“无论发生在盐豆子身上的事情是真是假,我们都要保持高度的警惕,以防阶级敌人搞破坏! “什么妖魔鬼怪,我看他就是自己吓唬自己。人死如灯灭,哪有什么鬼神?盐豆子也是我们的革命同志,如今有了难,我们不应该坐视不管。 “我决定:让高海涛同志带上几个民兵前去慰问,我们要把无产阶级革命大家庭的温暖送给每个同志。” 高海涛立即集合民兵,一行人也就出发了。 盐豆子连吓带累,回到家中喝了两碗热粥,倒在炕头上就睡着了。一觉醒来,神情大变,满嘴胡言乱语,无论瞧见谁都觉得是鬼。 高海涛见他魔魔张张的样子,心中很是害怕,因此也不敢多问。只能把他母亲叫到一旁,向她询问一些发生在盐豆子身上的情况。 闫老太太比比划划地讲道:“是东头二乐子给他背回来的。当时鞋子都跑坏了,脚脖子肿得比碗口还粗,冻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我给他擦了一碗小米粥,他喝两碗就睡了。睡醒一觉之后,瞅着我久嘻嘻傻笑,非得要和我搞对象。 “我一看就是中邪了,就给他送送鬼。烧了几张烧纸,似乎消停了一点,但从此之后谁也不认识了。” 别看高海涛嘴上咋咋呼呼的,其实他比谁都胆小,生怕时间一久,鬼魂在附在他的身上,急忙让大夫给他打了一颗镇定针,又给他扔下一点消炎药,便带着大队人马返回了大队部。 第38章 掘墓焚尸 高海龙听完汇报之后,当即就把所有的大队干部召集到一起。一脸凝重地对讲道:“盐豆子确实魔怔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难道真是老杨头的冤魂前来报复?大家伙都来分析一下。” 高海涛连忙摆了摆手,低声道:“不用分析,确定无疑。不过这件事千万不能声张出去,咱们先观察两天,如果真的是闹鬼,就另想办法。” 高海龙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真的是闹鬼,我就带人把杨老爷子的坟墓给掘了,把尸首给拽出来,然后浇上汽油,把尸体给……” 话未说完,忽然大门外卷起一阵阴风,尘土冲天,蔚蓝的天空蓦地被尘烟遮盖,铺天盖地,四下蔓延。 “呜呜”之声越来越响,远处的树木翻滚如浪。眨眼之间,风暴已经卷入院内,尘土遮天,窗户纸唰啦啦地响个不停,好像有人用笤帚打扫窗户一般。 几个领导两眼紧盯着窗户,突然地面上卷起一个小旋风,呜呜有声,滴溜溜地旋转不停。 这些人中,要属大队会计高福林的胆子最小,见旋风陡起,惊恐地叫道:“妈呀!小鬼进屋了!”撅屁股就往桌子底下钻。 本来人们就心惊胆颤,六神无主,他这一叫唤,可把大家伙吓出屁来了。那还管什么书记与主任,抱着脑袋拼命地往外跑。 收发室里还有六个站岗的民兵,屋里发生了什么他们全然不知。闲着没事,正在讲魔鬼害人的故事:“那大鬼!披头散发,青面獠牙,大舌头耷拉出一尺多长……” 这当儿,房门哐啷一声就被刮开了,阴风怒吼,谁不害怕?以为是恶鬼闯了进来。几个民兵骇然惊叫,拼命地往会议室里跑。 结果两边的人挤撞在一处,相互推挤叫骂,顿时乱作一团。 老支书又瘦又小,加之患有哮喘病,惊骇之下,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一头撞在门框上,登时就晕了过去。 狂风呼啸,门楣上的铁皮牌匾掉落下来,砸在地面上又连续地蹦了几下,发出“嘡嘡嘡”的声响,极为刺耳,使紧张的气氛又增添几分恐怖。 这些人哪见过这等诡异的情景,脑中轰然一响,全身酥软,脸色煞白,一时间鸦雀无声。 这风暴持续有一分多钟,随即呼啸而过。 大厅寂静,掉针可闻,所有人苶呆呆地站在那里,显然是被吓傻了。 过了半晌,人们才从惊惧中走了出来,怯生生地探出脑袋,朝门外张望。发现外边没有什么异常,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众人交头接耳,开始议论了起来,有的说:“我的妈呀!老杨头子真有灵啊!” 也有的说:“这是报复完盐豆子,来找我们算账来啦。” 高海龙虽然也害怕,但他毕竟身为书记,关键之时必须站稳立场。当即把手一摆,大声说道:“大家伙不要怕!这不过就是一场风暴而已,怕什么?都行动起来,把屋里屋外打扫一下。” 屋子里杂乱无章,众人开始收拾被碰倒东西,这才发现老支书晕死在角落里,赶忙唤来赤脚大夫。 医生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在人中穴上点了几下,老支书哼了一声,这才苏醒了过来。 一场虚惊总算过去,几个大队干部开始商量下一步对策。会议上,有人建议把我爷爷请回来,让他驱驱邪打打鬼、驱驱邪。 高海涛与我爷爷的恩怨很深,当即把头一摇,反对道:“这可不行!革命队伍当中,决不允许大搞封建迷信。我建议,今天夜里组织基干民兵小分队,把杨老爷子的坟墓挖开,再浇上柴油、汽油,把他的尸体给炼了。” 老支书摇头道:“这样做有些不妥。要是把杨家哥俩激怒了可怎么办?” 高海涛低声道:“今晚秘密行动,烧完尸体之后,再把坟头填起来。反正在大山沟子里,谁也看不着。” 贫农代表高贵凌赞同道:“我看这个主意不错,据老人讲,鬼怕恶人,咱们把他尸体烧成骨灰,也就没有灵了。况且天气预报说了,今晚有一场大雪。如果大家伙的嘴巴都严实一点,大雪一封地,也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高海龙觉得此计甚好,当即拍板决定:“就这样定了!老刘头,今晚闷一锅高粱米干饭,炒点盐豆子。炸点辣椒酱,在砍两棵白菜心蘸酱吃。” 转身来到屋门口,冲着二愣子招了招手。 二愣子来到他的身旁,高海龙低声说道:“我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 二愣子表情凝重,低声问道:“什么艰巨的任务?” 高海龙一脸严肃地讲道:“今晚你带两个民兵,各背一杆长枪,就在杨家门口转悠,如果发现杨家哥俩有什么异常,就对着天开枪报警。” 二愣子保证道:“放心吧!我们就装作在街上巡逻,只要他们哥俩一出院子,就把他们给拦回去,保证不让他们发现咱们的行动。” 九点多钟,狂风肆虐,大雪纷飞。高海龙、高海涛站在房门口,望着漆黑的夜色,微微一笑道:“苍天有眼,这是老天在帮助我们!” 蓦地转过身子,高海龙低声令道:“召集全体民兵,马上集合!” 七个民兵集合完毕,高海龙讲了几句话,并把任务安排下去,一行人趁着夜色,顶着狂风暴雪,来到老杨头的坟前。 高海龙是这次任务的总指挥,自然要讲几句话,为了把这次挖坟掘墓合法化。便指着杨老爷子的坟头道: “就是这个坏分子在捣乱!他活着时候,破坏社会主义建设,死后依旧阴魂不散,残害我们的革命同志!现在就把他挖出来,然后点天灯!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话音未落,高海涛把手一摆,低声令道:“开挖!” 七个民兵拿着铁锹、铁镐,刨的刨戳的戳,吭哧吭哧地挖了起来,没多久他们就挖去坟头土,露出里面的一块大石板。 一个民兵用镐把上面的石板撬开,把火把拿近一看,下面居然是一口大皮缸,由于封闭得严实,老杨头的尸体还未完全腐烂,只有脸上的皮肉大部分脱落。 眼眶虽然黑洞洞的,但两个眼球还保存完好,溜明铮亮。面目狰狞,四平八稳地坐在皮缸里,仰着头,仿佛瞪大眼睛在看着他们。 几个挖坟的民兵无不害怕,“妈呀”一声,扔下铁镐,朝后面退去。 高海涛探头看了看,瞧见这种情况是挺吓人的,心里也很害怕,对身旁的几个民兵道:不用往出拽了。干脆把汽油、柴油倒进大缸里,然后点火,就在墓坑里把老杨头给炼喽。” “哗啦啦”一个民兵把一桶汽油倒在尸体上,拿过火把往缸里一丢,立刻燃起熊熊大火。 烈焰中,尸体噼里啪啦地作响,筋骨抽动,老杨头一会儿探出缸外,一会儿又缩回缸里,在腾腾的火焰中,瞧起来非常的恐怖。 一桶汽油燃尽,又倒入一桶柴油,足足烧了半个多小时,尸体只剩下一堆焦骨了。 高海龙把手一摆,令道:“赶紧埋上!” 六七个人一齐动手,埋成一个坟头。高海龙又让大家伙清理一下现场,见和原先不差大致,这才返回大队。 这一夜,风雪漫漫,巡逻的民兵络绎不绝,但直到雄鸡唱晓,东方渐白,始终再没发生什么玄异之事。高海龙、高海涛不敢放松警惕,增派民兵加强巡,以防不测。 鹅毛大雪整整下了一夜,所有的足迹都被大雪所掩盖。加之北方的冬天奇冷无比,杨家兄弟俩既不上坟又不烧纸的,闲着没事到坟前干什么来?因此也就没有发现。 活人好蒙骗,鬼魂却难瞒。老杨头被焚尸之后,他的冤魂就开始四下漂游。 人死之后,亡魂大多是找不到家的。但也有例外,比如含冤死去者,心下不甘,极想见到自己亲人的情况下,兴许灵魂会能飘回家中。 老杨头的冤魂在野外整整飘游一期,费尽周折,最后在某个仙家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 这天夜里十点多钟,杨家兄弟俩都睡在梦乡当中,忽然梦里看见,父亲满脸污垢,胡子、头发都烧焦了,衣衫褴褛,抱着肩胛,就站在自己的头前。 哭着叫道:“儿啊,爸爸死得真的好冤啊!你爸没有罪,只是无心地说了一句错话,就被高海龙打成了反革命。 “办学习班那天,他让民兵猛劲打我,尤其盐豆子那王八犊子,用镐把使劲地削我,我从他们叫爷爷都不饶我,结果把我活活地打死了。 “我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怨气,也想要报仇,可我势单力孤,无法报复他们。也许是苍天有眼,也不知是哪位大仙,他冒充了我,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这帮王八羔子。 “没想到高海龙这王八犊子,竟然带着好多民兵把我坟给掘了,还往我身上倒汽油烧我,如今我被烧成焦骨,灵魂安处都没了!这辈子恐怕成了冤魂野鬼了!”说完,掩面痛哭。 兄弟俩刚要问话,却见父亲幽幽渺渺地飞走了。 兄弟俩同时被惊醒,一股身坐了起来。相互看了一眼,杨老二问道:“大哥,是不是做噩梦了?” 杨老大点了点头,当即就把梦中之事讲了一遍。 杨老二大吃一惊,“呀!我梦见的和你梦见的一模一样。” 兄弟俩在同一时间,做同一个的梦,不用想,父亲一定是含冤而去。 杨老大沉吟道:“看来爸爸确实是冤死的,明天咱俩到坟前看看去,是不是有人把父亲的坟给挖了?” 杨老二点头道:“有可能。如果是这帮犊子真的干了缺德事,我绝对饶不了他们!” 杨老大摆手道:“不要随便放狠话,做到心里有数就行了!” 兄弟俩翻身打滚谁也睡不着,但彼此之间一句话也没说,心里都在合计着,如何把这帮没有人性的东西统统杀死! 他们一直熬到天亮,也没做饭,把铁锹柄卸下来,将锹头藏在怀中,各拎一根棒子,就一起上山了。一旦碰上熟人,就说上山套兔子去。 兄弟俩很快就来到父亲的墓前。虽然大雪覆盖,现场又经过处理,但远远就能闻到浓浓的柴油味。 哥俩挖开了坟墓,见皮缸被烧破数半,父亲的尸骨已经被烧成黑魆魆的焦骨。 杨老二又悲又怒,仰天一声狂吼。在这空寂的大山中犹为响亮,撕心裂肺,久久还在山间回响。 杨老大心中也是说不出愤怒与悲痛,这一瞬间,他仿佛又重回那遥远暗淡的童年。 当时母亲病故,两间茅房摇晃在狂风暴雨之中,他抱着嗷嗷待哺的弟弟,等待着父亲的一碗浆糊。那时他才六岁。 相隔二十二年,他突然又有了这样的感觉。安定的日子一去不返,难道自己的宿命就是杀人吗? 他缓缓蹲下身子,望着跪在地上哭泣的弟弟,心痛不可抑制,伸手将他揽在怀中,温言抚慰。 低声说道:“弟弟,男儿都是流血不流泪。血债要用血来还,不要哭不要叫,一切一切都埋藏在心里,我们应该做的,就是向这伙恶魔讨还血债!” 他咬牙切齿,也想捶胸狂呼,一解心中的憋郁,但他生怕令弟弟更加伤心,咬牙忍而不发,拳头紧攥,鲜血自指缝一丝丝滴落。 过了片刻,兄弟俩缓缓地站了起来,赶紧把父亲的尸骨埋上,相互看了一眼,当下把满腔的悲痛都化为怒火与报仇的欲望。 兄弟二人回到家中,杨老大找出一把杀猪刀子和一把板斧,在磨石上咯哧咯哧地磨个不停。 杨老二问道:“大哥,你磨刀是要给爸爸报仇吗?” 杨老大低声说道:“老二,我眼看就奔三十岁的人了,至今连个媳妇都没有,这辈子恐怕也没盼望了。说句实在的话,我这辈子确实是活够了,不如弄死他们几个,给爸报仇!” 杨老二道:“大哥,要报仇咱哥俩一起去,我也不是窝囊废!” 第39章 灭门惨案 杨老大阻止道:“杨家只剩下咱哥俩了,你还年轻,兴许还能讨个媳妇,怎么也得给咱杨家留条后啊!” 杨老二苦笑道:“大哥,你怎么这么傻呢!你要是杀了人,我还能活得了吗?你可以一死了之,可高家人能饶过我吗?既然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人来得痛快!咱哥俩一起动手,说不定还能多弄死几个!” 杨老大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但还是咋了咋嘴唇道:“父亲一把屎一把尿把他们养大成人,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儿孙满堂。走这一步,就是一个不归路,我劝你还是忍辱负重地活下去。” 杨老二一笑道:“说实在话,其实我也活够了!报仇这件事不是想过一天两天了。既然咱哥俩都不想活了,那就一起干吧!” 杨老大点了点头,伸出宽大的手掌。杨老二紧紧地握住大哥的手,相互注视着,彼此的眼睛里满是坚定的杀意。 主意拿定之后,哥俩详细地制定了一个杀人的计划。因为这些当权者大多都住在小高沟,高海龙住在最东头,决定先从他家动手,如果有机会,再杀掉其他几家。 自从掘了杨家坟墓之后,高海龙派民兵天天四处巡逻,这天,突然发现坟墓有人动过,几个大队干部便如惊弓之鸟。他们生怕杨家兄弟俩前来报复,整天结伴而行,每天都背着枪回家。 杨家兄弟俩暗中留意了好久,见他们戒备心很强,因此也就没有急于动手。兄弟俩怀着满腔的仇恨,一直等待着机会。 一晃春节过去,一切都按班就绪。新年新气象,高海涛要在新的一年里,自然要干出一番成就来。 刚刚过完正月十五,张蛮屯大队就召开一场大型的批斗会议。把所有历史有问题的人,以及家属全部传唤到场,进行一番教育。 当时我爷爷、张世友、李忠孝等人都没有在场,因为老杨头出事那天晚上,大队干部就把他们发配到老龙口水库去挖河泥。就连过年都没有让他们与家人团聚。 高海龙自以聪明,本以为用暴力手段就能压制一切。却不知杨家兄弟俩穷其一生,只为了复仇。仇恨赐给他的力量往往大于奋斗的渴望。 正月二十一这天夜里,乌云遮天,天空飘着零星的雪花,夜空像泼洒墨汁一样深沉。 大约半夜一点钟左右,高海龙家的大门口出现两条人影,一身黑衣,头戴棉帽,脸蒙丝巾,虽然看不见他们的庐山真面目,但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杀意,正是杨家兄弟! 二人对视了一眼,双双爬过院墙,弯着腰,曲着膝,快速地来到高海龙家的房门口。 轻轻地推了一下房门,两扇门纹丝没动,杨老大抽出尖刀插入门缝,用刀尖拨动门闩,发出轻微的咯噔咯噔的声响。 门闩被拨开,兄弟俩径直闯入屋内。 东北人讲究睡大炕,也就是一家人都睡在一盘炕上。 窗帘摇曳,几缕微弱的灯光照进屋内,隐隐看见炕上的一排黑脑袋。杨家兄弟俩也不管是谁,一阵刀劈斧剁,高海龙一家五口就这样惨死在睡梦当中。 兄弟俩余怒未消,掏出火柴,把油灯点燃,又把高海龙的尸体从被窝里拽了出来,又连捅了十几刀,血肉模糊。后来听屯里人讲,那场面是惨不忍睹。 哥俩做完案之后,又翻墙而过,直接去了西邻居。 西邻居是贫农代表高贵凌的家。可能是他们在作案期间弄出了响动,早就把高贵凌和他儿子给惊动了。 父子俩以为邻居在打架,便来到东墙下面偷听那边的响动。就在这时,两条人影突然翻墙而过,把这爷俩吓得“妈呀”一声,掉头就往屋子里跑。 高贵凌在前,大儿子在后,不等他儿子跑进房门,就被杨老大一刀给撂倒了。 高贵凌一面插门,一面大声呼喊:“不好啦!杀人啦!快起来,把枪拿出来!” 兄弟俩早已经杀红眼,就用脚猛踹房门。 高家的房门是双扇门,木板很厚,里面又用好多东西顶了起来,踹了好几脚也没踹开,就开始用石头砸窗户。 高贵凌全家共有七口人,除了他老伴儿之外,还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大儿子已死,二儿子听他爸如此一呼喊,拎着枪就往走廊里跑。 高贵凌一边用身子顶着门,一边喊道:“老二,对着门外使劲地开枪!” 那个年代讲究全民皆兵,民兵经常搞打靶训练,村子里的年轻人一般都会打枪。高老二拉动枪栓,子弹上了膛,对着房门板就连开了两枪。 砰砰两声枪响,子弹破门而过,其中一发子弹打在杨老大的左肩头上,忽觉手臂一沉,叫道:“不好,我中枪了!” 杨老二气得跳脚大骂,由石墙上搬下几块大石头,把高家的窗户统统砸碎,这时候,高贵凌一家人都从后门逃跑了。 杨家老二仇恨满胸,想要烧掉房子,可能是由于过于紧张的缘故,划了好几根火柴都被风给吹灭了。 当时的人们警惕很高,听到有枪声传来,全村子的人都朝这边跑了出来。 杨家哥俩见他们手中有枪,杀人无望,哥哥又负了伤,生怕被生擒活捉,杨老二便架着哥哥逃跑了。 高家沟小队民兵虽然不少,手里也有几支枪,但一见杨家哥俩真的玩命了,哪个还敢真的去追?不过虚张声势地喊了几声,放几枪就跑回来了。 兄弟俩一直跑到父亲的墓前,杨老大流血不止,再也挺不住了,便跪在了父亲的坟前,扔下手中的尖刀,大声说道: “爸,我和老二给你报仇了!虽然没能血洗高家沟,但也灭了高海龙的满门!我和老二与你团聚来啦!” 说完,又拾起尖刀,交到杨老二的手中,沉声说道:“老二,咱们已经走到绝路了,你现在就给我一刀,死在你的手里,总比死在别人的手里强!” 杨老二咬了咬牙,叫道:“大哥!下辈子还做我大哥!”一刀刺入他的胸膛。 杨老大缓缓地倒在了地上,看了弟弟一眼,嘴唇颤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把头一歪,就到下世去了。 杨老二本想挖个坑给大哥埋上,可冰封大地,手中又无锹镐,也就放弃了,只是抓起一把干土,撒在大哥的身上。 杨老二缓缓地坐了下来,仰靠在父亲的坟头上,摸出一盒香烟,点燃了一支,贪婪地吸了起来。 吸完一支烟之后,他本想对父亲说些什么,这时山下又传来几声枪响,杨老二知道一旦被抓,就是生不如死。于是,就把尖刀绑在一棵小树上,把胸口对准刀尖,猛地撞了过去。 锋利的尖刀刺入胸膛,杨老二站着死在小树旁,从此这小小的山村里又多了两个冤魂。 也许他们的怨气太重的缘故,从此张蛮屯大队就闹起鬼来。每当后半夜一点多钟,大队部的房门保证大敞一开。 第一天老刘头以为忘记插门了,也没有上报。第二天晚上,他不但划上了门闩,还把门给顶上了。 次日早晨起床一看,房门依旧大敞一开,老刘头觉得不对劲,就把此事汇报给大队领导。 高海龙死后,大队不能群龙无首,就请前任老书记重出江湖,开始主持全面工作。 老支书年岁已高,体弱多病,必须得培养接班人。上级见老高海涛工作积极,很有魄力,要他继承哥哥的遗志,协助老支书主持大队工作。 老支书年岁已高,又患有哮喘病,一些事也不愿意参与。这样一来,大权实则掌握在高海涛的手里。 高海涛大权在握,更加猖狂。得知此事之后,就派来六个民兵连夜值班,眼睫不交,守了大半夜,可每到半夜一点多钟,房门哐呛一声,就被打开了。 几个民兵端着枪追到门外,结果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此后每天都用绳子绑门,可无论缠了多少圈,一到半夜一点多钟房门保证大敞一开。缠在门上的绳子却是完好无损,很规整地摆放在地上。 时间一久,把几个大队干部和十多个民兵折腾得精疲力竭,实在受不了了,这才想起我爷爷来。 大队干部当中,只有一个外姓人,那就是大队文书。此人姓姚,名叫姚清华,也是我爷爷的大表哥。 他对老支书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我建议把我二表弟叫回来,看看他有什么法子。” 老支书犹豫了一下,缓缓地说道:“行是行,不过海涛与张金山过节很深,就怕他不同意。这样吧,今天开个大会,大家伙商量商量。” 当天中午,高海涛把就那天参与挖坟焚尸的人全部召集到大队部。 老支书开门见山地讲道:“最近大队部经常闹鬼,我们在其位的每一个人都领教过了。如此折腾下去可不得了。 “一是人的身体受不了。二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一久,大队部闹鬼的事一定会成为新闻。 “人嘴两层皮,一旦被那些阶级敌人所利用,不但对我们全体干部的前途有影响,对整个张蛮屯大队的形象也有影响。今天把大家伙召集在一起,就是让诸位想个好法子。” 话音未落,姚清华站起来说道:“我们把法子都想尽了,根本就没辙。要想捉拿妖鬼,只能把张金山从改造队里请回来。” 老支书也说道:“我看也行。如今杨家哥俩都已经死了,他爸的事也就不用隐瞒了,咱们马上向上边写一份申请,尽快叫他回来。这诡异事件要是不平息,别说争先进了,在其位的人有可能都得被解职。” 高海涛低声说道:“我也想过。可这小子和咱们不是一条心,一旦把此事抖落出去该乍整啊?我觉得上次焚尸不够彻底,咱们再次挖坟焚尸怎么样?” “拉倒吧!”高贵凌第一个站起来反对道:“上次就是你哥俩出的馊主意,不但毁了一你哥哥一家,把我大儿子也搭进去了。再者说了,挖坟掘墓是断子绝孙的事,我们都身为大队干部,可别干这挖坟掘墓的缺德事了,以后会遭报应的呀!” 高贵凌这一带头,其他人也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面对眼下的状况,高海涛也是无计可施,寻思了老半天,这才表明了态度:“明天派人去老龙口工地,把张金山接回来。但他还在劳动改造当中,不能让他随便走动,必须派两个民兵看着他。” 大家伙纷纷举起手来,一致表示同意。 次日一早,姚清华便带着二愣子去了老龙口工地。 爷爷和那些五类分子都发落到老龙口水库去修拦截大坝,条件十分艰苦,每天都要挑着土篮子,往坝堤上担土,一干就是十多个小时。 爷爷年轻体壮,起初实打实地干,后来也多长了一个心眼。每当挑选土篮子的时候,他都往大个上选。 装土的时候,叫几个老头猛劲猛劲地装,这样一来,不但能吸引公社领导的注意力,当然还有另一种目的。 他每次担的土最多,可是扁担承受不住,几趟下来,扁担就会被压断。 因为仓库距离工地较远,他磨磨蹭蹭的来到仓库,在磨磨蹭蹭地回来,一去一回至少也得花费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其实他干的活计并不多。 由于他积极肯干,很快就引起公社领导的注意,一打听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张金山。 由于我爷爷身手好,能打架,加之名气又很大,无论哪个领导都不敢过度得罪他,就让他领头带队,因此也遭太多的罪。 只是当时的运动空前紧张,就是不允许他回家,一年半载的也不能与家人团聚,这样一来,可苦坏了我奶奶和儿子。 姚玉秀尽管勤劳能干,毕竟是一个妇女,她挣的工分很低,到头来只能换来一个人的口粮,为此母子俩一直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爷爷虽然十分惦记家中,但处于那个特殊时期,又有什么办法? 这天爷爷正在工地上分配劳动工作,一个公社领导喊道:“张金山,你老家来人看你来了!正在指挥部等你!” 第40章 半夜吹灯 一晃半年多没有家里的音信了,一听这话,爷爷心里登时一颤,忖道:“莫非我家里出了什么大事了?”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指挥部,一进屋,见姚清华和二愣子正在椅子上坐着,他劈头就问:“我家出了什么事啦?” 二愣子逗道:“见了你大表哥也不说问个好,见面就问你家里出了什么事。” 爷爷见二人一脸平静,这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笑着道:“二位领导好!” 姚清华向下拍了拍手,示意叫他坐下。 三个人相对而坐,姚清华以亲戚关系的口吻对他说道:“金山哪,今天我们来是想接你回去的。眼下有一个机会,能免去你劳动改造,希望你一定要把握好这个机会。” 爷爷见这里有条件交换的意思,便问道:“大队想叫我干什么?如果叫我证明老杨头死有余辜的事,我可不干这缺德事!” 姚清华摆了摆手,当下就把大队部闹鬼的事情说了一遍。 爷爷听完,沉思了半天,这才回答道:“如果你们同意叫我驱鬼,但必须保证我不违反路线。话又说回来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千万别驱鬼不成,再给我扣一顶大高帽子。” 二愣子插嘴道:“能不能驱走,试试看呗!这次保证不能给你戴高帽儿!” 爷爷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回去试试。” 三个人在食堂吃了一顿便饭,便登上了南去的班车,回到了义州城。 此时天色已晚,三个人住了一宿大车店,次日一早便踏上回家的道路。 晃眼离家已有半年之久,按理说应该叫我爷爷先见见家人,而姚清华说什么也不准许,直接把他带到大队部。 老支书当下就给他布置了任务,要他五天之内,必须驱走鬼怪,否则立刻送回工地,三年不许回家。 爷爷苦笑道:“你们也太霸道了吧!罪犯都可以让家人去探监,请问我究竟犯了什么罪?你们却要叫我改造三年?” 高海涛喝道:“这是给你立功赎罪的机会。如果你能驱走妖鬼,证明你确实有道法、有异能;如果你驱不走妖鬼,说明你在利用封建迷信欺骗百姓。大队不但深究细查你的历史,还要交给公安机关立案处理。” 爷爷刚想反驳,姚清华暗中踹了他一脚,低声喝道:“你就少说两句吧,你还想不想见你的家人了?” 爷爷无奈地说道:“好吧,我会努力去做的。不过五天确实少了一点。一周之内,我保证查出什么东西在作怪。” “好!七天就七天!不过你要保证一点。捉鬼这件事当谁也不许讲。如果查出是从你嘴里说出大队闹鬼这件事,马上就把你遣送回去!”高海涛说完,转身就走了。 迫于压力,爷爷不得不勉强屈服,当晚就和两个民兵住在了大队部。 山里的冬季,黑夜来得很早,太阳落山不久,夜幕就降临了。通讯员老刘头问道:“今天还用绑门吗?” 爷爷点头道:“一切照旧。只是今夜不用你们把门了,我一个人就够用。你们睡觉前不要熄灯,不要关门,余下的事情你们什么都不用管,只管睡觉!” 十个民兵轮流值班,守在门口又冷又怕,几天下来,已经把他们折腾得无精打采,昏头涨脑,真想夜里好好地睡上一觉。 今天倒好,不用把门,叫他们管够睡觉,几个民兵自然是乐得拢不上嘴。 四个人坐在炕头上玩了几把扑克,爷爷道:“不玩了,我去守门,你们都睡觉吧。” 几个民兵点了点头,就早早地钻进热乎乎的被窝里,工夫不大就睡着了。 因为鬼开门都有固定的时间,因此爷爷白天睡了一大觉,他在门口转悠了一圈,见走廊里的风很大,虽然椅子上摆放几件棉大衣,但坐在门口守一夜,非得冻出病来不可。 他猛一抬头,见走廊的东面是一个收发室,墙壁上还留有一个小窗口。 窗户上嵌有两块透明的玻璃,木窗可以来回移动,爷爷大喜,心道:“我待在收发室里该多好!” 他推开房门,见收发室里不但有桌子,还有一张木床,正中间还有一个铁炉子。 于是他就抱来一堆劈好的木柴,将炉子点燃。房间好久也没有住过人,阴冷阴冷的,即使点燃了炉子,依旧很冷。 爷爷撩起床上的被子,见下面是很厚的床板,于是他拆下两块床板,一头搭在窗台上,一头搭在桌子,临时搭成一张床铺。 擦亮了玻璃,铺好了被子,把头面向窗户,也就倒下了。他把枕头垫得很高,这样一来,只要听见外面有动静,一抬头就能看到门口发生的一切。 一切准备完毕,爷爷钻进了被窝里。 炉火熊熊,屋子里渐渐变暖,爷爷的身上裹紧了被子,一点也不觉得冷。两眼盯着墙壁上的挂钟,只等小鬼儿开门的那一刻。 他一直等到夜里一点多钟,果然外面有了响动,不过声音很轻,近似猫狗的走路的声音。 爷爷急忙坐了起来,口中念动咒语,还好,咒语好久没有念过,仍然灵验,额头白光一闪,一双神眼立刻打开。 他透过窗户定睛向门外望去,只见由大门外走进来一个小老头,个子不高,带着一顶狐皮小帽,穿着一身草黄色的衣裳。 走到门前,抬手往门上一指,指尖处射出一道亮光。光芒到处,那根绑门的绳子自行掉落,随即房门就开了,一点声息也没有。 那老头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脑袋乱转,四下张望了一下,悄悄地溜进老刘头和两个民兵的房间,低头看了一眼熟睡的人们,然后来到油灯前。 他拿下保险灯的灯罩,往衣兜里倒了一些灯油,“噗”的一声,将灯吹灭,然后笑嘻嘻地溜走了。 爷爷忖道:“我听说过鬼吹灯,今天却看到了鬼偷油。这老头到底是妖还是鬼?他为什么每天都偷灯油呢?他吹灭完灯就走,也不伤人,他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偷点灯油吗?可灯油谁家都有,他为何偏偏来大队部来偷灯油呢?” 一连串的问号在我爷爷脑中闪过,使他百思不得其解。沉思了好一阵子,其中一个谜团已经解开:这老头根本就不是鬼。 因为鬼魂走路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可这老头不但走路有声音,灯光下还有身影。由此断定,这老头一定是个妖精,但不知是什么妖精! 因为此刻手中没有降妖的法具,因此他也没有去跟踪,只是悄悄地关上房门,回屋又睡觉去了。 老刘头和两个民兵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半夜开门已成了他们的心病,熟睡了一夜,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三个人急忙披上大衣,一起来到走廊。 见房门虽关,可绑在门上的绳子却不见了,四下看了看,又不见我爷爷的踪影,于是四下寻找了起来,推开收发室的房门,见我爷爷正在蒙头大睡。 老刘头扑哧一笑,骂道:“这王八羔子!可真会找地方!” 蹑足走到床前,见我爷爷一切完好,便叫道:“嗐!张金山,昨天小鬼儿没吃你吧?” 爷爷睁开惺忪的眼睛,看了一眼老刘头,笑道:“小鬼儿要吃人的话,你老刘头早就没了!” 老刘头呵呵笑道:“昨天夜里看见鬼了吗?” 爷爷从板铺上爬了起来,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笑着说道:“看见了,还是一个老太太呢!你这个老刘头魅力十足,把鬼婆婆都给招来了!” 老刘头挥手打了我爷爷一巴掌,笑着说道:“真能扯淡!” 这时,几个民兵也走了进来,他们也问同一个问题:“昨天夜里发现什么没有?门是不是你关上的?” 爷爷没有讲出实话,取笑似的说道:“野驴子往这一倒,还用我关门?我只是嘟囔了一句:‘把门给我关上!’嘿,那小鬼儿还真乖乖地把门给我关上了。” “扯淡!你也不说实话!”几个人转身就走了。 吃完早饭,当九点多钟左右的时候,几个大队干部都来上班了。 见一切安好,也没有询问更多的事,等人员到齐,老支书把我爷爷叫到会议室,问道:“昨晚发现什么没有?” 爷爷笑着说道:“我要是什么也发现不了,岂不是个骗子?不过天机不可泄露,今天我回家做几样法具,不出五天,保证不会再有鬼开门的事情发生。” 老支书点头道:“好吧,既然你不肯说,我也不再问了。一会儿叫两个民兵陪着你回家,但晚上一定要回来。” 爷爷指着几个大队领导,笑着说道:“你们这些人呢!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人家两口子半年都没睡在一起了,就不能叫人家热乎热乎?” 老支书把脸一沉,缓缓地道:“别忘了,你可是有罪之人!你看哪个蹲监狱的,媳妇天天在身边陪着?好吃好喝的恭敬你已经不错了!等捉住妖鬼之后,你就不用去工地了!” 蓦地转过身子,对几个民兵吩咐道:“去吧!你们几个要看好张金山,别让他到处乱走乱窜。” 爷爷收拾好自己的包裹,在几个民兵的监视下,向他家中走去。 这天姚玉秀奶奶正和几个妇女在路边地里撒粪。说白了,就是把粪堆均匀地铺在地上。突然一个妇女叫道:“玉秀,那个人好像是你家张金山。” 姚玉秀转身望去,通往大队的小路上有三个男人并肩走来,中间那个汉子,青衣棉帽,左肩头挎着包裹,虽然衣衫不修,仍然保持着一副铁骨铮铮,神采飞扬的样子,不是自己想念已久的丈夫又是谁? 她全身一震,失声道:“真的是他!” 欢喜之下,大声叫道:“孩子他爹!”声音太小,被呼啸的风声吹得不见西东。 几个妇女见她声音太小,也帮助她纵声长呼:“张金山你媳妇在这呢!”声音庞大,远远地传了出去。 三个人听见喊声,抬头望来,挥手微笑。于是相互朝各自奔去。 两人犹如大劫重生,贪婪而渴切地缠绵着,不知过了多久,才从那恍然悲喜的情境中苏醒过来。 执手相视一笑,突然都有些害羞,仿佛变得有些陌生,彼此都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 姚玉秀问道:“你还走嘛?” 爷爷寻思了一下,一笑道:“估计是不能走了,但我还要为大队做一件破忌的事情。为了全家团聚,我只能破例了。” 姚玉秀道:“即使无奈,那你做法的时候一定要把握好分寸,千万不要做出幸福自己,坑害别人的事情来。” 爷爷点头道:“应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一起回家吧。” 姚玉秀道:“正干活呢。想回家也得和队长请个假。” 说话间,几个妇女拎着铁锹走了过来,相互说了一些关心的话。 妇女队长便把铁锹递给了姚玉秀,对她说道:“一晃半年多没见面了,赶紧回家去吧!” 爷爷和奶奶感激不尽,给几个妇女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与两个民兵一起朝家的那边走去。 爷爷与二愣子、刘大牛同住在一个村子,彼此都很熟悉,二愣子对刘大牛道:“人家两口子半年多没见面了,还不能说会儿贴心话?再者说了,人家是回家准备法具的,又没有逃跑的打算。你说咱俩待在身边算干啥的?不如咱俩也各回各家,晚上一起回大队。” 刘大牛也点头道:“也是啊,野驴子也不是敌人,用不着看着他。” 于是二人便把我爷爷叫住,用商量的口吻和我爷爷说道:“野驴子,你们半年多没见面了,一定有知心话要说。我们哥俩就不去你家了。但你千万可别到处乱窜,被别人看见不好。” 爷爷笑道:“放心吧!我不会给两个兄弟找麻烦。这样吧,晚上三点多钟都到我家来,叫你嫂子炒俩菜,咱哥几个喝几盅。” 当时温饱问题尚未解决,拿一顿饭很当一回事,二人一听这话,立刻嘻开嘴巴,连声答道:“好好好,我们保证随叫随到。” 爷爷回到家中,与奶奶说了一会儿话,便开始准备起了捉妖所用的东西。 第41章 午夜追踪 爷爷熬了一锅糯米粥,又找出好久未动过的朱砂,完全倒入米粥里,顿时糯米粥变成了朱红色,还闪着金星。 爷爷拿起笔来,写了几道灵符。因为爷爷已经退出道行,更不想对妖邪动用杀心,因此也就没有准备更多的驱邪法具。 儿子张磐石正念学前班,下午两点多钟就放学了。爷爷见儿子也长高了,也长大了,学习成绩也很好,自然是高兴不已。 父子俩亲热了好一阵子,爷爷对奶奶道:“你到前街把二愣子和刘大牛叫来,就说饭菜都做好了。” “哎!”奶奶拉着儿子就出去了。 工夫不大,二愣子、刘大牛背着枪,笑呵呵地来到爷爷家。 奶奶给他们炒了四个菜,又把存放多年的老酒拿了出来,三个人一直喝到日落,这才回到了大队部。 此时大队部已经人去屋空,老刘头正在厨房里做饭,爷爷走进厨房,对老刘头问道:“领导们都走了?” 老刘头呵呵笑道:“这都成为老规矩了!他们都怕小鬼儿给迷住,不等太阳落山,准保回家。” 爷爷笑道:“他们不是在破除封建迷信吗?怎么也相信这鬼神?” 老刘头把头凑到爷爷的近前,低声说道:“自从盐豆子出了那桩事之后,把这几个大队部都吓出屁来了!别看他们嘴头上说不信鬼,其实心里比谁都怕鬼!哪说哪了,你可千万不许到外面瞎说去!” 爷爷笑道:“放心吧!身处什么环境,我心里明白。” 等老刘头吃完晚饭,四个人又开始玩起了扑克,大约玩到七点钟左右,爷爷放下手中的牌,对其他三个人道:“你们三个人玩吧。我先睡一会儿觉,后半夜还要有所行动。” 刘大牛问道:“需要我们几个吗?” 爷爷摇头道:“不需要。你们把门一关,把灯吹灭,只管睡觉,无论听到上面动静,都不许出来。” 刘大牛笑道:“这个差使可不错,我们保证做得到。” 老刘头放下手中的牌,担心似的问道:“我们用不用躲躲啊?万一妖鬼被你整急眼了,打不过你,拿我们三个抓虾爬子可怎么办?” 爷爷寻思了一下,对他们道:“没事的,我在捉鬼之前往门上贴道灵符,估计鬼邪是进不去屋的。不过你们要保持镇静,千万别看见了什么异样的东西就大吵大喊。更不要开门乱跑。” 二愣子笑道:“一见听见动静屁就吓凉了,还跑呢!放心吧,听到动静之后,我们就把脑袋一蒙,动都都不敢动弹一下。” 爷爷噗哧一笑,转身就走了。 三个人生怕我爷爷抓不住妖鬼,会报复他们,也就多长了一个心眼。为了防止鬼进屋子, 便用绳子把门窗绑得严严实实。 爷爷依旧睡在收发室里。今天特意从家里带来一个小闹钟,当时间指向九点钟的时候,闹钟响了,爷爷急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重新点燃炉子,把一个小铁锅放在炉子上,在把糯米粥倒入锅里,添上少许的水,开始加热,等糯米粥成为稠状,这才端了下来。 搅拌均匀之后,这才端着米粥来到房门口。他先把房门用绳子捆上,然后把糯米粥均匀地撒在走廊里。 爷爷见没什么纰漏,便回到收发室,搬来一张小桌子,点燃一根红色的蜡烛。然后又倒在了床铺上。 大约半夜零点左右,门外突然有了动静,爷爷赶紧躲在被子里。 房门“吱呀”一响,走进来一个小老头,小个儿不高,带着个狐皮帽子,穿着一件蓝布衫,腰间系着一条黑布带,鬼头鬼脑地四下察看。 爷爷把被子挑起一道缝隙,偷偷地向外观瞧。见那老头推了一下西屋的房门,因为门楣上贴着灵符,因此没有推开。 那老头似乎觉得有些异常,挠了挠脑袋,见收发室里亮着灯光,嘻嘻一笑,蹑手蹑足地走了进来。 房门一开,一股腥臊之气直扑过来,令人作呕。爷爷忖道:“莫非是一只狐狸精?” 那老头走到蜡烛前,竖起了一只手,先把蜡烛罩住,然后对着蜡烛就开始吹气。吹气的声音呜呜咽咽,仿佛秋水落叶,瑟瑟沉浮。凄凉之中,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爷爷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眼见灯火扑闪,奇怪的是,蜡烛应该吹灭了才对,可灯火竟然呼、呼地穿窜了起来。 更加奇怪的是,红色的灯火突然变成了绿色,而且越吹越长,火苗足有一尺多长,就是不肯熄灭。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老头突然吸了一口气,把灯火完全吞到肚子里,蜡烛顿时就燃尽了,那老头探头朝床上看了一眼,把身子一转,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爷爷急忙起身下床,沿着足迹追踪了过去。 因为那老头的脚上沾满带有朱砂的糯米粥,所以一踏上积雪,脚印就会变成朱红色,而且还闪着光,在月光的照耀下极为显眼,别说是在追踪寻找,就是一个路客也能看出老远。 爷爷循着足迹向前走了一会儿,奇怪的是人的脚印突然不见了,厚厚的积雪上,却留下一串梅花一般的爪印。 这样的爪印只有狼、狗、狐狸等动物才会拥有,爷爷更加确定,这老头果然是一个狐仙。 令爷爷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鬼吹灯、鬼开门等一些灵异事件,大多发生在鬼魂的身上,可一个得道的狐仙怎么竟然演起了鬼的把戏来?难道这狐狸与死去的冤魂有什么关联? 爷爷一边走,一边想,搜肠刮肚想了好久,也没想出是怎么一回事。索性把手一摆,自语道:“想这些没用的干什么?愿意和谁有关就和谁有关!只要我找到洞穴,一切也就真相大白了。” 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循着足迹一直向前走。翻过两座山,过了两道深沟,前面突然出现一片密林,那连串的爪印突然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之中。 爷爷自幼在山里长大,对这片密林颇为熟悉。据说林中藏有很多毒虫,一旦被叮咬,不死也得大病一场。 爷爷想起关于这片林子诸多的传说,心下害怕,一直徘徊不定,便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有心想回去喊人,转念又一想:“人多嘴杂,一旦把狐仙的秘密泄露出去,必然遭到狐仙家族的报复。得罪几个大队干部大不了继续劳动改造,可得罪狐仙却是生不如死。既然来了,必须进去看看。” 想到此处,爷爷缓缓地站了起来,面南而立。由兜里掏出一张灵符,夹在两掌中间,举过头顶,两眼微闭,嘴唇翕动,念了一套咒语。 突然手中的灵符发起光来,爷爷大喜,大声说道:“六神归一,灵符引路!” 话音未落,两掌之间突然鼓动了起来,把手摊开,见那灵符已经已经变成了别物。既像鸟又像蝉。 你说长得象鸟吧?却又长着蝉一样的双翼;你说像蝉吧,却又长着鸟一样的羽毛。 “灵符怎么会变成这样?”正在思量之时,那怪鸟嗡地一声,迫不及待地飞了起来,振翼朝密林里飞去。 爷爷稍加犹豫,尾随而去。 林中光线颇暗,夜雾茫茫,幽深而又模糊。但有灵符引路,在他眼中瞧来,却是亮如白昼。爷爷两眼紧盯着怪鸟,随着怪鸟在树空之间穿行。 大约狂奔了十几分钟,发觉林间的树木变稀变大,心里暗道:“一定是快到林子边沿了!” 那怪鸟突然振翼不前,爷爷也止住了脚步,抬头望去,见眼前出现一棵巨树,参天摩云,足有十几搂粗细。 怪鸟飞到树前,上下回旋。突然亮起一道艳丽的七彩光芒,“噗噗”几声轻响,那巨树的树皮进裂开来,露出一个巨大的黑洞。 怪鸟飘飞,嗡的一声,没入那树洞之中。爷爷并不害怕,倒是充满了好奇,纵身一跃,也跳入树洞里。 刚一进入树洞,眼前顿时一亮,仿佛置身在另一世界。 松柏苍天,气候宜人,眼前是一座十分宽敞的大宅院,楼阁重重,四面围墙皆由灰白色的方石砌筑而成,石缝细微,如同雕刻的一般,结构独特,别具一格。 心里暗道:“原来这狐仙洞竟然如此的气派!” 这当儿,忽觉左右肩头分别被拍了一下,扭头看去,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各个穿青挂皂,个子不高,都长着白白净净的面皮。 不容他转身说话,忽觉两只胳膊一紧,两只胳膊已经被反背了过去。 “你们想干什么?我是……”不等他把话说完,左边那个男子朝他吹了一口气,臊气难闻,令人作呕,眼前尽是粉红色的光圈。 爷爷觉得晕乎乎的,眼前幻象百出,他再也不挣扎了,而是百依百顺地跟在人家的后面。 爷爷被带到一个大厅里,身后一男子抬手在他头上轻拍了一下,顿时机灵灵的打了一个冷战,立即从迷茫中觉醒了过来。 四下看了看,觉得哪里都很陌生,不免开始惶恐不安了起来。 大厅的正位上,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面色阴沉,一对小眼睛闪着精光,爷爷心想,这老头怎么看着这么面熟呢?可就是想不起来。 他当下把头甩了两甩,神智顿时开朗了许多,“呀!”由喉咙底发出一声惊叫,这老头不是为我指点迷津那个老头吗?他怎么会住在这里? 那老头上下打量他几眼,不紧不慢地问道:“张金山,我来问你:你三更半夜的,夜闯我胡家宅院想做什么?你要如实讲来,倘若有半句假话,你比那些冤魂死得还要凄惨!” 爷爷无比的镇定,向上行礼道:“这位仙家,你如此说话可就不太仗义了!我明确地告诉你,不是我多管闲事,而是你狐仙家族冒犯人间,我迫于压力,不得不追踪到这里。” 白胡子老头听完顿时一愣,转头对那两个年轻人问道:“最近有谁下过山?都干了些什么?” 两个黑衣人寻思了一下,拱手道:“回禀老爷,最近三日之内,除了二小姐之外,没有任何人下过山啊!” 白胡子老头摇头道:“不可能,二小姐已经去了东海,不可能到人间去。张金山,你是不是看错人了?” 爷爷肯定地说道:“不可能看错!最近半个多月以来,有一个狐仙经常光顾张蛮屯大队,不但吹灯偷油,还搅得人心惶惶。故此大队干部特意把我从改造队里召回,迫于压力,我只在地上泼洒一层拌有朱砂的糯米粥。仙人如若不信,可把府上的人召集在一起,察看一下他们鞋子就知道真相了。” 白胡子老头听完,手捻须髯沉默不语。突然对两个黑衣人吩咐道:“你们俩到大堂里查找一下,如果确有此事,就把他带到这里来。” “是!”两个黑衣人行了一礼,转身就出去了。 工夫不大,两个黑衣人连推带搡地把一个老头押到大厅,一个黑衣人嚷道:“老爷,二豁牙子的鞋子上沾了不少脏东西,我们把他带来了!” 爷爷抬头看了那老头一眼,见他正是昨夜吹灯的那个老头,便冲着白胡子老头点了一下头,然后退到一旁。 白胡子老头低头看了看二豁牙子的鞋子,平和地问道:“二豁牙子,你鞋子上粘的是什么东西?” 二豁牙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嘴巴一咧,嘻嘻笑道:“回禀老爷,八成是猪食吧,可能是我喂猪的时候,不小心把猪食弄洒了,结果踩了我一脚。” 白胡子老头呵呵笑道:“别八成了!我来告诉你,你脚上粘的粘合物根本就不是猪食,而是拌有朱砂的糯米粥。是你昨夜在张蛮屯大队偷灯火的时候粘在脚上的。” 二豁牙子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向上连连作揖道:“老爷、老爷恕小的一时冲动,私自闯入人间,二豁牙子触犯仙规,罪该万死,但念在小的并未失德的份上,祈求饶恕。”向上连磕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