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宗阵神踏天路》 第一章 魂坠异世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 宁寒提着一个印着超市logo的塑料袋,混在下班的人流中,脚步匆匆。他的眼睛却并未留意前方的路况,而是牢牢锁定在手中那部发亮的手机屏幕上。屏幕上,正是他追更了三百多章的那本修真小说,主角此刻正面临生死大劫,情节扣人心弦。 作为一名标准的八零后,宁寒的“书龄”可以追溯到中学时代。那时,他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照亮了金庸先生的整个江湖,“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每一部都反复咀嚼,了然于胸。大学时代,网络文学兴起,他又一头扎进了玄幻修真的瑰丽世界,成为了最早一批追逐“大神”们的读者。《凡人修仙传》里韩立的步步为营,《遮天》中叶天帝的横压当世,《神墓》里辰南掀翻千古棋局的壮烈……这些经典,他反复阅读不下五次,每一遍都能找到新的爽点。 结婚生子后,生活的重心被柴米油盐、奶粉尿布占据,属于自己的时间被压缩得可怜。但这点滴的闲暇,却成了他精神上的“洞天福地”。只有在沉浸于那些光怪陆离的世界时,他才能暂时忘却报表、房贷和领导的苛责,感受那份超越凡俗的快意恩仇。 此刻,他正看到主角在绝境中即将爆发的关键时刻,心情也随之激荡。 “嘀——!!!!” 一阵极其刺耳、几乎要撕裂耳膜的汽车刹车声,毫无征兆地炸响! 宁寒猛地从文字中惊醒,下意识地抬头。视野里,一道刺目的白光伴随着巨大的黑影,如同山岳般倾轧而来,瞬间充斥了他全部的感官。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狠狠撞击在身上,手中的塑料袋脱手飞出,西红柿、青菜散落一地,手机屏幕在空中划出一道碎裂的亮光,随即熄灭。 痛楚?并没有持续太久。 更像是一种彻底的剥离和解构。他的身体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轻飘飘的,失去了所有的重量和感知。视觉、听觉、触觉……一切与外界的联系被蛮横地切断。最后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无尽的黑暗与虚无中漂浮,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触摸不到任何边界。 这就是死亡吗? 宁寒的思维片段里,闪过妻儿的面容,闪过未完成的报告,闪过小说里主角尚未度过的天劫……无数念头混杂着不甘、茫然,以及一种深沉的疲惫,最终都归于沉寂。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感觉,如同投入死寂湖面的石子,荡开了涟漪。 首先恢复的,是触觉。 他感觉到自己被包裹着,一种温暖、柔软,带着淡淡皂角清香的包裹。然后是嗅觉,那清香萦绕在鼻尖,带着阳光和洁净的味道。 紧接着,听觉也回来了。 一个极其温柔,带着几分江南水乡软糯口音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浓浓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寒儿,醒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娘在这儿呢。” 娘? 这个称呼让宁寒残存的意识猛地一僵。太陌生了,现代社会,谁还会用这样的称呼? 他努力地想睁开眼,却发现眼皮沉重如山。他试图移动手臂,却发现支配身体的是一种极其陌生、稚嫩无力的感觉。这……这绝不是他那个被亚健康困扰的、三十多岁的身体! 一股莫名的恐慌抓住了他。 他拼命集中起所有涣散的精神力,如同一个在黑暗中摸索了千万年的囚徒,奋力地向那束缚他感知的壁垒撞去! “嗡……” 脑海中似乎传来一声轻微的轰鸣。 阻碍消失了。 视线豁然开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极其秀美的女子脸庞。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乌黑如云的发丝简单地绾起,插着一根朴素的木簪,肌肤白皙,眉眼温柔似水,正带着满满的担忧凝视着他。 见宁寒睁开眼,女子脸上瞬间绽放出欣喜的笑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额头,将那并不存在的汗珠拭去:“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刚才你睡得不安稳,小手小脚乱蹬,可把娘吓坏了。” 宁寒怔住了。 他转动着眼珠,视野所及,是一顶浅青色的、布料柔和的帐幔。身下是硬中带软的木板床,铺着干净的棉布床单。房间不大,陈设古朴,一张木桌,几张板凳,墙角立着一个半人高的衣柜,样式都是他在古装电视剧里见过的。 他的目光,最终落到了自己伸出的“手”上。 那是一只怎样的手啊! 白白嫩嫩,胖乎乎的,手背上还有几个可爱的小肉窝,五指短小,透着一种婴孩特有的稚拙。 这不是他的手! 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要惊叫出声,可喉咙里发出的,却是一阵“咿咿呀呀”的、含糊不清的稚嫩音节。 “怎么了寒儿?是不是饿了?”美貌妇人见状,连忙将他连同裹在身上的小薄被一起抱了起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哼起了不知名却十分悦耳的小调。 靠在妇人温暖的怀里,宁寒的大脑一片混乱。 穿越?重生?还是……夺舍? 无数在网络小说中阅尽千帆的桥段,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他想起那辆失控的汽车,想起最后的剧痛与黑暗……然后,就是在这里醒来。 他,宁寒,一个八十年代出生、热爱小说的普通社畜,死了。 而现在,他变成了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岁左右的幼童?在这个明显不是现代社会的陌生环境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感受和观察。 身体虽然稚嫩,无法做出复杂的动作,也无法说出清晰的语言,但他属于“宁寒”的思维、记忆、乃至阅读过无数小说积累下的庞大“知识库”,却完整地保留了下来。这让他拥有了远超外表年龄的认知和分析能力。 妇人抱着他在房间里踱步,哼唱声温柔依旧。宁寒透过她单薄的衣衫,能感受到其下温暖而充满生命力的体温。他偷偷地,用尽全身力气,再次抬起那只小肉手,放到自己眼前。 真实的触感,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这不是梦。 他真的变成了一个孩子。而且,从这房间的布置和妇人的称呼、衣着来看,这个世界……极有可能是一个类似于古代,或者,就是他无比向往却又深知其残酷的——修真世界? 这个念头一生出,宁寒的心脏(或许是这具幼小身体的心脏)猛地悸动了一下。 《凡人修仙传》的步步杀机,《遮天》的星空古道,《神墓》的伐天之战……那些瑰丽奇幻又危机四伏的世界,难道他真的身处其中了? 如果真是这样…… 他感受着这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身体,一股前所未有的茫然和危机感涌上心头。在这个可能视人命如草芥的世界,一个三岁孩童,该如何生存?甚至……能否踏上那条漫漫仙路? 就在这时,房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传来: “芸娘,寒儿醒了吗?快准备一下,宗族的执事大人马上要到我们这一支来检测灵根了!听说这次,连城主府都派了人前来观礼!” 美妇人——芸娘的身体明显一顿,脸上闪过一丝紧张,随即化为坚定的期盼,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宁寒,眼神复杂,轻声呢喃道:“检测灵根……终于到了这一天了吗?寒儿,我的孩儿,你……” 她的话语没有说完,但宁寒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几个关键词—— 宗族、执事、灵根! 如同一声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印证。他真的,来到了一个可以修炼的世界!而决定他未来命运,甚至生死的第一步,就是那即将到来的……灵根检测! 芸娘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快步走到窗边,望向窗外。宁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能看到一小片湛蓝如洗的天空,以及远处几座若隐若现、笼罩在朦胧雾气中的青色山峦轮廓。 山峦之上,似乎有细微的流光,偶尔一闪而逝。 宁寒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那是什么?是护山大阵的灵光?还是……御剑飞行的修士? 第二章灵根定命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青色短褂,面容敦厚,眉宇间带着些许疲惫与风霜之色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一眼被芸娘抱在怀里的宁寒,眼神里流露出关切,随即压低声音对芸娘说道,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芸娘,寒儿醒了?快,给他换身干净体面的衣裳,宗族执事大人已经到了前厅,马上就轮到我们西院这一支的娃儿们检测了!” 芸娘闻言,抱着宁寒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些,声音也带着一丝紧绷:“峰哥,这次……这次怎么连城主府都惊动了?往年不都是宗族内部执事主持便可吗?” 被称作峰哥的男子——宁寒这一世的父亲,宁峰——眉头拧得更紧,他走到窗边,警惕地望了望外面,才回头低语,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唉,你也知道,近来城里不太平。城主府那边……对我们宁家颇有微词,说是我们掌控的几处矿脉产出‘不合规制’,税赋也缴得不清不楚。这次派一位姓王的管事来观礼,明面上是重视,暗地里……哼,怕是存了掂量我宁家下一代份量的心思。若我们这一支,乃至整个宁家年轻一辈不出几个像样的苗子,往后在青林城的日子,只怕更难了。” 芸娘的脸色白了白,眼神中担忧更甚:“他们……他们怎能如此?我们宁家世代居住于此,为青林城戍守东面山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功是功,过是过?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宁峰叹了口气,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宁寒的头顶,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期望,“如今说这些无用。眼下最重要的是寒儿的检测。只盼这孩子……能有个中人之资,哪怕只是下品单灵根,将来也有机会进入宗学,有个立身之本,不至于……像我们这般,终日为那几块下品灵石奔波,还要看人脸色。”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宁寒耳中。他心中凛然,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修真世界同样离不开势力的倾轧。宁家与城主府有隙,这意味着他未来的成长环境绝非坦途,甚至可能危机四伏。同时,他也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单灵根”似乎是资质好的,那么差的呢?杂灵根? 不容他多想,芸娘已经手脚麻利地给他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用柔软棉布制成的小小青色长衫,边整理衣襟边低声祈祷:“祖宗保佑,定要让我儿身具灵根,哪怕只是微末资质,也好过那无缘仙路的凡人百岁……” 宁峰在一旁看着,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沉默地拍了拍芸娘的肩膀。 很快,一家三口便随着人流,来到了宁家西院的一处宽阔的演武场上。 演武场尽头设有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台上端坐着一位身穿藏蓝色长袍、面容肃穆、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他气息沉凝,不怒自威,正是宁家的宗族执事。高台一侧,则坐着一位身着锦袍,面色略显苍白,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眼神带着几分审视和淡漠的中年人,想必就是城主府的王管事了。台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宁家族人,大多带着年纪与宁寒相仿的孩童,气氛凝重而压抑。 检测很快开始。孩子们在一个家族修士的引导下,依次走上高台,将小手放在高台中央一块半人高的、晶莹剔透的“测灵石”上。 “宁小虎,土系灵根,下品!下一个!” “宁雨,水、木双系灵根,中品!不错!” “宁远,无灵根。下去吧。” …… 每一次结果的宣布,都伴随着台下不同的反应。有低声的欢呼与欣慰,也有压抑的啜泣与绝望。那个名叫宁远的孩子,被宣布无灵根后,小脸瞬间煞白,他的父母更是如同被抽去了脊梁,几乎瘫软在地,被人默默扶了下去。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宁寒,让他更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法则。 终于,轮到了他。 “西院,宁峰之子,宁寒,上前检测!”执事身边的一名修士高声唱名。 芸娘紧张地捏紧了衣角,宁峰则深吸一口气,将怀中的宁寒轻轻往前推了推。宁寒迈着那双不听使唤的小短腿,有些踉跄地走到测灵石前。他抬头看了看那巨大的晶石,又看了看台上两位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大人物,心中五味杂陈。 他依言,伸出那只白胖的小手,按在了冰凉光滑的测灵石表面。 刹那间,测灵石有了反应! 首先亮起的是一抹微弱的金色光芒,紧接着,青色、蓝色、红色、黄色,五种颜色的光芒依次闪现,它们交织在一起,却显得异常黯淡、混杂,如同打翻了的调色盘,没有任何一种颜色能够占据主导,最终形成了一片混沌而微弱的光晕,在测灵石表面挣扎了片刻,便缓缓沉寂下去,未能引发任何异象。 高台上,宗族执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记录修士,声音平淡无波地宣布: “宁寒,金、木、水、火、土,五行杂灵根,资质……下下品。” 五行杂灵根!下下品! 这个结果,如同一声闷雷,在宁寒耳边炸响。即使他早有心理准备,知道天才毕竟是少数,但“下下品”这三个字,还是像一盆冰水,将他心中那点侥幸浇灭。这几乎是判定了他在修行路上,将步履维艰,难有寸进! 他注意到,那位城主府的王管事,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嘲讽弧度,随即移开了目光,仿佛多看一秒都是浪费。 台下,芸娘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中强忍的泪光终于滚落下来。宁峰连忙扶住她,这个敦厚的汉子,嘴唇紧抿,眼神黯淡,但还是用力握了握妻子的手,低声道:“没事,没事……有灵根就好,总比没有强……我们养着他……” 宁寒被族人引下高台,回到父母身边。芸娘一把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泪水滴落在他颈间,温热而苦涩。宁峰看着儿子,眼神复杂,有失望,有心疼,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走吧,我们先回家。” 回到那间熟悉的小屋,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芸娘将宁寒放在床上,自己则坐在床边,默默垂泪。 宁峰烦躁地在屋里踱了两步,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五行杂灵根!下下品!这……这让我儿今后如何自处?在家族中,怕是连最低等的修炼资源都分不到了!” 芸娘抬起泪眼,声音哽咽:“峰哥,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杂灵根……杂灵根就真的没有前途了吗?我听说,有些偏门功法,或者某些天材地宝……” “谈何容易!”宁峰打断她,语气带着苦涩,“那些功法早已失传,即便有,也轮不到我们这等旁支子弟。天材地宝?那更是需要海量的灵石,或是天大的机缘!我们这等家境,如何负担得起?城主府那边虎视眈眈,家族资源必然优先倾斜给那些资质优异的子弟,以求稳住局面。寒儿他……他怕是只能……”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怕是只能像绝大多数杂灵根者一样,蹉跎岁月,最终沦为修真界的最底层,甚至可能因为家族与城主府的矛盾,在未来某天成为被牺牲的棋子。 宁寒躺在床榻上,听着父母充满绝望与无奈的对话,小小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巨大的失落感和危机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这稚嫩的心灵淹没。 五行杂灵根……下下品…… 难道我穿越而来,带着前世的记忆,最终却要庸碌无为地困死在这方寸之地,重复甚至不如前世的憋屈人生? 不! 一股强烈的不甘,如同野火般在他心底燃起。他想起前世看过的那些小说,主角往往开局不利,却能凭借毅力与机缘逆天改命。杂灵根?废物资质? 他的思维疯狂运转,前世阅读过的无数小说设定在脑海中翻腾。突然,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就在刚才,他的手触碰到测灵石的那一刻,在那五色混杂的光芒亮起之前,他似乎……似乎感觉到丹田深处,或者说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悸动了一下!那感觉转瞬即逝,当时被测灵石的反应吸引,并未深究。 现在回想起来,那悸动……并非源于外界的测灵石,而是来自他自身!一种极其隐晦,带着古老、苍凉意味的波动。 是因为我穿越者的灵魂?还是这具身体本身……藏着什么秘密? 宁寒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再次加快。他闭上眼睛,不再去听父母忧心忡忡的对话,而是将全部的心神,努力沉入那片被判定为“资质下下品”的身体内部,去捕捉,去感知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与众不同的…… 第三章古书初开 在宁寒心神沉入体内的瞬间,那沉寂于灵魂深处的真名仿佛得到了呼应——将所有杂念摒弃,努力引导着自己微弱的精神力,向着那被判定为“混沌不堪”的丹田气海探去。 起初,只是一片黑暗与虚无,感知中空空荡荡,印证着杂灵根资质的贫瘠。但他没有放弃,前世作为资深书虫的耐心与执着此刻发挥了作用。他一遍遍地“内视”,如同在无尽的沙漠中寻找可能存在的绿洲。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漫长的煎熬。 就在他的精神力几乎要耗尽,意识也开始模糊之际,一点极其微弱的、非五行所属的异样光芒,在黑暗的丹田深处,如同星火般,闪烁了一下。 林墨精神一振,集中最后的力量向那光芒探去。 近了,更近了。 那光芒并非错觉! 在原本空无一物的丹田中央,竟静静地悬浮着一物! 那并非什么光团或气旋,而是一本……书? 书册看起来古朴无比,非纸非帛,非金非玉,材质难以辨别,呈现出一种混沌的暗金色泽,仿佛承载了万古的岁月。它只有巴掌大小(以林墨前世的概念而言),封面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光滑而神秘,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散发着微不可察的、与这个世界五行灵力截然不同的波动。正是这波动,在他接触测灵石时,引起了那微乎其微的悸动! “这是……金手指?!”林墨的心神剧烈震动,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与激动涌上心头。穿越者的福利!果然存在!前世看过无数小说的他,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这很可能是在那场车祸中,伴随他灵魂一同到来的异宝! 他尝试着用精神力去触碰那本暗金古书。 就在接触的刹那—— “嗡!” 一声轻微的、只有他灵魂能感知到的震鸣响起。古书封面依旧空白,但一股冰凉却并非冷酷的气流,顺着他的精神力,缓缓流入他的意识之中。 并非具体的功法或知识,而是一段模糊的、蕴含着某种至理的信息片段: 演万法,化万道,溯源归真…… 信息残缺不全,断断续续,但核心意境却清晰地传达过来——推演,演化,化腐朽为神奇! 林墨幼小的身躯里的那颗心砰砰直跳。一个大胆的、几乎让他战栗的猜想浮现脑海:这本金手指古书,莫非……拥有推演、优化、甚至融合功法的能力?! 五行杂灵根为何是废材?正是因为五行俱全,属性混杂,相生相克,吸纳灵气的效率极低,修炼任何一种属性的功法,都会受到其他属性的掣肘,进展缓慢,几乎注定筑基无望。 但,如果……如果能有一门功法,可以同时调和五行,甚至利用五行相生的原理,化劣势为优势呢?或者,能将低劣的杂灵根,通过某种方式提纯、演化? 这在前世的小说中并非没有先例!《凡人修仙传》的韩立拥有逆天小瓶,《星辰变》的秦羽内蕴星辰宇宙……而这本神秘古书,或许就是他在这残酷修真世界安身立命、甚至踏上巅峰的最大依仗! 就在他沉浸于这巨大发现,试图进一步探索古书奥秘时,外界的对话将他拉回了现实。 “……峰哥,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芸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依旧充满了不甘。 宁峰沉重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他坐到桌旁,倒了一碗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才抹了把嘴,叹道:“芸娘,不是我打击你。五行杂灵根,几乎是断了仙路。家族库房里,倒是有几门最基础的《引气诀》,理论上任何有灵根者都能修炼,但效果……微乎其微。而且,按照族规,像寒儿这等资质,每月能领取的灵石份额,会被削减到最低,仅能维持身体不被灵气匮乏所伤罢了,想靠它修炼进阶,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深深的无力感:“更重要的是,城主府那边……我收到风声,王管事回去后,对我们宁家年轻一代的资质颇为‘失望’,认为我宁家后继无人。恐怕不久之后,他们在矿脉和税赋上的打压,会变本加厉。家族为了应对,资源必定会进一步向少数几个资质尚可的苗子倾斜,以求尽快培养出几个筑基修士稳住局面。寒儿他……只怕连那点最低份额,未来都可能保不住。” 芸娘闻言,脸色更加苍白,颤声道:“他们……他们怎能如此赶尽杀绝?寒儿还这么小……” “这世道便是如此,弱肉强食。”宁峰的眼神掠过躺在床上的林墨,充满了怜惜与愧疚,“如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或许……等寒儿再大些,我豁出这张老脸,去求求掌管庶务的七长老,看能否让寒儿去家族的坊市里,学门制符或者辨识药材的手艺,将来……好歹能有个糊口的营生,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也好。” 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 躺在床上的林墨,心中暗暗摇头。不,他绝不甘心!前世庸碌,此生既有此机缘,得窥长生之妙,哪怕起点再低,他也定要争上一争!更何况,父母因其资质而忧心忡忡,家族面临外部压力,他若不能自强,莫说长生大道,恐怕连“平安”二字都是奢望。 那本悬浮于丹田的神秘古书,就是他破局的唯一希望! 只是,如今他这具身体太过幼小,精神力微弱,仅仅是与古书建立初步联系就已倍感吃力,更别提驱动它进行推演了。而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需要功法,哪怕是最基础的《引气诀》,也需要灵石或蕴含灵气的东西,作为启动这“金手指”的“能源”吧?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 宁峰和芸娘都是一惊,互相对视一眼,宁峰起身沉声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却温和的声音:“峰小子,是我,你七叔。” 七叔?正是宁峰刚才提到的,掌管家族部分庶务的七长老宁和? 宁峰连忙打开房门,只见一位穿着灰色长袍,面容清癯,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精明的老者站在门外,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小布袋。 “七长老,您怎么来了?快请进。”宁峰有些意外,连忙将老者让进屋内。芸娘也赶紧起身行礼,擦了擦眼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七长老宁和走进来,目光先是落在床上的林墨身上,眼神复杂地叹了口气,然后将手中的小布袋放在桌上:“听说寒儿今天检测了灵根……唉,世事难料。你们也别太难过,孩子还小,未来……总还有别的路可走。” 他顿了顿,指了指那个布袋:“这里面是十块下品灵石,是家族这个月预支给寒儿的份额。另外……还有这枚《基础引气诀》的玉简。” 宁峰和芸娘都愣住了。家族发放资源素来是月底结算,而且七长老亲自送来…… 宁和看着他们,压低了声音:“峰小子,芸娘,有些事,族里也是迫于形势。城主府步步紧逼,家族内部……唉,总之,资源以后会越来越紧张。这十块灵石和《引气诀》,是我个人权限内,能提前为寒儿争取到的。以后……恐怕连这份例,都未必能保证按时足额发放了。” 他话没说透,但宁峰和芸娘都听明白了,脸色更加难看。连最基本的资源都可能被克扣,寒儿的未来,似乎真的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多谢七长老!”宁峰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行礼。无论如何,这雪中送炭的情谊,他记下了。 “不必多礼。”七长老摆摆手,又看了看床上“沉睡”的林墨,摇了摇头,“让孩子好好休息吧。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虽然我这老骨头,能做的也有限。”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屋内再次恢复了寂静。桌上的那小袋灵石和那枚看似普通的玉简,此刻在宁峰和芸娘眼中,却重若千钧。 芸娘拿起那枚淡青色的玉简,眼神哀伤:“《基础引气诀》……可惜了,寒儿他……” 宁峰沉默着,将布袋打开,里面是十块闪烁着微弱光芒、蕴含着稀薄灵气的下品灵石。这对于高阶修士来说微不足道,但对于他们这样的底层家庭,尤其是对于一个刚被判定为“废物资质”的孩子,却可能是一段时间内唯一的修炼依仗。 没有人注意到,床上那“沉睡”的幼童,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在他的丹田深处,那本暗金古书,在感知到外界那微弱却确实存在的灵气,以及那枚记录着最基础道途的玉简时,封面之上,那一片混沌的暗金色泽中,似乎有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流光,极其缓慢地……流转了一丝。 仿佛沉眠的巨兽,嗅到了远方食物的气息,即将……苏醒。 第四章深夜悟道 深夜,万籁俱寂。 月光透过窗纸,在房间内洒下清冷朦胧的光辉,勉强勾勒出桌椅板凳的轮廓,也映照出床上父母沉睡的面容。宁峰发出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芸娘则侧身向着孩子,即使在睡梦中,眉宇间也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 小小宁寒静静地躺着,那双属于孩童的眼眸在黑暗中却闪烁着与年龄截然不符的清醒与锐利。他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潜伏的猎手,直到确认父母的呼吸绵长深沉,已进入熟睡状态。 白天发生的一切,检测灵根的打击,父母的绝望,七长老送来的微薄资源,尤其是那枚记录着《基础引气诀》的玉简,以及……丹田深处那本神秘古书的悸动,都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 机会,就在今夜! 他小心翼翼地,用那几乎不听使唤的、稚嫩的手臂,支撑起小小的身体,动作缓慢得如同慢放的镜头,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惊扰了父母。被褥摩擦发出窸窣微响,在他听来却如同擂鼓。他屏住呼吸,停顿片刻,确认无事,才继续动作。 终于,他坐了起来。目光立刻锁定了床头矮几上,那枚在月光下泛着淡淡青辉的玉简,以及旁边那个装着十块下品灵石的小布袋。 他的目标,首先是玉简。 伸出那只白胖的小手,指尖触碰到玉简冰凉光滑的表面。按照他前世看小说的理解,以及这具身体残留的些许模糊常识,他知道,阅读玉简需要将精神力探入其中。 他集中起全部精神,努力引导着那微弱得可怜的神识,如同丝线般,小心翼翼地探向玉简。 就在他的神识与玉简接触的刹那—— 异变陡生! 他丹田深处,那本一直沉寂的暗金古书,仿佛被投入石子的古井,骤然荡漾起一圈无形的涟漪! 一股清凉中带着亘古沧桑的气息,自丹田涌出,顺着他探出的神识,瞬间笼罩了那枚《基础引气诀》玉简! 玉简表面,那淡淡的青辉猛地一颤,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攫取、解析!林墨甚至“看”到,玉简内储存信息的精神烙印,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流沙,以超越理解的速度被抽取、剥离,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被那股自他体内涌出的神秘力量裹挟着,倒卷而回,直接冲入了他的识海!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如电光石火,甚至没有引起空气中一丝灵气的异常波动。他手中的玉简,表面的青辉彻底黯淡下去,变得如同普通青石,内里蕴含的《基础引气诀》信息,已被彻底攫取一空! 而与此同时,林墨的脑海(识海)中,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精神的核弹,轰然炸开一片全新的天地! 无数玄奥复杂、远超他理解的文字、图形、行气路线,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梳理、整合、重塑! 原有的《基础引气诀》信息被彻底打碎,其最核心的“引气”本质被提取出来,然后,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近乎于“道”的方式,与某种契合“五行流转”、“混元归一”的至高理念相结合,推演、演化、补全…… 剧烈的信息冲击让他小小的身躯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煞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要炸开一般。他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硬生生扛住了这波灵魂层面的风暴。 几个呼吸后,风暴渐息。 一段清晰无比、散发着淡淡混沌色泽的文字,如同烙印般,悬浮于他的识海中央。其上的文字他明明不认识,却自然而然地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混沌源初经·引气篇(基础卷)】 ——衍万法,化万道,溯本归真,混沌初开。纳五行阴阳于一体,炼混元一气于丹田…… 这段开篇总纲,气势恢宏,意境深远,与那原本简陋、只涉及单一灵气引导的《基础引气诀》简直是云泥之别! 后续的内容,更是详细阐述了如何以自身为熔炉,不再区分灵气属性,以一种独特的呼吸频率和精神观想,引动周身天地间无所不在的、尚未分化的原始灵气(或称混沌灵气),纳入体内,经由古书推演出的特殊脉络运行,初步淬炼成一丝微不可察的“混沌之气”,滋养丹田,强健体魄神魂。 这……这简直是为他这五行杂灵根量身定做的无上法门!不,甚至超越了量身定做!它直接从根本上,将他最大的劣势——“五行混杂”,转化为了修炼这种至高法门的基础前提! 狂喜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涌动,几乎要冲破幼小身体的束缚。他强压下激动,眼中闪烁着坚定无比的光芒。 机不可失! 他轻轻放下已沦为废石的玉简,目光扫过那袋灵石,犹豫了一下,没有去动。灵石灵气波动明显,此刻动用风险太大。这改良版的《混沌源初经》强调的是引动天地间最本源的、未被属性化的灵气,或许初期并不依赖外物。 他深吸一口气,按照脑海中那篇经文的指引,重新躺下,摆出一个并不复杂,却暗合某种自然韵律的姿势——五心朝天(掌心、脚心、头顶心),这是经文附带的简易导引术。 他闭上眼睛,努力排除杂念,开始调整呼吸。一呼一吸,变得极其缓慢而富有节奏,试图契合经文描述的那种“似有似无,绵绵若存”的状态。同时,精神力高度集中,观想着自身仿佛化为了一个无形的漩涡,沟通着冥冥之中存在于天地间的、无色无相、却孕育万物的“混沌”之气。 起初,毫无感觉。只有夜晚的凉意和身下床板的坚硬。 但他没有气馁,前世作为社畜的韧性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一遍遍地尝试,引导着微弱的精神力,沿着那篇经文勾勒出的、与常规《引气诀》截然不同的、更加隐晦繁复的运行路线,在体内小心翼翼地探索、感应。 时间一点点流逝,月光在屋内缓慢移动。 就在他精神感到疲惫,意识即将涣散之时—— 蓦地! 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触动感”,从周身毛孔,从头顶百会,从脚底涌泉……从身体与外界连接的无数窍穴中传来! 仿佛有无数比尘埃还要细微的、冰凉而温润的“粒子”,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开始缓慢地、争先恐后地向他体内渗透! 它们不同于玉简中描述的任何一种属性灵气,没有金的锋锐、木的生机、水的柔润、火的炽热、土的厚重。它们无色无味,无属性偏颇,带着一种原始的、混沌的、包容一切的微弱气息。 这就是……混沌灵气? 林墨心中狂震,却不敢有丝毫分神,立刻按照《混沌源初经·引气篇》的方法,引导着这些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混沌之气,汇入那条独特的运行脉络。 过程异常艰涩。他的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脆弱而狭窄,那丝丝缕缕的混沌之气流入,带来一种微弱的胀痛感和冰凉的触感。他的精神力更是如同风中残烛,操控着这微弱的气流,如同稚儿挥舞巨锤,艰难无比。 但他咬牙坚持着,凭借着成年灵魂的意志力,一点点地推动着这丝气流,沿着既定的路线,缓慢运行。 一个周天……两个周天…… 每完成一个周天,那丝微弱的混沌之气似乎就凝实了微不足道的一丝,而运行起来也略微顺畅了一点点。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开始取代最初的胀痛,仿佛久旱的禾苗终于迎来了甘霖,虽然只有一滴,却带来了生的希望。 当他不知道艰难地完成了第九个周天,感觉精神力即将耗尽,再也无法维系那玄妙的呼吸与观想状态时,他终于引导着那缕比发丝还要细微无数倍、几乎无法察觉的混沌之气,缓缓沉入了丹田之中。 “嗡……” 那缕混沌之气落入空荡荡的丹田,并未像普通灵气那般逸散或躁动,而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被那本悬浮的暗金古书吸收了? 不,并非完全吸收。 古书那混沌暗金的封面,似乎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丝丝,几乎无法分辨。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到极致,却精纯无比的暖流,反哺而出,散入他干涸的丹田和疲惫的经脉、肉身之中。 刹那间,一种难以形容的舒畅感传遍全身,白天因检测和情绪波动带来的精神疲惫竟一扫而空,身体仿佛也轻盈了一丝丝。虽然变化微乎其微,但那种生命层次得到细微滋养的感觉,却真实不虚! 他成功了! 在所有人都认定他仙路已断的深夜,他这个拥有五行杂灵根、资质下下品的“废物”,凭借穿越带来的神秘古书,成功踏上了修行之路,并且是修炼着一条前所未有、直指大道的——《混沌源初经》! 林墨缓缓睁开双眼,漆黑的瞳孔在夜色中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的是不屈的火焰和无限的野望。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体内那微乎其微,却真实存在的第一缕“混沌之气”,以及丹田古书那若有若无的联系。 第五章 初窥门径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转眼便是三年。 这三年里,宁寒在旁人眼中,依旧是那个资质低劣、沉默寡言的宁家旁系子弟。他每日按部就班,除了完成族学要求的简单识字和体魄锻炼,大部分时间都显得安静,甚至有些木讷。 唯有在深夜,当万物沉寂,他才会悄然运转那已演练过无数次的《混沌源初经·引气篇》。三载苦修不辍,凭借那神秘古书反哺的微弱暖流和持之以恒的引气,他那原本孱弱的幼童身躯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虽看起来依旧比同龄人稍显瘦小,但内里气血却颇为充盈,筋骨强健,目光深处偶尔闪过的灵慧,也绝非寻常孩童可比。只是他刻意隐藏,这份不同并未被终日为生计奔波、且先入为主认定他前途黯淡的父母察觉。 他丹田内那缕混沌之气,如今已粗壮了数倍,如同一条温顺的灰色小龙,静静盘踞,并时刻滋养着中央那本愈发显得古朴神秘的暗金古书。只是,修炼越深,他越能感觉到后续所需的“能量”何其庞大,仅靠夜间引纳那点稀薄的混沌灵气,进展已然越来越慢。他知道,他需要更系统的知识,更需要……资源。 这一日,晚饭时分,桌上依旧是简单的灵谷饭和两碟小菜,其中一碟还是芸娘特意为林墨蒸的、蕴含些许微弱灵气的青芽菜。 宁峰扒了几口饭,看着默默吃饭的林墨,眉头微蹙,放下了碗筷,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寒儿,再过三日,便是宗学开蒙之日了。族里规定,凡六岁以上、身具灵根者,无论品阶,皆需入宗学修习基础,为期五年。” 芸娘闻言,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眼中立刻蒙上了一层忧色,她看向林墨,声音轻柔却难掩焦虑:“峰哥,寒儿他……五行杂灵根,去了宗学,岂不是……岂不是更要被那些孩子欺负?而且,学的都是些引气、炼体的粗浅功夫,对他又有何用?平白受人白眼罢了。”这三年来,她虽知儿子懂事安静,却更心疼他因资质而可能面临的困境。 林墨抬起头,看着母亲眼中真切的担忧,心中微暖,但他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听着。他知道,宗学,他必须去。那是他目前唯一能合法、系统接触这个世界修真体系的途径。 宁峰叹了口气,拿起桌上水碗喝了一口,才道:“芸娘,我知道你担心。但族规如此,不可违背。况且……进入宗学,至少能名正言顺地领取那份最低额的灵石补贴,虽只有每月五块下品灵石,但……总好过没有。”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我打听过了,今年执教的是旁系的十三叔宁和通,为人还算公允,不似本家某些执事那般势利。有他看顾,寒儿应当不至于吃太大的亏。” “可是……”芸娘还想说什么。 “娘,”林墨终于开口,声音还带着孩童的稚嫩,却异常平稳,“我去。” 芸娘和宁峰都愣了一下,看向儿子。只见林墨眼神清澈,并无畏惧或激动,只有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平静:“族规不能违。而且,我想去看看。” 宁峰看着儿子,心中五味杂陈,既欣慰于儿子的懂事,又酸楚于他的“认命”,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好孩子……去了宗学,莫要与他人争强斗胜,尤其是本家那些资质好的,还有……城主府那边偶尔也会送几个旁系子弟过来借读,尽量避开他们。专心听十三叔讲课,能学多少是多少。修真之路,境界划分你需知晓,从低到高,乃是炼体、筑基、结丹、元婴、化神、大乘……每一境又分前、中、后期乃至圆满。据说大乘之后,便可渡劫飞升,成就仙位。不过,那对我们而言,太过遥远了……” 他语气中带着无限的向往与自身的落寞。他自身也只是个炼体六层,终其一生,恐怕也无望筑基。 “炼体……筑基……”林墨低声重复,眼神微动。这正是他需要了解的基础知识。 “嗯,”宁峰继续道,“炼体期,顾名思义,便是打熬筋骨,充盈气血,开拓丹田,为承载更强大的灵力做准备。共分九层,前三层强身健体,中三层气力自生,后三层经脉初通,方可尝试引气入体,冲击筑基。而筑基,便是要在丹田内筑就道基,才算真正踏上了修仙之路,寿元亦可增至两百年。至于结丹老祖……那已是能坐镇一城一方的大人物了。”他语气中充满了敬畏。 芸娘也插话道,试图让气氛轻松些:“除了修炼境界,宗学里还会教些辨识药材、矿物的基础,据说若能表现出天赋,还有机会被选去学习‘丹、器、阵’三道呢。炼丹师能炼制提升修为、疗伤续命的灵丹;炼器师能锻造神兵利器、飞行法宝;阵法师更是能布置玄奥大阵,困敌、聚灵、守护山门,都厉害得很。”她说着,眼中也流露出向往,但随即又黯淡下去,这些,距离她的寒儿,都太远了。 林墨却将母亲的话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炼丹、炼器、阵法……这些都是修真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或许,他那神秘古书,将来也能在这些方面发挥作用? “丹、器、阵……听起来很有趣。”林墨顺着母亲的话说道,表现出一个孩童应有的好奇心。 宁峰见儿子似乎有些兴趣,便多说了几句:“是啊,这三道修士,地位尊崇,远胜同阶。不过,想要入门,不仅需要特定的天赋,更需要海量的资源去堆积练习,绝非易事。我们这等家庭……唉,寒儿,你听听便好,莫要过多奢望。在宗学里,首要的还是打好炼体基础,若能侥幸突破到炼体四层,产生气感,将来……或许也能在家族某个坊市里谋个护卫的职司,总好过面朝灵田背朝天。” 话语中,充满了对现实的无奈和对儿子未来的低期望。 林墨低下头,默默扒着碗里的饭,没有反驳。 炼体?他的《混沌源初经》引气篇,早已在滋养肉身,其效果,恐怕比寻常的炼体功法更胜一筹。筑基?那将是他的第一个目标。丹、器、阵?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那本神秘古书,绝不会让他局限于简单的修炼。 三日后,宗学。 在一群或好奇、或傲然、或怯生生的孩童中,资质“低劣”的林墨,如同投入大海的一颗石子,并未引起太多波澜。只有少数几个本家子弟,在得知他的灵根后,投来了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 执教宁和通是个面容普通,气息沉稳的中年人,有着炼体八层的修为。他目光扫过下方数十名孩童,在掠过林墨时,微微停顿,并无特殊表示,便开始讲解最基础的炼体口诀和姿势,以及辨识最基础的几种草药、矿石。 林墨坐在角落,看似在认真听讲,心神却早已沉入体内,一边缓慢运转《混沌源初经》,吸纳着宗学所在地比家中稍浓郁些的灵气,一边分心记忆着那些基础知识。 当宁和通讲到一种名为“凝露草”的一阶灵草,常用于炼制最低级的“回气散”时,林墨脑海中那本暗金古书,竟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关于“凝露草”的形态、药性、乃至其内部蕴含的微弱水、木属性灵气结构,都似乎变得更为清晰…… 林墨心中一动,一个念头悄然滋生:这古书,莫非对辨识、理解万物本质,也有助益? 第六章 丹缘暗结 宗学的日子,平淡中透着枯燥。对于大多数六七岁的孩童而言,长时间静坐听讲,辨识那些枯燥的药材图谱和矿石样本,无疑是种折磨。课堂上时常有交头接耳、小动作不断的情况。 林墨却如饥似渴。 他依旧选择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低垂着眼睑,看似在发呆或畏惧。但实际上,执教宁和通所讲的每一个字,展示的每一株药草(哪怕是风干的标本)、每一块矿石,他都如同海绵吸水般,牢牢刻印在脑海里。那本悬浮于丹田的暗金古书,在他接触到这些新知识时,总会散发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清凉气息,流遍他的识海,让他的记忆变得无比清晰、深刻,甚至能察觉到一些连宁和通都未曾提及的、极其细微的性状差异。 “此乃‘凝血草’,一阶下品灵植,多生于阴湿山谷,叶片边缘有细微锯齿,茎秆呈暗红色,取其汁液,可炼制最低阶的‘止血散’……”宁和通手持一株风干的药草,声音平稳地讲解着。 台下,几个本家出身、资质尚可的孩童已经开始不耐烦地扭动。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名叫宁浩,仗着自己有个掌管库房的小管事父亲,以及不错的三灵根资质,向来在宗学里有些横行。他瞥见角落里安静坐着的林墨,眼珠一转,趁着宁和通转身在黑木板(一种可书写的灵木板)上书写药名时,悄悄揉了一个纸团,手腕一抖,精准地砸在了林墨的额头上。 “噗”一声轻响。 林墨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宁浩。他并非没有察觉,只是不想理会。这具幼小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这种孩童式的挑衅,在他看来幼稚可笑。 宁浩见他没有反应,只是看着自己,觉得受到了轻视,压低声音,带着嘲弄:“看什么看?五行杂灵根的废物!听得懂吗你?装模作样!” 他旁边的几个跟班也发出嗤嗤的低笑声。 “宁浩!”宁和通沉稳的声音响起,他不知何时已转过身,目光严厉地看向胖男孩,“课堂之上,不得喧哗,更不得欺辱同窗!” 宁浩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嘴上却不甚服气地嘟囔:“执事,我……我没欺辱他,只是看他好像听不懂,提醒他一下……” 宁和通没有理会他的狡辩,目光转向林墨,见他额头上还有个浅浅的红印,语气放缓了些:“宁寒,你可有碍?” 林墨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回执事,无事。” 宁和通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继续讲课。他心中对宁浩的顽劣有些不满,也对这沉默寡言的宁寒多了几分留意。这孩子,似乎过于安静和……逆来顺受了些。 课程继续进行,很快讲到了几种常见的低阶矿石。 “……这是‘赤纹铁’,内含微弱火属性灵气,是炼制低阶飞剑、法刀的常用主材之一。需注意,其纹路若发黑,则杂质过多,不堪大用。”宁和通拿起一块暗红色、带有天然赤色纹路的矿石。 “旁边这块,青色、质地较软的是‘青冈岩’,土属性,常用于建造低阶洞府或铺设聚灵阵的基座……” 他依次讲解了几种矿石,然后惯例性地开始提问,目光扫过台下有些茫然的孩子们,最后,不知出于何种心思,落在了林墨身上。 “宁寒,”宁和通开口道,“你来说说,方才所讲的‘凝血草’,有何特征?通常生于何处?” 课堂上一阵细微的骚动。所有人都知道宁寒是五行杂灵根,资质最差,平时提问根本轮不到他,今天执事怎么会点他?宁浩更是撇了撇嘴,准备看笑话。 林墨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声音平稳,如同复述般清晰道:“回执事。凝血草,一阶下品灵植。叶片呈椭圆形,边缘有细密锯齿,叶脉呈网状分布。茎秆直立,高约三至五寸,通体暗红色,折断后有少量红色汁液渗出。性喜阴湿,多生于背阴山谷、溪流旁或林木深处腐殖质丰厚之地。通常于春末夏初采摘,取其地上部分,可入药炼制‘止血散’,外敷可收敛伤口,缓解凡铁创伤出血。” 他一口气说完,不仅将宁和通讲的特征完全复述,甚至连宁和通没有详细说明的叶脉形状、大致高度、采摘季节和具体药用部位都补充得清清楚楚! 整个课堂瞬间安静下来。 孩子们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墨。他们很多人连凝血草的名字都还没记全! 宁和通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讶。他执教宗学低阶班多年,见过不少聪慧的孩子,但能将知识掌握到如此细致入微地步的,少之又少,更何况是一个被认定为“资质低劣”的孩子? 宁浩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脸上的嘲弄僵住了。 宁和通压下心中的震动,不动声色地又拿起那块赤纹铁:“那这块矿石呢?” 林墨目光扫过矿石,继续流畅回答:“此乃赤纹铁。色泽暗红,质地坚硬,比重较大。表面有天然形成的赤色流纹,若纹路清晰、则品质尚可;若纹路发黑、黯淡,则内含杂质较多,需经反复锤炼方可使用。其内蕴微弱火属性灵力,是炼制一阶、二阶火属性或无属性法器的常见主材,亦可研磨成粉,用于绘制部分低阶火系符箓。” 又是一段详尽无比的描述,甚至超出了他刚才讲解的范围,提到了符箓的应用! 这下,连宁和通都无法保持平静了。他紧紧盯着林墨,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一直被他忽略的孩子。这绝非简单的记忆力好所能解释,这更像是一种……对事物本质的深刻洞察力! “你……此前接触过这些知识?”宁和通试探着问。 林墨摇了摇头,眼神依旧平静:“没有。是方才听执事讲解记下的。” 听一遍就能记住如此多的细节,甚至能自行归纳、补充?这是何等惊人的记忆力和悟性! 宁和通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挥手让林墨坐下,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心绪,继续接下来的课程,但目光却不时地飘向那个角落。 下课钟声响起,孩子们一窝蜂地涌出学堂。宁浩在经过林墨身边时,眼神复杂地瞪了他一眼,却没再敢出言挑衅。 林墨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正准备离开,却听到宁和通的声音:“宁寒,你留一下。” 林墨脚步一顿,心中微动,转身走到讲台前:“执事。” 宁和通看着眼前这个身材瘦小、目光却异常沉静的孩子,沉吟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语气比平日温和了许多:“宁寒,你今日……表现甚佳。你的记忆力,远超常人。” “谢执事夸奖。”林墨微微躬身。 宁和通踱了一步,目光扫过桌上那些药材和矿石标本,似是无意地问道:“你对这些药材、矿石的特性,似乎颇为敏感?记住它们,感觉吃力吗?” 林墨斟酌了一下用词,回答道:“回执事,并不吃力。觉得……它们各有特性,很有趣。” “有趣……”宁和通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停下脚步,正视林墨,语气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郑重,“宁寒,你可知,修真百艺之中,‘炼丹’一道,最重什么?” 林墨心念电转,已然猜到了一些,但他依旧扮演着一个六岁孩童应有的懵懂:“不知。” 宁和通一字一句道:“最重的,便是对药材药性、君臣佐使的精准把握,以及……超凡的记忆力和对细节的洞察力!丹方千变万化,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味药材的年份、产地、采摘时机的细微差别,都可能影响整炉丹药的成败与品质!”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墨,仿佛在审视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你的灵根资质,或许……在修炼一途上会艰难些。但你这份天授般的记忆力与洞察力,若用于丹道一途,或许……或许能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来!” 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最终说道:“宗学库房内,存有一些最基础的丹道入门典籍,以及一些废弃的、无法用于正式炼丹的劣质药渣。你若真有兴趣,课后可来找我。我虽不精通炼丹,但引导你辨认些药渣,了解些最基础的丹道常识,还是可以的。” 他看着林墨,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惋惜这样的天赋,却生在了五行杂灵根的躯体里。但他还是想试一试,或许,这孩子真能在丹道上,为他自己,也为日渐式微的西院宁家,闯出一线生机? 第七章 神练已成 自那日后,林墨在宗学的生活多了一项固定的内容。每当夕阳将天边染成橘红,其他孩童如同归巢的雀鸟般嬉闹着散去后,他便会独自留下,跟随宁和通执事,进入那间充斥着复杂陈腐气味的宗学库房偏室。 偏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残阳从高窗透入,照亮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这里堆放着许多麻袋和木箱,里面并非成品药材,而是各种经过初步处理却又因种种原因被废弃的“药渣”。这些药渣属性混杂,形态糜烂,气味刺鼻,对于寻常炼丹学徒而言,辨识难度极大,几乎无人问津。但在此刻的宁和通看来,这却是磨练林墨感知与记忆的绝佳材料。 “今日辨这些,”宁和通指着一个散发着苦涩与微焦气味的麻袋,“这是前些时日炼丹房炼制‘清心丹’失败后留下的残渣。清心丹主药为‘静心花’,辅以‘宁神草’、‘三叶莲’……你试试,可能从中分辨出这几味主辅药材的气息与残留形态?” 林墨点点头,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露出嫌恶的表情,他走近麻袋,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小撮色泽暗沉、粘腻结块的药渣,放在鼻尖下轻轻嗅闻。 与此同时,他丹田深处那本暗金古书,再次传来熟悉的、微凉的波动。这股气息流遍他全身,尤其是强化着他的嗅觉、触觉乃至一种冥冥中的“感知力”。刹那间,手中那团混沌的药渣,在他的感知中仿佛被无形之力层层剥离、解析。 那苦涩中带着一丝清凉余韵的,是静心花枯萎后残留的特性;那微焦气味里潜藏的一缕淡香,源自宁神草的根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水生植物的清冽,当属三叶莲的花瓣……甚至,他还能模糊地感觉到这些药力残留之间,那失败了的、未能完美融合的冲突与排斥。 他抬起头,将自己“感知”到的结果,用符合年龄的、略显迟疑但条理清晰的语言说出:“执事,这药渣里……有静心花的苦凉,宁神根(他故意说错,以符合认知)的焦香,还有……一点像是水边植物的味道,是莲花吗?它们好像……混在一起很不舒服。” 宁和通听着,眼中讶异之色越来越浓。林墨说出的,不仅仅是药材名称,更是捕捉到了药性冲突这种极其细微的感受!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记忆力好,这简直是一种天生的“药感”! “不错,很不错!”宁和通难得地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他纠正道:“并非宁神根,而是宁神草的根茎。你能感觉到它们‘混在一起不舒服’,这很好!炼丹之道,正在于调和药性,使之君臣佐使,融洽归一。失败的古籍,往往就是这种‘不舒服’导致的。” 这样的场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反复上演。林墨凭借着神秘古书的辅助,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吸收着关于药材的知识。宁和通从最初的惊讶,渐渐变得有些麻木,继而是一种发现瑰宝般的欣喜与迫切。他开始允许林墨翻阅库房里那些落满灰尘的、最基础的丹道玉简。 这一日,林墨在一块颜色灰暗、神识探入都颇为费力的旧玉简中,看到了一个最为基础,也是流传最广的丹方——止血散。 这甚至算不上真正的“灵丹”,无需丹火淬炼,只是将几种具有止血生肌效用的药材,按照特定比例研磨成粉,混合均匀而成。玉简中只记录了所需的三种药材:凝血草(主药)、生肌藤(辅药)、石灰岩粉(载体兼收敛),以及大致的配比和研磨手法,过程描述十分简略。 林墨盘坐在库房的角落,心神沉入玉简,默默记忆着这止血散的配方。当他将配方完全记下的瞬间—— 异变再生! 他丹田内的暗金古书,骤然间光芒微放,虽然在外界依旧不可见,但在林墨的感知中,却如同混沌中亮起了一盏明灯!记载着止血散信息的玉简内容,被古书的力量瞬间抽取、吸纳! 紧接着,他的识海剧烈翻腾,一个清晰无比的“幻境”凭空出现! 不再是简单的文字理解,而是一个无比真实、仿佛身临其境的模拟空间! 他“看”到三份虚拟的药材悬浮在空中:叶片暗红的凝血草,缠绕着生机的翠绿生肌藤,以及灰白色的石灰岩粉。 然后,一个虚幻的、由光影构成的“他”,出现在空间中,开始操作。 “他”首先拿起凝血草,并非简单地研磨,而是用一种独特的手法,剔除掉其中几条蕴含微弱燥气的次要叶脉,只保留精华部分;“他”又处理生肌藤,指甲划过,精准地剥去外层老皮,只取内里汁液最丰盈的嫩芯;最后是石灰岩粉,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拂过,筛去其中颗粒粗大、可能磨损伤口的部分。 处理好的药材被放入一个虚拟的石臼中。“他”手持药杵,开始研磨。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和节奏,时轻时重,时缓时急,仿佛在引导着药材内部的药力相互渗透、融合。林墨甚至能“感觉”到,在这种特殊的研磨方式下,三种药材的药性正在被巧妙地激发、调和,去除彼此间那细微的排斥感,朝着一种更完美、更和谐的状态演变…… 不知过了多久,虚拟的“他”停下动作。石臼中,出现了一小堆色泽均匀、呈现出淡红褐色的细腻粉末,散发着一股比玉简描述中更纯粹、更温和的药香。 【推演完成。优化版止血散炼制流程烙印。药效预估提升三成,副作用(轻微燥热感)已剔除。】 一段冰冷而清晰的信息,流入林墨的心神。 他猛地从那种玄妙的“幻境”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依旧坐在库房角落,后背却已被冷汗浸湿。精神力消耗巨大,头脑传来阵阵眩晕感,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激动与难以置信。 这古书……竟能直接在识海中推演、优化炼丹过程!这简直是逆天之力! “宁寒?”宁和通的声音带着关切响起,他注意到林墨脸色苍白,额角见汗,“可是神识消耗过度?早说过,你年纪尚小,观摩玉简要适度……” 林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抬起头,看向宁和通,眼中还残留着方才“目睹”完美炼制过程的兴奋光彩,他忍不住开口,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执事……止血散……生肌藤,是不是……剥掉外面的老皮,只用里面的嫩芯……效果会更好?” 第八章 触微知著 “你……你说什么?” 宁和通正要扶起林墨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的关切瞬间被巨大的惊愕取代,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骇然。他猛地蹲下身,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林墨那双犹带兴奋与些许疲惫的眼睛,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剥掉老皮,只用嫩芯?宁寒,这话你是从何处听来的?还是……你自己想的?!” 这绝非一个六岁孩童,一个刚刚接触丹道基础、连药材都还在辨认阶段的学徒能提出的见解!生肌藤的外皮坚韧,药性确实略带燥性,与其内里生肌肉骨的温和主效略有冲突。但这等细微的认知,通常需要多年接触药材、甚至亲手炼制过多次止血散,经历过失败总结后才能领悟!即便是他,也是在当年跟随一位老师兄学习时,被点拨后才注意到的细节! 林墨被他激烈的反应惊了一下,心中立刻警醒。糟了,一时兴奋,说得太多了!他连忙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情绪,小手不安地捏着衣角,用带着孩童怯懦和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就是,就是刚才看那个玉简,里面说生肌藤……我摸着药渣的时候,感觉它的皮……有点扎手,味道也……也和里面的不太一样……就,就觉得如果只用里面的,可能……会更好一点?” 他将一切推给了那玄之又玄的“感觉”和触摸药渣的体验。这与他之前展现出的超凡感知力一脉相承,虽然依旧惊人,但总比直接说出脑海中有一个推演过程要容易接受得多。 宁和通死死盯着林墨,试图从他那张稚嫩的脸上找出任何说谎的痕迹,但看到的只有孩童式的紧张与被吓到后的无措。他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感觉?又是这可怕的感觉! 此子对药材的感知力,竟已敏锐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仅凭触摸废弃药渣,就能直觉性地捕捉到生肌藤内外药性的细微差别,甚至能联想到优化处理之法? 这已经不是天赋异禀可以形容,这简直是……为丹道而生的灵觉! 他沉默了片刻,库房内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昏暗的光线下,宁和通的眼神变幻不定,震惊、狂喜、疑虑、慎重……最终,尽数化为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没有再追问细节,仿佛默认了林墨那“感觉”的说法。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墨瘦小的肩膀,力道沉稳,声音也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却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分量:“宁寒,记住,你今日所言,以及你这份‘感觉’,除我之外,绝不可再对第三人提起!尤其是在你拥有足够自保的力量之前,明白吗?” 林墨心中一凛,知道宁和通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也意识到了其中的风险。他用力点头:“是,执事,我记住了。” “好。”宁和通站起身,在堆满杂物的库房里踱了两步,似乎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林墨,目光灼灼,“从明日起,你不必再去大堂听那些基础课了。” 林墨一怔。 宁和通继续道:“每日下学后,你直接来此处。我亲自教你辨识更多的药材,不只是药渣,我会想办法弄来一些完整的、年份不一的低阶药材给你观摩、触摸、感受。库房里所有基础丹道玉简,你皆可翻阅,但有不明,随时问我。” 这是要将他当作真正的入室弟子来培养了!虽然名义上可能不会公开,但实际待遇已然不同! “至于那止血散……”宁和通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的想法……很有道理。但理论终究是理论,丹道一途,重在实践。明日,我会准备好凝血草、生肌藤和石灰岩粉,你……亲自上手,按照你心中所想,尝试配制一次!” 他倒要亲眼看看,这孩子的“感觉”,究竟能带来何等惊人的结果!是昙花一现的灵光,还是真正足以颠覆认知的丹道天赋? 林墨心中激动,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机遇,也是验证古书推演结果的绝佳机会。他强忍着立刻答应的冲动,依旧保持着符合外表的些许迟疑和怯生生:“我……我可以吗?执事,我从来没……” “无妨!”宁和通大手一挥,语气中充满了决心和一种押宝般的决绝,“失败乃成功之母!药材我来提供,你只管放手去做!记住,用心去‘感受’它们,就像你辨认药渣时一样!” “是!谢执事!”林墨这次没有再犹豫,恭敬地行了一礼。小小的身躯在昏暗的库房里挺得笔直,眼中那压抑的火焰,比窗外最后的余晖还要明亮。 宁和通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体内却可能蕴藏着惊世潜力的孩子,心中百感交集。五行杂灵根……这该死的资质,如同沉重的枷锁,禁锢了无数可能。但若这宁寒,真能在丹道上走出一条路来,哪怕修为低下,仅凭其炼丹天赋,也足以改变他自身乃至他那一支旁系的命运! 或许……这苍天,终究没有完全断绝他西院宁家的希望? 他看着林墨,仿佛在看一块亟待雕琢的稀世璞玉,语气深沉地叮嘱道:“宁寒,修真界弱肉强食,人心叵测。天赋,有时是登天之梯,有时也是催命之符。在你成长起来之前,藏拙,比显赫更重要。今日之事,你知我知,绝不可有第三人知晓,包括你的父母,明白吗?” 林墨郑重地点了点头。他比任何人都更明白怀璧其罪的道理。 “去吧,今日心神消耗过大,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我很期待你的‘感觉’。”宁和通挥了挥手,目送着林墨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库房门口。 昏暗的偏室内,宁和通独自站立了许久,他拿起旁边一株早已干枯的生肌藤,指尖摩挲着那粗糙的外皮,眼神幽深。 “直觉……优化……五行杂灵根……呵呵,老天爷,你还真是会开玩笑。”他低声自语,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多年未见的、充满期待的笑意,“宁寒……不,或许,你真正的名字,将来会震动这青林城,乃至更广阔的地域?” 第九章 璞玉绽放 时日流转,林墨跟随宁和通辨识药渣已近一月。这期间,他接触到的废弃药渣种类越来越多,从最初简单的止血散、清心丹,到后来药性更复杂的“回气散”、“辟谷丹”等。每一次,他都会在宁和通讲解后,假借触摸感受之名,暗中引动丹田古书,将其炼制过程在识海中反复推演、优化。 那本暗金古书仿佛一座无尽的宝藏,不仅推演过程,更将优化后的每一个细节,包括药材最佳处理手法、火力微妙控制、药力融合时机等,都深深烙印在他的神魂之中。如今,“神炼”止血散与清心丹,对他而言已如呼吸般自然,虽无实际动手经验,但理论上,他自信比家族丹房那些熟练学徒做得更好。 这日,下学钟声刚响,宁和通便罕见地等在了宗学堂外,目光直接锁定正随着人流走出的林墨。 “宁寒,随我来。”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林墨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什么,默默跟上。 再次踏入那间熟悉的、气味复杂的库房偏室,只见中央那张平日堆满药渣的木桌,已被清理出一片空地。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样东西:一捆叶片暗红、形态完整的凝血草,几截缠绕着生机、表皮略显粗糙的生肌藤,以及一小堆灰白色的石灰岩粉。 宁和通负手立于桌旁,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墨,沉声道:“宁寒,药材在此。今日,便按你心中所想,亲手配制这止血散。”他顿了顿,补充道,“不必紧张,亦不必追求速度,只求……遵循你的‘感觉’。” 林墨看着桌上那些在他脑海中已被处理过无数遍的药材,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伸出小手,轻轻拿起一株凝血草,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用手指细细摩挲其叶脉,仿佛在重新确认。接着是生肌藤,他捏了捏,感受着外皮的韧性。 宁和通在一旁静静看着,没有出声打扰,心中却暗自点头。这孩子,心性沉静,动手前先熟悉药材,这份沉稳远超同龄人。 片刻后,林墨动了。 他拿起一株凝血草,小手看似笨拙,却异常稳定地,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将叶片上几条颜色略深、在他看来蕴含微弱燥气的次要叶脉,一点点剔除。他的动作很慢,仿佛全凭直觉,但落点却精准得让宁和通眼皮微微一跳。 “你这是……”宁和通忍不住出声。 林墨抬起头,眼神纯净,带着一丝孩童式的“嫌弃”:“执事,这几条筋……颜色不好看,摸着也不舒服,不要可以吗?” 宁和通喉头滚动了一下,将“那是蕴含燥气的脉络”这句话咽了回去,只是含糊道:“……随你感觉。” 处理完凝血草,林墨又拿起生肌藤。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下手,然后模仿着脑海中推演过的动作,用指甲找到藤蔓衔接处的薄弱点,轻轻一划,竟真的开始尝试剥离那略显粗糙的老皮。这过程比剔除叶脉更难,他花费了不少时间,额角也见了汗,但最终还是成功地将一小段生肌藤的老皮剥下,露出了里面嫩绿色的内芯。 “这个皮……扎手。”林墨小声解释了一句,将剥好的嫩芯放在一旁。 宁和通此刻已是屏住了呼吸,眼神死死盯着林墨的动作,心中翻江倒海。剔除次要叶脉,剥离老皮取嫩芯……这绝非巧合!这分明是极其老道的炼丹学徒才会注意到的细节!他真的是凭“感觉”? 最后是石灰岩粉,林墨没有工具筛粉,他便用两只小手捧起一些,轻轻颠簸,吹去表面最浮夸的粗粒——这又是一个优化步骤! 准备好所有材料,林墨将它们放入一个干净的石臼中。他双手握住药杵,回忆着识海中那独特的韵律,开始研磨。 “咚…咚…嚓…咚…” 药杵落在石臼中的声音起初有些杂乱,但很快,便仿佛找到了某种奇特的节奏,时重时轻,时缓时急。重时似要將所有药材碾为齑粉,轻时又如羽毛拂过,引导着药粉相互混合。宁和通是懂行之人,他越看越是心惊,这研磨手法,看似稚拙,竟暗合某种引导药力融合的古老技巧?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六岁孩童能掌握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墨的小脸上满是专注的汗水,但他手上的动作却始终稳定,完全沉浸在了那种奇妙的韵律之中。 终于,他停了下来。 石臼中,原本泾渭分明的药材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小堆色泽均匀、呈现出一种纯净淡红褐色的细腻粉末。一股温和、醇正,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药气弥漫开来,远比寻常止血散那略带腥燥的气味要好闻得多! 宁和通一个箭步上前,几乎是抢一般从林墨手中拿过石臼。他伸出指尖,沾起一点粉末,先是仔细观察其色泽、质地,然后放到鼻下深深一嗅,最后,更是伸出舌尖,极其小心地尝了微不可察的一点点! 片刻的沉默后,宁和通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声音都因激动而变得嘶哑:“药性温和纯粹,燥气尽除!生机内蕴,收敛之力恰到好处!这……这药效,比家族丹房出产的常规止血散,至少高出三成!不,可能接近五成!” 他猛地抓住林墨瘦小的肩膀,力道之大,让林墨微微蹙眉:“宁寒!你……你真是第一次配制?!” 林墨被他摇得有些发晕,脸上适时的露出疲惫与一丝被吓到的茫然:“是……是的,执事。我就是按照……觉得应该那样做……” “觉得……应该……”宁和通重复着这几个字,看着林墨那纯然不解世事的眼神,巨大的喜悦与一种更深沉的震撼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失语。 天才!这是真正的丹道天才!不,是鬼才!凭借直觉,第一次动手,竟能配制出优化至此的止血散!这若是传扬出去,只怕整个青林城的炼丹师都要为之疯狂!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松开林墨,深吸了几口气,脸色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厉色:“宁寒,你听着!你今日所做之事,所成之药,绝不可对外透露半分!对外,你便说是按照我教的标准法子,勉强成功了一次,药效……药效只是尚可,明白吗?!” 林墨看着宁和通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心中明了利害,乖巧点头:“是,执事,我记住了。” 宁和通看着石臼中那品质超群的止血散,又看看眼前这个看似懵懂的孩子,心中一个念头疯狂滋长。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止血散倒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玉瓶中,贴身收好,然后对林墨道:“今日你消耗颇大,先回去休息。记住我的话,守口如瓶!” 送走林墨后,宁和通独自在库房内踱步良久,最终,他仿佛下定了决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低声自语:“此事……瞒不住,也不能一直瞒下去。必须让上面知道……但,该如何说?直接说此子天赋异禀?不行,五行杂灵根是硬伤,恐难引起真正重视,反而可能惹来祸端……”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空了的石臼上,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或许……只能借这‘药’说话了。明日,我便去求见丹房的七长老……但愿,这超乎寻常的止血散,能为他争取到一线机缘……” 第十章 暗度陈仓 夜色深沉,宁家丹房所在的东院却依旧有一间静室亮着灯火。七长老宁和远,主管家族丹房事务,是一位面容清瘦、眼神锐利的老者,此刻正捻着胡须,听着面前恭敬站立的宁和通低声禀报。 “……七长老,事情便是如此。”宁和通将贴身收藏的那个小玉瓶双手奉上,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一丝忐忑,“此乃那孩子宁寒,今日亲手配制出的止血散。您……您亲自验看便知。” 宁和远眉头微蹙,接过玉瓶。他对自己这个远房侄子兼下属的品性还算了解,若非真有惊人之处,绝不会深夜来扰。他拔开瓶塞,先是轻嗅,眼中便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倒出少许粉末于掌心,仔细观察色泽、质地,最后更是用指尖沾了一点,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片刻后,他霍然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宁和通:“药效纯净,燥气全无,生机内蕴!比坊市流通的上品止血散犹胜三分!你确定,这真是那西院旁支、五行杂灵根的宁寒所配?第一次亲手配制?” “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宁和通连忙将林墨如何剔除凝血草次要叶脉、剥取生肌藤嫩芯、乃至那独特的研磨手法,详述了一遍,最后补充道,“此子对药材有种匪夷所思的‘感觉’,辨识药渣时便能洞察细微药性冲突。这优化之法,据他自言,亦是源自那份‘感觉’。” “感觉?”宁和远眼中精光闪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五行杂灵根……却身负如此丹道天赋?闻所未闻!和通,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宁和通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我明白!一个真正的炼丹师,对于家族而言,意义何其重大!尤其是如今,城主府步步紧逼,资源越发紧张,若我宁家能有一位杰出的炼丹师坐镇,哪怕只是能稳定产出优质低阶丹药,也足以缓解极大压力,甚至成为谈判的筹码!” “不错。”宁和远站起身,在静室内缓缓踱步,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正因其重要,才更需谨慎。此子天赋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宁和通,眼神无比锐利:“城主府绝不会坐视我宁家出现此等苗子,扼杀于摇篮之中是他们最直接的选择!甚至家族内部……哼,那些与本家走得近、或别有心思的支脉,难保不会借此生事,要么抢夺,要么……毁掉!” 宁和通心中一寒,脸色发白:“七长老所言极是!我也是如此担忧,才第一时间来禀报您。此事目前仅我二人知晓,连那孩子自己,似乎都未完全意识到其天赋的惊世骇俗,只以为是寻常的‘感觉’好些。” “嗯,你做得对。”宁和远赞许地点点头,重新坐回椅中,手指继续敲击桌面,显然在飞速思考,“在他成长起来,拥有足够自保之力前,此事必须严格保密!绝不能再让第四人知晓其真实天赋!” “那……接下来该如何安排?”宁和通问道,“继续让他在宗学,由我暗中教导?但宗学人多眼杂,时日一久,难保不会露出马脚。而且,我所学有限,教导基础尚可,只怕会耽误了他的天赋。” 宁和远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宗学不能再待了。那里人多口杂,绝非善地。我们必须给他一个合理的‘离开’理由,然后将他转移到更安全、更隐秘的地方,倾注资源,寻找真正的名师暗中培养!” “离开的理由?”宁和通若有所思。 “正是。”宁和远嘴角勾起一抹老谋深算的弧度,“既然他明面上的资质是‘五行杂灵根,下下品’,那这便是最好的掩护。明日,你我便联名去见族长。” …… 翌日,族长宁乘风处理族务的书房内。 七长老宁和远与宗学执事宁和通恭敬站立。 宁乘风是一位面容威严、气息沉凝的中年人,修为已至筑基中期,他看完宁和通提交的宗学简报,眉头微皱:“和通,这西院宁峰之子宁寒,入宗学一月,表现平庸,于炼体一道毫无进展,且性格孤僻,不宜继续留在宗学浪费资源?建议遣返,由其父母自行教导?” 宁和通躬身道:“回族长,确是如此。此子资质低劣,留在宗学,于他自身是煎熬,于家族亦是负担。不若让其归家,或许另谋生计,才是正道。”他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宁乘风看向七长老:“和远,你的意思呢?” 宁和远叹了口气,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族长,丹房近来资源也捉襟见肘。宗学每年消耗不小,若能将资源更集中于有潜力的子弟,方是家族长久之计。此子既然确无培养价值,早些清退,符合族规,也……合乎情理。”他话语中刻意带着一丝对资源浪费的不满。 宁乘风沉吟片刻。一个五行杂灵根的旁系子弟,确实不值得关注。他点了点头,拿起手边的玉笔,在简报上批下一个“准”字,随口道:“既如此,便按你们的意思办吧。让他明日不必再来宗学了。” “是,族长。”宁和远与宁和通同时躬身,交换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 退出族长书房后,两人走到一处僻静的回廊。 宁和通低声道:“七长老,族长这边已妥。那接下来……” 宁和远目光深邃,望向西院的方向,低声道:“我会亲自安排。家族在城外‘青苔巷’有一处废弃的旧丹房,看似荒废,实则地下另有一间隐蔽的静室,早年是为应对突发状况所设,知晓者寥寥。便将那孩子安置在那里。” 他继续吩咐:“你找个由头,与他父母分说,便说是家族给他安排的杂役,负责看守旧库,免得他们忧心或四处声张。我会调派两名绝对可靠的老仆,明面上照顾,暗地里守卫。” “那教导之事?”宁和通最关心这个。 宁和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会亲自去拜访一位‘老友’。他欠我一个人情,其炼丹术远在我之上,只因性情孤僻,不愿依附任何势力,才隐居于此。希望他能看在此子天赋的份上,破例暗中传授。此事若成,便对外宣称那孩子因被宗学清退,心灰意冷,自暴自弃,整日闭门不出即可。” 宁和通心中大定,由衷道:“七长老思虑周详!如此安排,可谓天衣无缝!” 宁和远却面色凝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通,此事关乎家族未来气运,绝不容有失!从今日起,你我也需减少明面往来。那孩子,就托付给你暗中联络照看了。记住,在他能炼制出真正的一阶灵丹之前,他必须是‘宁家那个被放弃的废物’!” “侄儿明白!”宁和通郑重应下。 两人在回廊尽头分开,身影迅速消失在楼阁阴影之中。一场旨在瞒天过海、暗中培养家族希望的计划,就在这平静的午后,悄然启动。而远在西院,刚刚被正式告知“因资质不堪,即日起无需再往宗学”的林墨,正低着头,嘴角却微微勾起一抹与年龄不符的、了然于胸的弧度。 第十一章 明贬暗褒 翌日,宗学堂前的布告栏上,悄然贴出了一份新的名单。那是经过执教与执事共同评议后,因“资质不堪,进境迟缓”而被清退出宗学的子弟名录。排在首位,赫然便是“西院,宁峰之子,宁寒”! 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孩童间激起了涟漪。 “看!我就说吧!五行杂灵根的废物,怎么可能留得下!”宁浩指着布告,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与讥讽,引得周围一群孩童哄笑起来。 “就是,才一个月就被赶出去了,真是丢尽了我们宁家的脸!” “以后见到他,可要离远点,免得沾上晦气!” “听说家族安排他去城外旧库房做杂役了?嘿嘿,看守废库,倒是挺配他的……” 嘲弄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雨点,打在正准备默默离开宗学的林墨身上。他低着头,瘦小的肩膀微微缩着,双手紧紧攥着那个装着几本基础书籍的小布袋,步履匆匆,仿佛想要尽快逃离这片令他难堪的是非之地。只有偶尔从发丝间隙中露出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杂役?废库?这正中他下怀。 当他回到西院那间熟悉的小屋时,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芸娘正坐在床边抹眼泪,看到儿子回来,更是悲从中来,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声音哽咽:“我苦命的寒儿……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我的寒儿以后可怎么办啊……”温热的泪水滴落在林墨的颈窝。 宁峰站在门口,拳头紧握,指节发白,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猛地一拳砸在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吓了芸娘一跳。 “够了!”宁峰低吼道,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力与愤懑,“哭有什么用!族规如此,资质不如人,我们……我们又能如何?!”他看向被妻子紧紧抱住的林墨,眼神复杂,有失望,有心疼,更有一种深沉的愧疚,“寒儿,是爹没用……以后,你就……你就先去那旧库房安心待着,至少……至少那里清净,饿不着肚子。爹……爹再想想办法……” 他所谓的想办法,也不过是徒劳的自我安慰罢了。在一个以修真为尊的家族里,一个被宗学清退、注定无缘大道的子弟,前途几乎一片黯淡。 林墨能感受到父母那份真切的痛苦与绝望,他心中微软,却无法言明真相,只能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母亲的后背,用稚嫩的声音安慰道:“娘,别哭。爹,没事的,我去看库房,挺好的。” 他越是懂事,芸娘就越是心痛,泪水流得更凶。宁峰也是长叹一声,颓然地坐到凳子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岁。 这一下午,西院宁峰家可谓是愁云惨淡。偶尔有邻居路过,投来的目光也多是同情或惋惜,更不乏一些势利之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废物资质”、“家族累赘”之类的话语。宁峰和芸娘只能紧闭房门,默默承受着这份无形的压力。 直到夜幕彻底笼罩大地,万家灯火渐次熄灭。 “咚…咚…”一阵极其轻微,带着特定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宁峰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芸娘也止住了哭泣,紧张地望向门口。 “峰哥,芸娘,是我,和通。”门外传来宁和通压低的声音。 宁峰愣了一下,与妻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这个时候,宗学执事来做什么?他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确认外面只有宁和通一人后,才迅速将他让了进来,又飞快地关上门。 “和通执事,您这是……”宁峰看着脱下兜帽的宁和通,满脸不解。 宁和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看了一眼坐在床边、同样望过来的林墨,然后目光转向宁峰和芸娘,脸上白日里那公事公办的淡漠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与一丝难以压抑的激动。 “峰哥,芸娘,长话短说。”宁和通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屋内四人能听见,“今日宗学之事,以及安排寒儿去做杂役,并非你们所想的那般!” “什么?”宁峰和芸娘同时愣住。 “寒儿他……并非是因资质低劣被清退!”宁和通语出惊人,他看着夫妻二人瞬间瞪大的眼睛,继续快速说道,“恰恰相反!寒儿在丹道一途,拥有着……旷古烁今的惊人天赋!此事关乎重大,绝不可外泄!七长老与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假借清退之名,实则是要将他保护起来,暗中培养!” 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宁峰和芸娘彻底呆住了,张着嘴,半晌发不出任何声音。丹道天赋?旷古烁今?保护?暗中培养?这一连串的信息,与他们白日所经受的打击和屈辱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他们一时根本无法消化。 “执事……您,您说的是真的?寒儿他……他不是废物?”芸娘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期盼。 “千真万确!”宁和通重重点头,语气斩钉截铁,“此事乃七长老亲自确认!寒儿在辨识药材、优化丹方上有着超乎常人的‘感觉’!你们可知,他第一次亲手配制的止血散,药效比家族丹房出产的,强了接近五成!” “五成?!”宁峰倒吸一口凉气,他虽不懂炼丹,但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正因如此,才更不能让外人知晓!”宁和通神色无比严肃,“城主府对我宁家虎视眈眈,家族内部也非铁板一块。若让外人知道寒儿有此天赋,必将引来杀身之祸!所以,从明日起,寒儿会去城外的旧丹房,那里看似是杂役之所,实则是七长老安排的隐秘之地,会有专人守护和教导!” 他看向依旧“懵懂”地坐在床边的林墨,眼神充满了期许:“寒儿,你记住,在外人面前,你依旧是那个被宗学放弃、资质低劣的宁寒。要学会隐忍,不可显露半分异常,明白吗?” 林墨乖巧地点点头:“是,执事,我明白了。” 宁峰和芸娘此刻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反转中回过神来。芸娘喜极而泣,这次却是开心的泪水,她紧紧抓着宁峰的手臂:“峰哥,你听到了吗?我们的寒儿……我们的寒儿不是废物!他是天才!” 宁峰也是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看向宁和通,猛地抱拳躬身,声音哽咽:“执事!七长老!大恩大德,宁峰没齿难忘!我们……我们一定配合,绝不给家族,不给寒儿添乱!” “如此便好。”宁和通松了口气,叮嘱道,“明日,我会派人来接寒儿。你们在人前,还需做出愁苦模样,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暂且忍耐。这一切,都是为了寒儿的将来,为了家族的希望!” 夫妻二人重重颔首,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宁和通不再多言,戴上兜帽,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屋内,油灯如豆。宁峰和芸娘看着彼此,又看看安静坐在那里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白日所受的委屈和嘲讽,此刻都化作了无尽的期盼与一丝隐秘的骄傲。 芸娘轻轻抚摸着林墨的头发,低声道:“寒儿,去了那边,一定要听先生的话,好好学……” 林墨感受着母亲指尖的温暖,抬起头,在昏暗的灯光下,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幽深的漩涡在缓缓转动,他轻声应道: “娘,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不知道教导我的,会是一位怎样的先生?” 第十二章 隐庐结缘 翌日清晨,一辆毫不起眼的灰篷马车悄无声息地驶离了宁家西院。林墨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裹,坐在微微颠簸的车厢内,目光透过晃动的布帘缝隙,看着外面逐渐从屋舍林立的城区,变为杂草丛生的荒僻路径。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处看起来颇为破败的院落前停下。院墙是由粗糙的青石垒砌,不少地方已经坍塌,露出里面丛生的杂草。两扇木门歪歪斜斜,漆皮剥落,看上去早已废弃多年。唯有门口站着的两个人,与这破败景象格格不入。 那是一对年纪约莫五十上下、面容朴实、眼神却透着精干的夫妇。男子穿着灰色短褂,筋骨强健,太阳穴微微鼓起;妇人则是一身干净的蓝布衣裙,双手粗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两人气息沉稳,赫然都有着炼体六重的修为。他们是七长老宁和远绝对的心腹,宁忠与宁王氏。 “可是宁寒小哥?”宁忠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林墨跳下马车,点了点头,乖巧地应道:“是,小子宁寒,见过两位。” 宁忠夫妇见他年纪虽小,却举止沉静,不卑不亢,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多言。宁忠侧身引路:“小哥请随我们来,先生已在里面等候。” 穿过杂草丛生的前院,绕过几间几乎要坍塌的旧屋,宁忠在一面爬满枯藤的石墙前停下。他看似随意地在几块石头上按了几下,只听“咔”一声轻响,石墙竟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露出后面向下的石阶。 一股混合着陈旧尘埃与淡淡药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沿着石阶下行,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间隐蔽在地下的静室,虽然不大,却干燥整洁。四壁镶嵌着散发柔和白光的萤石,角落里有简单的石床、木桌和书架。最引人注目的是静室中央,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陈旧丹炉,炉身布满斑驳的痕迹,却隐隐透着一股沉稳的气韵。 此刻,丹炉旁,正站着两个人。 一位自然是七长老宁和远,他面带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盼。 而另一位,则是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袍,头发胡须皆有些凌乱,面容清癯,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的老者。他双手背负,身形挺拔,周身似乎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与灵气截然不同的灼热气息,正是宁和远口中的至交好友,三品炼丹师——韩琛。 “七长老,韩先生,宁寒带到。”宁忠恭敬禀报后,便与宁王氏默默退至入口处守卫。 宁和远连忙对韩琛介绍道:“韩兄,这便是那孩子,宁寒。”他又对林墨道:“寒儿,这位是韩先生,还不快行礼。” 林墨依言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小子宁寒,见过韩先生。” 韩琛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上下打量着林墨,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他眉头微蹙,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与质疑:“和远,你莫不是昏了头?就这乳臭未干的小儿?五行杂灵根?你说他凭感觉优化了止血散,药效提升近五成?哼,若非看在你我多年交情,以及你信中言之凿凿的份上,老夫绝不会踏足此地!你可知道,炼丹师何等尊贵?岂是儿戏!” 宁和远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却不慌张,他从怀中取出那个小玉瓶,双手递上:“韩兄,稍安勿躁。是真是假,你一看便知。此乃那孩子昨日亲手配制,药材是我亲眼看着他处理的。” 韩琛冷哼一声,一把抓过玉瓶,拔开塞子。他并未像宁和远那般仔细观瞧品尝,只是放在鼻下轻轻一嗅,那锐利如鹰隼的眼神便是猛地一凝! 他飞快地倒出少许粉末在掌心,指尖捻动,又用舌尖极其迅速地尝了一点。 随即,他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脸上的不耐与质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林墨,声音都变了调:“剔除了凝血草的燥气脉络?生肌藤只取了最精华的嫩芯?这研磨手法……竟暗合‘柔劲’,引导药力交融?!这……这真是你配的?!” 林墨在他的逼视下,依旧保持着镇定,点了点头:“是的小子胡乱弄的,觉得……那样可能好些。” “胡乱弄的?觉得可能好些?”韩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却又笑不出来,他围着林墨转了两圈,眼神越来越亮,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好一个‘觉得’!好一个‘胡乱弄’!小子,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他不再看宁和远,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墨,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炼丹师,乃是修真百艺之首,亦是基石!一名合格的炼丹师,需要天赋、传承、资源、以及无数次失败的积累!其地位,远非同阶修士可比!” 他伸出三根手指,沉声道:“炼丹师分九品,一品最低,九品最高,传说九品之上,可炼仙丹!每一品,都代表着对药性、火候、灵阵掌控的天壤之别!即便只是一品炼丹师,只要能稳定炼制出几种常用的一阶丹药,便足以让一个小型家族奉为上宾!而二品炼丹师,如老夫,已可炼制部分二阶丹药,在这青林城,城主见了也要客气三分!” 他指向林墨,语气带着一丝激动:“你这止血散,虽不入品阶,但其中蕴含的‘理’与‘巧思’,已远超寻常学徒,甚至触摸到了一丝‘丹道本质’!这绝非‘胡乱弄’能解释的!这是天赋!是与生俱来的对药材、对药性的极致敏感!” 韩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看向宁和远,语气复杂:“和远,这次……或许真被你捡到宝了。五行杂灵根……呵呵,老天爷还真是会开玩笑。若此子灵根稍好一些,只怕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宁和远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韩兄,那你答应……” 韩琛摆了摆手,目光重新回到林墨身上,那锐利的眼神中,第一次带上了审视弟子般的认真与严厉:“小子,炼丹一道,浩瀚如海,艰辛异常,绝非儿戏。老夫可以教你,但你要记住,从今日起,你需忘却外界一切纷扰,潜心于此。你可能做到?” 林墨迎着他的目光,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清澈的眼眸中没有任何退缩,他再次躬身,声音清晰而坚定: “小子能。” 第十三章 璞玉惊尘 自那日韩琛决定留下,这处城外的废弃旧库,便成了与世隔绝的“隐庐”。厚重的石门一旦落下,外界的纷扰、族人的嘲笑、父母的隐忧,似乎都被隔绝开来,只剩下地底静室内药香弥漫,炉火明灭。 韩琛此人,性情古怪,要求严苛,但于丹道一途,确有真才实学。他并未立刻让林墨接触丹炉火焰,而是开始了更为严酷的基础锤炼。 “炼丹之道,首重识药!不识药性,如同盲人摸象,纵有通天炉火,亦是枉然!”韩琛声音严厉,指着石桌上堆积如山的、各种形态年份不一的低阶药材,“三个月内,将这些药材的形态、气味、药性、相生相克、最佳采摘时节、乃至炮制储存之法,给老夫烂熟于心!错漏一处,便去外面给老夫挥拳三千次!” 这些药材的数量和繁杂程度,远超宗学所授。寻常学徒,怕是半年也未必能完全掌握。林墨却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是,师父。” 他白日里辨识药材,记忆药性,晚上则雷打不动地运转《混沌源初经》,引纳那稀薄的混沌灵气。有古书暗中辅助,他的记忆力与悟性本就远超常人,加之混沌之气对肉身的滋养,进展极快。不过月余,他便感觉体内气血奔涌,筋骨齐鸣,竟是水到渠成般突破了炼体一重的桎梏,稳稳踏入炼体二重之境!气息也浑厚了些许。 这日,韩琛例行检查林墨的功课,随手拿起一株其貌不扬、根须纠结的褐色干草,问道:“此为何物?” 林墨目光扫过,不假思索:“石见穿,又名定风草。多生于背阴石缝,根茎入药。性微寒,味苦辛,有祛风通络、活血止痛之效。但其根须之中,藏有极细微的麻痹毒性,需以文火慢焙半个时辰,方可去除,否则入丹易引丹毒。通常于秋季茎叶枯萎后采挖为佳。” 韩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石见穿的细微毒性及处理方法,他并未详细讲解,只是在一本偏门杂记中提过一句。“你从何处得知其根须有毒需火焙?” 林墨眨了眨眼,一脸“理所当然”:“弟子触摸其根须时,指尖有微微的麻木感,想着若是吃下去肯定不舒服。后来闻着它被火烤过后的气味,那股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就淡了很多,就猜是不是用火处理过会好些?” 又是“感觉”!韩琛嘴角抽搐了一下,压下心中的震动,冷哼一声:“算你蒙对了!下一株!” 如此这般,林墨对各种药材的理解,往往能直指核心,甚至补充一些韩琛都未曾留意的细节。韩琛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再到如今,看着林墨的眼神,已经带上了难以掩饰的惊叹。此子对药材的灵性,简直如同妖孽! 基础日渐牢固,韩琛终于开始传授真正的炼丹之术。从最基础的控火诀、药力融合理论,到清洗丹炉、处理药材的规范手法,事无巨细。 “炼丹师,控火为基!火候差之一厘,药效失之千里!”韩琛指尖跳跃着一簇橘黄色的火焰,室内温度骤然升高,“此为‘基础控火诀’,乃是无数先辈总结而出,最是稳妥。你需勤加练习,感知火焰的强弱、刚柔、升降之妙!” 他将法诀传授给林墨。林墨凝神记忆,暗中却已引动丹田古书。刹那间,那基础控火诀在他识海中被迅速解析、推演,优化后的灵力运行路线、精神念力配合的微妙变化,清晰呈现。他表面上依旧笨拙地练习,但几次之后,他指尖冒出的火苗,虽微弱,却异常稳定,颜色也趋于纯净,仿佛天生就懂得如何与火焰沟通。 韩琛看着那簇比他当年初学时稳定纯净得多的小火苗,眼皮再次狂跳。 数月后,韩琛决定让林墨尝试炼制第一种真正意义上的丹药——不入品阶,但难度远高于止血散的“辟谷丹”。 “辟谷丹,需融合‘饱腹草’的绵厚之气、‘清心花’的纯净之韵、以及‘五谷精华粉’的中和之效。三者药性平和,却最难完美交融,稍有不慎,便是丹渣一堆!”韩琛将三份材料放在林墨面前,神色严肃,“这是三份材料,你若能成功一次,便算过关。” 林墨深吸一口气,走到那陈旧的丹炉前。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将古书推演了无数遍的优化版辟谷丹炼制过程,再次回顾了一遍。包括如何以特定频率震荡饱腹草激发其活性,如何在投入清心花的瞬间微降炉温以锁住其清香,以及如何利用五谷精华粉作为媒介,引导三者药力以螺旋状缓慢融合…… 他睁开眼,生火,温炉,投药……动作依旧带着孩童的稚嫩,却隐隐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与精准。 韩琛在一旁紧紧盯着,心中已然做好了林墨数次失败的准备。毕竟,这是真正的炼丹,与配制粉末状的止血散截然不同。 然而,林墨的操作,虽然灵力微弱导致过程缓慢,却几乎没有丝毫差错!尤其是在药力融合的关键时刻,他那笨拙的控火手法,总能恰到好处地维持在某个微妙的平衡点上,仿佛冥冥中有神助! 数个时辰后,丹炉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嗡鸣,一股淡淡的、带着谷物清香与花草纯净气息的药香弥漫开来。 林墨熄灭火诀,有些“疲惫”地打开炉盖。 只见炉底,静静地躺着三颗圆润饱满、色泽均匀的淡黄色丹丸!虽然个头略小,但光泽莹润,药香纯正,赫然是品质相当不错的辟谷丹! 韩琛一个箭步冲上前,抓起一颗丹药,仔细检查,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抖动。一次成功!成丹三颗!虽然是最低等的辟谷丹,但这成功率,这丹药品质……这真的是一个接触丹道仅数月、修为只有炼体二重的六岁孩童能做到的?!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两把刀子,死死盯住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的林墨,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小子……你老实告诉为师,你背后……是否另有高人指点?” 第十四章 潜龙欲出 时光荏苒,寒暑三易。 城外的隐庐依旧破败寂静,仿佛被世人遗忘。但在地底那间萤石照耀的静室内,气氛却与三年前截然不同。 药香愈发浓郁醇厚,不再是简单的草木气息,而是多种灵植精华融合后产生的独特丹韵。那尊陈旧的丹炉表面,似乎也因为常年承受火焰炙烤与灵丹滋润,斑驳痕迹淡去不少,隐隐透出一层温润的光泽。 炉前,一个身影正凝神静气。曾经的幼童已抽条长开,虽依旧比同龄人略显清瘦,但身姿挺拔,眉目沉静,一双黑眸深邃如潭,专注时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正是年届九岁的宁寒。 他手中法诀变幻,指尖灵力引动着炉底那簇由他亲自催发的淡黄色火焰,时而如春风拂柳,温柔舔舐炉壁,时而如夏日骤雨,猛烈冲击药液。丹炉内,数种不同属性的药力正在激烈地碰撞、融合,发出细微的嗡鸣。 一旁,韩琛负手而立,面容依旧严肃,眼神却不再是最初的审视与质疑,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苛刻的期待,以及深藏眼底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欣慰。 终于,宁寒手中法诀猛地一收,低喝一声:“凝!” 炉内嗡鸣骤歇,一股清新馥郁、令人精神一振的药香瞬间弥漫整个静室。炉盖揭开,三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色泽碧绿犹如翡翠的丹丸静静躺在炉底,丹身之上,赫然缠绕着一道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见的白色云纹! “丹纹!竟是带有一道丹纹的‘清心丹’!”韩琛一个箭步上前,拿起一颗丹药,指尖都在微微颤抖。清心丹虽只是一阶丹药,但能炼制出丹纹,意味着丹药品质已趋近完美,药效远超普通清心丹!这标志着他这弟子,在炼丹术上的造诣,已然彻底稳固在了一品炼丹师的境界,甚至犹有超越! 他猛地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额头见汗、气息微喘的宁寒,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好!好小子!三年!仅仅三年!你便能稳定炼制出带纹的一阶灵丹!此等进境,莫说这青林城,便是放眼整个南域,也堪称骇人听闻!” 宁寒平息了一下体内消耗近半的混沌之气,躬身道:“全赖师父悉心教导。”这话并非虚言,若无韩琛这三年倾囊相授,为他打下坚实无比的根基,仅靠古书推演,他绝无可能进步如此神速,尤其是在理论和对药性的深层理解上。 韩琛看着眼前这个愈发沉稳的弟子,心中感慨万千。三年前,他还曾怀疑此子背后另有高人,但朝夕相处,他亲眼见证宁寒是如何凭借那份恐怖的“感觉”和近乎妖孽的悟性,将自己所授的一切迅速消化、吸收,甚至举一反三。这已非天赋异禀可以形容,简直是身负丹道气运! 他深吸一口气,脸色重新变得严肃,沉声道:“寒儿,你如今炼丹之术,已臻至一品巅峰,距离二品,也只差修为与火候的积累。是时候了……” 宁寒心中微动,抬头看向师父。 韩琛继续道:“炼丹师行走天下,需有‘丹盟’认证。唯有获得丹盟颁发的相应品阶徽章,你的炼丹师身份才会被各方势力承认,所炼丹药也才能进入正规渠道流通,价值倍增。”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你需要去丹盟,参加一品炼丹师的资格考核!” 宁寒沉默片刻,问道:“师父,丹盟考核……在何处进行?需要弟子前往郡城吗?” “不错。”韩琛点头,“距离青林城最近的丹盟分部,设在八百里外的‘黑山郡城’。按照规定,需本人亲自前往,完成指定丹药的炼制,由丹盟执事现场评定。” 他看向宁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你应明白,一旦前往郡城参加考核,便意味着你要走出这隐庐,重新暴露在人前。虽然青林城消息闭塞,认识你的人不多,但难免不会有风险。而且……”他语气凝重,“丹盟之内,也非净土。考核之中,人心叵测,你需万分小心。” 宁寒自然明白师父的担忧。他这三年虽潜心修炼与炼丹,修为在混沌源初经和丹药辅助下,也已悄然突破至炼体五重,远超外界对他这个“废物”的想象。但终究年纪尚小,修为不高,一旦引人注目,福祸难料。 “弟子明白。”宁寒眼神清澈而坚定,“然而,雏鹰终需离巢搏击长空。弟子不能永远躲在这隐庐之内。丹盟认证,是弟子必须踏出的一步。”他需要这个身份,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更是为了将来获取更高级的丹方、更多的资源,以及……拥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韩琛看着他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决断,心中既感欣慰又有些怅然。他知道,这条潜龙,终究是困不住了。 “好!既然你心意已决,为师便不再阻拦。”韩琛从怀中取出一枚非金非木、刻有复杂云纹的黑色令牌,递给宁寒,“这是老夫当年的信物,你持此令,前往黑山郡城丹盟,寻一位名叫‘葛云’的执事。他与我有些交情,或可为你引路,但考核之事,仍需凭你自身本事,无人可徇私。” “谢师父!”宁寒郑重接过令牌。 “此行,让宁忠随你一同前去,路上也有个照应。”韩琛吩咐道,“记住,考核之时,藏拙几分,能通过即可,不必追求极致,引人注目反为不美。”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三日后,晨曦微露。宁寒与沉默寡言的宁忠,驾着一辆普通的马车,悄然离开了隐庐,向着八百里外的黑山郡城方向而去。 马车轱辘,碾过尘土。宁寒坐在车内,撩开车帘,回望了一眼那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守护了他六年的破败院落与青林城轮廓。 他知道,此去,不再是族学孩童间的嘲弄,不再是父母无奈的叹息。他将要面对的,是更广阔的天地,更复杂的局势,以及……那隐藏在丹盟考核之下,未知的机遇与风险。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枚温润的黑色令牌,眼神平静深处,却有一簇火焰在悄然燃烧。 黑山郡城,丹盟……我来了。 第十五章 藏锋敛锐 马车在通往黑山郡城的官道上不疾不徐地行驶着,车轮碾过路面,发出单调而规律的辘辘声。车厢内,宁寒盘膝而坐,五心朝天,双目微阖,周身气息若有若无,正沉浸在《混沌源初经》的修炼之中。 三年来,他从未有一日懈怠。白日随韩琛钻研丹道,夜晚便引纳那天地间稀薄的混沌灵气。这源自神秘古书的法门,虽进展缓慢,却胜在根基稳固,潜移默化地改造着他的肉身与经脉。加上他炼制的诸多辅助修炼的丹药,其修为进境,若让外界知晓,足以掀起轩然大波。 坐在车辕上驾车的宁忠,偶尔回头瞥一眼车厢,那双饱经风霜的眼中,也会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他是亲眼看着这孩子从炼体二重,一步步稳固提升上来的。这才三年啊!寻常子弟,即便是单灵根资质,在资源充足的情况下,从炼体二重到五重,至少也需要五六年苦功。而这位被家族视为“废物”的小少爷,竟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达到了炼体五重!这份隐忍与进境,让他这个老仆都感到心头发寒。 数日前,当宁寒在隐庐中,当着七长老宁和远与师父韩琛的面,稍稍放开敛息术,展露出炼体五重的气息时,那两位见多识广的长者,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七长老宁和远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宁寒,嘴唇哆嗦着:“炼体……五重?!这……这怎么可能?!寒儿,你……”他猛地看向韩琛,“韩兄,是你用了什么秘药?” 韩琛脸上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宁和远,他猛地摇头,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不可能!我再好的丹药,也需自身能炼化吸收!五行杂灵根,吸纳灵气效率极低,这是天道规则!三年连破三重小境界……这,这简直违背常理!”他一步跨到宁寒面前,抓住他的手腕,一股温和却带着探查意味的灵力探入其中。 片刻后,韩琛松开手,脸上的震惊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凝重与困惑:“气血充盈,根基扎实,绝非拔苗助长!经脉虽依旧受灵根所限,不算宽阔,却异常坚韧……怪哉,怪哉!” 宁和远也从最初的失态中恢复过来,他深吸几口气,眼中精光闪烁,压低声音道:“寒儿,你老实告诉七爷爷,你可是有什么奇遇?”他第一个念头,便是宁寒或许在旧库房附近得到了某种前人遗留的机缘。 宁寒早已想好说辞,他脸上适时的露出几分“茫然”与“不确定”,低声道:“回七爷爷,师父,弟子也不知为何。就是……就是平日里按照师父教的法门修炼,偶尔……偶尔会觉得身体里好像多了一股暖流,很舒服,修炼起来就感觉顺畅一些。弟子以为是丹药的效果……” 他将一切推给了那玄之又玄的“感觉”和丹药的辅助。这与他展现出的丹道天赋一脉相承,虽然依旧令人难以置信,但总比暴露《混沌源初经》和神秘古书要好。 韩琛与宁和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此子,恐怕身负他们无法理解的大秘密或特殊体质!但无论如何,这是宁家之幸! “此事,绝不可再让第四人知晓!”宁和远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他当即从怀中取出一枚色泽暗淡的玉简,塞到宁寒手中,“这是我宁家祖传的一部《敛息术》,虽只是黄阶中品,但胜在隐秘,不易被看穿。你立刻修习,将自身修为气息,压制在炼体三重左右!记住,在外人面前,你永远是那个资质低劣、勉强踏入修行门槛的宁寒!” “是,七爷爷,弟子明白。”宁寒接过玉简,神识沉入,片刻后便已掌握其中关窍。有古书暗中辅助,学习这类术法对他而言并无难度。他运转法诀,周身那炼体五重的浑厚气息迅速内敛、衰减,很快便只流露出堪堪达到炼体三重的、略显虚浮的波动。 韩琛看着气息瞬间“跌落”的弟子,眼中忧虑与期待交织:“修为隐藏得好,但丹盟考核,需现场炼丹,你的控火、神识运用,皆与灵力修为相关,难免会引人怀疑……” 宁寒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心中却另有底气。这三年修炼《混沌源初经》,滋养的不仅仅是肉身和灵力,更让他惊喜的是,他竟然在数月前,于识海中孕育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神识! 虽然这丝神识弱小得可怜,探查范围不过身周数尺,且动用片刻便会精神疲惫,但这本是筑基修士才能初步掌握的能力!有这一丝神识辅助,他对丹炉内药力变化的感知、对自身灵力的微控,都达到了一个远超当前修为的境界。这也是他能稳定炼制出带丹纹丹药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刻,马车微微一顿,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宁忠低沉的声音:“少爷,前方有个茶棚,可要歇歇脚,饮些茶水再赶路?” 宁寒收敛心神,睁开双眼,眼中那深邃的光芒瞬间隐去,只余下符合他外表年龄的清澈。他掀开车帘,跳下马车,气息平稳地维持在炼体三重。 “好,忠伯,我们也休息片刻。” 茶棚简陋,只有几张破旧桌椅。宁忠要了一壶粗茶,两人默默喝着。周围有几桌行商和武者,气息大多在炼体三四重之间,并未过多留意这对看似主仆的寻常旅人。 宁寒看似放松,实则那微弱的神识始终若有若无地散布在身周数尺,警惕着任何异常。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独自(虽有宁忠相伴)远离青林城,面对未知的前路,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就在他端起茶碗,准备再饮一口时,神识边缘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却带着阴冷气息的灵力波动,从不远处的官道旁密林中一闪而逝! 那气息……绝非寻常野兽或低阶武者!至少是炼体七八重的高手,而且,似乎刻意在隐藏行踪? 宁寒动作微微一顿,眼角的余光瞥向那片密林,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这去往黑山郡城的官道,看似平静,难道…… 第十六章 郡城暗流 宁寒端着粗陶茶碗的手稳稳当当,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仿佛只是被粗茶的涩味呛了一下,轻轻咳嗽了一声。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对坐在对面的宁忠低语,声音带着一丝孩童式的“好奇”:“忠伯,那边林子里的鸟儿叫得真好听,和我们青林城的不太一样呢。” 宁忠执壶倒茶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浑浊的老眼却微微眯起,如同假寐的老虎骤然警觉。他常年护卫七长老,经历过的风浪远非寻常修士可比,对危险的嗅觉极为敏锐。他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声音沙哑:“山野之地,雀鸟是多了些。少爷喝口茶,我们稍坐便走。” 他没有去探查,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信任,是此刻最好的选择。他相信这位小少爷那匪夷所思的“感觉”,就如同七长老和韩先生一样。 两人默默饮完碗中茶水,付了茶钱,重新登上马车。 “驾!”宁忠一抖缰绳,马车再次碌碌前行。他的姿态依旧放松,但握着缰绳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周身气息虽未外放,肌肉却已悄然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 车厢内,宁寒重新盘膝坐下,却没有立刻入定。那丝微弱的神识被他收敛到极致,如同触角般小心翼翼地向后方探去。密林寂静,方才那一闪而逝的阴冷气息仿佛只是错觉,再无踪迹。 “走了吗?”宁忠头也不回,声音低沉地传入车厢。 “感觉不到了。”宁寒轻声回应,“但……不一定真的离开了。” 宁忠沉默片刻,道:“少爷放心,老奴省得。”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更加警惕。宁忠驾车时,会选择视野相对开阔的路段,尽量避免靠近密林或山坳。夜间宿在沿途小镇的客栈,宁忠必定亲自检查房间,宁寒也会用神识细细扫过周围。 “少爷年纪虽小,这份谨慎,却胜过许多老江湖。”一次夜宿时,宁忠难得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他看着宁寒那双在烛光下显得过分沉静的眼睛,怎么也无法将他和一个九岁孩童联系起来。 宁寒拨弄着灯花,声音平静:“忠伯,这个世界,不会因为年纪小就对你手下留情。我爹娘……还有七爷爷和师父的期望,我都记着。”他没有多说,但宁忠已然明白。这孩子的早慧与担当,远超他的想象。 一路无事,或许是那暗中的窥视者只是路过,或许是被他们的警惕所慑,未曾找到下手的机会。 十数日后,一座巍峨雄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黑灰色的城墙高达十余丈,宛如一条巨龙匍匐在大地之上,远比青林城雄伟壮阔。城门口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喧闹之声隔着老远便能听见。守卫城门的兵士气息精悍,眼神锐利,显然都是修为不弱的修士。 “少爷,前面就是黑山郡城了。”宁忠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也多了几分凝重。郡城之地,龙蛇混杂,远比青林城复杂。 马车随着人流缓缓通过城门,缴纳了入城税后,正式进入了这座繁华的郡城。宽阔的街道以青石板铺就,可供数辆马车并行。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售卖着各种灵草、矿石、兵器、符箓,甚至还有一些气息凶悍的妖兽材料。往来行人衣着各异,修士比例极高,炼体中期随处可见,甚至偶尔能感受到炼体后期乃至筑基期修士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强大气息。 宁寒透过车窗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切,心中却波澜不惊。前世的记忆让他对“大城市”并不陌生,而这一世,他深知这繁华表象之下,隐藏着更多的机遇与危险。 “我们先找一处客栈落脚,打听清楚丹盟分部的具体位置。”宁忠驾着马车,在相对不那么喧闹的侧街找到一家名为“悦来”的中等客栈。客栈还算干净,价格也适中。 安顿好马车和行李,宁忠对宁寒道:“少爷,您先在房内休息,老奴去打听一下消息。” 宁寒点了点头:“有劳忠伯。打听一下丹盟考核的规矩,还有……最近郡城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宁忠深深看了他一眼,应声而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宁忠返回,脸色略显沉凝。 “打听得如何?”宁寒问道。 宁忠压低声音:“丹盟分部位于城东,考核每月一次,下一次就在三日后。规矩倒也简单,缴纳一百下品灵石作为费用,现场炼制指定的三种一阶丹药,成丹率、品质皆需达到标准,由执事评定即可。” 一百下品灵石,对于普通炼体期修士而言不是小数目,但宁寒早有准备,韩琛和七长老也给了他足够的盘缠。 “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宁寒追问。 宁忠沉吟道:“据客栈伙计和附近商家说,近来郡城确实不太平。城主府与本地几个大家族似乎摩擦不断。而且……约莫半月前,有一伙身份不明的人来到郡城,行事低调,但气息都不弱,似乎在寻找什么人或东西。伙计提醒我们,最近尽量少管闲事,夜间莫要独自外出。” 身份不明的人?寻找东西?宁寒眉头微蹙,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来时路上那密林中的窥视感。是巧合吗? “还有,”宁忠补充道,声音更低了,“老奴在丹盟分部附近转悠时,隐约感觉似乎也有人在那里盯梢,目光不太对劲。少爷,这次考核,恐怕不会太平静。” 宁寒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树欲静而风不止。他只想安静地考个炼丹师资格,奈何这世道,似乎总不让人省心。 “忠伯,我们按原计划进行。”宁寒抬起头,眼神恢复平静,“该来的总会来,小心应对便是。明日,我们先去丹盟分部熟悉一下环境。” “是,少爷。” 是夜,宁寒没有修炼,而是躺在床上,将神识维持在身周丈许范围,仔细感知着客栈内外的动静。悦来客栈看似平静,但他敏锐的灵觉,却隐隐捕捉到几股隐藏得极深、若有若无的晦涩气息,在客栈周围徘徊不去。 他的心脏微微下沉。 这些气息,似乎……是冲着他们来的? 第十七章 无妄之灾 几股气息跃上客栈二楼,在宁寒房门前停止,房门里面宁寒宁忠两人,瞬间有些紧张,谁知一个声音突然传出,“说了不让你们跟着,烦死人了,等我凭借自己本事,考取一品炼丹师就回去。”房门外的气息骤然一滞,冰冷的锁定感瞬间从宁寒房门移开,转向了对面的房间。 宁寒与宁忠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错愕与警惕。不是冲他们来的?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依旧让他们不敢有丝毫放松。 只听对面房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拉开,一个清脆却带着薄怒的女声响起,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黑煞!你们是属狗鼻子的吗?我躲到这里都能被你们找到!我说了不回!听不懂吗?” 被称为黑煞的那人,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恭敬与坚持:“少主,宫主之命,属下等不敢违抗。您已离家数月,宫主甚是挂念。况且,此地龙蛇混杂,远非安寝之所,若您有何闪失,属下等万死难辞其咎!” “挂念?哼!他是挂念他的面子,还是挂念我能不能按时回去当他的筹码?”少女的声音带着讥讽,“我好的很!用不着他假惺惺!你们立刻给我消失!别打扰我休息,也别惊扰了旁人!”她话语末尾,似乎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宁寒房间的方向。 宁寒心中微动,这少女,感知似乎也颇为敏锐。 黑煞沉默了一下,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一丝强硬:“少主,请您不要让属下为难。宫主有令,若寻到您,务必即刻护送回宫。若您执意不肯……” “不肯又如何?你们还敢对我用强不成?”少女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 “……属下等只好得罪了。”黑煞的声音冷了下来。门外数道气息瞬间变得凌厉起来,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无形的压力弥漫在二楼走廊。 宁忠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边,透过细微的门缝向外观察,同时对宁寒做了一个戒备的手势。宁寒体内那微弱的混沌之气悄然运转,神识也凝聚起来,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爆发的冲突波及。 就在这时,那少女忽然冷笑一声,语气变得有些古怪:“黑煞,你确定要在这里动手?你可想清楚了,这客栈里,似乎也不全是看热闹的闲人。”她的话语意有所指。 门外的气息明显一滞。黑煞似乎也察觉到了宁寒房内若有若无的戒备气息,以及宁忠那虽然隐藏、却依旧逃不过他感知的炼体六重波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是在这陌生的郡城,他们的首要任务是“请”回少主,而非节外生枝。 僵持了片刻,黑煞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缓和了些许,却带着不容更改的底线:“少主,属下可以暂不打扰您休息。但明日,属下会一直守在客栈外。还请您……仔细斟酌。宫主的耐心,是有限的。” 说完,门外那几道凌厉的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消失在楼梯口,但宁寒敏锐的神识能感觉到,他们并未远离,而是如同幽灵般散布在了客栈周围,形成了无形的监视网。 走廊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对面房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宁寒和宁忠依旧在原地静立了片刻,确认危机暂时解除,才缓缓松了口气。 “少爷,看来是我们被殃及池鱼了。”宁忠走回桌边,低声道,“那女娃来历恐怕不简单,那些护卫,个个都是炼体八重以上的好手,为首的那个黑煞,怕是已半只脚踏入筑基期了。” 宁寒点了点头,眉头微蹙。他回想起那少女的话语——“宫主”?哪个宫?能随手派出近筑基期护卫的势力,绝非青林城宁家可比。她为何要逃家?又为何偏偏躲到这黑山郡城来考炼丹师? “忠伯,我们明日照常去丹盟。”宁寒沉吟道,“不过,要更加小心。尽量避开那少女和她的护卫。”他不想卷入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老奴明白。” 翌日清晨,宁寒与宁忠早早起身,准备前往城东的丹盟分部。下楼时,他们恰好看到对面房间的房门也同时打开。 一位身着淡紫色衣裙的少女走了出来,年纪看上去约莫十一二岁,肌肤胜雪,眉眼如画,琼鼻高隆,虽年纪尚小,已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只是她此刻俏脸含霜,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耐烦与倔强,正是昨夜与护卫对峙的那位“少主”。 她也看到了宁寒和宁忠,目光在宁寒身上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对他这个年纪同样出现在客栈有些好奇,但随即便恢复了冷淡,率先快步走下楼梯,仿佛不想与他们有任何交集。 宁寒面色平静,与宁忠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远的距离。 出了客栈,果然感觉到几道隐晦的目光从不同角落投来,锁定在紫衣少女身上。宁寒与宁忠刻意放慢脚步,与那少女拉开距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拐过一条街口,以为能摆脱这意外卷入的漩涡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那紫衣少女被三名衣着普通、眼神却异常凶狠的汉子拦住了去路!这三人的气息与昨夜的护卫截然不同,充满了草莽的煞气,修为皆在炼体七重左右! “小丫头,识相点,把身上的灵石和值钱玩意儿交出来!爷几个心情好,或许能放你一条生路!”为首一名刀疤脸汉子狞笑着,目光贪婪地在少女精致的衣裙和腰间一个看似普通的储物袋上扫过。 少女显然没料到在郡城大街上会遇到这等明目张胆的劫匪,俏脸一寒:“光天化日,你们敢!” “嘿嘿,有什么不敢?这条街僻静,解决了你,谁知道是我们干的?”另一名瘦高个阴恻恻地笑道,手中已然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刃。 暗处,那些护卫的气息瞬间波动起来,似乎就要出手。 就在这时,那少女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她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猛地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宁寒和宁忠,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喊道:“哥!你们快走!别管我!去告诉爹,不用等我了!” 这一声呼喊,不仅让那三名劫匪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宁寒二人,更是让暗处的护卫气息一滞,显然没料到少主会来这一出! 宁寒的脚步瞬间顿住,脸色沉了下来。 这女人,竟想把祸水引到他们身上?!还喊自己哥!你多大我多大? 第十八章 池鱼之殃 宁寒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真是无妄之灾。他本不欲惹事,奈何麻烦自己长了腿撞上门来。那少女轻飘飘一句话,便将他们主仆二人拖入了这浑水之中。 那三名劫匪闻言,果然将贪婪而凶狠的目光投向了宁寒和宁忠。刀疤脸汉子舔了舔嘴唇,狞笑道:“哦?还有同伙?正好,省得爷们再多跑一趟!小子,识相点,把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再跪下磕三个响头,爷爷们心情好,或许能饶你们一条狗命!” 那瘦高个和另一个矮壮汉子也分散开来,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目光在看起来只有炼体三重、身形单薄的宁寒和气息沉稳、但似乎也只有炼体六重的宁忠身上扫视,显然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宁忠踏前一步,将宁寒护在身后,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他并未释放气息,只是沉声道:“几位,我们只是路过,与此女并无瓜葛。还请行个方便,莫要自误。” “自误?哈哈哈!”刀疤脸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老东西,就凭你这把骨头,也配说这话?看来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你们是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话音未落,那瘦高个已然按捺不住,身形一晃,手中短刃带着一道寒光,直刺宁忠肋下!速度极快,显然是惯于厮杀的亡命之徒。 宁忠眼中寒光一闪,他并未硬接,脚下步伐看似笨拙地一错,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刀锋,同时右手如电探出,五指如钩,精准无比地扣住了瘦高个持刀的手腕!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啊——!”瘦高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短刃“哐当”落地,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整个人被宁忠顺势一带,如同破麻袋般狠狠砸向冲过来的矮壮汉子!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宁忠的动作没有丝毫花哨,只有千锤百炼的实战经验与精准到毫厘的发力! 矮壮汉子猝不及防,被同伴的身体撞得踉跄后退。 刀疤脸脸色剧变,他没想到这貌不惊人的老仆身手如此狠辣老练!他怒吼一声,炼体七重的气息全面爆发,一拳裹挟着恶风,直轰宁忠面门,拳头上隐隐有土黄色光芒闪烁,显然动用了武技! 宁忠依旧面无表情,面对这势大力沉的一拳,他不闪不避,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拳迎上!没有灵光闪耀,只有筋骨齐鸣的爆响和一股凝练到极点的气血之力! “嘭!” 两拳相撞,气劲四溢! 刀疤脸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痛苦与惊骇!他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沿着手臂汹涌而来,整条臂骨发出不堪重负的**,整个人如同被蛮牛撞击,噔噔噔连退七八步,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右臂软软垂下,已然骨折! 宁忠身形微微一晃,便稳稳站住,气息依旧平稳,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炼体六重的修为,凭借的是数十年如一日的苦修和宁家护卫秘传的锻体法门,根基扎实无比,气血凝练,绝非这些靠劫掠为生、根基虚浮的匪徒可比。 剩下的矮壮汉子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上前,扶起惨叫的瘦高个和吐血的刀疤脸,连狠话都不敢撂下一句,连滚带爬地狼狈逃窜,瞬间消失在街角。 从劫匪发难到被宁忠干脆利落地解决,不过短短十几次呼吸的时间。 街道上一些被骚动吸引过来的行人,见到这一幕,都暗自心惊,看向宁忠的目光带上了敬畏,纷纷避让开来。 宁忠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默默退回到宁寒身后,再次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老仆。 宁寒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始作俑者的紫衣少女。此刻,她脸上那丝故意装出来的“惊慌”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饶有兴味的表情,正上下打量着宁忠,似乎对这位老仆的身手颇为惊讶。而对于宁寒这个正主,她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便失去了兴趣。 她拍了拍根本没有灰尘的衣裙,对着宁寒主仆方向,用一种仿佛施舍般的、轻飘飘的语气说道:“嗯,身手不错。谢了。” 说完,竟真的转身,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就要离开。 “姑娘留步。”宁寒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平静。 少女脚步一顿,有些不耐烦地回过头,秀眉微蹙:“还有事?灵石我可没有,刚才谢也道过了。”她似乎认为宁寒是想要酬劳。 宁寒摇了摇头,目光清澈地看着她:“萍水相逢,出手相助本是应当,不敢求谢。只是,姑娘方才那一声‘哥’,却是将祸水引向了我们。若非忠伯尚有几分自保之力,此刻我二人恐怕已遭不测。姑娘不觉得,至少该有个解释吗?” 少女闻言,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随即被傲气取代,她哼了一声:“解释?本……我不过是情急之下随口一说罢了!谁知道你们这么不禁事?再说了,现在你们不是没事吗?大男人怎么如此小气计较!” 这话说得可谓蛮不讲理。宁忠眉头微皱,但并未出声,一切以宁寒为主。 宁寒并未动怒,只是淡淡地道:“是否计较,是在下之事。只是奉劝姑娘一句,江湖险恶,并非人人都会如忠伯般手下留情。姑娘若继续这般行事,恐终将害人害己。” “你!”少女被宁寒这番老气横秋的教训噎得俏脸一红,有些气恼地瞪着他,“要你管!本姑娘行事,还用不着你来教!哼!” 她似乎懒得再与宁寒纠缠,跺了跺脚,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暗处,那几道属于她护卫的气息,也随之悄然移动。 宁寒看着少女消失的方向,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这少女的身份绝对不简单,其护卫实力强悍,却任由她被街头匪徒拦截而未立刻出手,这其中恐怕另有蹊跷。而那些劫匪,出现的时机也未免太过巧合…… “少爷,此女恐是麻烦之源。”宁忠低声道,“我们是否要换个住处?” 宁寒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必。若他们真有歹意,换住处也无用。况且,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丹盟考核,不宜节外生枝。只需多加小心便是。” “是。” 主仆二人不再停留,继续向城东丹盟分部走去。只是经过这番风波,宁寒心中那份警惕,又加重了几分。这黑山郡城的水,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深。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之前那三名劫匪逃窜的巷口,一道模糊的黑影悄然浮现,望着宁寒二人离去的方向,又瞥了一眼少女消失的街角,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随即再次融入阴影之中。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然收紧。而宁寒这只意外闯入的“池鱼”,似乎已经引起了某些暗处目光的注意。 第十九章 丹盟初试 黑山郡城的丹盟分部,是一座气势恢宏的五层塔楼,以黑曜石般的石材垒砌而成,在阳光下泛着深沉的光泽。塔楼门口人来人往,大多身着带有药草或丹炉纹饰的衣袍,气息或平和或灼热,皆与丹道相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混合了千百种药材与丹火的独特气息,庄重而肃穆。 宁寒与宁忠随着人流走入大厅。内部空间极为开阔,穹顶高悬,镶嵌着散发柔和光芒的夜明珠。大厅一侧是办理各项事务的柜台,另一侧则设有休息区域,不少等待考核或交易的修士坐在那里,低声交谈。 宁寒目光扫过,很快锁定了一位坐在偏厅茶座、身着丹盟执事特有的银边黑袍、正悠闲品茗的中年人。此人面容和善,眼神温润,气息内敛,正是师父韩琛信中所描述的葛云执事。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示意宁忠在原地等候,自己则迈步上前,来到葛云桌前,恭敬地行了一礼:“请问,可是葛云前辈?” 葛云放下茶盏,抬眼看向宁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显然没料到找自己的会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年。他温和一笑:“正是老夫。小友是?” 宁寒从怀中取出那枚韩琛给予的黑色令牌,双手奉上:“晚辈宁寒,奉家师韩琛之命,特来拜见葛前辈。” “韩琛?”葛云眼中讶色更浓,他接过令牌,仔细摩挲了一下上面的云纹,确认无误,脸上笑容真切了几分,“原来是韩老哥的弟子!快请坐!”他示意宁寒在对面坐下,打量着宁寒,啧啧称奇,“韩老哥何时收了这么一位年轻的弟子?竟从未听他提起过。小友今年几何?修为……咦?炼体三重?” 他感知到宁寒刻意维持在炼体三重的气息,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韩琛的眼光他是知道的,何等挑剔,怎么会收一个年纪这般小、修为也看似普通的弟子?除非…… 宁寒依言坐下,不卑不亢地答道:“回前辈,晚辈今年九岁。蒙师父不弃,收录门下学习丹道不久,修为浅薄,让前辈见笑了。” “九岁……炼体三重,倒也还算……不错。”葛云捋了捋胡须,话语间有些保留,他更关心的是韩琛让弟子来找自己的目的,“你师父让你来寻我,所为何事?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宁寒正欲回答,一个略带讥讽的清脆女声却从旁边插了进来: “哼!又是一个走后门的!” 只见那紫衣少女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偏厅,正站在不远处,双手抱胸,俏脸上满是不屑地看着宁寒和葛云。她显然是看到了宁寒递上令牌的一幕。 葛云执事眉头一皱,看向紫衣少女,语气微沉:“这位姑娘,此言何意?丹盟之内,休得无礼。” 少女却浑不在意,撇了撇嘴:“难道我说错了吗?拿着信物来找执事,不就是想走走关系,在待会儿的考核里行个方便?本小姐最看不起这种没本事只会靠关系的人!”她的话语尖刻,目光挑衅地看着宁寒。 宁寒面色平静,并未因她的指责而动怒,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对葛云道:“葛前辈,家师命晚辈前来,一是向前辈问安,二则是希望前辈能代为引荐,参加丹盟的一品炼丹师资格认证考核。绝无他意,考核过程,晚辈自当凭本事,不敢劳烦前辈徇私。” 葛云闻言,脸色稍霁,点了点头:“原来是要参加考核。这才是正理。韩老哥的弟子,想必在丹道上已有几分火候。”他这话既是回应宁寒,也是说给那紫衣少女听的。 少女见宁寒如此回应,葛云也明显站在宁寒一边,自觉无趣,又哼了一声,转身走向大厅另一侧的考核登记处,口中还低声嘟囔:“说的好听,待会儿考核见真章,可别第一关就被刷下来,那才丢人!” 葛云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宁寒苦笑道:“小友莫要见怪,这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性子骄纵了些。既然你是来参加考核的,那便按规矩来。我与你师父是故交,引荐不过是举手之劳,但考核过程,确需公正,老夫也无法干预分毫。” “晚辈明白,理当如此。”宁寒点头。 葛云便带着宁寒来到考核登记处,为他办理了手续,缴纳了一百下品灵石的费用。那紫衣少女也正在一旁登记,看到宁寒过来,故意把头扭到一边。 负责登记的丹盟人员递给宁寒一枚刻有数字的玉牌,并例行公事地讲解规则:“一品炼丹师认证,共分两关。第一关,辨识药材。在一炷香时间内,辨识出随机抽取的五十种药材,需正确写出其名称、主要药性。错漏超过五种,即判定失败。” “第二关,现场炼丹。由丹盟提供三份相同的材料,炼制指定的三种不同的一阶丹药。至少需要成功炼制出两种,且成丹率、丹药品质需达到基本标准,由执事共同评定。两关皆过,方可授予一品炼丹师徽章。” 规则与韩琛之前告知的并无二致。宁寒接过玉牌,道了声谢。 葛云拍了拍宁寒的肩膀,鼓励道:“去吧,小子。莫要紧张,发挥出你应有的水平即可。老夫就在此处,等你好消息。”他虽然对宁寒的修为存疑,但相信韩琛绝不会无的放矢。 宁寒点了点头,握着冰凉的玉牌,走向第一关考核所在的侧殿。那紫衣少女也拿着玉牌,几乎与他同时踏入殿门。 殿内已有十数名等待考核的修士,年纪从二十到四十不等,修为多在炼体中期。宁寒和紫衣少女的出现,立刻引来了不少好奇与审视的目光。一个年纪太小,一个虽是少女但气质非凡,在这群考核者中显得格外突兀。 紫衣少女似乎习惯了这种目光,傲然地扬起下巴,找了个位置站定。 宁寒则默默走到一个角落,闭目养神,调整状态。 负责第一关的是一位表情严肃的老执事。他见人已到齐,便一挥手,数十个被光罩笼罩的玉盘出现在每位考核者面前的石台上,每个玉盘上都摆放着一种或干或鲜,形态各异的药材。同时,一份空白的玉简和一支灵纹笔也出现在台面上。 “第一关,辨识药材。香燃尽即止。开始!”老执事声音落下,一炷细香被点燃。 刹那间,所有人都行动起来,拿起药材仔细观察、嗅闻,然后飞快地在玉简中记录。 宁寒也睁开眼,拿起第一种药材。那是一种根部扭曲、带着泥土腥气的干枯根茎。他指尖触碰的瞬间,丹田古书微微一颤,一股清凉气息流转,关于此物的信息瞬间明晰——地龙藤,性寒,味苦涩,有通络化瘀之效,但需注意其表皮含有微毒,内服需去皮……他拿起灵纹笔,在玉简上流畅地书写起来。 他的速度不快,但极其稳定,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迟疑。一种接一种的药材被他拿起、辨识、记录,行云流水。 旁边的紫衣少女速度也不慢,她显然功底扎实,辨识准确率极高,偶尔遇到生僻的,会稍作思索,也能很快写出。 时间一点点过去,细香缓缓燃烧。 当宁寒辨识到第四十一种药材,一种色泽灰白、形状如同干瘪耳朵的菌类时,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此物名为“幻耳菇”,并不算特别罕见,但其药性记载中有一处极其隐晦的偏歧,与另一种外形相似的“灵耳菇”恰好相反,若非古书提示,连他也差点忽略。 他不动声色地写下正确的辨识结果,眼角余光瞥见那紫衣少女,她正拿起同样的一种药材,只是扫了一眼,便自信地开始在玉简上书写。 宁寒心中微动。 她写下的,会是正确的吗?若是写错,这一味药材的偏歧,足以让她在这一关上……阴沟里翻船? 第二十章 藏拙露锋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 “时间到!停笔!”老执事沉稳的声音响起,所有考核者无论是否完成,都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灵纹笔。 很快,几名丹盟助手上前,将每位考核者面前的玉简收走。殿内气氛顿时有些紧张,不少人脸上露出忐忑不安的神色,低声交流着自己不确定的几味药材。 紫衣少女却是气定神闲,她瞥了一眼旁边依旧平静的宁寒,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自语道:“五十种药材,倒也简单,无非是些基础之物,想来不会有人连这第一关都过不了吧?”这话引得周围几个考核者侧目,有人面露不忿,却似乎顾忌她的身份或实力,没有出声反驳。 宁寒仿佛没有听见,只是默默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那缕混沌之气缓缓运转,滋养着方才因集中精神而略有消耗的心神。 不多时,老执事与几名助手核对完毕,手中拿着一份名单,朗声宣布结果。 “第一关,辨识药材。合格标准,错漏不超过五种。以下念到编号者,通过考核,准备下午的炼丹实践。” 他开始念诵编号和对应的姓名。每念到一个,便有人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喜色。最初进入侧殿的十几人,最终通过的,竟只有寥寥七人!淘汰率之高,让剩下的人脸色发白。 “编号十七,苏婉清,辨识五十种,全对!” 当念到紫衣少女时,老执事的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全对成绩,在一品考核中确实罕见。 苏婉清下巴扬得更高了,目光扫过周围,尤其是在宁寒身上停顿了一下,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 宁寒面色如常。 终于,念到了他的编号。 “编号二十二,宁寒,辨识五十种,正确四十七种,通过。” 四十七种?苏婉清闻言,眼中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她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附近的人听到:“果然,靠着关系混进来,终究是底蕴不足,连辨识药材都错漏三处,下午的炼丹,怕是更难咯。” 其他几个通过的考核者也纷纷看向宁寒,目光各异,有好奇,有同情,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一个九岁孩童,能通过第一关已属侥幸,错三个,算是情理之中。 然而,一直站在偏厅门口关注着这边的葛云执事,眉头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缓步走了过来,从助手手中要过了宁寒的那枚记录玉简,神识沉入其中。 他看得很快,但当看到其中几处被标记为“错误”的答案时,他的眼神猛地一凝! 那几种药材,辨识难度颇高,寻常炼丹学徒能辨认出来已属不易。而宁寒写下的答案,虽然与标准答案略有出入,但仔细推敲其描述的细节和药性,竟是……更为精准,甚至点出了标准答案中未曾提及的某些微妙特性或禁忌!这哪里是错漏?这分明是理解到了更深层次! 尤其是那“幻耳菇”,标准答案只写了名称和基础安神效用,宁寒却标注了“其气微辛,遇火则燥,与静心花同用易生幻悸”,这与他年轻时在一次炼丹失败中总结出的教训不谋而合! 葛云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那个被苏婉清嘲讽、却依旧一脸平静的瘦小身影。这小子……不是底蕴不足,他是在藏拙!故意写错了三个相对冷僻,但其理解远超标准答案的药材! 他心中掀起了波澜。韩老哥啊韩老哥,你这次到底是收了个什么样的妖孽弟子?不仅丹道天赋恐怖,这份心性……也沉稳得可怕! 葛云不动声色地将玉简交还给助手,脸上恢复了温和的笑容,走到宁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鼓励,却别有深意:“不错,第一关顺利通过。基础很扎实,有些……见解也很独到。下午的炼丹考核,正常发挥即可,不必有太大压力。” 宁寒心中了然,知道葛云可能看出了些什么,他恭敬回道:“谢前辈鼓励,晚辈定当尽力。” 苏婉清见葛云执事不仅没有责怪宁寒,反而出言鼓励,心中更是不悦,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老执事宣布道:“通过者,午时后可凭玉牌前往后方丹房区,进行第二关炼丹实践考核。届时会公布所需炼制的三种丹药。现在,诸位可自行休息准备。” 众人散去。苏婉清在一道悄然出现的、属于她护卫的身影陪同下,傲然离去。 宁寒也与宁忠会合,准备找地方用餐休息。 葛云看着宁寒离去的背影,沉吟片刻,对身边一位助手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助手点头,匆匆离去。 …… 丹盟分部对面的一座茶楼雅间内。 之前曾在客栈外巷口出现过的模糊黑影,此刻正凭窗而立,目光穿透街道,牢牢锁定在刚从丹盟走出的宁寒主仆身上。 他身后,一名属下低声禀报:“……第一关通过,成绩中游,错漏三处。那苏家丫头,倒是全对。” 黑影发出沙哑的低笑:“中游?错漏三处?嘿,能让葛云那老狐狸亲自过去查看玉简,并出言‘鼓励’的小子,会只是中游之资?继续盯着,重点是这个叫宁寒的小子。苏家丫头那边,自有别人操心。” “是!” 黑影端起茶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算计。 “敛息术……故意藏拙……韩琛的弟子……还有那老仆的身手……有意思。这小子身上,秘密不少啊。说不定,比那苏家丫头,更有价值……” 他抿了一口冷茶,如同毒蛇盯上了猎物。 而此刻,正在街边小店用饭的宁寒,忽然心有所感,那微弱的神识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带着恶意的窥视感,从丹盟方向传来。 他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果然,还是被盯上了。而且这次的感觉,与客栈那晚苏婉清护卫的气息截然不同,更加阴冷,充满贪婪。 第二十一章 丹成惊众 午后,丹盟后方丹房区。 七名通过第一关的考核者,包括宁寒与苏婉清,在一名执事的引领下,走入一间宽敞明亮的炼丹室。室内整齐排列着七座制式相同的低阶丹炉,炉火早已引燃,散发着均匀的热力。空气中弥漫着地火特有的硫磺气息与灵木炭的清香。 负责监考的,除了上午那位严肃的老执事外,葛云也赫然在列。他对着宁寒微微颔首,便与老执事一同在监考席坐下。 老执事目光扫过七人,沉声道:“第二关,炼丹实践。所需炼制的丹药为——清心丹。材料已备于各自丹炉旁,共三份。考核标准:成功炼制出清心丹,成丹率不低于五成,丹药品质需达到‘莹润无杂’的基础要求。时限,三个时辰。现在,开始!” 话音落下,除了宁寒和苏婉清,其余五名考核者立刻忙碌起来,或紧张地检查材料,或迫不及待地开始温炉,生怕浪费一分一秒。清心丹虽只是一阶丹药,但药性融合颇为讲究,成功率并不算高。 苏婉清却不急不缓,她先是仔细检查了一遍三份材料,确认品质无误,又用手轻轻感知了一下丹炉的温度,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始她的步骤。动作优雅从容,带着一种世家子弟特有的规范与自信。她甚至还有闲暇瞥了一眼旁边的宁寒,见他也是慢条斯理,不由撇了撇嘴。 宁寒确实不急。清心丹的炼制,他早已在隐庐中,借助古书推演,练习过无数次,优化后的每一个细节都烂熟于心。他先是拿起主药“静心花”,并未直接投入,而是以特定手法轻轻揉捻花瓣,激发其内蕴的清凉药性;接着处理“宁神草”,剔除掉几根略显枯黄的叶尖…… 他的动作在外人看来,甚至有些笨拙和多余,尤其是在那些争分夺秒的考核者对比下,显得格格不入。 “哗众取宠。”苏婉清低声嗤笑一句,便不再关注,专注于自己的炼制。她手法娴熟,控火精准,药液融合时时机把握得极好,显然受过极为系统的训练。 时间一点点流逝,丹室内温度升高,药香逐渐弥漫。 “噗!”一声轻响,伴随着一股焦糊味,一位考核者面前的丹炉冒起黑烟,他脸色瞬间惨白,第一份材料报废了。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失败出现。有人药力冲突导致炸炉,有人凝丹失败化作焦炭,有人虽成丹却色泽黯淡,杂质明显,显然未达到标准。 不到两个时辰,已有四人垂头丧气地退到一旁,考核失败。只剩下宁寒、苏婉清以及另外一名中年修士还在坚持。 那中年修士额头见汗,控火的手微微颤抖,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而苏婉清那边,丹炉内药香已然浓郁纯正,炉壁隐隐有光华流转,显然已到了凝丹的关键时刻。她嘴角噙着一丝自信的微笑,法诀变幻,炉火猛地一收! “嗡……” 丹炉轻震,炉盖开启,五颗圆润剔透、色泽碧绿、丹身缠绕着一道清晰白色云纹的清心丹,静静躺在炉底!药香扑鼻,令人精神一振! “五颗!皆是带有一道丹纹的上品清心丹!”老执事上前查验,眼中忍不住露出赞赏之色,“苏婉清,考核通过!成绩优异!” 苏婉清傲然一笑,小心地将丹药收入玉瓶,目光第一时间就投向了旁边的宁寒,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与优越。她倒要看看,这个靠关系进来、辨识药材都错漏三处的家伙,如何收场! 就在这时,那名中年修士也终于完成,成丹两颗,但丹药色泽灰暗,表面粗糙,勉强达到“莹润无杂”的底线。他长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侥幸之色。 至此,未完成的,只剩下宁寒一人。他的丹炉内,药力似乎还在缓缓融合,没有任何成丹的迹象。 苏婉清脸上的讥讽之色更浓,几乎要开口嘲讽。 就连葛云,眉头也微微蹙起,心中有些打鼓:这小子,难道玩脱了?还是之前高估他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宁寒即将失败,或者最多炼制出普通品质的清心丹时—— 宁寒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眼中平静无波。他手中法诀陡然一变,不再是基础控火诀的路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拙韵律,对着丹炉轻轻一引! “凝!” 没有剧烈的嗡鸣,没有夺目的光华。只有一声如同雏凤初啼般的清越微响!炉盖滑开,一股比苏婉清成丹时更加纯粹、更加沁人心脾的药香瞬间弥漫整个丹室! 只见炉底,三颗龙眼大小、通体碧绿如同极品翡翠的清心丹静静悬浮。丹身之上,一道纤细却无比清晰的白色丹纹环绕,如同云龙隐现!其色泽之纯净,药香之醇厚,竟隐隐压过了苏婉清那五颗丹药一筹! “三颗!亦是带纹清心丹!”老执事一个箭步上前,仔细查看,脸上终于露出了震惊之色,“而且……这丹药品相,这药力凝聚程度……几乎达到一阶丹药的极致!宁寒,考核通过!成绩……优异!” 静! 丹室内一片寂静! 那几名失败的考核者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宁寒。三颗?还是如此品质?这家伙不是走了狗屎运才过第一关的吗? 苏婉清脸上的得意和挑衅瞬间僵住,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她死死盯着宁寒炉中那三颗丹药,又看看自己玉瓶里的五颗,明明数量占优,但在那纯粹的药韵对比下,竟显得有些……驳杂不纯? “不可能!”她失声叫道,声音带着一丝尖锐,“他一定是侥幸!或者是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取巧法子!” 葛云此刻却是抚掌大笑,心中畅快无比,他看向苏婉清,语气带着深意:“苏姑娘,丹盟考核,公正严明,众目睽睽之下,何来取巧?宁寒小友炼丹过程,我等皆看在眼里。成丹数量虽不及你,但这丹药品质,想必在场诸位都能分辨高下。丹道一途,有时质,远胜于量。” 老执事也点了点头,认可了葛云的说法。他看向宁寒的目光,充满了惊奇与探究。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宁寒对周围的反应恍若未闻,只是默默地将三颗清心丹收入葛云早已为他准备好的一个普通玉瓶中,然后对着两位执事躬身一礼:“多谢执事。” 苏婉清被葛云的话噎得满脸通红,尤其是听到“质胜于量”这几个字,更是如同针扎一般。她看着宁寒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她几步走到宁寒面前,美眸圆睁,气冲冲地道: “你叫宁寒是吧?好!很好!本小姐记住你了!别以为这次侥幸赢了半分就了不起!一品炼丹师而已,不过是起点!我们走着瞧!” 说完,她狠狠跺了跺脚,再也无法忍受留在此地,转身快步冲出了丹室。 葛云看着苏婉清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笑容满面地走到宁寒面前,将一枚镌刻着药鼎图案、边缘有一道银纹的徽章郑重地交到他手中: “宁寒小友,恭喜!从此刻起,你便是丹盟认证的一品炼丹师了!望你日后勤加修习,勿坠丹道之心!” 宁寒接过这枚代表着身份与认可的徽章,触手温润。他再次躬身: “晚辈谨遵教诲!” 第二十二章 丹盟论道 宁寒接过那枚镌刻着药鼎图案的徽章,指尖触及边缘那道银纹时,葛云执事抚掌大笑:“韩老哥若是知晓你今日成就,定当欣慰!” 这话引得旁观的几位丹师纷纷侧目。那位严肃的老执事难得露出笑意:“原来是韩大师高徒,难怪有如此造诣。” 正当众人议论之际,丹室门扉轻启,三位身着金边黑袍的老者缓步而入。为首白眉长老目光扫过宁寒胸前徽章,眼中精光一闪:“方才听闻有稚子通过一品考核,便是此子?” 葛云连忙躬身:“参见三位长老。正是宁寒小友。” 红脸长老俯身细观宁寒炼制的清心丹,啧啧称奇:“丹纹清晰,药力凝而不散。小友年方九岁便有这般火候,韩琛那老家伙倒是捡到宝了。” 宁寒执弟子礼:“晚辈代家师谢过长老夸赞。” 白眉长老捋须轻笑:“回去告诉韩琛,他若得空,来丹盟与老夫手谈一局。小友既已是一品炼丹师,可常来丹盟藏书阁阅览。” 此时,先前离去的中年考核者去而复返,身后跟着几位闻讯而来的世家子弟。听闻九岁孩童通过考核,整个前厅已是一片哗然。 “三长老!”锦衣青年失声惊呼,“您是说让他自由出入藏书阁?” 红脸长老不悦拂袖:“怎么,觉得我等老眼昏花?” 锦衣青年急忙躬身:“晚辈不敢!只是这清心丹的成色...” “成色如何?”白眉长老轻哼,“尔等可知这丹药纯净度已接近二阶?” 满场顿时寂静。几位丹师凑近细看,皆露惊容。 宁寒在众多炽热目光中微微蹙眉。葛云见状连忙打圆场:“三位长老,孩子刚通过考核,不如让他先歇息片刻?” 白眉长老恍然拍额:“是老夫心急了。小友且去休息室稍坐,待手续办妥。” 休息室内,宁忠如松立于门侧。窗外隐约传来议论: “听说了吗?有个九岁娃娃考取了一品!” “岂止?三位长老亲自召见...” 门扉轻响,苏婉清去而复返。她盯着宁寒胸前徽章,咬唇道:“你师父真是韩琛?” 宁寒斟了杯清茶,目光淡然:“姑娘何出此问?” “别装傻!”少女快步走近,“韩琛大师隐居多年,怎会突然收徒?而且...”她压低声音,“那幻耳菇的药性,你分明比标准答案更精通...” 宁忠悄然挪步,挡在两人之间。 苏婉清气恼跺脚:“你当本小姐是那些宵小?方才...多谢你留了颜面。” 宁寒抬眸:“苏姑娘若是对丹道有疑,明日可来藏书阁一同探讨。” ...... 次日清晨,丹盟藏书阁内。 宁寒正翻阅一本《百草精要》,身旁忽然传来清脆女声:“你果然在此。” 苏婉清在他对面坐下,取出昨日炼制的清心丹:“为何你的丹药药性更纯?我按《丹经正解》炼制,火候分毫不差。” 宁寒合上书卷:“苏姑娘可曾想过,静心花采摘后药力会随时间流逝?” “自然知道,所以我都选用清晨新采的...” “但姑娘可曾测过,不同年份的静心花,最佳投料时机其实不同?”宁寒指尖轻点丹方,“三年份的静心花,需在炉温七分时投入;而五年份的,反而要待炉温全开。” 苏婉清怔住:“这...典籍上从未记载!” “因为这是经验之谈。”宁寒取出自己炼制的清心丹,“姑娘可闻得出,我这枚用的是几年份的静心花?” 少女俯身细嗅,脸色渐变:“至少十年...你从何处得来?” “城东李记药铺。”宁寒轻笑,“掌柜的说这是陈年旧货,一直无人问津。” 二人正交谈间,红脸长老不知何时出现在书架后,闻言抚掌大笑:“妙啊!小友竟懂得因地制宜之理!” 苏婉清慌忙起身行礼。 长老摆摆手,目光灼灼地看向宁寒:“接着说说,你还发现了什么?” 宁寒从容道:“晚辈发现,同一丹方在不同地域炼制,因水土差异,需微调君臣佐使的比例。比如黑山郡水质偏寒,炼制清心丹时,宁神草的分量就该增加半分。” “好好好!”红脸长老连声赞叹,“韩琛当真教出个好徒弟!今日午后来炼丹房,老夫要亲眼看看你的手法。” ...... 三日后,丹盟地火房。 苏婉清额角沁汗,紧盯丹炉。忽然炉火微颤,她急道:“不好!要凝丹失败了!” 一旁观摩的几位丹师纷纷摇头。却见宁寒抬手轻弹,一枚冰晶没入炉底:“苏姑娘,此刻该增一分文火,而非强压。” 说也奇怪,原本躁动的炉火顿时温顺,丹香渐浓。 苏婉清难以置信地看着成丹:“你...你怎么会冰莲宫的控火诀?” “这不是控火诀。”宁寒淡淡道,“只是以寒性材料平衡火候的常识。” 白眉长老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眼中满是欣赏:“小友对药性相生相克的理解,已不输二品丹师。” ...... 又过五日,藏书阁角落。 苏婉清将一叠笔记推到宁寒面前:“这是我整理的三十二种一阶丹方改良心得,你...帮我看看。” 宁寒仔细翻阅,偶尔提笔批注。当看到“聚气丹”篇时,他笔尖一顿:“姑娘可知,若将青冥草替换为月见藤,成丹率能提升两成?” “可月见藤性烈,如何与其他药材相容?” “所以要先以晨露浸泡三个时辰。”宁寒蘸水在桌上画出药性变化图,“看,这样就能中和烈性...” 苏婉清看得入神,不自觉靠近。待回过神,两人几乎肩并肩,她顿时耳根泛红。 “你...你这些知识从何学来?韩大师不可能连这些细节都教...” 宁寒合上笔记,目光掠过窗外暮色:“丹道如海,每个人都在摸索前行。” ...... 第二十三章 夜袭援至 宁寒在黑山郡城又盘桓了数日,将丹盟藏书阁一层中有关基础药理的典籍尽数翻阅完毕。这日清晨,他向着丹盟三位长老和葛云执事郑重辞行。 “小友这便要回去了?”白眉长老捋着胡须,眼中带着几分惋惜。 红脸长老塞过来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些药材种子,带回青林城试试。” 葛云执事一直将宁寒送到城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宁小友,日后若再来黑山郡,定要来丹盟寻我。” 宁寒一一谢过,登上马车。宁忠一挥马鞭,马车辘辘驶出城门,向着青林城方向行去。 马车内,宁寒闭目养神,体内灵力流转,敛息术自然运转,将炼体五重的修为维持在炼体三层表象。宁忠虽是炼体六重,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个稍强些的车夫。 傍晚时分,他们错过宿头,在一处背风山脚停下。 “少爷,今晚只能在此歇息了。”宁忠生起篝火,取出干粮。 夜幕降临,宁寒在马车内盘膝,神识如网笼罩三丈。这是他第一次与人搏杀前的宁静,心头不免有些紧张,却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夜渐深,薄雾弥漫。 突然,宁寒猛地睁眼!神识中,十几道阴冷灵力波动已将他们团团包围! 他悄无声息掠出马车,宁忠也同时握紧朴刀。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宁寒声音镇定。 “啧啧,感知不错。”沙哑声音响起。 黑影从四周浮现,为首者黑袍鼓荡,筑基威压弥漫——炼魂宗执事! “炼魂宗!”宁忠低吼,横步将宁寒护在身后,气血沸腾。 “小子,跟我们走一趟。”黑袍执事冷笑。 “休想!” “动手!” 灰黑雾气瞬间结成囚笼,哀嚎声扰人心神。宁忠朴刀翻飞,迎战两名炼体六重的门徒。他刀法狠辣,却在那诡异阵法与扰魂魔音下渐感不支,险象环生。 宁寒心头揪紧,第一次亲眼目睹生死搏杀。他强自镇定,神识急转,捕捉阵法流转。 “忠叔,退!”宁寒急喝。 宁忠依言后退,险险避开一道偷袭黑气。 “小辈眼力不错!”黑袍执事冷哼,身形一动,筑基威压如山压下,宁忠动作瞬间僵硬! 宁寒同样被压的喘不过气,虽然运用全身力气相抗衡,也是无济于事,身体慢慢弯下去,一双膝盖慢慢接近地面。他第一次感受到屈辱,是一种不能忘记,而且无力反抗的屈辱。力量!实力! 炼魂宗执事哈哈大笑,一双鬼爪朝着宁寒抓来,“小子看你资质不错,今天带你回去,把你魂魄抽出,炼化之后,少主他一定会好好奖赏我的!” 鬼爪已经触及林墨的面门,千钧一发之间! “嗤!” 一道黑色刀芒裂空而至,精准斩碎鬼爪!余势逼得黑袍执事踉跄后退! “谁?!”黑袍执事惊怒交加。 林中走出数人。为首黑衣男子面容冷峻,手握未出鞘长刀,气息竟是筑基中期!身后四名护卫个个太阳穴高鼓,赫然是炼体八重。而他们中间,苏婉清一袭紫衣俏立。 “路过而已。”苏婉清浅笑,目光扫过场中,“看来我们来得正好。” 炼魂宗执事死死盯着黑衣男子:“阁下何人?为何插手我炼魂宗之事?” 黑衣男子黑煞面无表情:“看你不顺眼。” 炼魂宗执事脸色变幻,怨毒瞪了宁寒一眼:“我们走!”黑影迅速退入山林。 营地恢复寂静,宁忠拄刀喘息,身上多处挂彩。宁寒压下初次对敌的悸动,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上前行礼:“多谢苏姑娘,多谢前辈援手。” 苏婉清摆手:“恰巧路过罢了。”她妙目流转,打量宁寒,“你倒是镇定,第一次遇袭?” 宁寒不答反问:“苏姑娘这是要去往何处?这般巧合?” 苏婉清轻笑:“去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顿了顿,“有缘自会再见。” 黑煞目光如电扫过宁寒,在他周身略微不稳的气息上停留一瞬,却什么都没说。 宁寒心知她不愿多说,也不再追问:“无论如何,多谢援手之恩。” “举手之劳。这也是报答上次救我之情。”苏婉清转身欲走,又回头嫣然一笑,“对了,月见藤的种子,记得用无根水浸泡。” 望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宁寒若有所思。宁忠低声道:“少主,这位苏姑娘不简单。她那些护卫,尤其是那个黑煞,绝非寻常势力能培养。” 宁寒点头,看向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一个锦囊,里面正是月见藤种子。他目光深邃:“是啊,顺路...未免太巧了些。” 两人也不再歇息,宁忠有伤无法驾车,宁寒便学着宁忠的样子,驾车离去。 夜色更深,主仆二人收拾残局,心中各怀思绪。远处山巅,苏婉清遥望营地,唇角微扬:“九岁...炼体五重...韩琛,你这次倒是找了个有趣的弟子。” 黑煞沉声开口:“小姐,炼魂宗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苏婉清转身,“所以才更有意思,不是吗?咱们也回去吧!” 月光下,几道身影悄然远去,仿佛从未出现过。而宁寒的归途,似乎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四章 隐庐暗涌 宁寒驾着马车,载着受伤的宁忠,一路未再停歇,终于在次日黄昏时分,看到了青林城那熟悉的轮廓。他没有直接回城内的宁家,而是绕道去了城外山脚下一处幽静的院落——隐庐。 马车刚在篱笆门外停稳,竹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韩琛快步走了出来。他先是扫了一眼驾车的宁寒,见他无恙,随即目光便落在了挣扎着要下车的宁忠身上,尤其是宁忠身上那几处虽然简单包扎过,却依旧渗出黑气的伤口上。 “怎么回事?”韩琛眉头瞬间拧紧,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上前一步,扶住宁忠,指尖在其腕脉上一搭,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阴煞之气入体?炼魂宗的手段?!” 宁寒跳下马车,脸上带着一路奔波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师父,我们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炼魂宗伏击,一位筑基执事带队。忠叔是为了护我才……” 韩琛抬手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先进屋再说!”他扶着宁忠走进屋内,同时对屋内喊道:“宁王氏!快去城内,悄悄把七长老请来!就说有急事,切勿声张!” 宁王氏宁忠的妻子,担心的看着宁忠,宁忠摆摆手说自己无事。宁忠宁王氏本是七长老的仆人,见多识广,闻言也不多问,应了一声便匆匆从后门离去。 屋内,韩琛先是取出一枚散发着清香的丹药给宁忠服下,又运起灵力,帮他将药力化开,驱散部分侵入经脉的阴煞之气。宁忠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但依旧虚弱。 做完这些,韩琛才看向宁寒,目光锐利:“细细说来,从头到尾,不可遗漏半分!” 宁寒定了定神,从离开黑山郡城开始讲起,包括路上察觉的异常,夜宿山脚,到半夜被围,对方点名要带走自己,以及忠叔如何苦战,自己如何在筑基威压下几乎无力反抗,最后……苏婉清等人如何“恰巧”出现,惊走炼魂宗的人。 “苏婉清?”韩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那个小丫头?她身边有筑基中期护卫?” “是,那位前辈名叫黑煞。”宁寒点头,“苏姑娘只说他们是路过,还提到了月见藤种子需用无根水浸泡。”他顿了顿,补充道,“她最后还说…算是报答上次我帮她之情。” 韩琛捋着胡须,沉默片刻,眼神变幻不定:“路过?哼,哪有那么巧的事!黑煞…这名字没听说过,但筑基中期,绝非寻常护卫。这丫头,来历恐怕不简单。”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七长老宁和远带着宗学执教宁和通,在宁王氏的引领下,快步走了进来。一进门,七长老就急切地问道:“韩老哥,寒儿,出了何事?宁忠怎么伤成这样?” 当他看到脸色苍白、靠在椅上的宁忠,以及屋内凝重的气氛时,心中不由得一紧。 宁寒连忙上前见礼:“七长老,和通叔。” 韩琛示意他们坐下,沉声道:“和远老弟,你先别急,坐下听寒儿说。” 宁寒只得将遭遇炼魂宗伏击的经过,又简略地叙述了一遍。当听到对方出动筑基执事,明确要擒拿宁寒时,七长老宁和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宁和通更是惊得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宁寒,又焦急地看向宁忠。 “炼魂宗!他们竟然真的出现了,还敢对我宁家子弟下手!”七长老拳头紧握,指节发白,脸上满是愤怒与担忧。 韩琛冷哼一声:“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寒儿。看来寒儿在丹盟的表现,已经引起了这些阴沟里老鼠的注意。” 这时,宁和通仿佛刚反应过来,带着激动和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寒儿,你刚才说…你通过了丹盟的一品炼丹师考核?” 他转向七长老宁和远,语气带着一丝自豪:“七哥,你还记得吗?当初在宗学,就是我发现寒儿对药材感知异常敏锐,过目不忘,才坚持要带他来见韩老哥的!没想到,这才多久,寒儿竟然真的成了一品炼丹师!” 宁寒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那枚镌刻着药鼎图案、边缘带着一道银纹的徽章,双手递了过去:“是的,和通叔,七长老。侥幸通过。” 七长老宁和远接过徽章,手指微微颤抖地摩挲着那冰凉的金属表面,脸上的怒容和忧色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所取代:“好!好啊!天佑我宁家!九岁的一品炼丹师!哈哈哈!和通,你当初果然没看错!这孩子,是我宁家真正的麒麟儿!”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哽咽,拉着宁寒的手,上下打量着,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孩子。 宁和通也凑了过来,看着那枚徽章,眼中充满了欣慰和骄傲:“寒儿,好样的!不枉费和通叔当初秘密把你送到韩老这里来!” 然而,这喜悦仅仅持续了片刻,七长老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忧虑,甚至带着一丝恐惧。他缓缓坐回椅子,声音干涩:“可是…炼魂宗…被他们盯上,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看向韩琛,语气沉重:“韩老哥,你是知道的。炼魂宗手段诡异,行事狠毒,睚眦必报。他们既然已经出手,一次不成,定然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们这次派的是筑基执事,下次呢?若是来个筑基中期,甚至后期……我们,我们青林城宁家,如何抵挡?” 房间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压抑起来。宁和通脸上的喜悦也变成了担忧,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兄长和韩琛。 韩琛面色凝重,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和远老弟,你所言不错。炼魂宗确实是个大麻烦。”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坚定,“但正因如此,我们更不能自乱阵脚!” 他看向宁寒:“寒儿此次遇袭,虽险象环生,但也并非全是坏事。第一,他成功通过考核,成为一品炼丹师,这是我宁家崛起的希望!第二,我们提前知晓了炼魂宗的动向,有了防备,总比被他们暗中摸上门来要好!” “那…韩老哥,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七长老急切地问道,“是否要立刻禀明族长,加强家族戒备?或者…将寒儿送去更安全的地方暂避风头?” 韩琛摇了摇头:“族长那边,自然要告知,但范围需控制在最小。家族内部,未必就铁板一块。至于送走寒儿…”他看向宁寒,“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炼魂宗既然盯上了他,除非他永远不在人前显露炼丹天赋,否则去哪里都不安全。” 宁寒此时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师父,七长老,和通叔,我不走。”他回想起那晚在筑基威压下的无力感,那种屈辱和对力量的渴望从未如此强烈,“我要留在青林城,努力提升修为和丹道。炼魂宗想要抓我,也没那么容易!下次,我绝不会再像这次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韩琛看着自己这个年幼的徒弟,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好!有志气!既然如此,从明日起,你的修炼需更加刻苦。丹道也不能落下,一品只是开始。隐庐和我这里,会为你提供一切所需。” 他又对七长老宁和远道:“和远老弟,家族那边,你需要暗中布置。挑选绝对可靠的家族护卫,加强隐庐和城内药铺的警戒。同时,动用一切关系,暗中查探炼魂宗在黑山郡乃至青林城附近的踪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宁和通也立刻表态:“七哥,韩老,宗学那边我也会留意,看看近期有没有陌生面孔打探消息。寒儿的安全,我宁和通也有一份责任!” 七长老宁和远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我明白了,韩老哥。寒儿是我宁家的希望,更是我和通弟一手发掘并寄予厚望的孩子!就算拼了我这把老骨头,也绝不会让炼魂宗得逞!”他看向宁寒,目光慈爱而坚定,“寒儿,你安心跟着韩老修炼,家族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和通,我们走,立刻去安排!” 望着同仇敌忾的众人,宁寒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握紧了袖中的那枚一品丹师徽章和装有月见藤种子的锦囊,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炼魂宗的阴影已然笼罩,前路注定不会平坦。但此刻,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师父、七长老、和通叔,还有整个宁家,都将成为他前行路上的力量。然而,他心中也清楚,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那离去的炼魂宗执事怨毒的眼神,仿佛还在眼前。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第二十五章 秘议宗危 青林城,宁家府邸深处。 家主宁和祥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案几上摊开的账册,记录着近期与城主府交易中被压低的药材价格,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城主府步步紧逼,家族收益连年萎缩,再这样下去,宁家在青林城的地位恐怕…… “家主,七长老与和通执教求见。”门外传来侍从恭敬的声音。 宁和祥收敛心神,沉声道:“请他们进来。”这个时辰,七弟和远与和通一同前来,莫非宗学出了什么事? 七长老宁和远与宁和通快步走入书房。两人神色凝重,尤其是宁和远,眉宇间带着一股化不开的忧色,这与平日沉稳的他大相径庭。 “大哥。”宁和远拱手行礼,宁和通紧随其后。 “坐。”宁和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看你们神色匆匆,所为何事?可是宗学有变?” 七长老宁和远却没有立刻坐下,他目光扫视了一下书房内外侍立的几名仆役,沉声道:“大哥,请屏退左右,此事关系我宁家命脉,不容有失。” 宁和祥心中一凛,见七长老神色不似作伪,又看向一旁默不作声却同样面色沉重的宁和通,他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十丈之内。” “是。”仆役们躬身退下,轻轻带上了房门。 书房内只剩下三人。宁和远仍不放心,对宁和通道:“和通,你在门外守着,绝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是,七哥。”宁和通应了一声,走到门外,如同门神般肃立,神识微微散开,警惕着四周。 宁和祥见状,心中疑虑更甚,他看向七长老,语气带着一丝不解与郑重:“和远,究竟是何等大事,需要如此谨慎?” 七长老宁和远深吸一口气,走到宁和祥面前,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大哥,我宁家出了一条真龙!但…也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宁和祥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愣:“真龙?毒蛇?和远,你此话何意?莫要打哑谜了。” “大哥可还记得,宗学里那个叫宁寒的孩子?”宁和远问道。 “宁寒?”宁和祥略一思索,“有些印象,似乎是旁支子弟,父母早亡,由老仆宁忠照料。听说…前些时日因‘资质愚钝’,被和通从宗学劝退了?”他说到最后,语气带着一丝疑问,看向门外的方向。当时他还觉得有些奇怪,宁和通并非刻薄之人,对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如此处置,稍显不近人情。 七长老宁和远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资质愚钝?劝退?那不过是我与和通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放出的烟雾!” “什么?”宁和祥愕然,“此言何意?” “大哥!”宁和远的语气激动起来,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那宁寒,非但不是资质愚钝,反而是百年难遇的炼丹奇才!是我和和通亲眼所见,他在宗学药圃,仅凭观摩,便能准确说出数十种药材的年份、特性,甚至…甚至能推断出些许药性融合的规律!此等天赋,闻所未闻!” 宁和祥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精光:“你说什么?炼丹奇才?和远,此事非同小可,你可确定?” “千真万确!”宁和远重重点头,“我与和通反复确认,绝无差错!正因为他的天赋太过惊人,我们怕木秀于林,才商议出此下策,假意将他劝退宗学,实则是秘密将他送到了城外隐庐,拜在了韩琛大师门下学艺!” “韩琛大师?!”宁和祥再次震惊,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那位隐居在我青林城多年的三品丹师韩琛?他…他竟肯收下宁寒?” “收了!”宁和远脸上焕发出光彩,“韩大师初见宁寒,便惊为天人,当即收为亲传弟子!这大半年来,宁寒一直跟随韩大师在隐庐潜心学习丹道。” 宁和祥只觉得心跳加速,呼吸都有些急促。一个炼丹奇才,还拜入了三品丹师门下!这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这意味着宁家未来很可能拥有一位属于自己的高阶炼丹师!这将彻底改变宁家在青林城,甚至在整个黑山郡的地位!城主府的压迫?在一位高阶炼丹师面前,还算得了什么? 他激动地抓住七长老的手臂:“好!好!和远,和通,你们做得对!做得太好了!此乃天佑我宁家!宁寒现在何处?他丹道进境如何?” 然而,七长老宁和远脸上的兴奋之色却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忧虑,甚至…是一丝恐惧。他缓缓说道:“宁寒如今已从黑山郡城归来。他此行…成功通过了丹盟的一品炼丹师考核!” “一品炼丹师?!”宁和祥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巨大的喜悦让他几乎要仰天长啸。九岁的一品炼丹师!这是什么概念?他简直无法想象!宁家崛起,指日可待! 但他看到七长老脸上丝毫不见喜悦,反而越发沉重的表情,狂喜的心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下来,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和远,既然有如此天大喜讯,你为何…为何是这般表情?你方才所说的‘毒蛇’,又是指什么?” 七长老宁和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说出接下来的话需要莫大的勇气。他睁开眼,直视着宁和祥,声音干涩而沉重:“就在宁寒考核归来途中,于城外百里处的山脚…遭遇伏击!对方…是炼魂宗的人!一名筑基初期的执事带队,明确指名,要擒拿宁寒!” “炼魂宗?!” 宁和祥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椅背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瞳孔骤然收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宁和祥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他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七长老,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这只是个恶劣的玩笑。炼魂宗!那个手段诡异、行事狠毒、令人闻风丧胆的魔道宗门!他们竟然出现在了青林城附近,而且目标直指宁家刚刚崛起的希望——宁寒! 门外,宁和通感受到书房内陡然凝滞的气氛,也不由得握紧了拳头,脸上满是凝重。 足足过了盏茶功夫,宁和祥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炼…炼魂宗…他们…他们怎么会盯上寒儿?难道…是因为他在丹盟考核……” “必定如此!”七长老宁和远语气肯定,“九岁的一品炼丹师,想不引起注意都难!只是没想到,炼魂宗的耳目竟然如此灵通,动作如此之快!” 宁和祥无力地坐回椅子上,用手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刚刚还因为家族出现天才而狂喜的心情,此刻已被巨大的恐惧和忧虑所取代。炼魂宗的凶名,他太了解了。那是连城主府都忌惮三分的势力!被他们盯上,就如同被一条致命的毒蛇缠上,不死不休! “他们…这次失败了,下次定然还会再来…”宁和祥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无力感,“筑基执事…下次若是来筑基中期,甚至后期…我宁家…如何抵挡?”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宁家血流成河的场景。 “大哥!”七长老宁和远上前一步,语气急切却带着一丝坚定,“正因如此,我们更不能慌!韩大师也是此意!寒儿是我宁家百年不遇的希望,绝不能放弃!” “不放弃?那该如何?”宁和祥抬起头,眼中带着血丝,“将寒儿交出去?我宁和祥做不出这等事!但与之硬拼?我宁家满门,够炼魂宗几个筑基修士杀的?” “大哥,未必就到了那般绝境!”七长老分析道,“第一,此地是青林城,并非炼魂宗势力范围,他们行事也需顾忌城主府和其他势力,不敢明目张胆大举来袭。第二,寒儿如今在隐庐,有韩大师坐镇,韩大师虽不擅争斗,但修为高深,且精通阵法丹药,隐庐并非毫无防备。第三,此事目前仅有我、和通、韩大师以及你我知道,消息并未走漏,我们可在暗中布置。” 宁和祥听着七长老的话,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了一些。他沉默片刻,眼中重新凝聚起决断的光芒:“你说得对!天赐奇才于我宁家,岂能因惧怕风险而自断根基!” 他猛地站起身,身上重新散发出家主的威严:“和远,你立刻去办几件事:第一,从家族暗卫中挑选绝对忠诚、实力最强的一队人,由你亲自指挥,秘密进驻隐庐外围,加强警戒,但切记不可打扰韩大师与寒儿修行。所有用度,从我的私库支取,不走公账!” “第二,动用一切隐秘渠道,不惜代价,查探炼魂宗在黑山郡,尤其是青林城附近的任何蛛丝马迹!我要知道他们来了多少人,实力如何,据点可能设在何处!” “第三,严格封锁消息!寒儿通过丹盟考核以及遇袭之事,绝不能再让第六人知晓!对族内,依旧维持他‘资质平庸’的印象。” “是!大哥!”七长老宁和远精神一振,躬身领命。 宁和祥又看向门外的宁和通:“和通!” 宁和通立刻推门而入:“家主!” “你负责宗学与外联,留意所有打探宁寒消息的可疑之人,特别是陌生面孔。同时,想办法与黑山郡城丹盟的葛云执事保持联系,或许…能从那边得到一些关于炼魂宗动向的线索。”宁和祥吩咐道,他心思缜密,立刻想到了苏婉清那神秘的背景或许也能提供一些庇护或信息,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明白!”宁和通郑重应下。 宁和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要穿透黑暗,看到那潜在的敌人。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炼魂宗是毒蛇不错,但我宁家,也并非任人宰割的羔羊!想要动我宁家的希望,就得先从我宁和祥的尸体上踏过去!” 书房内,灯火通明,映照着三人凝重而坚定的面孔。一场围绕宁寒,关乎宁家生死存亡的暗战,就此悄然拉开序幕。喜悦与危机并存,希望与杀机交织,宁家的未来,充满了未知的变数。 第二十六章暗庐护麟 夜色如墨,将青林城温柔地包裹。城墙上的火炬在微风中摇曳,映照着守夜士卒们略显疲惫却依旧警惕的面容。街巷间,更夫敲打着梆子,悠长的报时声在寂静中传得很远。这座边陲小城,如同往常一样,沉入看似安宁的梦乡。 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一股无形的暗流正在涌动。 宁家府邸深处,家主宁和祥的书房内,灯火彻夜未熄。他负手立于窗前,凝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要穿透那无边的黑暗,窥见潜藏其中的危机。白日里与七弟宁和远、执教宁和通的密谈,字字句句犹在耳边回响。 “炼魂宗…他们就像阴影里的毒蛇,一击不中,必然蜷缩起来,等待着下一次更致命的攻击。”宁和祥喃喃自语,指尖冰凉。九岁的一品炼丹师,这本该是家族崛起的冲天号角,此刻却成了可能引来灭顶之灾的催命符。喜悦已被巨大的忧虑压垮,他感到肩上的担子从未如此沉重。 “家主。”心腹老仆宁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声音压得极低,“七长老那边……都安排妥当了。” 宁和祥猛地转身,眼中锐光一闪:“说仔细些!” “是。”宁福躬身,语速平稳而清晰,“暗卫第一队,共十二人,由队长宁刚率领,皆是练气后期好手,对家族绝对忠诚。半个时辰前,他们已分批悄然出城,籍着夜色掩护,前往隐庐外围。七长老亲自交代,他们的任务是暗中警戒,绝不可轻易暴露,更不可打扰韩大师与寒少爷的清修。一应补给,会通过三条不同的隐秘线路,每隔五日输送一次,均由老奴亲自安排,不走公账,不经过任何外人之手。” “十二人…练气后期…”宁和祥踱步到书案前,手指划过冰凉的桌面,“面对筑基修士,只怕还是不够看啊。” “七长老也虑及于此,”宁福继续回道,“他已动用了一条埋得很深的暗线,试图联系黑山郡城‘听风阁’的人,不惜重金购买关于炼魂宗在此区域活动的一切消息。只是…听风阁索价极高,且需要时间。” “钱不是问题!”宁和祥断然道,“家族这些年再艰难,这点底蕴还是有的。告诉和远,放手去做,我要尽快知道,盯着我宁家的,究竟是几条毒蛇,还是…一整窝!” 他停顿片刻,又问道:“族内呢?可有异常?” 宁福微微摇头:“表面一切如常。几位长老今日还为明年家族子弟入选宗门的名额争执了一番。无人提及寒少爷,也无人关注城外隐庐。宗学那边,和通执教也严密封锁了消息,对外,寒少爷依旧是那个‘资质平庸、被劝退’的旁支子弟。” “树欲静而风不止…”宁和祥长叹一声,“越是平静,我这心里,越是不安。炼魂宗的触角,无孔不入。福伯,你说…我们宁家内部,会不会……”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宁福已然明了其意。老仆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低声道:“老奴会盯紧的,特别是…与外界接触频繁的那几房。” “小心行事,莫要打草惊蛇。”宁和祥叮嘱道,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下去吧,有任何消息,立刻来报。” “老奴明白。”宁福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书房内再次只剩下宁和祥一人,以及那摇曳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与此同时,青林城外,山脚下的隐庐。 竹篱小院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幽静。竹屋内,灯火温煦,药香袅袅。韩琛检查完宁忠的伤势,又替他换了一次药。 “韩老哥,这次多亏了你。”宁忠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平稳了许多,侵入经脉的阴煞之气已被韩琛以精纯灵力配合丹药化去大半,“只是…连累了寒少爷,我这心里…” “老忠,这些话就不必说了。”韩琛打断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寒儿是我的弟子,护他周全,是我分内之事。你拼死护他,该是我谢你才对。安心养伤,莫要想太多。” 另一间静室内,宁寒盘膝坐在蒲团上,并未入睡。他手中摩挲着那枚一品丹师徽章,冰凉的触感让他心神格外清明。白日里师父、七长老他们的凝重神色,他看在眼里。炼魂宗的威胁,像一片阴云笼罩在心头,但他心中更多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力量!他需要力量!不仅仅是炼丹的力量,更是能够掌控自身命运,守护身边人的力量!那晚面对筑基修士时的无力感,他绝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他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开始按照韩琛所授的功法,引导体内微薄的灵力缓缓运转。每一次周天循环,都能感受到气海中那缕本源灵力似乎壮大了一丝。他知道,修行之路漫长而艰辛,但他有耐心,也有决心。 窗外,夜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自然的韵律中,夹杂着几声几不可闻的衣袂破风声,以及极其轻微的、如同虫鸣鸟叫般的信号传递声。那是奉命而来的宁家暗卫,正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在隐庐外围布下了一张无形的警戒网。 队长宁刚,一个面容普通、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的中年汉子,伏在一处茂密的树冠中,神识如同水波般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扩散。他的任务很简单,也很艰难——确保这片区域,连一只带有恶意的苍蝇都飞不进去。 时间在寂静与警惕中缓缓流逝。 青林城内,一处看似普通的宅院深处。 烛光昏暗,映照出两个模糊的身影。 “确定了吗?”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基本可以确定。”另一个声音略显尖细,语气恭敬,“宁家七长老宁和远今日行动异常,调动了家族最精锐的暗卫一队,秘密出城,方向正是城外的隐庐。而且,宁家家主宁和祥的书房,灯火彻夜未明。结合黑山郡城传回的消息…那个叫宁寒的孩子,很可能已经回来了,就在隐庐。” “九岁的一品炼丹师…嘿嘿,真是了不得的天才啊。”沙哑的声音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可惜,天才往往容易夭折。上次失手,是我们大意了。这次…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执事大人,我们是否需要……” “不急。”沙哑声音打断道,“宁家既然有了防备,我们更不能轻举妄动。先摸清那些暗卫的布置,看看韩琛那老家伙还有什么后手。顺便…查查宁家内部,有没有可以利用的缝隙。对付这种家族,从内部瓦解,往往比从外部强攻更有效。” “是,属下明白。” “去吧,小心行事。宗主对此子…很是看重。” 尖细声音的主人躬身行礼,悄然退入更深的阴影之中。那沙哑声音的主人则缓缓抬起手,烛光下,一只干枯如鸟爪的手掌中,一团幽暗的黑气如同活物般蠕动、翻滚,散发出阴冷邪异的气息。 “宁寒…宁家…”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眼中闪过贪婪而残忍的光芒,“你们护不住的…” 翌日,清晨。 阳光穿透薄雾,洒在隐庐的竹篱上,露珠晶莹。宁寒早早起身,先在院中演练了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随后便钻进韩琛特意为他辟出的小丹房内,开始处理药材,温习基础丹诀。他的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韩琛站在自己的房门口,看着小丹房内忙碌的瘦小身影,眼中掠过一丝复杂。他神识强大,昨夜外围那些细微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他。宁家如此迅捷而隐秘的布置,让他稍稍安心,但也从侧面印证了局势的严峻。 “寒儿。”他唤了一声。 宁寒闻声走出丹房,恭敬行礼:“师父。” “今日起,除了丹道功课,你每日需额外抽出两个时辰,随我修习‘青木灵盾术’与‘敛息术’。”韩琛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前者可护你一时周全,后者…或许能在关键时刻,为你争得一线生机。” 宁寒眼眸一亮,没有丝毫犹豫:“是,师父!”他明白,这是师父在为他增加保命的筹码。 而此刻,青林城中,宁家府邸。 宁和祥刚刚处理完几件家族日常事务,看似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隐藏在平静下的焦虑,如同暗火般灼烧着他的内心。 七长老宁和远悄然走入,低声道:“大哥,暗卫已就位,暂时未见异常。听风阁那边…有了回音,但他们要价,比预估的高出三成。” 宁和祥眼角微微一跳,沉默片刻,沉声道:“给他们!但要确保消息的真实性。” “我明白。”宁和远点头,随即又道,“还有一事,城主府派人送来请柬,三日后,少城主生辰,邀我宁家赴宴。” 宁和祥接过那张烫金的请柬,手指微微用力。在这种时候,城主府的宴会…是单纯的交际,还是别有深意?他抬起头,看向宁和远: “你觉得,这次…我们去是不去?” 第二十七章 宴杀惊变 宴杀惊变 三日后,青林城城主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 少城主司徒鹰的二十岁生辰,无疑是青林城近年来最盛大的庆典。高耸的府门披红挂彩,两尊石狮脖颈上也系着喜庆的绸花。身着亮银铠甲的侍卫肃立两侧,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位入场的宾客。车马盈门,喧嚣鼎沸,青林城内有头有脸的家族、商号首领,乃至附近城镇的一些势力代表,皆携重礼而来。 宁和祥带着七长老宁和远,以及两名沉稳的家族护卫,递上请柬,踏入城主府那气势恢宏的大门。府内更是极尽奢华,白玉铺地,回廊曲折,假山流水点缀其间,珍稀花卉竞相绽放,空气中弥漫着酒香与脂粉香气混合的靡靡之味。 “好大的排场。”宁和远跟在宁和祥身后半步,目光扫过周遭,低声传音道,“听闻光是这宴席的耗费,就抵得上我宁家药圃半年的产出。” 宁和祥面色平静,微微颔首,眼神却如同最精密的法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一切。他看到林家家主林震带着长子林风,正与一位城主府管事寒暄,林震那粗犷的脸上带着惯有的豪爽笑容,但眉宇间一丝难以化开的郁色,却被宁和祥捕捉到了。他也看到陈家家主陈文渊,这位以谨慎著称的老者,正独自坐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慢悠悠地品着茶,眼神偶尔扫过主位方向,带着审视与疑虑。 “林兄,陈兄。”宁和祥主动走上前,拱手见礼。 “宁家主。”林震回礼,声音洪亮,“许久不见,气色不错啊。” 陈文渊也放下茶杯,微微欠身:“宁家主安好。” 三人简单寒暄,看似寻常的客套,但彼此眼神交汇时,都读懂了对方眼底的那份凝重。城主府近些年来的挤压,三家皆感同身受。 “司徒城主这排场,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林震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嘲讽。 陈文渊捻着胡须,慢条斯理:“静观其变吧。毕竟,名义上,他还是青林城主。”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从门口传来。只见城主司徒弘在一众心腹的簇拥下,朗笑着步入宴会大厅。他年约五旬,面容儒雅,身着紫色锦袍,气度不凡。其身旁,便是今日的寿星,少城主司徒鹰,一身劲装,眉眼间带着几分年轻人的傲气与凌厉。 “诸位!感谢诸位赏光,来参加犬子的生辰宴!”司徒弘登上主位,声音温和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今日不谈公务,只叙情谊,大家务必尽兴!” 宾客们纷纷举杯应和,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丝竹管弦之声响起,身着轻纱的舞姬翩跹入场,觥筹交错,笑语喧哗,一派歌舞升平。 然而,宁和祥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他注意到,司徒弘带来的那些心腹中,有几人气息格外阴沉,虽然刻意收敛,但那隐隐散发出的波动,与他记忆中炼魂宗之人的气息有几分相似。而且,城主府的侍卫布防,似乎也过于严密了些,一些关键位置的侍卫,眼神冷漠,不似寻常军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司徒弘忽然放下酒杯,拍了拍手。乐声与舞姿戛然而止。 “诸位,”司徒弘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目光却缓缓扫过宁和祥、林震、陈文渊三人所在的位置,“借着今日之喜,本城主有一事,想与三位家主商议。” 来了!宁和祥心中暗道,与林震、陈文渊交换了一个眼神。 “城主请讲。”宁和祥作为三家中实力相对最强者,沉声应道。 司徒弘微微一笑,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青林城毗邻黑山山脉,资源丰富,但近年来,各家发展似乎都遇到了瓶颈。为了整合资源,共谋发展,本城主提议,由城主府牵头,将三家的药材、矿产等核心产业的六成份额,交由城主府统一调配经营。当然,城主府绝不会让三家吃亏,会给予相应的补偿,并保障三家在青林城的地位。” 此话一出,满场皆静! 六成核心产业份额!这无异于直接吞并三家的根基!所谓的补偿和保障,根本就是空话! 林震脾气最为火爆,当即拍案而起,怒道:“司徒城主!你这是明抢!” 陈文渊也是脸色铁青,握着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城主此议,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宁和祥心中怒火升腾,但依旧保持着一丝冷静,他盯着司徒弘:“司徒城主,此举恐怕不合规矩,黑山郡王殿下也不会坐视不理。” “郡王殿下?”司徒弘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露出一丝意味深长,“郡王殿下日理万机,恐怕无暇顾及我等边陲小城的‘合作’事宜。至于规矩…在这青林城,本城主的话,就是规矩!” 他话音未落,宴会大厅四周的帷幕之后,以及各个出入口,骤然涌出数十名身穿黑衣、气息阴冷的修士!为首三人,赫然散发着筑基期的灵压!其中一人,正是当日伏击宁寒的那名炼魂宗执事!他目光怨毒地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宁和祥身上,发出沙哑的冷笑。 “炼魂宗!”林震失声惊呼,脸上满是惊骇。 陈文渊也是浑身一震,眼中露出绝望之色。 宾客们顿时大乱,惊叫声、桌椅碰撞声响成一片。 “司徒弘!你竟敢与炼魂宗这等魔道宗门勾结!”宁和祥厉声喝道,体内灵力急速运转,与宁和远及两名护卫背靠背,结成防御阵势。林震与陈文渊也立刻靠拢过来,三家在此刻不得不暂时联手。 “勾结?”司徒弘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宁家主言重了。炼魂宗的几位朋友,只是本城主请来,确保此次‘合作’能够顺利进行的客人罢了。” 那名炼魂宗筑基执事阴恻恻地开口:“司徒城主,何必与他们多费唇舌?拿下他们,不怕他们家族不屈服!” 刹那间,杀气弥漫!炼魂宗修士与城主府侍卫混合的队伍,如同黑色的潮水,向着被围在中央的宁和祥、林震、陈文渊等人缓缓逼近。三名筑基修士的气机牢牢锁定三人,强大的灵压让宁和远等练气期修士几乎喘不过气。 “拼了!”林震怒吼一声,一柄燃烧着火焰的长刀出现在手中。 陈文渊也祭出了一面古朴的盾牌法器,灵光闪烁。 宁和祥眼神决绝,他知道,今日恐怕难以善了。他暗中捏碎了一枚藏在袖中的求救玉符,那是与家族秘地联系的最后手段,但远水能否救近火,他心中毫无把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巨响,城主府那厚重的大门连同门框,竟被一股沛然巨力从外面轰得粉碎!木屑碎石纷飞中,一队身披黑山郡制式玄甲、煞气冲天的精锐卫士,如同钢铁洪流般涌入大厅!为首一名将领,面容冷峻,身姿挺拔,气息赫然是筑基中期巅峰! “黑山郡王麾下,玄甲卫副统领,赵乾在此!”那将领声如洪钟,瞬间压过了场中所有的嘈杂,“奉郡王令,清查青林城勾结魔道、祸乱地方之事!所有人,放下武器,违令者,格杀勿论!” 玄甲卫!黑山郡王麾下最精锐的直属力量! 他们的突然出现,让整个局势瞬间逆转! 司徒弘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愕与一丝慌乱:“玄甲卫?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那名炼魂宗筑基执事也是脸色剧变,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怨毒。 赵乾冰冷的目光扫过司徒弘和那几名炼魂宗修士,最后落在宁和祥三人身上,微微颔首:“三位家主受惊了。郡王殿下早已察觉青林城异常,特命本将暗中调查,今日果然人赃并获!” 玄甲卫行动迅捷如风,立刻分成数队,一部分将司徒弘、炼魂宗修士等人反包围,另一部分则迅速控制大厅内的其他城主府人员,维持秩序。 宁和祥、林震、陈文渊三人这才松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宁和祥心中更是念头飞转,郡王的人出现的时机如此之巧,是早就埋伏在侧,还是……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之时,异变再生! 那名曾伏击宁寒的炼魂宗执事,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他猛地一拍胸口,喷出一口精血,血雾瞬间化作一道诡异的符文,一股远超筑基初期的恐怖气息骤然爆发! “想抓我?做梦!”他嘶吼着,整个人被浓稠如墨的黑气包裹,化作一道黑影,不顾一切地朝着大厅一侧的窗户撞去!速度之快,竟连赵乾都来不及完全阻拦! “拦住他!”赵乾厉喝,一道凌厉的枪芒疾射而出。 轰! 黑影与枪芒碰撞,发出剧烈的爆炸,气浪掀翻了不少桌椅。那黑影虽然黯淡了许多,却依旧冲破阻碍,撞碎窗户,消失在外面的夜色中。 赵乾脸色一沉:“好诡异的遁术!追!” 几名玄甲卫立刻领命追出。 大厅内暂时恢复了平静,但气氛依旧紧张。司徒弘面如死灰,被两名玄甲卫押解在一旁。其余炼魂宗修士见执事遁走,也失去了抵抗意志,纷纷被制住。 宁和祥看着那破碎的窗口,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炼魂宗执事的逃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他走到赵乾身边,拱手道:“赵统领,多谢出手相救。只是…让那魔头走脱,恐怕后患无穷。” 赵乾转过身,刚毅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他目光深邃地看着宁和祥,缓缓开口: “宁家主不必多礼,奉命行事而已。不过…”他话锋微微一转,声音压低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郡王殿下让本将带句话给宁家主——宁寒,很好。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青林城这潭水,比想象的要深。有些事,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八章潜龙在渊 时光荏苒,五载春秋如水逝去。 青林城早已换了天地。昔日张灯结彩、气派非凡的城主府,如今门庭冷落,朱漆剥落,石狮蒙尘,唯有门口悬挂的“宁府”鎏金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无声地诉说着权力的更迭。 城内街道依旧熙攘,但谈论的话题已从司徒家的覆灭,转向了宁家这五年来的励精图治。药材生意愈发红火,与黑山郡城的联系也日益紧密,宁家的声望如日中天。然而,唯有宁家最核心的几人知道,这份繁盛之下,依旧潜藏着未曾消散的阴霾。 城外山脚,隐庐。 竹篱小院似乎与五年前并无二致,只是那丛翠竹愈发茂盛,郁郁葱葱,几乎将半个院落都笼罩在清凉的绿意之下。院中,一个青衫少年正在练拳。 少年身姿挺拔,如青松立岩,面容清俊,眉眼间褪去了孩童的稚嫩,多了几分沉静与坚毅。他动作并不刚猛,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看似缓慢,却隐含力道,周身气血奔涌,隐隐有风雷之声相随,空气都随着他的拳势微微震颤。正是宁寒。 一套拳法打完,宁寒收势而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气息绵长,眼中精光内敛。炼体十重大圆满!五载苦修,凭借自身不懈的努力、韩琛倾囊相授的丹道辅助,以及那异于常人的坚韧心性,他终于站在了筑基的门槛之前。 “不错。”韩琛的声音从竹屋门口传来。他须发依旧银白,但精神似乎比五年前更为矍铄,看向宁寒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慰,“气血充盈,圆融贯通,根基打得极为扎实。看来,是时候考虑筑基之事了。” 宁寒走到韩琛面前,恭敬行礼:“全凭师父栽培。” 韩琛捋了捋胡须,示意宁寒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神色转为凝重:“寒儿,你可知筑基为何被称为修行路上第一道真正的天堑?” 宁寒沉吟片刻,答道:“弟子知晓。炼体乃打熬肉身,积蓄气血,仍是凡俗之力。而筑基,则是开辟丹田气海,凝聚道基,引天地灵气入体,化后天为先天,从此真正踏入修仙之门。一步之差,云泥之别。” “说得不错。”韩琛点头,“筑基需渡过‘灵潮灌体’之劫,以自身气血精神为引,沟通天地,引动灵气冲刷己身,开辟气海。此过程凶险异常,心志不坚、根基不稳、气血不足者,轻则道基受损,前程断绝,重则经脉尽碎,身死道消。” 他顿了顿,看着宁寒,语气严肃:“你虽已炼体圆满,气血充沛远超同侪,但筑基丹,仍是不可或缺之物。它能护住你心脉丹田,提高引动灵潮的成功率,更能增加凝聚道基的品阶。一枚上好的筑基丹,至关重要。” 宁寒眼神清澈:“师父,弟子明白。丹方所需的主药‘玉髓芝’、‘地心火莲’、‘百年血参’,以及诸多辅药,弟子已反复辨识,了然于胸。只是这些灵药珍稀难寻,尤其是玉髓芝和地心火莲……” 韩琛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玉髓芝,你七长老前年深入黑山山脉,机缘巧合下得了一株,一直珍藏着。地心火莲,家主宁和祥动用了城主府的关系,花费重金,半年前从郡城拍卖会上购得一株。至于百年血参,库房里还有几支年份足够的。辅药更是不缺。材料,早已为你备齐了。” 宁寒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虽常年居于隐庐,但来自家族,来自师父,来自七长老和家主的默默支持,他从未缺少过。 “让师父和家族费心了。”宁寒郑重道。 “你是我弟子,更是宁家未来的希望,这些都是应该的。”韩琛摆摆手,随即正色道,“材料齐备,接下来便是开炉炼丹。筑基丹位列二品顶阶,炼制极难,火候、药性融合、凝丹时机,稍有差池,便是一炉焦炭。即便是我,也不敢说有十成把握。你需在一旁观摩,仔细体会其中关窍,这对你日后丹道修行,大有裨益。” “是,师父!”宁寒心中激动,能亲眼观摩二品顶阶灵丹的炼制,对他而言是极为宝贵的机会。 就在这时,篱笆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名身着普通灰色布衣、气息内敛的中年汉子悄然出现,对着韩琛和宁寒微微躬身,递上一枚密封的竹筒:“韩大师,寒少爷,家主密信。” 韩琛接过竹筒,挥手让那汉子退下。这汉子便是五年前派驻于此的暗卫之一,五年来,他们如同隐形人般守护着隐庐,从未懈怠。 韩琛捏碎竹筒外的火漆,取出里面的绢布,快速浏览起来。宁寒注意到,师父的眉头微微蹙起,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家主信中说,郡王府那边传来消息,近几个月,黑山郡边境几个城镇,有零星炼魂宗余孽活动的迹象,虽未成气候,但让他们提高了警惕。”韩琛将绢布递给宁寒,“郡王提醒我们,不可放松戒备。” 宁寒看完信,绢布在他指尖化为飞灰。他沉默片刻,抬头看向韩琛:“师父,炼魂宗…还在找我吗?” 韩琛目光深邃,望向远山:“五年前那名执事遁走,便如石沉大海。炼魂宗行事诡秘,善于隐忍。他们或许并未放弃,只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寒儿,你需记住,在你拥有足够自保的力量之前,‘宁寒’这个名字,以及你炼丹师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在外人眼中,你依旧是那个资质平庸的宁家旁系子弟,甚至,在大部分宁家人眼中,也是如此。” “弟子明白。”宁寒点头。这五年来,他深居简出,除了韩琛、家主、七长老和宁和通等寥寥数人,无人知晓他的真实进境。就连家族送来的物资,也都是由绝对可靠的暗卫交接。 “好了,炼魂宗之事,自有郡王和我们这些老家伙操心。”韩琛站起身,拍了拍宁寒的肩膀,“你当前的首要任务,是调整状态,准备观摩炼丹,然后…冲击筑基!唯有自身强大,才是应对一切危机的根本。” “是!” 数日后,隐庐地底的一间密室内。 一座半人高的赤铜丹炉被地火炙烤得微微发红,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气息和浓郁的药香。韩琛神色肃穆,盘坐于丹炉前,手法如穿花蝴蝶,将一味味处理好的药材投入炉中。宁寒静坐于一旁,屏息凝神,双目紧紧盯着韩琛的每一个动作,感受着丹炉内药力细微的变化。 时间一点点过去,韩琛额头已见汗珠,但他操控火焰的手法依旧稳定精准。当最后两味主药“玉髓芝”和“地心火莲”投入炉中时,整个丹炉猛地一震,炉内传出低沉的嗡鸣,一股狂暴的能量似乎要冲破炉壁! 韩琛低喝一声,双手结印,灵力汹涌而出,强行压制住躁动的药力,引导它们缓缓融合。宁寒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受到那瞬间爆发的能量有多么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丹炉内的嗡鸣声渐渐平息,转而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奇异丹香。韩琛手法再变,打出一道道凝丹法诀。 “开!” 随着韩琛一声轻喝,炉盖开启,三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莹莹宝光和浓郁灵气的丹药飞射而出,被他早有准备地用玉瓶接住。 丹药表面,隐隐有着两道清晰的云纹! 二纹筑基丹!品质上佳! 韩琛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疲惫却满意的笑容,将玉瓶递给眼含激动的宁寒:“幸不辱命。有此丹相助,你筑基成功率,当可再添三成。” 宁寒双手接过尚带余温的玉瓶,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能量,深深一拜:“谢师父!”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向密室之外,仿佛能穿透石壁,看到那更高远的修行之路。 筑基,近在眼前。 然而,就在宁寒准备闭关,冲击那关键瓶颈的前夕,一名暗卫再次送来密信。这一次,韩琛看完信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将信纸递给宁寒。 宁寒接过,只见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却让他心头一跳: “郡城来讯,疑似发现五年前遁走之‘黑鹫’踪迹,其现身黑山坊市,似在探寻…丹师消息。” 第二十九章玉碎婚约 韩琛与宁寒踏入宁家客厅时,厅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家主宁和祥端坐主位,面沉似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紫檀木椅的扶手。见到两人进来,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勉强开口道:“韩大师,寒儿,你们回来得正好。”他的目光转向客座,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沉郁:“这位是风月城王家家主,王擎天王兄。这位是王家二长老,王啸风。这位…是王家主的千金,王芸小姐。” 他又对王家几人道:“王兄,啸风长老,芸侄女,这位是韩琛韩大师。旁边这孩子,便是宁寒。” 宁寒依着敛息术,将修为维持在炼体六重,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宁寒,见过王家主,二长老,王小姐。” 客座上,王擎天面容粗犷,筑基中期的修为带着压迫感,他打量了一下宁寒,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抱拳道:“韩大师,久仰。”目光落在宁寒身上时,则带着一种审视与遗憾,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二长老王啸风,干瘦阴鸷,同样筑基中期,此刻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眼神锐利如刀,在宁寒身上刮过。 而那王家小姐王芸,十四五岁,花容月貌,一身鹅黄衣裙更添娇艳。她此刻高昂着头,如同骄傲的孔雀,看向宁寒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厌弃。当感受到宁寒那仅仅炼体六重的微弱气息时,她眼中更是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不屑,红唇紧抿,仿佛与宁寒站在同一屋檐下都是一种屈辱。 韩琛敏锐地察觉到此地气氛不对,只是淡淡回礼,便与宁寒在一旁坐下。 下人重新奉上茶水,但厅内无人去动那杯盏。 沉默片刻,王擎天清了清嗓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他看向宁和祥,语气带着几分故作沉痛:“宁兄,当年我父遇险,多亏宁寒父亲仗义相救,此恩我王家一直铭记于心。也正是感念此恩,先父才与宁兄定下了芸儿与宁寒的婚约,本是期望两家永结同好。”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然而,世事难料。听闻宁寒侄儿…咳,资质似乎寻常,年已十四,尚停留在炼体六重。非是王某苛责,只是修行之路,筑基乃是一道天堑,若根基不足,恐怕…终生无望啊。” 宁和祥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握着扶手的手指微微发白。 王啸风适时接口,声音沙哑带着讥讽:“宁家主,并非我王家背信弃义。实在是为了芸儿的未来着想。想必宁家主也听说了,芸儿有幸被测出身具七品水灵根,已被落英宗的长老看中,不日便将启程前往宗门修炼。落英宗规矩,核心弟子需心无旁骛,专注大道,这凡俗婚约…实在是…” “七品水灵根?!”宁和祥纵然心中已有准备,闻言仍是吃了一惊。此等天赋,堪称百年难遇,一旦进入落英宗,必然被重点培养,前途不可限量!相比之下,此刻“仅有”炼体六重的宁寒,确实如同萤火与之皓月。 王芸此时再也按捺不住,站起身,声音清脆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她直接对着宁寒,一字一句道:“宁寒!你我婚约,本是长辈戏言,当不得真!我王芸的未来在修仙大道,在落英宗!岂能与你一个…一个终生可能止步炼体的庸碌之人绑在一起?今日我父与长老前来,便是要解除这桩荒唐的婚约!希望你有些自知之明,莫要纠缠,误我道途!” 这番话如同冰锥,刺骨而来。客厅内的温度仿佛骤降。 宁寒端坐椅上,面色平静无波,仿佛王芸那番羞辱之言并非针对他一般。他甚至还有闲暇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拨弄了一下浮叶,方才抬起眼,看向因为他的平静而有些愕然的王芸。 他的眼神清澈而淡然,没有丝毫被羞辱的愤怒,也没有半分自卑与怯懦,只是平静地问道:“王小姐此言,是代表王家,还是仅代表你个人?” 王芸被他这平静的态度一噎,旋即更是恼怒,娇叱道:“这有何区别?我之意便是王家之意!” “芸儿!”王擎天低喝一声,示意她稍安勿躁,转而看向宁和祥,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宁兄,情况便是如此。为了芸儿的仙途,也为了不耽误宁寒侄儿,这门亲事,还是就此作罢吧。当年信物,我今日也带来了。”说着,他示意了一下,身旁一名护卫捧上一个锦盒,里面赫然是一枚温润的玉佩,正是定亲信物之一。 宁和祥胸口起伏,怒火在眼中燃烧。退婚!这是赤裸裸的打脸!打的是宁寒的脸,更是他宁家的脸面!但他深知,王家势大,王芸又即将进入落英宗,此刻翻脸,对宁家绝无好处。他强压怒火,声音沙哑:“王兄,此事…是否太过仓促?寒儿他还年轻,未来未必…” “宁兄!”王啸风冷冷打断,“有些事,天赋注定,强求不得。炼体六重,在这个年纪,意味着什么,你我心知肚明。何必自欺欺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韩琛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看也没看王家人,只是对宁和祥道:“和祥,既然王家主意已决,强留无益。一纸婚约罢了,碎了便碎了。” 宁和祥深吸一口气,看向自始至终异常平静的宁寒,心中一阵刺痛,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沉声道:“寒儿…此事,你怎么说?”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宁寒身上。 宁寒缓缓放下茶杯,站起身。他身形挺拔,虽修为“低微”,此刻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度。他目光平静地扫过王擎天、王啸风,最后落在满脸傲然与不屑的王芸脸上。 他忽然微微一笑,那笑容云淡风轻,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王家主,二长老,王小姐。” “修行之路,确如你们所言,资质机缘,至关重要。宁寒资质鲁钝,不敢高攀王小姐这般天之骄女。” 他语气平和,字句清晰:“今日诸位前来,意在解除婚约。我,宁寒,同意。” 他此话一出,王芸脸上顿时露出“算你识相”的表情,王擎天和王啸风也微微松了口气,但宁寒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脸色微变。 宁寒继续道:“不过,并非因你王芸资质高绝,也非因我宁寒自惭形秽。而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宁寒的未来,无需与一个轻视我、厌弃我之人绑在一起。这婚约,于我而言,亦是枷锁。” 他走到那名捧着锦盒的护卫面前,从怀中取出一枚样式古朴的戒指,正是另一件定亲信物。他没有丝毫留恋,轻轻放入锦盒之中,与那枚玉佩并排放在一起。 “信物在此,婚约就此解除。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宁寒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决绝与傲骨。 他转身,对着宁和祥和韩琛深深一揖:“家主,师父,寒儿擅作主张,请恕罪。” 宁和祥看着宁寒,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心疼,重重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韩琛则是捋须微微点头,眼中赞许之色一闪而过。 王擎天脸色有些难看,宁寒这番话,看似顺从,实则将退婚的主动权抓回了自己手中,反而显得他王家有些仗势欺人,而宁寒则是不屑与之同行。他干笑两声:“宁寒侄儿能如此深明大义,甚好,甚好。那此事便如此定了,我等告辞!” 王芸却似乎对宁寒最后那番话极为不满,觉得被一个“废物”抢先表态,失了面子,狠狠瞪了宁寒一眼,冷哼一声,率先转身向外走去。 王擎天与王啸风也不再逗留,拱手之后,便带着护卫匆匆离去。 客厅内,再次只剩下三人。 宁和祥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欺人太甚!王家这群势利小人!” 韩琛却显得颇为平静,他看着宁寒,淡淡道:“碎了也好,省却不少麻烦。寒儿,你做得很好。心性坚定,不为外物所动,这才是修道之本。” 宁寒抬起头,眼中没有任何被退婚的沮丧与愤怒,只有一片清明与更加坚定的光芒:“家主,师父,无须动怒。今日之辱,他日必以实力洗刷。他们看重灵根天赋,却不知,丹道一途,亦能通天!”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与信念。 “眼下,我们还是商议一下,如何应对那可能潜伏在暗处的‘黑鹫’,以及…我筑基之事吧。” 窗外的天光透过窗棂,照在少年清俊而坚毅的侧脸上。婚约如玉碎,却仿佛砸开了蒙尘的璞玉,显露出内里不容小觑的光华。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但少年的道心,此刻却如同被淬炼过的精钢,愈发坚韧。 第三十章夜破惊澜 宁家议事堂的烛火摇曳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熄灭。门开处,家主宁和祥、七长老宁和远、执教宁和通,以及韩琛、宁寒五人鱼贯而出,脸上皆带着凝重与决断。 “便如此定了吧。”宁和祥站在廊下,望着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却有力,“明日寅时,韩大师,七弟,你们带上暗卫一、三、五队,共计三十六名好手,护送寒儿秘密前往黑山郡城。到了郡城,韩大师你立刻联系丹盟的葛云执事,他是可信之人,说明情况,请求丹盟提供庇护,协助寻找一处安全且灵气充裕之地,供寒儿筑基。此事关乎我宁家未来命脉,不容有失!” 韩琛肃然点头:“家主放心,葛云与老夫有些交情,丹盟向来爱惜人才,尤其如寒儿这般,他们应当会出手庇护。只是此行路途不近,需防宵小之辈。” 七长老宁和远眼中精光一闪,拱手道:“大哥,路线我已规划好,分三批,走不同路径,最终在郡城外百里处的黑松林汇合。我与韩大师、寒儿走最隐秘的中路,纵有变故,也能互相策应。” “好!细节你们再推敲,务必万全!”宁和祥重重拍了拍宁和远的肩膀,又看向宁寒,眼神复杂,有期许,更有担忧,“寒儿,回去好好与你父母说说话。明日一别,不知何时再归…家中之事,不必挂心。” “寒儿明白,谢家主,谢七长老,谢和通叔,劳烦师父了。”宁寒躬身行礼,清俊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波澜,只有眼底深处燃烧着一簇坚定的火焰。 离开议事堂,宁寒并未回自己那僻静的小院,而是转向了宁家府邸后方,一处更为简朴,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落。这里,住着他的父母——宁和顺与苏婉。 推开院门,淡淡的药香混合着家常饭菜的余味传来,让宁寒紧绷的心神稍稍一松。堂屋内灯火通明,父亲宁和顺正坐在桌边,就着灯火擦拭着一柄有些年头的药锄,母亲苏婉则在缝补着一件衣裳。 “爹,娘,我回来了。”宁寒出声唤道。 “寒儿回来了!”苏婉立刻放下手中活计,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仔细端详着儿子,“饿不饿?灶上还温着粥。” 宁峰也抬起头,露出憨厚朴实的笑容,他早年因采药伤了根基,修为停滞在炼体五重,性子也因此更为沉静温和:“事情谈完了?家主他们没为难你吧?” “没有,爹,娘,你们坐,我有事跟你们说。”宁寒拉着父母坐下,深吸了一口气,将今日客厅中发生的一切,王家如何趾高气扬,王芸如何鄙夷羞辱,自己如何平静应对,最终解除婚约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他没有添油加醋,语气甚至算得上平静,但宁和顺与苏婉的脸色,却随着他的讲述,一点点变得苍白,继而涨红,最终化为难以抑制的愤怒与心疼。 “岂有此理!王家…王家欺人太甚!”宁峰猛地一拍桌子,那柄被他视若珍宝的药锄都震得跳了一下。他因愤怒而喘息着,眼睛瞪得通红,“我峰是没本事!可他们怎能如此羞辱我儿!当年若不是我在黑山深处舍命救下王老爷子,他王家能有今天?如今看我们势微,便如此作态!忘恩负义!势利小人!” 苏婉早已泪盈于睫,她紧紧握住宁寒的手,声音哽咽:“我的寒儿…我苦命的孩子…那王芸,小时候来家里,看着也是个伶俐孩子,怎地…怎地变得如此刻薄!我儿哪里配不上她?她…她竟敢如此说你!”她心疼地摩挲着宁寒的手背,仿佛想抚平儿子所受的每一分委屈。 宁寒反手握住母亲冰凉的手,语气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爹,娘,你们别动气,为那样的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孩儿并不觉得委屈,反而觉得轻松。” 他看着父母,眼神清澈而坚定:“那王芸心高气傲,眼中只有天赋灵根,看不到其他。她既轻视于我,我又何必与她纠缠?道不同,不相为谋。碎了这婚约,于我而言,是解脱,而非损失。” 宁峰看着儿子平静的面容,听着他条理清晰的话语,心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欣慰,有酸楚,更有自豪。他长叹一声,重重坐回椅子上:“寒儿…你长大了,比爹强,看得通透。是爹没用,护不住你,让你受这等闲气……” “爹,您别这么说。”宁寒打断父亲的自责,“您和娘给了我最好的养育,这就足够了。至于前程,孩儿会自己挣来!” 苏婉擦去眼泪,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对,对!我儿有志气!娘知道你跟着韩大师学本事,一定有出息!让他们王家后悔去!那什么七品灵根,未必就比我儿强!”她虽不懂修行深奥,但对儿子有着盲目的信心。 宁寒心中暖流涌动,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爹,娘,还有一事要告知你们。孩儿…其实早已不是炼体六重。” 宁和顺与苏婉同时一愣。 宁寒继续道:“韩大师教导有方,孩儿于丹道、修行上皆有些际遇。如今…已是炼体十重大圆满,不日便将尝试筑基。” “什么?!” 宁峰猛地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声音都变了调:“十…十重大圆满?筑基?” 苏婉也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震惊与狂喜。 宁寒肯定地点点头:“此事关系重大,家主与师父严令保密,以防小人窥伺。就连今日王家退婚,孩儿也是故意显露炼体六重的修为。明日,师父和七长老便会秘密护送我前往黑山郡城,寻找安全之地筑基。此事绝密,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宁峰激动得浑身微微颤抖,他用力抓住宁寒的肩膀,眼眶湿润:“好!好!好孩子!爹就知道!爹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什么王家,什么七品灵根,将来必定被我儿踩在脚下!”他压抑着声音,生怕这巨大的喜悦惊动了旁人。 苏婉更是喜极而泣,双手合十,不住念叨:“祖宗保佑,韩大师恩德,家主厚爱…我儿有出息了…” 小小的堂屋内,一时间充满了激动与喜悦的气氛,先前因退婚带来的阴霾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冲散了不少。宁寒看着父母脸上重新焕发的光彩,心中那份因为隐瞒而产生的愧疚也淡去了许多。他细细叮嘱父母在他离开后要多加小心,保重身体。 一家三口又说了许久的话,直到月上中天。 然而,就在这温馨与希望交织的时刻—— “呜——嗡——!” 一声凄厉、尖锐,如同裂帛般的长啸,毫无征兆地划破了宁家府邸上空的寂静! 这长啸声并非寻常警报,其中蕴含着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带着急促、警告,甚至是一丝……绝望的意味!声音来自府邸东侧,正是暗卫驻扎与巡逻的核心区域! 堂屋内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宁峰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化为惊骇。苏婉猛地抓紧了宁寒的胳膊,脸色煞白。 宁寒霍然起身,眼神锐利如刀,瞬间望向啸声传来的方向,体内的灵力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奔腾起来。他听得出来,这绝非演习,而是真正的、最高级别的遇袭警报! “怎么回事?!”宁峰声音发紧。 几乎是同时,府邸各处,更多的示警声、呼喝声、兵刃出鞘声、以及灵力碰撞的轰鸣声,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猛地炸裂开来!远远传来,混乱而惊心! “敌袭——!” “结阵!快结阵!” “小心!是炼魂……” 一声短促的惨叫打断了呼喝,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阴冷、邪异、令人灵魂都感到战栗的气息,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小半个宁府! “炼魂宗!”宁寒瞳孔骤缩,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彻骨。 窗外的夜空,被骤然亮起的各色法术光芒映照得忽明忽灭,喊杀声、爆炸声越来越近,显然敌人来势极凶,且已经突破了外围防线! 宁和顺一把抓起墙角的药锄,将苏婉护在身后,虽然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寒儿!你和你娘待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爹!别出去!”宁寒急忙拦住父亲,他神识敏锐,已然感觉到不止一股强大的阴邪气息正在快速逼近他们这个方向!对方的目标……很可能就是他! “来不及了……”宁寒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眼神变得无比冷静,他看向父母,语速飞快,“爹,娘,你们立刻去后院假山的密道躲起来!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寒儿,那你呢?!”苏婉死死抓住儿子的手,泪如雨下。 宁寒挣脱母亲的手,将她和父亲往后门推去,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们的目标是我!我若躲起来,你们更危险!我去找师父和七长老!放心,我不会有事!” 就在这时—— “轰隆!” 院墙猛地炸开一个窟窿,碎石飞溅!三道笼罩在黑袍之中,周身翻滚着浓郁黑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窜了进来!为首一人,枯瘦的手掌中握着一柄缠绕着怨魂的骨杖,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如同毒蛇般,瞬间就锁定了站在堂屋门口的宁寒! “宁寒……找到你了!”沙哑阴森的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与杀意。 第三十一章血夜潜龙 “轰隆!” 院墙炸开的巨响犹在耳畔回荡,那三道黑袍身影裹挟着阴森鬼气踏入院中,为首者手中怨魂骨杖直指宁寒,沙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宁寒……找到你了!”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而下!宁和顺与苏婉面无血色,宁寒全身肌肉紧绷,灵力几乎要破体而出,拼死一搏的念头疯狂涌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何方宵小,敢犯我宁家!”一声雷霆般的怒喝如同炸雷般在院门口响起! 紧接着,三道强横的气息如同狂风般席卷而入!家主宁和祥须发皆张,周身筑基初期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瞬间将院内的阴冷邪气冲散了几分!韩琛与七长老宁和远一左一右紧随其后,两人面色凝重至极,眼神锐利如鹰隼,瞬间就锁定了那三名炼魂宗修士! “家主!师父!七长老!”宁寒又惊又喜。 宁和祥根本来不及多看宁寒及其父母一眼,他目光死死锁定那名手持骨杖的炼魂宗头目,感受到对方身上那丝毫不弱于自己的筑基期灵压,心知今日之事绝难善了,必须以最快速度做出决断! “韩大师!老七!带宁寒走!立刻!这里我顶着!”宁和祥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家主威严和一往无前的决绝。他话音未落,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爆射而出,双掌裹挟着沛然巨力,带起呼啸的罡风,直取那名炼魂宗头目!他必须为宁寒的逃离创造时间! “大哥!”七长老宁和远目眦欲裂,想要上前相助。 “走!”宁和祥在与骨杖碰撞的轰鸣声中再次暴喝,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与嘶哑,“记住!宁家的未来在寒儿身上!” 韩琛反应极快,他知道此刻绝非意气用事之时,一把抓住宁寒的胳膊,对宁和远厉声道:“和远!走!”同时,他另一只手猛地一挥,一道炽热的火环凭空出现,带着灼热的气浪,暂时逼退了另外两名想要绕过宁和祥冲过来的炼魂宗修士。 宁和远钢牙几乎咬碎,他知道大哥是在用生命为他们争取时间,猛地跺脚,不再犹豫,与韩琛一左一右,架起宁寒,体内灵力疯狂运转,身形化作两道模糊的流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朝着与主战场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宁家府邸的后门方向,急遁而去! “爹!娘!”宁寒被两人带着身不由己地飞掠,他拼命扭头,只看到父亲宁峰死死护在母亲苏婉身前,面对着汹涌而来的黑气,而家主宁和祥那决绝的背影,已彻底被狂暴的灵力碰撞光芒与翻滚的黑雾吞噬!他嘶声呼喊,声音却被急速后退的风声和身后的喊杀爆炸声淹没。 “寒儿!活下去!”宁峰用尽全身力气吼出的最后一声,如同钝刀般狠狠剜在宁寒的心上。 韩琛与宁和远将速度提升到极致,他们熟知宁家府邸的每一条路径,避开主要交战区域,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筑基期的修为,几个起落间,便已冲破后门,融入青林城混乱的夜色之中。 此刻的青林城,已非往日安宁。到处是火光,哭喊声、厮杀声、建筑倒塌声此起彼伏。炼魂宗的袭击显然并非只针对宁家,而是有预谋的全城性破坏与猎杀!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浓烟滚滚,昔日繁华的街道此刻如同炼狱。 两人不敢有丝毫停留,收敛气息,专挑阴暗小巷穿行,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最近的城门。他们必须赶在炼魂宗彻底封锁青林城之前冲出去! 终于,高大的城墙在望。幸运的是,这座偏门的守城士卒似乎已被城内的剧变吸引或已被清除,城门洞开,无人看守。 “快出城!”七长老低喝一声,三人如同鬼魅般掠出城门,将那片火海地狱般的青林城甩在身后。 然而,他们刚刚冲出城门不足百丈,身后便传来了尖锐的破空之声和阴冷的狞笑! “想跑?留下那小子!” 只见十几道黑色身影如同附骨之疽般从城头跃下,或从两侧阴影中窜出,紧追不舍!这些人个个气息阴邪,修为最低也是练气后期,其中更有三人,灵压赫然达到了筑基期!虽然都只是筑基初期,但人数众多,远非韩琛与宁和远两人能正面抗衡! “该死!追得这么快!”七长老宁和远脸色铁青,反手拔出腰间长剑,剑身嗡鸣,青色灵力流转,作势就要转身迎战。 “不行!他们人太多!我们被缠住就完了!”韩琛疾声阻止,他目光一扫前方地形,猛地将身边的宁寒往七长老怀里一推,力道之大,让宁寒踉跄了几步。 “和远!带他走!按原计划,去黑山郡城!找丹盟!”韩琛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严厉,他深深看了宁寒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关切,有决绝,更有无尽的托付,“寒儿,活下去!将来,替我们报仇!” 话音未落,韩琛已然转身,面对追兵!他原本平和的气息骤然变得凌厉无比,三品丹师的精神力量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虽不擅直接攻伐,却形成一股强大的威压,同时他双手急速舞动,一颗颗颜色各异、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丹药被他如同不要钱般掷向追兵!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火光、毒雾、冰棱瞬间笼罩了追兵的前路,暂时阻遏了他们的脚步。韩琛白发飞舞,衣袍鼓荡,一人独对十几名炼魂宗修士,竟凭借丹药之利,生生营造出一夫当关之势! “师父!”宁寒看着韩琛那决然挡在追兵之前的背影,目眦欲裂,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挣扎起来,想要冲回去。 “走啊!”七长老宁和远怒吼一声,强健有力的手臂如同铁钳般死死箍住宁寒,不顾他的挣扎,体内灵力疯狂注入双腿,速度再次飙升,向着远方的黑暗头也不回地疾驰!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看到韩琛被淹没的身影,自己也会失去理智。 宁寒被七长老强行带着飞掠,他最后回望的那一眼,看到的只有青林城那片映红夜空的火海,听到的只有身后传来的、师父韩琛那一声暴喝之后更加激烈的爆炸与厮杀声! 父母怎么样了?家主怎么样了?师父他……能挡住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并非此世之人,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曾经在那个世界,他便已经历过失去至亲的彻骨之痛,那是烙印在灵魂深处、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本以为穿越至此,拥有了新的家庭、关爱他的师父长辈,可以弥补那份遗憾,可为何……为何又要让他再一次经历这一切?! 这种眼睁睁看着亲人为了自己而陷入绝境,自己却只能狼狈逃窜的滋味,比刀割更疼,比火焚更烈!他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却浑然不觉。 “啊——!”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眼中血丝弥漫,泪水混合着无尽的愤怒与不甘,模糊了视线。 “宁寒!冷静点!”七长老宁和远感受到宁寒身上那几乎要失控的悲愤气息,一边竭力维持着极限速度,一边厉声喝道,他的声音同样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悲痛,“这不是伤心的时候!哭有什么用!愤怒有什么用!记住今晚!记住这份痛!只要你活着,只要你变得足够强大,我宁家就还有希望!家主、韩大师、你父母……他们的牺牲才有价值!你若死了,或是沉溺于悲痛止步不前,那才是真正的辜负!” 七长老的话如同重锤,字字敲在宁寒的心上。他哪里知道,宁寒此刻承受的,是双份的、跨越两世的失去之痛!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远非寻常少年所能体会。 宁寒猛地抬起头,任由泪水被疾风吹干,他死死咬住下唇,直至尝到腥甜的血味。他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再嘶吼,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深深地、仿佛要将这一刻烙印在灵魂深处一般,最后望了一眼那已成为一个小光点的、燃烧的青林城。 然后,他转回头,看向前方无边无际的黑暗,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一字一句地对七长老说道: “七长老,我不会死。” “我会变得比任何人都强。” “炼魂宗……还有所有参与今夜之事的人……” “我,宁寒,在此立誓,必让他们……血债血偿!”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夜风中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志,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冻结。 七长老宁和远感受到宁寒身上那股骤然变化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气息,心中不由一凛,正欲开口,脸色却猛地一变!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山坳阴影中,一道更加浓郁、更加令人灵魂战栗的黑色雾气,如同活物般缓缓升起,一股远超之前所有追兵的、达到筑基中期巅峰的恐怖灵压,如同无形的牢笼,瞬间将两人笼罩! 一个阴恻恻的,带着猫捉老鼠般戏谑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啧啧啧……好感人的誓言,好坚毅的心性。可惜啊,天才,总是容易夭折的。你们……这是打算往哪儿去啊?” 第三十二章断崖惊变 七长老宁和远带着宁寒,将速度催谷到极致,风驰电掣般向着远离青林城的方向亡命飞遁。夜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却远不及身后那片火海和可能已经陨落的亲人带来的心痛。宁寒紧咬着牙关,将所有的悲愤与无力感死死压在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活下去,变强,复仇!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暂时甩脱追兵,稍稍松一口气,准备辨认方向,按照原计划前往黑山郡城时,前方不远处的山坳阴影中,异变陡生!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黑色雾气,如同从九幽地府渗出般,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前方的道路。这黑雾并非简单的遮蔽视线,其中更蕴含着一种直刺灵魂的阴冷与邪异,让宁寒与七长老浑身的血液都几乎要冻结。 紧接着,一股远超之前所有追兵的恐怖灵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降临!这灵压沉重、粘稠,带着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牢牢锁定了两人,让他们前冲的身形猛地一滞,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之中。 筑基中期巅峰!甚至,可能半只脚已经踏入了筑基后期! 七长老宁和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他猛地将宁寒护在身后,自己则挺直了脊梁,直面那翻涌的黑雾,声音干涩而沉重:“…炼魂宗坛主?!” “呵呵呵……”一个阴恻恻的,带着猫捉老鼠般戏谑与残忍的声音,从黑雾深处慢悠悠地响起,“感知不错。本座,炼魂宗黑山分坛,坛主——墨渊。” 黑雾缓缓向两侧分开,一个完全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显现出来。他身形并不高大,但站在那里,却仿佛是整个黑暗的中心。兜帽下是一片深邃的阴影,只有两点猩红的光芒在其中闪烁,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之瞳,牢牢地钉在宁寒身上。 “宁家小子,果然是一块难得的璞玉。九岁的一品丹师…啧啧,若非黑鹫那废物办事不力,五年前你就该入我炼魂宗门下了。”墨渊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令人头皮发麻。 宁寒感受到那如同实质般的目光扫过自己,灵魂深处传来一阵战栗,但他强行稳住心神,眼神冰冷地与那两点猩红对视,没有丝毫退缩。 “跑!”七长老宁和远猛地一声暴喝,他知道绝不能在此停留!他一把抓住宁寒的手臂,体内灵力不顾一切地燃烧起来,竟是不再沿着大路,而是折转向着旁边一座陡峭的山峰疾冲而去!这是无奈之举,山路崎岖,或许能借助地形稍作周旋,哪怕只有一线生机! “垂死挣扎。”墨渊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并未立刻追击,只是不紧不慢地迈出一步,身形便如同鬼魅般飘出十数丈,始终如同阴影般吊在两人身后,那强大的灵压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他们。 山路险峻,怪石嶙峋。七长老宁和远带着宁寒,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如同猿猴般在陡坡和岩石间纵跃。宁寒也拼命催动体内灵力,配合着七长老。两人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但身后的那股阴冷气息却始终如影随形,并且越来越近! 墨渊似乎很享受这种猎物在绝望中奔逃的过程,他并未立刻下杀手,只是偶尔随手挥出一道黑气,如同鞭子般抽向两人,逼得他们狼狈躲闪,险象环生。 “嗤!”一道黑气擦着宁寒的肩膀掠过,将他肩头的衣衫腐蚀出一个大洞,皮肤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一股阴寒之力试图钻入经脉,被他竭力运转气血逼退。 “寒儿,坚持住!”七长老嘴角已经溢出了一丝鲜血,那是强行透支灵力导致的经脉受损。 终于,他们攀上了峰顶!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两人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峰顶之后,并非想象中的下山之路,而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断崖!崖下云雾缭绕,罡风呼啸,如同巨兽张开的吞噬一切的大口。这是一条绝路!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七长老宁和远猛地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万丈深渊,又回头望向那如同闲庭信步般缓缓逼近的黑袍身影,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悲愤涌上心头。他仰起头,望着那被火光和黑烟映衬得异常诡异的夜空,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 “老天爷!你…你是真要断我宁家最后的希望啊——!!!” 这啸声充满了不甘、愤怒与无尽的苍凉,在空旷的山巅回荡,闻之令人心碎。 “哈哈哈哈!”墨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再次响起,他停在距离两人十丈之外,猩红的目光饶有兴趣地扫过状若疯狂的七长老,最后定格在面色苍白却眼神倔强的宁寒身上。 “绝望吗?痛苦吗?这就是弱者的悲哀。”墨渊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小家伙,本座可以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乖乖跟我走,拜入我炼魂宗门下,以你的丹道天赋,必得宗主重用,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远非这区区宁家可比。” 他顿了顿,猩红的目光瞥向气息萎靡的七长老,语气轻蔑:“至于他…只要你点头,本座可以大发慈悲,饶他一条贱命,让他回去给你那可能已经死绝的宁家报个信。如何?用你的自由,换他一条活路。很划算,不是吗?” 七长老宁和远闻言,身体猛地一颤,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宁寒。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心灰意冷的绝望,有深切的担忧,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寒儿…别听他的…炼魂宗狼子野心,跟他们走…生不如死…”他每说一个字,嘴角溢出的鲜血就更多一分,“我宁家…没有孬种!更没有…跪着生的废物!”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宁家子弟最后的骄傲与风骨! 话音未落,七长老宁和远眼中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光彩,那是一种燃烧生命与灵魂的决绝光芒!他周身原本萎靡的气息陡然间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疯狂暴涨,甚至暂时冲破了墨渊灵压的束缚! “老狗!跟我一起下去吧!”七长老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整个人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体内灵力如同火山喷发般凝聚于双掌,带着一股惨烈无比、同归于尽的气势,不顾一切地朝着墨渊猛扑过去!他竟是要自爆丹田,为宁寒争取那最后一丝渺茫的机会! “七长老!不要!”宁寒目眦欲裂,嘶声呐喊! 然而,面对七长老这搏命一击,墨渊只是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他甚至没有动用那诡异的骨杖,只是随意地抬起了被黑袍笼罩的右腿,看似缓慢,实则快如闪电,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踹在了七长老的胸口! “噗——!” 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巨响传来。 宁寒清晰地看到,七长老前冲的身影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回,胸口明显凹陷下去一大块,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口中狂涌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血色弧线。他重重地摔落在几丈外的岩石上,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只有那双兀自圆睁的眼睛,还望着宁寒的方向,里面充满了未尽的话语与不甘。 “七…七长老……”宁寒呆呆地看着那具再无生息的躯体,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家主、父母、师父韩琛…现在,连最后护着他的七长老,也为了他,倒在了这片冰冷的山崖之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疯狂与暴戾,如同岩浆般从他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理智! 墨渊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轻轻甩了甩并不存在的鞋底灰尘,猩红的目光再次投向如同孤狼般伫立在崖边的宁寒,语气依旧带着那种令人作呕的戏谑:“好了,碍事的苍蝇已经拍死了。现在,该你做出选择了,小家伙。是乖乖跟我走,享受荣华与力量,还是…像他们一样,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宁寒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睛已经彻底变成了赤红色,里面燃烧着滔天的恨意与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他死死地盯着墨渊,那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刃,一字一句,从齿缝里挤出来,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想要我为你们所用…做梦!!!” 话音未落,在墨渊那两点猩红光芒骤然收缩,似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刚欲出手阻拦的瞬间—— 宁寒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纵身一跃,决绝地跳向了那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罡风呼啸的万丈断崖! 身影,瞬间被浓雾吞噬! 墨渊的身影倏忽间出现在崖边,猩红的目光穿透云雾向下望去,却只看到一片无尽的黑暗与翻涌的雾气,哪里还有宁寒的影子?他兜帽下的阴影中,传来一声恼怒的低吼: “混账小子!竟然……” 而此刻,极速下坠的宁寒,感受着刮骨蚀髓般的罡风,意识在巨大的风压和失重感中逐渐模糊。就在他以为即将粉身碎骨之际,忽然,他气海丹田最深处,那本一直沉寂无声、自他穿越之初便存在的古朴书籍,毫无征兆地,微微颤动了一下。 第三十三章谜岸萍踪 不知在黑暗中沉浮了多久,意识如同散落的碎片,时而凝聚,时而飘远。剧烈的疼痛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每一寸筋骨,撕裂般的痛楚从四肢百骸传来,最终将宁寒从无边的混沌中强行拉扯出来。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一道有些刺目的阳光,从一扇小小的木窗斜照射来,在空气中划出清晰的光柱,无数微尘在光柱中静谧地飞舞。光线落在身上,带来些许暖意,驱散了些许坠崖时那彻骨的寒意。 他眨了眨眼,适应着光线,开始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小房。除了一张他正躺着的、铺着干草和粗布褥子的硬板床,就只有一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桌,和两把歪歪扭扭的竹椅。墙壁是泥土夯实的,表面粗糙,挂着几串早已风干不知名的草药,散发出淡淡的、混合着土腥和药草的气味。屋顶由茅草和木板搭成,几缕阳光正从缝隙间漏下,形成斑驳的光点。 这是哪里?我还活着? 宁寒心中瞬间涌起这个念头,紧随而来的便是全身那火辣辣的、无处不在的剧痛。他试图动一下手指,钻心的疼痛立刻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打碎了又重新勉强拼接起来的陶罐,稍一用力就会再次崩散。 就在他强忍剧痛,试图撑起身体,更仔细地观察环境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待到那人走近,宁寒才看清,那是一位老者。老者看上去年岁极大,满脸深深的皱纹如同干涸土地上的裂痕,记录着岁月的沧桑。他头发灰白,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着几个补丁的灰色布衣,身形有些佝偻,但一双眼睛却并不浑浊,反而透着一种历经世事的平和与淡然。 老者见宁寒睁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讶色,随即走到床边,低头看着他,声音有些沙哑,却还算温和:“小子,你醒了?” 宁寒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发出的声音如同破风箱般嘶哑难听。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坐起来。 “别动,别动。”老者连忙伸出手,虚按了一下,示意他躺好,“你身受重伤,筋骨断裂了不知多少处,内腑也受了震荡。我没什么大本事,不懂高深医术,只能采些寻常草药给你外敷内服,能不能活过来,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我前几日去山外采购米盐,在回流湾的江边发现的你。当时你浑身是伤,泡得发白,就剩一口气吊着。我看你还有心跳,就把你背了回来。若是你醒不过来,我也只能在后山挖个坑,让你入土为安了。” 宁寒听着老者平淡的叙述,心中却掀起了波澜。回流湾?江边?自己从那么高的断崖跳下,竟然没有被摔得粉身碎骨,而是坠入了江河,被水流冲到了这里?这简直是奇迹! 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用嘶哑的声音艰难地说道:“多…多谢…老人家…救命之恩……”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胸腹间的剧痛。 老者摆了摆手,走到桌边,倒了一碗温水,小心地扶着宁寒的头,一点点喂他喝下。清凉的水滑过干涸的喉咙,宁寒顿时感觉舒服了不少。 “举手之劳罢了,碰上了,总不能见死不救。”老者放下碗,看着他,那双平和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探究,“小子,你是怎么受的伤?看你年纪轻轻,这身伤…可不寻常。你家住哪里?可还有亲人?我好设法通知他们。” 这个问题如同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中了宁寒内心最深的痛处。青林城的火光,家主决绝的背影,师父挡在追兵前的怒吼,七长老被踹飞时喷出的鲜血……一幕幕画面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没。仇恨的火焰在心底疯狂燃烧,但他死死地压住了。 不能暴露!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是宁寒!炼魂宗势力庞大,耳目众多,一旦走漏消息,不仅自己必死无疑,宁家所有人的牺牲都将失去意义!报仇!他必须活下去,必须隐藏起来,直到拥有足够的力量! 电光火石间,宁寒心中已有了决断。他脸上适时地露出茫然和痛苦交织的神色,眉头紧紧皱起,仿佛在努力回忆,最终却徒劳无功。他抬起那双因为伤痛和“困惑”而显得有些脆弱无助的眼睛,看向老者,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不确定: “我…我…想不起来了…老人家,我…我只记得浑身剧痛,醒来就在这里了…之前发生了什么,我家在哪里,我叫什么…我…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晃了晃脑袋,表现出极大的痛苦和混乱,“一想头就好痛……” “失忆了?”老者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仔细打量着宁寒的脸,似乎想从上面找出些许伪装的痕迹。宁寒努力维持着那副茫然无措、因“头痛”而略显痛苦的表情,眼神尽量放空。 看了半晌,老者似乎并未发现什么明显的破绽,他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唉,看来是伤到头了,这倒是麻烦。这世道,兵荒马乱的,记不起也好,少些烦恼。” 他沉吟了片刻,像是在思索如何安置宁寒,然后说道:“既然你无处可去,什么都想不起来,若是愿意,就先跟着我吧。我这里虽然清苦,但好歹是‘玄雾宗’的地界,还算安稳。我这把老骨头,是宗门外围负责打理东面这一片药圃和附近几处产业的杂役,平日里也兼管着这边角处一个小伙房的杂事。你伤好了,若是愿意,就在伙房帮帮忙,劈柴、挑水、打扫些杂事,总归有口饭吃,饿不死。” 玄雾宗?宁寒心中一动,这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宗门名字。看来自己确实被江水冲到了很远的地方。他目前重伤未愈,无处可去,隐姓埋名留在此地,借助这看似普通的杂役身份隐藏起来,确实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他脸上立刻挤出感激的神色,虽然牵动了伤口让他嘴角抽搐,但还是努力说道:“多…多谢老人家收留…我…我愿意干活…只是我这样……” “无妨,你先安心养伤。”老者摆了摆手,“伙房的活计不重,等你伤好了再说。以后,你就暂时叫我木老吧。至于你…”他看了看宁寒,“既然想不起名字,总得有个称呼。” 木老的目光扫过宁寒因为失血和伤痛而显得异常苍白的脸,随口道:“看你脸色白的,以后就叫你‘小白’吧,也好记。” 小白……宁寒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但立刻低下头,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顺从地应道:“是…谢木老赐名。” 木老点了点头,似乎对安置好宁寒(现在的小白)感到满意。他站起身,说道:“你刚醒,身子虚,再歇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和草药。”说完,他便转身,佝偻着身子,慢悠悠地走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阳光和尘埃在无声地舞动。 宁寒,不,现在他是“小白”了,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的剧痛依旧清晰,但那双原本刻意表现出茫然的眼睛里,此刻却锐利如刀,充满了冰冷的恨意与无比坚定的求生欲望。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尝试内视自己的丹田。气海之中,那缕本源灵力虽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但并未熄灭。而更深处,那本沉寂的古朴书籍,依旧静静地悬浮着,只是书页的边缘,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极其微弱的温润光泽。 木老…玄雾宗…杂役…伙房… 这里,似乎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而他那看似随口说出的“失忆”,真的能瞒过这位看似普通、眼神却透着不凡的木老吗? 第三十四章雾隐灶台 在木老那不算精细、却足够及时的草药敷治和粗茶淡饭的喂养下,五天后,宁寒终于能够勉强支撑着,颤巍巍地从那张硬板床上坐起,然后,扶着墙壁,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挪地下了地。 双脚触及冰冷而坚实的地面时,一股虚弱感夹杂着伤口被牵动的刺痛瞬间袭来,让他眼前微微发黑,不得不紧紧抓住床沿,大口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稳。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依旧缠着不少干净的布条,掩盖着下面纵横交错的伤口和淤青,动一动,便传来阵阵钝痛和痒意,那是伤口在缓慢愈合的迹象。 这五天,对他而言,既是身体的煎熬,也是心灵的酷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每一分每一秒,脑海中都不受控制地反复闪现青林城冲天的火光、家主宁和祥决绝的背影、师父韩琛掷出丹药时的怒吼、七长老宁和远被一脚踹飞喷出的血雾……还有父母最后那声“寒儿,活下去!”的嘶喊。仇恨如同毒焰,日夜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几欲疯狂。 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忍耐。他如今是“小白”,一个失去记忆、侥幸被救的落魄少年。他不能流露出任何与这身份不符的情绪,更不能让人察觉到那深藏在骨髓里的恨意与急于恢复力量、复仇雪耻的迫切。 木老每日都会来看他几次,换药,送饭,话不多,只是默默观察着他的恢复情况。宁寒能感觉到,木老那双看似平和的眼睛背后,藏着审视。他不敢有丝毫大意,每次木老问起他是否想起什么,或是谈及外界的事情,他都只是茫然地摇头,或是以头痛搪塞过去。 总是这样被人照顾着,宁寒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寄人篱下的不安和羞愧。他宁寒,何曾如此无力过?即便前世身为普通人,也从未像现在这般,如同废人一样需要他人端茶送水。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宁寒看着窗外洒进的阳光,心中暗道,“必须尽快恢复,必须做点什么,哪怕是最微末的杂役,也要体现出自己的价值,不能白白受人恩惠。” 于是,在感觉双腿终于有了一丝力气后,他扶着墙壁,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挪出了那间小屋。 屋外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同样简陋,晾晒着一些普通的草药,角落里堆着柴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炊烟和食物混合的味道。他循着味道和隐约的说话声,艰难地挪到了旁边一间稍大些的、冒着袅袅青烟的屋子前——这里便是木老负责的那个小伙房。 伙房门口挂着半截旧布帘,宁寒掀开布帘,一股更浓郁的热气夹杂着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只见灶台里柴火正旺,大铁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什么东西。几个穿着粗布衣裙、腰间系着围裙的大婶大妈正围坐在一个小木桌旁,一边手脚麻利地摘着野菜,清洗着土豆,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笑着。 宁寒的出现,让热闹的伙房瞬间安静了一下。几位大婶大妈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脸色苍白、身上还带着伤的少年。 一个面相和善、体型微胖的大婶最先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菜篮子,走了过来,关切地问道:“哎呦,你就是木老前几天捡回来的那个孩子吧?叫…叫小白是吧?怎么这就下地了?伤好些了吗?” 宁寒努力挤出一个带着些许腼腆和虚弱的笑容,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有些沙哑:“谢谢大婶关心,好…好一些了。总是躺着,心里过意不去,想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他目光落在那些待处理的蔬菜上,“我…我可以帮忙摘菜。” “哎哟,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胖大婶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连忙扶着他,让他在一个小马扎上坐下,“快坐下,快坐下,别累着了。摘菜好,这活儿轻省,你就坐这儿慢慢弄。” 其他几位大妈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是啊是啊,看着就让人心疼,脸色这么白。” “木老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真是可怜见的……” “不过模样倒是挺周正的,就是瘦了点。” 一位头发花白、眼神却挺精神的老大妈,一边递给他一小筐翠绿的野菜,一边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啧啧道:“小白啊,瞧你这眉眼,底子不错,等养好了伤,肯定是个俊后生!有没有想过以后啊?要不要大妈给你在宗里物色个仙子姐姐?” 这话一出,其他几位大婶都哄笑起来。 “张妈,你就别逗人家孩子了!瞧把小白羞的!” “就是,宗门里的仙子们哪是咱们这些伙房的人能高攀的?” “不过说起来,咱们玄雾宗外门弟子里面,确实有几个水灵灵的姑娘,性子也好……” 宁寒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有些窘迫,脸上不由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他只能低下头,装作专注地摘着手中的野菜,一边憨憨地笑着,含糊地应着:“大婶们说笑了…我…我现在这样,能吃饱饭就知足了…” 他这副害羞又老实的样子,更是博得了大婶们的好感。胖大婶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地笑道:“害,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咱们虽然是伙房的,也是玄雾宗的人不是?小白你勤快懂事,将来未必没有出息!张妈,你眼光毒,可得给咱们小白留意着点!” 那张妈一听,更来劲了,凑近了些,压低了些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我跟你们说啊,前两天我给西苑那边送东西,看见一个新来的外门女弟子,那叫一个水灵!听说灵根资质也不错,关键是没什么架子,见人还笑呢!小白,要不要张妈哪天……” 宁寒心中哭笑不得,他大仇未报,身如浮萍,哪有心思想这些风花雪月之事。但他深知此刻自己的人设,只能继续维持着那憨厚腼腆的模样,连连摆手:“张妈,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我…我先把这些菜摘完……”说着,手下动作更快了些,似乎想用忙碌来掩饰尴尬。 他摘菜的动作起初还有些生疏和缓慢,但很快便熟练起来。前世作为普通人,这些家务活倒也并不陌生。而且,他敏锐地发现,自己在处理这些普通野菜时,指尖似乎能隐隐感受到其中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生机气息。这并非灵力,更像是一种…对植物本身生命状态的直觉。是那本神秘古书带来的影响,还是自己穿越后灵魂异变的结果? 他心中念头转动,表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专注地、安静地做着手中的活计。他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做事时的认真专注,让几位大婶看在眼里,更是喜欢。 “瞧这孩子,做事多踏实。” “嗯,不毛躁,是个好性子。” 就在伙房内气氛融洽,充满烟火气息的谈笑之时,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布帘被掀开,一个穿着玄雾宗最低阶杂役服饰、面色有些慌张的年轻男子探头进来,语气急促地喊道:“李婶!张妈!快!执事堂那边临时要招待几位从山外来的客人,让赶紧准备些精细点的茶点和饭菜送去!要快!” 被称为李婶的胖大婶闻言立刻站了起来,擦了擦手,眉头皱起:“临时要?这都什么时辰了!伙房现有的都是粗粮淡菜,哪来得及准备精细的?” 那杂役苦着脸道:“我也不知道啊,是上面突然吩咐下来的,说客人身份不一般,不能怠慢。执事发话了,让想想办法,库房里应该还有些存着的灵谷和风干的低阶兽肉……” 伙房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紧张和忙碌起来。大婶们纷纷起身,开始翻找库房。宁寒安静地坐在角落,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是一动。招待山外来的客人?身份不一般?他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手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那进来传话的杂役目光扫过伙房,似乎这才注意到角落里多了一个陌生的、脸色苍白的少年,他随口问了一句:“李婶,这小伙子是?” 李婶一边翻找着东西,一边头也不抬地回道:“哦,他是木老前几天救回来的,叫小白,伤了脑袋,记不得事了,现在在咱们这儿帮忙。” 那杂役“哦”了一声,没太在意,又催促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然而,宁寒的心,却因为这句看似平常的问话,微微悬了起来。他低着头,看着手中翠绿的野菜,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玄雾宗…山外来客…这平静的杂役生活之下,似乎也开始泛起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涟漪。这些突然到来的“客人”,会是什么人?他们的到来,会打破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这点暂时的安宁吗? 第三十五章雾海潜渊 日子如同山涧的溪流,在不惊不乍中悄然滑过。自那日伙房临时接待山外来客的小小风波后,宁寒心中那隐隐的不安,并未等来预想中的坏事情。玄雾宗外门这片偏僻的角落,仿佛真的与世隔绝,重归于那种单调而平静的节奏。 通过与伙房几位大婶大妈日渐熟稔的交谈,宁寒如同拼图一般,终于对自身所处的环境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咱们玄雾宗啊,那可是正经的修仙门派!”胖胖的李婶一边用力揉着面团,一边带着与有荣焉的语气说道,“听说宗门里有能飞天遁地的仙人哩!不过那都是内门的仙师们,咱们外门的,多是些资质普通、或者像我们这样没什么天赋,只能做些杂役活计混口饭吃的。” 张妈接过话头,用沾着菜叶的手比划着:“外门弟子也得修炼,练那什么…引气诀?反正挺玄乎的。他们住在山腰那些整齐的房子里,每隔几天还有执事讲课。咱们这伙房,就是管着这一片外门弟子和杂役的吃喝拉撒。” 宁寒默默地听着,手里熟练地剥着蒜瓣,适时地露出好奇又懵懂的表情:“内门…外门…那,李婶,张妈,你们听说过黑水郡城吗?或者…青林城?” “黑水郡城?”李婶停下揉面的动作,歪着头想了半天,又看向张妈和其他人,“没听说过。青林城?好像…也没印象。小白啊,你是不是记错了?咱们这方圆几千里,最大的就是依附咱们玄雾宗的‘云雾坊市’了,再往外,那可就是蛮荒之地,听说妖兽多得很哩!” 木老偶尔过来,宁寒也旁敲侧击地问过类似的问题。木老的反应更为平淡,他只是抬起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皮,淡淡地看了宁寒一眼,沙哑地道:“黑水郡?没听过。小子,别想那么多,这世道,能安安稳稳活着就不易。玄雾宗够大,够你藏身了。” 藏身?宁寒心中微微一凛,木老这话是无心,还是意有所指?他不敢深究,只能顺从地点头称是。 既然打听不到任何关于黑水郡乃至青林城的消息,宁寒便彻底沉下心来。他知道,自己如今实力低微,又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域,贸然探寻,无异于自寻死路。眼下最重要的,便是隐藏好自己,尽快恢复实力。 从此,外门伙房多了一个沉默寡言、做事却异常认真细致的少年“小白”。他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帮着挑水、劈柴、打扫院落,但凡力所能及的活计,他都抢着去干。他那份远超年龄的沉稳和勤快,赢得了伙房所有大婶大妈的喜爱和照顾,有什么好吃的,总会给他留上一口。 然而,无人知晓,每当夜深人静,独自躺在那张硬板床上时,宁寒便会悄然运转起韩琛所授的敛息术,将自身气息完全收敛,然后开始引导体内那微弱的本源灵力,缓缓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和气海。他不敢有大的动作,更不敢引动天地灵气,只是如同春雨润物般,一丝一毫地滋养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断裂的经脉在灵力流过时如同被无数细针穿刺,气海中那本已凝聚的根基布满裂痕,每一次试图凝聚灵力,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但宁寒咬紧牙关,汗如雨下,却从未有一刻放弃。复仇的火焰,是支撑他忍受这一切的唯一动力。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无人察觉的暗处,宁寒的伤势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得益于那本神秘古书潜移默化带来的、对自身气血和灵力远超常人的掌控力,以及韩琛曾经为他打下的无比扎实的根基和提供的丹药残余药力,他的恢复进程远比预想中要快。 一个月,两个月……当山间的雾气染上深秋的寒凉时,宁寒的修为,已然在悄无声息中,重新回到了炼体十重大圆满的境界!气血充盈,筋骨强健,甚至比受伤之前,更多了一份历经磨难后的坚韧与内敛。 这一切,都被他完美地隐藏在敛息术之下。在伙房的李婶张妈眼中,小白依旧是那个脸色比刚来时红润了些、力气大了些、但修为低微(她们感知中依旧是炼体六重左右)的懂事少年。偶尔有外门弟子前来伙房办事,目光扫过宁寒,也并未在他这个“普通杂役”身上停留片刻。宁寒的敛息术,连筑基期的韩琛都曾称赞,瞒过这些最多练气期的外门弟子,自然不在话下。 日子,似乎真的步入了一种表面上的安静祥和。白天,他是勤恳杂役“小白”,听着大婶们的家长里短,感受着这凡俗烟火气的温暖;夜晚,他是背负血海深仇的宁寒,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默默舔舐伤口,积蓄着力量。 然而,每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那被强行压抑了一整天的记忆与情感,便会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疯狂地撕咬着他的内心。 父亲宁和顺那憨厚而决绝的背影,母亲苏婉泪眼婆娑的呼喊,家主宁和祥推开他们时那声“这里我顶着”的暴喝,师父韩琛掷出丹药、转身迎向追兵时最后的凝视,七长老宁和远被一脚踹飞、鲜血狂喷的惨烈画面……还有青林城那映红夜空的火海,炼魂宗修士那阴森诡异的黑袍和猩红的目光…… 一幕幕,清晰得如同昨日,反复在他脑海中上演。心痛如绞,恨意滔天,常常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用肉体的疼痛来对抗那灵魂深处的煎熬。泪水有时会不受控制地滑落,打湿了粗糙的枕头,但很快又被他狠狠擦去。 “不能哭…宁寒,你不能哭…”他在心底无声地嘶吼,“眼泪换不回任何东西!只有力量!只有活下去,变得足够强大,才能让那些付出生命保护你的人…死得其所!” 这痛苦的煎熬,与活下去的动力,如同冰与火,在他心中交织、碰撞、融合,最终淬炼成一颗更加冰冷、更加坚硬、也更加执着的复仇之心。 这一日,天色阴沉,山间的雾气格外浓重,几乎化不开。宁寒像往常一样,在伙房后院默默地劈着柴。柴刀起落,精准而稳定,每一刀都蕴含着他对自身力量恰到好处的控制。 就在这时,木老佝偻的身影从浓雾中慢慢走了出来,他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布袋,径直走到宁寒面前,将布袋递给他。 “小白,”木老的声音依旧沙哑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库房那边新到了一批低阶的‘雾隐菇’,说是对稳定心神、滋养气血有点微末效果,分到我们伙房一些。你晚上煮汤时,给自己加一点。你神魂似乎有些不稳,这东西或许有点用。” 宁寒劈柴的动作猛地一顿,心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神魂不稳?! 木老怎么会知道他神魂不稳?! 他自问敛息术运转无虞,白日里也从未流露出任何异常情绪,这木老…他究竟是什么人?难道他一直都在暗中观察自己?他看出什么了? 宁寒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脸上努力维持着那副憨厚懵懂的表情,接过布袋,感激地道:“谢…谢谢木老。我…我晚上就试试。” 木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要穿透他伪装的外表,直抵灵魂深处。但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点了点头,便又佝偻着身子,慢悠悠地转身,重新走进了那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之中,身影很快模糊不见。 宁寒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袋还带着湿气的雾隐菇,只觉得那布袋重若千钧。他望着木老消失的方向,浓雾缭绕,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木老…他到底知道多少?这看似平静祥和的玄雾宗外门伙房,这看似普通平凡的杂役老人,其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自己这小心翼翼的隐藏,真的成功了吗? 第三十六章雾海微澜 日子依旧如同山涧里那潺潺的溪水,在不紧不慢地流淌。或许真的是自己多想了。木老那日递来雾隐菇后,便再未有过任何异常的举动或言语,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佝偻着身子打理药圃和伙房事务的模样。宁寒心中的那点惊疑,也随着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渐渐被压回了心底最深处,如同沉入潭底的石子,虽在,却不轻易泛起涟漪。 清晨,当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山间的浓雾还未完全散去,宁寒便已起身。他熟练地挑起靠在墙角的扁担和水桶,踏着湿滑的青石板小径,走向不远处的那眼山泉。冰凉的泉水灌满木桶,沉甸甸地压在肩头,对于已经恢复炼体大圆满的他而言,这重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他依旧保持着步履沉稳,甚至故意让扁担发出些许“吱呀”的声响,像一个真正需要费些力气的少年杂役。 挑完水,便是劈柴。伙房后院堆着小山般的硬木柴。宁寒挽起袖子,露出看似瘦削实则线条流畅、蕴藏着爆发力的胳膊。他拿起那把有些卷刃的柴刀,掂量了一下,随即手腕抖动,柴刀划出一道道简洁利落的弧线。 “咔嚓!咔嚓!” 清脆的劈裂声在清晨湿润的空气里格外清晰。木柴应声而开,断面光滑整齐。他控制着力道,既不让柴刀显得过于锋利,也不让自己表现得过于轻松。每一刀落下,都仿佛带着某种独特的韵律,那是他将对自身力量的控制,融入了这最普通的劳作之中。 当太阳完全升起,驱散了些许雾气,将金色的光芒洒满小院时,宁寒已经将水缸挑满,柴火也劈好了足够一天使用的分量。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脸上也因为活动而多了几分健康的红润。 “小白!快进来歇歇,喝口热水!”伙房里,李婶洪亮的嗓门传了出来。 宁寒用袖子擦了擦汗,应了一声,走进那间充满了烟火气息的屋子。灶膛里的火已经生起,温暖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张妈、王嫂等几位大婶大妈早已就位,正围坐在小桌旁,手脚麻利地处理着今天需要的食材。 宁寒很自然地坐到自己的小马扎上,拿起一把翠绿的野菜,熟练地摘掉老叶,剔除根须上的泥土。他的动作不快,却异常精准,没有一丝多余。 “哎呦,瞧瞧咱们小白,这菜摘得,比我这干了十几年的老婆子还干净利索!”张妈一边削着土豆皮,一边笑着打趣。 王嫂也附和道:“就是,人勤快,模样也周正。小白啊,要不是你记不得事了,婶子真想把你认作干儿子!” 宁寒抬起头,露出一个略带腼腆的憨厚笑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王嫂,您又说笑了…我就能干点这些粗活。” “粗活怎么了?能把粗活干好也是本事!”李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水走过来,塞到宁寒手里,“快喝点,暖暖身子。咱们这玄雾宗啊,虽然仙师们高高在上,可底下这些吃喝拉撒,哪一样离得开咱们这些干粗活的?” 宁寒接过碗,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水,感受着那份暖意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他安静地听着大婶们闲聊,从东家长西家短,到昨天哪个外门弟子修炼出了岔子闹了笑话,再到云雾坊市里哪家铺子的布料又涨价了……这些琐碎而充满生活气息的谈话,对他而言,是一种奇异的安抚,暂时隔绝了那深藏在心底的血海深仇。 说着说着,话题不知怎的,就转到了宗门的大事上。 “哎,你们听说了没?再过个把月,咱们玄雾宗又要开山门了吧?”张妈忽然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地说道。 “开山门?”王嫂手上的动作一顿,好奇地抬起头,“就是那个…招收新弟子?” “对啊!”李婶接过话头,声音也下意识地放低了些,仿佛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听说规矩还是老样子,年龄在八岁到十五岁之间,只要身具灵根,不管出身,都有机会进入宗门修炼哩!这可是鱼跃龙门的好机会啊!” 宁寒摘菜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只是耳朵悄悄地竖了起来。 “八到十五岁…”张妈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正在安静摘菜的宁寒,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熟悉的、带着促狭的笑容,“哎,小白,我瞅着你年纪正好合适啊!要不要也去试试?万一你也有那什么…灵根呢?说不定就能一步登天,成为外门弟子,以后就不用在我们这伙房劈柴挑水啦!” 宁寒心中猛地一跳!开山门!招收弟子!年龄八至十五岁!这无疑是一个机会,一个可能让他更快接触到修行资源,更快恢复甚至提升实力的机会!以他如今的真实修为和灵魂力量,伪装成一个刚入门的、有些天赋的弟子,混入外门,似乎并非难事。 但他立刻按捺住了这股冲动。风险太大了!测试灵根时,会不会暴露他丹田的异常?会不会被高阶修士看穿敛息术?炼魂宗的势力范围到底有多大?玄雾宗内部是否安全?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他脸上适时地露出惊讶和茫然,还带着点不知所措的羞赧,连连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张妈,您就别拿我开心了…我…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说不定就是个普通的凡人,哪有什么灵根…能在伙房跟着木老和各位婶子干活,有口饭吃,我就很知足了…”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显得十分没有底气。 “瞧你这孩子,一点志气都没有!”李婶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虚点了点他,“试试又不要钱!万一呢?咱们伙房要是真出了个修仙的苗子,那我们脸上也有光啊!” “就是就是,”王嫂也笑着帮腔,“小白,我看你挺机灵的,说不定真有那份仙缘呢!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婶子啊!” 宁寒只是低着头,憨憨地笑,不再接话,手下更快地摘着菜,仿佛想用忙碌来避开这个话题。大婶们见他这副模样,也只当他是害羞和缺乏自信,又笑闹了几句,便将话题转向了别处,讨论起这次开山门,附近哪些村镇又会有哪些适龄的孩子前来碰运气,宗门里哪位长老比较严厉,哪位执事相对和善等等。 宁寒看似专注地做着手中的活计,心思却早已飞远。开山门…招收弟子…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了一圈圈的涟漪。他需要更详细的信息,需要评估风险,需要权衡利弊。 接下来的几天,宁寒依旧如常劳作,但他开始更加留意伙房里往来杂役和外门弟子的闲谈,试图从中拼凑出更多关于开山门的信息。他了解到,测试似乎是在山门前的广场进行,由外门执事主持,主要依靠一种叫做“测灵碑”的法器。他也隐约听到,似乎每次开山门,都会有内门的长老暗中关注,挑选资质出众者直接纳入内门。 这一切,都让宁寒心中的天平,开始微微倾斜。 这一日傍晚,宁寒收拾完伙房的杂物,正准备回自己的小屋,却在院门口遇到了似乎刚从外面回来的木老。木老手里提着几包新采的草药,身上带着山间的湿气和淡淡的土腥味。 他停下脚步,看着宁寒,昏黄的目光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深邃,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听说…开山门的事了?” 宁寒心中猛地一紧,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点了点头:“嗯,听李婶她们说起过。” 木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故作镇定的外表。他没有再问,也没有任何建议,只是用那沙哑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般低语了一句: “山门一开,风云便动。是福是祸,谁又说得准呢……” 说完,他便佝偻着身子,提着草药,慢悠悠地走进了他那间更为简陋的小屋,关上了房门。 宁寒独自站在逐渐浓郁的暮色里,看着木老紧闭的房门,心中那刚刚因为看到一丝希望而泛起的微澜,瞬间被一股更深沉的迷雾所笼罩。 木老这话…是什么意思?是随口感慨,还是…意有所指? 第三十七章迷雾启途 木老那句仿佛随风飘来的低语,在宁寒心头盘桓了整整一夜。“山门一开,风云便动。是福是祸,谁又说得准呢……”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层层叠叠的涟漪,搅得他难以安宁。他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试图从中品出木老的真正意图——是过来人基于经验的告诫?是洞察了他秘密后的提醒?还是…一种隐晦的鼓励? 或许,真的是自己太过于敏感了。一个风烛残年、看似与世无争的杂役老人,又能有什么深不可测的心思呢?宁寒躺在硬板床上,望着茅草屋顶缝隙中漏下的、被浓雾渲染得一片灰蒙的微光,心中那份被压抑已久的、对力量近乎本能的渴望,终于如同蛰伏的火山,开始猛烈地涌动。 开山门,招收弟子。这是摆在眼前最清晰、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条路。继续留在伙房,固然安全隐蔽,但想要快速恢复修为,甚至更进一步,以期未来能向炼魂宗那样的庞然大物复仇,无异于痴人说梦。他需要资源,需要功法,需要一个不那么引人注目的身份,去接触这个陌生的修真世界。外门弟子,无疑是最好的跳板。 风险固然存在,测灵碑是否会窥破他丹田内那本神秘的古书?内门长老的目光是否能看穿他精心维持的敛息术?但若因畏惧风险而裹足不前,他宁寒,又何谈报仇雪恨? “必须去!” 黑暗中,宁寒的拳头悄然握紧,指甲陷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这痛感让他更加清醒和坚定。“畏首畏尾,只会辜负了所有人的牺牲!” 然而,一个现实的问题横亘在眼前——身份。 他“小白”这个称呼,源于木老随口一提,根本算不上正式名字。一个来历不明、连自己姓名都记不得的人,如何去参加一个正规宗门的入门考核?玄雾宗再是不拘一格,也绝不可能收留一个彻头彻尾的“黑户”。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一个能被宗门认可的“根脚”。 而这个关键,无疑落在了木老身上。 唯有木老,这个将他从江边捡回、给了他暂时容身之所的老人,才能为他提供一个说得过去的身份。可木老会答应吗?他为何要为一个“失忆”的、可能带来麻烦的陌生人,担上这份干系? 思绪纷杂,直到天光渐亮,浓雾未散。宁寒深吸了一口带着湿冷草木气息的空气,翻身下床。他像往常一样,沉默地挑水、劈柴,将伙房院落打扫得一尘不染。但他的动作比平日更慢,眼神也更沉,仿佛在积蓄着某种勇气。 当晨曦终于艰难地穿透浓雾,为小院镀上一层惨淡的金边时,宁寒看到木老佝偻的身影出现在药圃旁,正慢悠悠地给那些挂着露珠的草药除草。 就是此刻了。 宁寒放下手中的扫帚,整理了一下身上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尽管这并无必要。他迈开步子,朝着药圃走去。脚步踏在湿润的泥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这静谧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 木老似乎并未察觉他的靠近,依旧专注地侍弄着那些在他看来品阶低劣的草药,动作缓慢而稳定。 宁寒在木老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干燥的嘴唇翕动,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直接请求?该如何措辞?坦白?那绝无可能。 就在他内心剧烈挣扎之际,木老头也不回,那沙哑的声音却已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有事?” 宁寒心头一凛,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对着木老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姿态放得极低:“木老。” 木老缓缓直起有些佝偻的腰,转过身,那双布满皱纹却不见浑浊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 宁寒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属于少年人的、混合着渴望、不安与希冀的神情,“我听说…宗门即将开山门,招收新弟子…” 他顿了顿,观察着木老的反应。然而木老脸上古井无波,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宁寒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小子…小子蒙木老救命之恩,又得收留在此,本不该再有非分之想。只是…只是听闻仙道渺渺,心中…心中实在向往。小子虽愚钝,亦想…想去试一试那入门考核,即便不成,也算…也算断了这份念想。” 他将自己定位在一个懵懂、却对仙道抱有幻想的小杂役位置上,言辞恳切,又带着几分不自量力的羞惭。 木老听完,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用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宁寒,目光在他那张因为刻意维持表情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空气中弥漫着山雾的湿气和草药的清苦味道,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宁寒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声。他预想了木老的各种反应——拒绝、盘问、怀疑…却唯独没有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只见木老那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竟缓缓扯开了一个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像是干涸土地裂开了一道细缝。他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沙哑,却透出一股出乎意料的爽快: “想去,便去试试吧。” 如此干脆利落的应允,反而让宁寒愣住了,一时之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准备好的诸多说辞,祈求的话语,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木老仿佛没有看到他的错愕,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安排一件日常杂务:“你既然什么都不记得,总得有个正经名字应付宗门录籍。我姓木,你便随我姓,叫…木小白吧。” 木小白…宁寒(不,现在或许是木小白了)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这个名字,听起来比“小白”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依旧带着一股对待猫狗般的随意。但他此刻无暇计较这些,名字不过是个代号,重要的是身份。 然而,木老接下来的话,才真正让他心神剧震。 “至于来历…” 木老微微抬起眼皮,昏黄的眼珠里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便说是我早年失散的远房侄孙,家中遭了灾祸,前来投奔于我。前些时日我外出采购,便是去接应你。你途中受了惊吓和伤势,故而记忆有些混沌。如此,宗门执事那边,也就说得过去了。” 宁寒彻底怔在原地,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 木老这番话,不仅仅是为他提供了一个名字,更是为他量身打造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身份背景!远房侄孙,家遭灾祸,投奔而来,途中受伤,记忆混沌…这一切,完美地解释了他的突然出现、他的“失忆”、他身上的伤势,甚至他可能对过去“家族”情况的一无所知!这个身份,天衣无缝,足以应对宗门最基础的核查!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他难道早就料到自己会提出这个请求?还是说,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 宁寒看向木老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深深的困惑。眼前这个看似普通、行将就木的老人,其心思之缜密,反应之迅速,决断之果敢,都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杂役应有的范畴! “木老…您…您为何…” 宁寒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讶而有些干涩。 木老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恢复了以往的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人老了,总想着身边能有个端茶送水、养老送终的人。你既然无处可去,我便认下你这个义孙。日后在人前,你需记得改口。” 义孙!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宁寒的脑海。从一个捡回来的、来历不明的流浪者,到一个有宗有族、有根有底的“义孙”,这其中的差别,何其之大!木老此举,等于是用他自己的身份和信誉,为他做了担保,将他彻底纳入了羽翼之下——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如此。 这已经不仅仅是举手之劳的救助,而是一种近乎赌博的投入!木老,他究竟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还是真如他所说,仅仅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养老送终”? 无数的疑问在宁寒心中盘旋,但他知道,此刻不是探寻真相的时候。无论木老出于何种目的,眼前的结果,对他而言,是绝处逢生,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 他压下心中的万般思绪,后退一步,整了整衣襟,对着木老,郑重其事地、深深地拜了下去,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恭敬和真诚: “孙儿…木小白,拜见爷爷!多谢爷爷成全!” 这一拜,有演戏的成分,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激。无论前路如何,无论木老目的为何,此刻,是这位老人,给了他一个重新开始、踏上征程的机会。 木老坦然受了他这一拜,昏黄的目光在他低垂的头顶停留片刻,那目光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期待,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他上前一步,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泥土痕迹的手,虚扶了一下:“起来吧。既然决定了,便好好准备。开山门之日,我带你前去。” 说完,他不再多言,重新转过身,佝偻着腰,继续侍弄起那些在浓雾中显得有些萎靡的草药,仿佛刚才那番足以改变一个少年“命运”的对话,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宁寒,不,现在是木小白了,站起身,看着老人那仿佛与山雾、与药圃融为一体的背影,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感觉像是踏入了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扑朔迷离的迷雾之中。 木老答应得太爽快了,爽快得令人不安。为他编造的身份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早有准备。认作义孙的举动太突然了,突然得超乎常理。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木老,绝非凡人。他看穿了自己的伪装吗?他知晓自己的仇恨吗?他对自己丹田内的秘密,是否有所察觉? 山风裹挟着湿冷的雾气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木小白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衫。 前路,似乎因为有了方向而清晰了些许,却又因为木老这团骤然加深的迷雾,而变得更加吉凶难测。 玄雾宗的开山门考核,会是通向复仇之路的起点,还是…另一张无形罗网的入口? 木老那沉默的背影,在浓雾中,仿佛隐藏着所有的答案,却又缄默不言。 第三十八章龙门初试 这一日,天光未亮,伙房内已是灯火通明,热气蒸腾。 “快快快,小白,把这身衣服换上!”李婶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青色布衣,布料虽普通,却浆洗得干干净净,连一个褶皱都找不到,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气。 张妈和王嫂也围在一旁,七嘴八舌地帮着整理。 “瞧瞧,咱们小白穿上这新衣裳,多精神!”张妈一边帮宁寒抚平肩头的细微褶皱,一边啧啧称赞,眼神里满是慈爱。 王嫂则将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粗面馒头塞进宁寒手里:“拿着,路上吃。考核要持续大半天呢,别饿着了。” 宁寒,不,此刻他是木小白,顺从地任由几位大婶摆布。他脱下那身穿了数月、早已洗得发白的旧杂役服,换上了这身崭新的青衣。衣服略有些宽大,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但少年挺拔的身姿和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气质,却让这普通的衣物也显得不那么寻常了。 木老佝偻着身影站在门口,依旧是那身灰布补丁衣服,昏黄的目光在宁寒身上扫过,微微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是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小白,加油啊!一定要通过考核!” “是啊,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外门弟子也看看,咱们伙房也能出人才!” 在几位大婶充满期盼的祝福声中,宁寒跟着木老,踏着清晨尚未散尽的浓雾,离开了这片他栖身数月的小小院落,朝着玄雾宗山门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山门,周遭的人流便越是密集。起初是三三两两,后来便是成群结队。大多是些八岁到十五岁左右的少年少女,脸上带着或兴奋、或紧张、或茫然的神情。他们身边大多有家人陪同,父母、兄长,或是家族中的长辈,不断地叮嘱着、鼓励着,或是低声传授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经验”。 “儿啊,待会测试的时候别紧张,深吸一口气!” “丫头,记住爹娘的话,要是没选上也没关系,咱们回家!” “听说玄雾宗的仙师喜欢沉稳的孩子,你等会莫要东张西望!” 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汇成一股充满希望与焦虑的声浪,冲击着宁寒的耳膜。他沉默地跟在木老身后,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鲜活的面孔,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沉寂。他们的期盼,他们的未来,与他无关。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穿过一片茂密的、笼罩在灵雾中的古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白玉广场,仿佛是将整座山峰的顶部削平后精心铺设而成。广场尽头,是一座巍峨耸立的巨大山门,以某种不知名的青色巨石砌成,上面龙飞凤舞地镌刻着三个磅礴大字——“玄雾宗”!字迹上隐隐有流光闪烁,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山门之下,广场之上,此刻已是人山人海。粗略望去,怕是不下数千之众,喧哗声直冲云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光洁的白玉地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与广场上空隐隐流转的淡薄雾气交织,更添几分仙家气象。 木老带着宁寒,并未往人群最密集的前方挤,而是寻了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站定。木老低声道:“在此等候便是,稍后自有外门长老宣布规矩。” 宁寒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广场最前方。那里,搭建着一个临时的高台,台上摆放着几张紫檀木大椅,此刻尚且空着。高台正中央,则矗立着一块约一人高的黑色石碑,石碑表面光滑如镜,隐隐有奇异的符文若隐若现,想必就是所谓的“测灵碑”了。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微微加速跳动。并非因为紧张,而是源于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这广场,这山门,尤其是那块测灵碑,都隐隐给他一种被无形目光注视的感觉。是宗门守护大阵?还是真有高阶修士在暗中观察? 他不敢怠慢,体内那经过数月苦修已然恢复至炼体十重大圆满的气血和灵力,在敛息术的精细操控下,如同被套上了层层枷锁,活跃度被强行压制,最终稳定在炼体三重左右的水准——一个在这个年龄段不算突出,但也绝不至于被忽视的层次。他脸上的表情,也适时地调整,带上了一丝属于少年人的、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忐忑。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广场上的喧哗声骤然小了下去。 只见数道颜色各异的流光从玄雾宗深处疾射而来,瞬息间便落在了前方的高台之上。光芒敛去,露出五道身影。居中一人,是一位身着藏青色长袍、面容清癯、目光锐利如鹰隼的老者,他气息沉凝,不怒自威,显然地位最高。其余四人,三男一女,皆穿着统一的玄色劲装,应是外门执事。 那青袍老者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凡是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连那些吵闹的孩童也安静了下来。整个广场,落针可闻。 “肃静!”老者开口,声音并不如何洪亮,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老夫乃玄雾宗外门长老,周崇明。今日,乃我玄雾宗五年一度开山门,广收门徒之日!” 他微微一顿,继续道:“招收规矩,尔等听清!第一,骨龄需在八岁至十五岁之间,过时不候!第二,身具灵根,乃修行之基,无灵根者,与我仙门无缘!” 这两条基本规矩,众人早已知晓,但由外门长老亲口宣布,依旧让不少心存侥幸或年龄稍超的人脸色一白。 周崇明长老目光如炬,接着说道:“此外,若有已踏入炼体境者,需在测试灵根后,根据灵根资质与现有修为,由执事堂另行安排外门职司,以作磨砺!”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不少已经在家中进行过初步锻体的少年,脸上露出了振奋之色。这意味着,即使灵根资质并非绝佳,只要修为尚可,也有机会留在宗门! 宁寒默默听着,心中更加安定。这一条,正合他意。以他“展现”出的炼体三重修为,只要灵根不是太差,混入外门,担任个不大不小的职司,应当不成问题。这比他预想中,从一个纯粹的新人弟子做起,要方便得多,也更利于他暗中行事。 “现在,骨龄测试开始!”周长老言简意赅,大手一挥。 他身后的一名外门执事立刻上前一步,手中托着一面造型古朴的青铜镜。那执事朗声道:“所有待选弟子,依次上前,将手置于‘照骨镜’前!” 队伍开始缓慢地向前移动。不断有少年上前,将手放在青铜镜前,镜面便会泛起不同颜色的微光,并显示出一个数字。大部分都在八到十五之间,偶尔有几个超龄的,立刻便被一旁的执事客请出列,引来一阵惋惜或庆幸的低语。 很快就轮到了宁寒所在的这片区域。木老轻轻推了他一下,低声道:“去吧。” 宁寒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迈步走向队伍。当他将手放在那冰凉的青铜镜面上时,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细微的、类似神识探查的力量扫过自己的骨骼。镜面微光一闪,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数字——“十四”。 “骨龄十四,合格。下一个!”执事面无表情地宣布。 宁寒心中微微一松,敛息术连骨龄的细微感知都能欺骗,果然玄妙。他默默退到合格者的区域站定,等待着下一项,也是最关键的一项——灵根测试。 时间在等待中缓缓流逝,合格者区域的人数越来越多,足有上千之众。当最后一人完成骨龄测试后,周崇明长老再次开口,声音沉凝: “接下来,进行灵根测试!此乃决定尔等能否踏入仙途之关键!所有人,依次将手按在‘测灵碑’上,无需运气,放松即可。测灵碑自会感应尔等体内灵根属性与资质!” 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凝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块神秘的黑色石碑上。成功,则鱼跃龙门,失败,则打道回府,仙凡之别,在此一举! 第一个上前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瘦小男孩,他紧张得手脚都在发抖,在执事的示意下,颤巍巍地将小手按在了冰凉的碑面上。 片刻的寂静后,测灵碑底部,亮起了一道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土黄色光芒,向上蔓延了不到一寸的高度,便停滞不前。 主持测试的执事瞥了一眼,声音平淡无波:“黄阶下品土灵根,资质低下,不合格。” 那小男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被家人连忙带了下去。 这一幕,让后面等待的许多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测试继续进行。大部分人的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赤阶中品水灵根,不合格!” “无灵根,不合格!” “黄阶上品金灵根,接近合格线,但未达标准,不合格!” 一连串的“不合格”,如同冰冷的雨水,浇熄了许多人心头的热火,广场上的气氛愈发压抑。 终于,出现了一个让执事语气稍缓的结果。 “玄阶下品火灵根,合格!站到右边去。” 那是一个红衣少年,闻言欣喜若狂,几乎是跳着跑到了合格区,引来一片羡慕的目光。 宁寒静静地观察着,心中对玄雾宗的招收标准有了更清晰的认知。黄阶灵根基本无望,至少需要玄阶下品,才算踏入了门槛。 就在这时,一个衣着华贵、神色倨傲的锦衣少年,在一名管家模样老者的陪同下,越众而出,径直走向测灵碑。那主持测试的执事见到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并未阻止。 锦衣少年不屑地扫了一眼那些失败者,自信满满地将手掌按在碑上。 刹那间,测灵碑上,一道璀璨的蓝色光华冲天而起,高度直达两尺!光芒纯净而耀眼,甚至引得高台上一直闭目养神的周崇明长老,都微微睁开了眼睛。 “地阶中品水灵根!不错!”那执事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动容,“合格!站到右边前列!” 锦衣少年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在一众惊叹的目光中,走到了合格区的最前方,与其他合格者拉开了距离。 地阶中品!这已是今日测试到目前为止,出现的最高资质!人群再次骚动起来,议论纷纷。 测试还在继续,但有了地阶灵珠玉在前,后面偶尔出现的玄阶中品、上品灵根,也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宁寒排在队伍中段,他的心绪平静无波。对于自己的灵根,他并不担心。前世他便是依靠这具身体的天赋,在资源匮乏的青林城也能快速修炼。按照这个世界的标准,至少也是地阶层次。问题在于,测灵碑会不会探测到更深层次的东西?比如那本神秘的古书? 终于,轮到他了。 “下一个,木小白!”执事按照名录喊道。 宁寒深吸一口气,在木老平静的目光注视下,在无数或好奇、或麻木、或期盼的视线中,迈步走到了那漆黑的测灵碑前。 他能够感觉到,高台上,那位周崇明长老的目光,似乎也若有若无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不再犹豫,他抬起右手,缓缓地、坚定地按在了那冰凉光滑的碑面之上。 手掌接触碑面的瞬间,一股远比照骨镜强大、精纯无数倍的探查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涌入他的体内,扫向他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向丹田气海! 宁寒心中警铃大作,但他强行压制住本能的反抗,敛息术运转到极致,将丹田内那缕本源灵力以及更深处的古书气息,死死地封锁、隐藏。 他“展现”出的炼体三重气血微微波动,符合一个正常少年接触测灵碑时的反应。 就在他按上去的刹那—— 测灵碑先是微微一颤,随即,一道炽烈无比、仿佛能焚尽万物的赤红色光芒,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轰然亮起! 光芒之盛,甚至瞬间压过了之前那锦衣少年的地阶中品水灵根!赤红的光柱粗暴地向上冲起,一尺!两尺!三尺! 眨眼间,竟直接冲破了四尺的高度,并且势头丝毫不减,直奔五尺而去! “天……天阶火灵根?!”那名主持测试的执事猛地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呼,连声音都变了调! 整个广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的目光,无论是台上的长老执事,还是台下的数千少年与家属,全都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死死地盯住了那块爆发出惊人赤光的测灵碑,以及碑前那个穿着普通青衣、身形清瘦的少年! 高台上,一直稳坐如山的周崇明长老,霍然起身! 第三十九章 双曜惊门 宁寒的手掌甫一接触那冰凉彻骨的测灵碑,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探查都要磅礴、精纯的力量,便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涌入他的体内!这力量并非恶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直指本源的霸道,瞬间扫过他刻意维持的炼体三重伪装,穿透敛息术布下的层层迷雾,直抵丹田深处! 他心中警铃疯狂大作,几乎要忍不住运转全部修为去抵抗、去隔绝!但理智如同一根冰冷的钢丝,死死地勒住了他的本能。不能反抗!一旦反抗,所有伪装都将顷刻瓦解! 他只能强行压制住丹田内那因外来力量侵入而微微躁动的本源灵力和沉寂的古书,将全部心神用于维持表面的平静,甚至刻意让脸上流露出几分属于少年人的、面对未知力量时应有的紧张与无措。 就在他按上去的刹那—— “嗡!” 测灵碑先是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碑身微不可察地轻轻一震。随即,在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一道炽烈无比、仿佛能焚尽世间万物的赤红色光芒,如同沉睡亿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轰然自碑底炸亮! 那光芒是如此夺目,如此纯粹,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火之精粹!赤红的光柱不再是缓缓攀升,而是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粗暴地向上冲起! 一尺!两尺!三尺! 速度快得令人窒息!眨眼之间,赤红光柱便悍然冲破了四尺的高度,并且那势头竟丝毫不减,光芒反而愈发凝实、愈发耀眼,如同一条咆哮的火龙,张牙舞爪地直奔那象征着传说与极致的天阶领域——五尺而去! “天……天阶火灵根?!”那名主持测试的执事猛地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几乎要凸出眼眶,失声惊呼,连声音都因极度的震惊而变了调,尖锐刺耳! 整个白玉广场,上万之人,瞬间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 风停了,云滞了,连呼吸声都仿佛被那冲天的赤光吞噬了。 所有的目光,无论是高台上原本闭目养神或神态淡然的长老执事,还是台下那数千翘首以盼的少年与满怀希冀的家属,此刻全都如同被最强大的定身术法定住,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盯住了那块爆发出惊天赤芒的测灵碑,以及碑前那个穿着普通青衣、身形在耀眼赤光映衬下显得异常单薄的少年! 高台上,一直稳坐如山、只是对之前地阶灵根略表关注的外门长老周崇明,此刻霍然起身!他身下的紫檀木大椅因这突兀的动作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他清癯的脸上再也无法维持平静,锐利如鹰隼的双目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死死锁定在宁寒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好!好!好!”周崇明连道三声好,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赤芒冲霄,其势如龙!这绝非普通天阶下品!至少是天阶中品,甚至…上品的火灵根!” 他身后的几位外门执事更是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震撼。天阶灵根!放眼整个玄雾宗,数十年也未必能出一个!今日竟在此出现! 台下的人群在经过短暂的死寂后,猛地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天…天阶?我是不是眼花了?” “赤光五尺!真的是天阶火灵根!” “这小子是谁?哪个家族的?以前从未听说过!” “了不得了!玄雾宗要出一个真龙了!” 惊呼声、议论声、抽气声混杂在一起,几乎要掀翻广场。之前那位地阶中品水灵根的锦衣少年,此刻脸上的倨傲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骇与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而站在偏僻角落的木老,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看着那冲天的赤芒和碑前少年的背影,脸上依旧是一片古井无波,只是那微微颔首的动作,细微得几乎无人察觉。 然而,周崇明脸上的震惊还未完全绽开,甚至他拊掌大笑的动作才刚刚抬起—— 异变,再起! 那原本稳定在五尺高度、炽烈如火的赤红光柱,毫无征兆地,其内部核心,骤然迸发出一抹截然不同的光华! 那是一抹生机勃勃、清新盎然的翠绿色! 这抹绿色初时细微,如同投入烈火中的一颗种子,但下一刻,它便以燎原之势,疯狂滋长、蔓延! “嗡——!” 测灵碑再次发出一声更加高亢、更加悠长的嗡鸣,整个碑体都开始微微震颤起来! 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那道翠绿色的光芒,如同初春的藤蔓,又似苏醒的青龙,缠绕着赤红光柱,以一种丝毫不逊色于之前的霸道姿态,自碑底悍然窜起! 一尺!两尺!三尺!四尺! 速度快得超越了思维!在所有人尚未从赤芒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时,这道翠绿光华,已然同样冲破了四尺的界限,光芒纯粹而浓郁,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磅礴生机,与那焚尽八荒的炽烈赤芒,并驾齐驱,交相辉映,直逼五尺天阶! 赤与绿,两种截然不同、本该相互冲突的属性光芒,此刻竟和谐地交织在一起,将整个白玉广场映照得光怪陆离,也将台下那青衣少年的身影,衬托得如同神子临凡! “木…木灵根!又是天阶!!”那名执事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坐在地,他指着测灵碑,手指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双…双属性天阶灵根!这…这怎么可能?!” “哗——!” 如果说刚才的赤芒是点燃了炸药桶,那么此刻并存的赤绿双芒,则是将整个桶彻底炸上了天!广场上的哗然声瞬间达到了顶点,所有人都疯狂了!双属性灵根并非没有,但两种属性都达到天阶?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神话!古籍中都未必有记载! 周崇明长老那刚刚抬起准备拊掌的手,彻底僵在了半空中。他脸上的狂喜和激动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近乎呆滞的震惊!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膛在剧烈地起伏着。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身后的一名女性执事失神地喃喃自语。 而此刻,站在测灵碑前的宁寒,心中的惊骇远比在场任何人都要强烈百倍! 在青林城宁家,他明明被测出的是最为常见、甚至被视为资质低下的五行杂灵根!正是因为这“杂灵根”的资质,他在家族中并不算最核心的弟子,资源也相对有限。可现在…这天阶的火灵根和木灵根是怎么回事?! 是坠崖时…那本古书的异动?! 电光火石间,宁寒脑海中猛地闪过坠入黑暗前,那本沉寂于他丹田深处的神秘古书,似乎曾发出过一次极其微弱、却仿佛撼动了他灵魂本源的震动!难道…难道是那一次震动,洗练了他的灵根?将原本斑驳混杂的五行灵根,淬炼、提纯,甚至…融合转化成了如今这般骇人听闻的双天阶属性?!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让他遍体生寒,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狂喜与恐惧。 不能再试了!绝对不能再让这测灵碑的力量继续探测下去了! 谁知道自己这被古书改造过的身体,还会引出什么更惊世骇俗的异象?若是再引出其他属性的天阶灵根,或者…直接引动了古书本身…那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那翠绿光芒同样稳定在五尺高度,与赤芒争辉,而测灵碑的嗡鸣声似乎有加剧趋势的刹那—— 宁寒当机立断,猛地将按在碑面上的手掌收了回来!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随着他手掌的离开,那交织冲天的赤绿双芒,如同被无形的手掐断了源头,瞬间黯淡、收敛,最终彻底消失在漆黑的碑体之中。测灵碑的嗡鸣也戛然而止,恢复了之前的沉寂。 广场上那震耳欲聋的哗然声,也随着光芒的消失而渐渐低落下去,但所有人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钉在宁寒身上,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震撼、嫉妒、探究、狂热…… 周崇明长老僵硬的身体猛地一震,终于从极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那僵在半空的手猛地落下,重重一拍身旁的紫檀木桌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桌案上的茶盏都跳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一个双属性天阶灵根!苍天佑我玄雾宗!!”他仰天大笑,笑声洪亮如钟,震得人耳膜发麻,脸上充满了狂喜与激动,之前的威严荡然无存,“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宁寒强行压下心中的滔天巨浪,脸上努力维持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也被刚才异象惊到的茫然与无措,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的微颤:“回…回长老,弟子…木小白。” “木小白?好!好名字!”周崇明此刻看宁寒,简直是看着一件稀世珍宝,他大步从高台上走下,来到宁寒面前,目光灼灼地上下打量着他,越看越是满意,“木小白,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玄雾宗内门弟子!不!老夫亲自举荐,你可直接拜入宗主门下,或是由宗门内任何一位太上长老收为亲传!” 此言一出,全场再次哗然!直接拜入宗主门下或太上长老亲传!这是一步登天!是多少内门弟子奋斗终生都无法企及的殊荣! 然而,宁寒的心却猛地一沉。直接进入内门核心?这与他想要低调隐藏、暗中积蓄力量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树大招风,在实力不足以自保前,暴露在宗门最高层的目光下,无疑是极度危险的! 他下意识地,目光飞快地扫向广场那个偏僻的角落。 木老依旧站在那里,佝偻的身影在喧嚣的人群中显得毫不起眼。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在那一片狂热的氛围中,对着宁寒,几不可察地,轻轻摇了摇头。 宁寒心中瞬间明了。 他立刻低下头,脸上露出诚惶诚恐的神色,语气带着十足的“惶恐”:“长老厚爱,弟子…弟子感激不尽!只是…弟子出身微末,蒙义祖父收留,才得以苟全性命。骤然得此殊荣,心中实在惶恐,唯恐德不配位,辱没了宗门威名。弟子…弟子恳请长老,允许弟子先从外门弟子做起,熟悉宗门规矩,夯实基础,再…再图将来!” 这番话,他说得情真意切,将一个“骤然得志却不失本心、懂得进退”的卑微少年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崇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赞赏之意更浓:“不骄不躁,懂得沉淀!好!果然心性过人!既然如此,老夫便依你!不过,你之天赋,举世罕见,即便在外门,也绝不可埋没!” 他转身,对身后一名执事肃然道:“记录!木小白,骨龄十四,身具天阶火灵根、天阶木灵根!暂列外门弟子,享内门弟子份例,居所、修炼资源,一律按最高标准供给!由我亲自关注其修行进度!” “是!长老!”那执事连忙躬身应下,看向宁寒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周崇明再次看向宁寒,语气温和了许多:“小白,你先随执事去办理入门事宜,安顿下来。稍后,老夫再与你细谈。” “是,多谢周长老!”宁寒再次躬身,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虽然依旧引人注目,但总算没有直接进入那龙潭虎穴般的内门核心。 他在无数道羡慕、嫉妒、探究的目光注视下,跟着一名态度异常恭敬的执事,走向广场一侧办理登记手续的区域。经过木老身边时,他脚步微顿,看向木老。 木老昏黄的目光与他对视一瞬,依旧没有任何言语,只是那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随即,他便转身,佝偻着身子,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慢慢融入了尚未完全散去的人群与雾气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宁寒收回目光,跟着执事继续前行,心中的迷雾却比这玄雾宗的山雾更加浓重。 双属性天阶灵根…这突如其来的“天赋”,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这究竟是古书带来的无上机缘,还是一个…更加危险的陷阱? 而木老那最后的眼神,又究竟意味着什么? 第四十章 雾锁深院 跟着那名态度前倨后恭的外门执事,宁寒——或者说,木小白——穿过了喧闹依旧的广场。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无数道目光黏在他身上,有惊叹,有羡慕,更有难以掩饰的嫉妒与探究。那些目光如同实质,刺得他背脊微微发紧,但他脸上依旧维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茫然与受宠若惊的腼腆。 执事将他引至广场边缘一处负责登记造册的案几前,那里早已有其他执事等候。看到宁寒过来,几人立刻起身,脸上堆满了和煦的笑容,与之前面对其他合格者时的公事公办判若两人。 “木师弟,这边请。”一位年长些的执事亲自铺开一卷散发着淡淡灵光的玉册,态度近乎殷勤,“请师弟在此录入姓名、骨龄,以及…嗯,方才测灵碑显示的灵根属性。”说到灵根属性时,他的声音都下意识地压低了些,带着敬畏。 宁寒依言,拿起一支特制的符笔,在那冰凉光滑的玉册上,工工整整地写下“木小白,骨龄十四”。轮到灵根属性时,他笔尖微微一顿,最终还是落笔:“火、木。”并未标注等阶,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意味着什么。 录入完毕,另一名执事立刻奉上一套折叠整齐的衣物,以及一枚巴掌大小、触手温润的青色玉牌。 “木师弟,这是你的外门弟子服饰和身份玉牌。玉牌需滴血认主,凭此牌可自由出入外门区域,领取月例,接取或发布任务,亦是我宗弟子身份的凭证。” 宁寒接过。衣物是上好的天青色云纹锦缎所制,柔软而坚韧,远比木老给的那套粗布新衣华贵得多。那枚玉牌更是精巧,正面刻着“玄雾”二字,背面则是“外门·木小白”几个小字,隐隐有灵气流转。 他依言刺破指尖,挤出一滴鲜血滴在玉牌上。鲜血瞬间被玉牌吸收,一道微光闪过,他立刻感觉到自己与这玉牌之间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木师弟,按照宗门规矩,外门弟子可在‘栖霞山’南麓自行挑选一处无人居住的小院作为居所。这是地图,标红点的皆为空置。”执事又递过一枚玉简,语气带着示好,“师弟天赋异禀,虽暂居外门,但周长老已有吩咐,一切用度皆按内门标准。是否需要我等为你引路,挑选一处灵气最浓郁的院落?” 宁寒神识探入玉简,一幅详细的外门区域地图便映入脑海。他快速扫过,目光最终落在南麓边缘一处靠近山壁、周围林木较为茂密、标记着红点的小院上。那里位置偏僻,远离主要道路和弟子聚居区,正合他意。 “多谢执事师兄好意,不敢劳烦。”宁寒收起玉简,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容,“我自行前去即可。” 几位执事见他坚持,也不再多说,只是又叮嘱了几句宗门内的一些基本注意事项,态度客气得近乎谦卑。 宁寒拿着衣物和玉牌,按照地图指示,穿过一片片亭台楼阁和熙攘的人群,朝着南麓那处偏僻小院走去。越往南走,人迹越是罕至,周围的建筑也渐渐稀疏起来,取而代之的是茂密的古木和嶙峋的山石,灵气似乎也比他处要稀薄一些。 终于,在一处生着青苔的石阶尽头,他看到了那处小院。院墙是由粗糙的青石垒成,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两扇木门看起来有些年头,漆色斑驳。推开院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小院不大,只有一间正屋,一间侧厢,院中有一口古井,井旁是一小片荒废的药圃,杂草丛生。虽然简陋偏僻,却格外安静,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鸟鸣。 宁寒对此十分满意。他走进正屋,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皆是以普通的青冈木制成,虽然陈旧,却擦拭得干干净净。他换上天青色的外门弟子服饰,柔软的布料贴合着身体,仿佛连周身因测试而略显躁动的气息都平复了几分。 就在他刚换好衣服,准备稍微整理一下这未来暂时的容身之所时,院门外传来一个平和却带着不容忽视威压的声音: “木小白,可在?” 宁寒心中一动,是周崇明长老! 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襟,快步走到院门前,躬身行礼:“弟子木小白,拜见周长老。” 周崇明负手立于院门外,依旧是那身藏青长袍,目光如电,扫过这处简陋的院落,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觉得此地配不上眼前少年的“天赋”,但并未多言。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宁寒身上,看着那身合体的天青色弟子服,微微颔首:“嗯,不错。” “长老请进。”宁寒侧身让开。 周崇明迈步而入,并未进入屋内,只是站在院中,目光扫过那口古井和荒废的药圃,随口问道:“此地尚可习惯?” “回长老,此地清静,弟子很喜欢。”宁寒恭敬回答。 周崇明转过身,正面看着他,语气变得严肃了几分:“你既已入我玄雾宗门墙,有些事,老夫需与你分说清楚。” “长老请讲,弟子洗耳恭听。” “我玄雾宗,立宗已逾三千载。”周崇明声音沉浑,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感,“开派祖师‘玄雾真人’,于这云雾山脉深处得道,创下我玄雾一脉。宗门以‘守正辟邪,护佑一方’为训,门下弟子,当以勤修苦练、匡扶正道为己任,不可恃强凌弱,不可勾结魔邪,此乃铁律!”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宁寒:“门规戒律,稍后自有戒律堂执事送来玉简,你需仔细研读,牢记于心!若有触犯,无论天赋如何,宗门绝不姑息!你可明白?” “弟子明白!定当恪守门规,勤勉修行,不负宗门与长老厚望!”宁寒低头应道,语气诚恳。 周崇明脸色稍霁,语气也缓和了些:“你之天赋,乃老夫生平仅见。按常理,本该直接引入内门,甚至惊动太上长老。但你既选择从外门起步,磨砺心性,此志可嘉。外门虽不比内门资源丰厚,却也是打熬根基、体悟世情之所。” 他话锋一转,开始询问宁寒的过往:“小白,你祖籍何处?家中还有何人?听木老言,你是他远房侄孙,家中遭了变故?” 来了!宁寒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必不可少的盘问。他早已将木老编织的那套说辞在心中过了无数遍,此刻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几分悲伤与茫然,低声道:“回长老,弟子…弟子许多事记不真切了。只依稀记得…家中似乎遭了很大的灾祸,火光…还有喊杀声…义祖父说,我是他早年失散的远房侄孙,家中已无他人,他前次外出,便是特意去接应流落在外、受伤昏迷的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按了按太阳穴,眉头微蹙,表现出回忆带来的痛苦:“再往前的事情…就很模糊了…一想就头痛得厉害…” 周崇明静静地听着,那双锐利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宁寒的脸,似乎在判断他话语中的真伪。宁寒努力维持着那副因“失忆”而痛苦困惑的模样,眼神尽量放空,不与之对视。 半晌,周崇明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既然记不得,便暂且放下。过往已矣,未来方长。既入玄雾宗,此处便是你的家。” 宁寒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知道这第一关,算是暂且过去了。他躬身道:“多谢长老。” 周崇明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方才执事报知,你已有炼体三重的修为?” “是,弟子侥幸…在家中似乎胡乱练过一些粗浅的锻体法门。”宁寒谨慎地回答,将修为归结于“胡乱练过”。 “炼体三重,在外门弟子中,也算不错了。”周崇明沉吟片刻,“宗门有规,已入炼体境的外门弟子,需承担相应职司,以作磨砺。你既暂留外门,老夫便为你安排一个职司。” 他目光扫过院中那片荒废的药圃,似乎有了主意:“外门东麓,有一片‘青霖药圃’,专门种植一些低阶灵草,供给外门弟子日常炼丹、修炼之用。药圃平日有杂役弟子打理,琐事不多。你便去负责管理那片药圃吧,每月需提交一份药草长势记录即可。此职司清闲,正好便于你安心修炼,你觉得如何?” 管理药圃?而且还是几乎不用亲自劳作,只需监督记录的药圃?这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闲职!宁寒心中一动,这安排未免太过“恰到好处”。是周崇明爱才心切,特意照顾?还是…另有深意? 他不敢表露异样,脸上露出感激之色,连忙躬身:“弟子听从长老安排!定会尽心看顾药圃,不负长老信任!” “嗯。”周崇明对他的态度似乎颇为满意,“药圃那边,老夫会吩咐下去。你安顿好后,自行前去接手即可。这是出入药圃的令牌。”他又递过一枚小巧的木质令牌。 “多谢长老!” 交代完毕,周崇明又打量了宁寒几眼,似乎想再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你好生修炼,若有疑难,可随时来外门执事堂寻我。记住,宗门对你,寄予厚望。”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迈步,身影几个闪烁,便消失在院门外茂密的林荫之中。 宁寒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枚尚带余温的药圃令牌和冰凉的身份玉牌,看着周崇明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天阶双灵根带来的风暴,似乎暂时将他推上了一个备受瞩目的位置,但周崇明看似关怀备至的安排,以及木老那讳莫如深的背景,都让他感觉,自己仿佛踏入了一张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迷雾之网中。 他低头看向掌心,那枚代表着他新身份的青色玉牌,在从树叶缝隙漏下的斑驳光点中,泛着幽幽的冷光。 这看似一步登天的开局,究竟是福是祸?那处看似清闲的药圃,又会隐藏着怎样的玄机? 第四十一章 璞玉藏锋 收拾停当,换上了那身天青色的外门弟子服饰,宁寒并未在自己的新居多做停留。他需要尽快熟悉周崇明长老安排的职司——管理东麓的青霖药圃。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去见木老一面。今日测灵碑引发的惊天波澜,以及后续的安排,都让他心中充满了亟待解开的疑问。 手持那枚木质令牌,宁寒循着地图指引,再次穿过外门区域。与南麓的僻静不同,东麓显然要热闹许多,沿途可见不少行色匆匆的外门弟子,偶尔还能看到驾驭着低阶飞行符箓的身影从低空掠过。不少人认出了他这位新晋的“风云人物”,投来的目光依旧复杂,但宁寒只是目不斜视,加快了脚步。 东麓药圃位于一片相对平缓的山坡上,远远便能感受到一股比别处浓郁几分的灵气,混杂着各种草木的清新气息。一片片规整的田垄被淡淡的灵雾笼罩,依稀可见其中生长着形态各异的灵植,大多是最常见的一阶草药,如凝露草、月光花、铁线藤等,虽不珍贵,但长势喜人,绿意盎然,显然被照料得极好。 药圃入口处设有简易的禁制,两名穿着灰色杂役服饰、修为在炼体二三重的青年守在那里。见到宁寒过来,其中一人正要上前盘问,目光扫过他身上的天青色服饰以及腰间那枚显眼的青色玉牌,脸色立刻一肃,变得恭敬起来。 “这位…师兄,请问有何事?”杂役弟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外门弟子身份远高于杂役,称一声师兄是规矩。 宁寒取出那枚木质令牌递了过去:“我乃新晋外门弟子木小白,奉周崇明长老之命,前来接管青霖药圃的管理职司。” 那杂役弟子接过令牌仔细查验,确认无误后,脸上恭敬之色更浓,甚至带着一丝紧张,连忙将令牌双手奉还,侧身让开道路:“原来是木师兄!周长老已有吩咐,师兄请进!” 另一名杂役也赶紧躬身行礼。 宁寒点了点头,收起令牌,迈步走进了药圃。浓郁的草木灵气扑面而来,让他精神微微一振。药圃面积不小,阡陌纵横,其间有十余名杂役弟子正在低头忙碌,或是除草,或是引动聚灵阵法浇灌,或是小心地采摘成熟的药草。 一名看似是杂役头目的中年汉子见到宁寒,连忙小跑着过来,脸上堆着谦卑的笑容:“木师兄,您来了。小的赵干,是这青霖药圃的杂役管事。周长老已经吩咐过,以后药圃一切事务,都听凭师兄安排。” 宁寒目光扫过药圃,语气平和:“赵管事不必多礼,我初来乍到,对药圃事务还不熟悉,日后还需你多多协助。” “师兄言重了,这是小的分内之事!”赵干连连点头哈腰,“药圃目前主要种植有凝露草三百畦,月光花两百畦,铁线藤一百五十畦……这些都是炼制‘聚气散’、‘清心丸’等基础丹药的主材。平日里有聚灵阵滋养,杂役弟子们负责日常照料,一般不会出什么岔子。师兄您只需每月末查验一下长势,提交一份记录给执事堂即可。” 果然如周崇明所言,这职司清闲得过分。宁寒心中明了,这显然是特殊照顾。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们各自忙去吧,我随意看看。” “是,是,师兄您请自便,若有任何吩咐,随时唤我。”赵干恭敬地退到一旁。 宁寒在药圃的田垄间缓步行走,看似在熟悉环境,实则暗中运转灵力,感知着这片土地。灵气确实比外界浓郁,但也仅限于此,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那些杂役弟子见到他,都远远地躬身行礼,不敢上前打扰。 巡视一圈,确认这药圃暂时看不出什么问题后,宁寒便离开了。他没有回自己的小院,而是径直朝着外门边缘,木老居住的那处简陋院落走去。 与宗门内的繁华和灵气盎然相比,木老这里依旧是一派凡俗景象,土墙茅屋,寂静清冷。院门虚掩着,宁寒轻轻推开,只见木老正佝偻着身子,坐在院中一个小马扎上,慢条斯理地分拣着一些刚刚采摘回来的、品相普通的草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土腥和药草混合的气味。 听到脚步声,木老头也没抬,只是沙哑地开口:“回来了。” 宁寒走到他面前,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爷爷,我回来了。”这一声“爷爷”,叫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心实意几分。今日若非木老事先为他编造的身份,以及那关键时刻的暗示,他恐怕早已被卷入内门的漩涡中心。 木老这才缓缓抬起头,昏黄的目光在他身上那套崭新的天青色弟子服上停留了一瞬,平淡地道:“嗯,这身皮,穿着还习惯吗?” 宁寒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身外之物罢了。孙儿今日前来,一是多谢爷爷今日在广场上的提点,若非爷爷,孙儿恐怕已做出错误抉择。” 木老低下头,继续分拣着草药,手指粗糙而稳定:“是你自己选的路,与老夫无关。” 宁寒顿了顿,看着老人那布满皱纹、仿佛与这院落一样古旧的侧脸,终于问出了心中盘旋已久的疑惑:“爷爷,孙儿愚钝,有一事不明,还望爷爷解惑。” “说。” “今日孙儿测试出…那等灵根,周长老有意直接引我入内门,甚至拜入宗主或太上长老门下,可谓一步登天。为何…为何爷爷您却示意孙儿拒绝?选择留在外门,岂不是…耽搁了修行?”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困惑而非质疑。 木老分拣草药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宁寒问的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那沙哑的嗓音,吐出了几个简短却重若千钧的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宁寒浑身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僵立在原地! 这八个字,如同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那扇名为“理智”的大门,将那些被突如其来的“天赋”和周围狂热目光所暂时蒙蔽的警惕与恐惧,彻底释放了出来! 是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如今这“双属性天阶灵根”的名头,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是被架在火上烤!内门是何等地方?汇聚宗门精英,派系林立,关系错综复杂。他一个毫无根基、来历不明的少年,骤然以如此骇人听闻的天赋空降,会引来多少关注?多少嫉妒?多少明枪暗箭? 宗主门下?太上长老亲传?听起来尊崇无比,可那些站在宗门顶端的大人物,心思何等深沉?他们真的会仅仅因为天赋就毫无保留地培养一个底细不明的人吗?会不会探究他的过去?会不会发现他丹田内的秘密?会不会…将他视为某种可以利用的“工具”甚至…“炉鼎”? 在外门,虽然资源或许不如内门,但至少目标小,关注度相对较低。周崇明的特殊照顾,既能保证他基本的修炼所需,又不会立刻将他推至风口浪尖。他可以借着管理药圃的闲职,暗中恢复修为,熟悉宗门环境,慢慢积蓄力量,查明自身灵根异变的真相,这才是最稳妥、最安全的路径! 自己之前,竟差点被那“一步登天”的诱惑冲昏了头脑! 宁寒背后瞬间惊出一层冷汗。他看向木老的眼神,充满了后怕与深深的感激。这位看似行将就木的老人,其眼光之毒辣,心思之缜密,远非他所能及! “爷爷…孙儿明白了!”宁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再次深深一拜,“是孙儿短视,险些误入歧途!多谢爷爷警醒!” 木老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昏黄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深邃得如同古井:“按部就班,才是最好的。根基不稳,高楼倾覆,只在旦夕之间。”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你那药圃,是个好地方。清静。” 宁寒心中凛然,木老似乎话中有话。药圃…只是个清静之地吗? 他还想再问些什么,木老却已经重新低下头,摆弄起那些草药,恢复了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显然不打算再多言。 宁寒知道再问也无用,便将满腹的疑问压下,恭敬地道:“孙儿告退,明日再来看望爷爷。” 木老只是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苍蝇。 宁寒退出小院,轻轻带上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他站在院外,看着天边渐渐沉落的夕阳,将云层染成一片凄艳的血色,心中却比这暮色更加沉重。 木老寥寥数语,点醒了他,却也让他感受到了更深的寒意。这位救他、助他、此刻又点拨他的老人,身上笼罩的迷雾,似乎比这玄雾宗的护山大阵还要浓厚。 他究竟是谁?为何甘于在此做一个卑微的杂役?他又为何对自己如此…关照? 还有自己这身莫名蜕变的天阶灵根,以及丹田内那本沉寂的古书…… 前路,仿佛是一片被浓雾笼罩的深渊,看似平静,却不知其下隐藏着何等惊涛骇浪。 第四十二章 雾锁五万里 玄雾宗深处,云隐殿内。五道身影立于缭绕的灵雾中,周崇明垂首站在下首,主位上的玄雾宗宗主萧天恒指尖轻叩白玉扶手,发出规律的轻响。殿内穹顶高悬,星辰般的灵光在穹顶缓缓流转,映照得五位玄雾宗最高掌权者的面容明暗不定。 “双天阶灵根……”左侧身着紫金道袍的太上长老李穆然缓缓睁眼,眸中似有星河流转,“测灵碑显圣那日,藏经阁顶的‘观运镜’自发鸣响了三日。这般异象,自祖师立宗以来,不过三例。”他的声音带着古老的回响,仿佛来自岁月深处。 “何止观运镜?”另一位披着素白鹤氅的太上长老冷笑,袖口绣着的九转金纹无风自动,“药圃底下那口‘镇邪棺’前日异动,封印裂了三道——秦师妹,你镇守地脉百年,可曾见过此等巧合?”他转向一直沉默的女长老,语气中带着质问。 被称作秦师妹的女长老秦月月面容隐在薄纱后,只露出一双冰封般的眼睛:“棺中邪物与那孩子同时出现异动。但……若真是他引动,为何地脉灵息反而纯净了三成?此事蹊跷,不可妄下论断。”她的声音清冷如冰泉,在这空旷大殿中格外清晰。 萧天恒忽然轻笑一声,指节重重敲在扶手上:“本座更好奇的是,周长老提及收徒时,那孩子为何下意识看向东南角?”他目光如电,射向垂首而立的周崇明。 周崇明猛地抬头,额角渗出细汗:“宗主是说……” “杂役区,木老住处。”萧天恒袖中飞出一面水镜,镜中映出宁寒测试时人群的某个角落——木老佝偻的身影在喧嚣中如同礁石,当赤绿双芒冲天而起时,他枯瘦的手指正捏碎一枚丹丸,丹香竟让镜面泛起涟漪。那丹丸破碎的瞬间,似乎有万千符文一闪而逝。 李穆然骤然起身,紫金道袍无风自动:“碎丹成阵!他在用丹道掩盖天机!”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动,“这等手段,便是丹峰首座也未必能施展得如此举重若轻!” “所以你们现在明白了?”始终沉默的第三位太上长老终于开口,他拄着的蟠龙杖在地面划出焦痕,“五十年前那位单枪匹马踏平幽冥洞的丹尊,为何甘愿在我宗当个杂役?”他的声音沙哑如磨石,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殿内陷入死寂。唯有水镜中木老拾起扫帚蹒跚离去的画面在循环——经过测灵碑残影时,他袖口掠过的微风,竟让碑底沉淀百年的魔气溃散了半分。那轻描淡写的一拂,却让在场五位修真界顶尖强者都感到心悸。 “那位既然选择隐于杂役处,必有深意。”萧天恒终于打破沉默,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我们若贸然插手,恐坏了前辈布局。” 秦月月微微颔首,薄纱下的唇角似乎动了动:“那孩子既是那位选中之人,我们确实不宜过多干预。不过……”她话锋一转,“双天阶灵根终究太过惹眼,难保不会引来外界窥探。” 李穆然冷哼一声:“谁敢在玄雾宗撒野?不过……”他语气稍缓,“为防万一,还是需做些安排。周长老,那孩子现在何处?” 周崇明连忙躬身:“回太上长老,木小白现居外门南麓竹舍,每日按时听讲、阅览典籍,并无异常。只是……”他犹豫片刻,“他似乎对地理杂记颇感兴趣,近日常在藏书阁查阅舆图。” 萧天恒与三位太上长老交换了个眼神,殿内灵雾似乎凝滞了一瞬。 “由他去吧。”最终,萧天恒缓缓道,“既然那位选择让他从外门起步,我们便顺其自然。不过……”他目光扫过周崇明,“外门大比在即,倒是可以借此看看此子心性。” 一直沉默的第三位太上长老忽然抬起蟠龙杖,杖端龙目闪过一丝金芒:“且慢。你们可曾察觉,那孩子灵根觉醒之时,护宗大阵的‘乾位’有过一丝异常波动?” 这话如同惊雷,让在场众人神色骤变。秦月月玉手轻抬,一道冰蓝色灵力在空中勾勒出护宗大阵的虚影,果然在乾位发现了一缕几不可察的异样气息。 李穆然眯起眼睛:“这气息……似乎与三十年前那场变故有关?” 殿内气氛陡然凝重,灵雾仿佛都停止了流动。萧天恒缓缓站起,目光穿透殿门,望向云海深处: “看来,这场局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玄雾宗开山门的热闹喧嚣,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在层叠的山峦与终日不散的灵雾之中。对于绝大多数新入门的弟子而言,生活迅速被规整、枯燥却又充满希望的修炼日常所填满。寅时末,晨钟悠扬的声音便会穿透薄雾,回荡在外门弟子居住的各个山峰之间,唤醒了沉睡中的少年少女。 宁寒,或者说木小白,混在数以千计的新晋外门弟子中,如同水滴汇入溪流,开始了他在玄雾宗看似平淡无奇的日子。 清晨的“讲义堂”坐落于外门主峰“迎仙峰”的半山腰,是一座可容纳数千人的巨型青石殿堂。殿内并无过多装饰,只有无数个散布的青色蒲团,以及最前方一座高出地面数尺的白玉讲坛。当第一缕天光透过高窗洒入时,殿内已是座无虚席。 负责讲解基础功法的,是一位面容古板、声音洪亮的外门执事,姓严。他每日准时出现在讲坛上,身形笔挺如松,目光扫过台下鸦雀无声的弟子们,开始逐字逐句讲解玄雾宗的根本奠基功法——《玄雾凝气诀》。 “天地有灵,化而为气,氤氲如雾,纳之入体……”严执事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弟子耳中,“意守丹田,神聚灵台,引气循经,周而复始……” 宁寒坐在人群中段,看似专注聆听,实则心思电转。这《玄雾凝气诀》乃是玄品低阶的筑基功法,中正平和,讲究循序渐进,与他前世在宁家所修的功法路数迥异,更强调与玄雾宗这独特地理环境的契合。他一面记忆功法要点,一面暗中与自身所学印证,发现其中对灵力精细操控的要求极高,倒是与他修炼敛息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周围的弟子们反应各异。有天赋卓绝者,如那日测出地阶水灵根的锦衣少年赵乾,往往在严执事讲解一遍后便露出了然神色,甚至能举一反三,提出些刁钻问题,引得严执事偶尔也会投去赞许的一瞥。而更多资质普通的弟子,则眉头紧锁,努力消化着每一个字句,生怕漏过丝毫关键。 “执事大人,”一个坐在前排,面容稚嫩的少年怯生生地举手,“这‘气走足厥阴,上行过三焦’,弟子总感觉灵力至此滞涩,难以贯通,是何缘故?” 严执事目光扫过,淡淡道:“足厥阴肝经属木,你灵根为金,金克木,自然滞涩。需以意念引导,如流水绕石,不可强冲。下次提问前,先自省灵根属性与功法经脉之生克。” 那少年脸色一白,讷讷称是,引来周遭几声低低的窃笑。 宁寒默默听着,将这些细节记在心里。这些基础的五行生克、经脉运行之理,对他而言虽是老生常谈,但观察他人犯错与解惑的过程,也能让他更深入地理解这个陌生宗门的修炼体系,并更好地伪装自己。 下午,则是他自由活动的时间。他几乎雷打不动地前往位于主峰东侧的“万象藏书阁”。 藏书阁是一座九层高的巍峨塔楼,飞檐斗拱,笼罩在淡淡的灵光之中。作为新晋外门弟子,宁寒的权限仅限于前三层。一层是杂记、地理、风物志;二层是炼器、阵法、符箓等百艺基础;三层则是丹药、医理及部分黄阶功法、术法。 他首先泡在二层,如饥似渴地阅读那些基础的阵法、炼器玉简。 “《基础阵纹解析》、《炼器材料图谱》、《低阶符箓大全》……”他手指拂过一排排玉简,神识沉入其中,快速吸收着知识。这些内容在青林城宁家算是不传之秘,但在此地,却如同启蒙读物般公开陈列。 偶尔,他也会遇到一些同样在此钻研的弟子。 “咦?木师弟也对阵法感兴趣?”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响起。宁寒抬头,看到是那日同在讲义堂,曾向他请教过一个凝气小问题的圆脸弟子,名叫孙淼。 “孙师兄,”宁寒微微点头,“只是随便看看,增长见闻。” 孙淼凑过来,指着宁寒手中那枚《基础困阵详解》玉简,压低声音道:“这玩意儿可不好啃,我研究了半个月,连最基础的‘小迷踪阵’都布不全。据说内门有位师兄,靠一手出神入化的阵法,在同阶中几乎立于不败之地呢!” 宁寒笑了笑,没有接话。他前世虽不精研阵法,但灵魂力量远超常人,理解这些基础原理并不困难。他更多是在寻找可能有助于隐藏自身、或是与那本神秘古书相关的线索。 在丹药区域,他看得更为仔细。三层关于丹药的藏书远比阵法炼器丰富,从《百草辨识》到《丹火控温诀要》,再到《低阶丹方汇编》,应有尽有。他刻意避开那些过于高深的内容,只停留在“符合”他目前外门弟子身份所能接触的层面,但凭借前世一品丹师的底蕴,他浏览的速度和理解深度,远非寻常弟子可比。 “凝血丹,主材三七草、血竭粉,辅以晨露……火候需稳,成丹时带有淡香……”他默念着丹方,心中却在推演着更高阶丹药的炼制可能,以及如何利用现有的低阶资源,更快地恢复实力。 然而,他待得最久的地方,还是一层那看似无关紧要的杂记地理区。 这一日,他终于在角落一个落满灰尘的书架上,找到了一部厚重的兽皮典籍——《九州舆地概览》。 他拂去封面上的积尘,小心地翻开。书页是用某种坚韧的兽皮制成,上面用墨笔绘制着粗略的地图,并配有密密麻麻的注释。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一页页陌生的地名:“云梦大泽”、“陨星平原”、“古剑山脉”……这些都是他从未听闻过的地域。玄雾宗所在的“云雾山脉”,在地图上也只是偏居一隅的一个小点。 他心中隐隐有些焦躁,翻页的速度加快。终于,在接近末尾的一页,他的手指猛地顿住。 地图的东北边缘,标注着一个他熟悉的名字——“黑山郡”!虽然字体很小,位置偏僻,但他绝不会认错!而在黑山郡旁边,还有一个更小、几乎被忽略的标记——“青林城”!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心脏砰砰直跳。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两个地名上,然后迅速移动到代表玄雾宗的“云雾山脉”标记。 两者之间,隔着广袤得令人绝望的未知区域,有蜿蜒如龙的山脉标识,有涂成深色代表禁区的古老战场,更有标注着危险符号的巨大深渊。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页面底部一行细小的注释文字上: 【自黑山郡城西行,越堕龙渊,穿葬仙古战场,渡万枯河……至玄雾宗治下云雾坊市,计约五万三千里。此路险阻重重,空间紊乱,非元婴大能不可轻涉,寻常修士终其一生难渡。】 “五万……三千里……” 宁寒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握着书页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节泛白。 五万三千里! 这是一个何等恐怖的距离!他记得清清楚楚,从青林城到黑山郡城,不过千里之遥,炼气期修士全力赶路也需数日。而这五万多里……其中还横亘着听名字就知其凶险的“堕龙渊”、“葬仙古战场”! 他当时从断崖坠落,身受重伤,意识模糊,怎么可能跨越如此遥远的距离,来到这玄雾宗?这根本不合常理! 是那本神秘古书的力量?还是……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在他昏迷期间,将他带到了这里? 木老…… 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佝偻、沉默的身影。是木老将他从江边捡回,可木老对他跨越五万里而来的事实,似乎从未表现出任何惊讶。是他吗?他究竟是什么人?拥有如此神通,为何甘愿在玄雾宗做一个卑微的杂役? 无数的疑问如同冰水,浇灭了他刚刚因找到线索而升起的一丝激动,只剩下更深的迷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悚。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看不见的棋盘之上,而他自己,却连棋手是谁,规则如何,都一无所知。 殿外的天光渐渐暗淡,藏书阁内镶嵌的月光石依次亮起,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宁寒却依旧僵立在那个角落的书架前,手中的《九州舆地概览》仿佛重若千钧。 远处,传来守阁弟子催促闭阁的悠长钟声。 宁寒缓缓合上厚重的典籍,将其轻轻放回原处。他转过身,脸上所有震惊与迷茫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迈步走出藏书阁,融入外面愈发浓重的暮色与山雾之中。 在他身后,那本被放回的《九州舆地概览》书脊上,一个极淡的、仿佛被水滴偶然晕开的墨迹,在月光石的光线下,隐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类似眼睛的图案,正无声地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第四十三章 云殿暗议 日子如同山涧的溪流,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悄然向前。玄雾宗外门的节奏,对于大多数新晋弟子而言,是规律而充实的。而对于宁寒——木小白来说,这份规律中,却藏着唯有他自己知晓的暗涌。 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给终年缭绕的山雾也镀上了一层金边。宁寒踩着熟悉的青石板小径,再次走向那座位于外门边缘的、毫不起眼的杂役小院。这几乎成了他每日雷打不动的惯例。 还未走近,一股混合着饭菜香气的烟火味便已飘来,夹杂着几位大婶大妈爽朗的说笑声。 “哎呦,咱们的小白师兄来啦!”眼尖的张妈最先发现他,放下手中正在摘的野菜,脸上笑开了花,“快来看看,李婶今天特意做了你爱吃的灵笋炖山鸡!” 正在灶台前忙碌的李婶闻言,回头啐了一口:“就你话多!小白天天来吃饭,我不做点好的,对得起孩子叫我们一声婶子吗?”话虽如此,她眼角的笑意却掩藏不住。 宁寒脸上自然地浮现出温和的笑容,快步走进院子,很自然地挽起袖子:“李婶,张妈,王嫂,我来帮忙。”他接过王嫂手里盛满水的木盆,动作熟练地开始清洗一旁的蔬菜。 “去去去,一边歇着去!”李婶挥着锅铲,“你现在是外门弟子了,哪能老是让你干这些杂活?” “就是,”张妈凑过来,促狭地挤挤眼,“听说小白师兄现在可是炼体六重的高手了?了不得啊!这才一个月吧?照这速度,年底外门大比,肯定能拿个好名次!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婶子!” 宁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配合地露出一点属于少年的腼腆:“张妈您就别取笑我了,我这点修为算什么,宗门里天才多着呢。再说了,不管我什么修为,在您几位面前,不还是那个需要照顾的小白嘛。” 这话说得几位大婶心里熨帖极了,笑声更加畅快。王嫂更是直接上手,捏了捏宁寒看似单薄实则坚实的胳膊,啧啧称奇:“瞧瞧,这身板结实多了!看来宗门里的伙食和修炼就是不一样!” 宁寒笑着任她们打量打趣。这种充满凡俗烟火气的温暖,对他而言,是复仇重压下难得的喘息,也是他刻意维持的“木小白”人设中,真实流露的一部分。他乐在其中,享受着这份短暂的、仿佛远离了血腥与仇恨的平和。 木老依旧坐在他那张老旧的小马扎上,慢条斯理地分拣着一些晒干的草药,昏黄的目光偶尔扫过谈笑的众人,落在宁寒身上时,并无太多波澜,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饭菜上桌,虽都是普通食材,却香气扑鼻。几人围坐在院中的小木桌旁,气氛融洽。宁寒一边吃着饭,一边状似无意地提起: “木老,我今天在丹方上看到一种‘淬元丹’,说是能纯化灵力,就是主材‘凝露草’的处理似乎有些门道,火候稍过,药效就大打折扣。” 木老夹了一筷子青菜,眼皮都没抬,沙哑地道:“凝露草茎中有细脉,含涩液。采摘后需以阴力震断细脉,逼出涩液,再入炉。火候?你以为炼丹是烧火做饭?神识感知药性变化,比盯着火苗重要。” 他话说得平淡,甚至有些粗鄙,但落在宁寒耳中,却如醍醐灌顶。他最近在藏书阁阅读了大量丹药典籍,理论知识积累颇丰,正苦于无人指点细节。木老这随口一句,直指关窍,比他翻阅十本丹书还有用。 “原来如此……多谢爷爷指点。”宁寒真心实意地道谢。 木老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饭后,宁寒帮忙收拾完碗筷,并未立刻离去。他在院中寻了块空地,取出几面粗糙炼制的小阵旗,开始布置。灵力微吐,阵旗按照特定方位落下,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雾气开始在场中弥漫。 “咦?小白,你这弄的是啥?咋忽然起雾了?”张妈好奇地问道。 “一个小迷踪阵,”宁寒解释道,“刚学会不久,练练手。进去容易绕晕。” 李婶和王嫂也围过来看热闹,试着走进雾气范围,果然没几步就开始原地打转,引得院中笑声不断。 木老坐在原地,看着宁寒布阵时那娴熟的手法和对灵力精细的掌控,昏黄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这小迷踪阵虽是最基础的阵法,但宁寒布置得圆融自如,毫无滞涩,显然已深得其中三昧,这绝不是一个接触阵法才月余的普通弟子能做到的。更何况,他隐隐感觉到,这阵法之中,似乎还融入了一丝极淡的、连他都有些捉摸不透的意蕴。 “阵法根基尚可,”木老最终只是淡淡评价了一句,“莫要贪多嚼不烂。” “是,孙儿明白。”宁寒恭敬应下,挥手撤去阵法。他心中清楚,自己在炼丹和阵法上的“天赋”,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前世灵魂的底蕴和那本神秘古书带来的、对能量和规则异于常人的感知力。炼器之所以没有实践,一是缺少材料和地火,二也是刻意控制,避免表现得太过于“全能”而引人怀疑。 至于修为,他如今“展现”出的炼体六重,在同期弟子中已算佼佼者,足以引起一些关注,但又不会太过惊世骇俗。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敛息术松开的程度,让修为的提升看起来“合理”。宗门发放的内门弟子份例,提供了充足的资源,这为他快速恢复实力提供了完美的掩护。 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 然而,在玄雾宗深处,云隐殿内。 一面巨大的水镜悬浮在半空,镜中清晰地映出杂役小院中的景象——宁寒布阵、与婶子们谈笑、向木老请教……甚至连他体内灵力流转的微弱波动,都在水镜中显现出淡淡的轮廓。 “炼体六重……啧啧,这小子,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太上长老李穆然捋着长须,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他以为他那点粗浅的敛息术,能瞒过我等?” 宗主萧天恒负手而立,目光深邃:“一个月,从‘炼体三重’到六重,放在外门确实算神速。不过……他真实的根基,恐怕远不止于此。你们看他对灵力的掌控,布阵时的从容,这绝非一个刚入门一月的弟子所能拥有。” 另一位太上长老,那位手持蟠龙杖的老者,沙哑开口:“他在刻意压制,也在刻意展现。既不想太过平庸,又不敢过于耀眼。心思缜密,不像个少年。” 秦月月清冷的声音响起:“木老对他多有回护,虽看似随意指点,却每每切中要害。此子在丹、阵两道,天赋确实惊人。他查阅的那些典籍,寻常弟子能理解三成已是不易,他却能举一反三。” “看来,我们这位‘杂役’前辈,是真的在悉心栽培啊。”萧天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既然他选择让此子在外门磨砺,我们便继续看着好了。外门大比是个不错的试金石,正好看看,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下,这小子到底藏了多少本事,又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李穆然忽然皱眉,指向水镜中宁寒刚刚撤去阵法的地方:“等等,你们注意到没有?他刚才布阵时,引动的天地灵气,似乎……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异种气息?很淡,几乎被玄雾宗的灵雾同化了,但……有点像……” 他的话音未落,水镜中的画面忽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仿佛受到某种干扰。镜中宁寒的身影模糊了瞬间,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地面上似乎有一道极淡的、非青非黑的影子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四位玄雾宗的最高掌权者,目光同时锐利起来,紧紧盯住了那已恢复正常的镜面。 萧天恒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那气息……似乎与古籍中记载的,某种早已绝迹的……‘影族’有关?” 第四十四章 潜龙初啸 玄雾宗外门,随着三年一度大比的临近,往日略显散漫的气氛陡然紧绷起来。公告栏前人头攒动,巨大的玉璧上,以灵力镌刻的规则熠熠生辉: “外门大比,凡我宗外门弟子,无论新老,皆需参与。” “擂台比试,点到即止,可认输,不可蓄意伤人性命,违者严惩!” “最终前五名胜者,擢升内门,享内门弟子一切待遇资源!” 字字句句,都牵动着数千外门弟子的心。晋升内门,意味着更浓郁的灵气,更高深的功法,更广阔的仙途,这是所有外门弟子梦寐以求的跃迁。 人流中,宁寒——木小白,安静地站立着,目光扫过那“前五名”的字样,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进入内门,固然会吸引更多目光,但同样,也意味着更接近宗门的核心,或许能接触到更多关于这片地域、关于他莫名来到此地的秘密。风险与机遇并存,他现在还不想去争!他更需要沉淀。 “木师弟!”一个略显兴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宁寒回头,只见孙淼挤过人群,来到他身边,圆脸上带着紧张和期待,“看到了吗?前五!我的天,这次竞争肯定激烈得要命!听说好多老牌师兄师姐,就等着这次机会呢!” 宁寒笑了笑,语气平和:“尽力而为便是。” 孙淼打量了他一下,压低声音:“师弟你可是炼体六重,在新入门弟子里算是顶尖了,说不定真有希望!不过可得小心几个人,”他凑得更近,“比如那个赵乾,地阶中品水灵根,据说上个月已经突破到炼体七重了!还有张猛,修炼的是《厚土诀》,防御极强,力大无穷……” 宁寒默默听着,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他表现出来的炼体六重,放在新弟子中确实不错,但放眼整个外门,尤其是那些修炼数年、卡在瓶颈的老弟子面前,并不算突出。这正合他意。 翌日,晨曦微露,外门最大的演武场——“争鸣谷”已是人声鼎沸。数十座黑曜石垒成的擂台呈环形分布,周围设下了强大的防护结界,防止比试余波伤及观战弟子。高高的观礼台上,端坐着数位外门长老和执事,周崇明赫然在列,目光平静地扫视着下方攒动的人头。 抽签仪式很快完成。宁寒看了一眼手中的木签,上面刻着“丙字七号台,第三场”。 比试很快开始,各个擂台灵光闪烁,呼喝声、术法碰撞声、兵器交击声不绝于耳。气氛热烈而紧张。 “丙字七号台,第三场,木小白对王虎!”执事高声宣布。 宁寒深吸一口气,稳步踏上擂台。他的对手王虎,是个身材壮硕、皮肤黝黑的青年,看样子入门已有两三年,修为在炼体五重巅峰,手持一柄沉重的开山斧,眼神凶悍。 “小子,新来的吧?”王虎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带着几分轻蔑,“识相的就自己认输,免得爷爷我失手,打得你哭爹喊娘!” 台下传来一阵哄笑,显然不少人认得这王虎,知道他是个蛮横的角色。 宁寒面色不变,只是微微拱手:“请师兄指教。” “哼!不识抬举!”王虎冷哼一声,不再废话,体内土黄色灵力爆发,脚步重重一踏,地面微震,整个人如同蛮牛般冲向宁寒,开山斧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劈而下!势大力沉,显然是打算一招决胜负。 台下不少新弟子都屏住了呼吸,为宁寒捏了把汗。孙淼更是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面对这看似凶猛的一击,宁寒眼神平静。在他眼中,王虎的动作破绽百出,力量分散。他脚下步伐微动,身形如同鬼魅般轻轻一侧,恰到好处地避开了斧刃。同时,右手并指如剑,体内被压制在炼体六重水准的灵力瞬间凝聚于指尖,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王虎持斧的手腕关节处。 “噗!” 一声轻响,并非骨头断裂,而是一股暗劲透入。 王虎只觉得手腕一麻,一股酸软剧痛传来,五指不由自主地松开,“哐当”一声,沉重的开山斧掉落在地。他前冲的势头不止,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模样狼狈不堪。 台下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阵阵惊呼。 “好快的身法!” “一招?这就结束了?” “他刚才用的什么手法?没看清啊!” 王虎稳住身形,握着自己酸麻无法用力的手腕,又惊又怒地看着宁寒,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执事也愣了一下,随即宣布:“木小白,胜!” 宁寒再次拱手,依旧是那副平和的样子:“承让。”说完,便平静地走下擂台,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孙淼兴奋地冲过来,用力拍着他的肩膀:“行啊师弟!深藏不露啊!那王虎在外门也算个小高手了,竟然被你一招就解决了!” 宁寒笑了笑,没有多解释。他刚才使用的,不过是结合了前世一些武学技巧和对灵力精准控制的基础应用,对付王虎这种空有力量、技巧粗糙的对手,绰绰有余。 观礼台上,周崇明目光微闪,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他看得分明,宁寒那一指,对时机的把握、力量的掌控,都已臻化境,绝非普通炼体六重弟子所能拥有。此子,果然在藏拙。 接下来的几轮比试,宁寒都赢得颇为“轻松”。他并未展露过于惊人的实力,往往都是在数招之内,凭借精妙的身法和精准的打击,找到对手的破绽,一举制胜。表现出来的修为,也稳稳地控制在炼体六重巅峰的水准,既展现了足够的天赋和实力,顺利晋级,又没有过于引人注目。 他的表现,引起了一部分人的关注,但也仅限于认为他是个身法灵活、战斗意识不错的新人。比起那些动不动就灵力澎湃、术法对轰,打得擂台轰鸣的焦点人物,如已突破炼体七重的赵乾,或是将《厚土诀》修炼到小成、防御惊人的张猛,宁寒显得低调得多。 然而,随着比试的深入,对手越来越强。在进入前六十四强的比试中,宁寒遇到了一个棘手的对手——一个名叫林风的瘦高青年,修为同样是炼体六重巅峰,但身法诡异,出手刁钻,擅长使用一种带着麻痹效果的木系缠绕术。 擂台上,林风身形飘忽,双手连弹,一道道青绿色的藤蔓虚影如同毒蛇般从地面、空中钻出,缠绕向宁寒的双腿和手臂,试图限制他的行动。 宁寒眉头微皱,这林风的难缠程度超出了他的预估。他脚下步伐变幻,险之又险地避开几次缠绕,但擂台空间有限,对方的藤蔓似乎无穷无尽。 “木师弟,认输吧!被我的‘青丝缠’碰到,灵力会瞬间滞涩,你躲不掉的!”林风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 台下观战的弟子们也认为宁寒陷入了苦战,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宁寒眼神一凝,知道不能再一味闪避。他深吸一口气,体内被压制的气血微微鼓荡,双掌之上,一缕极其微弱、几乎无人能察觉的淡红色火属性灵力一闪而逝。他并未施展任何火系术法,只是将这一丝火灵力的特性,融入到了掌风之中。 “破!” 他低喝一声,不再闪避,反而主动迎向一道缠绕而来的藤蔓虚影,双掌如刀,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猛然切下! “嗤啦!” 那原本坚韧难缠的藤蔓虚影,在接触到宁寒掌风的瞬间,竟如同遇到克星一般,发出轻微的灼烧声,迅速变得黯淡、消散! 林风脸色一变,眼中露出惊愕。他的青丝缠虽然只是低阶术法,但蕴含的木灵之力颇为精纯,寻常同阶修士极难破除,更别说如此轻易地被掌风切碎! 宁寒得势不饶人,脚下步伐再变,速度陡然提升了一截,瞬间拉近了与林风的距离。依旧是简单直接的一掌拍出,掌风凌厉,隐隐带着一股灼热。 林风仓促间举掌相迎。 “砰!” 双掌交击,林风只觉得一股灼热的气劲透体而入,让他修炼的木系灵力一阵翻腾,闷哼一声,连连后退了七八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脸上已是一片骇然。 “你……”他刚想说什么,宁寒的身影已如影随形般再次贴近,手指轻轻点在了他的咽喉前。 “承让。”宁寒的声音依旧平静。 林风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垂下手:“我……认输。” 台下再次响起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原本看似陷入劣势的宁寒,竟然在瞬间逆转,而且是以这种近乎克制的方式,破解了林风的成名术法。 “他那掌风……好像有点热?”有眼尖的弟子疑惑道。 “是火属性灵力吗?不对啊,他灵根不是木火双属性吗?怎么只用身法和掌法?” “可能只是修炼了某种带火劲的武技吧……” 众人议论纷纷,但大多将其归结为宁寒修炼了特殊的武技,并未深思。 观礼台上,周崇明与其他几位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 “火灵力的运用,已臻微境。看似是武技,实则已暗合术法真意。”一位长老低声评价。 “此子,是在拿这场大比,磨砺自身啊。”另一位长老颔首。 宁寒走下擂台,面色如常。刚才为了破解对方的缠绕术,他不得已动用了了一丝火灵力的特性,虽然极其隐晦,但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注意到。不过,只要不展露真正的实力和那诡异的双天阶灵根特质,问题应该不大。 他抬头望向远处更高的擂台,那里进行的,是赵乾、张猛等顶尖外门弟子的比试,灵力碰撞的轰鸣声远远传来。 下一轮,他的对手,将会是他们中的一个。 而与此同时,在争鸣谷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穿着普通外门弟子服饰、面容阴柔的少年,正远远地盯着宁寒的背影,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如同发现猎物般的兴奋光芒。他的指尖,一缕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黑色气息,悄然缠绕。 第四十五章 幽穴诡影 “木师兄!不好了!药圃……药圃出事了!”赵管事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地冲到宁寒居住的小院外,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惊慌。 正在屋内静坐,默默搬运灵力巩固修为的宁寒猛地睁开双眼,精光一闪而逝。他推开房门,看着惊慌失措的赵干,眉头微蹙:“赵管事,莫慌,慢慢说,药圃怎么了?” “是…是东角那片专门培育‘凝露草’和‘月光花’的区域!”赵干咽了口唾沫,努力平复呼吸,“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早上杂役弟子去浇水时,就发现…发现那一块的灵草全都蔫了!叶子枯黄,茎秆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生机!而且…而且那里还萦绕着一股很淡、但让人很不舒服的死气!” 死气?宁寒心中一凛。玄雾宗乃是正道仙门,宗门内灵气充沛,尤其这药圃更是生机盎然之地,怎会凭空出现死气? “带我过去看看。”宁寒当机立断,语气沉静。他如今是这青霖药圃名义上的管理者,出了这种事,于情于理都必须亲自处理。 两人快步赶往东麓药圃。一路上,宁寒心中念头飞转。药草莫名枯萎,伴随死气……这绝非寻常病虫害所能解释。是有人暗中捣鬼?还是药圃底下本身出了问题?他不由得想起了木老那句意有所指的“清静”,难道木老早已预料到什么? 踏入药圃范围,那股熟悉的草木灵气依旧,但越往东角走,空气中确实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与腐朽气息,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几名杂役弟子正围在那片出事的区域外围,指指点点,脸上带着恐惧和不安,不敢靠近。 “木师兄来了!”有人低呼一声,众人连忙让开一条道路。 宁寒走上前,目光落在那片枯萎的药草上。只见大约丈许方圆的一块地,原本青翠欲滴的凝露草和皎洁的月光花,此刻尽数萎顿在地,叶片枯黄卷曲,如同被烈火灼烧过,又像是瞬间经历了数十年光阴的摧残,生机全无。泥土也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色。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那片枯萎区域的中央,地面上竟然隐约浮现出几道扭曲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丝丝缕缕的黑色死气,正从那纹路中缓缓渗出,虽然稀薄,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这……这是什么?”赵干声音发颤地问道,他打理药圃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景。 宁寒没有回答,他蹲下身,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暗红色的纹路。指尖传来的并非泥土的松软,而是一种异常的冰冷与坚硬,仿佛触碰的是某种金属或者……骨骼? 就在他指尖接触那纹路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闷响传来。整个地面轻微一震! 以那片暗红纹路为中心,地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泥土、碎石、枯萎的药草……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向下塌陷!一个黑黝黝、深不见底的洞口,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洞口边缘不规则,直径约莫一人宽,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线,只有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精纯的死气混合着古老尘埃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喷涌而出! “啊!” “地陷了!” 周围的杂役弟子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有人甚至一屁股坐倒在地。 宁寒距离洞口最近,这变故发生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脚下骤然一空,身形顿时失去平衡,朝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洞穴直坠下去! “木师兄!”赵干惊恐万状,伸手想去拉,却只抓到了一把空气。 下坠的失重感瞬间包裹全身,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眼前是无尽的黑暗。宁寒心中警铃大作,但他临危不乱,体内灵力瞬间催动,试图稳住身形,同时手掌一翻,一枚用于照明的月光石已被他握在手中。 然而,就在他即将坠入彻底黑暗的前一刹,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洞口上方,一道身影,竟毫不犹豫地紧跟着他,纵身跃入了这诡异的洞穴! 那身影……有些眼熟!似乎是……大比之时,那个在人群中,用阴冷目光窥视他的外门弟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何要跟着跳下来? 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但宁寒已无暇细思。黑暗如同巨兽的口吻,瞬间将他吞噬。他只能竭力调动灵力护住周身,握紧手中的月光石,准备迎接未知的撞击与危险。 “噗通!” 预想中的坚硬撞击并未到来,反而像是落入了一层厚厚的、带着湿腐气息的淤泥之中,下坠的势头为之一缓。但紧随其后的,是更加浓烈、几乎让人窒息的死灵气息,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疯狂地侵蚀着他的护体灵力。 月光石的光芒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只能照亮周身数尺的范围。宁寒迅速稳住身形,发现自己似乎是落在了一条倾斜向下的甬道之中,脚下是滑腻黏稠的不明物质,四周的洞壁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血红色,上面布满了与地表类似的扭曲纹路,此刻正微微闪烁着幽光。 他猛地抬头向上望去,只见那洞口已然变成了一个遥远的小小光点,而且正在迅速缩小、模糊,仿佛这洞穴具有自我修复的能力! “咳咳……”旁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宁寒立刻警觉地转身,月光石的光芒向前照去。 只见在他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一个人影正挣扎着从类似的淤泥中站起。那人身形瘦削,面容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但宁寒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那个在大比时,给他带来不适感的阴柔弟子! 此刻,对方也正抬起头,看向宁寒。四目相对,宁寒清晰地看到,对方那双原本应该普通的眼睛里,此刻竟隐隐泛着一丝诡异的、如同鬼火般的幽绿色光芒,嘴角还噙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兴奋与贪婪的笑意。 “真是巧啊,木师弟。”那阴柔弟子开口了,声音带着一种砂纸摩擦般的沙哑,与他在人前表现出来的普通嗓音截然不同,“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宁寒心中警兆顿生,体内灵力暗自提聚,面上却不动声色:“阁下是?为何跟踪我至此?” “跟踪?”阴柔弟子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狭窄的甬道中回荡,显得格外瘆人,“不不不,这怎么能叫跟踪呢?我只是……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忍不住想来亲近亲近罢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向宁寒靠近,脚步落在淤泥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如同鬼魅。 “同类?”宁寒眉头紧锁,握紧了拳头,对方身上的气息让他极其不适,那绝非玄雾宗正统功法所能拥有,反而带着一股与炼魂宗修士相似的阴邪,“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阴柔弟子在距离宁寒三丈远处停下,幽绿的目光在宁寒身上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他的丹田位置,舌头再次舔过嘴唇,露出一个近乎癫狂的笑容,“我是一个让你领略强大力量的人!死吧!” 宁寒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 第四十六章 尸魅夺棺 “真是巧啊,木师弟。”那阴柔弟子开口了,声音带着一种砂纸摩擦般的沙哑,与他在人前表现出来的普通嗓音截然不同,在这幽暗闭塞的洞穴中显得格外刺耳。“没想到,这宗门秘辛记载的‘蕴尸地穴’,除了我,还有第二个有缘人。” 宁寒心中警兆顿生,体内灵力暗自提聚,周身气机引而不发,面上却不动声色,月光石的光芒映照着他平静的脸庞:“阁下是?为何跟踪我至此?这地方又是何处?” “跟踪?”阴柔弟子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狭窄的甬道中回荡,带着一股令人牙酸的寒意,“木师弟言重了。我乃外门弟子阴九幽,只是偶然发现这药圃地气有异,特来探查一番罢了。倒是师弟你,身为药圃管事,难道不知自家地盘下,藏着如此……宝地?”他刻意加重了“宝地”二字,幽绿的目光如同毒蛇,在宁寒身上扫视,最终却越过他,贪婪地投向甬道深处那更加浓郁的黑暗,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地吸引着他。 宁寒敏锐地捕捉到他目光中的贪婪并非针对自己,而是另有所图,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但警惕丝毫未减。此人气息阴邪诡谲,绝非玄雾宗正道路数,其目的绝不单纯。 “宝地?”宁寒故作疑惑,侧身稍稍挡住了阴九幽望向深处的视线,“此地死气弥漫,生机断绝,何来宝物之说?阴师兄莫非看错了?” 阴九幽脸上那诡异的笑容一僵,眼中绿芒闪烁,似有不耐:“木师弟,何必装傻?你我皆是修行之人,当知物极必反之理。这极死之地,孕育的正是无上瑰宝!识相的,就让开道路,或许我得了好处,还能分你一杯羹。否则……”他话音未落,周身已开始弥漫出淡淡的黑色煞气,那煞气带着腐蚀与冰冷的特性,让周围墙壁上的暗红纹路都微微躁动起来。 宁寒心中冷笑,果然来者不善。他感应到对方的气息大约在炼气七层左右(相当于炼体七重,但灵力品质更显阴毒),比自己明面上显示的炼体六重要高,但其根基似乎有些虚浮,显然是借助了某些邪门手段强行提升。 “否则如何?”宁寒脚步未移,语气依旧平淡,“此地既在我管辖药圃之下,无论有何物,都当归属宗门。阴师兄若想强取,恐怕要先问过我。” “问过你?”阴九幽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脸上露出讥诮之色,“就凭你炼体六重的修为?木小白,别以为你在外门大比中出了点风头,就真以为自己是个角色了!我阴九幽看上的东西,还没人能拦得住!” 他不再废话,身形一动,竟如同鬼魅般飘忽而来,速度快得惊人,右手五指成爪,指尖萦绕着黑灰色的尸煞之气,直取宁寒咽喉!这一爪狠辣刁钻,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股恶臭,显然是想一击毙命! “炼尸爪!”阴九幽低喝,眼中杀机毕露。他不仅要夺宝,更要趁此机会,将这个天赋惊人的潜在威胁扼杀在此! 面对这突如其来、蕴含尸毒的凌厉一击,宁寒瞳孔微缩。对方一出手就是杀招,显然毫无顾忌。他不敢怠慢,一直压抑的修为瞬间调动,虽未完全放开,但气血奔腾如潮,灵力运转骤然加速! 他不闪不避,右拳紧握,一股灼热的气息骤然凝聚,皮肤下隐隐有赤芒流转。他没有动用任何花哨的术法,只是将精纯的火属性灵力压缩于拳锋,简简单单一拳轰出! “轰!” 拳爪相交,发出一声沉闷的爆鸣!赤红色的火灵力与黑灰色的尸煞之气剧烈冲突,发出一阵“嗤嗤”的灼烧声! 阴九幽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而化为惊愕!他只觉得一股灼热霸道、远超他预估的力量顺着胳膊狂涌而来,那精纯的火灵力更是他尸煞之气的克星,瞬间将他爪上的黑气灼烧消散大半,整条手臂都传来一阵灼痛! “蹬蹬蹬!”阴九幽被这股巨力震得连连后退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看向宁寒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你……你不是炼体六重!这力量……炼体七重?不对!你的火灵力为何如此精纯?!” 宁寒身形微微一晃便即站稳,拳头上缭绕的赤芒缓缓收敛,他甩了甩手腕,感受着对方尸煞之气中那股阴冷黏滞的侵蚀感,心中对其实力有了更清晰的判断。对方修为虽略高于他表现出的水准,但灵力驳杂不纯,远不如自己根基扎实,尤其是火克阴邪,自己占据属性优势。 “阴师兄过奖了,不过是平日里打磨气血,勤修不缀罢了。”宁寒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已变得锐利如刀,“倒是师兄这手‘炼尸爪’,煞气逼人,不似我玄雾宗正道手段吧?” 阴九幽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宁寒,眼中绿芒疯狂闪烁,惊疑不定。他原本以为对付一个炼体六重的小子手到擒来,没想到对方不仅隐藏了修为,灵力的精纯程度和那股灼热的特性更是远超他的预料!这简直不合常理! “好!好一个木小白!果然藏得深!”阴九幽咬牙切齿,心中杀意更盛。此子绝不能留!否则日后必成大患!“看来不动真格的,是拿不下你了!” 他低吼一声,双手急速掐诀,周身黑灰色的尸煞之气狂涌而出,在其身后隐隐凝聚成一道模糊的、散发着恶臭的虚影!那虚影张牙舞爪,发出无声的嘶嚎,使得甬道内的死气都为之沸腾! “尸煞缠身!”阴九幽喷出一口精血,融入那虚影之中。虚影瞬间凝实了几分,化作数道如同触手般的黑色煞气锁链,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不同角度朝着宁寒缠绕而去!锁链未至,那股侵蚀神魂、污秽灵力的阴冷气息已然降临,让人头皮发麻。 宁寒面色凝重,他能感觉到这一招的威力远胜之前。这阴九幽显然动用了某种秘法,不惜损耗精血也要速战速决。 他不敢再过多保留,体内气海之中,那缕本源灵力轰然运转,木火双属性灵根的特性被同时激发!只见他左掌之上青光流转,生机盎然,右拳则赤芒爆闪,炽烈霸道! “青藤缚!”宁寒左掌拍向地面,灵力注入脚下淤泥。霎时间,几条粗壮的、由精纯木灵力构成的青色藤蔓破土而出,如同灵蛇般主动迎向那些煞气锁链,将其死死缠住!木灵力的生机与煞气的死寂相互消磨,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与此同时,宁寒右拳猛地向前挥出! “火雀袭!” 一只由炽热火焰构成的、翼展数尺的赤色火雀尖啸着凝聚成形,带着焚尽一切的气势,径直撞向被青藤暂时束缚住的煞气锁链核心——那道模糊的尸煞虚影! 轰隆隆——! 剧烈的爆炸在狭窄的甬道内爆发!火焰与煞气疯狂对冲,青藤在余波中寸寸断裂又不断滋生!灼热的气浪与阴冷的死息形成混乱的旋风,冲击着四周的血色洞壁,使得那些暗红纹路明灭不定! “噗——!” 法术被强行破去,阴九幽受到反噬,猛地喷出一口乌黑的血液,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后的尸煞虚影也溃散开来。他踉跄后退,撞在湿滑的洞壁上,看向宁寒的目光已不再是惊愕,而是带着一丝惊惧! “双属性灵力运转自如……如此精纯……你……”他声音颤抖,无法理解一个外门弟子为何拥有如此可怕的实力和对灵力的掌控力。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踢到铁板了! 宁寒也微微喘息,连续动用接近真实实力的木火术法,对他目前的负荷也不小。他正欲趁势追击,彻底拿下这个诡异的阴九幽。 突然—— “咚!”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心跳声,毫无征兆地从甬道的最深处传来!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作用在人的灵魂和气血之上!宁寒和阴九幽同时身体一僵,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也被无形之手攥住,随之漏跳了一拍! 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浓郁百倍、精纯百倍的猩红死气,如同决堤的洪流,伴随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从甬道深处咆哮着席卷而出! 在这股恐怖的死气冲击下,阴九幽腰间的某个储物袋突然自动打开,一道血光飞跃而出,悬浮在半空。那赫然是一口尺许长的、通体由某种暗红晶石雕琢而成的微型棺材——血棺! 此刻,这口迷你血棺正剧烈震颤着,散发出与深处那心跳声同源的气息,棺盖之上,一道道古老的符文依次亮起,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阴九幽看到血棺异动,非但没有惊恐,反而露出了狂喜之色:“共鸣!是血棺在与古尸共鸣!它要苏醒了!哈哈哈!是我的!这造化是我的!” 而宁寒,在那心跳声响起的刹那,却感到丹田最深处,那本一直沉寂的古朴书籍,竟然…… 第四十七章 秘棺惊变 那声源自地底的心跳,如同擂动的战鼓,震得宁寒气血翻腾,灵魂战栗。紧随其后的猩红死气洪流,更是带着湮灭一切的恐怖威势席卷而来,眼看就要将两人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宁寒丹田气海最深处,那本始终沉寂的古朴书籍,竟自发地微微震颤了一下。一道柔和而坚韧的乳白色光晕,无声无息地自他体内扩散而出,形成一个薄薄的光罩,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内。 这光晕看似微弱,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凌驾于生死之上的古老气息。那咆哮而来的猩红死气洪流,在触及光罩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阳,发出“嗤嗤”的轻响,纷纷消融、退避,无法侵入分毫! 更令人惊异的是,那悬浮在半空、正与深处存在共鸣而剧烈震颤的迷你血棺,在乳白光晕出现的刹那,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猛地扼住了喉咙,所有的震动戛然而止!棺盖上刚刚亮起的妖异符文瞬间黯淡下去,甚至连其本身散发出的血光都收敛了大半,静静地悬在那里,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惧与臣服之意?仿佛低等生灵遇到了至高无上的存在,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狂喜呐喊的阴九幽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声音卡在喉咙里,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化为极致的错愕与难以置信。 他猛地转头,死死盯住被乳白光晕笼罩的宁寒,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 “不……不可能!你做了什么?!”阴九幽的声音因惊骇而扭曲变调,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那口血棺是他师门秘传的至宝,专门用于感应和收取强大的古尸,对死气有着天然的掌控力,此刻竟然会对一个炼体境的小子……表现出恐惧?还有那层光晕,那是什么力量?竟能轻易抵御这地穴深处孕育了不知多少年的精纯死气? 惊愕过后,便是滔天的杀意与贪婪!此子身上定有比血棺、比千年古尸更大的秘密!绝不能留!必须杀了他,夺了他的一切! “不管你用了什么邪法!给我死来!”阴九幽状若疯魔,彻底放弃了收取血棺的念头,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杀死木小白! 他再次喷出一口精血,这次精血并非融入法术,而是直接洒落在自己胸口的一个诡异符文上。刹那间,他周身气息疯狂暴涨,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根根凸起,双眼彻底化为两团燃烧的幽绿鬼火,整个人散发出的尸煞之气浓烈了数倍不止,甚至隐隐触碰到了炼气八层的门槛! “尸魔变!”阴九幽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身形暴涨一圈,指甲变得乌黑尖长,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再次朝着宁寒扑杀而来!这一次,速度、力量、煞气的浓郁程度,都远超之前! 面对阴九幽搏命般的疯狂攻击,以及那扑面而来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凶煞之气,宁寒知道,不能再有任何保留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决然。 一直压抑着的、属于炼体十重大圆满的磅礴气血与精纯灵力,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 “轰!” 一股强横无匹的气息以宁寒为中心悍然扩散开来,吹得地面的淤泥四散飞溅,甚至连周围浓郁的死气都被暂时逼开!他周身肌肤泛起如玉般的光泽,气血奔流之声如同长江大河,哗哗作响。那层乳白色的光晕在这股强大气息的支撑下,似乎也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些。 “炼体……大圆满?!你……”扑杀而至的阴九幽感受到这股远超他预估的恐怖气息,冲刺的势头不由得一滞,眼中的疯狂被无尽的惊骇所取代。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外门弟子,竟然将炼体境修炼到了极致大圆满的境界!这即便在内门弟子中也极为罕见! “现在才知道,晚了!”宁寒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他不再使用任何属性术法,只是将炼体大圆满的肉身力量与精纯灵力结合,简简单单一拳捣出! 这一拳,看似缓慢,却仿佛蕴含着崩山裂石的力量。拳锋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那浓稠的尸煞之气如同纸糊一般,被轻易撕裂、荡开! “不!!!”阴九幽发出绝望的嘶吼,拼尽全身煞气凝聚于双爪,交叉格挡!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阴九幽的双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曲、折断,乌黑的指甲寸寸崩碎。宁寒的拳头去势不减,重重地印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噗——!” 阴九幽的胸膛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后背猛地凸起一个拳印。他眼里的幽绿鬼火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死灰般的绝望与不甘。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从他口中狂喷而出,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血色洞壁上,软软滑落在地,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甬道内陷入了死寂,只剩下那口迷你血棺依旧静静地悬浮着,以及地底深处那令人不安的心跳声还在持续,但似乎也减弱了几分。 宁寒缓缓收拳,平复着体内奔腾的气血。击杀阴九幽,他并未感到丝毫快意,反而心情更加沉重。此人临死前施展的秘法,以及其身上浓郁的尸煞之气,无不指向一个隐藏在暗处的邪派——炼尸门。他们竟然将触手伸到了玄雾宗内部? 他走到阴九幽的尸体旁,确认其彻底死亡后,目光落在了那口悬浮的迷你血棺上。 血棺此刻异常安静,之前那股躁动和凶戾之气消失无踪,仿佛只是一件普通的暗红色晶石雕刻。宁寒犹豫了一下,伸手将其摄取过来。入手冰凉,但并无其他异常。 他尝试将神识探入血棺内部。棺内空间似乎被某种法术扩展过,远比外表看上去要大。一具身着古老残破铠甲、身形高大魁梧的武者古尸静静地躺在其中,面容枯槁,但肌肤却隐隐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仿佛蕴含着恐怖的力量。这应该就是阴九幽口中的“千年古尸”。 除了古尸,棺内角落还躺着两枚颜色不同的玉简。一枚呈骨白色,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另一枚则是淡青色,透着一股中正平和。 宁寒心中一动,将两枚玉简取出,小心地以神识探查。骨白色玉简中记录的,赫然是一门名为《阴煞炼尸诀》的邪派功法,以及一些操控尸傀、培育煞气的法门,正是炼尸门的传承。而淡青色玉简中,记载的却是一门名为《青铜血铠》的炼体功法,似乎是专门配合某种特殊战傀或者炼尸使用的防御性法门,品阶似乎不低。 宁寒眉头紧锁,将两枚玉简收起,放入自己的储物袋。这血棺和里面的古尸,无疑是烫手山芋。他本打算将这邪异之物带出去,上交宗门,或许能查明炼尸门渗透的线索,也算立下一功。 他尝试将血棺背起,准备离开这诡异的地穴。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淡然: “机缘是自己的,别人动不了。东西,你自己拿着。” 宁寒身体猛地一僵,豁然抬头望向四周,除了幽深的黑暗和浓郁的死气,空无一人。 木老! 果然是木老!他不仅知道自己在这里,甚至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让自己留下这明显是邪派至宝的血棺和古尸,究竟是何用意? 宁寒握着手中冰凉的血棺,看着地上阴九幽的尸体,再回想木老那高深莫测的话语,只觉得眼前仿佛笼罩着一层更深的迷雾。而这口看似平静的血棺,以及棺中那具千年古尸,又将在他的命运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第四十八章 丹尊秘辛 宁寒身形如电,几个起落便冲出了那令人窒息的地穴黑洞。外界略显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重重迷雾。他毫不停留,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朝着外门边缘那座熟悉的杂役小院疾驰而去。 木老的声音犹在耳畔,不,是直接在脑海中回响。那种传音入密的神通,绝非普通杂役所能拥有。他必须立刻见到木老,问个清楚!这血棺,这古尸,炼尸门的渗透,还有木老那深不可测的身份……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巨大的谜团,而木老,似乎是唯一能为他解答的人。 院落依旧寂静,与他离去时并无两致。然而,当宁寒一把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却见木老已然端坐在院中那张老旧的小木桌旁。桌上,两杯清茶正氤氲着袅袅热气,仿佛早已算准了他的归来。 木老抬了抬眼皮,昏黄的目光扫过宁寒身上尚未完全平息的灵力波动,以及他腰间那个不起眼的储物袋——血棺正安静地躺在里面。他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用那沙哑的嗓音淡淡说道:“回来了?坐。” 宁寒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走到桌旁坐下。他没有去看那杯茶,目光灼灼地直视着木老:“木老,您……” “先把茶喝了。”木老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地穴死气侵体,虽被你体内异宝化解大半,终究有些残余。这茶能清秽安神。” 宁寒一怔,依言端起茶杯。茶水温热,入口微苦,随即一股清流散入四肢百骸,灵台果然为之一清,连带着因强行催动炼体大圆满修为而产生的些许疲惫感也消散不少。他心中更是骇然,木老连他动用异宝(那本古书的光晕)抵御死气都知道? 放下茶杯,宁寒不再犹豫,直接问道:“木老,您究竟是谁?那血棺为何让我留下?炼尸门的阴九幽潜入宗门,您是否早已知晓?还有……您为何要帮我?” 他一口气将心中的疑问尽数抛出,目光紧紧盯着木老那张布满沟壑的脸。 木老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昏黄的眼眸望向院外沉沉的暮色,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遥远的过去。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沙哑与平静: “帮您?或许吧。更或许,是你我同病相怜。”他转过头,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落在宁寒身上,那目光不再浑浊,而是深邃如星海,“老夫木尘,五十年前,南域修士抬爱,赠号——‘青木丹尊’。” “青木丹尊?!”宁寒纵然有所猜测,听到这个名号,仍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丹尊!那可是丹道境界的极致尊称,放眼整个南域,能被称为丹尊者,屈指可数!其地位之尊崇,堪比一流宗门的宗主!他竟然是……这样一个传说中的存在?为何会隐匿在玄雾宗做一个卑微的杂役? 看到宁寒脸上的震惊,木尘,或者说青木丹尊,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很意外?一个丹尊,为何会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在这玄雾宗外门,苟延残喘?”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痛楚与仇恨,那平静的语气终于出现了波澜:“因为炼魂宗。” “炼魂宗”三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入宁寒的心脏,让他浑身一僵,血液似乎都在此刻冻结。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 木尘没有注意到宁寒的异样,或者说他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继续用那沙哑的声音诉说着:“五十年前,老夫有一亲传弟子,名唤‘云逸’。他天资聪颖,心性纯良,于丹道一途更有青出于蓝之势,是老夫视若己出的衣钵传人。”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就在他丹道初成,名动南域之际……炼魂宗的人,盯上了他。” “他们……抽了他的魂,炼了他的魄!只为祭炼一件该死的邪宝!”木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悲愤,他手中的茶杯“咔嚓”一声,被捏出了道道裂纹,茶水顺着指缝流淌而下,“等老夫赶到时,只剩下一具空壳……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一股磅礴而压抑的气息不由自主地从木尘身上弥漫开来,虽只是一闪而逝,却让宁寒感觉如同面对万丈高山,喘不过气来!这就是丹尊之威? “老夫当时怒极攻心,不顾一切,单枪匹马杀上了炼魂宗设在南域边缘的一处重要分坛!”木尘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那一战,老夫焚尽丹火,耗尽珍藏,将那分坛上下……鸡犬不留!” 宁寒听得心神激荡,他能想象到当时那是何等的惨烈与决绝。一位丹尊的怒火,足以焚山煮海。 “痛快是痛快了。”木尘的语气骤然低沉下来,带着无尽的疲惫与苍凉,“却也惹来了炼魂宗不死不休的追杀。自此之后,老夫门下弟子,不是被炼魂宗暗中袭杀,就是离奇失踪……他们是要断我传承,让我尝尽孤家寡人的滋味!老夫自身,也被追杀数十次,身受重创,丹鼎被毁,修为跌落……不得已,只能改头换面,借着早年对玄雾宗一位前辈的些许恩情,隐匿于此,借这宗门大阵与灵脉气息,掩盖自身,苟全性命。” 他看向宁寒,目光复杂:“那日我在回流湾发现你时,你浑身是伤,气息奄奄,但更显眼的是缠绕在你魂魄本源深处的那道‘蚀魂印’的气息!那是炼魂宗核心弟子才擅长施展的恶毒标记,用于追踪、乃至远程咒杀!老夫与炼魂宗仇深似海,对他们的手段再熟悉不过!你一个少年,竟被种下此印,想必也与他们有着血海深仇。同是天涯沦落人,老夫又岂能见死不救?” 宁寒静静地听着,胸膛剧烈起伏。原来如此!原来木老救他,竟是因为同遭炼魂宗毒手!他体内的所谓“死气缠绕”,竟然是炼魂宗的蚀魂印?是了,定是那坛主墨渊在他跳崖前做了什么手脚! “那……那血棺?”宁寒声音干涩地问道。 “炼尸门不过是炼魂宗麾下的一条走狗罢了,专司为他们收集、炼制强大的尸傀。”木尘冷笑道,“这口血棺和里面的古尸,阴九幽那小子以为是他的机缘,却不知这本身就是炼魂宗布局的一部分!他们想借此古尸,在这玄雾宗内埋下一颗钉子。你毁了他们的棋子,拿了他们的东西,正好!” 他目光锐利地看着宁寒:“这东西留在你手,比上交宗门更有用。玄雾宗……也并非铁板一块。而且,这古尸或许能帮你解开你身上的一些秘密。”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宁寒的丹田位置。 宁寒心中巨震,木老果然察觉到了他丹田内古书的存在! 就在他还想再问什么之时,木尘忽然眉头微皱,抬头望向玄雾宗深处的方向,昏黄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来了。” “什么来了?”宁寒下意识地问道。 木尘收回目光,脸上恢复了那古井无波的表情,淡淡地道:“自然是该来的人。宗主和那几个老家伙,想必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他话音刚落,宁寒便感觉到,一股温和却浩瀚如海的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悄然笼罩了这处小小的院落。 第四十九章 五尊同现 木尘那句“来了”余音未落,小院上方的空间便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开来。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炫目的灵光,四道身影仿佛从虚无中迈步而出,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这简陋的院落之中。 前一瞬还空荡荡的院子,下一刻便多了四人。 为首者,正是玄雾宗宗主萧天恒,他身着朴素的藏青色宗袍,面容儒雅,目光温润,却自有一股统御万钧、不怒自威的气度,站在那里,便仿佛是整个天地的中心。 他身侧稍后半步,站着三人。 左侧一位,紫金道袍,长须垂胸,面容古拙,眼神开阖间似有星河流转,正是太上长老李穆然,他周身气息与天地隐隐相合,仿佛本身就是一座玄奥大阵。 右侧一位,素白鹤氅,身姿挺拔如剑,虽面容被薄纱遮掩,只露出一双冰封湖泊般的眼眸,但那股凌厉无匹、仿佛能斩断一切的剑意,却毫不掩饰,正是太上长老秦月月。 而站在最后一位的,则是一位手持蟠龙杖、身形略显佝偻的老者,他穿着最普通的灰布衣衫,脸上皱纹纵横,看似行将就木,但那双半开半阖的眼眸偶尔掠过一丝精光,却让宁寒感觉比面对洪荒凶兽还要心悸,这是另一位太上长老,名为石破天。 这四位,便是玄雾宗真正的擎天巨柱,南域修真界最顶尖的存在!此刻,他们竟齐齐现身于这外门杂役居住的偏僻小院! 宁寒只觉得呼吸一窒,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笼罩下来,让他几乎要运转全部修为才能站稳。他下意识地看向木老,却见木尘依旧安稳地坐在那里,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那沙哑的嗓子,随意地指了指桌旁空着的几个老旧马扎和小木凳: “坐吧。” 语气平淡得如同招呼邻里串门。 萧天恒微微一笑,没有丝毫宗主的架子,率先撩起袍角,坦然在一个小马扎上坐下,那马扎甚至发出了“吱呀”一声不堪重负的轻响。李穆然、秦月月、石破天也依次落座,四位跺跺脚南域都要震三震的大人物,此刻挤在这小小的院落里,围着那张破旧木桌,画面显得有些奇异,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和谐。 萧天恒目光首先落在宁寒身上,那目光温和却仿佛能洞彻人心,宁寒感觉自己在那目光下几乎无所遁形。他看了一眼木尘,语气带着敬意开口道:“木老,这孩子……便是木小白吧?果然钟灵毓秀,根基扎实,非常人可比。” 木尘哼了一声,拿起茶壶,自顾自地又倒了一杯茶,丝毫没有给那四位也来一杯的意思:“废话就别说了,直接点。” 萧天恒也不以为意,笑了笑,神色转为郑重:“木老,我等前来,目的想必您也清楚。小白身具双天阶灵根,乃万年罕见之奇才,既已入我玄雾宗门墙,便是我宗未来之希望。留在外门,实在是暴殄天物,埋没天赋。今日我等联袂而来,是恳请木老允许,让小白随我等前往内门深处修炼,我等必倾囊相授,助他早日登临大道!” 他话语诚恳,目光灼灼地看着木尘,又看了看宁寒。李穆然、秦月月、石破天虽未开口,但眼神中的期待与认可却是显而易见。一位宗主,三位太上长老,同时想要收徒,这等待遇,放眼整个玄雾宗历史,恐怕也绝无仅有! 宁寒心头剧震,他没想到宗门最高层会如此重视自己,并且是如此直接地表达出来。他不由得再次看向木老,心中有些忐忑,不知木老会如何回应。 木尘端着茶杯,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浮叶,昏黄的目光扫过眼前四位在南域呼风唤雨的人物,最后落在紧张等待的宁寒身上,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慢悠悠地道:“当然。” 他这两个字一出,萧天恒四人眼中同时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小白是我的义孙,”木尘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维护,“他的前程,我自然上心。你们几个,好歹也是南域最顶尖的那一撮人了,跟你们修炼,见识见识更高处的风景,自然不错。这点,我没意见。” “太好了!”李穆然抚掌笑道,古拙的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喜色,“有木老首肯,我等便放心了!小白,日后你在修行上有何疑难,尽可来问我们几个老家伙!” 秦月月虽未说话,但那冰封般的眼眸中也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之色。 石破天拄着蟠龙杖,沙哑地开口:“根基打得不错,炼体大圆满……嗯,是个好苗子。”他一眼就看穿了宁寒隐藏的修为。 萧天恒更是笑容满面,正欲说话,木尘却抬手打断了他。 “先别高兴得太早。”木尘放下茶杯,昏黄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目光扫过在场五人,声音压低了些,“他的存在,他的天赋,必须严格保密!” 他指了指宁寒:“你们应该都清楚,双天阶灵根意味着什么。这消息一旦走漏,觊觎者绝非少数。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冷意,“炼魂宗那帮阴魂不散的家伙,恐怕不会轻易放弃。他们在他身上留下了‘蚀魂印’,虽然被我暂时压制,但难保没有其他后手。若让他们知道他还活着,并且在我玄雾宗,后果不堪设想!” 提到“炼魂宗”,萧天恒四人的脸色也瞬间严肃起来,之前的喜色被凝重所取代。他们显然也知道木尘与炼魂宗之间的恩怨,更明白一个双天阶灵根的天才对炼魂宗意味着什么——要么掌控,要么毁灭! “木老所言极是!”萧天恒沉声道,“此事关乎小白安危,更关乎我玄雾宗未来,绝不可外泄!从今日起,小白列入宗门最高机密,除我等五人外,绝不可让第六人知晓其真实天赋与根脚!对外,他依旧是那个天赋尚可、运气不错的外门弟子木小白。” 李穆然点头附和:“宗门内,也需做些布置,混淆视听。必要时,可以推出几个明面上的‘天才’,吸引外界注意。” 秦月月清冷开口:“他的安全,由我负责。”言简意赅,却带着绝对的自信。 石破天也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见四人如此重视,木尘脸色稍霁,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宁寒在一旁听着,心中暖流涌动,又感到沉甸甸的压力。他没想到,自己的存在竟牵动了如此多的利害关系,甚至连宗门最高层都要为他布局。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石破天忽然再次开口,他抬起那看似昏花的老眼,望向玄雾宗山门之外的无尽云海,眉头微微皱起,手中的蟠龙杖龙头处,一丝微不可察的金芒一闪而逝: “炼魂宗……恐怕比我们预想的,动作更快。” 他这句话声音不高,却让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瞬间再次凝固。 木尘的眼中陡然射出两道锐利如实质的光芒,萧天恒、李穆然、秦月月也同时神色一凛,强大的神识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扫向宗门外辽阔的天地。 小院之内,鸦雀无声,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那无声蔓延开的、令人心悸的紧张感。 第五十章 五尊传道 自那日小院密谈之后,宁寒的生活轨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依旧是外门弟子木小白,依旧挂着管理青霖药圃的闲职,但绝大多数时间,他已不再出现在讲义堂或藏书阁。他的修炼之地,转移到了玄雾宗深处,那云雾缭绕、灵气化液的禁区。 木老(青木丹尊)并未点破宁寒那可能来自遥远黑山郡的来历,仿佛那“失忆侄孙”的身份已然坐实。宁寒也乐得如此,将全部心神投入到了这前所未有的修炼机遇之中。 宗主萧天恒亲自为他挑选了玄雾宗的镇宗功法之一——《九转玄雾诀》。此法并非单纯吸纳灵气,更重在炼化天地间的云雾精粹,于体内开辟九重“玄雾气海”,一转一重天,灵力绵长浩瀚,变幻莫测,极其契合玄雾宗的环境与宁寒的双属性灵根。 在一处被氤氲灵雾笼罩的孤峰之巅,萧天恒负手而立,衣袂飘飘,如同融入云雾之中。 “小白,看好了。”萧天恒声音平和,却引动周遭云雾随之流转,“《九转玄雾诀》,首重‘感’与‘化’。感天地之雾,化自身之云。” 他并指如剑,轻轻一点前方翻涌的云海。刹那间,那片云海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迅速凝聚、收缩,最终化作一条尺许长的乳白色雾龙,在他指尖缠绕盘旋,活灵活现,散发出精纯的灵力波动。 “引气入体,非是强夺,而是邀请,是共鸣。你身具天阶木火灵根,木主生机,火主升腾,正合云雾滋生、变幻之理。试着感受它们,让你的灵力,带上云雾的‘意’。” 宁寒屏息凝神,依言运转功法。他放开身心,神识融入周围无边的雾霭之中。起初只能感受到磅礴的灵气,但渐渐地,在萧天恒的引导下,他开始捕捉到那雾气中蕴含的“轻灵”、“缥缈”、“润泽”与“遮蔽”的种种意蕴。他尝试着引导体内木火灵力,不再像以往那般灼热或充满生机,而是模拟着云雾的特性,使之变得绵柔、弥漫。 数个时辰后,宁寒周身开始弥漫出淡淡的、带着一丝青红光泽的雾气,虽然远不如萧天恒那般凝练化形,却已初具雏形,吸纳灵气的效率陡然提升数倍! 萧天恒眼中露出赞许之色:“不错,悟性上佳。记住这种感觉,勤加练习,待你凝练出第一重玄雾气海,才算真正入门。” 而教导宁寒剑术的,则是太上长老秦月月。地点选在了一处终年飘雪、遍布冰棱剑锋的山谷,名曰“试剑崖”。 秦月月人如其名,话极少。她只是将一柄普通的精钢长剑丢给宁寒。 “剑,是手臂的延伸,是意志的体现。”她的声音清冷如崖畔寒冰,“在我这里,没有花哨的剑招,只有基础:劈、刺、撩、挂、点、崩、截、剪。” 她甚至没有演示,只是站在一块巨大的冰壁前,说道:“用你最快的速度,最准的角度,刺击冰壁上那点雪花痕迹三千次。不准动用灵力,只凭肉身与剑感。” 宁寒凝神看去,只见光滑如镜的冰壁上,确实有一个极其微小的、仿佛天然形成的六角雪花纹路。他深吸一口气,举剑便刺。 一开始,剑尖总是偏差毫厘,或是力道用老,或是角度不正。冰壁坚硬异常,反震之力让他手腕酸痛。秦月月只是静静地看着,偶尔在他动作变形时,会屈指弹出一道细微的冰寒剑气,精准地打在他发力错误的关节处,带来刺骨的寒意与剧痛,却也瞬间让他明悟错在何处。 一千次,两千次……宁寒的手臂早已麻木,全凭一股意志支撑。汗水浸透衣衫,又在极寒中凝结成冰。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出剑越来越稳,越来越准。到了最后几百次,他甚至能闭上眼睛,仅凭肌肉记忆和那冥冥中的一点感应,剑尖便能分毫不差地点中那微小的雪花。 当第三千次刺击完成,宁寒几乎脱力。然而,当他再次看向那冰壁时,却惊讶地发现,那雪花痕迹周围,竟隐隐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由无数剑点构成的圆形凹陷,仿佛被无形之力磨蚀过一般。 秦月月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感知尚可。明日,练劈。” 负责锤炼宁寒肉身与传授特殊战法的,是太上长老石破天。修炼之地,是一处引动地火、遍布各种奇异重力禁制的洞窟,名为“熔岩锻体洞”。 石破天教学的方式,更为直接,甚至可以说是粗暴。 “小子,听说你炼体大圆满了?”石破天咧了咧嘴,露出两排白牙,在那跳动的岩浆火光映衬下,显得有些骇人,“让老夫看看,你这圆满,有几分成色!” 他大手一挥,洞窟内数个重力禁制瞬间开启!宁寒只觉得周身一沉,仿佛瞬间背负了万斤巨石,行动变得极其艰难。这还不算完,石破天不知从何处引来一道道灼热的地脉毒火,虽然威力被控制在不致命的程度,但那炙烤与蕴含的火毒侵蚀,依旧让人痛不欲生。 “运转你的炼体功法!用肉身硬抗!把这里的压力,这里的火毒,都给老夫当成磨刀石!”石破天的咆哮在洞窟中回荡,“体修之道,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就是捶打!千锤百炼,方能成钢!你的《青铜血铠》呢?拿出来练!想象你自己就是那青铜血铠,把这些外力,都给老子‘吃’进去!” 宁寒咬紧牙关,将炼体大圆满的气血催动到极致,皮肤泛起古铜色的光泽,同时默默运转从那淡青色玉简中得到的《青铜血铠》法门。他感觉自己的骨骼在**,肌肉在撕裂,经脉被火毒灼烧得刺痛,但在这种极致的压迫与痛苦下,他那原本已臻至圆满的肉身,似乎真的又开始了一丝丝极其缓慢而坚定的强化,对那《青铜血铠》的领悟也加深了不少。石破天偶尔会在他即将支撑不住时,一掌拍在他后背,渡入一股浑厚霸道的罡气,助他稳住根基,冲击瓶颈。 最后,教导宁寒阵法的,是太上长老李穆然。地点在一座位于云海之上的悬空亭台,四周云雾翻腾,脚下是万丈深渊,亭台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阵法枢纽。 李穆然手持一枚不断演化周天星辰的罗盘,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阵法一道,包罗万象,究其根本,乃是以自身灵力、神识,引动天地之力,遵循特定‘规则’,形成领域。规则,便是阵纹。” 他随手在空中虚划,一道道闪烁着灵光的线条凭空出现,交织成一個最简单的一阶“聚灵阵”。 “看明白了吗?阵纹的勾勒,需神识高度凝聚,灵力输出稳定,每一笔的粗细、弧度、灵力注入的强弱,乃至与相邻阵纹的共鸣,都至关重要。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李穆然耐心讲解,“你神魂力量异于常人,这是学习阵法的绝佳天赋。现在,试着临摹这个聚灵阵,用你的木火灵力。” 宁寒凝神静气,调动神识与灵力,小心翼翼地在空中勾勒。第一次,阵纹在勾勒到一半时便因灵力不稳而溃散。第二次,阵纹形状扭曲,无法形成有效循环。李穆然并不催促,只是在他每次失败后,指出其中细微的谬误,并亲自演示正确的灵力流转轨迹。 经历了数十次失败后,宁寒终于成功地在自己面前,凝聚出了一个虽然光芒微弱、却结构完整、缓缓牵引着周围灵气的微型聚灵阵! 李穆然抚须微笑:“孺子可教也。阵法之道,最重耐心与推演。今日起,你每日需在此临摹基础阵图三百遍,直至心念一动,阵纹自生。” 就在宁寒沉浸于这四位顶尖强者截然不同却都高深莫测的教导中,修为与见识一日千里之时。某日深夜,他正在自己的新洞府内打坐,巩固《九转玄雾诀》的感悟,气海之中那本一直安静的古书,忽然毫无征兆地,再次轻微震动了一下。与此同时,他清晰地感觉到,那被木老压制在魂魄深处的“蚀魂印”,似乎…… 第五十一章 九劫筑五行 时光荏苒,在玄雾宗五位顶尖强者的倾囊相授下,宁寒的修为与见识以一日千里的速度精进着。 于孤峰云雾间,他已将《九转玄雾诀》第一重“玄雾气海”初步凝练成功,丹田之内,一片朦胧的、融合了木火生机的雾气漩涡缓缓旋转,吸纳灵力的速度远超以往数倍。宗主萧天恒目睹此景,抚掌赞叹:“善!云雾之意,已得三分神髓,此子悟性,确非凡俗。” 在冰寒刺骨的试剑崖,宁寒已不知刺出了多少万剑。那冰壁上的雪花痕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陷的、光滑如镜的孔洞。如今他即便闭目盲刺,剑尖亦能精准点中飘落的任何一片雪花,分毫不差。秦月月清冷的目光中,满意之色渐浓,偶尔会开始传授他一些基础的运力发劲,化刺为崩、化撩为截的微妙技巧。“剑心通明,始于微末。”她如是说。 熔岩锻体洞中,宁寒的古铜色肌肤上时常跳动着地火的光芒,那《青铜血铠》的运转愈发纯熟,周身隐隐泛着一层极其淡薄的青铜光泽,肉身强度在石破天“惨无人道”的捶打下,向着炼体境的真正极限不断逼近。“哈哈哈!好小子,够硬!再来!”石破天粗犷的笑声时常震得洞窟嗡嗡作响。 云海悬空亭内,宁寒面前已能同时凝聚三个不同的基础阵法,聚灵、迷踪、锐金,阵纹稳定,灵光流转。李穆然抚须颔首:“神识强大,控灵精微,确是阵道良才。假以时日,成就不可限量。” 而跟随木老学习丹道,则是另一番景象。木老并不多讲理论,往往只是丢给宁寒一堆药材和一个简单的丹方,让他自行摸索。失败是家常便饭,但在一次次炸炉与焦糊中,宁寒对火候的掌控、对药性的理解,却在以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式飞速提升。木老偶尔在他即将彻底失败时,会沙哑地提点一句“凝露草汁液未净”或“火力三分,转柔火温养”,每每让宁寒茅塞顿开。 就在这充实而紧张的修炼中,某一日夜深人静,宁寒正在洞府内打坐,气海中那本沉寂的古书再次微微一震,一股温和而浩大的力量流淌而出,如同阳光融化冰雪,那缠绕在他魂魄本源、被木老强行压制的“蚀魂印”,竟在这股力量下无声无息地消散瓦解,再无痕迹。 宁寒豁然睁眼,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与轻松。最大的隐患,消除了。 感受到宁寒气息的变化,以及他各方面都已达到一个圆满的临界点,五位尊者再次聚首。 “根基已固,隐患已除,是时候了。”木尘开口,昏黄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郑重。他取出一个温润的玉瓶,递给宁寒,“此乃‘五行筑基丹’,老夫特意为你炼制,能助你调和灵力,增加三成筑基把握。服下它,今日便筑基!” 萧天恒等人亦是面色肃然,他们清楚,以此子双天阶灵根(他们目前认知中)的资质,筑基绝非等闲,引动的天地灵气必然惊人。四人联手,早已在宁寒的洞府周围布下了重重禁制,以防灵气外泄,引人窥探。 宁寒接过丹药,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而温和的五行精气。他深吸一口气,向五位师长深深一拜,然后不再犹豫,盘膝坐于洞府中央的聚灵阵眼,将那颗流光溢彩的五行筑基丹纳入口中。 丹药入腹即化,如同点燃了一座火山!精纯无比的药力轰然炸开,引动他体内早已饱和的灵力疯狂运转!《九转玄雾诀》凝聚的玄雾气海剧烈翻腾,木火双属性灵力在丹药的调和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融合、压缩,向着丹田核心处那无形的壁垒发起了冲击! 洞府之外,风云突变!方圆数十里的天地灵气如同受到无形巨力的牵引,疯狂地向洞府汇聚而来,形成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漩涡中心,电闪雷鸣,隐隐有天道威压降临! “开始了!”萧天恒神色一凝,与其他三位太上长老同时出手,四道浩瀚如海的灵力冲天而起,融入之前布下的禁制光幕之中,将那惊人的天地异象死死封锁在内,避免惊动整个宗门乃至外界。 然而,接下来的变化,却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料! 第一道劫雷,是水桶粗细的青色乙木神雷,带着磅礴生机与毁灭气息,轰然劈下!禁制光幕剧烈摇晃。 “乙木神雷?不对,他主修火木,怎会先引来木劫?”李穆然眉头紧锁。 话音未落,第二道赤红如血的丙火神雷紧随而至!热浪滔天! 紧接着,第三道厚重如山的戊土神雷!第四道锋锐无匹的庚金神雷!第五道幽深冰寒的壬水神雷! 金、木、水、火、土!五行天劫,竟依次降临! “五行天劫?!这……这怎么可能?!”一向沉稳的萧天恒也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除非是传说中的……五行灵体?!” 石破天须发皆张,怒吼道:“别管为什么了!挡住!这小子引来的天劫不对劲!威力远超寻常筑基!” 秦月月面纱下的脸色凝重无比,冰寒剑气纵横交错,不断削弱着劫雷的威力。 木尘浑浊的眼中精光爆射,死死盯着洞府方向,喃喃道:“五行筑基丹……五行天劫……原来如此!老夫竟看走了眼!” 第六道,五行混合神雷!七彩斑斓,威能暴增! 第七道,阴阳五行劫雷!黑白交织,湮灭一切! 第八道,混沌劫雷!灰蒙蒙一片,仿佛重开天地! 四位化婴后期大修士,此刻已是手段尽出,额头见汗,那布下的禁制光幕在第八道劫雷下已是裂纹遍布,摇摇欲坠! “还有最后一道!”萧天恒咬牙,与其他三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四人同时喷出一口本命元气,融入光幕,强行稳住! “轰咔——!!!” 第九道劫雷,不再是单纯的雷霆,而是一道仿佛由无数大道符文构成的、横贯天际的紫色光柱!带着审判与赐予的双重意境,轰然落下! “挡住!” 四人齐声怒吼,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嗡——!” 禁制光幕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最终在紫色光柱消散的刹那,彻底崩碎!但好在,九道天劫,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扛过去了! 洞府内,狂暴的灵气渐渐平息。宁寒周身气息内敛,丹田之中,澎湃的液态灵力如同江河奔流,一座完美无瑕、闪烁着五色光华的基台,稳稳地悬浮在气海中央!那基台分为五光域,对应五行,彼此相生流转,浑然一体,散发出远比普通筑基修士强大、凝练数倍的灵力波动! 五行完美道台!筑基成功! 五位尊者瞬间出现在洞府内,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宁寒身上,感应到他丹田内那座散发着完美圆融气息的五色道台,一时间,竟全都怔在原地,鸦雀无声。 饶是他们见多识广,修为通天,此刻也被眼前这超出认知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良久,木尘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缓缓开口,解开了最终的谜底: “不是双天阶灵根……而是亘古罕有的……五行天阶灵根!完美五行道台……难怪会引来九重五行天劫!” 萧天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语气凝重无比:“五行天阶……古籍记载,拥有此等灵根者,乃天道之宠儿,亦是被天道所‘忌’者。其每一次大境界的突破,所需积累的灵气与面临的劫难,都将是同阶修士的五倍,甚至更多!” 李穆然抚额叹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此等资质,前途无量,然修行之路,亦将比常人艰难五倍!” 石破天却是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艰难?怕什么!老子就喜欢挑战!这才是真正的天才!” 秦月月没有说话,但看着宁寒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宁寒内视着丹田内那座完美的五行道台,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也听到了师长们的话语。他心中明悟,原来自己并非杂灵根,而是更为罕见与逆天的五行天阶灵根!这注定了他未来的道路,将充满更多的挑战与艰辛。 就在洞府内气氛复杂难明之际,远在不知多少万里之外,一片终年被黑雾笼罩的诡异山脉深处,一座完全由白骨垒砌而成的祭坛上,一个盘膝而坐、周身缠绕着无数怨魂虚影的黑袍人,猛地睁开了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嗯?那道若有若无的‘蚀魂印’……竟然彻底消失了?连最后一丝感应都被抹除?是被人化解,还是……承载者已然形神俱灭?” 第五十二章 暗潮涌动 玄雾宗深处,云隐殿偏殿,一处被重重禁制笼罩的密室内。 灵气氤氲,如同实质的乳白色雾气缓缓流淌,在密室中央盘旋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宁寒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周身气息如同潮汐般起伏澎湃。他丹田之内,那座完美无瑕、闪烁着五色光华的基台已然稳固,五行灵力在其中相生流转,浑然一体,散发出远比普通筑基修士强大、凝练数倍的灵力波动。 筑基成功! 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内敛,深邃如星海,又带着一丝初晋筑基的明澈与锐气。感受着体内奔腾不息、远超炼体境时的磅礴力量,以及那与天地灵气更为清晰的感应,宁寒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恍然。这一步,他跨越了生死,真正踏上了追寻力量与真相的仙途!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守护在密室四周的五道身影。 宗主萧天恒,儒雅依旧,眼神温润中带着欣慰;太上长老李穆然,紫金道袍无风自动,抚须含笑;太上长老秦月月,冰封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赞许;太上长老石破天,咧着嘴,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与兴奋;而木老,他的“爷爷”木尘,依旧佝偻着身子,昏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平静无波,却仿佛承载了千言万语。 正是这五位站在南域修真界顶峰的存在,在他筑基的关键时刻,联手布下禁制,为他抵挡了那骇人听闻的九重五行天劫,护他周全。 宁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他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向前迈出三步,来到五尊面前。随即,他撩起衣袍下摆,推金山倒石柱般,双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额头深深抵在地面,保持着一个最庄重、最虔诚的叩首姿势。 这一刻,无需言语。这重重一跪,深深一叩,包含了太多。有对传道授业、护法筑基的无尽感激;有对这份如山恩情的铭记于心;更有对未来道途的坚定与承诺。 密室之内,一片寂静,唯有灵气流淌的细微声响。 萧天恒看着跪伏在地的少年,眼中欣慰之色更浓,他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大道艰难,汝能于微末中坚守本心,于生死间破而后立,更引动亘古罕见之五行天劫,铸就完美道基,此乃汝之机缘,亦是汝之造化。今日,你既已筑基,便算真正入了我玄雾宗门墙。本座萧天恒,愿收你为亲传弟子,授你《九转玄雾诀》之真意,引领你窥探云隐大道,你可愿意?” 宁寒心头一震,并未抬头,沉声应道:“弟子愿意!谢宗主师尊!” 他话音刚落,李穆然便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古老的回响:“阵法之道,包罗万象,窃天地之力以为己用。汝神魂异禀,心思缜密,于阵道颇具天赋。老夫李穆然,愿收你为徒,传你周天阵衍之术,助你明悟规则,掌天地脉络,你可愿意?” “弟子愿意!谢李师尊!” 秦月月清冷的声音接着响起,如冰泉击玉:“剑者,心之刃也。汝于剑道基础已筑坚韧之基,心性沉凝。本座秦月月,愿收你为徒,授你无上剑心,斩荆披棘,明心见性,你可愿意?” “弟子愿意!谢秦师尊!” 石破天哈哈一笑,声若洪钟:“炼体之路,勇猛精进,一力破万法!你小子对老子胃口,根基打得也扎实!老夫石破天,愿收你为徒,带你领略肉身成圣之奥妙,锤锻不灭战体,你可愿意?” “弟子愿意!谢石师尊!”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木尘身上。 木尘昏黄的眼珠动了动,看着依旧叩首在地的宁寒,沙哑地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老夫木尘,一介杂役,没什么通天本事,只会摆弄些草药,懂点粗浅的丹火之理。你既唤我一声爷爷,老夫便腆颜,占个师父的名分。日后炼丹之道,有何不解,可来问我。你,可愿意?” 宁寒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向木尘:“孙儿愿意!爷爷永远是孙儿的爷爷,亦是孙儿的丹道引路人!此恩此情,永世不忘!” “好!好!好!”萧天恒连道三声好,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既然如此,从今日起,你木小白,便是我萧天恒、李穆然、秦月月、石破天、木尘五人共同的真传弟子!” 李穆然抚须笑道:“五尊共徒,此事若传扬出去,只怕要震动整个南域修真界了。” 秦月月微微颔首:“此子值得。” 石破天用力拍了一下宁寒的肩膀,差点把他刚稳固的气息拍散:“好小子!以后就是老子罩着的人了!” 木尘则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宁寒再次深深叩首:“弟子木小白,拜见宗主师尊!拜见李师尊!拜见秦师尊!拜见石师尊!拜见爷爷(丹师尊)!弟子定勤修不辍,不负五位师尊厚望!” 这一刻,宁寒(木小白)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然而,就在宁寒于密室之中得拜五师,身份地位一跃冲天的同时。玄雾宗另一处核心区域,那座灵玉为柱、琉璃作瓦的豪华大殿内,气氛却与之截然相反,阴郁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副宗主赵千山面色阴沉如水,指尖的玉扳指几乎要被他捏碎。他环视着在座的副宗主李凤鸣,以及吴清风、孙淼、钱不易三位实权长老,还有他们身后那些眼中闪烁着不甘与妒火的亲传弟子,声音冰冷地打破了沉默: “诸位,都感知到了吧?方才那天地灵气的异常汇聚,以及隐隐传来的天道威压……虽然被强行封锁,但绝非寻常筑基所能引动。看来,我们那位‘幸运’的木师侄,不仅成功筑基,而且闹出的动静还不小。” 李凤鸣冷哼一声,眉宇间戾气闪现:“动静再大又如何?不过是筑基而已!我徒儿林轩,二十年前筑基,引发剑鸣九响,异象同样不凡!何曾见宗主与太上长老如此大动干戈,甚至联手为其护法?偏心至此,简直岂有此理!” 吴清风长老眉头微皱,语气沉稳中带着一丝提醒:“李副宗主,木小白既已筑基,又被四位尊者看重,名义上已是核心真传。我等还需谨言慎行,一切当以宗门法度为先。” “法度?”孙淼长老尖瘦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吴长老,你掌管刑律,最应清楚,法度之下,亦有腾挪之机!他木小白筑基成功,难道就能凭空变出修炼资源吗?宗门每年的‘千年雾心莲’、‘地脉魂髓’、‘九天星辰砂’就那么多!原本分润到我等门下弟子手中的份额,如今难道要凭空划出去一大块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 他身后一名眼神倨傲的弟子立刻愤然道:“师尊所言极是!弟子卡在筑基中期瓶颈已三年,就指望下次宗门配额下发时,能换取一份‘地脉魂髓’冲击后期。若因他木小白之故,导致份额削减,弟子道途受阻,该找谁说理去?”这话顿时引起了其他几位亲传弟子的共鸣,看向彼此的目光中都带上了一丝同仇敌忾。 钱不易长老慢悠悠地啜了口灵茶,眼皮都未抬,声音沙哑地道:“资源之争,尚在其次。老夫担心的是,此子一旦羽翼丰满,凭借其受宠程度,未来宗内权柄格局,恐怕要重新洗牌了。届时,只怕某些人的位置……坐得就没那么安稳了。”他话语中的暗示,如同毒刺,精准地扎向赵千山和李凤鸣。 赵千山眼中寒光暴涨,指节捏得发白:“钱长老一语中的!此子,绝不可留其顺利成长!否则,日后这玄雾宗,哪里还有我等立锥之地?” 李凤鸣霍然起身,杀气凛然:“那就让他‘意外’夭折!外门大比他能侥幸,内门考核、秘境历练,难道次次都能有贵人护佑?” 吴清风再次开口,语气加重了几分:“两位副宗主,诸位长老,谋害同门,尤其是核心真传,乃是宗门大忌!一旦事发,后果不堪设想!还请三思!” 孙淼阴恻恻地笑道:“吴长老多虑了,谁说一定要我们亲自出手?宗门任务,险地探索,与妖兽搏杀,与其他宗门弟子争夺资源……意外,随时都可能发生。更何况,同门切磋,失手伤人,也是常有之事,只要不闹出人命,宗门法规也难重罚。” 钱不易放下茶杯,淡淡道:“据可靠消息,黑漠荒原近期似有古修洞府现世的迹象,波动诡异,疑似与上古魔道有关。宗门为磨砺新晋筑基弟子,或会派遣队伍前往探查。那里环境恶劣,魔物横行,更有其他虎视眈眈的势力……可是个‘磨砺’人的好地方。” 赵千山微微颔首,目光如毒蛇般扫过在场几位亲传弟子,尤其是在李凤鸣的徒弟林轩身上停留片刻:“尔等可听明白了?宗门需要的是经得起风雨、担得起重任的真正天才,而非温室里的花朵。这‘磨砺’的机会,尔等要好生把握。” 林轩抬起头,眼中锐利的剑意几乎要透体而出,他抱拳躬身,声音冰冷如铁:“师尊,赵副宗主放心,弟子之剑,久未饮同辈之血,正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切磋’,以证剑心!” 其他几位亲传弟子也纷纷表态,语气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战意与森寒。 吴清风看着这一幕,心中暗叹,知道此事已非他所能劝阻,只能沉默以对,心中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木小白,生出了一丝担忧。 就在这时,大殿角落阴影处,那道模糊的身影再次悄然浮现,对着赵千山快速传音。 赵千山听完,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露出一抹惊疑不定,他挥退黑影,环视众人,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 “刚得到密报,那木小白……筑基之后,并未稳固修为,而是接取了一项宗门任务,明日便要独自前往宗门禁地之一的‘幽冥涧’,采集一种只有那里才生长的‘淬剑草’。”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困惑,“那里……据说连金丹长老都不敢轻易深入,他一个刚筑基的弟子,哪来的底气?” 第五十三章 幽涧秘炼 豪华大殿内,随着赵千山带来的最新消息,气氛微微一滞。 “独自前往幽冥涧?采集淬剑草?”李凤鸣副宗主细长的眉毛挑起,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这小子……刚筑基就如此迫不及待地寻找炼器材料,看来是想祭练一柄趁手的法器了。哼,倒是有几分锐气,可惜,用错了地方。” 孙淼长老阴恻恻地接口:“淬剑草……确实是淬炼飞剑的上佳辅料,尤其对刚成型的剑胚有奇效。看来他是想为自己准备一柄本命飞剑了。野心不小。” 端坐主位的赵千山指节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规律的嗒嗒声,他眼中精光闪烁,沉吟道:“幽冥涧……那里阴煞之气浓郁,环境恶劣,更有诸多诡异凶物盘踞,确实危险。但他既然敢去,想必有所依仗,或许是宗主或太上长老赐予了什么护身宝物。” 吴清风长老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一丝不赞同:“即便如此,让一个刚筑基的弟子独自前往幽冥涧,也太过冒险了。是否要提醒一下执法堂,多加关注?” “关注?何必多此一举。”钱不易长老沙哑的声音响起,他依旧半阖着眼,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既然是宗门任务,生死自负。他若陨落其中,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运气不佳,岂非省了我等一番手脚?” 李凤鸣冷哼一声,赞同道:“钱长老说得对。在宗门秘境之内,我等确实不好直接出手,免得落人口实。既然他主动踏入险地,便由他去吧。是生是死,看他自己的造化。” 赵千山微微颔首,做出了决断:“既然如此,幽冥涧之事,我等便作壁上观。我们的目光,应放得更长远些。黑漠荒原的古修洞府才是关键。那里环境复杂,势力交错,正是解决麻烦的绝佳之地。林轩。” 背负长剑的林轩立刻踏前一步,躬身应道:“弟子在!” “你下去好生准备,黑漠荒原之行,你为我等门下弟子之首,务必‘照顾’好这位木师弟,让他充分感受一下修真界的……残酷。”赵千山语气平淡,但话语中的杀意却毫不掩饰。 “弟子领命!定不负副宗主与师尊厚望!”林轩眼中闪过嗜血的兴奋,铿锵答道。 “好了,此事暂且如此,都散了吧。”赵千山挥了挥手。 众人纷纷起身,神色各异地离去。大殿内重新恢复了空旷与寂静,唯有夜明珠的清冷光辉,映照着方才阴谋酝酿的余温。 …… 与此同时,宁寒并未在自己的新洞府内巩固修为,而是出现在了外门边缘那座熟悉的杂役小院中。 木老(木尘)依旧坐在他那张老旧的小马扎上,佝偻着身子,但此刻,他昏黄的眼眸中却带着一丝不同于往日的凝重。宁寒恭敬地站在一旁,将筑基成功以及五位尊者收徒之事告知,其中自然包括了木老本人。 木尘抬了抬眼皮,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少年,如今已筑基成功,更成了自己名正言顺的弟子,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根基稳固了?五行道台无异状?” “回师尊,弟子已稳固境界,道台无恙。”宁寒恭敬回答。 “嗯。”木尘点了点头,随即语气微沉,“你接取了幽冥涧的任务?” “是,弟子需要淬剑草淬炼飞剑。而且……”宁寒略一迟疑,还是说道:“弟子研读了从那血棺中得到的《阴煞炼尸诀》,其中提及极阴之地对初步唤醒和稳固尸傀灵性有奇效。弟子觉得,幽冥涧深处的环境,或可尝试初步祭炼那具古尸,或可成一助力。” 木尘闻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昏黄的眼睛里射出锐利的光:“胡闹!”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你可知幽冥涧深处是何等凶险?阴煞蚀体,凶魂厉魄且不说,那‘阴冥泉眼’附近,更是盘踞着连金丹修士都忌惮的诡异存在!你刚筑基,修为未固,就敢打那里的主意?还想在那边祭炼那凶戾古尸?简直是找死!” 宁寒还是第一次见木老如此疾言厉色,心中凛然,但仍坚持道:“师尊,弟子明白凶险。但修行之路,岂能因险而止?弟子自有保命手段,定会量力而行,只在边缘区域借助阴煞之气,绝不深入泉眼核心。” “保命手段?”木尘冷哼一声,“你那点手段,在真正的凶险面前不堪一击!老夫既然收你为徒,就不能眼睁睁看你去送死!那古尸凶戾,反噬之力极强,一个不慎,你神识受损,道基动摇都是轻的!此事休要再提,淬剑草在外围亦可寻得,采集之后立刻返回!” 宁寒看着木尘眼中真切的担忧与坚决,知道他是真心为自己考虑。他沉默片刻,再次躬身,语气却依然坚定:“师尊爱护之心,弟子感激不尽。但弟子心意已决。那古尸若祭炼成功,于弟子而言是一大臂助。弟子向道之心甚坚,若因畏惧艰险而裹足不前,道心蒙尘,未来成就终究有限。请师尊成全!” 木尘盯着宁寒,见他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动摇,知道这少年心志之坚,远超常人。他沉默良久,脸上的怒容渐渐化为复杂的叹息。他何尝不知,真正的强者,都是在生死磨砺中崛起的。过度保护,有时反而是桎梏。 “罢了……”木尘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恢复了沙哑,“你既执意如此,老夫再多说也是无用。”他站起身,走到宁寒面前,枯瘦的手指伸出,点向宁寒的眉心。 宁寒没有闪避。 一股温润却又带着古老丹火气息的神念涌入宁寒识海,并非功法,而是一幅复杂的地图和一些关键信息。 “这是幽冥涧深处,相对安全的一条路径,以及阴冥泉眼外围几处可借力的节点。记住,绝不可靠近泉眼百丈之内!那里沉睡的东西,不是你能招惹的。祭炼古尸时,以此法收敛气息,可减少被凶魂和‘噬魂兽’察觉的几率……”木尘仔细叮嘱着,将他多年来对幽冥涧的了解,尽可能详尽地告知宁寒。 “多谢师尊!”宁寒心中暖流涌动,深深一拜。他知道,木老这是默许了他的行动,并给予了最大的支持。 “哼,谢什么谢,活着回来再说!”木尘没好气地摆摆手,重新坐回马扎,恢复了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但紧抿的嘴角透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宁寒不再多言,恭敬行礼后,转身离开了小院。 回到洞府,宁寒仔细消化着木老传授的信息,心中对幽冥涧的凶险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但也更有底气。他检查了自身的状态,将防御法器、丹药再次清点,特别是几种抵御煞气和稳固神魂的丹药,又额外准备了不少。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口迷你血棺上。神识沉入,再次尝试沟通那具千年古尸。这一次,他运转《阴煞炼尸诀》,神识更加凝练,带着一股坚韧的意志,如同锥子般刺向那层冰冷的抗拒。 “嗡!” 古尸的残念再次反弹,杀意凛冽。但这一次,宁寒的神识只是剧烈震荡,并未立刻溃散。他闷哼一声,脸色发白,却咬牙坚持,将木老传授的收敛气息法门融入其中,那古尸的抗拒似乎……微弱了那么一丝。 “有效果!”宁寒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这让他对幽冥涧之行更加期待。 翌日清晨,灰蒙蒙的雾气笼罩山门。 宁寒一身利落青衫,背负行囊,悄然离开洞府,身形如电,射向西北方的幽冥涧。 就在他离开山门范围,踏入通往幽冥涧的荒僻山路后不久,在他侧后方一片扭曲的光影中,一道几乎与岩石阴影融为一体的淡灰色虚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这虚影的气息极其隐晦,远非寻常筑基弟子可比。 第五十四章 涧深尸悸 幽冥涧,名副其实。 甫一踏入其范围,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仿佛能穿透灵力护罩,直侵骨髓。天空在这里失去了颜色,被一层永恒的、翻滚着的灰黑色雾霭所笼罩,光线黯淡,如同永恒的黄昏。四周是嶙峋的怪石,色泽暗沉,表面覆盖着滑腻的苔藓,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腥甜混杂的怪异气味,令人作呕。 宁寒运转《九转玄雾诀》,一层薄薄的、带着自身五行灵力的雾气萦绕周身,将大部分阴煞之气隔绝在外,但那股无孔不入的阴冷感依旧如影随形。他按照木老所给地图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在怪石与枯死的、扭曲如鬼爪的树木间穿行。 脚下是松软而湿滑的腐殖质,踩上去悄无声息,更添几分死寂。偶尔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从阴暗角落传来,那是生活在此地的毒虫或小型妖物,感受到宁寒身上鲜活的生命气息与筑基威压,大多选择隐匿,但那一双双在暗处闪烁的幽绿或猩红的光点,充满了贪婪与恶意。 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乱石滩,石缝间生长着一些顽强的、色泽暗沉的植物。宁寒目光一凝,落在几株约莫半尺高、叶片狭长如剑、边缘带着细密锯齿、通体呈暗银色的灵草上。 淬剑草! 而且看其年份和色泽,品质相当不错。它们静静生长在乱石之间,汲取着此地稀薄的金属性灵力和浓郁的阴煞之气,叶片上隐隐有寒光流转。 宁寒心中一喜,正要上前采摘,突然—— “嗡!” 他腰间储物袋中,那口迷你血棺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发出一阵低沉而急促的嗡鸣!一股灼热感透过储物袋传递到他的皮肤上,仿佛里面的东西瞬间活了过来,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渴望与……兴奋? 宁寒动作一顿,脸色微变。他立刻分出一缕神识沉入储物袋,同时运转《阴煞炼尸诀》中感应尸傀的法门。 神识触及血棺的瞬间,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悸动传来!棺中那具千年古尸,不再是被动地抗拒他的神识,反而主动散发出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意念波动!那波动指向幽冥涧的更深处,充满了渴望、贪婪,甚至带着一丝……孺慕?仿佛游子归家,感应到了血脉源头的召唤! “怎么回事?”宁寒心中惊疑不定,“这古尸……在兴奋?幽冥涧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 他强行压下血棺的震动,快速将那几株淬剑草采集下来,妥善收好。完成任务的轻松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好奇与隐隐的不安。 机缘是修仙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古尸的异动绝非偶然,幽冥涧深处,很可能存在着与这古尸同源,或者对其有莫大好处的东西!或许是更精纯的阴冥之气,或许是某种能滋养尸傀本源的天材地宝,甚至……可能与这古尸生前的来历有关! 风险与机遇并存。木老的警告言犹在耳,但修士逆天而行,若事事畏缩,如何攀登大道之巅? 宁寒眼神闪烁,内心激烈挣扎。最终,他一咬牙,眸中闪过一丝决然。 “富贵险中求!既然来了,又有此异兆,若不探个究竟,必成心魔!”他深吸一口涧内冰寒的空气,五行道台缓缓旋转,将状态调整到最佳,不再沿着外围的安全路径行进,而是按照古尸意念感应的方向,朝着幽冥涧那更加黑暗、更加危险的深处,迈出了脚步。 越往深处,环境越发恶劣。灰黑色的雾气变得浓稠如墨,神识探出体外不过数丈便被严重压制,视线更是受阻。蚀骨的阴风开始出现,无声无息地刮过,饶是宁寒有灵力护体,也感到一阵阵寒意透体,仿佛要将血液冻结。他不得不持续运转灵力驱散寒意,消耗陡然加大。 “嘶嘶——” 突然,侧前方的岩石阴影中,数道黑影如同利箭般而出!那是几条通体乌黑、头生独角的怪蛇,名为“阴鳞角蟒”,速度快如闪电,口中喷吐着带有强烈腐蚀性的黑色毒雾。 宁寒早有警惕,脚下步伐一变,身形如云雾般飘忽不定,轻易避开了毒雾笼罩范围。同时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带着灼热气息的火属性剑气迸发而出! “噗!噗!噗!” 剑气精准地掠过几条怪蛇的七寸之处,瞬间将其斩为两截。蛇尸掉落在地,发出“滋滋”的声响,很快被地面的腐蚀性气息融化。 宁寒看也不看,继续前行。这只是开胃小菜。 没走多远,前方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只见一片枯死的鬼爪林中,数十只形如猎犬、却浑身没有皮毛、只有惨白骨骼包裹着黑色怨气的怪物——“骸骨犬”,正啃食着一具不知名妖兽的残骸。它们眼眶中跳动着幽绿的魂火,感应到宁寒的气息,立刻抬起头,发出低沉的咆哮,如同潮水般涌来。 这些骸骨犬单体实力不过炼气后期,但数量众多,悍不畏死,而且骨骼坚硬,寻常术法难以一击毙命。 宁寒眉头微皱,不愿过多纠缠。他双掌一合,体内五行灵力流转,木生火势!一片炽热的火浪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席卷而去!火浪之中,隐隐有青色的藤蔓虚影缠绕,限制着骸骨犬的行动。 “轰!” 火焰过处,骸骨犬发出凄厉的惨嚎,魂火摇曳,坚硬的骨骼在蕴含木灵生机的火焰灼烧下变得脆弱,纷纷碎裂倒地。然而,仍有几只格外强壮的冲破了火浪,扑到近前。 宁寒眼神一冷,不再保留。炼体大圆满的气血瞬间爆发,右拳之上蒙上一层淡淡的青铜光泽,如同战锤般狠狠砸出! “嘭!嘭!嘭!” 拳风所至,空气爆鸣!那几只骸骨犬如同被巨力碾过,瞬间爆碎成漫天骨粉,连其中的魂火都被拳意震散! 清理掉这群骸骨犬,宁寒气息微喘,不敢停留,迅速离开这片区域。血腥味和战斗波动很容易引来更麻烦的东西。 果然,在他离开后不久,一片巨大的、如同帷幕般的阴影从浓雾中缓缓飘过,所过之处,连那些坚硬的怪石都无声无息地消融了一部分。 随着不断深入,遭遇的妖兽也越来越强大。有能口吐冰棱、冻结灵力的“幽影豹”;有潜藏于地下、突然钻出、挥舞着刀锋般节肢的“掘地尸虫”;更有成群结队、能发出扰乱心神音波的“泣魂蝠”…… 宁寒手段尽出,《九转玄雾诀》的身法变幻莫测,五行术法信手拈来,配合强悍的肉身近战,将一路上的阻碍一一清除。战斗虽然凶险,却也让他对自身筑基后的实力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对五行灵力的运用越发纯熟。五行道台的强大之处初步显现,灵力恢复速度远超同阶,使得他能支撑长时间的高强度战斗。 储物袋中的血棺震动得越发频繁和剧烈,那股渴望的意念几乎要透棺而出!宁寒知道,他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周围的阴煞之气已经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如同冰冷的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护体灵雾。蚀骨阴风几乎不间断地吹拂,幻影魔藤开始出现,试图缠绕他的脚踝,制造出种种亲人呼唤、仇敌袭来的幻象,皆被他以坚定意志和清心丹药配合破除。 他按照木老地图的标注,避开了几处明显的危险区域,终于,在穿过一条狭窄、布满黏滑苔藓的岩石裂缝后,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这是一处巨大的地下洞窟,比之前走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广阔。洞窟中央,是一个直径约百丈的漆黑水潭,潭水死寂,不起丝毫波澜,却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极致阴寒。浓郁的、几乎化为液态的灰黑色阴煞之气从潭水中源源不断地蒸腾而起,在空中形成扭曲的、哀嚎的鬼脸形状。 阴冥泉眼! 而就在这阴冥泉眼的边缘,靠近宁寒方向的潭畔,生长着一小片奇异的植物。它们不过尺许高,形态似兰,叶片却如同墨玉雕琢,而在植株顶端,结着一颗颗龙眼大小、通体漆黑、却隐隐散发着暗红血光的果实! 宁寒的目光瞬间被那些果实吸引,同时,他储物袋中的血棺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那股渴望的意念达到了顶点,几乎要冲破他的神识压制! 就在这时,那死寂的阴冥潭水,毫无征兆地,泛起了一丝涟漪。 第五十五章 潭影尸踪 宁寒的手悬在半空,指尖距离那株结着暗红果实的墨玉植株仅有寸许之遥。洞窟内死寂得可怕,唯有血棺在储物袋中持续传来的、几近疯狂的震颤嗡鸣,以及他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那果实散发出的异香更加浓郁了,混合着阴冥泉眼特有的腐朽与阴寒气息,形成一种诡谲的诱惑。不仅仅是古尸渴望它,宁寒自身的五行道台,尤其是其中的火、木属性灵力,竟也传来一丝微弱的悸动,仿佛这果实对生灵同样有着某种未知的益处。 “黑血菩提……”宁寒脑海中闪过一个从某本古老杂记上看到的名称,据说此物只生长于至阴至秽之地,却又蕴含着一丝诡异的生机,对阴魂尸傀乃是无上圣品,对修炼某些特殊魔功或毒功的修士也有大用。没想到竟在此地见到,而且看样子年份极久。 机缘就在眼前!他不再犹豫,指尖灵力吞吐,就要将那几颗果实连同植株小心采摘下来。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果实的瞬间—— “咕噜……咕噜噜……” 一阵沉闷怪异的声音,突兀地从那原本死寂一片的阴冥潭水中响起! 宁寒动作猛地一僵,豁然转头,目光锐利如电,死死盯向声音来源。 只见那漆黑如墨的潭水中心,此刻竟冒起了一连串巨大的气泡,每一个气泡破裂,都有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冰寒的阴煞之气逸散出来,让整个洞窟的温度骤然再降!潭水开始无风自动,以某个点为中心,缓缓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越来越大的漩涡! 更令人心悸的是,一股庞大、古老、充满了无尽死寂与怨念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苏醒一般,从那漩涡深处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洞窟! “不好!”宁寒头皮发麻,全身汗毛倒竖!这股威压之强,远超他之前遭遇的任何妖兽,甚至让他体内的五行道台都感到了沉重的压力,运转骤然变得晦涩!这绝非筑基修士所能抗衡的存在! 木老的警告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绝不可靠近泉眼百丈之内!那里沉睡的东西,不是你能招惹的!” 他哪里还顾得上采摘黑血菩提,保命才是第一要务!几乎是本能反应,他体内灵力疯狂爆发,《九转玄雾诀》催动到极致,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青影,就要向后暴退,逃离这危险的泉眼边缘! 可是,还是晚了半步! “哗啦——!!!” 一声巨大的水响,一道巨大的黑影猛地从那急速旋转的漩涡中心破水而出! 那并非预想中的狰狞水怪,而是一具……棺材! 一具通体由某种暗沉金属打造、表面布满古老而诡异锈蚀花纹的巨大棺椁!棺椁长约三丈,宽丈许,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威严。它半浮在潭水之上,棺盖紧闭,但那股恐怖的威压,正是从这棺椁之内散发出来的! 宁寒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这阴冥泉眼之下,竟然沉睡着这样一具东西?这气息……比血棺中的千年古尸还要古老、还要可怕!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骇,后退的速度更快,目光死死锁定那具巨大棺椁,防备着可能的攻击。 然而,那巨大棺椁破水而出后,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静静地悬浮在漩涡之上,散发着滔天的死气。反倒是宁寒储物袋中的血棺,在这具巨大棺椁出现后,震动得更加疯狂,那股渴望的意念几乎化为了实质的哀求与……激动?仿佛臣子见到了君王,又似游子感应到了血脉源头! “这古尸……和这棺椁有关?”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划过宁寒的脑海。 就在他分神的一刹那! “嗖!嗖!嗖!” 数道凌厉无比的破空之声,从洞窟的几个阴暗角落同时响起!目标并非宁寒,而是那潭边的几株黑血菩提! 只见三道模糊的黑影,以快得惊人的速度从不同方向扑向果实,它们身上散发着强大的气息,赫然都达到了筑基中后期的程度!显然,它们也被黑血菩提吸引,一直潜伏在侧,此刻被巨大棺椁出现的动静所惊,又见宁寒欲采摘,终于按捺不住,同时出手抢夺! 其中一道黑影是一只通体覆盖着骨质甲壳、形如巨型蝎子般的妖物,尾钩闪烁着幽蓝的毒光;另一道则是一团不断变换形状的、由浓郁怨气凝聚而成的厉魄;最后一道,竟是一个身着残破服饰、面色青黑、动作却异常矫健的……人类修士?或者说,是一具保留了部分生前战斗本能的僵尸! 三强争果,形势瞬间混乱到极点! 宁寒眼神一寒!他冒着巨大风险才找到此地,岂容他人(它物)染指?更何况,这果实对古尸至关重要! “滚开!” 他低喝一声,不退反进,五行道台全力运转,左掌拍出,一道蕴含着生机的青色藤蔓虚影瞬间暴涨,如同灵蛇般缠向那怨气厉魄和骨蝎,右拳则裹挟着炽烈的火灵力,带着崩山之势,直轰那名僵尸修士! “轰!嘭!嗤啦!” 术法与妖邪之力猛烈碰撞,爆发出剧烈的轰鸣与能量乱流!青藤被厉魄的怨气腐蚀、被骨蝎的利爪撕裂,火拳与僵尸修士硬撼一记,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双方各退数步。 那僵尸修士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赤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再次扑上,指尖锐利如刀,直取宁寒咽喉。骨蝎的尾钩如同毒鞭般抽来,带起刺耳的尖啸。怨气厉魄则化作一张巨大的鬼脸,发出无声的精神冲击,试图扰乱宁寒心神。 宁寒陷入三方夹击,形势岌岌可危!他身法施展到极致,在狭小的空间内腾挪闪避,五行术法信手拈来,时而火浪滔天,时而藤蔓束缚,时而以水幕防御,时而借土墙格挡,将五行相生相克运用得淋漓尽致,配合强悍的肉身近战,勉强支撑。 但对方毕竟实力强横,数量占优。几次惊险的交锋后,宁寒肩头被骨蝎的尾钩擦过,护体灵雾瞬间被腐蚀出一个缺口,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一股阴寒毒气试图侵入体内,被他以精纯的火灵力强行逼出。同时,那厉魄的精神冲击也让他识海阵阵刺痛。 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一旦那潭中棺椁再有异动,或者引来更多麻烦,必死无疑! 宁寒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神识猛地沟通储物袋! “嗡——!” 一直剧烈震颤的血棺被他瞬间取出,悬浮在身前!棺盖并未打开,但一股更加凶戾、更加古老的尸煞之气轰然爆发,竟暂时压过了那三方妖邪的气息! 那扑来的僵尸修士动作猛地一滞,赤红的眼中首次露出了惊疑不定之色。骨蝎和怨气厉魄也本能地感到了威胁,攻势稍缓。 就是现在! 宁寒体内灵力如同决堤江河,疯狂涌入血棺之中,同时按照《阴煞炼尸诀》中记载的、以精血为引强行催动尸傀的秘法,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他筑基本源的精血喷在了血棺之上! “以吾之血,唤汝之灵!敕!” 精血瞬间被血棺吸收,棺身那些暗红的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妖异的光芒!棺盖猛地一震! “吼——!!!”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充满了无尽暴戾与杀意的咆哮,猛地从血棺之中炸响!这咆哮声形成肉眼可见的音波,瞬间席卷整个洞窟,震得潭水翻涌,岩石簌簌落下! 那三方妖邪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咆哮震慑,动作再次一滞,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砰!” 血棺的棺盖并未完全打开,只是裂开了一道缝隙!一只覆盖着暗金色鳞甲、指甲乌黑尖长、缭绕着实质般黑色尸煞之气的大手,猛地从棺内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向了离得最近的那具僵尸修士! 那僵尸修士惊恐欲绝,想要后退,却仿佛被无形的力场束缚,动作迟滞了刹那。 “噗嗤!” 覆盖鳞甲的大手如同捏碎一个腐朽的西瓜般,轻易洞穿了僵尸修士坚硬的头颅!乌黑的指甲从其脑后透出,红的白的混杂着黑色尸气迸溅开来! 随手捏爆僵尸修士的头颅,那只大手毫不停留,五指张开,对着侧方的怨气厉魄和骨蝎凌空一抓! 一股恐怖的吸力凭空产生!那怨气厉魄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啸,身形不受控制地被拉扯、扭曲,最终化作一缕精纯的阴气被大手吞噬!而那骨蝎则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拍在洞壁之上,坚硬的骨质甲壳寸寸碎裂,瘫软在地,眼看是不活了。 电光火石之间,三方强敌,两死一重伤! 宁寒脸色苍白,气息萎靡,刚才强行催动秘法,消耗了他大量的灵力和一滴宝贵的本源精血。但他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那只缓缓缩回血棺缝隙的鳞甲大手,以及重新变得安静、却散发着令人心悸波动的血棺。 这千年古尸的威力,远超他的想象!仅仅探出一只手,便有如此毁天灭地之威! 他不敢怠慢,强提一口气,身形一闪,迅速将那几株黑血菩提连同果实全部采摘下来,看也不看便收入一个特制的玉盒中封存。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稍松了口气,目光忌惮地看向那依旧悬浮在潭心漩涡之上的巨大金属棺椁。自始至终,那棺椁都再无动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它无关。 然而,就在宁寒准备立刻撤离这是非之地时,异变再生! 那一直安静的血棺,再次轻微震动起来,而这一次,它震动的方向,不再是之前的渴望与激动,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指向性的意念,牢牢地锁定了—— 潭心那具巨大的金属棺椁! 致敬读者朋友们!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 此刻我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写下这封信,指尖在键盘上停留许久,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首先,请允许我向每一位陪伴我走过这段创作旅程的你们,深深鞠上一躬——谢谢你们,真的谢谢。 初来17k时的懵懂懂懂,像个迷路的孩子闯进了一片浩瀚的书海。是你们用第一个收藏、第一条评论、第一张推荐票,让我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找到了归属。每一个打赏时温暖的鼓励,都成了我深夜码字时最明亮的光。是你们让我相信,这些倾注心血编织的文字,真的能在某个人的心里泛起涟漪。 可正是这份沉甸甸的信任,让我此刻的愧疚愈发深刻。事情是这样的——初来乍到的我,对平台的签约流程一知半解,在尚未完全了解各种细则的情况下,就匆匆点击了“一直签”。直到最近才恍然发觉,这个选择让我与满勤奖励失之交臂。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懊悔如潮水般涌来,不仅为自己当初的草率,更为辜负了你们的期待。 我知道,很多读者一直在默默计算着我的更新节奏,甚至有人私下为我规划过获取奖励的最佳路径。你们本该为我取得的每一个小小成就感到欢欣,却因为我的疏忽,让这份期待落了空。想到这里,心如刀割。 但请相信,这个失误绝不会成为我懈怠的理由。相反,它让我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你们的每一个订阅、每一次投票,都是对我沉甸甸的信任。从下一章开始,内容将转入VIP章节,这或许会让部分读者感到不便。我完全理解大家的感受,因此更加郑重地向您承诺:我将用加倍的更新和更精彩的故事来回馈这份信任。 在此,我想向大家汇报接下来的创作计划:每天保底三更,不定期爆更五到十章。存稿箱已经蓄势待发,未来的每一个情节都经过精心打磨。那个让你们揪心已久的伏笔即将揭晓,那些让你们念念不忘的配角会有更加丰满的支线,主角的成长之路将迎来意想不到的转折……我发誓,接下来的故事只会越来越精彩。 写作于我,从来不只是谋生的手段,更是与你们对话的桥梁。是的,我们素未谋面,却通过文字相识相知。这种奇妙的缘分,值得我用最认真的态度去守护。 为了弥补我的过失,我将采取以下实际行动:努力更新!精彩剧情,会让每个读者在这烦躁的现实生活里有一些安慰! 亲爱的朋友们,人生难免留有遗憾,但重要的是如何带着遗憾更好地前行。这次教训让我明白,成长路上每一个磕绊,都是为了让脚步更加坚实。 窗外的夜色渐深,屏幕上闪烁的光标仿佛在催促我继续未完成的故事。请你们相信,接下来的每一章都会值得等待,每一个字都会饱含诚意。让我们把这次不如意的开端,变成一段更加动人旅程的起点。 再次感谢你们的理解与包容。前路漫漫,惟愿继续与你们同行。 此致 敬礼! 你们诚挚的朋友 [流水随缘1] [2025.11.18] 第五十六章血棺吞噬 宁寒心中猛地一跳,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涌上心头:“它……它想要吞噬那具巨棺?” 这个念头刚起,根本不待他做出任何反应,也不需他再运转什么《阴煞炼尸诀》进行操控,那口血棺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和意志,血光大盛,“嗡”的一声颤鸣,化作一道血色长虹,主动挣脱了宁寒的气机牵引,如同扑火的飞蛾,又似归巢的倦鸟,义无反顾地射向潭心那具巨大的金属棺椁! “不可!”宁寒失声惊呼,那金属棺椁给他的感觉危险至极,血棺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在血棺所化血虹即将撞上金属棺椁的瞬间,那一直死寂的金属棺椁,终于有了反应!棺椁表面那些古老而诡异的锈蚀花纹,骤然亮起幽暗的光芒,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威压如同沉眠的巨龙苏醒,轰然爆发!整个阴冥潭的漩涡疯狂加速,潭水冲天而起,化作无数漆黑的水箭,裹挟着极寒阴煞之气,射向血棺! 同时,一道模糊、扭曲、仿佛由无数怨魂哀嚎凝聚而成的灰黑色屏障,瞬间出现在金属棺椁前方,挡在了血棺的必经之路上! 血棺毫无畏惧,速度不减反增,棺身血光凝聚到极致,仿佛化作了一轮血色骄阳,狠狠撞在了那灰黑色屏障之上! “嗤——!!!” 没有预想中的惊天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仿佛冷水滴入滚油,又似亿万生灵同时发出凄厉惨嚎的尖锐声响,猛地爆发出来!这声音穿透耳膜,直抵灵魂深处,宁寒只觉得识海如同被亿万根钢针穿刺,剧痛之下,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他猛咬舌尖,借助痛楚才勉强保持清醒。 只见血棺与那灰黑屏障接触之处,血光与灰黑之气疯狂交织、侵蚀、湮灭!血棺剧烈震颤,棺身上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仿佛随时可能崩碎。而那灰黑色屏障也在血光的冲击下,剧烈波动,颜色迅速黯淡,其上浮现的怨魂虚影接连破碎、消散。 这是一场无声却凶险万分的角力,是两种同源却不同阶的阴煞死气之间的吞噬与对抗! 就在这僵持之际,血棺棺盖猛地一震,那道缝隙再次裂开,那只覆盖暗金鳞甲的大手第二次探出!但这一次,它并非攻击,而是五指张开,掌心对着那金属棺椁,一股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仿佛源自尸道本源的吸力,骤然爆发! 金属棺椁表面的幽光剧烈闪烁,似乎想要抵抗,但那吸力却带着一种规则层面的压制!棺椁开始剧烈震动,表面那些锈蚀的花纹仿佛活了过来,扭曲挣扎,却无法阻止自身蕴含的浩瀚阴死之气,如同百川归海般,被强行抽离,化作一道道凝实的黑色气流,源源不断地涌入那只暗金大手的掌心,进而被血棺吞噬! “咔嚓……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金属棺椁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棺体上,开始出现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并且这些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扩大! 凄厉、不甘、充满了无尽怨毒的尖啸声,不再是来自外部,而是仿佛直接从金属棺椁内部响起,穿透棺壁,回荡在洞窟之中,令人毛骨悚然。 宁寒屏住呼吸,震撼地看着这一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吞噬那金属棺椁的力量,血棺的气息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攀升、蜕变!棺身的血色变得更加深邃、厚重,原本的裂纹不仅瞬间愈合,棺体似乎还隐隐膨胀了一圈,上面那些天然形成的纹路变得更加复杂、玄奥,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乌光。 而反观那金属棺椁,则如同风化了千万年,棺体迅速变得暗淡、腐朽,裂痕遍布,最终,在一声不甘的、如同玻璃破碎般的脆响中—— “嘭!” 整个巨大的金属棺椁,彻底崩碎!化作无数漆黑的、失去了所有光泽的金属碎片,如同尘埃般簌簌落下,沉入那仍在旋转却明显减弱了的阴冥潭漩涡之中,消失不见。 那道吞噬了金属棺椁本源的暗金大手,满足般地微微握拢,鳞甲上乌光流转,仿佛饱餐一顿的凶兽,缓缓缩回了血棺之内。棺盖“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地盖紧。 漫天异象消散,洞窟内恢复了死寂,只有阴冥潭水还在轻轻荡漾,但那股源自金属棺椁的恐怖威压,已然彻底消失。 血色长虹一闪,那口吞噬了巨棺、气息变得深不可测的血棺,如同温顺的宠物般,飞回到宁寒身前,静静悬浮,散发着令人心安又心悸的磅礴力量。 宁寒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震撼与狂喜,尝试着再次运转《阴煞炼尸诀》,将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向血棺。 这一次,再无任何阻碍与抗拒! 他的神识轻易地融入血棺之中,感受到了一片比以前广阔、凝实了数倍的内部空间。那具千年古尸依旧静静躺在棺底,但其形象已然大变!身上的暗金鳞甲更加细密完整,泛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体型似乎也魁梧了几分,周身缭绕的尸煞之气浓郁如墨,却又带着一种内敛的沉重威压。最让宁寒惊喜的是,他与古尸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清晰、稳固、如臂指使的精神联系! 他心念微动。 “嗡!” 血棺棺盖再次开启一道缝隙,那只覆盖暗金鳞甲的大手无声无息地探出,停留在宁寒面前,掌心向上,仿佛在等待指令。宁寒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具古尸,能爆发出堪比筑基后期,甚至隐隐触摸到筑基巅峰门槛的恐怖力量!而且,这种联系告诉他,随着他自身修为的提升,这具古尸的潜力还将被进一步发掘,实力会同步增长! 他终于……真正掌握了这具千年古尸!拥有了在危机四伏的修真界立足的第一张强大底牌! 然而,就在宁寒沉浸在初步掌控古尸的喜悦中时,他并未察觉到,在阴冥潭那逐渐平息的漩涡深处,一点微不可查的、比黑暗更加幽邃的光芒,如同沉睡亿万载的眼眸,悄然闪烁了一下,随即隐没。与此同时,他手中那口变得愈发沉重的血棺,内部核心处,一缕极淡极淡、不属于古尸本身、亦不属于那金属棺椁的陌生冰冷意识,仿佛随着这次吞噬,悄然苏醒了一丝,正透过棺壁,无声地“注视”着外界的一切…… 第五十七章 寒锋初淬 有了古尸的相助,宁寒心中那沉甸甸的压抑,仿佛被撬开了一丝缝隙,透入了一缕名为“希望”的微光。他低头,看着静静悬浮在身前、气息深邃如渊的血棺,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与掌控感油然而生。这不再是外物,而是真正属于他,能够随着他一同成长,助他斩破前路荆棘的臂助! 父母慈祥的笑颜,家族聚居地的炊烟,师父韩琛严厉却关切的教导,七长老爽朗的笑声,青林城喧闹的街市……一幕幕早已深烙灵魂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现,最终,皆被那冲天而起的血色火光、凄厉的惨叫、以及黑衣人冰冷残酷的眼神所吞噬、碾碎。那血海深仇,如同万载玄冰,始终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刻骨的寒意。曾经,这仇恨几乎要将他压垮,只能在夜深人静时,于无人处舔舐伤口,将无尽的痛苦与愤怒死死压抑在炼体境的卑微躯壳之下。 但现在,不同了! 完美筑基,五行道台,五尊共徒,如今更是掌控了一具潜力无穷的千年古尸!这一切,如同在他脚下铺就了一条通往复仇之路的基石,虽然依旧漫长而险峻,但前方,已不再是绝对的黑暗与绝望。 “父亲,母亲,师父,七长老,族人们……青林城的冤魂们……”宁寒在心中无声地呐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锐利的痛感,却让他更加清醒,“等着我!终有一日,我必手持利刃,踏血而行,寻到那幕后真凶,将他们施加于我们身上的一切,千倍、万倍地偿还!” 这信念,如同在心底燃起的不灭火焰,与古尸带来的力量感交织在一起,铸就了他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绝。他不再是被动承受命运的蝼蚁,而是开始主动攫取力量,磨砺爪牙的复仇者! 目光扫过手中那寒气逼人的玉盒,里面盛放着的,正是他复仇之路上,即将铸就的第一把真正属于自己的兵刃——本命飞剑的關鍵輔材,淬剑草! 不再有任何犹豫,此地虽因古尸吞噬巨棺而暂时震慑了其他邪物,但阴冥涧深处诡谲难测,绝非久留之地。他必须立刻返回玄雾宗,借助宗门的炼器室,将这把承载着他未来杀伐与希望的飞剑,尽快炼制出来! 心念一动,身前的血棺乌光一闪,迅速缩小,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腰间的储物袋中。那原本躁动不安的尸煞之气彻底内敛,仿佛从未出现过。宁寒最后看了一眼那恢复死寂、只是漩涡略微平缓了些的阴冥潭,深深记下了此地的诡异与那巨棺可能蕴含的未解之谜,旋即转身,身形如电,沿着来时的路径,更加迅捷地向外掠去。 归途似乎顺畅了许多。或许是古尸吞噬巨棺时散发出的恐怖气息余威犹存,沿途那些隐匿在暗处的毒虫妖物,竟大多蛰伏不出,偶尔有几只不开眼的撞上来,也被宁寒以更显纯熟的五行术法或凌厉拳脚迅速解决,甚至无需动用古尸之力。他脚步不停,将《九转玄雾诀》的身法催动到极致,整个人如同一缕穿透迷雾的青烟,在嶙峋怪石与枯木阴影间急速穿梭。 来时小心翼翼,耗时良久;归时心有所恃,一路疾行。不过小半日功夫,那令人窒息的灰黑色雾霭渐渐稀薄,蚀骨的阴风减弱,外界略显清朗却依旧昏暗的天光重新映入眼帘。 终于,在日落西山,最后一丝余晖即将被群山吞没之际,宁寒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掠出了幽冥涧那标志性的、弥漫着腐朽气息的入口范围。回首望去,那深不见底的山涧如同大地一道狰狞的伤疤,内里隐藏着无尽的危险与秘密。而他,不仅从中全身而退,更收获了至关重要的资源与底牌。 没有片刻停歇,宁寒辨认了一下方向,体内灵力奔涌,身形再次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朝着玄雾宗山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色渐浓,星子初现。 玄雾宗那笼罩在朦胧雾气中的巨大山门轮廓,终于在视野尽头浮现。守山弟子验过他的身份玉牌,感受到他身上那已然稳固的筑基期灵压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令人心悸的寒意(来自幽冥涧的残留气息与内敛的古尸煞气),皆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敬畏之色,恭敬放行。 宁寒没有返回自己的洞府,而是径直朝着宗内专供弟子炼器、炼丹的“百工坊”区域而去。他需要一间地火稳定、设施齐全的炼器室。 百工坊占地极广,依据功能不同,划分出数个区域。炼器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与金属熔炼的气息,一座座或高或矮的炼器室如同匍匐的巨兽,隐有红光与锤击声从某些室内传出。 宁寒来到负责分配炼器室的执事处,出示了核心真传弟子的身份令牌。那执事显然已得到些许风声,知晓这位新晋的、被五位尊者共同收徒的弟子,态度极为客气,立刻为他安排了一间上等的甲字炼器室。 “木师叔,这间甲字七号炼器室,地火最为精纯稳定,内附‘千锻台’与‘寒玉淬火池’,定能满足您的需求。”执事恭敬地递过一枚控制地火阵法的玉符。 宁寒接过玉符,微微颔首,并不多言,转身便走向那间炼器室。 厚重的石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隔绝。炼器室内颇为宽敞,中央是一个刻画着繁复阵纹的深坑,连接着地脉火眼,此刻阵法未启,仍能感受到一股隐而不发的灼热。旁边摆放着一座通体黝黑、看似平凡却散发着沉重气息的千锻台,以及一个不断冒着森森寒气的白玉池子,正是淬火所用。 宁寒没有立刻开始炼器。他先是盘膝坐在炼器室边缘的蒲团上,闭目调息,将一路疾驰略有损耗的灵力恢复至巅峰状态,同时将心神彻底沉静下来。炼器,尤其是炼制本命法器,容不得半分急躁与杂念。 一个时辰后,他豁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湛然,所有情绪都已沉淀,只剩下绝对的专注。 他走到炼器室中央,首先取出的,并非淬剑草,而是那柄得自外门大比奖励、由宗门炼器堂统一炼制的中品法器——青锋剑。这柄剑材质尚可,但炼制手法寻常,潜力有限,并非他理想中的本命飞剑胚体。但此刻,它却是最好的练习对象,用以熟悉此地地火特性与淬火流程。 将青锋剑置**锻台上,宁寒手捏法诀,一道灵力打入手中玉符。 “嗡!” 地面阵纹瞬间亮起赤红光芒,深坑之中,一股精纯、炽烈、却异常稳定的地火之力轰然涌出,化作一道凝练的火柱,将千锻台与台上的青锋剑一同包裹!灼热的高温让空气都微微扭曲。 宁寒神识探出,仔细感知着地火对青锋剑的灼烧,以及剑身内部灵纹在高温下的细微变化。他不断微调着玉符,控制地火的大小与温度,时而让其猛烈灼烧,时而让其温和蕴养。 约莫一炷香后,感觉火候已到,他猛地引动灵力,包裹住通体发红、软化的青锋剑,将其迅速投入旁边的寒玉淬火池中! “嗤——!” 大量的白色水汽瞬间蒸腾而起,弥漫整个炼器室。一股冰火交织的奇异灵力波动从池中传来。 待水汽稍散,宁寒隔空一抓,将那青锋剑取出。只见剑身之上,原本有些晦暗的灵光似乎凝练了一丝,剑刃处更显锋锐。一次简单的重新淬炼,便让这柄制式飞剑的品质有了些许提升。 宁寒满意地点点头,对地火与淬火池的掌控已然心中有数。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郑重。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他首先取出的,是一块拳头大小、通体银白、却隐隐有七彩流光内蕴的奇异金属——星纹钢。此物是宗主萧天恒在他拜师后所赐,乃是炼制飞剑的极品主材之一,坚韧无比,且对灵力有着极佳的传导性,更能吸纳星辰之力缓慢滋养剑体。 将星纹钢置**锻台中心,宁寒再次引动地火。这一次,地火更加汹涌,温度更高,赤中带金,全力灼烧着这块坚硬的灵材。星纹钢在高温下渐渐变得通红,表面那流动的七彩光华却越发明显,如同活物般游走。 宁寒全神贯注,神识紧紧锁定星纹钢,双手掐诀,体内精纯的五行灵力,尤其是最为锋锐的金系灵力,开始如同刻刀一般,随着他的心意,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地火之力,剔除着星纹钢内部极其微少的杂质,并开始在其内部,勾勒出第一道承载他意志与道基的本命器印雏形!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与灵力的过程,不容有失。汗水从他额角滑落,尚未滴落便被高温蒸发。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如同寒星。 时间在寂静与灼热中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那星纹钢终于在地火与灵力的共同作用下,开始缓缓变形,拉长,逐渐显现出一柄三寸长短、剑身流畅、寒光内敛的剑胚轮廓!剑胚之上,那一道以他自身五行道基为引、神识为笔刻画出的核心器印,已然初步成型,散发出与他心血相连的玄妙气息! 就是现在! 宁寒眼中精光爆射,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那个寒气四溢的玉盒,取出了三株暗银色、叶片如剑、边缘带着细密锯齿的淬剑草! 他屈指一弹,三株淬剑草精准地投入那依旧被地火包裹的剑胚之上! “滋啦——!” 淬剑草接触剑胚的瞬间,并未被地火立刻焚毁,反而爆发出强烈的暗银色光华,一股精纯至极、带着无匹锋锐与冰寒气息的奇异能量,如同水银泻地,瞬间融入通红的剑胚之中! 剑胚剧烈震颤起来,发出一阵阵清越的嗡鸣!其上的器印光华大放,疯狂地吸收着这股淬剑草带来的精华之力!剑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凝实、通透,一股凌厉无匹、仿佛能斩断一切的锋锐剑意,开始从这小小的剑胚之上弥漫开来! 宁寒不敢怠慢,抓住这最关键的时刻,神识与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引导着淬剑草的力量与剑胚、器印彻底融合! 然而,就在这融合即将完成的刹那,异变突生! 那剑胚核心处的器印,在吸收了淬剑草精华与宁寒的五行灵力后,竟自主地剧烈闪烁起来,光芒变幻不定,隐隐呈现出青、红、黄、白、黑五色流转的奇异景象!一股远超预期的、霸道而混乱的灵力波动,猛地从剑胚内部爆发开来! “不好!五行灵力失衡?还是淬剑草的力量太强,器印无法完全承载?” 宁寒脸色骤然一变,他能感觉到,剑胚内部的能量正在变得极不稳定,仿佛随时可能——炸裂! 第五十八章 砺剑远游 宁寒脸色骤然一变,神识感知中,那剑胚核心处五色光华疯狂流转,彼此冲撞,一股混乱而霸道的能量如同脱缰野马,在狭小的剑胚内部左冲右突,使得剑胚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表面甚至开始浮现出细密的裂纹!那淬剑草带来的极致锋锐之气,非但未能完美融入,反而像是点燃了五行灵力之间的平衡,引得它们躁动不安,即将爆发! 一旦炸裂,不仅前功尽弃,这珍贵的星纹钢剑胚与淬剑草将毁于一旦,更会反噬其主,令他神识受损! 危急关头,宁寒瞳孔收缩,非但没有撤回神识,反而将心一横,识海中那如同星海般深邃的神魂之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猛然收紧,如同无形的大网,又似坚定的舵手,不顾那能量乱流对神识的切割与冲击,强行探入剑胚核心,笼罩住那闪烁不定的五行器印! “凝!” 他心中发出一声低吼,额头青筋暴起,全身灵力不计代价地涌出,并非强行压制,而是以一种玄妙的轨迹,引导、梳理着那五股躁动的灵力。他以自身完美五行道台为基,模拟五行相生之理——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将那原本互相冲撞的五色光华,强行纳入一个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流转体系之中! 这个过程凶险万分,如同在悬崖边走钢丝,对神识的消耗更是巨大。宁寒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但他的眼神却如同磐石般坚定,死死掌控着那微妙的平衡。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漫长的一年。那剑胚的震颤渐渐平息,核心处疯狂闪烁的五色光华不再混乱,而是如同找到了各自的轨道,开始有序地、流畅地沿着器印的纹路循环运转起来!青、红、黄、白、黑,五色交替,辉映成一片瑰丽而和谐的光晕。 那原本濒临崩溃的混乱能量,在这五行循环形成的刹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彻底温顺下来,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完美地融入了淬剑草的锋锐之气,与之完美融合,再也不分彼此! “嗡——!” 一声清越悠长、宛若龙吟的剑鸣,自剑胚之中骤然响起,穿透炼器室的禁制,直上云霄!剑胚之上光华内敛,裂纹尽复,通体呈现出一种暗含五色流光的深银之色,长约三尺,剑身线条流畅而优美,一股浑然天成、内蕴五行生克、锋锐无匹的剑意自然而然地散发开来,令周遭的空气都似乎变得凝滞、锐利。 成了! 宁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心神骤然放松,一阵强烈的虚弱感袭来,但他眼中却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喜悦。他伸出手,那柄新生的飞剑仿佛有所感应,发出一声欢快的轻吟,化作一道流光,乖巧地落入他的掌心。剑柄微凉,触手却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温热感,仿佛是他身体的延伸。 “五行俱全,内蕴生克,锋锐藏于沉凝……此后,你便名为【五行锋】。”宁寒轻抚剑身,为其定名。五行锋微微震颤,剑光流转,似乎对这个名字颇为满意。 然而,还未等宁寒仔细体悟这新得飞剑的玄妙,炼器室外,数道强横无匹、却又带着熟悉气息的威压几乎同时降临! 石门无声滑开,五道身影已然立于门外。正是宗主萧天恒,太上长老李穆然、秦月月、石破天,以及木老木尘。 显然,方才那声蕴藏着不凡道韵的剑鸣,以及炼制成功时引动的天地灵气细微波动,未能瞒过这五位尊者的感知。 萧天恒目光扫过宁寒手中那柄光华内蕴、气息独特的五行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与赞赏:“五行流转,锋锐暗藏。小白,你竟能以此等材质,炼制出如此灵性盎然、契合自身道基的飞剑,更是融入了五行真意,难得,实在难得!” 李穆然抚须点头,神识微动,便已感知到飞剑内部那稳定而玄妙的五行器印:“嗯,根基扎实,器印构筑亦是别出心裁,以相生之法化解了五行冲克之险。看来此次幽冥涧之行,于你而言,收获颇丰。”他话语中意有所指,显然对宁寒在涧中的经历有所猜测。 秦月月清冷的目光落在五行锋上,微微颔首,言简意赅:“剑意初成,根基不俗。”能得到这位剑道大家如此评价,已是极高赞誉。 石破天则哈哈一笑,声若洪钟:“好小子!这才筑基几天,连本命飞剑都捣鼓出来了!看样子品阶还不低!有我辈炼体之士雷厉风行的样子!”他用力拍了拍宁寒的肩膀,感受到他气息虽略有虚弱但根基稳固,更是满意。 木老依旧是那副佝偻着身子的模样,昏黄的目光在五行锋上停留一瞬,又看了看宁寒略显苍白的脸色,沙哑道:“剑不错,人没累垮就好。” 宁寒连忙收起五行锋,恭敬向五位师尊行礼:“弟子侥幸成功,惊扰诸位师尊了。” 萧天恒摆了摆手,神色稍显郑重:“无妨。我等前来,一是感知到你炼器有成,特来一看;二来,确有一事需与你商议。” 众人移步至宁寒的洞府,各自落座。 萧天恒作为宗主,率先开口:“近期,位于南域边缘的‘黑漠荒原’,有异动传出。据多方探查以及天机阁流露出的消息,那里疑似有一座古修洞府即将现世。波动古老而诡异,禁制强大,推测至少是元婴期,甚至更高阶的修士所留。” 李穆然接口道:“此等古修洞府现世,往往伴随着机缘与凶险。其中可能留有古宝、功法、丹药,乃至传承。如今消息虽未完全传开,但南域各大宗门、修真世家,乃至一些散修老怪,必然都已暗中关注,风云将起。” 石破天瓮声瓮气地道:“宗门商议,决定派遣一批精锐弟子前往历练、探寻机缘。你如今已筑基,又是我等亲传,自然在名单之列。这可是个磨砺实战、开阔眼界的好机会!” 秦月月看向宁寒,清冷道:“洞府禁制诡异,疑似与上古魔道有涉,其中凶险莫测。你需有所准备。” 木老则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黑漠荒原环境恶劣,除了沙暴、流沙、毒虫,更需提防人心。” 宁寒静静听着,心中已然明了。黑漠荒原,古修洞府……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也是巨大的挑战。他想起了之前在赵千山处偷听到的密谋,他们似乎也正想借此机会对付自己。 他沉吟片刻,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向五位尊者躬身道:“诸位师尊,此等机缘,弟子愿往!” 不等五位尊者表态,他继续道:“不过,弟子有一不情之请。”他顿了顿,迎着五道目光,坦然说道:“弟子想暂且脱离宗门队伍,独自先行一步,不直接前往黑漠荒原,而是借此机会,游历南域,增长见闻,磨砺己身。” 此言一出,五位尊者神色各异。 萧天恒微微挑眉:“哦?独自游历?须知南域广袤,宗门之外,人心险恶,远非宗内可比。” 李穆然抚须沉吟:“独自闯荡,虽更艰险,却也更能锤炼道心与应变之能。只是,你的安危……” 石破天倒是眼睛一亮:“好!有志气!老在宗门羽翼下,成不了真正的雄鹰!是该出去闯闯!老子支持你!” 秦月月清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考量,并未立刻反对。 木老昏黄的眼珠动了动,看着宁寒:“想好了?” 宁寒再次躬身,语气恳切而坚决:“弟子想好了。自踏入仙途,弟子多数时间皆在宗门,或于特定险地历练,对真正的修真界,对南域的风土人情、势力格局,所知甚少。弟子以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唯有亲身经历,方能真正明悟世事,砥砺道心。且独自一人,目标更小,或可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更能随心而行。请诸位师尊成全!” 洞府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萧天恒与李穆然、秦月月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萧天恒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也罢。雏鹰终须离巢,方能搏击长空。你既有此心志,我等便允了你。” 李穆然道:“游历可以,但需定时通过宗门秘法传回讯息,报个平安。另外,这枚‘小周天遁符’你且收好,关键时刻或可救你一命。”说着,一枚散发着玄奥空间波动的玉符飘向宁寒。 秦月月屈指一弹,一道凝练的剑意没入宁寒眉心:“此乃我一道剑意烙印,可助你感悟剑道,危急时亦可激发,相当于我全力一击,慎用。” 石破天哈哈一笑,丢过来一个储物袋:“里面有些炼体用的药材和几坛老子珍藏的烈酒!路上别亏待自己!” 木老则默默递过一个玉瓶,沙哑道:“一些疗伤、解毒、恢复灵力的丹药,省着点用。” 宁寒接过四位师尊的赠予,心中暖流涌动,再次深深一拜:“弟子,谢过诸位师尊!定不负师尊厚望,平安归来!” 萧天恒颔首,最后叮嘱道:“既如此,你且准备一下,三日后便可下山。记住,游历虽好,需知黑漠洞府大致开启之期在半年之后,你需自行把握时间,届时前往汇合,或自行入内探索均可。一切,以保全自身为要。” “弟子谨记!” 宁寒恭敬应下。目光越过五位师尊,仿佛已看到了那广袤未知、充满机遇与挑战的南域大地。而在他腰间那看似普通的储物袋深处,那口吞噬了幽冥涧巨棺后变得愈发深邃的血棺,以及那柄新生的五行锋,都似乎在隐隐发出低鸣,渴望着一展锋芒。 只是,无人察觉,在他神识深处,那与千年古尸紧密相连的感应中,当听到“黑漠荒原”四字时,那古尸沉寂的残念,似乎极其微弱地、异常地悸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熟悉与……憎恶的古老情绪。 第五十九章 落日初遇 三日光阴,倏忽而过。 对于筑基修士而言,不眠不休亦是常事。这三日里,宁寒足不出户,全心沉浸在洞府之中,与那新生的本命飞剑【五行锋】进行着更深层次的沟通与磨合。 他以自身精纯的五行灵力温养剑身,神识如同最细腻的触手,一遍遍拂过剑体内那玄妙的五行器印,感受着其中五行灵力相生流转的韵律,以及那淬剑草带来的、深植于剑骨之中的极致锋锐。起初,这锋锐之气还有些外放,带着初成的桀骜,剑光过处,轻易便在试剑石上留下深痕,甚至隐隐反噬持剑者的心神。 但宁寒心志何其坚定,更兼神识远超同阶。他以自身道基为引,如同驯服烈马,不急不躁,以水磨工夫,将自身剑意、意志,与五行锋的灵性缓缓交融。渐渐地,那外放的锋锐开始内敛,剑光不再刺目,反而变得深沉,如同深渊寒潭,表面平静,内里却蕴藏着撕裂一切的力量。心意动处,剑光流转,五色光华隐现生克之妙,或轻灵如风,或厚重如山,或爆裂如火,或绵长如水,或锋锐如金,已然是如臂指使,得心应手。 他并指如剑,在虚空中轻轻一划。一道凝练的、几乎微不可查的五色剑丝一闪而逝,无声无息地,远处一块坚硬的青岗岩便从中裂开一道平滑如镜的缝隙。剑意之凝练,控制之精微,比之三日前,何止强了数筹! “是时候了。”宁寒收剑而立,眸中精光内蕴,气息沉凝。他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袍,将代表玄雾宗核心真传的身份玉牌妥善收起,五行锋缩小如簪,别于发间,血棺与重要物品皆置于储物袋深处。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刚刚筑基、外出游历的寻常散修,只是那眉宇间的坚毅与眼底偶尔闪过的深邃,昭示着他的不凡。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来到云隐殿外。然而,五道身影却已不知何时,静立于云雾缭绕的殿前广场之上,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宗主萧天恒儒雅依旧,温声道:“游历在外,谨记藏锋守拙,明心见性。” 太上长老李穆然抚须叮嘱:“遇事三思,阵法符箓,可作护道之用。” 太上长老秦月月清冷如故,只淡淡道:“剑在心上,非只在手。” 太上长老石破天咧嘴一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别怂!但也别傻!打不过记得跑,不丢人!” 木老佝偻着身子,昏黄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最终只沙哑地说了一句:“……活着回来。” 没有过多的仪式与冗长的告别,所有的关切与期望,都融于这简短的言语与目光之中。宁寒心中暖流涌动,撩起衣袍,对着五位师尊,深深三拜。起身后,不再犹豫,转身,迈步,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山下的云雾石阶深处。 这是他自当年被木老带入玄雾宗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踏出宗门。 回首望去,来路已隐于茫茫云海雾霭之中,只能隐约看到那片巍峨山脉的轮廓,如同巨兽蛰伏,被一团永恒般的灵雾所笼罩、守护。朝阳初升,金辉洒落,给那翻腾的云海和朦胧的山影镀上了一层瑰丽的金边,景色壮美而缥缈,一如他此刻的心情,有对未来的憧憬,亦有对未知的谨慎,更有一丝离巢雏鹰般的怅然与坚定。 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宁寒深吸一口山外清新的空气,心念微动,发间五行锋发出一声轻吟,化作一道流光落于脚下,瞬间变大。他纵身一跃,稳稳立于剑身之上。 “走!” 灵力催动,五行锋周身泛起淡淡的五色光晕,载着宁寒化作一道青虹,破开云气,朝着南方疾驰而去!风声在耳边呼啸,脚下山河飞速后退,城镇村落如同棋盘上的棋子,这种翱翔天地、凭虚御风的感觉,与炼体境时依靠身法赶路截然不同,让他胸中不由生出一股豪情。 筑基修士虽可御器飞行,但灵力消耗亦是不小。宁寒虽根基深厚,五行道台恢复力强,却也不愿一味赶路,徒耗灵力。他此行旨在游历,而非单纯赶路。 如此飞行了约莫大半日,跨越数条山脉,数条大江,眼见日头偏西,天际泛起橘红色的晚霞,宁寒也感到体内灵力消耗近半,便按落剑光,朝着下方一座倚河而建、规模颇大的城池落去。 在离城数里之外的一处僻静林地降下身形,宁寒收敛气息,步行入城。 城墙高大,以巨大的青灰色岩石垒砌而成,饱经风霜,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城门口车水马龙,行人商旅络绎不绝,其中不乏身负刀剑、气息或强或弱的修士,与凡人摩肩接踵,竟也相处如常,显得颇为繁华。 抬头望去,城门上方,三个饱经风雨的古朴大字映入眼帘——落日城。 “落日城……”宁寒默念了一句,随着人流踏入城中。城内街道宽阔,以青石板铺就,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贩卖着各种货物,从凡人的米面布匹,到修士所需的低阶丹药、符箓、材料,应有尽有,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马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浓郁的烟火气息。 这与玄雾宗内清修的氛围截然不同,让宁寒感到几分新奇。他信步而行,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观察着这座陌生的城市。 行走间,鼻尖忽然嗅到一股诱人的酒肉香气,混合着灵谷特有的清香。抬头一看,只见前方街角矗立着一座三层楼阁,雕梁画栋,气派不凡,门口牌匾上写着“醉仙居”三个鎏金大字。进出之人大多气息不弱,显然是一处修士与凡人富商皆会光顾的高档酒楼。 略一沉吟,宁寒便迈步走了进去。游历四方,酒楼茶馆正是打探消息、感受当地风土人情的最佳场所。 店内颇为宽敞,底层大厅摆放着数十张红木桌椅,此刻已有七成客人,觥筹交错,人声鼎沸。一股混合了灵酒、灵食、以及各种气息的复杂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店小二眼尖,见宁寒虽衣着普通,但气质沉静,步履沉稳,不敢怠慢,连忙笑着迎了上来。 “这位仙师,是用膳还是住店?大厅雅座,楼上包间,应有尽有。” “寻个清净些的靠窗位置便可。”宁寒淡淡道。 “好嘞!仙师这边请!”店小二引着宁寒来到大厅一侧,靠近窗户的一张空桌。这里既能观察到大厅大部分情形,窗外又能看到街道景象,确实是个好位置。 宁寒点了几样招牌灵食,一壶本地特色的“落日酿”,便自斟自饮,看似悠闲,实则耳听八方,神识在不过分引人注意的范围内,捕捉着周遭的议论声。 大多是些商队贸易、宗门轶事、或是附近妖兽材料的行情。听了一会儿,并未得到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信息。 正当他准备专心享用食物时,邻桌几名身着统一服饰、似乎是某个小型佣兵团成员的修士的谈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灌了一口酒,压低声音道:“……听说了吗?前几天,‘黑漠荒原’那边动静更大了!据说有宝光冲天的异象,虽然一闪即逝,但绝对假不了!” 旁边一个瘦小些的修士咂咂嘴:“啧,那可是古修洞府啊!听说至少是元婴老祖留下的!现在各大势力肯定都盯着呢,哪有我们这些散修和小虾米的份儿?去了也是当炮灰。” “话不能这么说,”另一个年纪稍长的修士比较沉稳,“机缘这东西,谁说得准?就算捞不到大头,捡点边角料,也够我们受用一阵子了。不过……听说那边现在乱得很,除了要防着沙暴和荒原里的毒物,更得小心其他修士。为了抢宝贝,杀人越货再平常不过。” 刀疤汉子冷哼一声:“怕什么?富贵险中求!咱们‘血刃团’什么时候怂过?团长已经决定,再过几日,等准备充分了,就带兄弟们去碰碰运气!” “嘿嘿,到时候就看谁手快了……” 黑漠荒原,古修洞府……宁寒目光微闪,果然,消息已经逐渐传开,连这等偏远城市的佣兵团都开始蠢蠢欲动了。看来,那里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浑。 他正思索着,酒楼门口的光线忽然一暗,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血腥与风沙的气息传来。只见一个身披黑色斗篷,身形高大,面容被兜帽阴影遮掩大半,只露出线条硬朗下巴的身影,迈步走了进来。 此人气息内敛,但宁寒敏锐的神识却能察觉到一股隐隐的、如同磐石般的厚重感与肃杀之气,其实力,恐怕不在筑基后期之下! 黑袍人目光扫过大堂,并未在意他人,径直走向角落一个空着的桌子坐下,声音低沉沙哑地对店小二道:“一壶烈酒,三斤熟肉。” 他的出现,让原本喧闹的大堂安静了一瞬,不少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他身上,带着探究与忌惮。那桌血刃团的修士也停止了交谈,警惕地看了黑袍人几眼。 宁寒心中微动,此人不像本地修士,那股风尘仆仆的气息,倒像是刚从某个险地归来,或是远道而来。他会是为了黑漠荒原而来吗? 就在这时,那黑袍人似乎感应到了宁寒的注视,兜帽微抬,阴影下,两道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恰好与宁寒探寻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第六十章 暗夜尸啸 宁寒心中一凛,急忙收敛目光,低头佯装饮酒。那黑袍人目光锐利,气息沉凝中带着肃杀,显然不是易与之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虽对炼魂宗恨之入骨,但初来乍到,并不想节外生枝。 那黑袍人见宁寒移开视线,也并未深究,只是默默饮酒吃肉,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孤寂气息却愈发浓重。 夜色渐深,醉仙居内的客人逐渐稀少。宁寒也起身回了客房,打坐调息,并未深睡,始终保持着一分警惕。 约莫子时刚过,万籁俱寂。突然,一阵极其细微却尖锐刺耳的鬼啸之音,伴随着几声沉闷的能量碰撞巨响,猛地从客栈后方的阴暗巷弄中传来! 宁寒豁然睁眼,悄无声息地来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道细微缝隙,凝目望去。 月光黯淡,巷弄昏暗。但宁寒能清晰看到,傍晚所见的那名黑袍人,此刻身上斗篷破损,嘴角溢血,手中握着一对土黄色灵光闪烁的短戟,背靠墙壁,剧烈喘息,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而将他团团围住的,是三道周身缭绕着浓郁、污秽黑气的身影!那黑气扭曲变幻,隐约形成痛苦哀嚎的人脸虚影——炼魂宗! 宁寒眼中瞬间寒光暴涨,杀意几乎难以抑制!青林城尸山血海,师父韩琛可能陨落的仇恨如同岩浆般在胸中翻涌!真是冤家路窄! 为首那名炼魂宗修士,气息强横,已臻筑基后期,声音尖利:“石猛!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已中了我的‘蚀魂掌’,魂力不断消散,还能撑到几时?乖乖束手就擒,奉上魂印,效忠我宗少主,饶你不死!否则,抽了你的生魂,炼入百魂幡,永世不得超生!” 那名叫石猛的黑袍人猛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怒目圆睁,声若洪钟:“我呸!厉血!少做你娘的清秋大梦!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石猛!顶天立地,岂会与你们这些戕害生灵、炼魂夺魄的邪魔外道同流合污!想要老子的命?尽管来拿!看老子能不能崩掉你们几颗牙!”他手中双戟一撞,铿锵作响,土黄色灵光再次暴涨,一股惨烈的搏命气势升腾而起。 “冥顽不灵!动手,拿下他!注意留他魂魄!”厉血冷哼一声,杀机毕露,周身黑气翻涌,化作一只巨大的鬼爪,带着凄厉魂啸,当头抓去!另外两名筑基中期修士也同时出手,黑幡摇动,怨魂锁链射出,污秽流光迸发。四名炼体境弟子在外围游走,伺机而动。 眼看石猛就要殒命,宁寒不再犹豫!无论这石猛是何来历,就凭他宁死不屈、怒斥炼魂宗的这番铮铮傲骨,就值得一救!更何况,对付炼魂宗,他绝无袖手旁观之理! “锵!” 《九转玄雾诀》瞬间运转到极致,敛息术作用下,宁寒气息近乎消失。神识沉入储物袋,沟通了那口沉寂的血棺! “去!” 心念一动,一股精纯无比的尸煞之气已顺着他的指引,无声无息融入下方阴影。 就在厉血的鬼爪即将拍中石猛,石猛也怒吼着准备拼死一搏的千钧一发之际—— “呜——!!” 一股远比炼魂宗万魂煞气更加精纯、古老、充满死寂与暴戾的阴风,毫无征兆地自巷弄深处席卷而出!阴风呼啸,瞬间冲散部分煞气,温度骤降,墙壁凝结出黑色冰霜! “什么鬼东西?!”厉血脸色一变,攻势不由得一缓。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石猛身后的墙壁阴影荡漾开来,一只覆盖暗金色鳞甲、指甲乌黑尖长的手臂悄无声息探出,五指张开,对着那呼啸而来的巨大鬼爪轻轻一握! “噗!” 那凝聚了厉血不少魂力的鬼爪,竟如同纸糊般被瞬间捏爆!化作缕缕黑烟,被手臂上的尸煞之气吞噬! “什么?!” 所有炼魂宗修士脸色剧变! 那暗金手臂捏爆鬼爪后,毫不停留,手臂主人——那具千年古尸的半个身躯从阴影中挤出,笼罩在浓郁尸煞黑气中,唯有那双幽绿鬼火般的眼眸,冰冷地扫视着炼魂宗众人。 “僵…僵尸?!不对!这是什么等级的尸傀?!”祭出黑幡的筑基中期修士声音颤抖。 “装神弄鬼!一起上,先毁了这鬼东西!”厉血厉喝,双手掐诀,周身黑气疯狂汇聚,在头顶凝聚成一柄完全由魂力构成、发出亿万哀嚎的黑色巨剑——“戮魂斩”! 另外两名筑基中期修士也强压恐惧,全力催动黑幡与污秽流光,合击古尸。 古尸幽绿眼眸闪过一丝不屑与暴戾。它抬起覆盖鳞甲的右拳,简单直接地,一拳轰出! 纯粹的力量与极致的尸煞! 拳风引发音爆!污秽流光崩碎,怨魂锁链寸断。最终,拳头狠狠撞上“戮魂斩”! “轰——!!” 巨响如雷!黑色魂力与灰黑尸煞***撞,冲击波震裂墙壁! 在厉血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的“戮魂斩”从接触点开始,寸寸碎裂!反噬之力让他闷哼吐血。 “不可能!!”厉血惊骇欲绝。 古尸身形如鬼魅,瞬间出现在手持黑幡的修士面前。覆盖鳞甲的大手穿透护体灵光,抓住了他的头颅。 “搜魂。” 冰冷、僵硬的意念传入在场筑基修士识海。 “啊——!!!”那修士凄厉惨叫,浑身抽搐,眼中神采迅速黯淡。 片刻后,古尸随手捏碎其头颅,丢开无头尸体,幽绿目光转向最后那名筑基中期修士和厉血。 “怪…怪物!逃!”那名筑基中期修士崩溃欲逃。 古尸瞬移般出现在他身后,利爪一挥,头颅冲天而起! 转眼间,两名筑基中期殒命! 厉血肝胆俱裂,身上血光一闪,施展燃烧精血的遁术,化作血影射向巷口! 一直蓄势待发的宁寒,等的就是此刻! “五行轮转,锋锐无匹!斩!” 并指如剑,隔空一划! “咻——!” 一道凝练至极、五色光华内蕴的纤细剑丝,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后发先至,追上血影! 厉血亡魂大冒,拼命扭身祭出黑色骨盾。 “嗤啦!” 五行剑丝无声掠过,骨盾如同热刀切牛油,一分为二!剑丝直接穿透厉血后心! 厉血身形一僵,血光溃散,低头看着胸口贯穿的细孔,张了张嘴,鲜血涌出,尸体栽倒在地。 四名炼体境弟子吓得瘫软,古尸尸煞之气一卷,四人化为干尸。 战斗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十数息间,七名炼魂宗修士,全灭! 巷弄中死寂,血腥与尸煞弥漫。 石猛拄着双戟,目瞪口呆地看着逆转的一幕,尤其是那恐怖古尸和惊艳一剑的来源方向,心中惊涛骇浪。 宁寒压下气息,跃下窗口,快速收取战利品,焚毁尸体,处理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震惊中的石猛面前,拱手道:“这位道友,你没事吧?”他的目光扫过石猛,原本只是寻常问候,却猛地定格在石猛因衣袍破损而露出的脖颈上——那里,一块暗红色的古朴玉佩半掩着,上面雕刻的火焰纹路,与他记忆中师父韩琛常年佩戴的那块,一模一样! 宁寒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第六十一章 玉佩疑云 石猛拄着双戟,剧烈地咳嗽”几声,嘴角又溢出一缕血丝,显然那“蚀魂掌”的伤势不轻。他强撑着对宁寒抱拳,声音虽然虚弱,却依旧带着一股豪迈之气:“咳咳……还好!死不了!多谢道友仗义出手!若非道友,石某今夜恐怕真要交代在这帮炼魂宗的杂碎手里了!此恩,石猛铭记于心!” 宁寒压下心中因那玉佩掀起的惊涛骇浪,面色平静地回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分内之事。更何况,炼魂宗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道友伤势不轻,此地不宜久留,需尽快离开。” 石猛点头称是。两人迅速清理了现场最后一点痕迹,趁着夜色,如同两道鬼魅,悄然离开了落日城,向着城外远处的荒山疾驰而去。 寻了一处僻静的山谷,两人各自施展手段,开辟出两间相邻的简易洞府,布下简单的预警禁制。 随后三日,石猛便在洞府内全力运功疗伤,驱除体内的蚀魂掌力。而宁寒则在一旁护法,同时继续打磨自身修为,熟悉五行锋,并与血棺中的古尸加深联系。他能感觉到,吞噬了幽冥涧那具神秘金属棺椁后,古尸的气息愈发深沉内敛,与他之间的心神联系也越发紧密圆融,操控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期间,宁寒也曾仔细回想那玉佩的细节,越看越觉得与记忆中风师父韩琛的那块一般无二。难道这石猛,与师父有旧?或者……他不敢深想,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急切,等待石猛伤势恢复。 第三日傍晚,石猛所在的洞府石门轰然打开,一股浑厚的气息弥漫而出。他大步走出,原本苍白的脸色已然红润,身上那股彪悍沉稳的气势更胜往昔,显然伤势已然痊愈。 “哈哈!木兄弟,这次多亏你了!”石猛朗笑着走向宁寒,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态度比之前更加亲近热络,“那蚀魂掌果然阴毒,耗费老子三日功夫才彻底逼干净!” 宁寒微微一笑,递过一壶自己带的灵酒:“石大哥伤势痊愈便好。看来大哥功法刚猛,根基深厚,才能如此快恢复。” 两人就在洞府外的石墩上坐下,对着渐落的夕阳饮酒交谈。 石猛是个爽直性子,几口烈酒下肚,话匣子便打开了。他抹了把嘴,叹道:“不瞒木兄弟,这次真是阴沟里翻船。老子本是途经落日城,准备前往黑漠荒原碰碰运气,没想到行踪泄露,被炼魂宗的崽子们盯上了。” “哦?炼魂宗为何紧追石大哥不放?”宁寒故作疑惑地问道。他心中其实已有猜测,炼魂宗行事,无外乎为了魂魄、资质或者某些特殊目的。 石猛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与愤懑,猛地灌了一口酒:“妈的!还不是因为这身资质!老子是金属性天阶灵根!不知怎么被炼魂宗的那个狗屁少主知道了,就想抓老子回去,不知道要用什么邪法炮制,据说能炼成什么‘庚金战魂’,增强他的魂幡威力!老子岂能如他们所愿!” 宁寒心中恍然,天阶灵根,还是攻击性极强的金属性,确实是万中无一,难怪炼魂宗会出动筑基后期修士亲自抓捕。他安慰道:“天阶灵根乃是天道所赐,福缘深厚。炼魂宗倒行逆施,必遭天谴。如今他们伏诛,石大哥也可暂时安心了。” “说的是!这次真是多亏了木兄弟你!”石猛再次郑重道谢,随即好奇地问道,“我看木兄弟年纪轻轻,修为却如此扎实,那手剑诀更是精妙绝伦,不知出身何派?若是方便……” 宁寒早已想好说辞,坦然道:“石大哥过奖了。在下木小白,乃是玄雾宗门下弟子。此次是奉师命下山游历,磨砺己身。” “玄雾宗?!”石猛眼睛一亮,肃然起敬,“南域五大宗之一!难怪木兄弟如此了得!失敬失敬!”他顿了顿,又拍了拍胸脯,“我今年刚满二十,看木兄弟面相,应该比我小些?” “小弟今年十五。”宁寒答道。 “哈哈,那我便托大,叫你一声木老弟了!”石猛更加高兴,“木老弟,你我一见如故,又共历生死,以后就是兄弟了!有什么事,尽管跟大哥说!” “石大哥豪爽,是小弟的荣幸。”宁寒从善如流。他见气氛融洽,便看似随意地将话题引向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上,目光落在石猛的脖颈处,那里玉佩已被重新收好:“石大哥,那日我见你佩戴一枚玉佩,样式古朴,似乎颇为不凡,可是家传之物?” 石猛闻言,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口衣物下的玉佩,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柔和与追忆:“你说这个啊?”他小心地将玉佩取出,递给宁寒观看,“这不是什么法器,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她走得早,就留下这么个物件。” 宁寒接过玉佩,入手温润,那暗红色的材质,那独特的火焰纹路,尤其是纹路中央那道细微的、如同天然形成的“琛”字刻痕,与他记忆中师父韩琛的那块玉佩完全重合!他心中剧震,几乎要脱口而出询问师父的名讳,但强大的自制力让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 他不动声色地摩挲着玉佩,故作好奇地问道:“原来如此。睹物思人,此物对石大哥定然极为重要。不知……伯母娘家姓什么?能留下如此特别的玉佩,想必也不是寻常人家。” 石猛并未怀疑,很自然地答道:“我娘姓韩。至于家世……她从未详细提起过,只说是远方一个小家族出身,后来家道中落,便与我父亲相识了。”他叹了口气,将玉佩小心收回,“这玉佩,据她说也是祖上传下来的,具体来历,她也不甚清楚。” 姓韩! 宁寒端着酒碗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师父韩琛也姓韩!这玉佩,这姓氏……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吗?难道石猛是师父的族人?甚至是……更亲近的关系?无数的疑问瞬间充斥了他的脑海,让他心绪难平。 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暴露自己与韩琛的关系。师父当年隐姓埋名潜入玄雾宗,必然有其深意,仇家势力恐怕极其庞大,自己身份一旦泄露,不仅自身危矣,更可能连累石猛。 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将酒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借着烈酒的辛辣压下心头的激动,语气尽量平稳地说道:“韩姓……也是个好姓氏。石大哥将此物保管好,莫要轻易示人。” 石猛哈哈一笑,浑不在意地将玉佩塞回衣内:“放心,老子晓得轻重!这可是我娘的遗物,比老子的命还重要!” 经过这番交谈,两人关系更近一步。当话题转到接下来的行程时,竟是不谋而合。 “木老弟,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可是要回玄雾宗?”石猛问道。 宁寒摇头:“师命在身,需在外游历一番。我打算去黑漠荒原看看,听说那里近期有古修洞府现世,想去见识一番。” “嘿!巧了!”石猛一拍大腿,兴奋道,“老子也是要去黑漠荒原!那地方龙蛇混杂,一个人闯荡确实危险。木老弟,既然你我目的地相同,不如结伴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这一路上,哥哥我还能给你讲讲南域的一些风土人情,免得你吃亏!” 宁寒正有此意。与石猛同行,不仅能多一个实力不俗的帮手,更能有机会进一步了解他以及那玉佩背后的故事。他当即点头应允:“如此甚好!能与石大哥同行,是小弟求之不得的事情。”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石猛大喜,“等明日天亮,咱们就出发!老子对这附近还算熟悉,知道一条相对安全快捷的路径!” 是夜,月朗星稀。两人约定明日出发的细节后,便各自回洞府打坐调息。 宁寒盘膝坐在石床上,却久久无法入定。石猛的身影、那枚熟悉的玉佩、师父韩琛的面容,以及青林城的惨状,在他脑海中不断交织。 “姓韩……母亲的遗物……落云宗……”他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石大哥,你究竟……与师父是什么关系?” 而与此同时,在相邻的洞府内,石猛抚摸着胸口的玉佩,望着洞外的月光,粗犷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与思念,低声自语:“娘……您到底来自哪里?这玉佩,又藏着什么秘密呢……” 山谷寂静,唯有夜风呜咽。两个因一枚玉佩而命运交织的青年,各怀心事,等待着黎明的到来,以及前方那充满未知与危机的旅程。 第六十二章云深莫测 离了那暂歇的山谷,宁寒与石猛二人结伴,一路向南域深处行去。 有了石猛这个常年在外闯荡的向导,宁寒确实省心不少。石猛性情豪爽,见识广博,对南域诸多宗门势力、险地秘境、风物传说如数家珍。 “木老弟,你看前面那片赤红色的山脉,那就是‘赤焰山’地界了,山里火属性灵气浓郁,盛产几种火系灵材,不过也盘踞着不少火系妖兽,颇为难缠。”石猛指着远处一片仿佛在燃烧的山峦说道。 “听闻赤焰山深处有一口‘地肺火眼’,每隔数十年便会喷发一次,届时火灵之气冲天,是修炼火系功法和炼制火属性法宝的绝佳时机。”宁寒接口道,他在玄雾宗藏书阁博览群书,理论知识极为扎实。 “嘿!老弟懂得真不少!”石猛赞了一句,随即又压低声音,“不过那地肺火眼被‘焚天谷’那群玩火的家伙看得死死的,外人想靠近可不容易,他们脾气爆得很,一点就着。” 如此这般,一路行来,石猛不仅介绍地理风貌,更会将当地盘踞的势力、需要注意的禁忌、甚至是一些流传的趣闻轶事娓娓道来。宁寒听得津津有味,这些都是在宗门典籍中难以看到的、鲜活的修真界实态。他时而提问,时而补充,两人相谈甚欢,关系在不知不觉间愈发深厚。 这一日,两人翻过一座巍峨耸立、山巅积雪的巨峰,眼前豁然开朗。只见远方天际,无数座山峰如同利剑般刺破云海,在日光映照下,缭绕的云雾呈现出绚烂的七彩光泽,宛如给群山披上了一层华美的霓裳。更令人惊叹的是,在那片无垠云海的上空,竟有数座巨大的岛屿悬浮,岛屿之上,亭台楼阁若隐若现,瀑布如银河倒挂,飞檐斗拱在云霞中闪烁着灵光,宛如传说中的仙境。 “到了!木老弟,你看,这就是我们落云宗了!”石猛停下脚步,语气中充满了自豪,指着那片恢弘壮丽的景象,“怎么样,气派吧?” 宁寒驻足远眺,心中亦是震撼。玄雾宗山门隐于雾霭,透着神秘与深邃;而这落云宗,则是直接将山门建于云海之上,尽显磅礴与超然。那悬浮的仙山岛屿,更是需要极其高深的阵法与庞大的灵力支撑,非底蕴深厚的一流大宗不可为。 “云深不知处,仙山落凡尘。石大哥,贵宗气象,果然非同凡响!”宁寒由衷赞叹。 “哈哈,走!带你去见识见识!”石猛心情大好,拉着宁寒便向前走去。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落云宗的磅礴气势。巨大的山门并非建于地面,而是由两座如同利剑般的山峰相对而立,中间以一道横跨千丈、完全由白玉构筑的虹桥连接,虹桥之上云雾缭绕,镌刻着“落云天宗”四个古朴大字的牌匾熠熠生辉。山门之前,并非寻常石阶,而是一片翻滚不休、却凝而不散的七彩云海,唯有持有宗门信物或经过接引,方能踏云而行,进入真正的宗门地界。 “来者止步!”两名身着月白色云纹道袍、气息凝练的守山弟子脚踏祥云,迎上前来,语气不卑不亢。他们目光扫过石猛,认出其身份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原来是石师兄回山了。” 随即,他们的目光落在宁寒身上,带着审视与询问。宁寒能感觉到,这两人皆是筑基初期修为,气息沉稳,目光锐利,一流大宗弟子的风范展露无遗。 石猛哈哈一笑,取出自己的身份玉牌晃了晃:“两位师弟辛苦了,这位是我在外结交的好友,玄雾宗的高徒木小白木兄弟,受我邀请来宗内做客。” “玄雾宗?”守山弟子闻言,神色更加郑重了几分,南域五大宗之一的名头还是极具分量的。其中一人客气地对宁寒道:“原来是玄雾宗的木道友,失敬。按照宗门规矩,还请道友出示身份信物,并在此稍作登记。” 宁寒从容取出玄雾宗核心真传的身份玉牌递过。那弟子验看无误后,态度愈发恭敬,取出一枚临时的客卿玉符交给宁寒:“木道友,请收好此符,在宗内期间可凭此符通行大部分对外开放区域。若有需要,也可凭此符寻值守弟子相助。” “有劳二位。”宁寒接过玉符,拱手道谢。 踏入山门,踩在那凝实的七彩云路之上,仿佛漫步云端。周遭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比之玄雾宗内门核心区域也不遑多让。放眼望去,无数大小不一的山峰悬浮于云海之中,由一道道虹桥或云路连接,灵禽异兽穿梭其间,飞阁流丹点缀其上,一派仙家盛景。 “那边是外门弟子居住和修炼的‘群星峰’,据说有三千六百座,对应周天之数。”石猛一边引路,一边热情地介绍,“那边最高的几座,是内门几大殿堂所在,传功殿、执法殿、百战殿等等。再往深处,那些被更浓郁灵雾笼罩的,是各位长老和真传弟子的洞府区域,还有宗门禁地,我就不能随便带你去了。” 宁寒随着石猛的指引望去,只见远处一座山峰上,剑气冲霄,隐隐有金铁交鸣之声传来;另一座山峰则丹香弥漫,上空有灵气形成的旋涡;还有的山峰雷光隐隐,或水汽氤氲……显示出落云宗内百花齐放,各道皆兴的繁荣景象。 “贵宗气象万千,底蕴深厚,不愧为南域一流大宗。”宁寒再次感叹。 “嘿嘿,那是自然!”石猛与有荣焉,随即又压低声音道,“不过宗门大了,规矩也多,人际关系也复杂。不像我在外面自在。走,我先带你去我住的地方歇歇脚,然后带你去尝尝我们落云宗特有的‘云霞酿’和‘灵雀脍’,那滋味,保你难忘!” 两人正说着,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石猛石师兄吗?怎么,在外面晃荡够了,舍得回山了?” 宁寒转头看去,只见数名同样身着内门弟子服饰的青年走了过来,为首一人面容白皙,眉眼间带着几分刻薄与倨傲,目光在石猛和宁寒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石猛脸色一沉,哼道:“赵千,我去哪儿,回不回来,似乎还轮不到你来过问吧?” 那名叫赵千的弟子嗤笑一声:“轮不到我过问?石师兄,你身为内门弟子,常年不在宗内修行,四处游荡,修为停滞不前,可是大大浪费了宗门的资源和你那身……嗯,天阶灵根啊。”他特意在“天阶灵根”上加重了语气,嘲讽意味十足。 他身后的几名弟子也发出低低的哄笑声。 “你!”石猛勃然大怒,拳头瞬间握紧,周身气势升腾,一股锐利的金铁之气弥漫开来。 赵千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色厉内荏地道:“怎么?石师兄还想在宗内动手不成?门规可是明令禁止私斗的!” 宁寒轻轻按住石猛的手臂,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看向赵千几人,淡淡道:“这位道友,石大哥受邀回宗,并带回友人造访,乃是合乎情理之事。至于修行之路,各有缘法,有人喜静修,有人重历练,何来浪费一说?莫非阁下认为,贵宗长老乃至宗主,对于门下弟子的培养方式,都有谬误不成?” 他语气平和,但话语中的分量却让赵千脸色一变。扣帽子谁不会?若他坚持说石猛游历是错,岂不是在质疑宗门高层的决策? 赵千被噎了一下,狠狠瞪了宁寒一眼:“你又是谁?我落云宗内务,何时轮到一个外人插嘴?” “在下玄雾宗木小白,受石猛师兄之邀前来做客。”宁寒不卑不亢地亮明身份,“既是客,见主家无端受扰,出言相劝,亦是常理。莫非落云宗的待客之道,便是任由客人被无故刁难?” “玄雾宗……”赵千眼角抽搐了一下,显然对五大宗的名头有所忌惮。他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宁寒,转而对着石猛阴恻恻地道:“石猛,别以为找了个靠山就了不起了。年底内门考核,我看你这次还能不能蒙混过关!我们走!” 说完,带着那几个跟班弟子悻悻离去。 “妈的,真是晦气!一回来就碰到这搅屎棍!”石猛朝着赵千等人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犹自愤愤不平。 宁寒微微皱眉:“石大哥,此人似乎与你积怨颇深?” 石猛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别提了,这小子是执法殿赵长老的孙子,仗着有点背景,平日里就眼高于顶。他跟我差不多同时入门,灵根不如我,早年切磋输过我几次,就一直怀恨在心,处处跟我作对。后来我嫌宗内憋闷,常出去历练,修为进度看似慢了些,他就更来劲了,逮着机会就冷嘲热讽。” 宁寒了然,宗门之内,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资源、面子、派系,争斗无处不在。 “跳梁小丑罢了,石大哥不必介怀。”宁寒安慰道。 “放心,老子才不跟他一般见识!”石猛很快调整好情绪,拍了拍宁寒的肩膀,“走,不理他们,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 两人穿过几座虹桥,来到一座较为僻静的山峰。石猛的居所位于半山腰一处开辟出的洞府,门前有一片小小的平台,种植着几株灵松,云气缭绕,视野开阔。 “条件简陋,木老弟别嫌弃,随便坐。”石猛招呼宁寒在石桌旁坐下,自己则从储物袋中取出酒壶和几样用玉盒保存、依旧灵气盎然的佳肴,正是他之前提到的“云霞酿”与“灵雀脍”。 酒过三巡,肴核既尽,两人谈兴更浓。主要是石猛在说,宁寒在听,不时插言询问。从落云宗几位传奇祖师的事迹,到宗门内几位天骄弟子的趣闻,再到南域近期发生的一些大事,石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宁寒也从中获取了大量有用的信息,对南域的格局,尤其是落云宗的情况,有了更直观的了解。 “……说起来,我们落云宗虽然势大,但也并非没有对手。”石猛抿了一口酒,压低声音道,“东边的‘青阳门’,北边的‘血煞教’,都跟我们不太对付,摩擦时有发生。尤其是近几年,摩擦似乎有加剧的趋势。” 宁寒心中一动,问道:“可是因为资源之争?或是其他缘由?” “资源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理念不合吧。”石猛挠了挠头,似乎在组织语言,“青阳门自诩正道楷模,看我们落云宗兼容并蓄,与一些亦正亦邪的势力也有往来,就觉得我们不够‘纯粹’。至于血煞教,那就是一群疯子,修炼的功法邪门得很,跟我们更是死对头了。”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忧色:“我这次回来,感觉宗内的气氛,似乎比之前紧张了些。听说前段时间,在外巡视的弟子,和血煞教的人起了冲突,还折损了人手……” 就在石猛话音未落之际,洞府外的禁制忽然被触动,传来一阵急促的铃音。 石猛眉头一皱,起身道:“谁啊这时候来找?” 他打开禁制,只见一名面容焦急、身着内门弟子服饰的少女站在门外。 “石师兄!你可算回来了!”那少女见到石猛,如同见到救星一般,语速飞快地说道,“你快去看看吧!柳师姐她……她出事了!” “什么?柳师妹她怎么了?!”石猛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酒意瞬间清醒了大半。 宁寒也放下酒杯,目光凝重地看向那报信的少女。洞府内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第六十三章 丹驱死气 那少女急得眼圈发红,语速飞快:“就在两个时辰前,柳师姐带队在宗门外围的‘黑风山脉’执行清扫任务,遭遇了一头变异的‘蚀骨幽狼’!那畜生不仅实力强横,喷吐的幽狼煞气中竟夹杂着一丝极其难缠的死气!柳师姐为了掩护其他师弟师妹,被那死气侵入了丹田!现在……现在情况很不好,灵力不断消散,几位炼丹堂的师叔都看过了,说是……说是那死气如附骨之疽,与丹田本源纠缠,寻常驱邪丹药根本无用,强行驱逐恐伤及道基!” “蚀骨幽狼?死气?”石猛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黑风山脉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炼丹堂那帮老……师叔真的没办法?”他硬生生把不敬之词咽了回去,但眼中的焦灼几乎要溢出来。柳师妹与他同出一位师尊门下,情同兄妹,此刻听闻此讯,如何能不心急如焚。 “真的没办法!”少女带着哭腔,“连古云师叔都摇头,说除非有四品以上的‘纯阳净秽丹’,或许能温和化去那丝死气,可且不说四品灵丹何其难得,炼制此丹的主药‘阳炎花’早已绝迹多年……石师兄,你快去看看吧!” 纯阳净秽丹?阳炎花?石猛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两种东西,别说他,恐怕宗门宝库也未必有存货。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石大哥,或许……我可以一试。” 石猛猛地转头,看向出声的宁寒,眼中先是爆发出惊喜的光芒,随即又染上疑虑:“木老弟,你……你说什么?你能救柳师妹?你可知道那死气……” “我略通丹道。”宁寒目光沉静,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未曾亲见伤势,不敢妄言必定能救。但既然常规丹药无效,或可尝试以非常之法,炼制一味针对性更强的丹药。总好过……束手无策。” 他话语中的冷静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瞬间抚平了石猛部分焦躁。石猛猛地想起宁寒玄雾宗真传的身份,五大宗弟子,或许真有什么不传之秘?此刻他也顾不得许多,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抓住宁寒的手臂:“木老弟!你若能救柳师妹,我石猛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快,快随我来!” 说罢,也顾不上礼节,拉着宁寒就冲出洞府,化作两道流光,朝着内门弟子居住的区域疾驰而去。那报信的少女也连忙跟上。 柳师妹的居所位于一座清幽的山峰,此刻洞府外已聚集了不少闻讯赶来的同门,个个面带忧色。见到石猛带着一个陌生少年匆匆而来,都投来疑惑的目光。 石猛也来不及解释,直接推开洞府石门,一股夹杂着阴寒与药石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洞府内,一名面容姣好、此刻却脸色灰败、气息微弱的女子正躺于玉榻之上,眉宇间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黑气。两名炼丹堂的执事正在一旁低声商议,眉头紧锁,显然束手无策。榻边,还站着几位与柳师妹交好的女弟子,皆是眼圈通红。 “石师兄!”见到石猛,那几位女弟子如同见到了主心骨。 石猛朝她们点了点头,快步走到榻前,看着柳师妹那副模样,心如刀绞,他强自镇定,对那两位炼丹堂执事道:“古师叔,陈师叔,这位是我好友,玄雾宗木小白,他……或许有办法。” “玄雾宗?”那被称为古师叔的老者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向宁寒,带着审视与怀疑,“小友,柳师侄丹田内的死气极为古怪,非寻常阴煞,似有灵性,与她的水木双灵根本源几乎融为一体,强行驱除,无异于抽薪止沸,恐毁其道基。你当真有办法?” 另一位陈师叔也开口道:“年轻人,救人心切可以理解,但若没有十足把握,切不可胡乱用药,否则适得其反,后果不堪设想。” 洞府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宁寒身上,有期待,有怀疑,更有不加掩饰的审视。 宁寒并未因质疑而动容,他上前一步,对两位执事微微躬身:“晚辈木小白,见过两位前辈。可否容晚辈先探查一下柳师姐的伤势?” 古师叔与陈师叔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古师叔点了点头:“也罢,你且看看。不过切记,神识探查需万分小心,莫要惊扰了那死气。” “晚辈明白。” 宁寒走到榻边,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轻轻虚按在柳师妹手腕寸关尺之处。他没有立刻动用神识,而是先以其精纯的五行灵力,化作一丝细微之极的暖流,小心翼翼地探入其经脉。 灵力甫一进入,宁寒便感觉到一股阴寒彻骨、充满腐朽与死寂意味的气息盘踞在柳师妹的丹田深处,如同跗骨之蛆,正不断吞噬着她微弱的生机与灵力。那死气果然诡异,并非死物,反而带着一种微弱的活性,与柳师妹自身的水木灵力纠缠极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怪寻常驱邪丹药无效,强行驱逐确实会重创其本源。 更让宁寒心惊的是,这死气的性质,与他之前在幽冥涧感受过的、那口被血棺吞噬的金属巨棺散发的气息,竟有几分相似!只是更为微弱和驳杂。 他收敛心神,将那一丝探查的灵力收回,眉头微蹙。 “怎么样?木老弟?”石猛紧张地问道,声音都有些发颤。 洞府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宁寒沉吟片刻,抬头看向古师叔和陈师叔,以及满脸焦急的石猛,缓缓道:“情况确实棘手。此死气阴寒蚀骨,更具一丝微弱灵性,已与柳师姐的丹田本源近乎共生。若以刚猛药力或灵力强行冲击,死气反噬,必伤其根本。” 他这话一出,石猛和那几位女弟子脸色瞬间惨白,古、陈两位师叔也是叹了口气,他们得出的结论也是如此。 然而,宁寒话锋一转:“不过,也并非全无办法。此死气虽与本源纠缠,但其核心仍有一缕极阴之核。若能炼制一味丹药,不以驱除为目的,而是以温和药力‘引导’,先将那极阴之核与部分纠缠最深的本源灵力一同‘剥离’出来,再辅以阳和之力徐徐化之,或可保全柳师姐道基,根除死气。” “引导?剥离?”古师叔眼中精光一闪,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小友此言,倒是另辟蹊径。但说来容易,做起来难。何种丹药能有此奇效?又能精准控制药力,只剥离死气核心,而不伤及更多本源?” “晚辈需借用贵宗炼丹室一用。”宁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出了要求,“并请备齐以下药材:三百年份以上的‘凝元果’一枚,用以稳固本源,防止剥离时灵力溃散;‘玉髓芝’两株,其性温和,有包容疏导之效,可作为药力载体;‘赤阳参’须根三钱,取其一丝纯阳之气,中和死气阴寒,但分量必须精准,过多则刺激死气,过少则无效;此外,还需‘冰心莲’花瓣一片,护住心脉神识,免受剥离之苦;最后……需要一截‘引魂木’的木屑,无需多,一钱即可。” 他每报出一种药材,古师叔和陈师叔的脸色就变化一分。这些药材虽然珍贵,但落云宗库房大多都有储备,唯有那“引魂木”木屑,让他们眉头紧锁。 “引魂木?”陈师叔疑惑道,“此物通常用于安魂定魄,或炼制与神魂相关的丹药,与此死气何干?” 宁寒解释道:“此死气有一丝灵性,晚辈推测,那‘蚀骨幽狼’恐非自然变异,其煞气中混杂的死气,可能源自某种古老邪物或陨落强者的残念。引魂木并非用来对付死气,而是以其特性,在丹药成型时,赋予丹药一丝‘指引’之能,如同灯塔,确保药力能精准找到那丝具有灵性的死气核心,完成剥离。此为晚辈设想中丹方的关键。” 一番解释,条理清晰,逻辑严谨,更是点出了死气可能的不凡来历,让古、陈两位炼丹多年的执事都听得怔住,仔细思索之下,竟觉得大有道理! 古师叔猛地一拍大腿:“妙啊!以引导代驱除,以剥离化共生!更想到以引魂木特性锁定灵性核心!小友思路之奇,对药性理解之深,老夫佩服!”他看向宁寒的目光瞬间从不信变成了惊叹,“药材库房都有!老夫亲自去取!陈师弟,你带木小友去最好的甲字炼丹室!石猛,你在此护法,任何人不得打扰木小友炼丹!” 命令一下,众人立刻行动起来。石猛看着宁寒,重重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很快,宁寒便在陈师叔的引领下,进入了一间地火稳定、设施齐全的上等炼丹室。所需药材也迅速送达。 宁寒屏退旁人,独留自己在丹室之中。他并未立刻动手,而是闭目凝神,将炼制过程在脑海中推演了数遍。此丹虽无品级,乃是他根据柳师妹伤势临时构思,融合了玄雾宗丹道传承与自身对能量特性的独特理解,其炼制难度与控制精度,绝不亚于三品灵丹,甚至更为苛刻。 一炷香后,他豁然睁眼,眸中一片清明与专注。 引动地火,预热丹炉,投入凝元果、玉髓芝……宁寒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对火候的掌控妙到毫巅。神识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引导着药力融合,剔除杂质。当赤阳参须根投入时,他更是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那一丝纯阳之气融入药液主体,既要激发其阳和之性,又不能让其过于躁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丹室内药香弥漫,时而清甜,时而微辛。宁寒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但他手法依旧稳定。 最后,他取出了那一钱珍贵的引魂木木屑,并未直接投入,而是以自身神识包裹,缓缓煅烧,将其化作一缕极其稀薄的青色烟气,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如同绘制最精密的符箓,将其“指引”特性,一点点烙印在即将成型的丹胚核心。 这一步最为关键,也最为耗费心神。宁寒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但他眼神依旧锐利。 终于,在某个瞬间,丹炉内光华一闪,一股奇异的丹香骤然爆发,这香气并不浓烈,却带着一种安抚心神、引导归元的韵味。 丹成了! 宁寒打开炉盖,三颗龙眼大小、表面有着淡淡青红交织纹路、散发着柔和光晕的丹药静静躺在炉底。他长舒一口气,取出一颗,装入玉瓶,脚步略显虚浮地走出炼丹室。 门外,石猛、古师叔、陈师叔等人早已等候多时,见他出来,立刻围了上来。 “木老弟,如何?”石猛的声音带着颤抖。 宁寒将玉瓶递给他,略显疲惫地道:“幸不辱命。快给柳师姐服下,以灵力助其化开药力,引导药效进入丹田。过程可能会有些痛苦,需有人护住其心脉。” 石猛接过玉瓶,如同捧着绝世珍宝,对宁寒重重点头,立刻冲进洞府。 众人紧随其后。只见石猛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奇特的丹药喂入柳师妹口中,然后盘坐于榻后,双掌抵住其背心,精纯的金属性灵力缓缓渡入。 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温和却带着奇异导向性的药力,在石猛灵力的护送下,直达柳师妹丹田。起初,柳师妹身躯微颤,眉头紧蹙,似乎承受着不小的痛苦。但很快,她丹田处那灰败的死气开始出现波动!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注视下,那盘踞的死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丝丝极为精纯、颜色更深的黑气,从与本源灵力纠缠最深处被缓缓“剥离”出来,如同被抽丝剥茧,汇聚向药力核心。与此同时,凝元果和玉髓芝的药力稳固着未被波及的本源,赤阳参的微薄阳和之气则不断中和着被剥离出来的死气的阴寒。 这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当最后一丝核心死气被剥离出来,并在阳和之气与丹药剩余药力作用下缓缓消散时,柳师妹脸上那层灰败之气骤然褪去,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眉宇间的痛苦已然消失,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起来。她丹田内原本不断消散的灵力,也终于停止了溃散,并开始缓缓自行凝聚。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一位女弟子喜极而泣。 古师叔和陈师叔上前仔细探查后,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而又充满惊叹的笑容。 “死气已除,本源虽有损耗,但根基未损,好生调养数月,当可恢复如初!”古师叔宣布道,随即看向宁寒,目光中充满了赞赏与好奇,“木小友丹道造诣,实在令老夫汗颜!不知小友师承玄雾宗哪位丹道大家?此丹构思精妙,炼制手法更是闻所未闻,敢问丹名为何?” 宁寒微微欠身,略显虚弱地笑了笑:“前辈过奖了。此丹乃晚辈情急之下所想,并无名号。至于师承……”他话音未落,忽然,他感应到腰间储物袋中,那口一直沉寂的血棺,竟毫无征兆地、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极其隐晦的渴望与……警惕之意?而渴望的对象,似乎正是那刚刚被化去的、带有一丝熟悉气息的死气根源方向——黑风山脉! 宁寒的心猛地一跳,到嘴边的话顿住了。血棺为何会对那死气源头产生反应?那蚀骨幽狼的变异,难道真的与幽冥涧下的秘密有关? 第六十四章 艳骨死域 柳师妹转危为安,洞府内的气氛顿时从凝重转为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与喜悦。众人看向宁寒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与敬佩,之前那些怀疑和审视早已烟消云散。古师叔与陈师叔虽心痒难耐,想知道那神奇丹药的丹方与炼制细节,但见宁寒面露疲色,且显然不欲多言,也只好将满腹疑问压下,只是口中不住称赞:“后生可畏,当真后生可畏啊!”“玄雾宗果然人才辈出,木小友他日必成丹道巨擘!” 石猛更是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守在柳师妹榻前,看着她平稳的呼吸,又看向宁寒,虎目微红,只是重重拍着宁寒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周围其他落云宗弟子亦是交头接耳,言语间对石猛能结交到如此本领高强、又肯仗义出手的朋友羡慕不已。 宁寒对这种赞誉只是谦和地笑了笑,并未多言。他趁着众人注意力大多在柳师妹身上,石猛也正低声与缓缓苏醒的柳师妹说着话的间隙,悄然走到一旁,向一位看起来较为稳重的落云宗弟子低声询问道:“这位师兄,不知那黑风山脉……具体在宗门哪个方位?寻常弟子可方便前往?” 那弟子见是救了柳师姐的恩人询问,自是知无不言:“木师兄客气了。黑风山脉在宗门西侧约三百里外,不算禁地,但近来确实不太平,时有低阶妖兽异动。宗门这才发布了清扫任务,没想到柳师姐她们竟遇到了变异的蚀骨幽狼……木师兄若想去历练,还需小心为上,最好结伴而行。” 宁寒点头谢过,心中已有了计较。他并未惊动仍沉浸在喜悦中的石猛,只对古师叔和陈师叔拱手道:“两位前辈,柳师姐既已无碍,晚辈消耗颇大,需寻一静处调息,便先行告辞了。” 两位执事自然无有不允,连连嘱咐他好生休息。宁寒又看了一眼石猛,见他全副心神都在柳师妹身上,便悄然退出了洞府。 他没有回落石猛的洞府,而是径直出了落云宗山门,辨明西方,身形化作一道青虹,疾驰而去。腰间储物袋中,那口血棺传来的微弱渴望与指引,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坐标,清晰地将他的方向引向黑风山脉深处。 三百里距离,对于筑基修士而言不算遥远。不多时,一片笼罩在淡淡灰黑色雾气中的连绵山峦便出现在眼前。山脉之中,隐约传来妖兽的嘶吼,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臊与腐朽气息,与落云宗内的仙家景象判若两地。 宁寒按下剑光,落入山林。他收敛全身气息,如同鬼魅般在林木阴影中穿行,完全依靠血棺那越来越清晰的指引前进。越是深入,周围的树木越发显得萎靡不振,枝叶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地面也渐渐看不到寻常的鸟兽踪迹,只有一些喜阴的毒虫在腐叶间窸窣爬行。 终于,在穿过一片枯死的黑木林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被环形山壁包围的山谷出现在面前。 这山谷与外界黑风山脉的死寂荒凉截然不同! 谷内竟是百花盛开,繁花似锦!娇艳的牡丹、清雅的百合、绚烂的杜鹃……无数种类的花朵不合时令地同时绽放,挤满了整个山谷,浓郁到化不开的花香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花瓣上露珠晶莹,在透过山谷上方稀薄雾气的微光照射下,折射出梦幻迷离的光彩。 如此生机勃勃、艳丽非凡的景象,在这被死气隐隐笼罩的山脉深处,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 宁寒站在谷口,眉头紧锁。他的神识敏锐地察觉到,这山谷之内,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天地灵气!反而弥漫着一种极淡极淡,却无比纯粹的……死寂之意。只是这死寂被那过分浓烈鲜艳的生命表象完美地掩盖了,若非他神识特殊,又有血棺预警,恐怕也难以瞬间识破。 物极必反!这哪里是什么世外桃源,分明是一处被极致死气扭曲成的“艳骨死域”! 他小心翼翼地踏入谷中,脚下是柔软的花瓣铺就的“地毯”,四周寂静无声,连风到了这里似乎都停滞了。那些花朵娇艳欲滴,颜色鲜艳得有些不真实,仿佛是用最浓烈的颜料画上去的,缺乏真正生命的灵动。 就在宁寒全神戒备,缓步前行之时,一个无比优美、带着几分慵懒、几分诱惑的女子嗓音,突兀地在花海中响起,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直接响在人的心底: “小哥哥……你终于来了……奴家等你等得好辛苦呢……” 声音酥媚入骨,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涟漪,想要循着声音去寻找那说话之人。 宁寒心神一凛,识海中那如同星海般的神魂之力微微荡漾,瞬间将那丝魅惑之意驱散。他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摇曳的花丛,沉声道:“藏头露尾,何必装神弄鬼?现身吧!” “呵呵呵……”那女声发出一串银铃般的娇笑,带着一丝委屈,“小哥哥好生无情,一来就凶人家。这满谷鲜花,不就是奴家为迎接你而绽放的吗?” 随着话音,前方不远处,一片格外茂盛、色泽也最为艳丽的巨大花丛中,无数花瓣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纷纷扬扬地飞舞起来,在空中盘旋、凝聚。光芒流转间,一个曼妙的身影逐渐显现。 那是一个身着彩衣的女子,身形婀娜,凹凸有致,裸露在外的肌肤白皙胜雪,仿佛吹弹可破。她的面容隐在朦胧的光晕中,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双勾魂摄魄的媚眼,水波流转,蕴含着无尽的风情与哀怨。她赤着双足,轻盈地踩在花瓣之上,一步步向宁寒走来,所过之处,脚下的鲜花开得更加娇艳。 “小哥哥,你看奴家美吗?”她朱唇轻启,声音带着令人心痒的磁性,目光盈盈地望着宁寒,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渴望与引诱。 然而,在宁寒的感知中,眼前这绝色“美人”,周身散发出的,却是与这谷底同源、甚至更加精纯浓郁的死亡气息!她那看似吹弹可破的肌肤下,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凝练到极致的死气!那妩媚多姿的表象,不过是包裹着腐朽与毁灭的一层华丽画皮! 这是一个由极致死气与某种强大残念孕育而成的——艳鬼花妖! “皮相不过枯骨,你这身画皮,掩盖不了内里的腐朽。”宁寒语气冰冷,丝毫不为所动,体内五行灵力悄然运转,蓄势待发。 花妖脸上的媚笑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丝被戳破伪装的恼怒,但很快又被更浓的哀怨所取代:“小哥哥何必如此刻薄?奴家在此寂寞了无数岁月,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如你这般气血充盈、神魂美味的生人前来……只要你肯留下来陪伴奴家,奴家愿将这满谷‘生机’与你共享,让你我共登极乐,岂不美哉?” 她说着,伸出纤纤玉指,指向周围绚烂的花海。随着她的动作,那些鲜花仿佛活了过来,花瓣舒展,散发出更加浓郁的异香,这香气似乎能侵蚀灵力,迷乱神魂。 宁寒屏住呼吸,神识紧守灵台,冷笑道:“共享?是成为你这‘艳骨死域’的养料,化作其中一朵无魂之花吧!” “敬酒不吃吃罚酒!”花妖终于彻底撕下了伪装,绝美的面容瞬间变得扭曲狰狞,那双媚眼之中只剩下贪婪与暴戾,“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乖乖成为奴家的一部分吧!” 她尖啸一声,周身彩衣鼓荡,浓郁的黑色死气如同潮水般喷涌而出!原本娇艳的花朵瞬间枯萎、腐烂,化作粘稠的黑色流质,如同无数触手,从四面八方向宁寒缠绕而来!同时,她那十指指甲暴涨,变得乌黑尖长,带着蚀骨的阴风,直抓宁寒面门! “呜——!” 恐怖的死气席卷整个山谷,温度骤降,连空气都仿佛要冻结!那黑色流质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发出细微的腐蚀之声! 宁寒早有准备,心念一动,五行锋发出一声清越剑鸣,化作一道五色流转的剑光盘旋周身,剑气纵横,将袭来的黑色流质触手纷纷绞碎! “五行轮转,辟易万邪!斩!” 剑光暴涨,化作一道凝练的五色长虹,主动迎向花妖抓来的利爪! “嗤啦!” 剑爪相交,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五行剑气与精纯死气疯狂侵蚀湮灭,竟一时僵持不下! 花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她没想到这看似只有筑基初期的小子,灵力如此精纯浑厚,剑意更是凌厉非凡,竟能抵挡住她的死气侵蚀! “有点本事!难怪能寻到此地!不过,到此为止了!”花妖厉喝,双手结印,谷底大地震动,更多的黑色死气从地底涌出,在她身后凝聚成一尊巨大的、由无数枯萎花朵和骸骨组成的狰狞鬼影! “万花凋零,百骨成魔!” 鬼影咆哮,带着滔天的死寂与怨念,挥舞着由白骨构成的巨爪,携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宁寒当头拍下!这一击的威力,已然超越了普通的筑基范畴! 宁寒面色凝重,正欲全力催动五行锋,并沟通血棺中的古尸应对这恐怖一击时,异变再生! 他腰间储物袋中,那口一直传递着渴望情绪的血棺,此刻竟剧烈地震动起来,并非畏惧,而是一种……近乎贪婪的兴奋! 与此同时,那巨大的白骨鬼影拍下的动作,竟猛地一滞!花妖脸上那狰狞的表情也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她猛地转头,望向山谷最深处,那片原本是她力量源泉的核心地带,失声惊叫: “不!怎么可能!你的封印……明明还未到时限……你怎能提前苏醒?!” 第六十五章 棺噬艳鬼 “不!怎么可能!你的封印……明明还未到时限……你怎能提前苏醒?!” 花妖那凄厉而充满难以置信的尖叫,如同惊雷般在宁寒耳边炸响。他猛地转头,目光死死盯住自己腰间那剧烈震动的储物袋,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封印?时限?提前苏醒? 这血棺……到底是什么来历?!它并非仅仅是一件强大的炼尸之宝,其内部似乎还封印着某种连这恐怖花妖都感到恐惧的存在?难道之前在幽冥涧吞噬那金属巨棺,并非偶然,而是……一种补全,或者……一种唤醒? 无数疑问瞬间充斥宁寒的脑海,让他脊背发凉。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机缘巧合下掌控了这口神秘血棺和其中的古尸,如今看来,这血棺本身隐藏的秘密,恐怕远超他的想象!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那剧烈震动的储物袋口,乌光一闪,一口缩小了无数倍、但通体血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的血棺虚影骤然浮现!紧接着,一只覆盖着暗金色鳞甲、指甲乌黑尖长的大手,再次从中探出! 但这一次,这只大手的目标,并非攻击宁寒,也不是迎向那停滞的白骨鬼影,而是……直接抓向了那因恐惧而僵直的花妖! 那只暗金大手仿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带着一种源自规则层面的压制力,瞬间出现在花妖头顶。大手五指张开,掌心之中仿佛有一个微缩的、旋转的血色漩涡,散发出令人神魂都要冻结的吸力! “不——!放开我!主人……主人救我!”花妖发出绝望到极致的尖嚎,她周身浓郁的死气在那大手的吸力下如同冰雪消融,毫无抵抗之力。她拼命挣扎,身形扭曲,想要重新化作花瓣遁走,但那血色漩涡的吸力牢牢锁定着她的核心本源。 在宁寒震惊的注视下,那由精纯死气与残念构成的艳鬼花妖,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身躯迅速变得模糊、透明,最终被拉扯、压缩,化作一道挣扎扭曲的黑色流光,伴随着她那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哀嚎,瞬间被吸入了那只暗金大手的掌心漩涡之中! 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山谷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那巨大的白骨鬼影失去了力量核心,轰然崩塌,重新化为精纯的死气,但还未等散开,便被血棺大手随意一拂,如同扫去尘埃般,尽数吸纳。 暗金大手满足般地微微握拢,鳞甲上的乌光似乎更加深邃了一丝,随即缓缓缩回了那悬浮的血棺虚影之中。血棺虚影轻轻一震,仿佛饱餐一顿的凶兽,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满足的嗡鸣,随即化作一道流光,重新没入了宁寒的储物袋内,再无动静。 一切发生得太快,从花妖惊叫到被吞噬,不过短短两三息的时间。宁寒站在原地,甚至能感觉到储物袋中血棺传来的、一种餍足后陷入沉眠的平静波动,与他心神之间的联系依旧稳固,甚至……因为吞噬了这花妖,那联系似乎还凝实了一丝,对古尸的掌控感也更强了。 可他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沉甸甸的惊疑与后怕。 这血棺,竟能自主行动,吞噬如此强大的鬼物?它究竟是有微弱的意识,还是遵循着某种本能的吞噬规则?那花妖口中的“主人”又是谁?是与幽冥涧巨棺有关,还是指血棺内部被封印的存在? 他尝试着将神识探入储物袋,小心翼翼地接触血棺。血棺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除了气息似乎更加深沉内敛之外,与之前并无太大不同,对他的神识探入也没有任何排斥。古尸安静地躺在棺内,力量似乎又有了一丝增长,与他之间的联系清晰而稳定。 “至少……目前我还能控制古尸。”宁寒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这山谷诡异,绝非久留之地。 就在他念头刚落,异变再生! 随着花妖被吞噬,这片“艳骨死域”失去了核心支撑,开始剧烈地崩塌。那些娇艳欲滴、生机勃勃的鲜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焦黑,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炙烤。紧接着,一点幽蓝色的火苗凭空自谷底窜出,瞬间蔓延开来! 这火焰并非寻常之火,没有炽热的高温,反而散发着一种极致的冰寒,所过之处,连空气和光线都被冻结、焚毁,留下虚无的痕迹。那是……幽冥鬼火!专门焚烧阴邪死气与残魂执念的火焰! 幽蓝色的火海席卷整个山谷,将那些枯萎的焦黑花朵、残留的死气,尽数吞噬、净化。原本繁花似锦的山谷,转眼间化作一片冰寒死寂的火焰地狱,景象诡异而骇人。 宁寒不敢怠慢,身形急退,迅速脱离了山谷范围。他站在谷外,回头望去,只见那片幽蓝火海在将谷内所有不洁之物焚烧殆尽后,便如同出现时一般突兀地缓缓熄灭,最终只留下一片彻底失去生机、遍布灰烬与裂痕的荒芜死地。 那股萦绕不散的诡异死寂之感,终于彻底消失了。 宁寒沉默地看了片刻,转身化作一道青虹,朝着落云宗的方向返回。一路上,他心绪难平,血棺的异动、花妖临死前的呼喊,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回荡。 回到落云宗时,天色已近黄昏。他刚踏入山门,便遇上了正在焦急等待的石猛。 “木老弟!你可算回来了!”石猛见到他,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但随即又注意到宁寒眉宇间的一丝凝重与身上残留的些许阴寒气息(来自幽冥鬼火),关切地问道,“你脸色不太好,可是去调息时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是之前炼丹损耗过大?” 宁寒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无事,只是消耗有些大,尚未完全恢复。石大哥,柳师姐情况如何了?” 提到柳师妹,石猛脸上顿时焕发出光彩,拉着宁寒就往里走,兴奋地说道:“好!好得很!柳师妹服下你的丹药后,死气尽除,虽然还很虚弱,但意识已经清醒,也能自行运转功法缓慢恢复了!古师叔和陈师叔都说,最多调养半年,就能恢复如初,绝不会影响道基!木老弟,你真是神了!” 两人来到柳师妹的洞府,果然见她已经能半靠在榻上,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双眸子已恢复了神采,见到宁寒进来,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柳师姐不必多礼,安心静养为重。”宁寒连忙阻止。 柳师妹望着宁寒,眼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声音虽轻却清晰:“木师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日后若有差遣,柳芸绝无二话。” “柳师姐言重了,同为正道,理应相互扶持。”宁寒谦和道。 石猛在一旁嘿嘿直笑,比自己被感谢还要高兴。他又详细描述了柳师妹服下丹药后的种种好转迹象,以及对宁寒丹术的赞不绝口。洞府内的其他落云宗弟子也对宁寒投来敬佩和友好的目光。 然而,在一片祥和感激的氛围中,宁寒却敏锐地注意到,坐在稍远处的一位面容清癯、一直沉默不语的老者,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那老者气息渊深,与古、陈两位执事坐在一起,显然身份不低。 宁寒心中微动,但并未表露什么,只是与石猛和柳师妹又交谈了几句,便借口需要彻底恢复消耗,告辞离开了。 石猛将他送回安排的客居洞府,再三叮嘱他好生休息,并表示等他恢复,定要好好设宴感谢,这才离去。 洞府石门关闭,禁制开启。 宁寒盘膝坐在蒲团上,却没有立刻入定。他再次将神识沉入储物袋,仔细探查那口血棺。血棺依旧沉寂,吞噬了花妖之后,仿佛只是进行了一次普通的进食,没有任何异常反馈,与古尸的联系也稳固如常。 “花妖……封印……主人……”他喃喃自语,眉头紧锁,“那花妖守护的,或者说她口中的‘主人’,与这血棺,与幽冥涧的巨棺,究竟有何关联?血棺吞噬它们,是为了补充力量,还是……在解开某种封印?” 他回想起在幽冥涧,血棺吞噬巨棺后,内部那缕陌生冰冷意识的悄然苏醒。而这次吞噬花妖,血棺似乎并未有新的意识波动,只是力量有所增强。 “或许……吞噬的对象不同,效果也不同?那花妖并非核心?” 想了许久,依旧理不出头绪。宁寒叹了口气,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和见识,恐怕还无法揭开血棺的全部秘密。当务之急,依旧是提升自身修为,唯有实力足够,才能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任何变故。 他收敛心神,开始运转功法,恢复炼制丹药和今日奔波探查的消耗。精纯的五行灵力在体内循环往复,滋养着经脉与道台。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体内灵力恢复至巅峰,心神也彻底沉静下来时,一阵轻微却富有节奏的叩门声,打断了他的修炼。 宁寒睁开眼,神识一扫,洞府外站着的,正是白日里在柳师妹洞府中,那位目光曾在他身上停留过的清癯老者。 宁寒心中一动,起身打开石门,拱手道:“前辈深夜到访,不知有何指教?” 那老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还了一礼:“老夫落云宗执法长老,赵乾。冒昧打扰木小友清修,还望见谅。” 执法长老?宁寒目光微凝,面上不动声色:“原来是赵长老,晚辈失敬。请进。” 赵乾步入洞府,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洞府内的布置,最后落在宁寒身上,微笑道:“木小友今日出手救治柳师侄,丹术通玄,令人叹为观止。老夫代宗门,再次谢过小友。” “赵长老客气了,分内之事。”宁寒平静回应,心中却暗自警惕,一位执法长老,深夜独自来访,绝不可能只是为了道谢。 果然,寒暄几句后,赵乾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听闻小友今日曾离开宗门片刻,可是去周边散心?近来宗外不甚太平,小友还需小心为上。” 宁寒心中凛然,果然是为了此事而来。他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答道:“多谢长老关心。晚辈确实因炼丹消耗颇大,心中有些烦闷,便去宗外不远处的山林走了走,透透气,并未深入,也未遇到什么危险。” 赵乾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轻轻摩挲着手指上一枚不起眼的玉戒,缓缓道:“哦?只是去透了透气么?那倒是巧了……今日午后,看守‘魂灯殿’的弟子发现,殿内一枚寄存了近百年的本命魂玉,突然……碎裂了。”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看向宁寒:“而那枚魂玉的主人,据宗门卷宗记载,当年最后一次任务,便是失踪于……黑风山脉。” 第六十六章 丹阁杀机 宁寒对赵乾那意有所指的话语并未接茬,只是神色平静地再次拱手:“多谢赵长老告知,晚辈会多加小心。”一副全然与自己无关的模样。 赵乾深深地看了宁寒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伪装,看到其心底深处的秘密。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的笑容,却无端让人感到一丝寒意:“木小友心中有数便好。老夫也只是例行询问,毕竟宗门魂玉碎裂,非是小事。既然小友不知情,那便罢了。”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告辞离去,背影在洞府外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与雾气之中。 宁寒关上石门,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赵乾最后那一眼,绝非寻常。魂玉碎裂,指向黑风山脉,而自己恰好在那个时间点离开过宗门……这绝不仅仅是巧合般的“例行询问”。这位执法长老,已然对自己起了疑心。 接下来的十天,宁寒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在客居洞府中打坐修炼,巩固筑基初期的修为,同时更加细致地打磨与五行锋的契合度,并尝试加深对血棺及古尸的掌控。期间石猛时常来看望,见他“恢复”得不错,且柳师妹伤势稳定好转,心情极佳,并未察觉任何异常。 柳师妹柳芸也能在他人搀扶下轻微活动,对宁寒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落云宗内其他弟子对宁寒这位来自玄雾宗、丹术高超的“恩人”也颇为友善,一切看似风平浪静。 然而,宁寒心中的那根弦却始终紧绷着。赵乾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不敢有丝毫放松。 第十一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宁寒正在洞府内演练一套剑诀,洞府的禁制再次被触动。 他神识一扫,眉头微蹙。门外站着的,赫然是执法长老赵乾! 宁寒心中警惕之意大起,调整了一下呼吸,打开石门,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赵长老?您这是……” 赵乾今日换了一身更为利落的深青色道袍,脸上依旧带着那公式化的温和笑容,但眼神却比上次见面时锐利了几分:“木小友,打扰了。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邀。” “长老请讲。” “关于那黑风山脉。”赵乾直接切入主题,目光紧盯着宁寒的反应,“昨日有弟子回报,在山脉深处,发现了更多妖兽异动的痕迹,甚至……捕捉到了一丝与那碎裂魂玉同源的气息残留。此事关乎宗门安危,不可不查。老夫欲亲自前往探查一番。”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不容置疑:“小友来自玄雾宗,见识广博,修为亦是不凡。且日前也曾去过山脉外围,对环境不算陌生。故而,老夫想邀请小友一同前往,相互也好有个照应。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一同前往黑风山脉?还是和这位明显对自己起疑的执法长老一起? 宁寒心中瞬间警铃大作。这绝非简单的邀请!赵乾身为结丹期修士,探查黑风山脉何需带上自己一个筑基初期的“外人”?这分明是试探,甚至是……图穷匕见! 他面上露出为难之色:“承蒙赵长老看重,只是晚辈修为低微,恐会成为长老的拖累。而且晚辈离宗日久,师门亦有任务在身,正准备近日向石大哥辞行……” “诶,小友过谦了。”赵乾打断他的话,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压迫,“小友能炼制出化解那诡异死气的灵丹,岂是寻常筑基可比?至于玄雾宗的任务,也不急在这一两日。况且,只是探查,若无疑点,我们很快便可返回,耽误不了小友多少时间。莫非……小友不愿助我落云宗查明此事?” 最后一句,已然带上了一丝质问的意味,将他个人的怀疑与宗门大义捆绑在了一起。 宁寒心念电转。拒绝?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若强行拒绝,反而坐实了心虚,恐怕立刻就会引来更直接的针对。答应?面对一位结丹修士,还是在对方可能设下陷阱的黑风山脉,凶险莫测!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已由不得自己退缩。强行镇定心神,脸上挤出一丝“无奈”而又“顾全大局”的笑容:“赵长老言重了。既然事关贵宗安危,晚辈自然义不容辞。只是……晚辈实力低微,届时还需长老多多照拂。” 见宁寒答应,赵乾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这是自然。有小友相助,此行定然顺利。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出发如何?” “好。”宁寒点头,心中却已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两人离开客居洞府,并未惊动他人,化作两道遁光,径直朝着西面的黑风山脉而去。 一路上,赵乾看似随意地与宁寒交谈,询问一些玄雾宗的风土人情,以及宁寒的“师承”,言语间多有试探。宁寒早有准备,应答滴水不漏,只说是普通内门弟子,师承不便透露,将一切推脱得干干净净。 赵乾也不深究,只是目光偶尔扫过宁寒,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冷意。 再次进入黑风山脉,那股熟悉的阴森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在赵乾的“引领”下,两人并未在外围停留,而是直接朝着山脉深处,那片被焚毁的山谷方向飞去。 越是靠近,宁寒心中的不安感就越发强烈。赵乾的目标极其明确! 终于,两人在那片已化为焦土、遍布裂痕的荒芜山谷前按下遁光。 谷内死寂一片,与前几日被幽冥鬼火焚烧后的景象别无二致,只有残留的些许焦糊味和淡淡的阴寒气息。 赵乾站在谷口,负手而立,目光缓缓扫过满目疮痍的山谷,脸上那伪装的温和笑容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阴沉。 “就是这里了。”他声音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木小白,或者……我该叫你别的什么名字?” 宁寒心中一沉,知道图穷匕见的时刻终于到了。他体内灵力悄然运转,神识沟通了储物袋中的五行锋与血棺,面上却故作不解:“赵长老,您这是何意?晚辈不明白。” “不明白?”赵乾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刀,直刺宁寒,“十日前,此地有一尊由精纯死气孕育数百年的‘艳鬼花妖’坐镇,更是老夫以炼魂宗秘法,借此地阴脉滋养的一处重要‘魂引’节点!如今,花妖消散,魂引被毁,此地化为焦土!而当日,唯一靠近过此地,并有能力做到此事的,只有你!” 他周身气息开始攀升,结丹期的威压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牢牢锁定宁寒:“玄雾宗弟子?哼,不管你是谁,坏了老夫百年布置,今日,便用你的魂魄来弥补吧!击杀一名五大宗的真传弟子,想必也是大功一件!” 话音未落,赵乾袖袍一甩,一道乌光极速而出,迎风便涨,化作一面缭绕着浓郁黑气、其上浮现出数十张痛苦哀嚎鬼脸的黑色魂幡!正是炼魂宗标志性的法器——百魂幡!虽然还未达到千魂、万魂的级别,但那数十道筑基期的生魂厉啸,散发出的精神冲击与阴邪煞气,已然让宁寒神魂震荡,呼吸困难! 结丹修士,配合邪恶魂幡,一出手便是绝杀之势! “百鬼噬心!”赵乾厉喝,手掐法诀,那百魂幡剧烈摇动,数十道狰狞的鬼影呼啸而出,带着凄厉的尖嚎与污秽魂力,如同黑色的洪流,从四面八方扑向宁寒!鬼影过处,连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响。 面对这远超自身境界的恐怖攻击,宁寒瞳孔骤缩,不敢有丝毫保留! “五行轮转,剑御八方!” 他心念急催,五行锋发出一声激昂剑鸣,冲天而起,瞬间分化出数十道凝实的五色剑光,结成一座剑气莲华,将他护在中心。剑光流转,五行生克之力弥漫,试图绞杀那些扑来的鬼影。 然而,境界差距太大!那鬼影乃是筑基生魂炼化,悍不畏死,更蕴含污秽魂力,五行剑光虽凌厉,却也难以瞬间将其尽数斩灭,反而被那连绵不绝的冲击震得光华乱颤,宁寒更是脸色一白,气血翻涌。 “螳臂当车!”赵乾冷笑,加大灵力输出,百魂幡黑光大盛,更多的鬼影涌出,同时他另一只手屈指一弹,三道细若牛毛、无声无息的“蚀魂针”隐藏在鬼影之后,悄无声息地射向宁寒眉心、丹田、心脏三处要害! 危急关头,宁寒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知道,单凭自身实力,绝难抵挡结丹修士的杀招!唯有倚仗那口神秘莫测的血棺! “吼——!” 就在蚀魂针即将临体,五行剑莲也即将被鬼影冲垮的刹那,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恐怖咆哮,猛地自宁寒腰间炸响! 乌光爆闪!那口血棺竟自主从储物袋中冲出,瞬间变大,棺盖轰然开启一道缝隙! 浓郁得如同实质的尸煞之气如同火山喷发般席卷而出,瞬间冲散了周遭的鬼影!那三道阴毒的蚀魂针撞在尸煞之气上,如同泥牛入海,瞬间失去了灵性,坠落在地。 紧接着,那只覆盖暗金鳞甲、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大手再次探出,不再是虚影,而是带着凝实无比的死亡气息,五指张开,无视了空间距离,直接抓向了那面摇动的百魂幡! “什么?!这是……?!”赵乾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化为极致的惊骇!他从那口血棺和那只大手上,感受到了一种位阶上的绝对压制,以及一种令他灵魂都在颤抖的古老死寂之意! “咔嚓!” 暗金大手一把攥住了百魂幡的旗杆!那由阴魂木炼制、坚韧无比的旗杆,在大手之下,竟如同枯枝般发出一声脆响,瞬间布满裂纹! “不!我的法宝!”赵乾心疼得目眦欲裂,急忙想要收回魂幡。 然而,那暗金大手猛地一扯! “噗!” 赵乾与百魂幡之间的心神联系被强行撕裂,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煞白。而那百魂幡则被大手直接拽入了血棺之中,棺盖“砰”地一声合拢,其内传来令人牙酸的咀嚼吞咽之声,以及无数生魂最后绝望的哀鸣,随即戛然而止。 血棺悬浮在半空,通体血光流转,气息似乎又壮大了一丝,棺身上的纹路愈发诡异深邃。 赵乾又惊又怒,更是心疼得滴血!这百魂幡是他耗费无数心血才炼制而成,如今竟被如此轻易地毁去!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棺椁……难道是某件上古魔宝?!”他死死盯着宁寒,眼中充满了忌惮与贪婪。能轻易毁掉他百魂幡的宝物,若是能夺到手…… 宁寒也是心中震动,他没想到血棺在吞噬了花妖之后,威力似乎又有所增强,竟能主动护主,并轻易毁去一件结丹修士的法宝。但他表面不动声色,全力催动五行锋,剑指赵乾,冷声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炼魂宗的余孽,今日休想离开!” “大言不惭!凭你这口古怪棺材,就想留下老夫?”赵乾怒极反笑,虽然损失了百魂幡,但他毕竟是结丹修士,底蕴犹在!他双手急速掐诀,周身灵力疯狂涌动,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的威压降临,天空都仿佛阴暗了下来。 “小子,能逼老夫动用结丹本源之力,你足以自傲了!尝尝老夫的‘九幽噬魂咒’!” 他张口一吐,一枚通体漆黑、缠绕着无数细密怨魂符文的金丹虚影浮现而出,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随着他法诀引动,那金丹虚影骤然射出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黑色光柱,光柱之中,仿佛有亿万怨魂在嘶吼、诅咒,所过之处,空间都微微扭曲,直取宁寒与那口血棺! 这一击,蕴含了结丹修士的本源丹气与强大的神魂诅咒,威力远超之前! 面对这恐怖绝伦的一击,宁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威胁!他全力催动五行锋,五色剑光凝聚到极致,化作一道璀璨长虹迎击!同时,心神疯狂沟通血棺! 血棺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棺身剧烈震颤,乌光大盛,那只暗金大手再次探出,握指成拳,拳锋之上尸煞之气凝聚如实质,一拳轰向那黑色光柱!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在山谷中回荡! 五色剑光与黑色光柱接触的瞬间便寸寸碎裂!五行锋哀鸣一声,光芒黯淡地倒飞回宁寒体内。宁寒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山壁之上,浑身骨骼不知断了多少根,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 而那只暗金拳头,与黑色光柱狠狠撞在一起! 狂暴的能量风暴席卷开来,将山谷地面再次犁深了数尺!暗金拳头上的尸煞之气与那诅咒魂力疯狂湮灭,拳头表面那坚固无比的暗金鳞甲,竟然也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僵持了数息,暗金拳头终究不敌结丹本源之力,被黑色光柱残余的力量震得缩回了血棺之内。血棺棺盖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焦黑痕迹,光芒也黯淡了不少,摇摇晃晃地飞回宁寒身边。 赵乾虽然脸色也更加苍白,气息紊乱,但终究是挡下了这一击。他看着重伤垂死的宁寒和那光芒黯淡的血棺,脸上露出了狰狞而贪婪的笑容:“哈哈哈!终究是外力!小子,你这口棺材,还有你的命,老夫收下了!” 他一步步朝着无法动弹的宁寒走去,手中凝聚起最后的灵力,准备给予致命一击,并夺取血棺。 然而,就在他走到宁寒身前数丈之时,异变再生! 那口看似受损沉寂的血棺,棺盖之上那道焦黑的痕迹,突然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古尸、也不同于之前任何气息的、带着无尽古老与混乱意味的意念,如同沉睡的魔神睁开了一丝眼缝,悄然弥漫而出…… 第六十七章 魂咒初种 眼见赵乾步步逼近,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狞笑与毫不掩饰的贪婪,宁寒强忍着经脉寸断般的剧痛,神识疯狂沟通那口光芒黯淡、悬于身侧的血棺。 “还…没完!”他心中低吼,一股不屈的意志支撑着他几乎涣散的神识。 或许是感应到了宿主濒死的危机与强烈的反击意念,那血棺棺盖上焦黑的痕迹骤然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幽光,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带着古老蛮荒气息的尸煞之气猛地注入宁寒近乎干涸的经脉!这股力量霸道而阴寒,与他自身的五行灵力格格不入,却在此刻强行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并带来了一瞬间的力量! 与此同时,赵乾已然抬手,掌心凝聚起一团足以轰碎山石的乌光,狞声道:“小子,该上路了!” 就是现在! 宁寒眼中厉色一闪,借助血棺反馈的那一丝力量,并指如剑! “五行锋,斩!” 原本黯淡缩回体内的五行锋,发出一声不甘的悲鸣,却依旧化作一道微弱却决绝的五色流光,并非迎向赵乾的掌心,而是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直刺其因施展“九幽噬魂咒”而防护相对薄弱的丹田侧翼!这一剑,凝聚了他全部的残存意志与血棺借来的死寂之力! 赵乾根本没料到宁寒在如此重伤下还能发出如此凌厉的反击,更没想到那口看似受损的血棺还能传递力量!他大部分心神都放在防备血棺可能的异动上,对宁寒本身已是极度轻视。 “噗嗤!” 五行锋所化流光,精准地穿透了赵乾护体灵光的缝隙,狠狠刺入其腰腹之间!虽然未能直接洞穿金丹,但那凝聚的五行剑气与阴寒尸煞瞬间在其体内爆发开来! “啊——!”赵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掌心的乌光瞬间溃散,整个人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气息急剧萎靡,踉跄后退,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腹部不断涌出鲜血、并被灰黑死气侵蚀的伤口。 “你…你这小畜生……”他指着宁寒,眼中充满了怨毒与惊骇。 宁寒一击得手,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几乎晕厥。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倒下!他强提精神,目光死死锁定遭受重创的赵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趁他病,要他命!” 他再次尝试沟通血棺,这一次,传递的不再是求救,而是一股冰冷的杀意与吞噬的渴望! “嗡!” 血棺似乎读懂了宁寒的意志,棺盖猛地一震,那道缝隙再次裂开,那只覆盖暗金鳞甲、带着裂纹的大手第三次探出!但这一次,大手并非攻击,而是遥遥对着重伤的赵乾,五指虚握! 一股无形的、针对神魂本源的吸力骤然降临! 赵乾本就因丹田受创而神魂震荡,此刻被这专门针对魂魄的吸力笼罩,顿时感觉自己的生魂仿佛要被硬生生扯出躯壳!他发出惊恐的尖叫,拼命运转残存灵力稳固神魂。 然而,宁寒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搜魂……控魄……”一个冰冷僵硬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从血棺中传出,传入宁寒识海。 宁寒福至心灵,强忍着神魂撕裂般的痛楚,将自身神识与血棺那股吸力融合,如同无数根无形的丝线,顺着吸力猛地扎入赵乾剧烈波动的识海之中! “不!!!”赵乾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吼,意识瞬间被狂暴的外力冲垮。 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宁寒的识海——炼魂宗的秘法、潜伏落云宗的经历、各种阴谋算计、关于黑漠荒原的零散信息……以及,一门名为《锁魂咒》的歹毒秘术! 宁寒来不及细看,他强忍着信息洪流的冲击,凭借着远超同阶的神魂之力,以及血棺力量的加持,迅速在那《锁魂咒》的传承中,找到了最核心、最直接的那部分——如何凝聚魂印,控制生灵! 他眼中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按照那秘法所述,以自身神识为引,混合着一丝血棺反馈的古老死寂之意,在赵乾的残魂本源深处,强行凝聚了一道扭曲、诡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魂印! 魂印成型刹那,赵乾浑身剧烈一颤,眼中最后的神采彻底消失,变得空洞无神,只剩下对宁寒绝对的、源自灵魂本能的恐惧与服从。 宁寒心念一动,撤回了神识与血棺的吸力。 赵乾“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干涩而机械:“主人……” 看着眼前这位片刻前还不可一世的结丹修士,如今却如同最卑微的奴仆跪伏在自己脚下,宁寒心中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种冰冷的沉重。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又吐出几口淤血,脸色苍白如纸。 “清理……所有痕迹……包括你自己的尸体……”宁寒强撑着下达命令,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 “遵命……”赵乾麻木地应道,挣扎着起身,开始施展法术,焚烧自身血肉,湮灭周围所有的战斗气息与残留痕迹,甚至连那件受损的百魂幡残片都仔细处理干净。 宁寒则艰难地盘膝坐起,取出丹药服下,同时运转《九转玄雾诀》和体内那微弱的五行道台,竭力修复着严重的伤势,并引导那股外来尸煞之气排出体外。 半个时辰后,赵乾已将现场处理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他自身的血肉也已在秘法下化为灰烬,只留下一具空洞的躯壳站在原地。 宁寒睁开眼,看着眼神空洞的赵乾,冷冷道:“自毁金丹,彻底湮灭。” 赵乾毫无迟疑,体内传来一声沉闷的碎裂声,周身最后一点生机彻底消散,躯壳也迅速化作飞灰,随风飘散。 原地,只留下一个不起眼的储物袋。 宁寒长长舒了一口气,心神一松,险些再次栽倒。他勉力抬手,将赵乾的储物袋和跌落在地的五行锋收起,又深深看了一眼那口自行飞回、棺盖焦痕似乎淡了一丝的血棺,将其收回储物袋。 “此地不宜久留……”他强撑着站起身,辨认了一下方向,施展敛息术,踉跄着朝着落云宗返回。 …… 回到客居洞府,宁寒立刻闭关不出。对外只宣称炼丹损耗过大,旧伤复发,需要长时间静养。石猛前来探望几次,见他气息虚弱,面色惨白,不似作伪,更是愧疚与感激,留下大量疗伤丹药后,便不敢过多打扰。 洞府内,宁寒一边竭力疗伤,一边开始清点赵乾的储物袋。 神识探入,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宁寒也被里面的收藏震撼了一下。 堆积如山的灵石,粗略估计竟有数万之多,其中更不乏灵气盎然的中品灵石!各种炼器、炼丹的材料琳琅满目,许多都是外界难寻的珍品,价值不菲。还有几件品质不错的法器和若干瓶丹药。 但最吸引宁寒注意的,是一枚单独放置的、通体漆黑、触手冰凉的玉简。 他将神识沉入玉简,开篇便是四个阴森大字——《锁魂咒印》! 这并非简单的控制法门,而是一套完整的、极其恶毒的神魂秘术传承。其中详细记载了如何修炼魂力,如何凝聚各种不同功效的魂印,如何种入他人神魂,如何操控其生死、读取其记忆,甚至如何通过魂印远程折磨乃至引爆被控者神魂!修炼到高深境界,一念之间可掌控千百魂奴,端的是诡异霸道,防不胜防。 “炼魂宗……果然名不虚传,尽是些操控灵魂、戕害生灵的邪法。”宁寒眉头紧锁,心中对这秘术本能地排斥。但想到赵乾临死前那怨毒的眼神,以及未来可能遇到的更多危险,他沉吟起来。 “此法虽邪,但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我无需以此害人,但若能多一种自保与应对敌人的手段……”他想起青林城惨案,想起师父可能的遭遇,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他拥有远超同阶的神魂底蕴,修炼此术门槛极低。在养伤的一个月里,他除了修复伤势,便是潜心研究这《锁魂咒印》。他并未修炼其中那些折磨、引爆神魂的歹毒部分,而是专注于最基础的“凝印”与“种印”之法。 凭借着强大的神识,他进步神速。半月之后,已能在指尖凝聚出一道微弱却结构稳定的黑色魂印。虽然远达不到玉简中描述的那种一念控魂的境界,但用来控制一些意志不坚的低阶修士或妖兽,已然足够。 一月时间匆匆而过。 宁寒的伤势在丹药和功法作用下,终于恢复了七七八八,修为甚至因这次生死之战而略有精进。而《锁魂咒印》的基础部分,也已被他掌握纯熟。 这一日,石猛再次来访,见宁寒气色大好,欣喜道:“木老弟,你总算恢复了!可担心死哥哥我了!” 宁寒笑了笑:“劳石大哥挂心了,已无大碍。” 石猛搓了搓手,脸上露出兴奋之色:“那……咱们之前说好的,去黑漠荒原的事?” 宁寒目光微闪,点了点头:“自然。我伤势已愈,也是时候出发了。” “太好了!”石猛一拍大腿,“我这边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听说那边现在越来越热闹,去晚了怕是汤都喝不上了!咱们明日一早就出发如何?” “好,就依石大哥。”宁寒应允。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行程细节,石猛这才兴冲冲地离去准备。 翌日清晨,朝阳初升,为落云宗的云海仙山镀上一层金辉。 宁寒与石猛在山门处汇合。石猛一身劲装,背负双戟,显得精神抖擞。宁寒则依旧是一身朴素的青袍,气息内敛,唯有眼眸深处,偶尔掠过一丝历经生死后的沉静与锐利。 “走吧,木老弟!此去黑漠,定要闯出一番名头!”石猛豪气干云。 宁寒微微一笑,与他并肩踏出山门,化作两道遁光,朝着南方天际疾驰而去。 飞行途中,石猛依旧谈兴不减,说着打听到的关于黑漠荒原的最新消息。宁寒大多静静听着,偶尔回应几句。 然而,他的心神,却有一大半沉入了储物袋中,落在那口沉寂的血棺之上。自从那日对抗赵乾的“九幽噬魂咒”后,他总感觉血棺内部似乎有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变化,尤其是棺盖上那道焦痕附近,偶尔会流转过一丝极其隐晦的、让他都感到心悸的波动。 就在他分神感应之际,飞在前方的石猛忽然“咦”了一声,指着下方一片笼罩在淡灰色雾气中的山林道:“木老弟你看,那边就是黑风山脉了!听说前阵子宗门还派人进去清查过,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发现,真是怪了。” 宁寒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目光落在那片熟悉的、曾爆发死战的山脉,心中波澜不惊。可就在他准备移开视线时,储物袋内的血棺,竟毫无征兆地、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渴望与指引! 而这次指引的方向,并非下方的黑风山脉,而是与他们前进路线略有偏差的……东南方! 宁寒的心猛地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对石猛道:“或许是宗门前辈处理干净了吧。石大哥,我们加快速度,争取在天黑前赶到下一处落脚点。” “好嘞!”石猛不疑有他,加速前行。 宁寒紧随其后,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东南方向,心中暗忖:“血棺……你又发现了什么?那个方向……” 第六十八章 诡道缠缘 第六十七章 诡道缠缘 一路南下,越是远离落云宗所在的灵秀之地,周遭的景致便越发显得粗粝苍茫。连绵的山峦少了云雾缭绕的仙气,多了几分赤裸裸的雄浑与荒凉。灵气也明显变得稀薄驳杂,远不如宗门之内精纯。 这日,连续赶路了数个时辰的宁寒与石猛,按落遁光,降落在一座光秃秃的、只有些许耐旱灌木点缀的褐色山峰顶端,准备略作休整,恢复些灵力。 石猛一屁股坐在一块被风沙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巨大岩石上,掏出水囊灌了一大口,抹了把嘴抱怨道:“这鬼地方,灵气淡得跟兑了水似的,赶路都费劲!怪不得叫荒原边缘,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宁寒则显得平静许多,他寻了处背阴的地方盘膝坐下,默默运转功法,汲取着空气中稀薄的灵气,同时分出一缕神识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自从经历了赵乾之事,他变得更加谨慎。“荒僻之地,往往也意味着是非较少。石大哥,稍安勿躁,恢复灵力要紧。” 就在他话音刚落下不久,天际边突然传来两道急促的破空之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宁寒与石猛同时警觉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如同流星坠地般,轰然降落在他们不远处的空地上,激荡起一片尘土。 前面那人,赫然是一个年纪约莫十六七岁的小道士。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道袍,头上歪歪斜斜地挽了个道髻,用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枯树枝别着。他面容清秀,但一双眼睛却滴溜溜乱转,透着与他年龄和身份极不相符的机灵与狡黠,此刻正叉着腰,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追在他身后的,则是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老者。老者面容枯槁,眼神阴鸷,周身散发着筑基后期的灵压,此刻正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小道士厉声喝道:“小牛鼻子!识相的就快把偷我的灵石还来!否则,老夫今日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抽魂炼魄,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那小道士闻言,非但不惧,反而把胸脯一挺,尖着嗓子反驳,语速快得如同连珠炮:“呔!你这老头好不讲道理!贫道昨日看你印堂发黑,霉运缠身,好心给你算了一卦,指点你破财消灾!你当时可是千恩万谢,自愿奉上灵石酬谢!如今应验了,不想着感激道爷,反而倒打一耙,污蔑道爷偷窃?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那灵石,是酬金!是卦资!懂不懂规矩?” 他这一番歪理邪说,说得是振振有词,唾沫横飞,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黑袍老者显然不擅言辞,被他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怒极反笑:“好个牙尖嘴利的小贼!破财消灾?老夫不过是赶路时不小心踩塌了一处废弃的妖兽巢穴,被几只低阶妖虫追了半日!这也叫应验?那灵石足有五百之数,够买你这种江湖骗子的命十次了!少废话,拿命来!” 老者显然不愿再纠缠,周身黑气涌动,枯瘦的手掌抬起,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劲风,就要向小道士抓去! “哎哟喂!杀人啦!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啦!”小道士见状,立刻抱头鼠窜,动作滑溜得像条泥鳅,嘴里还不忘大声嚷嚷。 这一幕落在旁边看热闹的石猛眼里,他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这笑声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兀,瞬间吸引了场中两人的注意。 那小道士眼珠子一转,看到石猛和宁寒,尤其是感受到石猛那筑基中期毫不掩饰的浑厚气息,以及宁寒虽然内敛却更显深邃的灵压,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精光,如同看到了救星。 而那黑袍老者则是面色一沉,阴冷的目光扫过石猛和宁寒,带着警告的意味,显然不想节外生枝。 小道士却不管这些,他趁着老者分神的刹那,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看也不看就朝着老者扔了过去,嘴里喊道:“还你还你!区区几百灵石,就当道爷我济贫了!晦气!” 老者下意识接住布袋,神识一扫,确认灵石无误,脸色稍缓,但依旧狠狠瞪了小道士一眼,冷哼一声:“算你识相!”他掂量了一下石猛和宁寒的实力,似乎觉得为这点灵石与两个不明底细的筑基修士冲突不值,当即也不再停留,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黑光远遁而去,消失在天际。 危机解除,那小道士却并未离开,反而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尘,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甚至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屁颠屁颠地朝着宁寒和石猛走了过来。 他先是像模像样地打了个稽首,朗声道:“福生无量天尊!贫道玄玑子,多谢二位道友方才……呃,仗义‘声’援!若非二位道友在此,震慑了那老匹夫,贫道今日怕是难逃一劫啊!” 石猛被他这变脸速度和厚脸皮逗乐了,揶揄道:“小道士,你倒是会顺杆爬。我们可什么都没做,是你自己把灵石还了人家。” “非也非也!”玄玑子连连摆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二位道友在此,便如皓月当空,朗朗正气自然驱散邪佞!此乃无形之援,胜似有形之力!更何况……” 他话锋一转,一双贼亮的眼睛在宁寒和石猛脸上来回扫视,故作高深地掐指算道:“贫道观二位道友,龙行虎步,神光内蕴,头顶隐有紫气缭绕,此乃身负大气运、前程不可限量之兆啊!尤其是这位道友……”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宁寒,语气带着夸张的惊叹,“了不得!了不得!命格贵不可言,隐有潜龙腾渊之势,只是……咦?周身却缠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煞与……呃,深邃死寂之意?怪哉,怪哉!不过无妨,此乃劫运相伴,破而后立之象!大吉!大吉!” 宁寒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小道士前面的话纯属胡诌,但后面关于“血煞”与“死寂之意”的描述,却隐隐触及了他身负血海深仇与血棺的秘密。是巧合?还是此人真有些门道? 石猛却听得哈哈大笑,觉得这小道士满嘴跑火车,颇为有趣:“行了行了,小牛鼻子,少在这儿故弄玄虚。看你年纪不大,骗术倒是挺娴熟。赶紧走吧,我们还要赶路呢。” 玄玑子一听,顿时苦着一张脸,哀嚎道:“二位道友,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啊!你们也看到了,贫道修为低微,又身无长物,在这荒郊野岭独自一人,保不齐又碰上刚才那种蛮不讲理的老怪物!贫道看与二位道友甚是有缘,不如就让贫道跟随二位,端茶递水,牵马坠蹬,也算有个照应如何?贫道别的不行,这趋吉避凶、看相算命的本事,还是有一点的!” “谁要你照应?我们还嫌你累赘呢!”石猛没好气地摆手,拉起宁寒就要走,“木老弟,别理他,我们走。” 宁寒看了玄玑子一眼,见对方虽然油滑,但眼神深处似乎并无恶意,而且他确实对那句“死寂之意”有些在意。不过他也不想多生事端,便对石猛点了点头。 两人再次驾起遁光,朝着黑漠荒原的方向飞去。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那玄玑子见他们离开,竟然也掏出一张皱巴巴、灵光黯淡的黄色符箓往腿上一拍,口中念念有词,随即身形变得飘忽起来,速度竟也不慢,远远地吊在了他们身后! “二位道友!等等贫道啊!相逢即是有缘,带上贫道吧!”玄玑子一边奋力追赶,一边在后面大声呼喊。 石猛回头看了一眼,气得直瞪眼:“这牛皮糖!还甩不掉了!” 宁寒也感到有些无奈。他们加快速度,那玄玑子便咬着牙,拼命催动那看起来随时会报废的神行符,踉踉跄跄地跟着;他们放慢速度,他便立刻嬉皮笑脸地凑近一些,嘴里不停地说着奉承话,或者指着天上的云彩说像龙像凤,预示吉兆。 如此纠缠了整整大半日,无论石猛是厉声呵斥,还是故意绕路,那玄玑子总能凭借着他那滑溜的身法和一张巧舌如簧的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仿佛认定了他俩。 眼看日落西山,天色渐暗,前方出现了一片怪石嶙峋的戈壁,夜风卷起沙砾,发出呜呜的声响。 石猛终于受不了了,停下遁光,落在戈壁边缘,对同样落下的宁寒苦笑道:“木老弟,看来咱们是真被这小牛鼻子缠上了。打又不好打,甩又甩不掉,这如何是好?” 宁寒望着远处那个也气喘吁吁停下、正叉着腰大口喘气,却依旧不忘朝他们露出讨好笑容的玄玑子,沉吟片刻,淡淡道:“既然甩不掉,且由他跟着吧。此地已近黑漠,龙蛇混杂,多一个人,或许……也多一双眼睛。” 石猛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但愿这小子别给咱们惹什么麻烦才好。” 就在这时,那玄玑子见他们停下,立刻又精神抖擞地跑了过来,笑嘻嘻地道:“二位道友可是决定带上贫道了?放心!贫道绝不白吃白喝!前方三十里,有一处‘鬼哭石林’,乃是通往黑漠的一处险地,据说近日不太平,常有修士莫名失踪。但有贫道在,定能趋吉避凶,保二位平安通过!” 宁寒目光微凝,看向玄玑子:“鬼哭石林?你如何得知?” 玄玑子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拍了拍胸脯:“贫道自有消息来源!二位,信我一次,准没错!不过……”他话锋一转,搓了搓手指,露出一个你懂的眼神,“那石林阴气重,可能需要准备点阳属性的符箓或者丹药,贫道囊中羞涩,你看……” 宁寒没有理会他索要灵石的话,只是抬头望向暮色深沉的前方,那里,一片巨大的、如同狰狞鬼怪般矗立的石林轮廓,在昏暗的天光下若隐若现,风中似乎真的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如同呜咽般的异响。 他隐隐感觉到,腰间储物袋内的血棺,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警惕意味的波动。 第六十九章 石林诡道 暮色如墨,浸染着荒凉戈壁。前方,那片被称为“鬼哭石林”的地域,在愈发昏暗的天光下呈现出狰狞的轮廓。无数奇形怪状的巨石拔地而起,有的如择人而噬的妖魔,有的如哀嚎痛哭的鬼影,密密麻麻,形成一片巨大的天然迷阵。尚未靠近,一股阴寒彻骨的气息便已扑面而来,风中夹杂着尖锐的呜咽声,仿佛真有无数冤魂在石林深处哭泣,令人毛骨悚然。 “嘶……这鬼地方,光是看着就让人脊背发凉!”石猛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握紧了背后的双戟,周身灵力暗暗提聚。 玄玑子却是一反之前的嬉皮笑脸,小脸紧绷,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古朴的罗盘,罗盘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疯狂地左右摇摆,其上刻画的符文在阴气的刺激下闪烁着微弱的清光。 “二位,跟紧贫道,一步都错不得!”玄玑子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这石林乃是天然形成的‘九阴聚煞’之地,又经年累月积聚了无数枉死者的怨气,自成一方诡域。里面不仅容易迷失方向,更孕育了一些喜食生灵魂魄的阴煞邪物。” 宁寒默默点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此地阴气的浓郁程度,远超寻常乱葬岗,甚至比幽冥涧外围还要森然几分。他悄然运转灵力护住周身,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谨慎地探入石林边缘,立刻感到一股粘稠的阻力与无数混乱负面情绪的冲击。 “走这边!”玄玑子低喝一声,率先迈步,他没有选择那些看似宽敞的石缝,反而一头扎进两条巨大石柱间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 石猛瞪大了眼睛:“小牛鼻子,你没搞错吧?这路能走?” “石大哥,信他一次。”宁寒开口,目光落在玄玑子手中那稳定下来的罗盘指针上,以及他脚下踏出的、隐隐契合某种阵法韵律的步法。 石猛见状,只得将信将疑地跟上,宁寒断后。 一入石林,光线骤然暗淡,仿佛从黄昏瞬间步入了深夜。周遭温度急剧下降,呵气成霜。那鬼哭之声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耳边萦绕,扰人心神。四周嶙峋的怪石在阴影中张牙舞爪,仿佛随时会活过来扑击。 玄玑子走在最前,脚步忽左忽右,时而前行数步,时而又倒退半步,看似毫无章法,但他手中的罗盘指针却始终稳定地指向某个特定方位。他口中还低声念诵着晦涩的道诀,指尖偶尔弹出一道微不可查的灵光,没入前方的黑暗或某块特定的石头。每当灵光没入,那扰人的鬼哭之声便会暂时减弱几分,前方看似绝路的石壁也会悄然移开一丝,露出通道。 “坎位转离,三步;震位踏艮,退一;遇水则绕,遇火则穿……”玄玑子一边走,一边低声快速地念叨着,像是在提醒自己,又像是在解释给身后两人听。 石猛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嘀咕:“这小子,搞得神神叨叨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宁寒却越看心中越是明了。玄玑子这看似随意的步伐,实则暗合九宫八卦,阴阳变化,每一步都踩在阵法气机流转的节点或缝隙之上,以最小的代价规避了最大的风险。而他指尖弹出的灵光,更是一种高明的破障手法,并非强行攻击,而是引导、疏解淤积的阴煞之气,暂时打开通路。这种举重若轻、因势利导的手段,绝非寻常散修或者江湖骗子能够掌握! “天道观……”宁寒脑海中浮现起师尊木老偶尔提及的只言片语。南域修真界,除了明面上的五大宗门外,还有一些隐世而强大的传承,天道观便是其中之一。此观门人极少在外走动,但每一个现世的弟子,无不是惊才绝艳之辈,尤其精通推演天机、阵法符箓之道。观中真传,据说皆有窥探命运轨迹之能,虽代价巨大,但手段通天。 再看这玄玑子,年纪虽小,修为看似也只是筑基初期,但这手精妙绝伦的阵道修为,以及对阴煞之气的精准驾驭,还有那玩世不恭、狡黠如狐的性格……都与五位师尊曾经描述过的、那位天道观近百年来最出色的真传弟子——玄玑子,完美契合! 宁寒心中已然确定,眼前这个小道士,就是那个被五位师尊都评价为“天资聪颖,玩世不恭,狡猾无比,道术阵法非常厉害”的天道观真传!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呜呜——!” 前方一处拐角,阴风骤起,浓郁的黑气如同潮水般涌出,瞬间凝聚成三具手持锈蚀刀剑、眼眶中跳动着幽绿鬼火的骷髅兵!它们无声地嘶吼着,挥舞着武器,带着凌厉的阴风扑杀过来,气息赫然都达到了筑基初期的程度! “小心!”石猛爆喝一声,双戟已然在手,土黄色的灵力爆发,就要上前硬撼。 “别动!”玄玑子却厉声阻止,他脚步不停,反而加速向前踏出几步,站定在一个特定的方位。同时,他双手如穿花蝴蝶般快速结印,口中疾喝:“乾坤借法,阴阳逆乱!敕!” 他双手猛地向前一推,一道无形的波动以其为中心扩散开来。那三具凶猛扑来的骷髅兵,在冲入某个范围的瞬间,动作猛地一僵,它们眼眶中的鬼火剧烈闪烁,仿佛失去了目标,随后竟互相挥舞着刀剑砍杀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碰撞声! “快走!这‘乱阴阵’困不住它们多久!”玄玑子头也不回,招呼一声,继续沿着既定的路线前进。 石猛看得目瞪口呆,收起双戟,咂舌道:“我滴个乖乖……小牛鼻子,你这手可以啊!” 宁寒眼中精光一闪,玄玑子刚才施展的,并非攻击道法,而是一种极其高明的阵法应用,瞬间扰乱了那处区域的阴阳气机,让依靠阴气锁定目标的骷髅兵陷入了混乱。这份对阵法的理解和瞬间施为的能力,再次印证了他的身份。 三人继续深入,在玄玑子的带领下,有惊无险地避开了好几处天然形成的阴煞陷阱和游荡的阴魂。玄玑子时而用罗盘定位,时而撒出几枚铜钱布下简易的障眼法,时而又念动真言安抚躁动的怨灵,手段层出不穷,将阵法和道术运用得淋漓尽致。 宁寒始终沉默地跟在后面,将玄玑子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咒诀都看在眼里,心中对其评价越来越高。此人的阵道天赋,确实骇人听闻。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天光,风声中的鬼哭也变得遥远。 “快到了!”玄玑子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嬉笑的表情,“怎么样?二位道友,贫道没说大话吧?有贫道指引,这鬼哭石林也不过是坦途一片!” 石猛这次没有反驳,拍了拍玄玑子的肩膀,由衷赞道:“行啊!小道士,没想到你真有两把刷子!我石猛服了!” 玄玑子得意地扬了扬眉毛,正要自夸几句,目光却无意间扫过一旁沉默的宁寒。只见宁寒正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深邃而平静,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看穿了他所有的伪装和秘密。 玄玑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心中没来由地一跳,一种被完全看透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干笑两声,试图转移话题:“那个……木道友,为何如此看着贫道?莫非贫道脸上有花?” 宁寒收回目光,望向石林出口的方向,语气平淡无波,却意有所指:“玄玑子道友手段通玄,令人叹为观止。天道观真传,果然名不虚传。” 玄玑子闻言,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嬉笑瞬间凝固,握着罗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但看着宁寒那笃定的眼神,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轻笑,摸了摸鼻子:“唉,就知道瞒不过木道友这等明眼人。” 他这话,无异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石猛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天道观?什么天道观?小牛鼻子,你还有别的来历?” 玄玑子没有回答石猛,只是深深地看着宁寒,眼神中少了几分之前的狡黠,多了几分探究与凝重。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脸色却猛地一变,霍然转头望向石林深处那尚未走过的黑暗区域! 几乎在同一时间,宁寒也感应到了什么,眼神陡然锐利起来,手按在了腰间的储物袋上。 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悸动的古老威压,如同沉眠的史前巨兽翻了个身,自石林最核心的地带,隐隐传来 第七十章 凶机初现 “那东西气机被此地天然格局锁死,根本出不来,咱们继续赶路便是!”玄玑子望着鬼哭石林深处那渐渐平息的恐怖波动,心有余悸地摇摇头,拍了拍胸口,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也不知是哪个不开眼的倒霉蛋,竟敢擅闯那等绝地,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宁寒也暗自松了口气,将按在储物袋上、已然蓄势待发的手缓缓放下。方才那股自石林最核心地带传来的古老威压,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让他神魂震荡,浑身汗毛倒竖,仿佛被什么沉眠万古的史前巨物于梦中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那种源自生命层次的无形压迫感,远比直面赵乾时更加令人心悸。幸好,正如玄玑子所说,那恐怖存在似乎受限于此地特殊的“九阴聚煞”格局与某种未知的封印,无法真正脱离核心区域。他不动声色地运转灵力,平复着微微加速的心跳。 三人不敢在此诡谲之地久留,各自驾起遁光,如同三道离弦之箭,加速冲出了石林边缘那无形的阴气壁垒,重新投入到外界虽然荒凉却显得“正常”许多的戈壁环境之中。 脱离了石林那无处不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森氛围,外界干燥灼热的空气、刺目的阳光,甚至那卷着沙砾的狂风,都让人感觉莫名的心安与轻松。气氛不再那么紧绷,话也自然多了起来。 玄玑子一边驾驭着那看起来摇摇欲坠的遁光,一边拿眼偷瞄身旁始终沉静如水、连衣角都未曾有多少晃动的宁寒,那双灵动的眸子里闪烁着浓浓的好奇与探究。他操纵遁光凑近了些,几乎是并肩飞行,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促狭问道:“木道友,看你年纪轻轻,恐怕还未及弱冠吧?行事却这般沉稳老练,谨慎得简直像那些活了上百年的老怪物!贫道自认这伪装还算过得去,连落云宗那等大派的弟子都未曾看破,不知你是如何一眼便识破贫道这‘江湖骗子’的真身的?” 宁寒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茫茫戈壁,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吐出简短的三个字:“师尊提过。” 玄玡子闻言,脸上那点小得意瞬间垮掉,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嘟囔道:“原来如此……想必是贵宗哪位前辈高人,与敝观有些渊源,曾提及过贫道这不成器的弟子。唉,看来贫道这入世历练、遮掩行藏的功夫还远远不到家啊,回头得让师父再教几手才行。” 旁边的石猛听得云里雾里,他性子直爽,最不耐这些弯弯绕绕,瓮声瓮气地插嘴喊道:“喂!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呢?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小牛鼻子你不就是个算命的吗?难道还有什么别的来头不成?” 玄玡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故意挺了挺那没什么料的胸膛,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状:“傻大个,竖起你的耳朵听好了!贫道乃是天道观当代真传弟子,玄玑子是也!可不是你口中那些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我们天道观一脉,单传秘授,精通阴阳五行、星相卜筮、阵法符箓,乃是玄门正宗!” “天道观?”石猛用力挠了挠他那硬茬似的短发,浓眉紧锁,显然从未听说过这名号。南域太大,隐世宗门太多,并非人人都知晓。但他看玄玑子那一脸“我很厉害快来崇拜我”的表情,再回想之前在鬼哭石林中,这小道士凭借一个罗盘几句咒语,就将那凶险万分的绝地视若坦途的神鬼莫测手段,也心知这“天道观”定然来历不凡,门下弟子确有真才实学。他便不再纠结,粗声粗气地挥挥手:“管你什么观!能带路、能保命就是好道士!以后探路破阵的活儿就归你了!” “嘿!你这莽夫,倒会使唤人!”玄玑子笑骂一句,倒也并不真的生气。 几人说说笑笑,一路飞遁,彼此间的陌生与隔阂在共历险境和这番插科打诨中消融了不少,关系在不知不觉间拉近了许多。 飞遁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见远方天际线的颜色逐渐加深,呈现出黑漠荒原特有的暗沉色调,玄玑子神色一正,将话题引到了此行的核心目的上。他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认真而诚恳: “说正事。前方就是黑漠地界了。关于那即将现世的古修洞府,依贫道连日来的推算以及各方搜集的蛛丝马迹来看,此洞府绝非善地。其外围禁制已然如此诡异难缠,内部必然更是重重关卡,危机四伏,杀机暗藏。洞府主人恐怕绝非良善之辈,其内传承与宝物,恐怕不是轻易能到手的。单打独斗,风险太大,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之局。” 他目光扫过宁寒和石猛,清澈的眼中带着坦诚:“既然我们三人有缘同行,共过患难,不如就此结盟,立下约定。进入洞府之后,彼此相帮相助,互为臂助,信息共享,共同应对危机。若是侥幸有所得,不论丹药、功法、法宝或是其他天材地宝,我们三人皆按需分配,或者直接平分,如何?我玄玑子以天道观之名起誓,绝不做那背信弃义之事!” 宁寒略一沉吟,便点了点头,简洁地回应:“可。”他深知在这等未知的险地,人多力量大是不变的真理,尤其团队中还有玄玑子这等精通阵法、卜算的奇才在侧,无疑能极大提升生存几率和探宝效率。更何况,石猛性情豪爽仗义,是可交之人。至于平分收获,他并不十分在意,他更看重的是洞府中可能存在的、能提升实力的机缘,以及……探查与血棺、与仇家相关的线索。 石猛更是爽快,哈哈一笑,声震四野:“没问题!我石猛最讲义气!咱们既然一起闯,那就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敢背后捅刀子,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见两人都爽快同意,玄玑子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显然对能促成此事感到高兴。但随即,这笑容又缓缓收敛,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目光再次落在宁寒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忧虑。 他驾驭遁光,更加靠近宁寒,声音压低了几分,几乎化为一道细微的灵力传音,直接送入宁寒耳中,那声音里带着某种玄异而沉重的韵律,仿佛在拨动无形的命运之弦: “木道友,结盟之事既定,我们便是休戚与共。有些话,贫道思索再三,觉得还是应该告知于你,望你早做提防。” 宁寒转首看他,见其神色凝重,不似作伪,便也传音回道:“道友有何发现,但说无妨。” 玄玑子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传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贫道师门所学,虽不敢说洞彻天机,但对气运命理一道,亦有独到之处。自与道友相遇,贫道便暗中观察你的气运走向。初见时,只见你气运如潜龙在渊,隐于九地之下,虽暂未腾飞,却根基深厚,自有磅礴之势,将来成就不可限量。但……”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沉重:“但自进入这黑漠荒原范围,尤其是接近那古修洞府所在区域后,贫道再观你气运,却发现……那潜龙之侧,竟不知何时缠绕上了一道极其隐晦、却凶戾无比的黑气!其形如阴毒诡蛇,藏于云雾之中,若隐若现,正伺机而动,欲要择人而噬!”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宁寒,一字一句道:“此番黑漠荒原之行,于你而言,恐非坦途,更非机缘之地,而是一道凶险万分的劫关!你恐怕会在此地,遭遇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巨大危机!此劫凶险异常,其根源似与这整片荒原的古老死寂之气,尤其是那即将开启的古修洞府的气脉紧密相连,甚至……贫道灵觉隐约感知到,其背后还牵扯到某种……超乎想象、极其古老而阴邪的恐怖存在!它似乎……早已注意到了你!” 玄玑子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这番窥探对他消耗不小,他喘了口气,继续道:“贫道道行浅薄,天机更是混沌难明,只能看个模糊大概,那黑气具体为何,危机将于何时、以何种形式爆发,难以明晰。但那股令人神魂战栗的危机感,绝不会有错!总之,请木道友……务必、务必万分小心!尤其是在洞府开启之后!” 他这番模糊却又无比笃定的预言,如同数九寒天里兜头泼下的一盆冰水,又似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宁寒的心湖中轰然炸响!让他心头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自尾椎骨骤然窜起,瞬间席卷四肢百骸,连体内奔流的灵力都似乎为之一滞! 危机?关乎生死?古老阴邪的恐怖存在?早已注意到了我? 玄玑子这如同谶语般的话语,像一把闪烁着寒光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那扇自离开落云宗后便一直紧闭的、名为“不安”的闸门!刹那间,无数被他强行压下的线索碎片疯狂涌现、碰撞、交织——血棺在幽冥涧的异动、吞噬巨棺与花妖后的细微变化、赵乾临死前那怨毒的诅咒与关于“主人”的惊惧、炼魂宗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阴魂不散、五位师尊提及血海深仇时的凝重、以及那连他们都讳莫如深、势力可能庞大到无法想象的仇家…… 这些原本看似孤立的事件,在此刻,仿佛被玄玑子这句预言用一根无形的、充满不祥气息的线串联了起来,共同指向一个模糊而危险的未来图景!那图景的中心,正是他自己!难道这黑漠荒原的古修洞府,并非偶然现世,而是一个针对他的陷阱?或者,他身怀血棺这等异宝,注定要卷入与某些古老存在的纷争之中? 宁寒的背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但他强大的意志力立刻发挥作用,强行压下了翻腾的思绪与那瞬间涌起的惊悸。他面上依旧维持着惯有的镇定,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变得更加幽深,如同两口不见底的寒潭,仿佛能将一切光线都吞噬进去。 他缓缓转过头,迎上玄玑子充满担忧与探究的目光,郑重地、一字一顿地传音回道:“玄玑子道友,此言……宁某,谨记于心。多谢!” 他没有多问,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恐惧。因为他知道,在这危机四伏的修真界,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唯有力量,唯有谨慎,唯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于绝境中搏得一线生机。 他下意识地,再次将一丝神识沉入腰间的储物袋,轻轻拂过那口沉寂的、却仿佛蕴藏着无尽秘密与危机的血棺。 “古老阴邪的存在……你,究竟是什么呢?而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宁寒在心中,发出了无声的质问。前方的黑漠荒原,在他眼中,已然从一片寻求机缘的宝地,变成了一张缓缓张开、等待着猎物踏入的、黑暗而狰狞的巨口。 第七十一章 狼口脱险 宁寒强压下心头因玄玑子预言而泛起的不安波澜。他深吸一口带着沙尘与荒芜气息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既来之,则安之。自己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从地球穿越到这光怪陆离的修真界,这条命算是捡来的,还有什么可怕的?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这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豁达与坚韧,让他迅速摆脱了负面情绪的困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危机四伏的旅程上。 越往黑漠荒原深处行进,环境越发恶劣,灵气稀薄得几乎难以汲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灼热干燥的死寂。而活跃于此地的妖兽,也因环境的锤炼变得格外凶悍。三人凭借着强横的实力——石猛筑基中期的浑厚修为与悍勇,宁寒筑基初期却远超同阶的精纯灵力与凌厉剑诀,再加上玄玑子那神乎其神的推算与阵法指引,一路行来,虽有惊,却也无险。他们巧妙地避开了几处盘踞着强大妖兽的巢穴,绕过了几片隐含着天然杀阵的流沙区域。 然而,好运并非总是眷顾。这日黄昏,夕阳将漫天黄沙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三人正欲寻一处地方过夜,一阵低沉而密集的狼嚎声,便如同催命的鼓点,自四面八方响起,瞬间打破了荒原的寂静! “不好!是银背狼群!”石猛脸色骤变,猛地抽出背后双戟,周身土黄色灵力汹涌而出,如临大敌。 只见视线所及之处,一道道银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沙丘后、岩石旁涌现,一双双惨绿色的狼眼在暮色中闪烁着饥饿与残忍的光芒。它们体型壮硕,肩高近乎成人,最为显眼的便是那从脖颈一直延伸到背部的银色鬃毛,在夕阳余晖下反射着金属般的冷光。粗略一看,数量竟有数百之多!其中大部分散发着炼体大圆满的气息,更有十几头格外雄壮的,其威压赫然达到了筑基初期! “妈的!怎么碰上这群难缠的家伙!银背狼最是记仇,而且悍不畏死,一旦被盯上,就是不死不休!”石猛啐了一口,语气凝重。 玄玑子早已收起了罗盘,手中扣住了几张灵光闪烁的符箓,小脸紧绷,语速飞快:“麻烦了!这狼群规模太大,硬拼我们肯定吃亏!贫道观其气机联动,似有头狼暗中指挥,必须先找到头狼!” 话音未落,狼群已然发动了攻击!它们并不一拥而上,而是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分成数股,从不同方向交替扑击,利爪撕裂空气,獠牙闪烁着寒光,带起阵阵腥风。 “吼!”石猛怒吼一声,双戟舞动如风车,厚重的土行灵力化作道道戟影,将扑来的几头银背狼狠狠劈飞,骨裂声清晰可闻。但他很快就被七八头筑基期的银背狼缠住,这些畜生狡猾无比,配合默契,一时间竟让他左支右绌。 宁寒眼神冰冷,五行锋已然出鞘,化作一道五色流转的惊鸿,剑光过处,必有一蓬血花溅起。他的剑法凌厉精准,往往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狼吻,直刺要害。然而狼群数量实在太多,杀之不尽,很快他的身上也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鲜血染红了青袍。 玄玑子则游走在战圈边缘,他身法诡异,如同泥鳅般滑溜,手中符箓不时激发,或是爆开一团炽热火球逼退狼群,或是形成一面面土墙暂时阻隔,口中更是念念有词,试图以道术干扰狼群的协同。但他修为毕竟稍弱,在几头筑基银背狼的重点“关照”下,也是险象环生,道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 战斗异常惨烈,黄沙地被鲜血浸染,狼尸堆积,但更多的银背狼依旧前仆后继,那惨绿的狼眼中只有疯狂的杀戮欲望。三人的灵力在急速消耗,防线不断收缩,眼看就要被狼潮彻底淹没。 “这样下去不行!”宁寒心念电转,他想起刚刚掌握不久的《锁魂咒印》。眼看一头筑基初期的银背狼正凌空扑向玄玑子后心,他眼中厉色一闪,强提神识,并指如剑,一道微弱却凝实的黑色魂印瞬间凝聚于指尖,悄无声息地射入那头银背狼的眉心! 那银背狼身形猛地一僵,扑击的动作骤然停止,惨绿的狼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与迷茫,随即变得空洞,然后它竟咆哮一声,猛地调转狼头,疯狂地撕咬起身旁的同类! “有用!”宁寒精神一振,不顾神识传来的刺痛感,接连又是数道魂印打出,成功控制了另外三头筑基期的银背狼。这几头“叛变”的银背狼顿时在狼群中引起了一阵骚乱,打乱了它们的进攻节奏。 然而,狼群数量实在太多,这点骚乱如同投入汹涌大河中的几颗石子,很快就被更多的浪头淹没。那隐藏在暗处的头狼发出一声更加悠长凄厉的嚎叫,狼群的攻势变得更加疯狂,完全不计伤亡! “擒贼先擒王!”石猛浑身浴血,一戟劈碎一头妖狼的头颅,怒吼道,“小牛鼻子,找到那头该死的头狼!” 玄玑子脸色苍白,一边躲闪着攻击,一边焦急地推算:“气机太乱!它们的气息几乎连成一片,头狼隐藏得太深!再给贫道一点时间!” 可眼下最缺的就是时间!宁寒控制的四头银背狼已经被周围的同类撕成了碎片,他自身神识也因过度施展《锁魂咒印》而传来阵阵眩晕感。石猛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动作明显迟缓。玄玑子更是被一道狼爪风刃擦过肩膀,鲜血淋漓。 眼看三人就要力竭,被狼群分食…… 宁寒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了!常规手段已无法脱困,底牌,终究是要用的! “你们坚持住!”宁寒对石猛和玄玑子低喝一声,猛地向后跃出数丈,暂时脱离战圈核心。他双手快速结出一个奇异的手印,周身气息陡然变得阴冷无比,一股远比这荒原更加古老、更加死寂的气息,如同沉眠的凶兽,缓缓苏醒! “木老弟,你要做什么?!”石猛感受到这股令人心悸的气息,惊疑不定地喊道。 玄玑子更是瞳孔猛缩,他看向宁寒,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这……这是……” 下一刻,在两人惊骇的目光中,宁寒腰间的储物袋乌光大盛!一口通体暗红、刻画着无数诡异纹路的棺椁,凭空出现,悬浮于宁寒身前!棺椁出现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那疯狂的狼嚎声竟为之一滞,所有银背狼,包括那几头筑基期的,都本能地感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攻势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 “血棺……开!”宁寒低吼,脸色因灵力与神识的巨额消耗而变得惨白如纸。 “咔哒……” 一声轻响,在那死寂的环境中却显得格外清晰。血棺的棺盖,缓缓滑开了一道缝隙! 仅仅是一道缝隙!一股浓郁如实质、蕴含着无尽死亡与暴戾的灰黑色尸煞之气,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涌出!这股气息所过之处,地面上的沙砾瞬间失去所有生机,变得灰白脆裂,连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响。 “呜——!” 距离血棺最近的十几头银背狼,被那尸煞之气稍稍触及,便发出了凄厉到极致的惨嚎,它们强壮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腐烂,皮毛脱落,血肉消融,转眼间就化作了一具具枯骨,随即连枯骨也化为齑粉! 这恐怖的一幕,彻底摧毁了狼群的意志!对未知和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那头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头狼发出了惊恐无比的嚎叫,率先调头狂奔!整个狼群瞬间崩溃,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那令人作呕的腥臭与尸煞之气混合的味道。 狼群退去,危机解除。 但现场一片死寂。 石猛拄着双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看着那口缓缓闭合、重新飞回宁寒储物袋的血棺,又看了看脸色苍白、气息萎靡的宁寒,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那口棺材带给他的震撼,远超方才的狼群。 玄玑子更是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宁寒,他捂着肩膀的伤口,缓缓走到宁寒身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低声道:“木道友……你……” 宁寒没有解释,他也无力解释。强行催动血棺,哪怕只是开启一丝缝隙,对他的消耗也是巨大的,此刻他只觉得丹田空虚,识海刺痛,浑身虚弱不堪。他取出丹药服下,勉强盘膝坐下,开始调息。 石猛和玄玑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与余悸。他们默默地在宁寒周围坐下,同样开始处理伤势,恢复灵力。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那口神秘血棺的惊疑,交织在三人之间,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沉闷。 夜色,在无声中悄然降临,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厮杀的土地,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唯有那尚未散尽的尸煞之气,还在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恐怖。而宁寒身上那最大的秘密,也终于在这一刻,显露冰山一角。 第七十二章 砺剑养锐 经历了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艰难调息与疗伤,三人体内近乎枯竭的灵力终于恢复了些许,虽然距离巅峰状态还相差甚远,但至少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可以勉强驾起遁光。宁寒强忍着经脉中传来的阵阵隐痛与识海的疲惫,目光扫过同样面色苍白、气息不稳的石猛与玄玑子,心中迅速做出了决断。 他声音略显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开口道:“石大哥,玄玑子道友,我们如今的状态,实在不宜再贸然前行。此地已属黑漠荒原腹地,危机四伏,若再遭遇如银背狼群那般规模的袭击,恐怕凶多吉少。” 他顿了顿,继续冷静分析:“根据我们之前搜集的信息以及玄玑子道友的推算,那古修洞府真正稳定开启,尚需近两月时间。我们完全不必急于一时。当务之急,是尽快寻一处绝对安全的僻静之所,开辟临时洞府,布下重重防护,静心疗伤,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唯有以万全之姿,方能应对洞府开启时的莫测凶险。” 石猛虽然性子急躁,渴望早日抵达洞府所在区域,但也深知宁寒所言在理。他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依旧滞涩的灵力以及身上隐隐作痛的伤口,瓮声瓮气地点头:“木老弟说得对!他娘的,那群银背狼确实难缠,老子这身骨头都快散架了!是该好好休整一番,把状态养回来,不然进了洞府也是送菜!” 玄玑子更是举双手赞成,他揉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肩膀,苦着脸道:“福生无量天尊!贫道这小身板可经不起再来一次了!木道友思虑周全,稳妥为上!贫道完全同意!” 意见统一,三人便不再犹豫,强提精神,驾起遁光,开始小心翼翼地在这片荒凉而危险的土地上搜寻合适的落脚点。他们不敢飞得太高,也不敢轻易用神识大范围探查,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足足耗费了大半日的功夫,绕过几处气息凶戾的妖兽领地,避开几波行色匆匆、眼神警惕的其他修士,终于在一处极为偏僻、被几座巨大风蚀岩环绕的隐蔽山谷中,找到了理想之地。 这处山谷入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内部却别有洞天,约有方圆百丈大小,谷底甚至还有一洼小小的、水质虽然不算清澈却蕴含微弱灵气的泉水。四周高耸的岩壁挡住了肆虐的风沙与大部分窥探的视线,环境相对安静。 “就是这里了!”玄玑子掏出罗盘仔细勘测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此地地势藏风聚气,虽非灵脉,却也僻静安全,不易被察觉。” 事不宜迟,三人立刻动手。石猛负责以蛮力配合灵力,在山谷最内侧的坚硬岩壁上开辟出三间相邻的简易洞府,每一间都足够宽敞,用于打坐调息。而宁寒与玄玑子,则联手负责布置防护法阵。 只见宁寒神色专注,从储物袋中取出数十面刻画着复杂纹路的阵旗,以及一些品质上佳的灵石。他手法娴熟地将阵旗按照特定的方位,精准地插入山谷入口、岩壁顶端以及那洼泉水周围。每一面阵旗落下,都引动周围微弱的灵气产生一丝涟漪。他布置的是一座得自玄雾宗藏经阁的“小五行迷踪阵”,此阵兼具隐匿与迷惑之效,能扭曲光线与神识探查,让外人难以发现山谷入口,即便靠近也会不自觉绕行。 而玄玑子则展现了他作为天道观真传的深厚阵道底蕴。他并未使用阵旗,而是取出了一盒散发着莹莹清光的特制灵墨和一支玉笔。他以指为引,以灵墨为基,直接在山谷入口处的虚空与地面上,勾勒出一道道玄奥莫测的银色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活物般游走,最终构成了一座环环相扣的“九宫禁断灵阵”。此阵防御力极强,一旦激发,可形成一道坚韧的灵光屏障,等闲筑基后期修士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攻破,并且还具有预警功能,任何外力触碰阵法,布阵者都能第一时间感知。 两人手法不同,却配合默契,一迷踪一防御,双重保障,将这座临时洞府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石猛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尤其是对玄玑子那手凌空画符布阵的本事,更是佩服不已。 阵法布置妥当,一层无形的波动笼罩了整个小山谷,将其气息与外界彻底隔绝。三人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各自进入自己的洞府,迫不及待地开始闭关疗伤。 宁寒盘膝坐在石床上,首先取出得自赵乾储物袋中的上好疗伤丹药服下,精纯的药力化开,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脏腑。随即,他全力运转《九转玄雾诀》,丹田内的五行道台缓缓旋转,散发出五彩光华,引动周围稀薄的灵气,同时也在不断提纯、炼化着丹药之力。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灵力流过那些细微的裂痕,修复着与银背狼群搏杀以及强行催动血棺带来的暗伤。他的神识也沉入识海,观想星空,缓缓恢复着因施展《锁魂咒印》而消耗过度的神魂之力。 时光在寂静的修炼中悄然流逝。洞府内只有灵力流转的微弱嗡鸣与悠长的呼吸声。 十天后,宁寒所在的洞府石门缓缓开启。他迈步而出,身形挺拔,眼眸清澈深邃,周身气息圆融内敛,不仅伤势尽复,修为似乎还略有精进,对五行灵力的掌控更加得心应手。他站在谷中,感受了一下另外两间依旧紧闭的石门,知道石猛和玄玑子尚未出关,便也不打扰,自顾自地走到那洼泉水边,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冷静地思考着接下来的行程与可能遇到的危险。 翌日,玄玑子的洞府石门也打开了。小道士走了出来,脸色红润,神采奕奕,肩膀上那道恐怖的爪痕已然消失无踪,连道袍都换了一件新的,虽然依旧有些旧,却干净整洁。他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看到宁寒,笑嘻嘻地打了个稽首:“木道友,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啊!” 又过了一日,石猛的洞府中传出一声畅快的长啸,石门轰然洞开,他龙行虎步地走了出来,浑身气血充盈,肌肉贲张,那股彪悍的气息更胜往昔,显然这次生死搏杀与之后的静修,让他的炼体修为也有所突破。他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哈哈大笑道:“痛快!他娘的,总算缓过劲来了!” 三人重聚,状态皆已恢复至巅峰,甚至各有精进。 然而,宁寒的谨慎性格让他觉得还不够。他看着玄玑子和石猛,沉声道:“洞府之行,吉凶难料,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我提议,我们再停留两日,我开炉炼制一些必备的丹药,玄玑子道友也可多准备些符箓,以备不时之需。” 石猛和玄玑子自然没有异议。于是,宁寒当即在山谷中选了一处平坦之地,取出得自赵乾储物袋中的一尊品质不错的青铜丹炉,以及大量的药材。他静心凝神,引动地火(以自身精纯火灵力模拟),开始炼制丹药。续骨生肌的“玉髓丹”、快速恢复灵力的“回元丹”、解毒辟毒的“清灵散”、甚至还有几炉效果更强的、能在短时间内激发潜力的“爆元丹”……一炉炉丹药在他精妙的控火术与精准的药性调配下成功出炉,丹香弥漫在小山谷中。 而玄玑子也没闲着,他找了一块光滑的巨石作为案台,取出符纸、灵墨与那支玉笔,神情专注地开始刻画符箓。他下笔如有神助,一道道繁复的符文流畅地呈现在符纸之上,灵光氤氲。攻击类的“庚金剑气符”、“爆炎符”,防御类的“金刚护身符”、“土牢符”,辅助类的“神行符”、“敛息符”……各种功效的符箓在他笔下源源不断地产生,被他仔细分类收好。 石猛则负责警戒,同时也在默默熟悉着自己突破后增长的力量,将双戟舞动得虎虎生风。 两日后,宁寒收起丹炉,将炼制好的数十瓶丹药分给石猛和玄玑子。玄玑子也得意地展示着自己厚厚一叠的成果。三人相视一笑,经过这十余日的休整与准备,不仅伤势尽复,状态巅峰,更是物资充沛,底气足了不少。 “走吧!”宁寒目光扫过被阵法隐藏的谷口,望向黑漠荒原更深处的方向,那里,古修洞府的诱惑与未知的危险正在等待着他们。“是时候去会一会那所谓的机缘与危机了!” 三人不再停留,收拾好一切,撤去洞府内的个人物品(外围阵法保留,以免被后来者轻易占据),身形一动,化作三道比起之前更加凝练、迅捷的遁光,冲出了隐蔽的山谷,再次踏上了前往黑漠荒原核心区域的征途。只是这一次,他们准备得更加充分,心中的警惕也提到了最高。玄玑子那句关于危机的预言,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时刻提醒着他们前路的莫测。 第七十三章 群龙聚首 离开了那处临时藏身的山谷,宁寒、石猛与玄玑子三人驾驭遁光,朝着黑漠荒原更深处进发。 越是深入,周遭的环境便越发显得诡谲而压抑。天空仿佛永远蒙着一层暗沉的黄沙帷幕,日光惨淡,难以穿透。脚下是无垠的戈壁与沙丘,怪石嶙峋,如同匍匐的巨兽骨架,偶尔能看到一些扭曲、干枯的怪异植物顽强地扎根在石缝中,为这片死寂之地增添了几分诡异的生机。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沙尘气息,以及一种若有若无、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古老腐朽味道。灵气依旧稀薄而驳杂,但一种无形的、躁动的压力却弥漫在每一寸空间,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闷。 与此地恶劣环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骤然增多的人气。 一道道颜色各异、强弱不等的遁光,如同划过夜空的流星,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目标直指荒原核心那传言中古修洞府即将出世的方向。这些修士大多行色匆匆,彼此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偶尔有神识扫过,也带着探究与防备。宁寒三人混迹其中,并不起眼,但他们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不断前行,周围的修士密度正在显著增加。 “看来消息传得比想象中还快,这荒原都快变成坊市了。”石猛粗声粗气地传音道,一双虎目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掠过的遁光,手中不自觉握紧了背后的戟柄。 玄玑子小脸紧绷,手中罗盘指针微微颤动,他低声道:“龙蛇混杂,气机混乱。贫道观此地煞气隐现,怕是少不了争斗。咱们需得更加小心。” 宁寒默然点头,他的神识远比同阶强大,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周围那些遁光中蕴含的灵力波动。其中大部分是筑基初期和中期,筑基后期亦不在少数,甚至偶尔有几道气息晦涩深沉,让他都感到心悸,恐怕是假丹乃至金丹期的老怪隐藏了修为混迹其中。 又前行了约莫半日,前方一片相对平坦开阔的戈壁滩上,已然汇聚了数百名修士,泾渭分明地形成了几个较大的阵营,还有一些零散的修士或独自盘坐,或三五成群,散落在边缘地带。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和对峙感。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东北角一群身着统一藏青色宗袍的修士,约莫二十余人,个个气息精悍,神情冷峻。为首一人,身姿挺拔如松,背负一柄古朴长剑,剑未出鞘,却自有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意透体而出,仿佛能斩断虚空。他面容俊朗,但眉眼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傲气与冰冷,目光扫视间,如同剑锋刮过,让人不敢直视。 “是玄雾宗的人!”石猛低呼一声,语气凝重,“领头那个,就是林轩!李凤鸣副宗主的亲传弟子,筑基后期剑修,据说剑道天赋极高,在玄雾宗内门名声极响,是个狠角色。” 宁寒的目光落在林轩身上,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当日在云隐殿偏殿,赵千山等人密谋时,正是这个林轩,语气冰冷地表示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切磋”。宁寒却是不知道,只是师尊提过此人,此人果然如出鞘利剑,锋芒毕露。林轩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冰冷的目光骤然扫向宁寒三人所在的方向,尤其在宁寒身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弧度,宁寒跟林轩并不认识,其他内门弟子意是不熟,也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意思! 在玄雾宗阵营不远处,则是落云宗的弟子,也有近二十人。他们大多身着月白色或水蓝色道袍,气息相对柔和,但不容小觑。为首的一位女修,云鬓高挽,身姿婀娜,面容清丽绝伦,宛如空谷幽兰,但其周身隐隐有水波般的灵力流转,气息渊深,赫然也是筑基后期。她神色平静,目光淡然地扫视全场,自带一股清冷气场。石猛看到同门,尤其是那位显然地位不低的女修,脸上露出一丝激动,但很快压下,并未上前相认。 除了这两大宗门,另外三个方向,也各自盘踞着气势不凡的群体。 正西方,一群身着赤红色火焰纹饰袍服的修士格外引人注目。他们人数不多,只有十余人,但个个气息灼热狂放,仿佛体内蕴藏着火山一般。为首者是一名赤发壮汉,身材魁梧,肌肉虬结,抱臂而立,眼神睥睨,周身隐隐有热浪扭曲空气,其修为竟也达到了筑基后期巅峰。他们所在的区域,连地面的沙石都隐隐有些焦黑痕迹。 “是焚天谷的人。”玄玑子小声介绍,“这帮家伙脾气跟他们的功法一样火爆,擅长御火炼器,战斗力极强,尽量不要招惹。” 东南方,则是一群身着土黄色劲装,身形普遍比常人高大魁梧的修士。他们沉默寡言,如同磐石般矗立在那里,气息厚重沉凝,给人一种不动如山的感觉。为首的一名光头大汉,面容憨厚,但一双眼睛开阖间精光四射,裸露的手臂上肌肉虬结,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其炼体修为显然极高。 “那是金罡宗的弟子,”玄玑子继续道,“专精炼体之术,据说将肉身锤炼得堪比法宝,力大无穷,防御惊人。” 最后是西南方,一群衣着各异,但大多色彩鲜艳,男俊女靓的修士。他们不像其他宗门那样纪律严明,三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显得颇为轻松惬意。然而,他们眼中闪烁的灵光与周身隐晦的精神波动,却显示出他们的不凡。为首的一名青年男子,面容俊美近乎妖异,手持一柄玉骨折扇,轻轻摇动,嘴角含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目光流转间,竟让人有种心神摇曳之感。 “妙音阁…”玄玑子语气带着一丝忌惮,“此宗弟子亦正亦邪,擅长音律幻术与神魂攻击,防不胜防,最是难缠。那拿扇子的,应该是他们这一代的真传弟子之一,苏玉卿,别看他笑得好看,手段狠着呢。” 五大宗门,玄雾宗、落云宗、焚天谷、金罡宗、妙音阁,各自占据了有利位置,彼此间气机隐隐对峙,形成了微妙的平衡。他们带来的弟子也皆是门中精锐,修为最低也是筑基初期,中期占了大半,后期也有数人。这股力量汇聚在一起,使得这片戈壁滩上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除了这五大阵营,周围还散布着不少小团体和独行客,有的来自次一等的宗门或修真家族,有的是真正的散修。这些人数量最多,但也是最混乱的一群,彼此间猜忌更深,往往一个眼神不对就可能引发冲突。 宁寒三人在边缘地带寻了一处不起眼的巨石后方落下遁光,收敛气息,默默观察着局势。 “好家伙,五大宗的人差不多到齐了!”石猛咂咂嘴,“看这架势,洞府还没开,火药味就已经这么浓了。待会儿要是真开了,还不得打破头?” 玄玑子叹了口气:“机缘动人心啊。更何况是上古修士的洞府,里面随便流出点东西,都够普通修士受用无穷了。不过,看目前的情形,洞府外的禁制似乎还未完全消散,大家都在等。” 宁寒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五大宗门的阵营,尤其是在玄雾宗林轩、焚天谷赤发壮汉、金罡宗光头以及妙音阁苏玉卿身上停留片刻,将这些可能成为竞争对手乃至敌人的面孔记在心里。同时,他也能感觉到,暗中有不少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扫过,带着审视与评估。 就在这时,远处天际再次传来破空之声,又有数道遁光落下,加入了散修的队伍。其中一伙人气息阴冷,身着黑袍,虽然刻意低调,但宁寒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与当初在黑风山脉遇到的赵乾,以及记忆中炼魂宗修士的气息有几分相似,这让他心中顿时一凛。 “看来,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浑。”宁寒低声传音给石猛和玄玑子。 玄玑子闻言,手中罗盘指针又是一阵乱颤,他苦着脸道:“何止是浑,简直是深不见底!贫道感觉,这地方就像个快要炸开的火药桶!” 正当他话音落下,前方那片被各色遁光隐约环绕的中心区域,空间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传入每个人灵魂深处的“嗡鸣”声! 刹那间,所有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 五大宗门的弟子,散修,独行客……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同一个方向—— 只见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此刻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起来,一道道扭曲、模糊的古老符文虚影开始若隐若现,一股苍凉、浩瀚、同时又带着一丝诡异邪气的波动,如同沉眠的巨兽开始呼吸,缓缓弥漫开来! 古修洞府的禁制,终于到了最薄弱的时刻! 整个戈壁滩上,数百名修士的呼吸,在这一刻都不由自主地粗重了起来。无数道目光变得炽热,贪婪,充满了势在必得的决心。 第七十四章 煞血染石门 万道霞光渐次敛去,那高达百丈的古老石门如同巨兽般沉默矗立,门上的浮雕在残余的光晕中投下狰狞阴影。先前数十名散修瞬间化为血雾的惨状,如同冰冷的警告烙印在每个人心头,让沸腾的贪婪稍稍降温,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恐惧混合的窒息感。 短暂的死寂后,五大宗门动了。 “玄雾宗弟子,随我结‘玄微剑步’!”林轩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率先迈步,身形并非直线前冲,而是踏着一种玄奥的韵律,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石门禁制能量流转的间隙。他身后弟子如影随形,藏青宗袍猎猎,云雾灵力缭绕周身,竟似与那狂暴的禁制产生了一丝诡异的共鸣,使其攻击如盲人摸象,往往擦着衣角掠过。 “哼,装神弄鬼。”焚天谷的炎烈嗤笑一声,赤发如火焰般舞动,“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技巧都是虚妄!焚天战躯,开!”他咆哮着,周身毛孔喷薄出灼热气流,身形暴涨三分,皮肤转为暗红,如同烧红的烙铁。竟是不闪不避,一拳轰向一道崩射而来的星辰光束! “轰!” 烈焰与星芒对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炎烈身形一晃,竟硬生生将那光束砸偏,他狂笑着,带领门下弟子如同移动的火山,蛮横地向前推进。 落云宗洛璃则如凌波仙子,足尖轻点地面,一层湛蓝色水晕荡漾开来。她手中那枚“玄水珠”散发出柔和光华,所过之处,躁动的禁制仿佛被安抚,攻击变得迟缓、无力。“水至柔,亦至刚。随我印记,不可行差踏错。”她声音清冷,带领弟子沿着一条蜿蜒却安全的水痕路径前行。 金罡宗石岳最为直接,低吼一声:“金罡护体!”浑厚的土黄色灵力透体而出,在体表形成一层岩石般的铠甲。他如同人形攻城锤,直接撞向禁制!碎石飞溅,灵光炸裂,他却恍若未觉,一步步坚定前行,留下满地狼藉。 妙音阁苏玉卿依旧摇着折扇,笑容玩味。“诸位道友手段惊人,苏某佩服。我妙音阁便献丑了。”他话音未落,身后一名怀抱琵琶的女修纤指拨动,铮铮琴音响起,并非杀伐之曲,而是带着靡靡之音的幻调。音波过处,几名冲在前面的散修眼神瞬间迷离,竟调转法器攻向身旁同伴,引发一阵混乱。苏玉卿轻笑一声,带着门下弟子从容穿过这片人为制造的混乱区。 五大宗门各显神通,艰难却坚定地逼近石门。 而此刻,混在散修边缘的宁寒三人,压力巨大。 “小牛鼻子,找到路没有?再等下去汤都喝不上了!”石猛挥舞双戟,磕飞一道逸散的禁制能量,焦急地催促。 玄玑子额头见汗,手中古朴罗盘指针疯转,口中念念有词:“乾位崩,坤位陷…离火旺而坎水枯…不对,这禁制在自行演变!生门在…在巽风位,只有三息间隙!” “三息?够了!”宁寒眼神一凝,“石大哥,准备强行突进!玄玑子,干扰左侧金罡宗方向的感知!” “看我的!”玄玑子咬牙,掏出一把泛着灰光的“扰神沙”,屈指一弹,灰沙无声无息弥漫,使得金罡宗侧翼几名弟子动作微微一滞。 “走!”宁寒低喝,体内五行灵力奔涌,云隐步施展到极致,身形如一道青烟,沿着玄玑子指引的那条几乎不存在于视觉中的“线”疾掠!石猛怒吼一声,双戟爆发出刺目黄光,如同蛮牛开道,紧紧跟随。 三人配合默契,险象环生地穿梭于死亡边缘,竟然后发先至,抢在几个大宗门主力完全封锁前,逼近了石门! “拦住他们!”林轩第一个发现,眼中寒光一闪,一道凝练的玄雾剑气如同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地袭向宁寒后心! 宁寒背后如同长了眼睛,五行锋瞬间出现在手中,看也不看反手一剑点出! “叮!” 一声脆响,剑气溃散,宁寒借力前冲,速度更快一分! “有意思!”炎烈也注意到这边,隔空一拳轰来,灼热的拳风让空气扭曲! 石猛怒吼,双戟交叉硬撼! “嘭!”石猛被震得气血翻腾,倒退数步,却也为宁寒争取到了最关键的一瞬! 宁寒的手,终于按在了那冰冷的石门掌印之上!玄玑子和石猛也几乎同时触碰! 吸力传来! “休想!”林轩脸色铁青,剑指再点,数道剑气笼罩而来!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股远超筑基期的恐怖威压,如同万丈山岳般骤然降临!天空仿佛都阴暗了几分! “一群小辈,也配染指上古传承?都给老夫滚开!” 如同雷霆炸响的声音滚滚而来,只见一只由纯粹灵力凝聚而成的、遮天蔽日的巨大手掌,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丹煞之气,猛地从云层中探出,朝着石门前方无差别地覆盖下来!目标赫然是包括五大宗门弟子在内的所有人! 金丹修士!竟然有金丹老怪隐藏在侧,此刻悍然出手,欲要清场,独占门户! “不好!” “金丹前辈,手下留情!” 林轩、洛璃、炎烈等人无不色变,纷纷祭出保命手段,或闪避或硬抗那恐怖的巨掌。场面瞬间大乱! 而这只巨掌落下,也彻底搅乱了石门前的禁制平衡,无数原本被引导、规避的攻击彻底失控,疯狂爆发! 宁寒三人正处于吸力拉扯的关键时刻,这只巨掌带来的恐怖压力和混乱能量,如同海啸般拍击而来! “噗!”玄玑子首当其冲,喷出一口鲜血,手中罗盘咔嚓出现裂痕。 石猛怒吼,将双戟插入地面,死死抵挡能量余波。 宁寒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但他眼神狠厉,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借助这股混乱的推力,将全身灵力疯狂注入石门掌印! “进去!” 嗡——! 石门光华爆闪,在三道剑气、一道拳风以及金丹巨掌余波的冲击下,宁寒三人的身影在千钧一发之际,彻底没入石门,消失不见! 紧随其后,林轩、洛璃、炎烈、石岳、苏玉卿等顶尖弟子,也各施手段,或硬抗,或借力,险之又险地在那金丹巨掌彻底落下前,冲入了石门。 轰隆!!! 巨掌狠狠拍在石门原先的位置,大地剧震,烟尘冲天而起!那些没能及时进入的修士,无论是散修还是五大宗门的弟子,尽数在这一掌之下化为齑粉! 烟尘散尽,那金丹修士的身影并未显露,似乎有所顾忌,未曾强行攻击石门本身。而洞府之外,已是尸横遍野,一片死寂。 洞府之内,新的杀戮与考验,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七十五章 迷心炼狱途 一阵强烈的空间撕扯感后,宁寒三人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身后那扇巨大的石门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无比宽阔、向上蜿蜒、看不到尽头的巨大石阶——“迷心路”。 石阶两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虚空,散发出吞噬灵魂的寒意。浓郁得化不开的白色雾气笼罩着前路,不仅隔绝视线,更能侵蚀神识,放大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欲望。 “咳咳…他娘的,金丹老怪都来了!”石猛咳出嘴里的血沫,撑着双戟站起来,心有余悸。 玄玑子脸色苍白,看着手中出现裂痕的罗盘,心疼得直抽气:“福生无量天尊!亏大了,亏大了!贫道的‘定星盘’啊!” 宁寒迅速检查自身,虽气血翻涌,但并未受重伤。“抓紧时间调息,这条路不简单。”他目光凝重地看向迷雾深处,那里已经隐约传来了厮杀声和凄厉的惨叫。 显然,比他们更早一点,或者同时进来的修士,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并且遭遇了不测。 三人不敢怠慢,服下丹药,略作调息后,便小心翼翼踏上石阶。 刚一踏入迷雾范围,周遭景象骤变! 宁寒发现自己不再是置身石阶,而是回到了那个他永生难忘的黄昏——青林城!夕阳如血,映照着熟悉的街巷,炊烟袅袅,族人的欢声笑语就在耳边。 “寒儿,回来啦?今天修炼累不累?”母亲温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关切。 “臭小子,发什么呆!快来,爹今天猎到了一头赤焰猪,晚上给你加餐!”父亲粗犷的笑声充满了自豪。 宁寒的心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温暖涌上心头。他知道这是幻境,但这幻境太过真实,每一个细节都直戳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假的…都是假的…”他紧握双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 然而,画面陡然扭曲!温馨的街道瞬间化作火海炼狱!炼魂宗修士狰狞的面孔在火焰中狂笑,父母、族人熟悉的面孔在黑雾中痛苦挣扎、扭曲、化为枯骨!那绝望的呼喊,那刺鼻的血腥味,那灵魂被撕扯的痛苦…比记忆中的更加清晰,更加残酷! “不——!”宁寒发出低吼,眼眶赤红,体内灵力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幻境的力量在疯狂挑动他的仇恨,引诱他沉沦于无尽的杀戮欲望,或者永远停留在这虚假的温暖之中。 “坚守本心!你的路在前方!”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灵台瞬间清明了一丝,五行道台感应到危机,自动运转,散发出清凉的五色光辉,护住心神。他强迫自己迈开脚步,无视耳边亲人的“呼唤”和仇人的“狞笑”,一步步向上走去。每一步都重若千钧,仿佛在挣脱无数无形的手臂拉扯。 另一边,石猛陷入了宗门的权力倾轧幻境。他看到敬重的师尊被赵千山污蔑,打入寒狱;看到自己被迫与相交莫逆的师兄生死相搏;看到渴望的纯粹力量变成了争权夺利的工具,同门相残,血流成河…他愤怒地咆哮,双戟狂舞,却劈不开这令人窒息的牢笼,只能凭借一股不屈的悍勇,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向前猛冲,身上不断添加着心神受损带来的虚幻伤口。 玄玑子的遭遇则更为诡异抽象。他仿佛置身于一片崩溃的星空之下,天道观的匾额碎裂,师长们在雷劫中化为飞灰,而他独自立于废墟,疯狂推演着卦象,看到的却是一片虚无和绝望的未来…他那玩世不恭的脸上充满了恐惧和茫然,道心剧烈动摇,几乎要迷失在命运的悖论之中。 迷心路上,惨剧不断上演。 一名玄雾宗弟子沉溺于幻境中掌控宗门大权的快感,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地走向石阶边缘,一步踏空,坠入深渊,笑声戛然而止。 一名焚天谷弟子在幻境中与无数“敌人”搏杀,最终力竭,被自己的心火反噬,熊熊燃烧着跌落。 一名妙音阁女修则爱上了幻境中完美无缺的“道侣”,与之缠绵,最终面带幸福微笑,携手共赴黑暗… 惨叫声、狂笑声、哭泣声此起彼伏,不断有人道心失守,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林轩面临的幻境,是自己被一个模糊却强大的身影(隐约是宁寒的轮廓)当众击败,尊严扫地,师尊失望,从此道途断绝,受尽嘲笑…这对他骄傲的剑心是致命的打击,他脸色铁青,剑意变得狂暴而混乱,斩碎一个个幻象,步伐踉跄却坚定。 洛璃看到的是落云宗被幽冥涧冲出的魔物攻破,师尊战死,姐妹凋零,她独自面对无尽魔潮的绝望…她清冷的容颜上滑落泪珠,却将悲伤化为彻骨的寒意,冰封情感,艰难前行。 炎烈在幻境中目睹焚天谷传承之火熄灭,天地陷入永夜,他疯狂地燃烧一切,却无法带来光明…这让他暴怒而恐惧。 石岳则简单直接,他的不灭战体在幻境中被一股无可抵御的力量寸寸碾碎,这比死亡更让他恐惧,他发出不甘的咆哮,以意志硬抗。 苏玉卿则陷入了所有幻术都被看穿、被人如同提线木偶般操控的境地,这让他一直以来的从容彻底粉碎,眼神阴鸷得可怕。 这是一条炼狱之路,拷问着每一个人的道心。 宁寒不知走了多久,经历了无数次亲情挽留、仇恨诱惑、恐惧侵袭。他甚至看到了木老为保护他而陨落的幻象,看到了石猛、玄玑子因他牵连惨死的画面…每一次都让他心神剧震,但他始终紧守着一丝清明。 “幻象终是幻象!我的仇,要报!我的道,要求!我的同伴,要护!岂能困于此地?!” 他低吼着,五行道台光芒愈盛,对五行之力的理解在对抗幻境中竟然隐隐提升。他一步步,如同跋涉在泥沼中,终于穿透了最后一道也是最逼真的、关于地球现代生活的“故乡”幻象,彻底明悟此世之道,第一个踏出了浓郁的白雾区域! 眼前豁然开朗,他站在了迷心路的尽头,一座巨大的平台之上。他回头望去,只见石猛浑身浴血(心神创伤的具象),双目赤红地冲了出来,玄玑子道袍破烂,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多了几分看透世事的沧桑,也紧随其后。 紧接着,林轩、洛璃、炎烈、石岳、苏玉卿等五宗顶尖弟子,也陆续闯出,个个气息萎靡,身上带伤,显然都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内心挣扎。 原本涌入洞府的近百人,经过这迷心路的筛选,竟已折损超过三分之二!平台上仅剩下三十余人,气氛凝重得可怕,彼此对视的目光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警惕和更深沉的敌意。第一关,已如此残酷。 第七十六章 乱战五行殿 迷心路尽头的平台前方,并非坦途,而是一座庞大得望不到边际的巨殿——五行殿。 殿内景象光怪陆离,并非寻常殿宇,而是模拟了一片微缩而狂暴的五行世界!中央是翻滚沸腾的熔岩火海(火),炽热的气浪扭曲空气;四周,嶙峋的金属山峰(金)闪烁着锋锐寒光;参天古木组成的密林(木)生机勃勃却暗藏杀机;一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汪洋大泽(水)波光粼粼;以及厚重雄浑、散发出磅礴压力的土元之山(土)。五行能量在此地并非平衡,而是相互冲撞、湮灭,形成无数色彩斑斓却危险至极的能量风暴,在殿内呼啸肆虐。 大殿上空,巨大的古老文字如同烙铁般灼烧着所有人的视网膜: “五行轮转,相生相克。击碎五行核心,开启传承之门。” “核心唯一,传承唯一。” 最后八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在刚刚经历过迷心拷问、心神未定的众人脑海中轰然炸响! 核心唯一!传承唯一! 这意味着,之前所有可能的短暂合作念头彻底烟消云散!在场的三十余人,只能有一人获得那最终的机缘!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加危险的躁动。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之前的警惕瞬间转化为赤裸裸的杀意和势在必得的疯狂!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一点即燃! “玄雾宗弟子听令!”林轩第一个厉声开口,声音因之前的消耗而略显沙哑,却更加冰冷,“剑阵,起!清场!” 他身后仅存的七八名玄雾宗弟子强提灵力,瞬间结成残破却依旧凌厉的剑阵,云雾剑气锁定了距离最近的、同样损失不小的落云宗弟子! 洛璃俏脸含霜,玄水珠悬浮头顶,洒下湛蓝光幕。“落云宗,结‘弱水环阵’!御!”她声音清冽,带着决绝。幸存的女修们迅速靠拢,水波流转,形成防御。 “哈哈哈!好!早就该如此!焚天谷的儿郎们,随我炎烈,烧出一条血路!”炎烈狂笑着,周身烈焰再次升腾,尽管气息不稳,但战意更加癫狂,直接扑向人数最分散的散修和几个小宗门残存者。 金罡宗石岳一言不发,只是重重一踏地面,岩石般的灵力爆发,仅存的几名金罡宗弟子如同磐石般聚集,化作一道坚实的壁垒,然后……朝着人群最密集的方向,悍然发起了冲锋!不分敌我,碾压一切! 苏玉卿擦去嘴角一丝血迹,眼中再无笑意,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妙音幻域,乱!”他玉扇挥动,诡谲的音波伴随着淡淡粉色雾气弥漫开来,试图让所有人都陷入狂乱,自相残杀。 混战,在五行殿这片本就混乱的能量场中,轰然爆发! 剑气、烈焰、弱水、金罡、幻音……各种属性的灵力疯狂对撞、爆炸。惨叫声、怒骂声、法器交击声、能量风暴的呼啸声,交织成一曲死亡交响乐。 宁寒三人几乎在瞬间就被卷入战团。 “操!这帮家伙都疯了!”石猛怒吼,双戟狂舞,格开一道玄雾剑气,又震碎一团焚天谷的火球,身上瞬间多了几道伤口。 玄玑子脸色发白,不断抛出防御符箓和简易阵盘,在三人周围布下层层光华,但在这等强度的混战下,这些防御如同纸糊一般,不断破碎。“木道友!这样下去我们必死无疑!” 宁寒眼神冰冷如铁,五行锋在他手中化作一道索命流光。他没有盲目攻击,而是敏锐地观察着战场和那五处五行核心区域。火海中心的赤红晶石、剑山巅的银白剑丸、古林深处的翠绿灵种、大泽底部的幽蓝水精、土山之巅的明黄地核,它们的光芒在混乱中闪烁,维系着这片空间的狂暴平衡。 “不能陷进去!”宁寒厉声传音,“目标是核心!先夺火核心!石大哥,全力开路!玄玑子,用你最强的干扰手段,制造混乱!” 他选择火核心,既是因五行相克,也是因为焚天谷正与其他人缠斗,此处相对是薄弱点。 “好!”石猛咆哮一声,不再保留,体内气血轰鸣,双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土黄色光芒,如同蛮荒巨兽,朝着火海方向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玄玑子一咬牙,掏出一张紫光氤氲、雷纹密布的符箓——“紫霄雷符”!这是他压箱底的保命之物!“煌煌天威,以雷引之!敕!” 轰咔! 数道粗如儿臂的紫色雷霆凭空出现,并非针对某一人,而是狠狠劈在宁寒三人与火核心之间的区域!雷光炸裂,电蛇乱窜,瞬间将那片区域的几名修士(包括一名焚天谷弟子和两名散修)炸得焦黑倒飞,清出了一小片真空地带! “就是现在!”宁寒身随剑走,云隐步催发到极致,如同瞬移般穿过雷区,直扑那赤红晶石! “小辈敢尔!”正与一名金罡宗弟子缠斗的炎烈目眦欲裂,隔空一拳轰来,火焰巨拳如同流星! “你的对手是我!”石猛狂吼,双戟交叉,如同蛮牛抵角,硬生生撞向火焰巨拳! 轰!石猛喷血倒飞,双臂骨折般剧痛,却成功拦下了这一击! 与此同时,林轩也发现了宁寒的意图,一道极其阴险刁钻的玄雾剑气,如同隐藏在云雾中的毒蛇,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向宁寒肋下! 宁寒仿佛早有预料,五行锋回旋,一招“土掩金藏”,剑光厚重如大地,精准地挡住了这必杀一击,但也被震得气血翻涌。 机会稍纵即逝!宁寒不顾内腑震荡,将全部灵力、意志、以及对五行火道的理解,尽数灌注于五行锋中! “五行轮转,火尽薪传!破!” 五色剑光骤然收敛,化为一道极致凝聚、内蕴五行生灭之意的混沌色剑罡,狠狠斩在赤红晶石之上!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战场!赤红晶石应声而碎,化为齑粉! 轰隆隆! 整个五行殿剧烈震动!火海瞬间暗淡熄灭,其他四处的能量核心光芒暴涨,变得极其不稳定,整个空间的五行平衡被彻底打破!能量风暴更加狂暴! “火核心碎了!” “快抢其他的!” 混战瞬间升级为更加惨烈的核心争夺战! 林轩身化剑光,不顾一切地冲向金核心! 洛璃驾驭水龙,卷向水核心! 石岳一拳轰开挡路的妙音阁弟子,冲向土核心! 苏玉卿幻影重重,目标锁定了木核心! 炎烈怒吼着,放弃所有对手,疯狂扑向距离最近、正被洛璃攻击的水核心! 为了剩下的四处核心,最顶尖的几人展开了毫无保留的厮杀。宁寒三人来不及喘息,立刻加入了对其他核心的抢夺,他们选择的是正被苏玉卿觊觎的木核心。 这是一场意志、实力、智慧、乃至运气的终极碰撞。林轩的玄雾秘剑诡谲莫测,洛璃的弱水剑法绵里藏针,炎烈的焚天八式狂暴绝伦,石岳的金罡伏魔拳刚猛无俦,苏玉卿的天魔幻音防不胜防,而宁寒的五行剑道变幻无穷,石猛的悍勇无畏,玄玑子的奇门遁甲神鬼难测……所有的底牌,所有的潜力,都在这一刻爆发! 最终,经历了一场耗尽心力、惨烈到极致的搏杀,四处核心相继被击碎。 金核心被林轩以重伤代价夺得并击碎。 水核心在洛璃与炎烈的两败俱伤中,被一名一直隐忍的落云宗弟子捡漏击碎,但那弟子瞬间被炎烈含怒击杀。 土核心被石岳强行轰碎。 木核心则在宁寒与苏玉卿的激烈斗法中,被宁寒抓住苏玉卿一个因幻术反噬露出的破绽,以一道蕴含生死轮回意境的“寂灭五行剑”配合玄玑子的“缚灵阵”和石猛最后的舍身撞击,险之又险地击碎!苏玉卿被寂灭剑气扫中,神魂受创,吐血败退。 当五处核心尽数破碎,残存的修士已不足十五人,而且个个重伤,灵力近乎枯竭。五行殿中央,一座闪耀着五色光华的巨大传送门,缓缓凝聚、开启。 通往最终传承之地的大门,终于打开。而能站在这里的,已是真正的强者,他们之间的仇恨,也已然不死不休。所有人都知道,下一关,将是决定命运的最后时刻。 第七十七章 镜湖照魂得真传 传送光门的另一端,并非预想中堆满奇珍异宝的藏宝库,而是一片彻底违背常理的空间——往生镜湖。 脚下,是平静如镜、却深不见底的幽暗湖面,湖水并非实体,仿佛由最纯粹的魂力与记忆凝聚而成,倒映不出任何身影,只有一片吞噬光线的虚无。抬头望去,无星无月,唯有虚空中央,悬浮着一面巨大无比、边缘雕刻着无数生灭轮回符文的古朴石镜——往生镜。它散发着苍茫、古老、洞彻一切的气息,仿佛是这方天地的唯一主宰。 那威严而漠然的声音,直接响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 “往生镜湖,照见前尘,明辨本心,鉴尔尔魂之质地。心怀叵测、业障深重、道基不稳者,神魂将被镜湖吞噬,永世沉沦。” “能于镜湖中保持本心不灭,并走到镜前者,方有资格,接受最终洗礼,角逐唯一传承。” 这一次,不再是单独考验,而是所有人同时置身于这片诡异的镜湖之上!脚下的黑暗湖水,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 几乎在声音落下的瞬间,往生镜爆发出无量光芒,笼罩了所有人! 集体业力,交织幻境! 每个人看到的,不仅仅是自身的心魔和业障,更是受到了其他人业力的冲击和污染! 宁寒眼前,青林城的惨剧再次上演,但这一次,画面中竟然强行嵌入了林轩那冰冷刺骨的杀意、炎烈焚尽一切的狂暴怒火、苏玉卿诡谲阴毒的幻影、石岳沉重如山的压迫感,以及那些刚刚在五行殿中陨落修士临死前最恶毒的诅咒和怨念!这些外来的负面情绪如同无数根沾满污秽的针,疯狂扎刺着他的神魂,要将他拖入混乱与疯狂的深渊。 同时,他也在精神层面“看”到了其他人的幻境碎片: 林轩在与“宿敌”搏杀时,被无数怨魂缠绕撕咬;洛璃在守护宗门的幻象中,承受着炎烈火焰的灼烧和苏玉卿音波的侵蚀;炎烈在传承断绝的恐惧里,感受着林轩剑意的冰冷和石岳力量的碾压…… 所有人的业力、心魔、恐惧、欲望,在这往生镜湖之上,构成了一张巨大而混乱的精神污染网络,互相渗透,互相放大!这比单独的幻境可怕十倍! “呃啊——!”一名心神受损最重的焚天谷弟子首先崩溃,双眼瞬间被血色充斥,挥舞着残破的法器砍向身边的同门,随后便被脚下镜湖中无声探出的、由纯粹怨力凝聚的黑色触手缠绕,拖入黑暗,连涟漪都未曾泛起。 接着,一名妙音阁女修在自身幻术和外界业力的双重冲击下,道心彻底失守,翩翩起舞,最终面带诡异的微笑,一步步走入湖中,消失不见。 淘汰,在无声无息却又恐怖绝伦地进行着。 宁寒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外来的业力如同剧毒,不断侵蚀他的意志。但他丹田内的五行道台,在这极致的精神风暴压迫下,反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起来!五色光华流转不息,相生相克,构成一个完美而稳固的内循环,将那些外来的混乱、负面能量一一排斥、分解、甚至……炼化吸收! 他的神魂,如同风暴海洋中的定海神针,虽承受着巨浪冲击,却愈发凝练、璀璨。他对仇恨的明悟(动力而非枷锁),对道途的坚定(超越与掌控),对同伴的守护之意,在此刻化作了最坚实的壁垒。 “我心如剑,斩破虚妄!我道唯我,外魔不侵!”他发出一声响彻灵魂的呐喊,一步步,坚定地朝着虚空中的往生镜走去。每一步踏出,脚下的镜湖都荡漾起抗拒的涟漪,却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林轩以绝强的骄傲和纯粹剑意,强行斩断一切纠缠,也在艰难前行,但他对宁寒的杀意如同心魔,不断干扰着他的步伐。 洛璃以冰心诀冻结神魂,抵御侵蚀。 炎烈、石岳凭借各自狂暴的意志和坚实的根基硬闯。 苏玉卿试图以更高明的幻术欺骗镜湖,掩盖自身业力,反而引来了往生镜更猛烈的光芒照射,连连呕血,步伐维艰。 这是一场对灵魂本质最残酷的拷问和洗礼。 最终,能拖着残破身躯和几乎燃烧殆尽的神魂,走到那巨大往生镜前的,只有五人: 宁寒、林轩、洛璃、炎烈、石岳。 苏玉卿在最后关头,被自身反噬的幻术和宁寒无意中散发出的、经过镜湖淬炼后更加精纯的五行破魔之光扫中,惨叫着跌落镜湖边缘,虽未被吞噬,却也神魂重创,彻底失去了资格。 五人站在巨大的镜面之前,镜中映照出的,不再是他们的形貌,而是他们灵魂最本质、最真实的投影。 宁寒的投影,是一个脚踏尸山血海,身后是燃烧的青林城虚影,业力如黑雾缭绕,但周身被平衡璀璨的五行神光笼罩,眼神清澈坚定如星空,手中握着一柄仿佛由混沌之气凝聚、蕴含着生灭轮回之意的光剑——业障深重,却道心剔透如琉璃,以业力为薪,点燃前行之路,超脱其上。 林轩的投影,是一柄纯粹、凌厉、锋芒毕世,却隐隐有一丝孤寂裂痕的三尺青锋,剑身映照着无数败者哀嚎的身影——极于剑,亦困于剑,杀伐果断,却失之包容。 洛璃的投影,是一片表面冰封万里、湖底却暗流汹涌、孕育着无限生机与坚韧的浩瀚冰湖——外冷内热,柔韧不屈,道心澄澈。 炎烈的投影,是一团焚尽八荒、永不熄灭的熊熊烈火,狂暴炽烈,却似乎缺少内核的稳定——力量至上,刚猛易折。 石岳的投影,则是一座巍峨厚重、承载万物、亘古不变的雄伟大山,沉稳、坚实、不动不摇——意志如山,厚德载物。 往生镜的光芒缓缓扫过五人,那苍老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五行圆满,道基无瑕;剑心孤傲,杀伐证道;玄冰蕴灵,上善若水;烈火真性,勇猛精进;厚土载物,不动根本。尔等五人,皆具承道之资。” “然,传承唯一。” 镜面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五轮颜色各异的太阳!青、赤、黄、白、黑五道蕴含着时间、因果、轮回碎片力量的本源光柱,分别笼罩了五人! “最终洗礼:承吾‘往生之光’!意志不灭,神魂不陨者,得吾‘轮回’之道统!” 这不再是幻境考验,而是实实在在的、针对灵魂本源的冲刷与重塑!那光芒中蕴含的力量,仿佛要將他们的灵魂彻底剖析、融化、再重组! “啊——!”炎烈第一个发出痛苦至极的咆哮,他的火焰灵魂在这蕴含时间流逝与因果纠缠的光芒下,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仅仅支撑了不到十五息,便彻底暗淡,轰然倒地,昏迷过去,身体被一道光芒传送出了镜湖空间。 紧接着是石岳,他的山岳之魂厚重无比,但在那直指本源、瓦解一切有形之质的的光芒冲刷下,也开始层层剥落,出现无数裂痕,在三十息时,发出一声不甘的闷哼,单膝跪地,被传送离开。 洛璃的冰湖之魂,在光芒下不断冰封、消融、再冰封,循环往复,展现了她极致的柔韧与生命力,支撑了超过一炷香的时间(约六十息),最终也到达极限,冰湖表面布满了裂痕,她深深看了一眼宁寒和林轩,身影缓缓消失。 只剩下宁寒和林轩! 林轩的剑魂,凌厉无匹,仿佛要将这洗礼之光都斩开,他的骄傲与执着支撑着他,将剑意催发到极致。但他的剑道过于极端,缺乏圆融,在这蕴含包容、轮回与造化意味的往生之光下,渐渐显得后继乏力,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灵魂深处传来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宁寒的五行神魂,则展现出无与伦比的适应性与包容性。五行轮转,相生相克,构成一个完美的内循环宇宙,将那往生之光的力量不断分解、吸收、转化、融入自身!他的灵魂仿佛一个正在开辟的混沌,痛苦如同开天辟地,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他的神魂本质却在发生着惊人的蜕变,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深邃、更加贴近天地本源! 七十息!八十息!九十息! 林轩的剑魂已经开始变得透明,裂纹遍布,他死死地盯着对面在光芒中虽然痛苦颤抖,却气息越来越悠长深邃的宁寒,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不甘、以及一丝……绝望。 “我林轩…岂会…败于你手!!”他发出灵魂燃烧般的最后嘶吼,剑魂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极致璀璨,然后……如同琉璃般寸寸碎裂,彻底湮灭。在第九十五息时,他彻底失去了意识,被传送出去。 唯有宁寒,虽然面色扭曲,身体因极致的痛苦而剧烈颤抖,但他的五行神魂如同涅槃重生,在往生之光的洗礼下,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彻底与那光芒融为了一体!他的神魂深处,一枚蕴含着五行生灭、轮回真意的复杂符箓,正在缓缓凝聚成型! 往生镜的光芒渐渐收敛,最终化作一道温顺的流光,融入宁寒的眉心。 “大善!超乎预期!汝之灵魂,汝之道基,乃‘轮回大道’最佳载道之器!得吾传承,望汝…善用之…” 那苍老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欣慰和一丝解脱,缓缓消散。 镜湖空间开始崩塌、收缩。当宁寒的身影被传送回那间最初的空荡石室时,他脑海中已然多了一段庞大无比、名为《五行轮回经》的至高传承信息,包含了功法、秘术、乃至对轮回法则的初步阐释。同时,那面巨大的往生镜,已然化作一面巴掌大小、古朴无华的青铜小镜,安静地悬浮在他身前,与他心神相连。 传承,终有归属。 第七十八章 夺路血战 石室空旷,唯有宁寒粗重的喘息声回荡。传承加身,信息洪流冲刷着识海,往生镜化作的青铜小镜悬浮于身前,与他心神隐隐相连。然而,巨大的收获伴随着极度的虚弱,强行承受往生之光洗礼的后遗症此刻全面爆发,他经脉刺痛,灵力近乎干涸,神魂虽凝练却如同被掏空,连站立都显得勉强。 就在他勉强将青铜小镜和那装有氤氲紫气的玉瓶(混沌源气)收起,准备先行疗伤的刹那—— “嗡!” 石室唯一的出口处,光幕剧烈波动,数道身影带着浓烈的杀意与贪婪,踉跄着冲了进来!正是林轩、炎烈、石岳、洛璃,以及勉强压制伤势的苏玉卿等残存的五宗顶尖弟子!他们虽然个个带伤,状态比宁寒好不了多少,但人数占据绝对优势,而且目光死死锁定在宁寒身上,那眼神,如同饿狼盯着肥美的猎物。 “交出传承!还有那面镜子!”炎烈脾气最为火爆,尽管胸前一道剑伤深可见骨,依旧率先怒吼,周身残余的火灵之力躁动不安,使得石室温度骤升。 石岳一言不发,只是向前重重踏出一步,地面微震,那岩石般的压迫感即便在重伤下也令人心悸。他目光灼灼,显然对那能淬炼肉身、可能蕴含土行本源的混沌源气志在必得。 洛璃俏脸冰寒,玄水珠悬浮掌心,水波流转,封锁了宁寒可能闪避的侧翼。苏玉卿则站在稍后位置,玉扇轻摇,眼神阴鸷,不知在盘算什么,但那股无形的精神压力已然笼罩下来。 压力最大的,是林轩。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血渍,玄雾宗袍破损多处,但他手中的剑依旧稳定,眼神如同万载寒冰,死死钉在宁寒身上。“木小白,或者我该叫你宁寒?”他声音嘶哑,带着刻骨的寒意,“隐藏得够深!双天阶灵根,五行道基……难怪能得五位尊者青睐。但这传承,你不配拥有!交出来,我可留你全尸!” 宁寒心头凛然,林轩果然知道了他的部分根脚!他强提一口气,五行锋出现在手中,剑尖微颤,却依旧指向众人,眼神没有丝毫退缩:“想要?自己来拿!” “找死!”炎烈第一个按捺不住,怒吼一声,凝聚起最后的力量,一拳轰出!虽然威力远不及全盛时期,但那灼热的拳风依旧足以撕裂金石! 几乎同时,石岳也动了,如同蛮象冲撞,简单直接的一拳砸向宁寒面门!洛璃玉手轻挥,数道玄冰剑气悄无声息地封死宁寒退路。苏玉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道无形的精神尖刺直刺宁寒识海! 面对这四面八方的围攻,宁寒此刻的状态根本无力硬接!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正要不顾一切催动刚刚认主、尚不熟悉的往生镜—— “妈的!以多欺少,当老子不存在吗?!”一声狂暴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石猛如同疯虎般从侧面冲出,他双臂依旧不自然下垂,显然伤势未愈,但他竟直接用身体撞向了石岳的侧腰!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石大哥!”宁寒惊呼。 “轰!”石猛被石岳一拳余波扫中,再次喷血倒飞,重重砸在墙壁上,但他这舍身一撞,也成功让石岳身形一滞,攻势出现了瞬间的偏差。 “乾坤借法,巽风听令!疾!”玄玑子尖细的声音同时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绕到另一侧,双手各捏一张青光闪耀的符箓,猛地拍在地上!刹那间,石室内狂风骤起,并非攻击,而是扰乱了所有人的灵力感知和身形稳定性,让炎烈的拳风、洛璃的剑气都出现了些许偏移和涣散! “两个碍事的废物!先宰了你们!”炎烈怒火更盛,转移目标,一道火蛇袭向玄玑子。苏玉卿也眉头一皱,音波转向石猛,试图干扰其心神。 宁寒压力骤减,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云隐步强行施展,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最主要的攻击,但左肩依旧被一道玄冰剑气擦过,瞬间覆盖上一层寒霜,行动再受制约。 场面瞬间陷入混战。石猛和玄玑子自知不敌,完全采取游斗和骚扰战术,拼命为宁寒创造机会。石猛凭借悍勇,一次次硬撼,伤势不断加重;玄玑子符箓、阵法尽出,脸色越来越白,显然消耗巨大。 宁寒心中焦急万分,他知道这样下去,石猛和玄玑子必死无疑!他试图沟通往生镜,但这古宝灵性极高,在他状态如此之差时,响应极其缓慢。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林轩,动了! 他并非攻击宁寒,而是身化剑光,如同鬼魅般切入战团!目标——竟是正与石猛缠斗的石岳后背! “玄雾绝杀·破云!” 一道凝练到极致、几乎透明的剑气,悄无声息却又快如闪电,直刺石岳后心要害! 石岳全部心神都在石猛身上,根本没料到同为五大宗弟子的林轩会突然对自己下此毒手!等他察觉到危机时,已然晚了半步! “噗嗤!” 剑气虽因林轩重伤而威力大减,但依旧犀利地破开了石岳仓促凝聚的护体金罡,在他后背上留下一个深可见骨的血洞! “林轩!你!”石岳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猛地回身,一拳逼退林轩,但伤势加重,气息瞬间萎靡了一大截,难以置信地瞪着林轩。 这一幕,也让炎烈、洛璃、苏玉卿等人攻势一滞,惊疑不定地看向林轩。 林轩持剑而立,脸色冷漠,扫视众人:“传承归我玄雾宗,此人(指宁寒)亦需由我玄雾宗处置。谁敢再上前,休怪林某剑下无情!”他语气霸道,仿佛刚才偷袭的不是他一般。 炎烈怒极反笑:“好你个林轩!想吃独食?凭你也配!” 洛璃眼神闪烁,没有开口。苏玉卿则露出玩味的笑容,似乎乐于见到内讧。 宁寒也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林轩会在这个时候出手“帮”他,虽然这帮助的目的显然不纯。但无论如何,这确实暂时缓解了他们的必死之局。 “走!”林轩看也不看宁寒,只是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剑锋遥指出口方向,意思很明显,让宁寒趁机离开。 石猛和玄玑子虽然也疑惑,但此刻保命要紧。玄玑子立刻甩出最后几张扰乱视线的“迷烟符”,石猛强撑着拉起宁寒,就要向出口冲去。 然而,就在宁寒经过林轩身侧,心神因这突如其来的转机而出现一丝松懈的刹那—— 异变陡生! 林轩眼中杀机暴涨,那一直压抑的、对宁寒根脚的嫉妒、对败于其手的屈辱、对传承的贪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死吧!” 他手中长剑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原本指向出口的剑锋,以超越之前任何一招的速度和刁钻角度,如同隐藏在阴影中的毒蛇,毫无征兆地直刺宁寒毫无防备的丹田气海!这一剑,汇聚了他残存的所有灵力与毕生剑道精华,狠辣、决绝,就是要废掉宁寒道基,绝其后路! “小心!” “木老弟!” 石猛和玄玑子的惊呼声同时响起!他们距离最近,看得最清楚,但想要救援已然来不及! 宁寒浑身的汗毛在这一瞬间倒竖!极致的死亡危机让他几乎窒息!他完全没料到,林轩所谓的“帮助”,竟是为了这毫无防备下的绝杀一击!仓促之间,他只能勉强侧身,将五行道台的灵力疯狂向后背凝聚,同时神识疯狂催动往生镜! “噗——!” 长剑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宁寒的后背,并非丹田,但也是靠近心脏的要害!凌厉无匹的剑气瞬间在他体内炸开,疯狂破坏着他的经脉脏腑! “呃啊!”宁寒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前后伤口飙射而出,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前扑去,意识瞬间陷入模糊! “林轩!我日你祖宗!”石猛目眦欲裂,看到宁寒重伤濒死,他彻底疯了!不顾自身重伤,燃烧起本就所剩无几的气血,双戟如同疯魔般砸向林轩! 玄玑子也是双眼通红,再无平日半分嬉笑,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手中那出现裂痕的罗盘上!“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困龙锁!” 罗盘爆发出最后的刺目光芒,一道由无数符文构成的锁链虚影凭空出现,瞬间缠绕向林轩!这是他以本命精血催动的禁术,代价巨大! 林轩也没料到石猛和玄玑子反应如此激烈,更没料到玄玑子还有这等搏命手段。他刚发出绝杀一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顿时被那符文锁链困住片刻,动作一滞。 “轰!”石猛燃烧气血的双戟狠狠砸在林轩的剑上,巨大的力量让林轩虎口崩裂,长剑几乎脱手,整个人也被震得踉跄后退。 趁此机会,玄玑子一把抱起已经昏迷的宁寒,对着状若疯魔的石猛嘶吼道:“走!快走!!” 石猛血红着双眼,也知道再不逃就真的全交代在这里了。他狠狠瞪了林轩一眼,转身与玄玑子一起,撞向那出口的光幕! “哪里走!”炎烈、石岳等人此刻也反应过来,纷纷出手阻拦。 但石猛和玄玑子已是强弩之末,完全不顾自身防御,只求突围。石猛以身体硬抗了炎烈一道火掌,后背瞬间焦黑一片;玄玑子则被苏玉卿一道音波扫中,七窍都渗出血丝。 终于,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三人身影没入了光幕,消失不见。 石室内,只剩下暴怒的林轩、以及其他各怀鬼胎的五宗弟子。传承已被带走,他们此番洞府之行,可谓损失惨重,一无所获。 林轩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他看着光幕方向,握剑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宁寒……你逃不掉!” 第七十九章 绝境遁逃 穿过光幕,并非回到来路,而是一条陌生的、布满钟乳石的幽暗地下通道。冰冷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淡淡的硫磺气息。 “噗通!” 玄玑子和石猛几乎是摔落在地,两人都已是油尽灯枯。石猛后背焦黑,皮开肉绽,气息微弱;玄玑子七窍流血,神魂受创,抱着宁寒的手都在剧烈颤抖。 宁寒昏迷不醒,面色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林轩那一剑蕴含的凌厉剑气还在他体内肆虐,破坏着他的生机,鲜血不断从前后两个恐怖的伤口涌出,将玄玑子的道袍染得一片猩红。 “木…木老弟…”石猛挣扎着爬过来,看到宁寒的惨状,虎目含泪,声音哽咽。他试图运功帮宁寒疗伤,但自己体内也是乱七八糟,稍一运力就气血逆冲,喷出一口淤血。 玄玑子强忍着识海如同针扎般的剧痛,颤抖着手探向宁寒的鼻息和脉搏,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不行…剑气侵蝕心脉,生机在快速流逝…普通丹药…没用…” 他急忙去翻自己的储物袋,拿出最好的疗伤丹药,塞进宁寒嘴里,又掏出金疮药敷在宁寒前后伤口上。但那丹药入口,药力却被宁寒体内狂暴的剑气瞬间绞散,难以吸收。金疮药更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止住那蕴含着剑意的流血。 “怎么办…小牛鼻子…你办法多…快想想办法啊!”石猛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抓着玄玑子的胳膊吼道,他自己却因用力过猛,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玄玑子脸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自责。“贫道…贫道学艺不精…这剑气太过凌厉…已伤及根本…除非有元婴大能亲自出手,或者…或者有蕴含磅礴生机的天地灵物…” 就在两人束手无策,眼看宁寒气息越来越弱之际—— 嗡… 一声轻微的嗡鸣自宁寒怀中响起。是那面青铜往生镜!它似乎感应到了主人濒死的状态,自动散发出淡淡的、温润的清辉。清辉笼罩住宁寒的伤口,那不断涌出的鲜血,竟然奇迹般地减缓了速度,虽然未能完全止住,但那股凌厉的、不断破坏生机的剑意,似乎被这清辉稍稍压制了一丝! “有用!这镜子有用!”石猛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地喊道。 玄玑子也精神一振,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只是压制…治标不治本…他的生机还在流失…” 他看着宁寒苍白的面容,猛地一咬牙,“不能待在这里!林轩那些人随时可能追来!我们必须找个更隐蔽的地方!” 他强撑着站起来,环顾四周。这条地下通道错综复杂,不知通往何处。“石大哥,还能动吗?我们得离开这里!” 石猛咬着牙,用双戟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每一步都牵扯着背后的烧伤,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他眼神坚定:“能!老子就是爬,也要把木老弟带走!” 玄玑子将宁寒背在自己并不宽阔的背上,用撕下的道袍条勉强固定。往生镜的清辉持续散发着,勉强吊住宁寒一口气。石猛则在前面踉跄开路,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三人在这黑暗的地下通道中,如同三只受伤的野兽,艰难地跋涉。每走一步,都伴随着痛苦的喘息和汗水。通道内并非安全,偶尔有栖息在黑暗中的毒虫妖兽被惊动,发动袭击。若是平时,这些低阶妖兽随手可灭,但此刻,却需要石猛和玄玑子拼尽全力才能应付,让他们的伤势雪上加霜。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条地下暗河,河水冰冷刺骨,散发着浓郁的阴气。河对岸,有一个被垂落藤蔓遮掩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 “过河!那边洞口隐蔽!”玄玑子判断道。 石猛二话不说,率先踏入河中,冰冷的河水让他背后的烧伤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他闷哼一声,却依旧稳稳地站在齐腰深的水中,回头伸手:“把小…木老弟给我!” 玄玑子小心翼翼地将宁寒递过去,然后自己也踏入河中,刺骨的阴气让他打了个寒颤,神魂的伤势似乎都被引动。 三人艰难地渡过暗河,钻进那狭窄的洞口。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窟,干燥,隐蔽,似乎暂时安全。 将宁寒轻轻放在地上,石猛和玄玑子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连动弹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往生镜依旧散发着微光,笼罩着宁寒,但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若有若无。 石窟内一片死寂,只有三人沉重的呼吸声和暗河流动的隐约水声。 “小牛鼻子…木老弟他…”石猛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玄玑子没有回答,他只是艰难地挪动身体,靠在石壁上,看着气息微弱的宁寒,又看了看手中那已经彻底黯淡、布满裂痕的本命罗盘,眼中充满了悲凉和决绝。 “石大哥…”玄玑子声音沙哑地开口,“如果我们能活下去…贫道请你喝我们天道观最好的‘悟道茶’…” 石猛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玄玑子话语中蕴含的绝望与不舍,他这粗豪的汉子,眼眶再次红了,重重地“嗯”了一声。 绝望的气息,在这小小的石窟中弥漫。他们拼尽一切,也只是暂时逃出了围攻,但宁寒的伤势,以及他们自身的状态,已然将他们逼入了真正的绝境。 第八十章 残躯燃血途 石窟内,时间仿佛凝滞。唯有宁寒胸口的微弱起伏,证明他还顽强地留存着一丝生机。往生镜的清辉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勉强维系着那脆弱的平衡。 石猛背后的烧伤在阴寒环境下开始恶化,流出发黄的组织液,他咬着牙,撕下内衣布条,蘸着冰冷的暗河水,笨拙地清理伤口,每一次触碰都让他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直流,但他硬是一声不吭。 玄玑子情况更糟,神魂受创带来的眩晕和刺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他盘膝坐在地上,试图运转天道观的静心法诀稳住伤势,但收效甚微,脸色依旧灰败。 “不行…不能这么等下去…”玄玑子猛地睁开眼,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决然,“木道友的伤势拖不得,这镜子…也撑不了太久。” 他目光扫过石窟,最终落在那条流淌的暗河上。“此地阴气浓郁,虽不利于疗伤,但或许能掩盖我们的气息,暂避追兵。我们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尽快恢复一丝行动力,然后…找到出路,或者…找到能救木道友的东西!” 石猛重重捶了一下地面,碎石飞溅:“他娘的!都怪老子没用!要是再强一点…”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玄玑子打断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宁寒身边,再次检查他的状况。往生镜的清辉似乎又黯淡了一分,宁寒的脉搏也愈发微弱。 玄玑子脸上闪过一丝肉痛,但随即化为坚定。他小心翼翼地从自己贴身的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用万年温玉打造的玉盒。打开玉盒,里面是三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浓郁生机与道韵的紫色丹药,丹药表面有着天然的云纹,异香扑鼻。 “这是…‘紫府续命丹’?”石猛倒吸一口凉气,他认得此丹,这是传说中的保命神丹,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能吊住性命,滋养神魂,修复肉身,每一颗都价值连城,有价无市!没想到玄玑子身上竟有此等重宝! 玄玑子没有犹豫,取出一枚,小心翼翼地撬开宁寒的嘴,将丹药送入其口中,并以自身微弱的灵力助其化开。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润磅礴的生机洪流,涌入宁寒几乎干涸的经脉和破碎的脏腑。 刹那间,宁寒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微弱的呼吸似乎也强劲了一分,体内那肆虐的剑气仿佛被这股强大的生机暂时压制了下去。往生镜的清辉似乎也受到滋养,稳定了不少。 “有用!”石猛惊喜道。 玄玑子却脸色更加苍白,他给石猛和自己也各服下了一颗普通的疗伤丹药,然后沉声道:“紫府续命丹只能暂时稳住他的伤势,争取时间。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林轩那些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地下通道虽然复杂,但未必安全。” 他看向石猛:“石大哥,你伤势主要在体表,恢复起来快些。贫道需要你护法两个时辰,贫道要强行施展‘小周天蕴神术’,暂时压制神魂之伤,否则我们根本走不远。” 石猛深知此刻情况危急,重重拍着胸脯(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你放心!有老子在,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玄玑子点点头,不再多言,立刻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他头顶隐隐有清气缭绕,脸色时而潮红时而惨白,显然那“小周天蕴神术”对他负担极大。 石猛则强忍剧痛,提着双戟,如同门神般守在洞口,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暗河流动的声音,此刻在他耳中如同催命符。 两个时辰,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当玄玑子再次睁开眼时,他眼中的疲惫稍减,虽然神魂之伤并未痊愈,但至少暂时被压制住了,恢复了部分行动力和神识。他看了一眼宁寒,在紫府续命丹和往生镜的双重作用下,状态似乎稳定了一些,但依旧昏迷。 “走!”玄玑子背起宁寒,语气果断。 石猛点头,两人再次踏入冰冷的暗河,沿着水流向下游跋涉。他们不知道前方是绝路还是生机,但停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这一次,他们的运气似乎用尽了些。没走多远,通道前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黑暗中亮起了数十点猩红的光芒——是一群栖息在此地的“阴蚀水蛭”!这些水蛭个体实力不强,但数量众多,口器锋利,能分泌麻痹神经的毒素,更喜吸食修士精血! “妈的!屋漏偏逢连夜雨!”石猛骂了一句,握紧了双戟。 玄玑子脸色凝重,他现在能动用的神识和灵力有限。“不能缠斗!冲过去!” 石猛怒吼一声,再次燃烧起本就稀薄的气血,双戟舞动如风,在前面开路,将扑上来的水蛭绞碎。玄玑子则紧随其后,不断抛出低阶的“驱邪符”和“火球符”,虽然威力不大,但也能暂时逼退水蛭。 然而,水蛭数量实在太多,杀之不尽。石猛本就重伤,强行催谷之下,伤势反复,动作渐渐迟缓,腿上、胳膊上被水蛭咬中了数处,麻痹感开始蔓延。玄玑子为了护住背上的宁寒,后背也被几只水蛭吸附上,毒素入体,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快!前面有光!”玄玑子强提精神,指着前方隐约透出的一丝微光喊道。 那是通道的出口! 两人精神一振,拼尽最后力气向前冲去!终于,他们冲出了阴暗的水道,重重摔落在一片布满苔藓、湿滑的河滩上。刺眼的阳光(或许是洞府内模拟的天光)让他们一时有些不适。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股凌厉的杀意骤然锁定了他 第八十章 绝河死战 河滩之上,阳光(或是洞府内模拟的天光)刺破水汽,映照出三人狼狈不堪的身影。然而,这短暂的光明并未带来希望,反而如同舞台的追光,将他们彻底暴露在绝境之下。 河滩对面,以及他们来时方向的通道口,数道身影缓缓走出,堵死了所有退路。为首的,正是脸色阴沉如水的林轩!他手中的长剑虽已归鞘,但那冰冷的杀意比剑锋更刺骨。他身旁,是勉强压制伤势的炎烈、石岳,以及眼神复杂的洛璃。苏玉卿则不见踪影,不知是伤势过重未能跟来,还是另有所图。 “逃?还能逃到哪里去?”林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彻骨的寒意,在空旷的河滩上回荡,“交出传承与古镜,给你们一个痛快。” 石猛和玄玑子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他们拼尽一切,终究没能摆脱追兵。此刻,两人已是强弩之末,石猛身中水蛭毒素,动作迟滞,玄玑子神魂摇曳,灵力枯竭,而宁寒,依旧昏迷不醒,全靠往生镜和紫府续命丹吊着一口气。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石猛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将宁寒护在身后,双戟横在胸前,尽管手臂因毒素而微微颤抖,眼神却依旧悍勇如初,“想要动木老弟,先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玄玑子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将宁寒往身后更安全的地方挪了挪,然后站直了身体,尽管他的道袍已被鲜血和河水浸透,破烂不堪,但他瘦小的身躯此刻却挺得笔直。他手中扣住了最后几张符箓,那是他压箱底的、用以同归于尽的“爆炎符”和“碎魂符”。 没有多余的废话,战斗在瞬间爆发! 炎烈第一个动手,他伤势不轻,但脾气最为暴躁,隔空一拳,一道凝练的火柱便轰向石猛!他恨极了这个屡次坏他好事的蛮汉。 石猛怒吼,双戟交叉,土黄色灵力爆发,硬生生挡住火柱,但脚下的岩石瞬间龟裂,他整个人被推得向后滑行数丈,一口鲜血忍不住喷出,手臂上的伤口崩裂,黑血直流。 几乎同时,石岳也动了。他目标明确,直指玄玑子背后的宁寒!他如同一辆失控的战车,无视了玄玑子撒出的符箓光芒,一拳直捣黄龙!那些低阶符箓在他强悍的肉身上炸开,只留下些许焦痕,根本无法阻挡其步伐。 “休想!”玄玑子尖啸,手中最后三张“爆炎符”同时激发!轰!轰!轰!三团巨大的火球在石岳身前炸开,狂暴的能量终于将他前冲的势头阻了一阻,炙热的火焰将他须发烧焦,皮肤灼伤。 但石岳只是晃了晃脑袋,眼神更加凶戾,再次踏步前冲! 而林轩,他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宁寒!他身化剑光,并非直线,而是以一种玄奥的轨迹绕过正面的石猛和侧翼的玄玑子,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宁寒躺倒之处的上空,剑指一点,一道凝练至极的玄雾剑气,如同毒蛇吐信,直刺宁寒眉心!他要彻底断绝这个心腹大患的所有生机! 这一剑,快!准!狠!超越了之前任何一次攻击! “不!!”石猛和玄玑子同时发出绝望的嘶吼!他们都被各自的对手死死缠住,根本无法回援! 眼看宁寒就要被这一剑洞穿头颅,魂飞魄散—— 嗡!!! 一直安静悬浮在宁寒胸口、散发着微弱清辉的青铜往生镜,在这一刻,仿佛被这极致的死亡危机彻底激发!镜身猛地一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并非攻击,而是在宁寒身前形成了一片扭曲的、如同水波般荡漾的空间屏障! 林轩那志在必得的一剑,刺入这片扭曲空间,竟如同泥牛入海,速度骤降,轨迹偏移,凌厉的剑气被那荡漾的空间涟漪层层削弱、分解!最终,剑尖在距离宁寒眉心不足三寸的地方,力竭而止! “什么?!”林轩瞳孔骤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这面古镜的护主之能,远超他的想象!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异变再生! 一直昏迷的宁寒,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那双眼眸之中,没有了平日的沉静,也没有了重伤的虚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左眼仿佛有五行轮转生灭,右眼则倒映出往生镜的虚影,深邃如同万古星空!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他自身五行灵力、往生镜清辉以及紫府续命丹磅礴生机的混乱而强大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凶兽,骤然苏醒!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从宁寒喉咙中挤出!他仿佛失去了理智,完全凭借本能行动!只见他猛地抬手,并非施展任何剑诀,而是五指成爪,直接抓向了近在咫尺的林轩长剑! “找死!”林轩虽惊不乱,手腕一抖,剑气再次爆发,就要将宁寒的手掌绞碎! 然而,宁寒的手掌在触碰到剑锋的刹那,其上萦绕的混沌光芒大盛!五行灵力以一种极其狂暴、却又暗合某种玄奥规律的方式运转,竟硬生生抵住了剑气的切割!同时,他空着的左手并指如剑,指尖缭绕着灰黑色的死寂之气(源自往生镜和其自身经历),闪电般点向林轩的丹田! 这一指,毫无章法,却狠辣刁钻,直指要害!更蕴含着一丝令人心悸的、仿佛能侵蚀生机的诡异力量! 林轩脸色大变,他从未见过如此古怪、如此不要命的打法!宁寒此刻的状态,完全不像是重伤垂死之人,反而像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燃烧一切的洪荒凶兽!他不得不收剑回防,身形暴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诡异的一指。 而宁寒在一击逼退林轩后,并没有追击,他眼中的混沌光芒急速闪烁,身体摇晃了一下,似乎那短暂的爆发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他猛地转头,看向正在苦苦支撑的石猛和玄玑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声音。 “木…木老弟?!”石猛看到宁寒醒来,又惊又喜,但看到他诡异的状态,心中更是担忧。 玄玑子也是心神剧震,他敏锐地感觉到,宁寒此刻的状态极不稳定,像是回光返照,又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激发了潜能,但无论如何,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走!带他走!”玄玑子对着石猛嘶声喊道,同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将手中最后一张、也是威力最大的一张“小挪移符”拍在了石猛身上!这张符箓本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最后保命底牌,此刻毫不犹豫地用了出来! “小牛鼻子!你!”石猛一愣。 “快走!!!”玄玑子咆哮着,同时双手结印,一口心头精血喷出,洒在身前地面!他要以自身残存的生命力和神魂之力,强行布下一座临时的小型“两仪微尘阵”,哪怕只能阻挡追兵片刻! 光芒在石猛身上亮起,空间之力开始波动。 林轩、炎烈、石岳见状,脸色皆变,立刻全力出手,想要打断这传送! “拦住他们!”洛璃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手中玄水珠光芒一闪,一道柔和却坚韧的水幕出现在炎烈和石岳面前,虽然瞬间就被两人击破,但也成功延缓了他们的攻势一瞬! 就是这一瞬! 嗡! 小挪移符的光芒彻底笼罩了石猛和被他一把抱起的宁寒!两人的身影在光芒中迅速变淡、虚化! “玄玑子!!!”石猛看着那个以燃烧生命为代价,独自面对众多强敌的瘦小身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声。 玄玑子背对着他们,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却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仿佛在说……保重。 下一刻,光芒爆闪,石猛和宁寒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河滩上。 而几乎在他们消失的同时,林轩的剑,炎烈的火,石岳的拳,也狠狠轰击在了玄玑子那仓促布下的、摇摇欲坠的“两仪微尘阵”上! 轰隆隆——!!! 阵法光幕如同泡沫般碎裂,狂暴的能量瞬间将玄玑子瘦小的身影吞没…… 河滩上,只剩下暴怒的林轩等人,以及那逐渐消散的能量余波和……一片死寂。 第八十一章 残躯新生隙 小挪移符的光芒裹挟着石猛和宁寒,在空间通道中经历了一阵天旋地转的撕扯。石猛死死抱住昏迷后再次陷入沉寂的宁寒,用自己的身体承受着大部分空间压力,本就重伤的躯体更是雪上加霜,意识几近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噗通!” 重重坠地的撞击感将石猛几乎涣散的意识拉回了几分。刺骨的冰寒瞬间包裹了他,冰冷的地下河水灌入口鼻,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挣扎着浮出水面,发现自己落在了一条陌生且更加宽阔汹涌的地下暗河中。四周是嶙峋的漆黑岩壁,头顶是垂落的巨大钟乳石,环境幽暗,只有一些发光的苔藓和矿物提供着微弱的光源,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和某种古老霉变混合的气味。 “木老弟!”石猛第一时间看向怀中的宁寒。宁寒依旧昏迷,脸色苍白,但胸口尚有微弱的起伏,那面青铜往生镜紧紧贴在他的胸口,散发着比之前更加稳定、却也更加内敛的温润清辉,似乎在持续对抗着体内的剑气,并缓慢滋养着他的生机。紫府续命丹的药效显然还在发挥作用。 石猛稍稍松了口气,随即无边的疲惫和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他强撑着,拖着宁寒,艰难地爬上一处相对干燥的岩石平台。检查自身,背后的烧伤因河水浸泡而溃烂发白,水蛭毒素让半边身体麻痹,内腑更是如同移位般绞痛。他知道,自己也快到极限了。 “小牛鼻子…”想起玄玑子最后决绝的背影,石猛这铁打的汉子眼眶再次湿润,心中充满了悲愤与无力感。他狠狠一拳砸在岩石上,骨节破裂,鲜血直流,却远不及心中的痛。 与此同时,那片爆发最终之战的河滩之上。 能量风暴缓缓平息。林轩持剑而立,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神识反复扫过那片被轰击得一片狼藉的区域,除了焦黑的土地和散落的破碎阵盘残片,再无他物。玄玑子那瘦小的身影,已然在刚才那集火一击下,灰飞烟灭,形神俱… 至少在林轩等人的感知中,是如此。 “哼,便宜那牛鼻子了!”炎烈啐了一口,胸膛剧烈起伏,他的伤势也不轻。 石岳沉默地看着那片焦土,不知在想什么。 洛璃眼神复杂,悄然收起了玄水珠,她最后那一下阻拦,已是仁至义尽,此刻自然不会多言。 “搜!”林轩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他们动用的是小挪移符,距离不会太远,必定还在这洞府某处!宁寒重伤垂死,石猛也是强弩之末,他们跑不了多远!”传承和古镜的诱惑,让他无法放弃。 几人立刻分散开来,沿着暗河上下游以及可能的岔路展开搜索。然而,这地下世界错综复杂,宛如迷宫,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刻意隐藏的两人,谈何容易。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亦或是无法感知到。 就在那能量风暴彻底吞噬玄玑子肉身,阵法光幕破碎的最后一刹那,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与逸散灵气融为一体的真灵之光,被一股玄之又玄、仿佛源自规则本身的力量悄然卷起,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托住,瞬间没入了虚空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并非普通的魂魄离体,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涉及本源的真灵,被一种远超在场众人理解范畴的方式接引而去。或许,这与天道观那神秘莫测的传承,与玄玑子最后燃烧生命神魂施展的秘法,甚至与那面已然认宁寒为主的往生镜冥冥中的一丝牵连,都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阴暗的岩石平台上,石猛喘着粗气,撕下身上还算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自己背后的伤口,又小心翼翼地将宁寒的伤口也处理了一下。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 他看着昏迷的宁寒,又看了看四周绝望的环境,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涌上心头。前有未知险境,后有强大追兵,同伴生死不明(在他认知中),自身重伤濒死…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绝境。 “不能放弃…小牛鼻子用命换来的机会…不能放弃…”石猛喃喃自语,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盘膝坐下,试图运转宗门炼体功法,哪怕只能恢复一丝力气也好。 时间一点点流逝,地下暗河奔流不息,仿佛永恒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一整天。 一直昏迷的宁寒,手指忽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长长的睫毛颤动,似乎想要睁开双眼。 石猛立刻被这细微的动静惊醒,紧张地凑过去:“木老弟?木老弟你醒了?” 宁寒的眼皮艰难地抬起了一条缝隙,眼神依旧涣散而虚弱,但比起之前的死寂,多了一丝生机。他看到了石猛焦急而疲惫的脸庞,嘴唇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石…大哥…玄玑子…他…” 石猛鼻子一酸,虎目含泪,摇了摇头,哽咽道:“小牛鼻子他…为了让我们逃走…他…” 后面的话,石猛说不下去了。 宁寒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虽然虚弱,但一股深切的悲痛和愤怒依旧穿透了身体的桎梏。他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精于算计,却又在关键时刻无比可靠的小道士… 终究还是…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安静悬浮的青铜往生镜,忽然再次发出了微光。这一次,不再是治疗性的清辉,镜面上,极其模糊地、一闪而逝地掠过了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灵光轨迹,仿佛指向了某个遥远而未知的方向。 这异动极其微弱,连宁寒自己都未曾清晰感知,更别提心神激荡的石猛了。 但这似乎是一个信号。宁寒深吸一口气,压下了翻腾的情绪,感受着体内依旧肆虐但被暂时压制的剑气,以及紫府续命丹残留的磅礴药力。他知道,自己还不能死,玄玑子的牺牲不能白费,石大哥还在身边,外面的仇人还在虎视眈眈… “石…大哥…”他再次开口,声音虽然依旧微弱,却多了一丝坚毅,“我们…得离开这里…往前…走…” 他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但停留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那往生镜刚才一闪而逝的异动,或许只是错觉,但也或许…是一线冥冥中的指引。 石猛重重点头,抹了把脸,将悲愤化为力量:“好!老子背你走!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咱们就闯出去!” 他小心翼翼地将宁寒再次背起,感受着那轻了许多却依旧沉重的分量,咬了咬牙,迈开如同灌铅的双腿,沿着汹涌的暗河,向着未知的、黑暗的前方,一步一步,艰难地跋涉而去。 身后,是战友用生命铺就的生路;前方,是弥漫着绝望与未知的黑暗。但只要还活着,只要还能走,希望,就未曾完全湮灭。而那悄然遁去的一缕真灵,似乎也在预示着,这场波澜,远未到结束之时。 第八十二章 绝处破镜 冰冷刺骨的地下河水在身旁咆哮奔腾,嶙峋的岩石如同蛰伏的巨兽骨架,散发着亘古的荒凉。石猛背着宁寒,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苔藓上,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力竭倒下。他背后的烧伤早已麻木,水蛭毒素带来的麻痹感蔓延至半边身子,全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在强行支撑。 “石…大哥…放我下来…你自己走…”宁寒微弱的声音在石猛耳边响起,气若游丝。他能感受到石猛身体的颤抖和那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 “放屁!”石猛低吼一声,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老子答应过小牛鼻子…要带你出去!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别想自己躺下!” 他咬紧牙关,又往前艰难跋涉了近百丈,目光忽然锁定在岩壁上方一道不起眼的裂缝。那裂缝狭长,离地约莫两三丈,内部似乎有干燥的空气微微流动。 “那里…上面有个缝,看起来能藏人!”石猛精神一振,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手脚并用,背着宁寒,硬生生靠着岩壁上凸起的石头和顽强的毅力爬了上去。 裂缝内部果然别有洞天,是一个仅容两三人栖身的狭窄小洞穴,虽然逼仄,但干燥,没有水迹,更重要的是入口隐蔽,易守难攻。 “噗通!”石猛将宁寒小心翼翼放下,自己则彻底脱力,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混杂着血水从额头淌下,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暂时…安全了…”石猛喘匀了气,艰难地撑起身子,开始检查宁寒的伤势。当他撕开宁寒那被鲜血浸透、早已凝固板结的衣袍,看到前后那两个依旧残留着凌厉剑意、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时,这铁打的汉子眼眶又红了。 “林轩那个杂碎…老子迟早劈了他!”石猛咬牙切齿,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心疼。他连忙翻找自己的储物袋,拿出所剩不多的疗伤药粉,小心翼翼地敷在宁寒的伤口上。然而,那药粉刚一接触伤口,就被一股无形的剑气搅散,效果微乎其微。 宁寒脸色苍白如纸,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他感受到石猛的动作,虚弱地开口:“没用的…石大哥…林轩的剑气…已侵入肺腑经络…寻常丹药…难以化解…”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石猛急得额头青筋暴起。 宁寒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腰间的储物袋:“里面…有个白玉瓶…断脉续筋丹…” 石猛闻言,立刻手忙脚乱地翻找,很快摸出了一个触手温润的白玉瓶。拔开瓶塞,一股沁人心脾的奇异药香瞬间弥漫在小小的洞穴内,让人精神一振。瓶内躺着三颗龙眼大小、表面有着天然云纹的乳白色丹药,灵光氤氲。 “这就是能续接经脉的灵丹?”石猛又惊又喜,连忙倒出一颗,小心喂入宁寒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和却磅礴无比的药力洪流,如同甘霖般涌入宁寒近乎干涸、寸寸断裂的经脉。这股药力极其神奇,并非强行冲击,而是如同最灵巧的工匠,开始缓慢而坚定地修复、接续那些受损的经络,并温和地包裹、消磨着林轩残留的凌厉剑气。 与此同时,一直紧贴宁寒胸口的青铜往生镜,也再次散发出温润的清辉,与断脉续筋丹的药力相辅相成,共同滋养着他近乎崩溃的肉身与神魂。 “呼——”宁寒长长舒了一口气,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药力…需要时间化开…石大哥,你也快疗伤…” 石猛见丹药起效,心下稍安,重重点头:“好!你也抓紧!”他自己也服下几颗普通的疗伤丹药,盘膝坐下,开始运转落云宗的炼体功法《山岳诀》,引导药力修复背后可怕的烧伤和受损的经脉。他身上的水蛭毒素,则需要靠自身浑厚的气血和灵力一点点逼出。 洞穴内陷入了沉寂,只有两人悠长而略显艰难的呼吸声,以及地下暗河永不疲倦的奔腾之声。 时间在这片黑暗的地下世界中失去了意义。 一天,两天…… 宁寒如同老僧入定,绝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深沉的入定状态。断脉续筋丹的药效极其霸道,重塑经脉的过程更是伴随着刮骨剜心般的剧痛。他额头上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时而微微痉挛,但他始终紧守灵台一丝清明,以《九转玄雾诀》为基础,引导着药力和往生镜的清辉流转全身。 偶尔清醒的片刻,他便开始参悟脑海中那部得自往生镜的《五行轮回经》。这部经文博大精深,远超他以往接触的任何功法,直指五行本源与轮回真意。他尝试着按照经义,引导体内原本泾渭分行的五行灵力,开始构建一个初步的、相生相克的微小循环。 这个过程同样凶险,稍有差池便会导致灵力失控。但宁寒的神魂经过往生镜的淬炼,变得异常坚韧和敏锐,加上他本身完美五行道台的根基,竟让他一点点摸索到了门径。随着对《五行轮回经》理解的加深,他体内五行灵力的运转愈发流畅自然,对那肆虐剑气的消磨速度也加快了几分。 石猛的恢复方式则更为直接和粗暴。他如同磐石般枯坐,周身土黄色的灵力如同潮汐般涨落,背后的烧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脱落,露出新生的皮肉。逼出毒素的过程更是让他浑身毛孔都渗出带着腥臭的黑血,但他哼都不哼一声,只是咬牙硬扛。 一个月的时间,就在这种枯燥、痛苦却又充满希望的修炼中悄然流逝。 这一日,石猛体内忽然传出一阵低沉的轰鸣,如同山崩前的闷响!他周身气势陡然攀升,原本就魁梧的身躯似乎又膨胀了一圈,肌肉贲张,气血如同狼烟般直冲头顶(虽在洞中,亦有异象),将洞穴内的尘埃都震得簌簌落下!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四射,恍若实质! “哈哈哈!他娘的!因祸得福!老子突破到筑基后期了!”石猛畅快的大笑声在洞穴内回荡,震得宁寒都从入定中醒来。 看着石猛精神焕发、气息浑厚远超从前的样子,宁寒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恭喜石大哥!” “嘿嘿!”石猛用力拍了拍自己更加结实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感觉现在浑身是劲!再碰上林轩那孙子,老子非得跟他好好算算账!”他凑到宁寒身边,关切地问,“木老弟,你怎么样?经脉接上了吗?” 宁寒微微颔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断脉已续,十成恢复了七八。林轩的剑气也化解了大半,只是…”他内视己身,苦笑道,“这次受伤太重,本源损耗不小,修为不升反降,跌落回了筑基初期顶峰。” “人能活着就好!修为掉了还能再练回来!”石猛大手一挥,浑不在意,“我看你气息比受伤前好像还凝练了些?” “嗯,”宁寒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五彩流光,“因参悟那《五行轮回经》,对灵力掌控更精微了些。而且…”他心念一动,尝试运转《五行轮回经》的法门。 霎时间,他丹田内的五行道台以前所未有的韵律缓缓旋转起来,青、红、黄、白、黑五色光华流转不息,相生相克,形成一个完美而稳固的内循环。一股远比同阶精纯、磅礴且带着一丝轮回不息意境的灵力波动自他体内弥漫开来! 轰! 仿佛打破了某种瓶颈,他跌落的气息开始急速回升,势如破竹般冲破了筑基中期的壁垒,并且一路稳固攀升,直至筑基中期顶峰才缓缓停下! “这…”石猛瞪大了眼睛,感受着宁寒身上那股深邃玄奥的气息,咂舌道,“木老弟,你这功法也太变态了吧?刚说完跌落,这就中期顶峰了?感觉比老子这筑基后期灵力都不遑多让啊!” 宁寒自己也有些意外,感受着体内奔腾不息、圆融自如的五行灵力,以及神魂中与那青铜往生镜更加清晰的联系,沉吟道:“是《五行轮回经》玄妙,加之此前底蕴积累,方能破而后立。”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悬浮在身前的青铜小镜,“而且,我感觉与此镜的联系更深了。”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往生镜。冰凉的触感传来,神识自然而然地沉入其中。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感应,他“看”到了镜内仿佛蕴含着一片无垠的、缓缓旋转的混沌漩涡,漩涡中心,有一点微光,如同沉睡的眼眸。 “它似乎…不止能护主和滋养…”宁寒喃喃自语,尝试着将一丝五行轮回灵力注入镜中。 嗡! 往生镜轻轻一颤,镜面不再是映照洞穴的景象,而是泛起了一层如水波般的涟漪,涟漪中心,隐隐浮现出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画面碎片——似乎是几条交错的地下通道,其中一条隐约有微光闪烁。 “这是…指引?”石猛凑过来,惊奇地看着镜中变幻的景象。 画面仅仅持续了三息便消散了,往生镜也恢复了古朴模样。 宁寒若有所思:“或许是吧。这洞府诡异莫测,有它指引,我们或许能更快找到出路,或者…找到离开后相对安全的方向。”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加坚定的光芒。 “那就干!”石猛豁然起身,握紧了背后的双戟,豪气干云,“伤好了,修为也突破了,还有宝贝指路!咱们是时候出去,跟那帮孙子好好算算总账了!” 宁寒也缓缓站起,虽然身形依旧略显单薄,但脊梁挺直如松,眼神锐利如剑。他收起往生镜,五行锋悄然出现在手中,发出细微的轻鸣。 “走吧,石大哥。”他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是时候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外面的恩怨,也该了结一下了。” 黑暗的洞穴中,两人如同磨砺后的利剑,锋芒初绽,踏着坚定的步伐,再次走向那未知而危险的前路。 第八十三章 荒原余烬与复仇的星火 压抑逼仄的地下通道仿佛没有尽头,唯有手中青铜古镜那微弱的指引,像黑暗中唯一的萤火,支撑着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不知又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光点,带着久违的、属于外界的气息。 “光!是出口!”石猛嗓门嘶哑,却透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他加快脚步,几乎是拖着宁寒冲向那越来越大的光斑。 当两人彻底钻出洞口,踉跄地站在坚实而滚烫的沙地上时,刺目的阳光如同亿万根金针,扎得他们几乎睁不开眼。习惯了地下永恒的昏暗,这突如其来的光明让两人都出现了短暂的眩晕。 石猛用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眯着眼,贪婪地呼吸着干燥灼热的空气,尽管这空气里满是沙尘味,却也带着自由的畅快。“他娘的!总算出来了!老子还以为要烂在那鬼地方了!” 宁寒同样以手遮阳,稍微适应了一下光线后,便立刻警惕地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死寂一片的黑漠荒原。黄沙莽莽,怪石嶙峋,炽烈的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微微生疼。与他们进入古修洞府前那人声鼎沸、遁光如织的景象截然不同,此刻的荒原上空空荡荡,别说人影,连只飞鸟都看不见,只有风掠过沙丘发出的呜呜声,如同鬼哭。 “人呢?都死绝了?”石猛也发现了不对劲,他瞪大了眼睛,极目远眺,除了起伏的沙丘和被风蚀得奇形怪状的岩石,再无他物。之前各大宗门扎营的痕迹,散修聚集的临时坊市,全都消失了,仿佛那场汇聚了南域众多修士的喧嚣,只是一场幻梦。 他有些不死心,扯着嗓子运足灵力大吼一声:“喂——!还有活人没有?!” 声音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连个回响都没有,迅速被广袤的荒原吞噬。 “别喊了,石大哥。”宁寒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看透的冷意,“看来洞府消失,活着出来的人,也都离开了。” “操!”石猛狠狠一脚踢在旁边的沙堆上,激起一片烟尘,“这就都跑了?林轩!炎烈!石岳!还有妙音阁那个阴阳人!这帮龟孙子,缩头乌龟!肯定是怕我们没死透,出来找他们算账,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越想越气,胸膛剧烈起伏,环顾这空无一人的荒原,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憋闷感涌上心头。“他奶奶的,这下麻烦了!他们这一跑,肯定是各回各的宗门老巢了!五大宗门啊,山门深重,守卫森严,咱们就两个人,这仇…这仇可怎么报?!” 石猛烦躁地抓着自己硬茬似的短发,在原地来回踱步:“难道就这么算了?小牛鼻子的血就白流了?老子这身伤就白挨了?不行!绝对不行!” 看着石猛如同困兽般焦躁愤怒,宁寒却缓缓走到一块被风沙磨平了棱角的巨石旁,伸手触摸着那滚烫粗糙的岩石表面,仿佛在感受其中蕴藏的亘古死寂。 “算了?”宁寒轻轻重复了一遍,转过头,看向石猛,嘴角竟勾起一丝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石大哥,怎么会算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寒冰的针,清晰地钉在荒原的风声里。 “玄玑子道友的命,要还。” “你我这身伤,要讨。” “他们既然敢动手,就要付出代价。” 石猛停下脚步,看着宁寒。此时的宁寒,明明刚刚重伤初愈,脸色还带着些许苍白,身形在广袤荒原的映衬下甚至显得有些单薄,但那双眼眸深处,却仿佛有两簇幽冷的火焰在静静燃烧,那是一种沉淀到极致、反而显得平静无波的杀意。 “可是…”石猛张了张嘴,眉头紧锁,“木老弟,不是哥哥我怂!五大宗门不是泥捏的!咱们势单力薄,怎么跟他们斗?难道直接打上山门去?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宁寒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岩石的灼热。他走到石猛面前,目光沉静如水:“石大哥,谁说报仇,就一定要立刻打上山门,闹得天下皆知?” 他顿了顿,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狼群捕猎,从不会正面冲击坚固的堡垒。它们会耐心等待,寻找落单的猎物,或者…在猎物必经之路上,设下陷阱。” 石猛眼睛微微一亮:“你的意思是…”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宁寒缓缓道,“他们可以躲在宗门里,但宗门弟子总要出来历练,总要执行任务,总要…争夺资源。南域很大,黑漠荒原也并非只有这一处机缘。” 他抬头,望向荒原尽头那模糊的地平线,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已经穿透了无尽空间,锁定了某个目标。 “林轩要杀,炎烈要杀,石岳要杀,所有在那石室里对我们出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宁寒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但现在,我们需要的不是莽撞,是耐心,是提升实力,是…等待机会。” 他拍了拍石猛坚实的臂膀,感受到那下面蕴含的澎湃力量:“石大哥,你已筑基后期,实力大进。我也因祸得福,对功法领悟更深。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我们需要更强的力量,更需要…了解我们的敌人。” 宁寒的眼神变得深邃:“五大宗门并非铁板一块,他们之间亦有纷争。落云宗与焚天谷素有摩擦,金罡宗与妙音阁也非盟友…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缝隙。仇恨不会蒙蔽我的双眼,只会让我看得更清楚。我会像藏在阴影里的毒蛇,不嘶鸣,不显露,只在他们最松懈、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森然:“而且,谁说我只会一个个去找他们?” 石猛一愣:“不一个个找,那怎么…” 宁寒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却没有任何温度:“有时候,守株待兔,未必不是良策。他们想要我的传承,想要我的往生镜…这份贪婪,就是他们最大的破绽。只要我还活着,只要东西还在我手里,他们…总会忍不住再跳出来的。到时候,来的就不会只是林轩一人了。” 他看向石猛,眼神坦诚而坚定:“石大哥,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危险重重。你若…” “放屁!”石猛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虎目圆睁,“木老弟,你这话就不拿我当兄弟了!小牛鼻子的仇,也有我一份!我石猛是怕死的人吗?既然你有了打算,哥哥我就跟着你干!你说等,咱就等!你说杀,咱就杀!大不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总比憋憋屈屈活着强!” 看着石猛那毫不作伪的赤诚和悍勇,宁寒心中暖流涌动,重重地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就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先离开黑漠,找个安全的地方,彻底巩固修为,再从长计议。” 他再次取出往生镜,注入一丝五行轮回灵力。镜面微光流转,这次指向了东南方向。 “往生镜似乎指引那边…我们走。” 石猛豪迈地一挥手:“走!听你的!先离开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两人不再留恋这片承载了惨痛记忆和滔天仇恨的荒原,身形化作两道坚定的流光,朝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黄沙漫卷,逐渐淹没他们留下的足迹,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但两颗复仇的种子,已然在这片荒芜的余烬中,悄然种下,只待时机,便会燃起燎原的星火。 第八十四章 幽谷潜修 三载磨剑 循着往生镜那冥冥中的指引,宁寒与石猛一路向东南疾驰。飞遁了约莫一日,周遭荒凉死寂的戈壁景象逐渐褪去,空气变得湿润,地面开始出现稀疏的绿意。 “嘿!木老弟,你这镜子真神了!指的路没错!”石猛看着下方掠过的低矮灌木,心情振奋了不少。 又过了半日,前方出现了一片连绵的翠绿山脉,与黑漠荒原的色调形成了鲜明对比。往生镜的光芒在此处变得格外温润,指向其中一座不起眼的山峰。 两人按下遁光,落入山中。穿过一片茂密的古林,拨开垂落的藤蔓,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被环状山壁温柔包裹的山谷,不大,却精致得如同被遗忘的仙境。谷底绿草如茵,其间点缀着无数不知名的野花,五彩斑斓,蝶蜂飞舞。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从山谷一侧的石缝中潺潺流出,蜿蜒穿过草地,在谷地中央汇聚成一湾不大的碧潭,阳光透过山谷上方稀薄的雾气洒下,在潭面泛起粼粼金光。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香与草木清气,灵气浓度虽不及大宗门的福地,却也比黑漠荒原那种绝灵之地好上太多,而且格外纯净、温和。 “好地方!真是个好地方!”石猛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连日来的疲惫和压抑都被这清新的空气洗涤一空,他用力拍了拍宁寒的肩膀,“木老弟,咱们就在这儿落脚!够隐蔽,环境也好!” 宁寒环顾四周,眼中也流露出满意之色。此地确实是一处绝佳的潜修之所,僻静安宁,不易被外界打扰。他点了点头:“嗯,此地甚好。我们先开辟洞府。” 两人都是筑基修士,开辟临时洞府并非难事。他们选择在山谷最内侧、靠近水源的岩壁下动手。石猛负责以蛮力配合灵力开凿,宁寒则以精妙的五行术法加固岩壁,平整内部。不过小半日功夫,两间相邻、干净整洁的简易洞府便已成型。石猛还在自己洞府门口移栽了两棵小树,美其名曰“看着顺眼”。 安顿下来后,宁寒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取出一枚特制的传音符。他走到山谷高处,确保周围无人窥探后,才小心翼翼地向其中注入灵力,将一缕神念传入。 “师尊,弟子木小白,已从黑漠荒原脱身,侥幸未死,偶得机缘,然身怀重宝,恐招祸端。故决定暂隐行踪,觅地潜修,巩固所得,暂不归宗。望师尊勿忧,亦请代为保密。待弟子修为精进,足以自保时,定当回宗请罪。弟子…一切安好。” 传音符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瞬间消失在天际。 数日后,一道更加隐秘、几乎无法被追踪的灵讯悄然落入宁寒手中,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却带着熟悉的关切与沉稳:“已知,准。保重。” 宁寒握着那枚承载着师尊回讯的玉简,心中最后一丝牵挂落下,彻底安下心来。他知道,木老明白他的处境,也支持他的决定。 “好了,石大哥,后顾之忧已除。”宁寒将玉简收起,对正在潭边掬水痛饮的石猛说道,“接下来,便是我们潜心修炼之时。” “哈哈!就等你这句话!”石猛抹了把嘴边的水珠,豪气干云,“老子这次非得把那《山岳诀》再推进一层不可!” 自此,两人便在这无名幽谷中,开始了长达三年的潜修生涯。 清晨,当初升的阳光驱散谷中薄雾,宁寒便会盘坐于碧潭边的青石上,面对朝阳,吐纳调息,参悟《五行轮回经》。这部得自往生镜的功法玄奥无比,远非《九转玄雾诀》可比。它不再仅仅是将五行灵力分开修炼,而是强调五行相生相克,轮转不息,构筑体内小轮回,以此触及天地大轮回的奥秘。 起初,宁寒进展缓慢,五行之力相生容易,相克却极难掌控,稍有不慎便会引起灵力反噬。但他心志坚定,神魂又经往生镜淬炼,韧性远超常人。他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重来,细心体悟着五行流转间那微妙的平衡。 “木老弟,你这功法动静不小啊!”有时石猛结束一轮炼体,会看到宁寒周身五色灵光交替闪烁,时而生机勃勃,时而锐利无匹,时而厚重沉稳,时而炽热狂放,时而深邃幽远,引得周围花草都随之摇曳生姿,忍不住啧啧称奇。 宁寒缓缓收功,额角带着细汗,笑道:“五行轮转,牵一发而动全身,确实不易。石大哥你的《山岳诀》进展如何?” “嘿嘿!”石猛得意地展示着自己更加虬结的肌肉和古铜色的皮肤,“感觉现在浑身力气用不完!这山谷地气醇厚,对我这土行功法大有裨益!再来一头银背狼王,老子一个人就能把它锤成肉泥!” 午后,宁寒则会祭出五行锋,在谷中空地上演练剑法。他将《五行轮回经》的奥义逐渐融入剑道之中,剑光不再拘泥于固定的属性,时而化作绵绵不绝的青色藤蔓缠绕束缚,时而爆裂如火山喷发,时而厚重如大地壁垒,时而灵动如溪流穿梭,时而锋锐如金戈铁马。五行剑意在他手中渐渐有了融合的趋势,威力倍增。 石猛也不甘示弱,将双戟舞动得虎虎生风,他走的是纯粹的力量路线,一力降十会。两人时常切磋,戟风剑影交错,打得谷中飞沙走石,却又都极有分寸,点到即止,在实战中不断磨练自身的技艺和对力量的控制。 “停停停!不打了!”一次激烈对练后,石猛拄着双戟,喘着粗气道,“木老弟,你这剑法越来越刁钻了,五行变化让人防不胜防!再打下去,老子这点底裤都要被你看穿了!” 宁寒收剑而立,气息平稳,笑道:“石大哥过谦了,你的力量刚猛无俦,若非我凭借身法周旋,早已落败。” 夜晚,月华如水,洒落幽谷。宁寒则会取出那面青铜往生镜,静静感悟。三年来,他与这面古宝的联系愈发紧密。他不再仅仅将其视为疗伤和指引的工具,而是尝试深入理解其蕴含的“轮回”真意。镜面偶尔会映照出一些模糊的、关乎生死、因果的碎片景象,虽然难以捉摸,却让他对《五行轮回经》的理解更加深刻。 有时,他也会想起玄玑子。那个嬉笑怒骂、精于算计,却又在最后时刻毅然赴死的小道士。这份仇恨,如同沉在心底的寒铁,冰冷而坚硬,时刻提醒着他不能懈怠。 “小牛鼻子…等着,不会太久了。”他望着镜中自己愈发成熟坚毅的面容,低声自语。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幽谷中的时光宁静而充实。 三年的潜修,让宁寒褪去了最后的少年稚气。他今年十七岁了,身形拔高了一些,虽不似石猛那般魁梧,却显得挺拔匀称,如同历经风雨磨砺的青松。面容更加棱角分明,眼神深邃,偶尔流转过五色光华,显得神秘而内敛。他的修为,早已稳固在筑基中期巅峰,距离后期只有一步之遥,更重要的是,他对《五行轮回经》的领悟和五行之力的掌控,已然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石猛的变化同样巨大,筑基后期的修为彻底巩固,气血旺盛如龙,站在那里就有一股不动如山的厚重气势,双戟挥舞间,隐隐带有风雷之声。 这一日,宁寒结束修炼,站在潭边,看着水中自己清晰的倒影,以及倒影中那双沉稳而锐利的眼睛。 石猛走了过来,与他并肩而立,看着山谷中一如三年前般美丽的景色,感慨道:“三年了…时间过得真快。木老弟,咱们…是不是该出去了?” 宁寒目光穿透清澈的潭水,仿佛看到了更远的地方,他缓缓点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嗯,剑已磨利,是时候…去讨债了。” 第八十五章 旧地新人 暗流初现 清晨的幽谷,薄雾如纱,萦绕在碧潭与花丛之间,静谧安详。宁寒与石猛并肩站在居住了三年的洞穴前,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他们疗伤、突破与沉淀的世外桃源。 “走吧,石大哥。”宁寒轻声道,语气中没有太多留恋,只有即将踏上新征程的决然。 “嗯,是该走了。”石猛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将这三年的沉寂与积累都化作力量,“这地方好是好,就是太静了,静得老子骨头都快生锈了!再待下去,怕是连架都不会打了!”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犹豫,身形同时拔地而起,化作两道颜色各异却同样迅疾的流光,冲出了山谷的环抱,将那片仙境般的翠绿远远抛在身后。 飞遁途中,石猛显得有些心事重重,速度时快时慢。终于,他忍不住凑近宁寒,搓了搓大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木老弟,咱们这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摸不清林轩那几个龟孙子的具体行踪。你看…能不能先陪哥哥我回落云宗附近一趟?不用进山门,就到外围最近的城镇就行!” 宁寒看了他一眼,瞬间了然,微微一笑:“是想见柳芸师姐了?” “嘿嘿…”石猛老脸一红,挠了挠头,倒也坦荡,“是有点惦记。当年走得匆忙,也没好好告个别。这都三年了,也不知道她伤势彻底好了没,在宗门里过得怎么样…顺便,也能打听打听消息不是?洛璃、林轩他们回去了没有,宗门里有没有什么风声…” “理应如此。”宁寒点头,“柳芸师姐于你有情,于我有恩,理当探望。而且,宗门附近消息确实灵通些。我们就先去落云宗外围。” 石猛闻言大喜,重重一拍宁寒肩膀:“好兄弟!够意思!” 两人调整方向,朝着落云宗所在的云深山脉外围疾驰。数日后,一座倚着山脉边缘、规模颇大的城池出现在视野中。城墙高大,车水马龙,进出之人大多身着带有落云宗印记的服饰,或是与宗门有往来的商旅修士,此城名为“云集城”,正是依附落云宗而建的最大修士聚集地。 在城外僻静处落下遁光,两人收敛气息,如同普通散修般步行入城。城内街道宽阔,店铺林立,售卖着各种修行物资,比三年前路过的落日城还要繁华数倍,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灵气和喧嚣的人气。 寻了一间看起来干净整洁,名为“客云来”的中等客栈住下。要了两间上房,布下简单的隔音禁制后,石猛便迫不及待地取出一枚造型精致的粉色传音符,输入灵力后,低声说了几句,符箓便化作一道微光消失不见。 “好了,传讯给柳师妹了,约她今夜子时,在城西的‘听雨轩’茶楼雅间相见。”石猛做完这一切,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三年了…不知道柳师妹还认不认得我这张老脸…” 宁寒看着他这副难得紧张的模样,不禁失笑:“石大哥,你如今筑基后期,气血雄浑,英武更胜往昔,柳师姐见了,欢喜还来不及。” “真的?”石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棱角分明的脸,咧开嘴笑了,“嘿嘿,那也是托了木老弟你的福!” 夜色渐深,云集城华灯初上,修士的夜生活刚刚开始,比白日更添几分繁华。子时将近,宁寒与石猛悄然离开客栈,来到了城西较为清静的“听雨轩”。 要了一间临街的雅间,点上一壶清心凝神的“云雾灵茶”,两人静静等待。石猛时不时探头望向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终于,雅间的门被轻轻叩响。 石猛一个箭步冲过去,猛地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位身着水蓝色落云宗内门弟子服饰的女子,云鬓轻绾,面容清丽依旧,正是柳芸。她看到开门的是石猛,先是一愣,随即美眸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 “石…石师兄?!真的是你!”柳芸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显然激动异常。 “柳师妹!是我!我回来了!”石猛看着眼前亭亭玉立、气色红润的师妹,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激动得差点想给她一个熊抱,又觉得不妥,只能搓着手,嘿嘿傻笑。 柳芸快步走进雅间,关上门,目光立刻又落在静静坐在桌旁的宁寒身上,更是惊喜:“木师弟!你…你也安然无恙!太好了!当初听闻你们在黑漠荒原…我…”她眼圈微红,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宁寒起身,微笑着拱手一礼:“劳柳师姐挂心了,侥幸脱身。” “快坐,快坐!”石猛连忙招呼柳芸坐下,给她倒上一杯热茶,迫不及待地问道,“柳师妹,你这几年怎么样?伤势都好了吧?在宗门里没人欺负你吧?” 柳芸接过茶杯,指尖微微发颤,看着石猛那关切焦急的模样,心中暖流淌过,柔声道:“我早就没事了,多亏了木师弟当年的灵丹。在宗门里也很好,师父和古师叔他们都很照拂我。”她顿了顿,目光在石猛和宁寒身上流转,带着感慨,“倒是你们…这三年,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嗨!没啥!”石猛大手一挥,浑不在意,“找了个地方猫起来修炼了三年,因祸得福,修为还涨了不少!”他不想多提其中的凶险,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柳师妹,宗门里…最近怎么样?当年从黑漠荒原回来的那些人…比如,洛璃师姐,她回来了吗?现在可在宗内?” 提到洛璃,柳芸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她轻轻放下茶杯,摇了摇头,声音也压低了些:“洛璃师姐…她自从黑漠荒原回来后,就几乎没有在宗门公开露过面。” “哦?”石猛和宁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柳芸继续道:“宗门里的传言很多。有说她在那次洞府之争中受了极重的暗伤,一直在秘地闭关,冲击结丹境,试图破而后立。也有人说…”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也有人说,洛璃师姐可能已经离开了落云宗,甚至…离开了南域。” “离开南域?”石猛眉头紧锁,“这怎么可能?不是说南域跟其他域之间,有一道天然的‘虚无屏障’吗?据说那鬼地方空间紊乱,罡风肆虐,非元婴期大能,根本难以强行跨越!洛璃师姐再厉害,也只是筑基期啊!” 柳芸点了点头,确认道:“石师兄说得没错。‘虚无屏障’确实存在,而且极其危险,是隔绝南域与其他大域的天堑。正常途径,唯有几处由顶尖势力共同掌控的、耗费巨大资源维持的远古传送阵才能安全通行,但使用代价极高,名额也严格控制。除非…” “除非什么?”宁寒开口问道,目光锐利。 柳芸看向宁寒,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除非,有什么特殊的机缘,或者…付出了我们无法想象的代价。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洛璃师姐并未离开南域,只是隐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毕竟,当年从洞府活着出来的人不多,关于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众说纷纭。洛璃师姐的消失,本身就透着古怪。” 雅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洛璃的消失,无疑给寻找林轩等人的下落蒙上了一层阴影,也让当年的真相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石猛猛地灌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茶水,咂咂嘴,骂了一句:“他娘的,一个个都藏头露尾的!洛璃不见了,林轩那孙子肯定缩在玄雾宗不敢冒头!这仇报得真憋屈!” 宁寒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眼神深邃,不知在思索什么。过了片刻,他抬起头,看向柳芸,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柳师姐,这三年来,南域…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尤其是,关于上古洞府,或者…某些异常的天象、秘境动荡之类的?” 第八十六章 流韵城中 暗寻仇踪 柳芸摇摇头,“没听说过!只是听说炼魂宗在妙音阁的地盘上闹得很凶!” 柳芸带来的消息,让雅间内的气氛微微凝滞。 “炼魂宗?”石猛浓眉一拧,嗓门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这帮阴魂不散的杂碎,又在搞什么鬼?还是在妙音阁的地盘上?” 柳芸点了点头,确认道:“嗯,近一两年传闻颇多。说炼魂宗的人活动频繁,尤其是在妙音阁势力范围内的几处偏僻城镇和资源点,时有摩擦发生。妙音阁虽然对外宣称只是小股流窜邪修,并加强了巡守,但私下里,大家都猜测炼魂宗所图非小。毕竟,妙音阁擅长音律幻术,门下弟子神魂力量普遍较强,这对炼魂宗那些需要生魂修炼的疯子来说,可是上佳的‘资粮’…”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显然对炼魂宗的恶名颇为忌惮。 宁寒与石猛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寒光。炼魂宗,这个与他们有着血海深仇的邪宗,无论出现在哪里,都必然伴随着腥风血雨。而它此刻在妙音阁地盘上活跃,无疑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但也可能…是一个机会。 宁寒站起身,对柳芸微微一礼:“多谢柳师姐告知这些消息,对我们很有用。”他随即看向石猛,语气平静,“石大哥,你和柳师姐久别重逢,定然有许多话要说。我先回客栈打坐,你们慢慢聊。” 石猛愣了一下,看着宁寒眼中那“我懂”的神色,老脸又是一热,挠头笑道:“啊…好,好!木老弟你先回去,我跟柳师妹再说会儿话,很快就回!” 宁寒不再多言,对柳芸点头示意后,便悄然离开了雅间,将空间留给了这对有情人。 回到“客云来”客栈的房间,宁寒并未立刻入定,而是站在窗边,望着下方云集城依旧熙攘的夜景,目光幽深。炼魂宗的出现,像是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他原本相对简单的复仇计划。苏玉卿、炼魂宗…这两者之间是否会有关联?还是仅仅是巧合? “不管有没有关联,妙音阁地盘,必须去一趟了。”宁寒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棂。苏玉卿是名单上必须清算的人,而炼魂宗,更是他刻骨铭心的死敌。若能借此机会,找到任何一方的线索,都不虚此行。 约莫一个时辰后,石猛才满面红光,脚步轻快地回到了客栈。他推开宁寒的房门,嘿嘿笑道:“木老弟,够意思!柳师妹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宁寒转过身,看着他:“聊完了?” “嗯!”石猛重重点头,随即脸上笑容一收,变得严肃起来,“木老弟,柳师妹说的炼魂宗的事,你怎么看?咱们还要不要去妙音阁那边找苏玉卿那阴阳人?” “去,为什么不去?”宁寒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苏玉卿要找,炼魂宗的动静,也要查。若他们真在妙音阁地盘上搅风搅雨,或许正是我们的机会。水越浑,摸到鱼的可能就越大。” 石猛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对啊!说不定还能撞上炼魂宗的崽子们,顺手宰几个,先收点利息!就这么办!明天一早就出发?” “嗯,事不宜迟。” 翌日清晨,两人便离开了云集城,辨明方向,朝着妙音阁势力范围的核心区域疾驰而去。 妙音阁地处南域西南,与落云宗所在的云雾缭绕、玄雾宗的深邃神秘不同,其辖境内多山水清嘉之地,风光旖旎,就连空气中的灵气似乎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靡靡之音,能潜移默化地影响人的心绪。 一路飞遁,并未遇到什么波折。数日后,一座规模宏大、气势不凡的巨城出现在地平线上。城墙并非常见的青灰或土黄,而是以一种名为“暖玉白”的奇异石材砌成,在阳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城门口车水马龙,进出之人衣着大多光鲜亮丽,色彩明艳,许多修士身上都佩戴着乐器形状的法器或者饰物,空气中隐隐飘荡着丝竹管弦之声,显得格外繁华热闹。 “流韵城…”石猛看着城门上方那三个以乐谱符文勾勒出的飘逸大字,咂咂嘴,“这妙音阁的地盘,果然跟别处不一样,搞得跟天天开宴会似的。” 两人在城外落下,随着人流步入城中。城内景象更是让石猛这粗豪汉子大开眼界。街道两旁楼阁玲珑,飞檐翘角上时常悬挂着风铃或小巧的编钟,微风拂过,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之声。店铺里贩卖的也不仅仅是丹药符箓,更多是各种精美的乐器、蕴含音攻术法的玉简、甚至是能辅助修炼特定音律功法的奇花异草。行走在街上的修士,无论男女,大多容貌俊秀,气质或雍容华贵,或风流倜傥,言谈举止间都透着一股不同于其他宗门弟子的优雅…或者说,矫饰。 “他娘的,在这里待久了,感觉老子这大嗓门都显得粗俗了。”石猛压低声音,有些别扭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略显朴素的劲装。 宁寒倒是神色如常,目光平静地扫过四周,留意着可能存在的眼线和不同寻常的气息。“表象而已。妙音阁能位列五大宗门,靠的可不是这些浮华之物。苏玉卿的狠辣,你我都见识过。” 提到苏玉卿,石猛眼神一厉,那股不自在的感觉瞬间被杀意取代:“没错!那阴阳人最是会装模作样!木老弟,咱们现在去哪?直接打听苏玉卿的下落?” “不急。”宁寒摇头,“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安顿下来。苏玉卿是妙音阁真传,行踪岂是那么容易打听到的?我们需要先从底层入手,比如…找些本地消息灵通的散修,或者,去修士聚集的酒楼茶馆坐坐。” 两人在城中寻了一间名为“听风小筑”的客栈住下,这家客栈环境清幽,客人三教九流都有,不易引人注意。 安顿好后,正是午后。宁寒和石猛来到了流韵城中最负盛名的酒楼——“天音阁”。此楼高达七层,雕梁画栋,气势恢宏,不仅是享用灵食佳酿之地,更是各路修士交换信息、谈天说地的中心。 踏入楼内,一阵悠扬婉转的琵琶声便传入耳中,只见大厅中央有一座白玉高台,一位妙音阁女修正端坐其上,素手拨弦,曲调动人。台下宾客推杯换盏,低声交谈,气氛热烈。 宁寒和石猛在二楼寻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点了几样小菜和一壶本地特产的“百果酿”,看似悠闲,实则耳听八方,神识在不过分引人注意的范围内,捕捉着周围的议论声。 起初,大多是一些风花雪月、宗门轶事,或是关于某种新出的音律法宝的讨论。 酒过三巡,邻桌几名看似常驻本地的散修,谈话内容引起了宁寒的注意。 一个瘦高个修士抿了口酒,压低声音道:“…听说了吗?前段时间,‘残音谷’那边又出事了!” 旁边一个胖子接口:“又怎么了?不是说是妖兽暴动吗?” “妖兽暴动?骗鬼呢!”瘦高个嗤笑一声,“我有个兄弟是专门往那边贩运材料的,他说亲眼看到妙音阁的巡逻队和几个黑袍人动了手!那场面,阴风阵阵,鬼哭狼嚎的,绝对是炼魂宗的杂碎!” “炼魂宗?”另一人惊疑道,“他们真敢在妙音阁腹地这么嚣张?苏大家就不管管?” “苏玉卿?”瘦高个撇撇嘴,“谁知道那位爷最近在忙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过听说,残音谷那边,好像发现了什么古修士的遗藏,跟音律之道有关,所以炼魂宗才像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扑过去,妙音阁自然也不能放任…” “古遗藏?”石猛耳朵竖了起来,传音给宁寒,“木老弟,听到了吗?残音谷!” 宁寒目光微闪,缓缓抿了一口杯中果酿。残音谷,炼魂宗,古遗藏…还有可能牵扯其中的苏玉卿…这潭水,果然开始浑了。 他放下酒杯,对石猛轻轻点了点头。 目标,似乎有了。 第八十七章 残音谷外 故人惊现 残音谷,位于流韵城以西三千里外,因地势特殊,风声穿过嶙峋怪石时会发出各种如泣如诉、似断似续的诡异声响而得名,寻常少有修士愿意踏足。然而此刻,谷外一片相对平坦的荒地上,却是人头攒动,灵光闪烁,竟汇聚了不下数百名修士。 有衣着统一的妙音阁弟子,神情倨傲,结队巡视;有散修和小宗门修士,眼神闪烁,试图在各大势力的夹缝中分一杯羹;更有些气息阴冷、身着黑袍的身影若隐若现,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正是炼魂宗之人。各方势力彼此警惕,维持着一个脆弱的平衡,气氛剑拔弩张,所有人的目光都时不时投向那被灰黑色雾气笼罩、不断传出呜咽风声的谷口。 宁寒与石猛混在散修人群中,收敛气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场中,试图寻找可能与苏玉卿或炼魂宗高层相关的线索。 “他娘的,人还真不少!”石猛传音道,眉头紧锁,“炼魂宗的杂碎也来了好些,一个个藏头露尾,一看就没憋好屁!苏玉卿那孙子会不会躲在里面?” 宁寒微微颔首,正欲说话,目光却猛地定格在人群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道袍,头上歪歪斜斜插着根枯树枝的小道士,正蹲在地上,面前摆着个破旧的卦摊,对着一位面相凶恶的壮汉唾沫横飞: “这位道友,你印堂发黑,煞气缠身,此乃大凶之兆啊!不过莫慌,贫道观你与我有缘,只需三百灵石,便可为你指点一条明路,助你逢凶化吉,说不定还能在谷中有所收获…” 那熟悉的腔调,那猥琐中透着精明的神态,那身标志性的行头… 宁寒瞳孔骤缩,整个人如同被雷霆劈中,僵在原地。 石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当看清那小道士的侧脸时,眼珠子瞬间瞪得如同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下巴颏差点砸到脚面上。 “我…我操!!!”石猛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呼,声音之大,引得周围不少修士侧目。他也顾不得许多,用力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没错!不是幻觉!就是那个他们以为早已形神俱灭、在三年前那个河滩上为他们断后而“死”的小牛鼻子——玄玑子! “玄…玄玑子?!!”石猛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像是见了鬼一样。 那边,正在忽悠壮汉的玄玑子似乎听到了这声惊呼,他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宁寒和石猛身上。先是一愣,随即,那张清秀却总是带着贼兮兮笑容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甚至带着点欠揍意味的大大笑脸。 “哎呦喂!我当是谁这么想念贫道呢!原来是你们两个家伙!”玄玑子猛地跳了起来,连卦摊都顾不上收,像只灵活的猴子般,三窜两跳就挤开人群,冲到了宁寒和石猛面前。 在两人依旧如同石化的目光中,玄玑子张开双臂,先是给了还在懵逼状态的石猛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用力拍打着他的后背,发出“砰砰”的响声。 “傻大个!三年不见,怎么还是这副呆头呆脑的样子!”玄玑子笑嘻嘻地骂道。 然后,他转向宁寒,看着宁寒那双深邃眼眸中翻涌的震惊、狂喜、以及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他收敛了些许嬉笑,也用力抱了宁寒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木道友,别来无恙啊!” “你…你…”石猛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一把抓住玄玑子的胳膊,用力摇晃着,仿佛要确认这是不是个幻影,“你他妈是人是鬼?!老子亲眼看着你被林轩他们…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宁寒虽然没有说话,但紧盯着玄玑子的目光也充满了同样的疑问。 玄玑子被石猛晃得头晕,连忙挣脱开来,整理了一下被弄歪的道髻,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德行,叉着腰,得意洋洋地说道:“呸呸呸!什么鬼不鬼的!贫道福大命大,造化通天,岂是那么容易就嗝屁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和后怕:“实话告诉你们吧,当年要不是我师尊他老人家在我下山前,偷偷在我身上种下了一道‘护命归真法咒’,关键时刻能护住我一点真灵不灭,借宗门至宝‘轮回盘’之力重塑肉身神魂,你们现在看到的,就真是一缕孤魂野鬼咯!” “护命法咒?轮回盘?”石猛听得目瞪口呆,“你师尊…天道观的前辈…这么厉害?!” “那是自然!”玄玑子扬起下巴,与有荣焉,“我们天道观虽然人少,但底蕴深着呢!不过嘛…”他摸了摸鼻子,语气变得有些悻悻,“这法咒代价也不小,不仅耗尽了师尊储存的不少宝贝材料,我自己也修为大跌,神魂受损,足足在观里躺了两年多才勉强恢复过来,这不刚下山没多久,就听说这边热闹,跑来…呃,历练一下,顺便看看能不能碰到你们嘛!”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宁寒和石猛都能想象到,那“护住真灵”、“重塑肉身”的过程,必然是凶险万分,绝不像他说的这般轻松。 “好!好!太好了!”石猛巨大的手掌重重拍在玄玑子瘦弱的肩膀上,激动得虎目泛红,声音洪亮,“小牛鼻子你没死!真是太好了!他娘的,这真是这三年来最好的消息!” 宁寒也长长舒了一口气,压在心头三年的一块巨石终于彻底落下,他看着玄玑子,眼中带着真挚的笑意和如释重负:“回来就好。” 三人相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深厚的战友情谊在胸中激荡,无需更多言语。 激动过后,石猛立刻想起了正事,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杀气腾腾地说道:“小牛鼻子,你回来得正好!咱们仨终于又齐了!林轩、炎烈、石岳、苏玉卿…还有炼魂宗那帮杂碎!当年的账,该好好算算了!” 玄玑子闻言,那双灵动的眸子也瞬间眯了起来,闪过一道寒光,脸上再无半分嬉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没错!贫道这条命是捡回来的,正好拿他们的血来祭!一个都别想跑!” 他看向宁寒:“木道友,你有什么打算?这残音谷看样子不简单,炼魂宗和苏玉卿可能都牵扯其中。” 宁寒目光扫过前方诡谲的谷口和周围虎视眈眈的人群,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既然他们都可能在这里,那正好…省得我们一个个去找了。” 他看向重新聚首的两位生死兄弟,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老规矩,联手。先摸清谷内情况,找到目标…然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干他娘的!”石猛低吼。 “正合我意!”玄玑子搓了搓手,眼中闪烁着兴奋和算计的光芒,“让他们尝尝咱们‘送葬三人组’的厉害!” 三人拳头轻轻碰在一起,无形的杀意与默契在空气中交织。残音谷的呜咽风声,仿佛也变成了为敌人奏响的挽歌前奏。新的征途,伴随着故人的归来,正式拉开了血腥的帷幕。 第八十八章 魔音炼心 仇敌当前 残音谷内,景象远比外界看到的更为诡异凶险。灰黑色的雾气并非寻常水汽,而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阴煞之气混合着某种扭曲的音波能量形成的。踏入其中,耳边瞬间被无数种声音填满——尖锐的嘶嚎、凄厉的哭泣、诱惑的低语、狂暴的怒吼……这些声音并非来自实体,而是谷内天然形成的“魔音”直接作用于神魂,扰人心智,放大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欲望。 “他娘的!这鬼地方真邪门!”石猛紧守心神,周身土黄色灵光闪烁,如同磐石般抵御着魔音的侵蚀,但额头也已见汗。那些声音仿佛能钻入骨髓,勾起他对于宗门倾轧、对于玄玑子“陨落”的愤怒与无力感。 玄玑子情况稍好,他手中托着那面已然修复、灵光更胜从前的“定星盘”,清辉洒落,在他和宁寒周围形成一小片相对安宁的区域,将最致命的魔音干扰隔绝在外。但他脸色也十分凝重:“此地天然形成的音煞大阵极其厉害,越是深入,威力越强,心神稍有不稳便会沉沦,被魔音同化,成为这谷中又一缕哀嚎的残魂。” 宁寒默不作声,他运转《五行轮回经》,五行灵力在体内构成一个稳固的内循环,生生不息,将那无孔不入的魔音大部分排斥在外。同时,他神识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前方的迷雾与嶙峋怪石。 谷内早已爆发了混战。为了争夺可能存在的古修遗藏,也为了清除对手,妙音阁弟子、炼魂宗修士以及诸多散修之间杀作一团。魔音的干扰使得战斗变得更加混乱和残酷,时常有人打着打着便突然眼神涣散,被魔音侵入心神,要么癫狂自残,要么被对手轻易斩杀。惨叫声、法术轰鸣声与谷内固有的魔音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死亡交响乐。 “看那边!”玄玑子突然指向左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石林。 只见那里灵光爆闪,战况尤为激烈。一方是数十名身着彩衣、以各种乐器催动音波攻敌的妙音阁弟子,为首之人,一袭月白长衫,手持玉骨折扇,身法飘逸,扇影翻飞间,道道无形音刃撕裂空气,带着惑人心神的靡靡之音,不是苏玉卿又是谁? 而他们的对手,则是数量更多、气息更为阴森邪恶的炼魂宗修士!这些人周身黑气缭绕,挥舞着魂幡,催动着哭丧棒,无数狰狞的怨魂厉魄呼啸而出,发出刺耳的尖啸,与妙音阁的音波相互冲撞、湮灭。炼魂宗的功法似乎对这魔音环境有着一定的适应性,甚至能借助部分魔音增强自身魂幡的威力,打得妙音阁弟子节节败退,不断有人被怨魂撕碎魂魄,或被阴毒的法术击中,惨叫着倒下。 “苏玉卿!”石猛眼中瞬间布满血丝,双戟嗡鸣,就要冲上去,“这孙子也有今天!被炼魂宗围殴,活他妈该!” 宁寒一把按住他,目光死死盯着战场,尤其是那个被三名筑基后期炼魂宗修士重点围攻、已然嘴角溢血、身形狼狈的苏玉卿。仇恨的火焰在胸中炽烈燃烧,三年前石室中那偷袭的一剑,玄玑子“陨落”的悲愤,此刻都涌上心头。杀了苏玉卿,似乎就在眼前! 然而,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肆意狂笑、操控生魂、手段残忍酷似当年青林城惨案凶手的炼魂宗修士时,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刻骨铭心的恨意如同火山般爆发!父母惨死的画面,族人绝望的呼喊,青林城冲天的火光……这些记忆远比苏玉卿带来的仇恨更加沉重,更加无法释怀! 炼魂宗!才是他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就在宁寒内心激烈挣扎,石猛急不可耐之际,战场形势突变! 一名炼魂宗筑基巅峰的老者,狞笑着祭出了一面血色魂幡,幡面上浮现出一张巨大而痛苦的鬼脸,张口喷出一道污秽的血色光柱,直取苏玉卿!同时,另外两名炼魂宗修士也催动无数怨魂,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苏玉卿脸色剧变,他之前为了抵御魔音和围攻已消耗巨大,此刻面对这绝杀一击,手中的玉扇光华黯淡,护体灵光剧烈波动,眼看就要被那血色光柱吞噬! “他妈的!”石猛看得心急火燎,虽然恨苏玉卿,但更恨炼魂宗,“木老弟!不能让炼魂宗的杂碎这么得意!” 千钧一发之际! “五行轮转,破妄斩邪!” 一声清冷的低喝响起!一道凝练无比、内蕴五行生灭之意的混沌剑罡,如同撕裂黑暗的惊雷,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斩在了那道血色光柱之上! 轰! 狂暴的能量炸开,血色光柱被一剑斩碎,化为漫天腥臭的血雾!那面血色魂幡更是发出一声哀鸣,灵光瞬间黯淡下去! 突如其来的援手,让双方都是一愣。 苏玉卿死里逃生,难以置信地看向剑光来源之处,当看到宁寒那冰冷的面容时,他瞳孔猛缩,脸上血色尽褪,复杂无比。 炼魂宗那名筑基巅峰老者更是又惊又怒:“什么人?!敢坏我炼魂宗好事!” 宁寒手持五行锋,与石猛、玄玑子并肩而立,一步步从迷雾中走出。他无视了苏玉卿复杂的目光,冰冷的视线如同万载寒冰,牢牢锁定在那几名炼魂宗修士身上,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杀意: “炼魂宗的杂碎……都该死。” 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宣判。 “杀!”石猛早已按捺不住,怒吼一声,如同疯虎出闸,挥舞着双戟直接冲向那名筑基巅峰老者,悍勇无匹! 玄玑子嘿嘿一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几枚闪烁着雷光的符箓:“贫道也来活动活动筋骨!煌煌天雷,听我号令,敕!” 轰咔!数道紫色雷霆精准地劈向另外两名炼魂宗修士,打乱了他们操控怨魂的节奏。 宁寒身随剑走,五行剑意展开,剑光时而化作燎原之火,焚烧怨魂,时而化作厚重之土,镇压邪祟,时而化作锋锐之金,斩断魂链!他对炼魂宗功法的克制,加上石猛的悍勇和玄玑子的诡异道术,三人联手,竟一时间将炼魂宗的攻势打得节节败退! 那筑基巅峰老者又惊又怒,他没想到半路杀出这三个硬茬子,尤其是宁寒,那五行剑气仿佛天生克制他们的魂力,让他束手束脚。 战斗没有持续太久。在宁寒三人默契的配合和针对性的攻击下,那名筑基巅峰老者被石猛一戟震碎护体魂光,又被宁寒一道寂灭五行剑贯穿丹田,惨叫毙命。另外两名炼魂宗修士也相继在玄玑子的雷符和宁寒的剑下殒命。 战斗平息,原地只剩下满地狼藉和炼魂宗修士的尸体。 苏玉卿站在原地,脸色苍白,看着收起五行锋,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的宁寒,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为一声复杂的叹息。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对着宁寒,深深一揖: “宁寒…不,木道友…多谢…多谢救命之恩。”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和前所未有的诚恳,“三年前…石室之事,是我苏玉卿鬼迷心窍,利欲熏心,对不住你们。今日若非你们出手,我必死无疑…我…我请求你们的原谅。” 他抬起头,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算计和倨傲,只剩下劫后余生的余悸和一丝真诚的悔意。“我知道,一句道歉远远不够…但我苏玉卿在此立誓,从此以往,绝不再与二位为敌!若违此誓,叫我道基尽毁,永堕轮回!” 石猛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显然没那么容易释怀。 宁寒看着躬身不起的苏玉卿,眼神复杂。仇恨并未消失,但手刃炼魂宗修士带来的快意,以及眼前苏玉卿这前所未有的低姿态,让他心中的杀意稍稍平息。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冷冷开口: “你的命,先记下。若有下次,形神俱灭。” 他没有说原谅,但这句话,已然表明了态度。眼前的苏玉卿,暂时从必杀的名单上,移开了。 第八十九章 控魂得讯 归乡情怯 残音谷的恩怨暂时了结,三人离开了那片充斥着呜咽魔音的是非之地。苏玉卿的生死暂且记下,他们的复仇名单上,还剩下林轩、炎烈、石岳,以及最根本的死敌——炼魂宗。 接下来该去找谁?三人并未急于决定。经历了黑漠荒原的惨烈和三年潜修的沉寂,他们反而沉下心来,决定一边游历南域山水,一边打探各方消息,如同蛰伏的猎豹,耐心等待着最佳时机。 “要我说,直接杀上玄雾宗,找林轩那孙子算账!”石猛驾着遁光,瓮声瓮气地说道,他性子最急,恨不得立刻手刃仇敌。 玄玑子坐在他那变得灵光闪闪的罗盘上,优哉游哉地啃着一枚灵果,闻言翻了个白眼:“傻大个,动动脑子!玄雾宗是五大宗之一,山门大阵可不是摆设,咱们三个冲进去,跟送菜有什么区别?再说了,林轩又不是木头,会傻乎乎待在宗门里等你?” 他抹了把嘴,继续分析道:“要我说,炎烈那火爆脾气,说不定会经常出来历练或者执行宗门任务,找到他的机会可能更大些。石岳那家伙,估计跟他一样,是个喜欢硬碰硬的,也不难找。最难搞的就是林轩和苏玉卿这种心思深沉的,藏得严实。” 宁寒飞在最前面,青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听着两人的议论,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连绵的山川河流,缓缓开口:“玄玑子说得对,不必急于一时。南域广袤,他们总要出来活动。我们一边提升实力,一边收集信息,机会总会出现。”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冷意:“而且,炼魂宗才是心腹大患。若能找到他们的重要据点,或许能牵出更大的鱼。” 于是,三人便真的如同游山玩水的散修一般,时而御空飞行,领略壮丽山河;时而降落凡俗城镇,体验市井烟火;时而进入修士聚集的坊市,看似随意地听着各地的传闻轶事。 这一日,他们来到了一座位于群山环抱中的偏僻小镇。小镇不大,看起来平平无奇,凡人与低阶修士混居,气氛却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压抑。 刚一踏入镇口,宁寒的脚步便微微一顿,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 “怎么了?木老弟?”石猛立刻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警惕地环顾四周。 玄玑子也收起了嬉笑,手指在袖中快速掐算,小脸露出一丝凝重:“此地…气机有异,隐有阴秽怨念盘踞,虽然很淡,但逃不过贫道的法眼。” 宁寒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街道上那些看似寻常的行人,最终定格在镇子西头一间挂着“阴槐木”招牌、门庭冷落的棺材铺上。他感应到了一股极其隐晦,却与他记忆中青林城惨案现场同源的气息——炼魂宗特有的那种污秽魂力波动!而且,这股气息的主人,修为不弱,至少是筑基中期! “有炼魂宗的杂碎,就在那棺材铺里。”宁寒声音冰冷,带着一丝杀意,“而且,是个头目。” 石猛和玄玑子眼中顿时寒光一闪。 “干不干?”石猛舔了舔嘴唇,手已经按在了背后的戟柄上。 “当然干!”玄玑子嘿嘿一笑,“送上门的舌头,不要白不要!” 宁寒略一沉吟,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先别打草惊蛇。石大哥,玄玑子,你们在外面策应,封锁可能逃走的路线。我亲自进去。” “你一个人?”石猛有些担心。 宁寒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放心,我自有办法让他开口。” 他独自一人,如同寻常客人般,踱步走向那间阴森的棺材铺。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木料和某种香料、却又隐含腐臭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店内光线昏暗,只有一个干瘦如同骷髅、眼眶深陷的老者坐在柜台后,正拿着一块黑木小心翼翼地雕刻着。 感受到宁寒进来,老者头也不抬,声音沙哑如同破锣:“买棺材?还是…定制魂傀?” 宁寒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老者终于察觉不对,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和厉色:“阁下是谁?有何贵干?”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宁寒动了!他并指如剑,神识如同无形的尖刺,混合着《五行轮回经》的镇压之力和一丝往生镜的轮回意蕴,瞬间发动了得自赵乾的《锁魂咒印》! 一道扭曲、诡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魂印,无声无息,快如闪电,直接射向老者的眉心! 那老者乃是炼魂宗在此地的分坛坛主,修为筑基中期,反应极快,周身立刻黑气翻涌,试图抵抗和反击!然而,宁寒的神魂经过往生镜淬炼和《五行轮回经》滋养,强度远超同阶,更兼这《锁魂咒印》歹毒霸道,专克神魂! “呃啊!”老者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眼中的神采瞬间被挣扎和恐惧取代,他感觉自己如同被无数根冰冷的锁链捆住了灵魂,意识正在快速沉沦。 不过三息时间,老者眼中的挣扎彻底消失,变得空洞而麻木,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干涩机械:“主人…” 宁寒脸色微微发白,强行控制一名筑基中期的炼魂宗坛主,对他的神识消耗也不小。他冷冷问道:“名字,身份,在此地目的。” “属下…黑木,炼魂宗外门执事,黑山镇分坛坛主…奉上峰之命,在此收集生魂,监视周边动静,并…等待下一步指令。” “下一步指令是什么?你们在南域有何图谋?总部在哪里?”宁寒连续发问。 黑木茫然地摇头:“属下…权限太低,只知近期宗门活动频繁,似乎在寻找什么…重要之物或人…具体不知。总部…飘忽不定,属下只知几个联络点和…黑漠荒原深处,似乎有一处重要据点…” 宁寒眉头紧锁,炼魂宗果然所图甚大,而且行事谨慎。他想了想,问出了埋藏心底最深的问题:“三年前,不,更早之前,你们可曾参与过…对青林城宁家的屠戮?” 黑木身体微微一颤,似乎在回忆,片刻后答道:“青林城…属下略有耳闻,似乎是宗门一位大人物亲自下令的行动,据说与寻找某件东西有关…具体执行者并非我等外围人员,而是…宗内精锐‘血魂卫’。” 宁寒的心脏猛地一缩!血魂卫!果然是他们!虽然没能得到更具体的信息,但至少确认了仇人! 他强压下翻腾的杀意,继续问道:“宁家…可还有活口?” 黑木茫然摇头:“不知…行动细节,属下无权知晓。” 问完所有能想到的问题后,宁寒看着跪伏在地的黑木,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种邪魔,留之无用。他心念一动,直接引爆了埋藏在其神魂核心的魂印。 黑木身体猛地一僵,七窍流出黑血,软软倒地,气息全无。 宁寒面无表情地走出棺材铺,对等候在外的石猛和玄玑子点了点头。 “问出什么了?”石猛急切地问。 宁寒将得到的信息简要说了一遍,尤其是关于青林城和“血魂卫”的部分。 石猛听得咬牙切齿:“血魂卫!妈的,果然是这帮杂碎!” 玄玑子也收起了玩闹之色,拍了拍宁寒的肩膀:“木道友,节哀。既然有了线索,这仇一定能报!” 宁寒深吸一口气,望着远方,那是黑山郡城的方向,青林城就在其管辖之下。他沉默了很久,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深藏的渴望: “我想…先回青林城看看。” 那里是他出生的地方,有他童年所有的记忆,也有他最惨痛的失去。三年多了,他从未回去过,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怕看到那片熟悉的土地化为彻底的焦土,怕找不到任何亲族存在的痕迹,怕那份刻骨的仇恨和绝望会再次将他吞噬。 但如今,他修为大进,有了生死与共的同伴,更确认了仇人的身份。是时候,回去面对那一切了。 石猛重重一拍胸脯:“好!我陪你去!” 玄玑子也正色道:“贫道也去!正好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杰地灵之处,能养出木道友你这等人物!” 三人不再犹豫,辨明方向,化作三道坚定的流光,朝着宁寒阔别已久、魂牵梦绕的故乡——黑山郡城青林城的方向,疾驰而去。近乡情怯,但复仇的火焰与寻根的执念,已然压过了那份怯意。 第九十章 断壁残垣 血泪归乡 半个月的疾驰,越是靠近黑山郡城,宁寒的话就越少。他脸上的表情如同冻结的湖面,看不出喜怒,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惊涛骇浪。石猛和玄玑子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只是紧紧跟在他身后,用行动表达着无声的支持。 终于,那座熟悉的、依山而建的青林城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城墙依旧,但不知为何,在宁寒眼中,却仿佛蒙上了一层永远无法抹去的灰暗。 缴纳了入城费,三人踏入城中。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行人如织,吆喝声、谈笑声不绝于耳,似乎与记忆中的繁华并无二致。但宁寒却敏锐地感觉到,这座生他养他的城池,空气中似乎始终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言说的压抑和悲凉。一些角落里,还能看到未曾彻底修复的焦黑痕迹,像是这块土地上无法愈合的伤疤。 宁寒对石猛和玄玑子的低声议论充耳不闻,他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只是凭着本能,穿过一条条熟悉的街巷,脚步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沉。 “木老弟…”石猛看着宁寒紧绷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忍不住担忧地唤了一声。 宁寒没有回应,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前方一个拐角。拐过那个弯,就是他魂牵梦绕,却又恐惧面对的地方——宁家府邸所在的长街。 脚步在街口顿住。宁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记忆中那气派轩昂、门庭若市的府邸朱门和高耸的院墙,而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 焦黑、残破、死寂。 大片大片的区域被野草和藤蔓占据,只有几段残垣断壁倔强地矗立着,如同巨兽死去的骸骨,无声地诉说着那场灾难的惨烈。烧焦的梁木横七竖八地倒伏在杂草中,一些破碎的瓦砾和瓷器碎片散落四处,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宁寒一步步,极其缓慢地走进这片废墟。脚下的焦土松软,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凝固的血与泪上。他无视了缠绕的荆棘划破衣袍,无视了扬起的灰尘沾染面庞,只是用目光,一寸寸地抚摸过这片承载了他所有童年温暖与最后绝望的土地。 这里,是他和玩伴追逐打闹的回廊。 那里,是母亲温柔呼唤他回家用饭的厅堂。 那边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下,是父亲手把手教他辨认草药的地方…… 往昔的欢声笑语与那冲天而起的火光、凄厉的惨叫、炼魂宗修士狰狞的面孔疯狂交织,如同无数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灼着他的灵魂。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赤红如血,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只有无边无际的痛楚和毁灭一切的杀意在疯狂滋长。 石猛和玄玑子站在废墟边缘,看着宁寒那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背影,心中都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喘不过气。他们能想象到宁寒此刻正在经历着什么,那是一种足以将人彻底摧毁的悲痛。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极度惊疑、颤抖不已的声音,从废墟另一头的一簇半人高的荒草后传来: “宁。。。。寒?是…是宁寒少爷吗?!” 宁寒猛地转头,猩红的目光如同利剑般射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头发花白、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身形却依旧魁梧的中年汉子,从荒草后踉跄着走了出来。他手里还拿着一把破旧的扫帚,似乎正在清理这里的杂草。他死死盯着宁寒的脸,浑浊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和狂喜,以及深不见底的悲伤。 “张…张叔?!”宁寒瞳孔骤缩,认出了来人。这是宁家护卫队的副队长张魁,一个看着他长大的憨厚汉子,一手大开大合的刀法曾让他无比崇拜。 “少爷!真的是你!你还活着!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张魁确认是宁寒,再也抑制不住,这个铁打的汉子瞬间老泪纵横,丢开扫帚,几步冲过来,想要抓住宁寒的胳膊,又似乎不敢置信,手悬在半空,只是激动得浑身发抖。 “张叔…”宁寒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锈铁摩擦,“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其他人呢?我爹…我娘呢?!”他问出了最害怕,也最渴望知道答案的问题。 张魁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了把脸,泪水却越擦越多,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那天…那天出事的时候,我正好轮休,在城外二十里的‘隐庐’看望受伤的老兄弟…躲过了一劫…等我收到消息拼命赶回来时…已经…已经晚了…” 他指着这片废墟,泣不成声:“没了…几乎都没了…宁家苦心经营的家族…那么多族人…伙计…都…都被那帮天杀的炼魂宗魔崽子…杀的杀,抓的抓…血流成河啊少爷!” 宁寒的身体晃了晃,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残酷的真相,依旧如同万箭穿心。 “那…那我师父…韩琛呢?”宁寒艰难地问出另一个名字。 张魁的哭声更悲切了:“韩大师…他…他为了掩护几个族人突围,被…被几个魔头围攻,力战而竭…最后…最后尸体被丢弃在城外三十里的乱葬岗…我…我后来偷偷去寻,给他立了个衣冠冢…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啊!”他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宁寒闭上了眼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师父…那个如师如父,引他踏入丹道,最后却因他而死的老人… “那我父母…”宁寒的声音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颤抖得不成样子。 张魁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有悲伤,有困惑,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 “您父母…怪,就怪在这里…”张魁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见,“当时混乱,我也没看清。但后来我多方打听,有几个当时躲在远处侥幸活下来的街坊说…他们好像…好像没看到您父母的…尸体…” 宁寒猛地睁开眼,赤红的眼眸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你说什么?!没看到尸体?!” “是…是啊!”张魁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炼魂宗那帮人杀人放火后,很快就撤走了,也没见他们押着什么人离开…就像…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个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在宁寒近乎绝望的心湖中炸开! 父母…可能没死?!他们还活着?! 但这可能吗?在炼魂宗那般血腥的屠戮下,他们如何能逃脱?如果逃脱了,这三年多,他们又在哪里?为何不来找自己? 无数的疑问和一丝微弱却无比灼热的希望,瞬间充斥了宁寒的脑海,让他几乎窒息。 废墟之上,死寂再次降临,只剩下风声呜咽,如同亡魂的低语。 宁寒站在那里,望着这片承载了毁灭与一丝诡异生机的焦土,良久,良久。他眼中的赤红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冰冷。 无论父母是生是死,无论他们身在何方。 炼魂宗,都必须付出代价! 血债,必须血偿! 他看向张魁,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张叔,带我去看看师父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