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寨夫君回来了怎么办》 第1章 压寨夫君是什么,我只想洗白 “文舟吾妻,见字如面…” 秦文舟看见开头八个字,就读不下去了,随手把那张舟车劳顿送来的信纸丢在了一边。 这人是有病吧。 她的心里默默吐槽,兵荒马乱的都好几年了,还能换着花样地寄信过来,到底谁是你吾妻啊! 不就是抓来当了回压寨夫君吗? 是,拜了天地,也入了洞房。 可她发誓连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过,当天夜里就给人偷偷放走了,还打算讹上自己了吗? 古人,麻烦。 书生,更是麻烦。 她两世加起来活了三十多年,从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家伙。 快落山的太阳晒得她晕乎乎的,思绪飘摇,恍如隔世。 秦文舟本来是个211大学里,卷又卷不动躺又躺不平的教授。 教文学的,偏偏在一个工科院校。 那和高中里的体育老师有什么区别? ——都是摆设罢了。 还记得那天考核指标刚下来,正是借酒消愁愁更愁的当口。 或许是老天爷瞧不得她这副要死要活的烂样子,一转眼,就给她送到了兵荒马乱的土匪窝子里,刚穿来的那会儿,她还以为是自己假酒喝多了。 再一睁眼,她只觉得头痛欲裂,迷迷糊糊间摸了摸周围潮湿的泥土,发现自己竟然倚靠在一棵树下。 脑海中如灌了铅一般的沉,像是做了一场大梦,梦里的影子都叠在一起,叫人分不清。 她依着本能浑浑噩噩地走回屋里。 恍惚中只觉得眼前是一片火红叠着。 头顶挂着的,是盏火红灯笼。 脚下踩着的,是匹细软红布。 床上绑着的,是个俊俏郎君。 等等。 俊俏郎君?绑在床上? 秦文舟狠狠地摇了摇头,不对劲,就算是做梦,她秦文舟都从来不做这种梦。 好歹是教书育人的教授,在梦里也不能搞这种强取豪夺的事! “这像什么样子!”她眉头一皱,还来不及思考情形,便摇摇晃晃扑了上去,吓得床上那位郎君脸色都白了几分。 她一心以为自己是在扫除梦中的不和谐画面,可那位郎君不知道啊! 只见那俊俏郎君满脸愤恨,似要与她同归于尽一般,却突然发现身上绑缚的绳索竟然解开了。 就这一瞬的迟疑,他没第一时间扯开手脚上的绳索,抬头看去时,只觉得一阵清香扑面而来。 喜烛摇曳,他看着秦文舟近在咫尺的脸,这四目相对之时,不禁呆住了。 他本该惊慌失措的,他本该失声咒骂的,他本该痛斥这些无耻匪徒的。 可当温热的鼻息喷在他面庞上,他的心,就漏跳了一拍。 他本以为来的会是个面目可憎的凶悍女子,却没想到,竟是个芙蓉粉面的憨直姑娘。 尤其那双眼睛。 他从未想过,一个女子的眼神中,怎会迸发出如此坚定的神采,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张扬。 是了,秦文舟确实眼神够坚定,她坚定的像要入党,解救失足青年必须当个事办。 她攥着解开的绳子,站在床前,正沉浸在做好人好事的成就感之中时,扭头看了看周围,隐约间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 这窗台上摆的,应该是喜烛吧,墙上似乎还挂着喜字。 她环顾一周,脑海中最初的混沌和那一身正气的肾上腺素,在逐步消退。 秦文舟仔细看了看男人身上,是喜袍。 低头又瞧了瞧自己身上,是嫁衣? 她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一个念头“轰”的一声在脑海中炸响——这个男人,不会是她自己绑来的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现在放你走的话,你能保证不报官吗?” 那人:…… …… …… 夜风萧瑟,正掩映着他们下山的踪迹。 山寨中弟兄们早在喜宴中喝得个个烂醉如泥,本该放哨的两个,也怀抱铁枪站着打起鼾了。 借着月色,秦文舟悄悄顺来马匹行李,亲自护送她的压寨夫君,到远离山寨的官道之上。 随着一路上夜风吹拂,她也渐渐想起了一些原身的事情。 这是个兵荒马乱的朝代,似乎不在华夏历史中,原身的父亲为求活命,拉着群兄弟占山为王,建了这么个山寨。 原身在这寨子中长大,从小光着脚丫漫山遍野跑大的,是寨子里众星捧月的宝贝,被娇宠惯了。 如今年方十四,正是春心萌动的年岁,也不知从哪个话本里瞧的,非要找个俊俏书生做郎君。 少当家有命,各位叔伯弟兄哪能不从,也活该这位郎君倒霉,偏巧从山下路过。 山寨弟兄们都是刀头舔血的粗人,乍一瞧见这书生的白净面皮还以为是个姑娘家,等反应过来时,个个都摩拳擦掌地要送少当家一份大礼,当晚就给他捆好送上了原身的床榻。 一想到这里,秦文舟只觉得太阳穴一鼓一鼓的,她一个饱受现代教育的高知教授,只觉得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这……这多不礼貌啊。 此时她虽满怀愧疚,但大错已成,好在未夺人清白。 她只盼这位书生别认死理,莫要拿这拜堂洞房当回事才好。 秦文舟拿出一副武侠小说里的江湖姿态,装模作样地对着那人双手抱拳道:“今日之事,我着实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请兄台权当个误会,暂且忘了吧。” 说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身上摸了一圈,终于在头上摸到了一支金簪。 这簪子入手颇沉,估计能值不少银钱,她掂量一下便塞进对方手中,“这簪子算是赔礼道歉了,我这些兄弟都是山野粗人,没什么文化,请别见怪。” 那人握着手中这枚尚带着丝丝女儿香的金簪,想这一天的遭遇,实不知该哭该笑。 月光映着他的侧脸,温润如玉竹,只可惜凌乱的发丝惊扰了他一身的书卷气,瞧着竟有几分狼狈。 唯独一双眼睛,比这夜色更黑,似是望不到底,叫人瞧不出喜怒。 思量半晌,似是心中有了计较,他将金簪收入怀中,温声道:“先谢过小姐放行之恩,小姐放心,今日之事,我不会再行追究。” 听到这话,秦文舟的一颗心也终于算是放下来了,本想客套两句将人送走,却不曾想,他话还未说完。 那书生一仰头,望着皎月当空,眼神坚毅,“但古语有云,神佛不可欺,既已礼成,又怎能当作儿戏。” “我知道,”他抬手止住了秦文舟急欲说出口的话,神情愈发恳切,“女子于世间生存本就不易,名声若是有损,更是艰难。” “小姐请放心,我卫砚清必当对小姐负责到底。” 卫砚清伸手入怀中,摩挲着金簪上的刻字,“秦文舟,这便是小姐的名讳吧。” 见她怔愣地点了下头,卫砚清便放心地将金簪贴身收好,翻身上马,姿态潇洒。 “卫某还有要事在身,待他日事了,当备齐三书六聘,堂堂正正将你迎娶过门,小姐保重。” 像是怕秦文舟太感动一样,卫砚清只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便快马扬鞭而去了。 秦文舟叹气,真的,大可不必。 思绪回转,只觉得日头晃眼,树下秦文舟手中攥着的信纸落款处,就是卫砚清三个字。 已经四年过去了,起初她只当这卫砚清不过是说说罢了,男人嘛,要面子,总要说些什么把场子找回来的。 就在她都要忘记这个人的时候,他却像是阴魂不散一样地缠上来了。 从去年开始,隔三四个月就会有一封信被捎带过来,有时是从被打劫的商贩身上搜出来的,有时是鸽子寄来的,有时是一支羽箭穿空带来的。 每封信上的开头都是这八个字,“文舟吾妻,见字如面……” 信上倒没什么新鲜内容,都是些闲话家常。 有时候秦文舟甚至觉得,这个姓卫的是不是拿她名字当抬头了,在这写日记呢。 你今日吃了一块很香的馍馍有必要写信过来给我看一下吗?最不济好歹你把馍馍也寄来给我尝尝呢? 秦文舟很是无奈,她感觉有人拿她当树洞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树洞,她选择不回复。 当然,她也不知该如何回复,信上从没提到过卫砚清的住址,她连骂回去的机会都没有。 况且,她很忙,真的没空去理会这姓卫的。 她穿过来的这几年,眼看着大周军队的捷报从北报到了南,这乱世不会持续太久了。 就在两年前,听那些过路的商旅讲,大周已经定都洛阳,各地府军也渐渐开始驻扎。 她所在的山寨虽然山势险峻,但被清剿也是早晚的事。 违法乱纪断不可取啊! 此处虽和华夏历史不尽相同,可身为一个文学系教授,她这点敏锐度还是有的。 在一个新王朝建立伊始,还占山为王当土匪的,只能成为杀鸡儆猴里的鸡,第一个被清算。 为了保全小命,秦文舟穿过来后不久,就依靠着自己少当家的身份陆续开展了山寨转型运动。 凭借着前世的教书育人老本行和这一世在寨子里的万众宠爱于一身,轰轰烈烈的山寨扫盲运动就此展开。 老寨主秦北野也就是秦文舟原身的父亲,为表支持,专门盖了间草房当作学堂,供秦文舟带着弟兄们读书认字。 起初他只当是女儿玩闹,没放在心上,谁承想这位十几岁的小姑娘站在台上教起课来,还真有那么几分架势。 识字嘛,总不会是坏事,这寨中的弟兄有不少是因战乱逃难来的流民,被老寨主好心接济了,他们识了字,日后万一要下山也方便再找出路,因此这些糙汉子们学起来还真是颇为上心,不过数月,成效已是十分显著,就连饭堂门口的菜牌子上,那些挂了十几年的错别字都叫人给改了。 秦北野瞧着也算是老怀甚慰,颇觉后继有人,便更是放了权由她折腾去。 眼看着扫盲进度过半,这群草莽汉子总算是有了点良民的样子,秦文舟计划中最艰难的一步总算是快过去了。 下一步就是转型镖局,秦家山寨再也不打劫,全员洗白当镖师,为这条山路保驾护航! 只要洗白成功,她秦文舟就再也不用担心头顶利刃高悬,终于可以舒舒服服躺平当她的镖二代了。 越想,她的嘴角就咧得越高,这白日梦做起来,就是香甜。 眼看着日头下山,山风有些冷了,她便雄心壮志地下山吃饭去了。 却没注意在她转身时一阵风起,将那截被她随手丢在地上的信纸卷了起来,吹到山崖外面了。 秦文舟正规划着心中的躺平大业,崔大壮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少当家,出事了!连子儿杀人了!” 秦文舟心里“咯噔”一下,她苦心经营多年的洗白大业,难道要毁于一旦? 女主有点直,上一世没谈过对象 男主是带脑子的,第三章会正式登场 本人码字比较慢,龟速更新中,手速一天也就一千多,但保证不弃坑 新手第一篇,请多多包涵(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压寨夫君是什么,我只想洗白 第2章 嘴炮是每个“文人”的必修课 秦文舟随着崔大壮一路快步下山,顺着山道向寨子里走去。 一驾精致马车慢悠悠地迎面而来,似是瞧见他们二人,忙拉停了马儿。 车上下来个胖乎乎的客商,手里提着盒糕点,迎着这两位土匪欢快地走来,连带着一包银子囫囵塞了崔大壮满怀,嘴里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 “这一路总算是瞧见咱们九岭山的兄弟了,这些过路费您快收好了,还有这糕点,是从陇右现买的还新鲜着,少当家快尝尝。” 秦崔两人似是早已见怪不怪,顾不上寒暄,随手接了东西只说有急事就往寨子里赶去了。 那客商瞧他们一阵风似的跑远,也不恼,反而笑眯眯地嘟囔:“九岭山的好汉就是讲义气,准是又去帮谁平事儿了!” 这天底下,客商赶着向土匪送银子的事,估计只有在九岭山这块地方能见着了。 若是四年前,这胖客商路过九岭山时,只会跑得比兔子还快。 一切只因秦文舟在这九岭山推行的三大纪律十项守则。 这第一条便是不许杀人。 秦文舟说,山寨只图财,人杀得多了,坏名声传出去,客商都绕远路不走咱们占的山道,日后便赚不成钱了。 这叫竭泽而渔。 秦夫子马上又借机讲了一下竭泽而渔的典故,教育的本质就是要见缝插针。 山寨上下这群弟兄们人虽粗俗,却也是有脑子的,道理讲明白,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况且还有老寨主在后面压着,更是少有人敢挑衅了。 秦文舟的法子也确实有用,自从他们收敛脾性不再杀人以后,口碑竟逐渐响了起来,这条山道慢慢成了往来客商的首选,连山脚下的岭口镇都比往日繁华了许多。 扫盲班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九岭山,这些糙汉子们被打磨得光溜不少,讲话也慢慢变得有理有据。 十里八乡都说九岭山的好汉们仗义公允,是讲理的地方,有了矛盾都来九岭山评理,倒拿他们山寨子当衙门使了。 那些有钱的商户甚至会主动找来交过路费,只求好汉们多护送一段。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秦文舟想着,不如直接干镖师算了。 他们如今这好名声,全靠近些年日积月累攒起来的,可要想塌,也就是一夜之间的事。 连子儿杀人这事要是处理不当,恐怕她这些年的苦心经营都得泡汤。 一想到这,秦文舟更是皱眉,忙带着崔大壮加快脚步,朝寨子里走去。 二人冲进寨子,血腥味扑面而来。 只见连子儿被摁在地上,兀自挣扎叫嚷着,而他身旁不远就摆着一具血淋淋的尸首。 “你们放开我!一群畜生土匪还装起圣人了!我呸!” 连子儿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两个月前饿晕在山道上叫姜厚捡回来的,后来就一直跟着姜厚,被他护得像是自家儿子一般。 这会儿姜厚却没作声,只在边上默默裁剪盖尸的白布。 秦文舟想不明白,这么大的小孩,放到现代的话不过才上高中,哪儿来的胆子杀人? 她没理会连子儿的叫嚷,三步并作两步走向那死人,崔大壮忙跟了过去,将她拉近些小声讲起情况。 “刘掌柜是咱们老客户了,今日说进货太多没凑够过路钱,想返程时再补上。” “许是刘掌柜今日心情不大好,和连子儿呛火了几句,没想到这孩子竟掏出匕首给人捅了……” 秦文舟蹲下身去,忍着心中恐惧小心掀起刘掌柜染血的衣襟,却不料掀开看去,底下的肚皮光溜溜的哪见有什么伤口。 惊讶之中她猛地抬头,见姜厚手中暂停向这边瞟了过来,崔大壮背对着连子儿朝她挤眉弄眼,她定定神,再低头看过去,本该死透了的刘掌柜也对她轻轻眨了眨眼。 秦文舟哑然失笑,才知这是几人设了个套故意要吓唬连子儿的。 连子儿年轻气盛,上山以后对寨子里的规矩颇为不满,带他去识字也不肯,姜厚为人宽厚老实,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他只知道,从大小姐管理山寨以后,日子过得比往日要踏实多了。 刘掌柜常跑山路,别处的山匪可不如九岭山的好汉讲道理,因此腰中备着鸡血包,却没想今天派上了用场。 那时连子儿一刀扎来,血包破了,他便顺势躺倒开始装死,连子儿终究是个毛头小子,捅这一刀是激愤,真捅完了见人瘫在地上不动,竟吓得不敢靠近,直推姜厚和崔大壮前去查看。 二人发现刘掌柜无事后,心意一对,决定伙同刘掌柜一齐给连子儿一个教训,急声呼喝着喊寨子里人来“收尸”“押送”,闹得声势颇大。 秦文舟虽不知道前因后果,但她聪明得很,瞧见几人神色心里就明白个大概,忙收敛嘴角笑意,皱眉叹气。 她抬眼轻扫了周围山寨众人,见有不少人对连子儿杀人这事很是无所谓,心下一沉,决定借这个机会也给众人好好上一课,整顿下人心。 秦文舟当即悄悄掐了自己大腿,痛得双目通红,回身怒视连子儿,大喝道:“刑堂何在!” 随着少当家一声令下,刑堂弟子手持木杖吆喝着分列两旁,颇像那三班衙役。 近些年来山寨不少替乡亲们逞凶断案,秦文舟索性就照着衙门里设了个刑堂,此时瞧着竟然威势颇胜,方才还议论纷纷的众人登时鸦雀无声。 崔大壮眼疾手快地端了把黄花梨太师椅,秦文舟当中稳稳坐下,少女星眸也含了三分不怒自威。 见连子儿已被押送场中,她像那县太老爷一般地扬声道:“连子儿杀人人证物证俱在,可有不服?” “不服!老子半点都不服!土匪不杀人,难道吃斋念佛吗?你们吃了几天饱饭就装起读书人来了!我呸!!” 连子儿叫嚷得厉害,可秦文舟也不恼,只抬头对着众人说:“恐怕不止他一个有这想法吧,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吗?” 众人虽不答话,却有一小半眼神微微闪躲,显然是说中了心事。 秦文舟在一个土匪窝子里办扫盲,立规矩,自然是有不少人不服的。就场上这群看着不起眼的叔伯弟兄们,谁手上没背过几条人命。 一切不过是因为她是老寨主的女儿罢了。 秦文舟知道这事急不来,威势立足了,就该掏出她的老本行了。 师者,教书育人也,只会教书不会育人,还算什么老师? 她微微提高声量,问道:“连子儿,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上山的?” 连子儿被这一句止住了骂声,偏头看了一眼姜厚,面上有些挂不住。 他是被姜厚捡上山的。 连子儿本是个被宠溺大的孩子,可乱世人不如狗,没过几年好日子,父母就被强人杀了。 他无依无靠地四处流落,若不是姜厚在山道上将他捡来,恐怕早已饿死了。 秦文舟见他不再叫嚷,莫名地问道。 “你知道刘掌柜家有几个儿女吗?” 她仿佛闲谈一般,对着连子儿拉起家常。 “刘掌柜家大女儿刘慧芳,刚许了人家,年后便要结亲。” “二女儿调皮可爱,扎着两条羊角辫,每次来寨子里都跑来跑去地给大家分糕点吃。” “还有个小儿子尚在襁褓之中,年初时见过一次,小脸白白胖胖,叫谁见了都想捏一下。” 她娓娓道来,像是述说自家事一般的亲切,躺着装尸体的刘掌柜,都给听得鼻头一酸。 转瞬话锋一转,她痛心问道:“你一刀下去,随手将刘掌柜捅死,你是解气了,可你想过他的妻小吗?” 秦文舟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不高,却直入人心。 “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你们觉得,这是个人吃人的世道,唯有手里的刀剑才是硬道理。” 她微微停顿,摇了摇头,眼神里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可我不信。” “我只信人心都是肉长的。” 她的话语字字分明,掷地有声。 秦文舟环视一周,一一扫过那些熟悉的面孔。 “寨里许多叔伯是看着我长大的。你们跟着我爹爹,风里雨里走到今天,图的是什么?” “咱们寨子的兄弟,大多是苦出身。能同舟共济到今天,靠的不是刀有多快,出手多狠。” “九岭山走到今天,靠的是肝胆相照,义薄云天。” 秦文舟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众人听闻无不动容。 义薄云天这四个字,叫人齐齐想到老寨主秦北野,在场众人一个个基本上都是老寨主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 秦文舟颇懂点到即止的授课哲学,聪明地没再提自己那寨主爹爹,以免叫人觉着是自己拿捏父辈的恩情压人一头。 她话头一转,看向一直没作声的姜厚。 “凭着这份侠义,姜厚叔把连子儿捡了回来。是因为自己吃过的苦,不想叫他再尝一遍。孔子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姜厚叔虽不会讲,却把这八个字做到了实处。” 姜厚是个老实汉子,被她这么一说,登时老脸通红。 “众位兄弟,倘若天下太平,谁不想做个营生安稳度日。我们是土匪不假,只求个活路罢了,却不是我们没了良心,要做那善恶不分的畜生。” 秦文舟讲话时,眼神的余光一直关注着连子儿,毕竟他才是这桩公案的主角。 只瞧他前面叫嚷得虽凶,却多的是杀了人的惊恐心虚。只等讲到刘掌柜子女时,他就已经安静下来,到后面说到姜厚叔的救命之恩时,更是叫他像鸵鸟般低下头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 眼看着时机到了,秦文舟立时收敛笑意,对连子儿厉声喝道。 “山寨里给你吃饱喝足,不求你行侠仗义,却也不是叫你去逞凶杀人的,手里握上了刀,就不拿别人的命当命了吗?他日若是有人拿了金银给你,是不是连寨中兄弟也能出卖换钱?” 连子儿终究还是个半大孩子,在秦文舟的连声喝问下,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嘴炮是每个“文人”的必修课 第3章 大军要杀来了,你上门提亲? 见连子儿哭了,秦文舟心下稍安,只要还知道哭,那就有的救。 “当啷”一声,秦文舟将那柄“凶器”丢到连子儿面前,锋利的短刃上还沾着血,甚是吓人。 “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你直接下山,我九岭山不是县衙,判不了你,你的罪自有天罚。” 秦文舟瞧他没动,继而接着道:“好,第二条路,拿上你的凶器,去对着刘掌柜的尸身叩首,什么时候刘掌柜消气了,什么时候再停。” 这话说得,颇为怪异,什么叫刘掌柜消气了。 他人都死了,还消得个什么气。 寨中众人除了姜厚和崔大壮,谁都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连子儿心中不解,却也没得选,凭他自己一个在这山下是活不成的,不然他也不会饿得昏死在路边叫姜厚捡了去。 他前面已叫秦文舟说得愧疚难当,这会儿冷静下来,看着远处刘掌柜的尸身,才终于明白自己铸成了大错,无可挽回。 这小子本性并不坏,用秦文舟的话说,不过是青春期叛逆罢了,莽撞不知后果。 此时他满心悔恨,心里傻愣愣地只想着杀人偿命四个字,恍惚间又明白了,想是少当家要叫他磕死在尸身面前偿命了。 连子儿被刑堂诸人松开后,没去下山,也没去刘掌柜那里,回身走到了姜厚面前,认认真真地跪下磕了个头。 “叔,我对不起你,你救我这条命,叫我白费了……”他声音哽咽,抬头看着姜厚,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死寂。 不等姜厚说什么,连子儿又走到刘掌柜的面前,恭敬跪下,也是磕了个头。 他想着,既然是偿命,又何必非得磕死在这呢?也挺疼的,还很累。 他攥起了那把凶器,猛地抬手就要往自己肚子里扎,想着就在这,偿了刘掌柜的命罢。 连子儿这一下来得快,周围好汉虽多,却也来不及相救。 秦文舟吓得花容失色,万没想到这小子会来这么一招,张嘴呼喊却也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连子儿这一刀转瞬就扎了下去,自己却没觉得疼,还没想明白缘由,只听耳边一声惨嚎。 原来是假死的刘掌柜怕他真给自己扎死了,忙伸手挡了上去,却不想被这一刀结结实实扎在小臂上,登时血流如注。 连子儿看着死而复生的刘掌柜,吓得惊叫着翻身向后爬去,崔大壮和崔厚则忙抢上前去给刘掌柜止血治伤。 围观的弟兄们本来还心情颇为沉重,待弄清了情况后就都笑开了花。 秦文舟看着这场闹剧终于收场,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正色道:“今日这场教训,望你终身铭记。连子儿,罚你照料刘掌柜直至伤愈,其间一切杂役由你承担。” 她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清朗:“也望诸位兄弟牢记,我九岭山的刀,对外可御敌,对内可自省,唯独不可指向无辜百姓。” 全场众人齐声呼喝,原来还不大拿秦文舟这个小丫头当回事的叔伯们,这下看她有勇有谋的将连子儿驯服,都心中暗赞不已。 秦文舟在山寨中的威望空前高涨,就在这时,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呼哧喘气地从寨门口爬了上来,大声喊着:“好汉们……不好了!前面官兵,剿了黑风山,马上……就到了!” 来报信的正是前面路上塞糕点和过路费的那位胖客商。 崔大壮忙上前扶住他,细问情况,这胖客商喘匀了气,急忙说道:“大周朝廷的官军已经驻扎进岭口镇了,今日清剿山匪的府军刚把黑风山上下全端了,一个都没跑出去,眼看不日就要来咱们九岭山了,各位好汉们快快想想对策,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几句话叫山寨众人顿时炸开了锅。 此时无论是什么女先生也镇不住场面了,秦文舟正自慌乱,只听见“咚”一声巨响,裹挟着金石之音,压过了所有喧嚣,叫众人立时静了下来。 秦文舟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回头叫道:“爹爹!” 只见一个满面风霜的虬髯汉子,手持一根漆黑铸铁长杖,从山寨正堂出来,步态沉稳如山,正是老寨主秦北野。 他原来早就来了,只是不想夺了宝贝女儿的风头才没露面,却又怕杀人的事处理不当,这才暗中听到了现在。 秦北野刚一露面,众人忙齐声抱拳行礼:“寨主!” 不需他说什么,他只消往这一站,众人便皆有了底气。 “寨主您发话吧!您一声令下,我们就和那群狗官兵拼了!” “对!拼了!” “不想让我们活,那就都别活!” 秦北野手持铁杖,眼神扫过众人,沉声不语。 蚍蜉岂能撼动大树,他们若想和官兵抵抗,简直是痴心妄想,可要就此束手待毙,那也绝无可能。 秦文舟脑中飞快地想着对策,她努力四年,离洗白转型就差最后一步了,怎么就这么一点时间都不给她呢? 就在这大战将起的时刻,一个白衣书生提着满手的礼物,从寨子门口探头探脑地进来了。 他挂了满脸的笑,咧着嘴晃了晃手里提的野鸡野兔,喜气洋洋道:“文舟吾妻,我来娶你了。” ... ... 一日前,卫砚清就随大军驻扎进了岭口镇。 以朝廷巡察使的身份。 而在黑风山剿匪的文将军,在外人口中则是个妥妥的卫党——卫砚清卫丞相的党羽。 四年前卫砚清被当作压寨夫君抓上山时,已经是现在的大周皇帝帐下第一文臣了。 大周皇帝好武,是个天生的帅才。 因此,皇帝在前线率兵打仗,反而留卫砚清在后方统筹全局。 卫砚清为人清正公正无私,在这人心混杂的乱世里干净得如同一柄利剑,有他在后方镇守,皇帝在前面打仗可安心得很。 那日,坚城久攻不下,探查后得知,那敌军守城的将领竟是卫砚清幼时玩伴。 为表诚意,他不携护从,孤身赴约前往陇右谈判,哪承想会叫人捉去当了压寨郎君,有了这么一遭奇缘。 此后四年,他辅佐大周一路南下,直至两年前天下稍定,定都洛阳后,凭着赫赫功劳被皇帝封为当朝宰辅,文人领袖。 卫砚清如此年轻就得皇帝重用,实在是风光无两,朝廷上下的世家文人都巴不得和他攀上些关系,偏巧的是,他这风华年纪竟一直形单影只,着实愁坏了一帮文臣武将。 那宰相府新铺的高门槛,还没半个月就被说媒的人给踏烂了,卫砚清却一位姑娘都没相看上,到后来直接关门谢客了。 就在坊间开始传闻说,当朝宰相不近女色,八成是个断袖的时候,宰相府开始向外寄信,那信纸封的也不如何结实,有好事的人就悄悄拆开看了,开头四个字就写着:“文舟吾妻”。 原来宰相大人是有妻子的啊。 从这之后,宰相府才终于消停了些。 卫砚清倒不是一心要替秦文舟守身如玉,只是他确实不能娶其他的女子。 新朝初立,世家在地方的权势甚至比皇帝还大。 他能以而立之年位居如此高位,凭借的,除了安定后方的功绩,更多的是因为他不属于任何一个世家。 宰相卫砚清只能是皇帝的孤臣,一旦他和哪个世家联姻,必然会搅动朝局的平衡。 更何况现在天下初定,事务繁杂,他身为宰辅哪有心思考虑儿女之情。 就在他安安心心地打算当一辈子孤家寡人之时,皇帝竟邀他去宫中赏宴,还带上了自家妹子——当朝公主。 不对劲,十成里有九成的不对劲。 皇帝不会是想叫他当妹夫了吧。 不不不这可不行,我卫砚清堂堂一个清正廉明的文人领袖,一旦成了驸马,这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那不成了皇室的走狗了嘛。 一想到这里,他连夜打着剿匪安民的旗号就出发了,刚好文将军亦未寝,二人携兵马说走就走。 文将军在前开路剿匪,卫砚清在后抚政安民。 配合了数年的搭档,这些事是在默契不过的。 就在二人一路“安民”到岭口镇时,卫砚清瞧着这路是越来越熟,终于发现自己已走到了“吾妻”的山寨附近,登时心下思绪飞转。 若是他真的领个活的“吾妻”回家,总能堵得住皇帝的尊口了吧。 皇帝陛下是绝无可能委屈堂堂公主嫁给自己当小妾的。 说干就干,卫砚清统筹能力强的一点,就体现在行动力上。 从认出九岭山寨就在附近开始,不过三刻钟,他就在镇上采购齐了全部提亲该用的东西。 红枣,桂圆,莲子,花生,这些吉祥的物事塞了满满两提盒,临走时卫砚清又顺手弄了两只野鸡野兔带上,显得“诚意十足”。 这次上山,又是孤身一人。 他换下了紫章袍金玉带,穿回四年前的那身书生月白袍,提了满手纳采之礼,上山提亲。 山路渐近,景色越熟,叫卫砚清心中竟有几分陌生的悸动。他二人虽在四年前的夜里只短短见过一面,但那月色下的星眸,却叫他一直无法忘怀。 他怀中依旧揣着那支金簪,还记得自己信誓旦旦地说过,要备齐三书六聘娶她过门,一晃,竟已过了四年。 许是身上没穿着官袍的缘故,他仿佛间觉得,至少在这一刻,自己不是那个肩负江山社稷的当朝宰辅,只是一个干干净净去见心上人的书生,这种想法叫他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可他毕竟也不是个普普通通的书生,这一趟上山,他须得弄清楚,这山寨情形到底如何,那女子,是否真如他当年所见那般,明媚皎洁。 所幸此次大军相距不远,他倒不必担心再被山寨土匪给抓去,若真有什么事自会有人来营救,算不得是以身犯险。 且黑风山距离此处少说半日路程,文将军有他嘱咐,明日才会开拔来这九岭山剿匪,此时若是没人通风报信,估计九岭山上还没丝毫准备,更方便了他试探观瞧。 这计划简直是天衣无缝,想到此处,他不禁得意起来,甩开步子就进了寨门口,刚叫了句门,却不想就见到了这番场面。 就在这群情激愤、大战一触即发的当口,秦文舟和卫砚清二人四目相对,各自眼神中都充满了问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大军要杀来了,你上门提亲? 第4章 胖掌柜全场mvp! 本来群情激愤的场上一时间寂静无声,只剩下卫砚清手里拎的野鸡叫得响亮。 秦文舟呆呆地看了他半晌,才勉强从混乱的大脑中拼凑出那位压寨郎君的样子,她只觉得天都塌了。 怎么这么乱啊! 卫砚清装作没看懂场上群情激愤快要打起来的样子,拎着咯咯大叫的野鸡脚步轻快直奔秦文舟而去。 “吾妻,我来了。” 他看起来一副傻呵呵书呆子的样子,实际上后背已经微微冒汗了。 此时的卫砚清,就如同一只进了狼窝的肥羊,稍微漏出些马脚就能将自己的命送在这里。 他在心中暗骂文将军,不是三令五申说封锁消息吗?这要让这群悍匪知道自己的身份,还不一人一口生啖了自己。 好在他在官场浸淫多年,身为一朝宰相,第一课要学的就是装模作样,心理素质相当过硬。 此时他顺水推舟,认真扮演痴情傻书生的角色,憨傻、迂腐,不露丝毫破绽。 秦文舟不知他所想,心中正破口大骂,你来什么来了啊,你怎么就来了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来不是添乱嘛。 她一把将卫砚清拉在自己身后,强笑道:“爹,不是你想的那样。” 卫砚清本来正被老寨主的目光打量的有些心虚,突然被她这下扯了过来,身子有些踉跄。 再抬头时,眼前正是秦文舟那单薄的肩膀,坚定的挡在自己身前,他心头忽的有种莫名的感觉。 卫砚清在朝中向来站在首位,身前从来空空荡荡,此时多了这么个张牙舞爪的小丫头,倒是觉得,有趣的很。 秦北野并未说什么,反身一步踏上高台,对着众人朗声道:“弟兄们,狗官军半日内必到,到时候大家伙是个什么下场,不用我多说。” 他一句话,已点燃了众人的激愤。 “我秦北野没多大能耐,全靠一帮兄弟们才走到今天,可我不想认怂。” “官老爷要杀咱们,就得让他们也留下几条命!” 秦北野嗓音洪亮,年近半百的人中气十足,底下的大小土匪听了都嗷嗷喊着恨不得给官军生啃了。 卫砚清看见台下众獠吃人一般的模样,下意识贴的秦文舟更近了一些。 秦文舟心里正乱,她眼看着情绪越来越上头的众人,急得不行。 怎么能和官兵硬碰硬呢,这不是顽抗到底死路一条吗? 她刚想上前阻拦,却被身后卫砚清拉住胳膊。 “娘子,寨子里出什么事了吗?” 卫砚清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偏捡在此时问了起来。 秦文舟一时间来不及解释,对付着应了几句就想去将父亲拦下来。 可卫砚清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小心,一直拉着她的手问来问去,叫她没法上台。 老寨主处变不惊,山寨里弟兄们间的分工也有着多年的默契,三两下便安排妥当。 “收拾好兵刃,让婆娘带着爹娘孩子从山后那条小路走,咱爷们在前面寨口挡住官军,杀一个回本,杀两个赚一个!” “好!!” 众人轰然应答,各自拎着刀斧榔头回去交代家小。 一时间,刚刚还炸了窝的寨子一下就走空了,只剩下秦家父女,和这个不合时宜的“上门女婿”。 卫砚清见状,忙将野鸡野兔摆了一地,上前拱手拜见道:“小可卫砚清见过岳父大人!” 秦文舟满脑子都在想着对策,冷不丁被他这一句岳父大人惊出一身冷汗,“你别瞎喊!” 他二人这副模样落在秦北野眼中,让他这糙汉子眼中竟添上了几分柔情。 秦北野向着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女婿点了点头,对着女儿柔声道:“你也去收拾东西吧,记得跟好韩家婶子,她认得路。” 他本是个刚硬的汉子,做事雷厉风行,义薄云天,即便是娇宠女儿,也向来拙于言辞,此时不知怎么,竟忍不住的想多说两句。 秦北野轻轻伸手,替给女儿理了下鬓边秀发,“你长大了,路上多照应些弟弟妹妹,爹……可能” “您说什么呢爹!” 秦文舟猛地扑进父亲宽阔的怀里,急得泪水直流:“爹,我有办法,您听我的,我会有办法的,咱们都会没事的。” 她在现代的父亲,在她很小时候就过世了,没想到老天爷竟在这一世替她补齐了父爱。 这四年中秦北野对她百般呵护千般娇宠,她早已将秦北野当作亲生父亲般看待。 听他竟说出这种交代后事一般的话,秦文舟真是痛得心都要碎了,伏在父亲身上泣不成声。 秦北野宽厚粗糙的手掌一下下轻抚女儿的后背,颤声道:“文舟长大了,是大姑娘了,别怕。” 他看向卫砚清,似是托付又似是威胁:“照顾好她,将来要是敢对不起她,我这口刀可认得你。” 秦文舟听了真是又急又气,满脸鼻涕眼泪地直跺脚。 旁边一人瞧见她哭花了小脸,忙递上一条干净帕子,都没发现自己也跟着哭了满脸眼泪。 秦文舟转头一瞧,原来是方才来报信的胖掌柜。 这胖掌柜姓单,但少有人喊他大名,混得熟了就都喊他胖掌柜了。 他是个热心肠的,最是敬重九岭山好汉,因此来报了信以后便一直没走,想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正巧瞧见这幅父女离别的感人场面,自己也在旁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秦文舟见他在场,也不好意思接着哭了,拿帕子擦着小脸,忍着抽噎道。 “单掌柜,还没谢过您冒险前来报信,没有您我们整个寨子可就全送了命了。” 说罢,她盈盈下拜,想对单掌柜行礼感谢,被他急忙扶起。 “少当家您这不是折煞我了嘛。” 卫砚清听到这里,上前一步道:“这位是,单掌柜?有礼了。” 他双手抱拳,对着胖掌柜点头道:“您是怎么知道前面有官军剿匪的,这消息不会有错吧?” 单掌柜本来瞧见他这么个客客气气的白净书生,心里挺有好感,被他这一问登时掉了脸色。 “这我能乱说吗?我本是要去东边岭口镇做生意的,刚过了咱们寨子门口,往东走了没半盏茶的工夫,迎面来了辆马车,上面粘的都是血啊。” 说到这,单掌柜故意拖长了话音,等吊足了胃口,才接着道:“好在里面人没事,那都是黑风山土匪们溅上去的血。” “那马车是我一个熟识的商户兄弟的,他本来连人带货叫黑风山给扣了,恰巧遇上剿匪,这才保住一条性命,往西边逃命来了。” 单掌柜笑着说,“我得了消息就赶紧掉头回来报信了,那些官军向来是不分好坏的,要真叫他们一路来杀上九岭山,咱们这附近的百姓们还能指望谁呢。” 这话说得,叫卫砚清听不大明白。 什么叫官军分不清好坏? 什么叫百姓指望谁? 百姓不指望官府,难道指望土匪吗? 他堂堂当朝宰相听了这话,着实是面上无光,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得低头不语。 秦文舟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突然问道:“单掌柜你方才说,官兵是从东边来,那么西边现在如何?” “西边么,我一早从西边过来,路上倒没瞧见什么。” 秦文舟猛敲自己脑壳,西边,就是,她怎么把西边给忘了! 此处群山连绵,这山寨正守着一条东西向必经的山道,与黑风山分别守在山道的首尾。 山道从西边的陇右道而入,盘桓过九岭山,就到了山坳里的岭口镇。 出岭口镇继续往东走半日,就是那被缴了的黑风山。 这条山道周围都是悬崖峭壁,走不得车马。 平日里来往客商要想过路都得准备两份的银钱孝敬,除非迫不得已一般不敢走这条山道。 也是秦文舟来了之后,西边这条道上才渐渐地人多了起来。 只不过多的,也就是走岭南到岭口镇这一段,要再往东往黑风山去,就是翻上十倍的车马费也是断不敢去的。 东边那黑风山可不如九岭山这边好说话,过路费高不说还喜怒无常,常杀个人助助兴什么的,刀下有的是冤魂。 说到底,这黑风山作恶多端,叫官兵给缴了,倒也算不得是冤杀。 秦文舟在山寨中的数年,周围情况早就探查了个遍,方才也是变故突起打得她个措手不及,此时细细琢磨,总还有一线生机。 她拉着父亲的手激动地说:“爹,咱们往西走,只要到了陇右道就成了,陇右道里有人能接应咱们,不会叫官军查出咱们的!” 卫砚清听到这里来了兴趣,趁他们不注意悄悄凑了过来,手上装作对胖掌柜的马车十分感兴趣的模样,实际正支起耳朵细听。 秦北野苦笑摇头:“闺女,咱们能跑的马车不过三四辆,还要带着几家的老人小孩,到岭南起码得走上一天,迟早叫官兵给追上。” 他叹气道,“到时候再没了寨口这层易守难攻的关隘,只怕一个都活不下来。” 卫砚清听得暗暗点头,这老寨主看着豪放,没想到竟是个粗中有细的用兵好手。 “我们可以先假扮是商户,这里不是有单老板和刘老板的车队吗?只要能骗过官军小队的盘查,就一定能逃出去!”秦文舟急切劝说道。 但秦北野只是一味地摇头,“你看看兄弟们,哪里有商户的样子啊。” “算了闺女,认命吧,照顾好自己,快去吧。” 秦北野作势要推秦文舟回房收拾,准备就此诀别,一旁卫砚清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高声向胖掌柜聊了起来。 “单掌柜,您这一车衣服瞧着真气派呀,看着像是镖局的衣服。” 胖掌柜听见有人夸他货好,心里也是得意,笑呵呵答应着。 “你这小伙子眼力不错啊,这可是我从岭南最好的成衣铺里定做的,款式都是从江南老师傅那里学来的,可花了我好大一笔钱。” 这话传到秦文舟耳朵里,叫她只觉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她有些激动地颤声道,“单掌柜,您是说这车里装的,是给镖局的衣服?” 等不及胖掌柜回答,她已飞快地跑到马车旁边,掀开车帘一看,里面果然整整齐齐地码放着镖局的各式衣服,足有上百件。 不知道秦文舟要干什么,胖掌柜只管在一旁笑呵呵地应着。 秦文舟心下立时有了计较,她握着胖掌柜的手说,“您可真是我们九岭山的救命恩人呀!” 她本就盘算着将山寨洗白成镖局,这是最方便的路子了。 真是瞌睡就送枕头,虽然准备得还不够周全,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口,也顾不得那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