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心机男x5》
1. 失忆
“咚咚。”
病房门口传来规矩的敲门声,病床上的左溪月揉揉脑袋,抬手摁下开门按钮。
这是她刚进入的游戏,她现在是这款游戏的内测专员。
左溪月对游戏不感兴趣,当初报名只是为了那惊人的五千万奖金。
没想到还真让她入选了。
左溪月趁机环视了一圈自己的病房,舒服得叹了口气。
这是她见过最豪华的病房,不仅有客厅有厨房,连卫生间都有好几个,每天专人打扫两遍,绝不敷衍。
谁让她在游戏里的身份是超级有钱人的独生女呢。
进游戏前,工作人员和她提过注意事项。别的她没记住,她只记住了两点:
第一,活下去;
第二,守住左家财产。
只要完成这两点,在游戏结束后,她就能达到“通关”结局,成功获得五千万。
左溪月别的不擅长,对钱的占有欲却是一绝。
因为她太穷了。
如果不是缺钱,傻子才会签下免责协议进入这种未开发完全的游戏里。
——何况她的角色失忆了,连基本的前情提要都没有。
左溪月又叹了口气,从昨天到现在,她的脑子一直在嗡嗡作响。
私人医生告诉她,她摔伤了脑子,暂时失去了记忆,需要静养。
挺好的,开局就是养老副本。
左溪月眨眨眼,强迫自己不要再想现实世界里乱七八糟的事情,认真养伤。
门口传来细微动静,应该是保洁。
医生护士都有病房密码,不需要敲门。
推拉的病房门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站在门外的黑色身影。
好像是个男的?
左溪月余光察觉不对,立马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向门外投去打量的视线。
“你是?”
门外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应该有一定的健身习惯,剪裁良好的黑西装被完美地撑了起来。
顺着西装往上,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听到左溪月的问题,他抬手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灯光,让她看不清他的眼神。
但她看清了他手腕上那只锃亮的机械表,每根指针都透露出昂贵。
“我是你的未婚夫,”
男人站在门口,单手插兜:“是和你从小定下娃娃亲的商之绪。”
“怎么样?是不是想听我这样自我介绍?”
他嗓音温和,语气里满是耐心。
未婚夫?
左溪月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夫,只是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你来做什么?”左溪月避开他略显宠溺的提问,反问回去。
她和未婚夫关系怎么样?他知不知道自己失忆了?
左溪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低头揉着脑袋装作身体不适,借此逃避他的视线。
商之绪没靠近她,他在离病床最近的沙发上坐下,坐姿板正。
“来看你,”他说,“看你还记不记得我。”
左溪月悄悄抬头:“什么意思?”
别跟她打哑谜,她是新玩家。
商之绪的目光细细掠过她的脸,停留在额头那块红肿上:“疼吗?”
左溪月手指摸上那块红肿,其实还好,不怎么疼,只是她皮肤太白了,所以看着吓人而已。
“问这个有什么用,”她假装不在意,“伤都伤了。”
商之绪又笑了两声,把一直藏在口袋里的左手伸出来:“看看,这是什么。”
左溪月闻言看向他摊开的手掌。
商之绪左手戴着一只黑色薄手套,手心里是一只扁扁的白色丝绒盒子。
“别生气,昨天没来医院看你,是为了给你准备礼物。”
他把首饰盒朝前递了递,居高临下看着她:“打开看看,是新季未发售限量款,你会喜欢的。”
左溪月看了两眼严丝合缝到找不到开口的盒子,抱胸后仰,语气带着一丝傲娇:“没力气,不想动,你帮我开。”
她才不要自己开,她从小到大没碰过奢侈品,要是手法生疏闹笑话怎么办?
“怎么这么冷淡?”
商之绪伸出一根食指,漫不经心地碰了一下首饰盒,白色小盒子立马向两边裂开,露出其中闪烁的钻石。
“这可是江天雅都得不到的东西,还以为你会更激动一点。”商之绪重新合上首饰盒。
江天雅是谁?
她得不到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左溪月并不激动,她在地摊上见过造型更夸张的耳钉,这颗规规矩矩的耳钉看起来实在没什么特别的。
商之绪的兴致似乎也不高,他把耳钉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如释重负般坐了回去:“赔礼还满意吗?”
“赔礼?赔的什么礼?”
左溪月挑眉:“难不成是你把我推下楼的吗?”
据说她是不知何故,莫名在深夜从庄园天台上跳下来,才摔成失忆的。
简单来说就是自杀。
“溪月,”
商之绪却变了脸色,微微皱着眉心:“不要乱讲话。”
他长相很贵气,即便是皱眉,也不显得压抑,甚至让他的脸生动不少。
“随口一说。”
左溪月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轻轻收回。
相对无言。
尴尬的气息在病房蔓延,左溪月无聊地刷着手机,祈祷商之绪赶紧离开。
他们看起来真的有点不熟。
“诶?”
一声疑问唤回左溪月的注意力,她飞快看向门口。
身穿家政服的中年女人拎着保温桶,视线落在商之绪身上,满脸写着无措。
“商、商少爷,”女人微微弯腰,“您来了也不通知一声,我们只备了一份……”
她越说声音越小,头也越垂越低。
“没事。”
“没事……”
左溪月与商之绪同时开口。
左溪月看了一眼商之绪,继续说:“不用管他,你只需要服务我。”
病房虽然有厨房,但为了不打扰到左溪月休息,阿姨都是在家做好了饭再送来,左溪月已经吃过两顿这样的饭了。
怎么说呢,太寡淡了,不是她的口味。
但左溪月不想一上来就给保姆找麻烦,吃一阵子也不碍事。
保姆听到吩咐,立刻端着饭盒走进来,低着头布置好小桌板,把菜品一一端出来。
左溪月早就饿了,此刻也不顾不上商之绪在场,拿起勺子就开始喝汤。
“小心点,”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缓解尴尬,商之绪站起身,用戴手套的手把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别把头发吃进去。”
左溪月不喜欢别人碰她,身子下意识朝旁边躲了一下,刚整理好的发丝再次滑落,遮住她小半张脸。
“阿姨,拿根头绳来。”她放下勺子,假装不在意地拢起头发。
商之绪收回手,神色难辨:“我先走了,不打扰你吃饭。”
左溪月坐在床上,阿姨站在抽屉边,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商之绪的背影上。
他踏出房门的刹那,左溪月都能听见阿姨狠狠松了一口气。
“你紧张什么?”左溪月好笑。
阿姨拿着根蕾丝发带朝她走来,不好意思笑笑:“我没出息,见到有钱人就紧张。”
左溪月慢悠悠喝汤:“我不是有钱人吗?”
今天的汤格外好喝啊。
“您当然是,”保姆连忙摆手,“谁不知道左家最有钱了。”
左溪月也不想多为难她,转移了话题:“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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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做的不错,味道很好,接下来就按照这个标准做吧,给你涨工资。”
“啊?”
保姆愣了愣:“这可能不太……”
“怎么了?”左溪月把头发扎起来,闷头吃饭。
“今天饭不是我做的呢,”保姆讪讪,“我上午有事,找的小樟帮忙,饭是他做的。”
“小樟?”
“是,就是岁樟啊,您才招来的那个,长得可好看了,还是个大学生呢。”
左溪月有点纳闷:“大学生?来给我当保姆的?”
“啊……不是您自己说要找大学生吗?”保姆也有点纳闷了。
“可能是他刚来没多久您就受伤了,没来得及见见他,没印象也正常。”
保姆不知道她失忆的事情,左溪月摇摇头,没跟她解释。
不过岁樟的手艺是真不错,左溪月硬生生喝完了最后一滴汤才放下勺子。
趁保姆在厨房洗碗,左溪月悄悄拿起床头柜的首饰盒,放在眼前左右观察。
刚才商之绪是怎么开的来着?
她顺着缝隙扒了两下,没扒开,又沿着四周摸了摸,没有暗扣。
左溪月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在商之绪面前做这套动作,不然他的鼻孔该飞到天上去了。
她捣鼓半天,终于打开了这顽固的小盒子,里面的钻石闪着透亮的光,每道光都折射着金钱的耀眼。
她在游戏外没有耳洞,也从没戴过耳饰,为了挣钱,她不是在打工就是在打工的路上,根本没力气研究饰品。
面对着手心里的钻石耳钉,左溪月还真有点手足无措。
她轻轻托起一枚耳钉,仔仔细细打量了片刻。
耳钉怎么戴?直接戳进去就行吗?
左溪月好奇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非常光滑。
“嗯?”
床边没有镜子,她把耳钉小心放回去,踩着拖鞋走进卫生间,凑近卫生间一滴水渍都看不见的大镜子。
镜子里的女人一头柔顺的黑色长直发随意扎在脑后,露出苍白的脸,整张脸上色彩很淡,只有漆黑的瞳仁和淡粉的唇点缀出颜色。
左溪月摸了摸,这张脸和游戏外一模一样,只不过更加白皙娇嫩。
卫生间外似乎有什么动静,但她无暇顾及。
她在看自己的耳朵。
左溪月拉开自己的耳垂,侧脸面向镜子,仔仔细细看了半天。
“哈。”
半晌,她才放下手,不屑地笑了一声。
敢情游戏里的自己,也没有耳洞啊。
左溪月不信邪地拉开另一边耳朵,确定自己无论左耳右耳、耳垂耳骨还是耳蜗都没有任何一处耳洞。
门外的吵嚷声越来越大,听上去不像是保姆一人能发出的动静,左溪月只能暂时把商之绪抛之脑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吵什么……”
“姐姐!”
惊喜中夹杂着委屈的少年音直冲左溪月的耳朵,她惊讶挑眉,只看见一个身穿纯白t恤的年轻男孩扒着病房门,笑得眼睛弯弯。
“姐姐!你快说说她,她不让我进去看你!”
保姆一脸憋屈守在门口,看看左溪月又看看年轻男孩:“真不是我不让您进,您好歹报个名字,我问问小姐你再进,不然我不能放外人进来……”
左溪月双手抱胸,偏头盯着小牛犊一样横冲直撞的男孩,眼神毫无波澜,像看傻子。
这是她在辅导班打工的时候和老师学的,面对调皮的孩子,沉默和漠视才是最有效的镇定剂。
男孩在她的注视下闹了一会儿,果然安静下来,老老实实扒着门,饱满红润的嘴唇拉平:“我是左漾呀,姐姐,我是你的亲弟弟呀。”
亲弟弟?
她不是独生女吗?
左溪月眉心一下子皱起来。
2. 弟弟
“亲弟弟?”
左溪月冷笑:“哪门子的亲弟弟?”
全网所有能找到的资料都显示她是独生女,身边的医生和保姆也只认她这一个左家人,这个左漾是怎么冒出来的?
而且刚好在她受伤失忆的时候冒出来,让她想不怀疑都难。
左漾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受伤神色,也不再趁保姆不注意悄悄往病房里面挤,反而夸张地后退几步,用甜腻的嗓音委屈发问:
“姐姐,你还是不肯认我吗?”
他年纪不大,目测不超过二十岁,长相又精致,即使左溪月知道他大概率是在故作可怜,也不免心软了一瞬。
谁让她也有个妹妹呢,她最听不得别人委屈巴巴喊“姐姐”。
但是——
左溪月理智回笼,她可是左家唯一合法继承人,怎么可能承认所谓的弟弟?
“谁放你上来的?谁允许你未经允许闯进病房的?”左溪月没有以前的记忆,干脆先发制人,质问左漾。
左漾看了眼保姆,保姆好奇地打量他好几眼,又自以为隐蔽地观察左溪月,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吃瓜”二字。
“你先回去吧。”左溪月揉揉脑袋,挥退保姆。
家丑不可外扬。
和她有关的任何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保姆拎着饭盒,有些遗憾似的,一步三回头,不甚甘心地离开了。
“啪嗒”,大门被关上,空旷的套房内只剩他们二人。
左溪月双手抱胸站在病房里,看着与自己相隔几米的左漾,语气淡淡:“说吧。”
最好直接把所有与她相关的剧情都吐出来,否则她还要顶着一脑袋空白装深沉。
“说、说什么呀?”
左漾往前走了两步,没骨头似的靠着墙:“你也没告诉我你在哪家医院,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里的。”
“姐姐,你都不知道这里的工作人员有多凶,我在楼下求了好久,都没有人愿意带我上来。”
他眼里的委屈有如实质,左溪月却不为所动:“你不是我的亲弟弟吗?谁敢这么对你?”
这是左家名下的私立医院,作为左家人,左溪月只需要站在那,就有专人替她开路,哪里需要求人?
左漾嘴角的笑凝固了一瞬,却在下一秒扩大:“好姐姐,你真阴阳怪气。”
“还不是我才被认回,姐姐就突然住院了,没有来得及对外公开我嘛,”左漾眼睛弯弯,“别说他们了,我看就连姐姐也不太记得我了。”
左溪月从他半是撒娇半是抱怨的话里提炼出一个有用信息:左漾应该才被认回左家不久。
好经典的豪门狗血桥段。
千娇万宠的独生大小姐,在父母双亡独占遗产后,突然多出个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便宜弟弟,在此之后就“自杀失忆”了。
左溪月微眯着眼,用挑剔的视线上下打量左漾,看得他脸红了又白,双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半晌,她终于放过左漾,再次开口:“那你是怎么上来的?”
偷溜上来的?
这么点浅薄的姐弟情,还不至于他做到这个份儿上吧。
“哦……你问这个呀,”左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我在下面蹲到商家那位大少爷了,拜托他给我开的权限,嘿嘿。”
商家?她还骑手呢。
左溪月不知道左漾和商之绪是什么样的关系,她坐在沙发上,假装悠闲地旁敲侧击:“你和他倒是亲近。”
“才不!”
左漾一脚迈进病房,又在左溪月的注视下默默收回去。
他干脆撩起裤脚,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撑着下巴仰视左溪月:“我跟他只见过一面好不好,他连我是谁都不记得,高傲得很。”
“不记得你是谁?”
左溪月的指尖下意识在耳垂上打转:“不记得你是谁,就敢把你放上来?”
也不怕是来暗杀她的?
左漾好像没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小幅度点点头:“是呀是呀,可能是面冷心热吧。”
“唉,不过我是不在乎他记不记得我,反正就连姐姐似乎都不太记得我了呢,也不知道是不想记得我,还是真的把我忘了呢?”
他撑着下巴,漂亮的桃花眼眨巴眨巴,一脸天真与坦荡。
左溪月却不这么觉得。
短短的聊天里,他已经至少两次提到这个问题了。
“不记得了。”
左溪月拨弄自己的指甲:“所以你应该远远走开,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左漾脸上浮现一层薄红,手指反复摩挲衣角,眼底的委屈和尴尬几乎溢了出来。
左溪月用余光观察他的无措,这样的表情她在另一个人身上也见到过。
她的妹妹,左展星,一个可怜的小病秧子,在被同学抵在墙角恶意询问病情时,就是这副神情。
左漾还在原地坐着,左溪月收回发散的记忆,皱眉看他:“不要打扰我休息,趁我心情还不错,赶紧离开。”
她本来想直接让他滚,但心里想到左展星,又把嘴边难听的话咽下去,最终只下了个不冷不热的逐客令。
“知道了,等我明、明天再来看姐姐!”左漾脸红了一大片,他手忙脚乱站起来,眼神乱窜,但就是不看她。
左溪月一直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在大门关上后才塌下肩膀。
她揉了揉嗡嗡作响的太阳穴,捡起手机给备注为私人医生雷娜的家伙打了个电话。
电话直到自动挂线的前一秒才被接通。
“……喂?”
电话那头的女声懒洋洋,半点没有面对老板的恭敬。
左溪月懒得计较这些,开门见山:“我失忆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啊?哦……”雷娜打了个哈欠,“我知道,你知道,医院的医生也知道,还有凤凰也知道。”
“凤凰是谁?”左溪月问。
她昨天换药的时候见过雷娜一面,雷娜比她想的年轻,可能才三十岁左右,再加上这个慢吞吞的性子,能留在左家可见医术一定高超。
雷娜沉默两秒:“我的鸟,大名凤凰。”
电话里应景地传来几声鸟叫,左溪月几乎翻了个白眼,正愁怎么继续问下去,雷娜就跟想通了一样自言自语:
“你是不是想问有没有人打听过你失忆的事情?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要怀疑就怀疑医院的医生吧,他们就像贩卖机,投币就吐东西,我跟他们处不来……”
“但是也可能是凤凰也说不定,凤凰有时候会说话,你要不要听一下?”
左溪月懒得废话,直接挂断了电话,把脆生生的鸟叫截断。
那鸟中气十足,叫得她脑袋疼。
雷娜的意思就是,除非特意去问医生,否则商之绪、左漾之流是不会知道她失忆的事情的。
那么,他们今天真的是来探病的吗?
左溪月指甲“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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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敲着手机屏幕,漆黑的屏幕上倒影着她微锁的眉心。
那天发生了什么?
她为什么会突然“自杀”?
自杀未遂后,这些人为什么明明不熟悉,却又上赶着看她?
左溪月长叹一口气,看来她不能安心养伤了,等过几天情况稳定了,她就要回去自己素未谋面的大庄园。
她要早点回到“案发现场”。
毕竟,在这场游戏里,她的命和财产同样重要,缺一不可。
手机闹钟滴滴作响,左溪月知道这是她的活动时间到了。
医生说她的伤并不重,适当的运动有助于恢复身体,左溪月就干脆给自己定了几个闹钟,到点就去空中花园散散步。
她以前只去过免费的公园,那些公园里除了稀稀拉拉的草坪,就只有蚊子乱飞的树。
左溪月是特地订的这个时候的闹钟,她没有午睡的习惯,刚好可以和其他病人错开,独享豪华花园。
她换了件宽松运动服,戴上一顶棒球帽挡住额前伤口,便双手插兜乘专梯去了空中花园。
花园是恒温的,虽然只向高级病人开放,但面积依旧很大,四周和顶部都用玻璃做成全封闭,换气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运转,保证病人每一口呼吸到的都是新鲜空气。
左溪月觉得自己可能是某种老式思维,比起在封闭玻璃房里呼吸,她更喜欢楼下大草坪的气味。
但楼下是公共区,人多眼杂,不适合她的身份。
左溪月刷脸打开花园门,顺着角落的鹅卵石小径慢慢散步。
空无一人的花园里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花,配色和摆放都很有讲究,走在其中,左溪月心情都放松不少。
前方的花叶轻轻颤动,应该是到了换气口附近。
左溪月没走几步,就感受到了几股交错的风,她的发梢被吹起,帽子也摇摇欲坠。
但她没管,花园换气很温和,是不会把她的帽子吹飞的。
像是为了反驳左溪月的猜想,下一秒,风速莫名其妙地陡然加快,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发丝就吹进眼睛里,害她不得不闭上眼睛。
头上的帽子瞬间松动,干脆利落地飞到半空,在左溪月身后转了几个圈才失去动静。
她往旁边让了让,避开风口,一面揉着发酸的左眼,一面回头找帽子。
身后空无一物,左溪月捂着一只眼睛,不甘心地往回走了几步。
搞什么,那帽子是牌子货,可值钱了。
虽然理智告诉她,她现在非常有钱,但多年的贫穷还是让她没办法置帽子于不顾。
可能是金钱的指引,左溪月几乎一眼就看见了自己挂在半空的帽子。
花园的半空吊着一整排盆栽,她的帽子好死不死挂在了盆栽上。
左溪月没打算找管家,她目测了一下,盆栽有点高,但她个子也不矮,努努力应该能勉强够到。
她踮着脚,一手撑住台面,一手伸直,指尖绷直去摸帽檐。
然而失败。
左溪月怀疑是鞋底太薄了,不死心地又够了够。
还是失败。
要不找管家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麻烦差事。
左溪月手顿在半空,她还没做好决定,身侧就伸出一只带着青筋的修长大手。
这只手越过她费力的指尖,轻轻松松地勾住了她的帽子,送到她面前。
“给。”
充满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3. 礼物
左溪月慢慢睁开左眼,在一片模糊里抬眼看向突然出现的男人。
男人的个子非常高,大概比商之绪还要高一点,不过他的脸部线条更柔和,弱化了身高的存在感,看起来并不过分突兀。
左溪月的视线在他脑后停留了一瞬。
还是个长发男。
男人的头发乌黑顺直,松散地披在脑后,发梢微卷,看起来慵懒又随意。
大概是病友吧。
“谢谢。”
左溪月挑眉,礼貌道谢。
她伸手去接自己的帽子,反手扣在头上,转身就走。
她身份特殊,又在失忆期,实在不敢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和这个超过一米九的男人单独相处。
“小姐。”男人站在原地喊她。
他声音不大,但花园非常空旷,左溪月听得一清二楚。
难不成又是熟人?
左溪月压低帽檐,藏在帽子下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什么事?”
虽然很想相信陌生人的好心,但左溪月并不单纯,她知道自己身为独守左家财产的唯一继承人,会有多抢手。
眼前的男人看似随意,但他每根发丝的弧度都非常完美,身上的黑色衬衫也找不出任何一丝褶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左溪月飞快下了个自恋的定论:
这是一只想要对她投怀送抱的花蝴蝶。
不是她自大,从前在现实世界,仅凭这张脸,她的身边就已经围满了心思各异的男人,更何况现在的她除了脸,还多了一项财富。
男人叫住了左溪月,可她回头后,他却又闭上了嘴,像棵树一样沉默地站在不远处,眉心微皱。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要骚扰他呢。
左溪月耐心耗尽,再次转身。
“哎呀呀……”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小圆桌传来,再次拦住了左溪月的步伐。
她抬了抬帽檐,抬眼看去。
小圆桌旁边坐着一个身穿小香风连衣裙的年轻女人,她单手托腮,手指上是尖长的玫红色美甲。
“溪月呀,怎么这么冷淡了?”
女人撩了下头发,嘴角含笑:“前两天听说你找了个男大放到庄园里,还以为你开窍了呢。”
“真无聊。”她撅撅嘴,一脸娇俏。
左溪月在心里叹了口气,舌尖磨了磨牙齿——
这次好像真是老熟人了。
敌不动我不动,左溪月依旧没什么表情,只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牢牢盯着女人。
“看什么?”
女人倚着沙发,点点对面的椅子:“别客气,来坐,让我慰问慰问左家最后的小宝贝疙瘩。”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样探病的?”左溪月没有停留,转身向外走。
既知道她会在这个时候来花园散步,又知道她私人庄园里的动静,这个女人,大概比商之绪要更了解她。
或者说,更关注她。
左溪月猜不到女人知不知道她失忆的事情,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在她面前露馅,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
“这么看不起人?”
女人也站起身,手肘撑在椅背上,嗓音清亮:“好啦,这次真不是来笑你的,我家老头子发话让我代表江家来探病,可你猜怎么着?”
江家?
左溪月隐隐有些耳熟。
商之绪似乎提到过江家,他说谁来着?
江……
“江天雅。”左溪月语气淡淡。
对面的女人愣了一下,随后皱皱鼻子:“干嘛?”
猜对了。
左溪月摇摇头,随口敷衍:“你很吵。”
“切,”江天雅坐在沙发扶手上,“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也只是传达老爷子的意思。”
“他可亲口说了,左溪月、左家大小姐,这些年一个人守着家业不容易,让我好好挑个礼物来看你。”
江天雅边说边凑近左溪月,她们中间隔着一排水培的花,江天雅长长的美甲搭在花瓶边缘,轻轻敲打。
左溪月的太阳穴隐隐作痛,她冷着脸道:“不用了,我不需要。”
“为什么?”
江天雅故意眨眼:“是因为你已经收到你那个未婚夫的礼物了吗?”
“可是我听说,”她的目光隐晦掠过左溪月的耳垂,“他拍下了一副耳钉。嘶……难不成左大小姐也要打耳洞了?”
“还是说……”
江天雅夸张捂唇:“哎呀,耳钉不会是送给别人的吧,是不是我多嘴了?溪月呀,你不会怪我……”
“会。”
“什么?”江天雅愣住。
左溪月从帽檐底下露出一双眼睛:“我说,会。”
“我会怪你,”她向前探身,“怪你多嘴了。”
“所以道歉吧,为你的多嘴道歉。”
左溪月压根没生气,只不过看江天雅对待自己的方式,再结合之前商之绪的话,她能猜出她们应该就是针锋相对的关系,所以干脆顺着人设走下去。
江天雅微微后仰,捂嘴的长美甲哒哒撞在一起,她故作平静地捋了捋头发,眼神闪躲:“逗你玩呢,越来越开不起玩笑了,怪不得圈子里没人爱跟你玩。”
左溪月扯唇轻笑,转身就走:“劳你替我费心了,老爷子的慰问我收到了,至于你的礼物,自己带走吧。”
江天雅双手空空,也不像是真心送礼的样子。
“你还没问问我带了什么礼物呢!”
江天雅如梦方醒,刚才的尴尬神色荡然无存,邀功似的:“你就不好奇吗?我的礼物绝对出乎你意料!”
左溪月停下脚步:“什么礼物?”
作为纯正的穷人,她是真有点好奇有钱人“出乎意料”的礼物。
见左溪月停下了,江天雅得意一笑:“还以为你多能装……”
左溪月转身就走。
“哎哎哎!”
江天雅又急了:“别走!你过来。”
左溪月背对着她,嘴角微微上扬。
她这是地下商城砍价小妙招,江天雅这样的大小姐肯定没见识过,好唬得很。
“你最好没有在浪费我的时间。”左溪月故作不爽。
江天雅食指指尖轻点脸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当然不会,我精心为你准备的礼物嘛……”
“就在那。”
她探出食指,指着左溪月的侧后方。
左溪月心有所感,顺着那根白皙笔直的手指向后看,目光与那个替她捡帽子的男人撞在一起。
他刚才一直在那里吗?
简直毫无存在感。
江天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语气里压抑着兴奋:“惊喜吗?我可是思来想去一整天,才想到这个主意的。”
左溪月皱眉,她觉得有些冒犯。
“烂主意,”她说,“你自己留着吧。”
不远处的男人眼神不动,并没有被她直白的话语有什么特别反应。
江天雅踩着软底小羊皮,蹭蹭走到她前面:“为什么?那你为什么买了个男大学生?你喜欢年纪小的?”
左溪月忍无可忍,闭着眼睛打断她:“够了,再说就过分了。”
她不喜欢“买人”、“卖人”的论调,也不喜欢江天雅对她私生活宛如造谣的猜测。
江天雅耸耸肩,倒退着往门外走:“骗你的,他只是个保镖,昨天刚从保镖公司手里买来,防止您左大小姐又把自己摔成傻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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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音玻璃门缓缓打开,江天雅站在门外,冲门内摆了摆手,得意洋洋地甩着卷弹长发离开了。
空中花园再度恢复安静,左溪月保持着江天雅离开前的站姿,平静的目光掠过男人。
她很蠢吗?
她看上去是会把不明来源的人塞在身边的人吗?
“你自便,”她上下扫视无动于衷的男人,“我不需要你。”
男人的眼神总算有点变化,他抬起眸子,直直看向左溪月:“但是我需要。”
左溪月才发现他的瞳孔格外黑,像一只洋娃娃,不眨眼的时候会有微弱的非人感和无神感。
他眨眨眼,长而密的睫毛扇动,那点无神就散了。
“我很缺钱,我需要这份工作,”男人嗓音平静地求着情,“我的身手很好,做保镖很合适,这点您不必担心。”
左溪月没理他,打开门自顾自离开花园。
男人在身后远远跟着,她不太在意,反正病房他进不去,喜欢在走廊晃那就自己晃去吧。
她的太阳穴突突的,需要休息。
左溪月揉了揉脑袋,刷脸打开自己病房的大门。
她的病房占据了一整层楼,除了套间外,隔壁还分出几间专门的影音室、游戏室,可以说是壕无人性。
但左溪月一次都没去过,她不感兴趣,也不擅长那些娱乐。
在长达二十五年的人生里,她只有两项主要活动:
上学和打工。
厚重的双开大门慢慢滑开,露出光照完美的室内,宽大的真皮沙发在阳光下纤尘不染。
左溪月听见房间里有些许动静,但各种阿姨和保洁实在太多,她已经被迫习惯了,倒是不太意外。
动静似乎是从厨房传来的,左溪月关上门,轻轻靠在沙发上。
只是散个步,她就累的不行了。
准确来说,她的身体并不累,累的只是停不下思考的大脑。
江天雅绝不可能真的只是为了表达慰问,她来看自己是想打听什么?她莫名其妙送来一个保镖是想做什么?
眼线?间谍?
总不能是真心关心她。
左溪月眼珠子乱转,转到客厅角落造型完美的垃圾桶上,然后停住。
垃圾桶的边缘,似乎挂着一块陌生布料。
保洁都有专门的垃圾袋,这样垃圾桶除了她,不会有别人用。
她左右环视一圈,周围没有保姆的踪影,于是悄悄走到垃圾桶边,两根手指捏起布料一端。
薄薄的布料被她捏在手里,柔软的触感竟然有些熟悉。
看着自己手上眼熟的、质地良好的、属于未婚夫商之绪的那只黑色手套,左溪月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好好的东西,为什么直接扔掉?
甚至没忍住多走几步,直接迫不及待地扔在了她的病房里。
他的手套碰过什么?
他自己的口袋、送她的耳钉,还有……她耳边的碎发。
左溪月按下心里奇怪的想法,只告诉自己也许商之绪有洁癖,或者容易过敏,才特地扔掉了这副昂贵的牌子货。
“那个……”
带着尴尬的声音从厨房响起,左溪月提着手套,转头向厨房看去。
厨房里的人不知何时走了出来,但出乎她的意料,来人不是保姆,而是一个年轻的陌生面孔。
年轻男人身穿白衬衫,胸前别着一块金属牌,他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修长的食指不停搅动。
“垃圾我立刻去清理,”他微微鞠躬,快步走向左溪月,“抱歉,我的业务还不太熟练。”
“你是,”
左溪月眯眼看他胸前的名字,
“岁樟?”
4. 侍从
男人胸口的金属牌上刻着规整的“岁樟”二字,很好辨认。
岁樟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住,眼睛看向地面:“是。没想到您还记得。”
“不是记得,”左溪月扔掉手套,“是你挂了名字。”
她抽出一张纸,随意擦了擦碰过手套的手指,同时打量这个对她来说“久仰大名”的岁樟。
这个多次出现在保姆和江天雅口中的、她刚“买”来的男大学生,看起来除了略有几分姿色以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也不怪江天雅明里暗里觉得自己和岁樟不清不楚。
岁樟的长相很干净温和,虽然年纪也不大,但并不像左漾那样咋呼吵闹,也不会一直盯着人看。
他的眼神始终是躲避的,纤长睫毛垂落,投下一小片阴影。
非要形容的话,左溪月觉得他像一件刚洗过晒干的白衬衫。
岁樟也才注意到名牌似的,他伸手揪住自己的金属名牌,指腹摩挲上面的字,温吞开口:“是,名牌是今天才做好的。”
“怎么是你?”左溪月嗅到一点香味,“今天不是阿姨的班吗?”
她边说边顺着香味找过去,看见厨房里放着一口砂锅。
“阿姨家里有事,拜托我换了半天班。不过我培训时间太短,暂时不具备独立排班的资格,今天可能算是给我的一次实习。”
不愧是男大学生,说出来的话比商之绪好懂多了。
左溪月虽然已经二十五岁,但她曾经因为某些原因休学过,今年才刚刚大学毕业,所以岁樟的说法很让她觉得亲切。
岁樟微笑:“阿姨说您喜欢吃我做的饭,我怕从庄园运过来不新鲜,这才冒昧使用了这里的厨房。”
“锅也是你带的吧,”左溪月深深嗅了嗅空气里的香味,“厨房里没有这种东西。”
“是,”岁樟愣了一下,“不过锅很干净,请您放心。”
左溪月瞄了他一眼,岁樟看似从容,但肩膀一直绷着,大概还是紧张了。
和她刚开始打工的样子很像。
“别紧张,”她随口安慰,“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还挺周到。”
岁樟肩膀放松了一点,眼角微弯,嘴角也抿起一点弧度:“这是我该做的,没想到您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左溪月听完,嘴角却僵了一下。
她能听出岁樟只是在拍马屁,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真正的左溪月,一个从小到大习惯了专人伺候的大小姐,是不应该知道厨房里多了什么锅,少了什么碗的。
别说数量了,真正的左溪月,恐怕连锅都不一定认得全。
左溪月暗叹一口气,她刚才是对岁樟男大学生的标签太放松了。
“去做饭吧,”她往卧室走,“我休息会儿。”
卧室其实就是个单人大病房,只不过设施格外先进罢了。
左溪月确实需要休息了,她从碰见江天雅和那个男人之后,脑袋就开始突突的。
足以看出她对江天雅的厌烦已经深入骨髓,成了条件反射,哪怕记忆全无,也深受其害。
左溪月躺在床上,又想到她送来的那个保镖。
她对保镖的刻板印象很深,提到这两个字就想到光头纹身大墨镜,再不济也是魁梧肌肉男。
那男人虽然个子极高,但周身气质很淡,比起保镖,更像个家庭煮夫。
不知道他走了没?
实在欠得多,就找个富婆傍了吧,凭他的脸和身材,不愁挣不到钱。
反正她是不会帮忙的,她的任务是守财,不是散财。
不过,即便没有任务,她也不可能因此大发善心为他谋工作。有手有脚身体好,怎么着都能养活自己的。
就像她,虽然曾经穷到一捆挂面吃五天,一个馒头分两顿,但咬咬牙,不还是挺过来了吗?
扔掉脑子里的一丝同情,左溪月盖上被子,沉沉睡去。
她睡得并不安稳,频频做着碎片的梦,又记不清梦的内容,只记得糊满鲜血的车子追在她身后,车前盖张开血盆大口,誓要吞她入腹。
左溪月徒劳地狂奔,像滚轮里的仓鼠,耗尽力气却只能原地踏步。
然后一双不知从何而来的温暖的手,越过梦境的桎梏,轻轻搭在她的太阳穴上。
左溪月被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跳,她缓缓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鼻腔弥漫饭菜香味,一切都是平静的。
是梦。
她转动眼珠,看见岁樟正跪在床边,趁她不注意悄悄收回手。
“你怎么进来了?”左溪月坐起身,嗓音沙哑。
岁樟适时双手递上一杯温水,眼睛看向地面:“我在门外叫您,您没有反应,我怕您出事所以擅自进来了。”
左溪月盯着他的手指,没接过水杯,轻声问:“然后呢?”
岁樟飞快看她一眼:“您好像做噩梦了,我担心直接叫醒您不利于您的伤势,所以擅自为您按摩。”
“备饭吧。”左溪月接过水杯,没再多问。
岁樟应声退下,像个完美的家政机器人。
左溪月没喝水,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几秒,然后才擦干脸离开卧室。
岁樟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桌上只有一副碗筷,他背着手站在桌边,脊背挺直。
左溪月没什么心理负担,她把岁樟当成餐厅服务员,毫无芥蒂地在他的注视下吃饭。
不过她实在没什么胃口,那个梦把她恶心得够呛。
她只有压力极度大的时候,才会做这样的梦。
毕竟,进游戏前她就被再三告知,游戏内死亡等同于现实中死亡,如果她不能通关,不仅会失去五千万,还会失去生命。
她不能死。
左溪月咬着筷子,眼底冷光一闪而过。
岁樟也许是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试探着开口:“饭菜……是不和胃口吗?”
“不是。”
左溪月回过神,她刚刚差点忘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挺好的,我只是不太饿,你不用在意。”她推开筷子,擦了擦嘴。
岁樟目光掠过一动未动的砂锅,应了一声就开始收拾桌子。
左溪月也不想待在这让人紧张,她关上卧室门,倚在沙发上,安静分析现状。
她的伤不太重,这两天就能出院,左溪月虽然迫不及待,但也明白出院会面临多大的挑战。
医院替她挡住了绝大部分来自外界的试探和打量,一旦离开医院,所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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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溪月”有关的人和事都会涌上来,到时她该怎么应对?
况且,她的自杀真的没有猫腻吗?如此天之骄女,究竟有什么理由自杀?
如果她不是自杀,那么出院之后,背地里的推手会不会卷土重来?
左溪月听见大门传来轻响,应该是岁樟去处理厨余垃圾了。
无人的房间令人放松,左溪月走出卧室,去厨房取了一瓶矿泉水,路过餐桌时,发现桌上的饭菜连同砂锅一起消失了。
她就算没吃过好东西也能看出那些食材价格昂贵,就这么扔了还挺可惜的。
如果不是身份限制,她一定会把它们塞进冰箱留着第二天吃。
岁樟回来得很慢,直到左溪月已经洗完澡,护完肤,又和私人医生雷娜打了个电话聊完病情,他才微喘着回来。
“挂了。”
左溪月揉揉太阳穴,挂断雷娜电话。
雷娜说她的身体情况很好,失忆可能是外伤导致的暂时性失忆,出院完全没有问题。
岁樟去洗了手,便一言不发开始打扫卫生,从厨房打扫到客厅,又从客厅打扫到卫生间。
左溪月坐在沙发上,心里始终有种怪异感。
这种怪异感在岁樟抱着她换下的衣服走向洗衣机时达到了顶峰。
“你!”
她叫住他,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名字:“你……岁樟,衣服就放在那吧,明天会有阿姨来处理。”
岁樟怀里是一套运动服,柔软的布料挂在他的臂弯里,没有丝毫违和。
“是……不能机洗吗?”
岁樟犹豫了一下:“抱歉,我还没完全学会这些。”
“嗯。”
左溪月哪知道什么机洗干洗,她从小到大的衣服都是便宜货,怎么洗都没关系。
她只是单纯不太想岁樟碰自己的衣服,那太奇怪了。
等出院了,或许她应该再换个同性做侍从。
岁樟听话放回衣服,却又拿来吹风机,恭敬站在左溪月身后,语气平静:“湿发对身体不好,请让我替您吹干。”
左溪月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已经半干了,没什么吹的必要。
但岁樟没有给她再次开口的机会,动作麻利地插上了吹风机。
“冒犯了。”
他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轻轻插进左溪月的头发,缓慢移动。
他……是不是主动过头了?
左溪月想拒绝,但他的手法的确舒服,于是在心里默念几遍“他是洗头小弟”,才安心享受服务。
岁樟手指有意识按摩她的头皮,动作轻柔,左溪月疼了一天的脑袋都缓解不少。
“你学过?”她问。
岁樟动作不停,声音隐在吹风机微弱的噪音里:“是,庄园里有培训师,您的衣食住行,都要学。”
“尤其是我,还会有专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左溪月耳边是吹风机的声音,听不清他后面的话。
“你说什么?”她打了个哈欠。
岁樟关掉吹风机,他的左手依然插在她的发丝间,顺着头皮轻轻下滑:
“我说,作为您新招的,唯一的适龄男性侍从,我还要学习……”
“为您疏解。”
5. 出院
“疏……”
左溪月难得结巴,幸好理智还在,她摆出架子,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语气冷漠:“什么疏解?谁跟你说的?”
岁樟的动作依然轻轻的,他的手指滑动,一路滑到她的脖子上,指腹揉捏她僵硬的肩颈:
“所有人。”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这是所有人的共识,整个庄园,都是这么觉得的。”
岁樟的指腹温热,上面带着一层薄薄的茧,摩擦得她浑身发痒,尤其是后颈,一阵酥麻。
“所以,请给我一次实习的机会,让我服务您……”
“够了!”
左溪月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打断他,一把挥开他的手:“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
“不需要吗?”
岁樟手背被她拍红了,他的手搭在沙发靠背上,眼眉低垂:“可是您重金聘用我,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您不会不清楚,”他轻抚自己的手背,“管家安排我留在医院过夜,到底是为了什么。”
左溪月站在岁樟对面,他们中间只隔着一座沙发。
“管家说,我和其他人不同,我会是您的贴身侍从,而您,是我的……”
岁樟缓缓抬头,纤长的睫毛颤颤巍巍掀起,露出一双含水的眼睛:“主人。”
“主人,”岁樟的脸在灯光下显现出一种诡异的魅惑,“请给我一次实习的机会,考验我能否留在您身边……”
“闭嘴。”
左溪月皱眉打断他,她原本只把他当成一个安分男大,但现在,她对岁樟的好印象都没了。
那个什么管家也是的,她还在住院呢,就搞这出把戏,是生怕她死的慢吗?
“你只是个侍从,”她说,“说得通俗点,你就是个保姆而已,不要想太多了。”
“真的吗?”
岁樟重新敛眸,嘴角却微微翘起,语气淡淡:“可我的工资比其他人高了不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不需要我为您疏解,那您需要什么呢?我需要付出什么呢?”
他嘴角虽然是翘着的,但眼神毫无波澜,笑容透出几分虚假和空洞。
左溪月不知道庄园员工的工资具体怎么算的,但用头发丝想想都知道她这种身份的人是不可能亲自安排工资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左溪月走向岁樟,“我是蓬城首富左家独女,是整个左氏唯一的继承人。”
“你口中的高工资,对我来说,连洒洒水都算不上。”
她单膝跪在沙发上,双手撑着沙发背,眼神紧盯岁樟:“所以,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够了。”
“管家那边我会回去沟通,”她放软一点声音,“现在,离开我的房间,天亮之前不要来打扰我。”
岁樟微微垂头与她对视,又在下一秒收回视线。
“明白了。”
他偏头后退,从刚才自荐枕席的侍从,又变回了白天安静清澈的模样。
卧室门被轻轻关上,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的心跳声。
也就是仗着岁樟既没钱也不了解她,她才敢装模作样用身份压他,换成商之绪的话,他根本不会被她唬住。
左溪月反锁了卧室门,确认只有从内部才能打开门,这才放心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左溪月才刚睁眼,就有人敲响她的房门,语气恭敬:
“左小姐,您醒了吗?我们来为您换药和检查身体。”
她躺在床上,意识渐渐回笼,先去洗了把脸,然后才拉开房门,问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左溪月放医生进来之后,重新转去卫生间,挤好牙膏开始刷牙。
中年女医生满脸含笑:“我们到的时候,刚好有个男孩从你房里出来,是他把我们放进来的,让我们等你睡醒。”
“哦。”
左溪月梳了梳头发,又想起昨天岁樟出乎意料的举动。
女医生语气狠正常,但左溪月忍不住解释了一句,以示自己的清白:“他是我的侍从,昨天值班而已。”
一个毛躁的脑袋从门口探出来,雷娜脸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满脸疲惫:“谁排的班,不知道病人需要节制……”
女医生用力给了雷娜一个肘击,怼得雷娜“嗷”一声闪到旁边,满脸不高兴。
左溪月洗漱完毕,走出卧室来到客厅,女医生和雷娜一前一后跟着她来到客厅,女医生端正站在客厅沙发旁,雷娜却一屁股坐在了单人沙发上,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左溪月。
左溪月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指指沙发,对着女医生开口:“你也坐。”
等她落座了,左溪月才继续说:“我最早什么时候能出院?”
女医生看了雷娜一眼,见雷娜没有开口的意思,才主动回答:“我们建议您最好再留院观察几天,防止伤口恢复异常,如果您很着急的话,最早也要三天后……”
“呵呵。”
雷娜莫名冷笑两声,打断医生。
左溪月转头看她:“你有想法?”
“没有啊,”雷娜耸肩,“就是想不到你的伤口能有什么异常。”
女医生的脸色有些差,她瞪了雷娜一眼,没说什么。
左溪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这点淤青能有什么异常。
至于大脑内部,她这几天做了无数检查,都显示毫无异常,也就是说,她除了额头淤青,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确定没有问题,我希望能尽早出院,最好今天就出院。”
左溪月看向医生:“麻烦你去处理一下,尽快。”
女医生皱了皱眉,劝说道:“左小姐,不是我不想让您出院,实在是您的身体很珍贵,我们不敢怠慢啊。”
“还是说,我们医院有哪里做的不好的地方?是病房太小了吗?还是花园不够宽敞?您只管提,您的意见也是我们进步的动力……”
“没有,”左溪月揉揉脑袋,“你们的工作很好,我有自己的打算,按我说的做就行。”
女医生连连点头,面上还带着担忧和挽留,走出门的步伐却是轻快的。
左溪月知道,她这样的大人物留在医院里,对医护人员来说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哼哼,”雷娜瘫在沙发里,“别以为她真心关心你,她只是想要掏空你的钱包。”
“这是左家的医院,”左溪月斜她一眼,“掏不空我的钱包。”
雷娜点点头:“所以还有我的事吗?没我的事我就下班了。”
左溪月挥挥手:“走吧。”
“哦。”
雷娜点头,又眨眨眼,绞尽脑汁似的提醒她:“我不知道你之前为什么自杀,但既然失忆了,就不要再做那种事情了。”
左溪月嗤笑:“你怎么确定我就是自杀?”
“什么呀,”雷娜看傻子一样,“你果然失忆了,都不记得自己写过遗书了吗?”
左溪月一愣:“什么?”
“遗书呀,你自己写的,还昭告天下了呢,身边没人不知道。”
雷娜挠了挠头:“但是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未雨绸缪,没想到你是真的要死。”
遗书?
遗书!
左溪月指甲扣着关节,眉头越皱越深。
怎么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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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过她,她写了遗书?
那她真是自杀?她的遗书里写了什么?
左溪月压下内心焦躁,对着雷娜下逐客令:“你先回去吧。”
雷娜摘了眼镜,打个哈欠就往外走,一点都不留恋。
然而她打开门后,却又折了回头,上下扫左溪月一眼,苦口婆心:“但我还是要劝你节制,真的。”
“什么?”左溪月思绪被拉了回来。
“早上那个男生才刚走,这就又排队来了另一个。”雷娜摇头。
“你说什么呢?”左溪月皱眉。
雷娜也不多说,双手把门开到最大,露出门外走廊上的黑色身影。
“您心里有数,我不多说了。”雷娜调侃一句,转身离开。
雷娜走后,门口再也没有遮掩,大开的门板让门内外的空间都一览无余,左溪月看向门外的男人,眉头微锁。
是昨天江天雅送过来的保镖,他竟然一整夜都待在这里吗?
“你一直在这里?”左溪月隔着半个客厅与他对视。
男人身上的黑衬衫有些皱了,柔软的长发搭在左肩,凌乱但不邋遢。
他眼下带着一丝黑青,嗓音没什么情绪:“是。”
今天的他,看起来比昨天要多了几分冷漠,少了很多刻意的讨好感。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男人站得笔直,惜字如金:“黎默。”
和昨天……不太一样。
左溪月向门边走了几步,却没有离开自己的套间,始终站在安全地带。
她看着黎默,双手抱胸直白问道:“你是主动要做我的保镖吗?”
左溪月问完,安静等待他的回复。
她在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一个新保镖,来降低她的死亡可能性。
“我是……”
黎默愣了几秒才回答。
左溪月听着他犹豫的回答,心里刚出现的几分兴趣也没了。
“……礼物。”
黎默却补充道。
左溪月挑眉:“什么?”
“我是礼物。”黎默直视她的双眼,眼下的青黑让他看起来略显阴郁,但说出的话却尽显顺从。
他再度启唇:“我是礼物,被挑选送到您手中的礼物。”
“对礼物而言,重要的不是买下礼物的人,而是收到礼物的人。”
黎默丝毫没有尴尬和羞耻的神色,他面无表情,一双眼睛毫无波澜:“因为收下礼物的人,才是礼物真正的、唯一的所有者。”
左溪月有点尴尬,但面上不显,反而顺着他的话问下去:“那你的意思是,你只会忠于我、只会服务于我,对吗?”
“是。”
长篇大论后,黎默再次惜字如金。
左溪月不屑:“那你怎么证明呢?怎么证明你是个合格的……礼物?”
然而,还未等黎默开口,电梯门便缓缓打开——
“什么礼物呀?”
左漾笑嘻嘻出现在电梯里,一脸懵懂:“谁又给姐姐送礼了?”
左溪月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左漾会出现。
左漾走出电梯,弯弯的眼睛看向黎默:“姐姐,这是谁呀?”
左溪月刚想回答,左漾便朝旁边让了一步,露出身后依旧大开的电梯门:
“商少爷,还以为我们已经来得够早了,没想到还是落人一步呀。”
一双包裹在西装裤里的、笔直修长的腿缓缓迈出电梯,商之绪不带表情的脸出现在左溪月面前。
“溪月,这位……”
他扫了眼黎默,语气里带着玩味:“又是来送什么礼的?”
6. 少爷
“是呀姐姐,怎么不介绍一下?”
左漾笑得灿烂,一脸单纯。
左溪月却在心底冷笑。
这才不到一天,他就勾搭上商之绪,成功有了医院的出入自由了。
左溪月故意忽略左漾,看向商之绪:“奇怪,你怎么来了?”
商之绪面色不变,脸上没有一丝对黎默的好奇,似乎刚才的询问只是随口寒暄。
“听说你要出院,家中父母催着让我来帮衬帮衬,”他理了理袖口,“不过看样子,你好像并不太需要。”
商之绪把目光投向黎默,暗示意味十足。
左漾笑着起哄:“是呀,不知道这位……哥哥,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竟然比人家未婚夫妻的消息还快呢。”
黎默始终看着左溪月,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商之绪和左漾。
不过他看向左溪月的眼神里也没什么情绪,好像只是因为目光需要一个焦点,所以才看她一样。
左溪月甚至觉得,如果可以,他应该更愿意闭上眼睛。
大概是左溪月停留在黎默身上的视线久了点,商之绪难得再次开金口:“溪月,不介绍一下吗?”
“蓬城名流,不说全部,但至少十之八九都与商家有所来往,这位却格外面生,不知道是哪家大人物藏在手心里的少爷?”
商之绪嘴角微翘,镜片下却是明晃晃的“看不起”三个字。
黎默无动于衷,似乎根本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
倒是左漾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不知道在想什么。
左溪月也没打算哄着商之绪这位大少爷,她向来不喜欢这种目空一切的天龙人。
“是我。”她笑着开口。
“什么?”
左漾最先沉不住气,她话音还未落地,他就忍不住发问。
左溪月看也不看左漾,目光只停留在商之绪身上:“是我呀。”
商之绪扶了扶眼镜,嘴角拉平又重新上扬,语气显而易见差了不少:“你说什么?”
“我说,”左溪月走到黎默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臂,“你口中的大人物,是我呀。”
“我决定了,”
左溪月凑近黎默,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收下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贴身保镖,万事以我为主,懂吗?”
黎默脸上没有激动,他格外平静地垂眸:“工资……”
“这个之后再说,少不了你的。”左溪月推开他。
她本来没打算收黎默,但商之绪和左漾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她的思绪,让她不得不考虑贴身保镖的必要性。
左溪月算了一下,从她决定出院到现在还不到一个小时,商之绪和左漾就已经得到消息并赶来了。
他们的眼睛全在盯着自己,她必须要保证身边有个可靠的人。
而黎默,既是保镖,又能用这张脸恶心到商之绪,简直是不二之选。
至于他的底细,等之后再详细调查吧,如果有异常,那就换人。
左溪月目光掠过商之绪,他的脸色果然难看不少,但大少爷的姿态让他无法发作,只是冷笑一声,说道:
“溪月,我在楼下等你,早点下来。”
左溪月嘴角微不可查撇了撇——
她都做好战斗准备了,没想到他这么无趣,直接回避了她抛出去的刺。
商之绪毫不留恋转身离去,摁电梯的动作依旧得体,看不出一丝不高兴。
“姐姐,”左漾看着紧闭的电梯门,“他是不是生气了?”
“都怪我,早知道楼上有人,我就在楼下帮姐姐拖延……”
“对,都怪你。”左溪月毫不客气。
左漾笑容一滞,半是撒娇半是埋怨:“姐姐……”
左溪月再次打断:“别叫我姐姐。”
她只是左展星一个人的姐姐,她不做别人的姐姐。
左溪月没再管他的脸色,转身关上门。
对于这个同样姓左,极有可能分走左家财产,从而影响她通关的“弟弟”,她是一点好脸色都不想给。
左溪月简单收拾了一下,再次开门时,门外就只剩黎默一人,静静倚在走廊墙壁上,目光空洞。
“回神,”左溪月把贵的要命的手提包递给他,“拎好了,一个划痕都不准出现。”
左溪月本来都开始收拾行李了,收到一半才想起来她不需要做这些,她的一切物品都有阿姨收拾。
所以她只带上了最贵的包,空手离开医院。
黎默双手捧着包,脸上没有屈辱,也没有恭敬,像在食堂端饭一样……平静。
左溪月莫名有些不爽。
她搜出包的价格时,可是站在原地举着手机数了好几遍价格上的零,把包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时候更是手都在抖。
她之前没见过好东西,不否认自己让黎默拎包的原因之一是炫耀,但她也没想到,黎默根本不吃这套。
大概是没见过世面,不识货。
左溪月瞄了一眼,黎默虽然冷淡,但拎包的动作还算轻柔,也就没从他手里再抢回来,而是头也不回往外走。
她要表现出对奢侈品的不在意,才能更贴近自己的人设。
电梯停在车库,门“叮”一声打开。
左溪月收回思绪,抬头挺胸,准备离开电梯。
然而电梯外的高大人影堵住了她的动作。
左溪月不动声色看着商之绪,他刚好在低头看表,两人的目光错开。
等他抬起头,左溪月已经收回视线,遥遥看向昏暗地库。
“坐我车吧。”商之绪伸出手臂,横在电梯门边,语气自然。
就像楼上的不愉快都没发生过。
左溪月抬脚出电梯,黎默似乎完全不懂得审时度势,紧跟在左溪月身后,让还没来得及收回手的商之绪替他挡了门。
左溪月原以为按照商之绪的少爷做派,会阴阳怪气几句,没想到他只是扫了黎默一眼,便转身走开。
“来得匆忙,开的是我最顺手的那辆,所以……”
商之绪转身,伸手向黎默:“包给我,你自便。”
左溪月有点想翻白眼。
看商之绪明里暗里贬低黎默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在乎她呢。
其实连她有没有耳洞都不知道。
黎默没搭理商之绪,只是偏头盯着左溪月,等她的指示。
左溪月爽了。
“随便吧,”她故意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开玩笑,“毕竟商少爷身份尊贵,可不能随便给人当司机。”
商之绪看了她一眼,低头笑了一下,又看她一眼。
“给我。”
他最终还是没搭理左溪月,伸出戴着新手套的手指勾过包,转身带路。
小巧的女包被他勾在指尖,却没有丝毫违和,包体细腻的皮质和他笔挺的西装相得益彰,腕表随动作忽隐忽现,整个背影都写满“富贵”二字。
“手机给我。”
左溪月盯着商之绪的背影,一心二用加上了黎默的联系方式,扫荡了一圈他的聊天记录,才把手机还给他。
“等我安排,”她拍拍黎默肩膀,“我挺看好你。”
黎默低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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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手机,指腹擦过左溪月的手背。
和柔和的外表相反,他的手指很粗糙,但这份反差却让左溪月对他的能力多了一份信任。
怕商之绪真带着她的包走远了,左溪月没再多说,迈开优雅但快速的步子追上商之绪。
其实她不懂包,也不爱包,她只是在意它的价格。
她玩的到底是个守财游戏,这只包的价格已经逼近七位数,如果丢了,算不算她游戏失败?
不过即使没有游戏目标,左溪月也舍不得让一只大几十万的包脱离视线。
商之绪来到一辆漆黑的轿车边,用闲着的一只手拉开副驾驶车门:“请。”
左溪月不太认车,只能凭流畅的造型和亮到反光的车身判断它应该很昂贵。
尤其是车旁站着价值不菲的商之绪,这车看上去就更贵了。
“现在想起来了吗?”
左溪月刚落座,商之绪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
她茫然,抬头只看见一大片被西装包裹的胸膛。
商之绪随意把包放到她身侧,他单手撑住车顶,舒展的躯体挡住大半车门外的亮光,只有一丝微弱的灯影从他肩头照进来。
“……什么?”左溪月试探着问。
商之绪没说话,只用眼神示意她朝后看,然后松开手,轻轻关上车门。
左溪月回头望了一眼,才恍然大悟。
商之绪的车,是两座的。
所以呢?
他想表达什么?
难道多个座位他就愿意给黎默当司机了吗?
左溪月撇撇嘴,她才不信。
商之绪已经绕到了驾驶位落座,他系好安全带,语气淡淡:“下次暗讽之前先做好背调,不要连我最顺手的车是几座都不记得,就急着替男人出气。”
左溪月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
关上车门后,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空间内,他似乎也放下了架子,言辞犀利不少。
“所以呢?”她用指关节摩挲腿上的包,“你吃醋了?”
“哈。”
商之绪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左溪月不懂他的笑点,但她听得出那声笑里隐隐的讽刺和蔑视。
因为她曾经拒绝富二代求爱,并告知他们自己不要钱的时候,那些人也是这样笑的。
左溪月没急着反击,她要先把黎默安排好。
管家在她的置顶里,头像是一片模糊花海,看起来格外岁月静好。
“这个人在医院,替我安排一下背调和体检,然后送过来。”
左溪月对着对话框里的寥寥数语模仿原主的语气,把黎默的联系方式推给管家。
管家秒回:“好的,小姐。”
聊天框仍显示“正在输入”,左溪月等了几秒,对面也没发来消息,索性放下手机。
“你那个弟弟,”商之绪看她不玩手机了,开启新话题,“我让我家司机先送回庄园了。”
“哦。”左溪月不太关心,她都快忘了左漾刚才也在医院。
商之绪皱了皱眉:“如果你不喜欢他,可以尽早替他安排一处房产,省的彼此……”
手机振动,左溪月拿起手机,是管家的消息:
“小姐,您的身体怎么样了?”
……无聊。
她回了个“还行”,就把手机放下了。
再回头,商之绪已经紧闭双唇,微皱着眉头专心开车,半个眼神都不分给她。
左溪月挑挑眉——
她随手回消息,他都能生气?
少爷心,海底针。
7. 庄园
左溪月大概知道商之绪不高兴的原因,无非就是她没有认真听他说话,让主动开启话题破冰的少爷面子挂不住了。
“他不能自己买吗?”
左溪月忽略他的情绪,把话题往回拉:“我可没有义务对他负责。”
话音落地,车内一片沉默。
商之绪仿佛没听到左溪月的话,依旧目不斜视,眼里只有眼前宽阔的马路。
左溪月瞄了一眼,这里的道路和现实世界差不多,没什么稀奇的。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以前她只能从公共列车的窗户向外看,还要时刻观察站点,而现在却可以坐在豪华轿车上,什么都不用管。
看路还不如看她的美甲。
左溪月手上的美甲是很简约的裸色,指甲根部已经长出一点,过阵子就该卸了。
之前为了打工和省钱,左溪月从没做过美甲,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
虽然并不是她本人亲自体验的。
“还要多久?”左溪月放下手指,再次没话找话。
“怎么,”
商之绪终于开了金口:“亲爱的,你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了吗?”
左溪月被他的称呼吓了一跳。
面无表情喊她“亲爱的”,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但商之绪看起来神色正常,大半心思都在开车上,她不知道他是真的抱怨,还是在试探自己。
但在此之前,他已经不止一次旁敲侧击了解到她的记忆问题。
左溪月不打算顺着他的试探走,于是挑唇一笑岔开话题:“我为什么要记住任何一条路,反正总会有人主动为我开路,对不对?”
“哈。”
又是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左溪月抠着指甲,假装不经意地说:“倒是你啊,竟然连未婚妻有没有耳洞都不知道。”
商之绪蹙眉:“什么?”
左溪月看似不在意,但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脸色。
商之绪脸上的茫然不像是假的,大概是真的不知道她没有耳洞。
她顿时多了几分底气:“我说,你竟然送了我一对耳钉。”
“我左思右想也不明白为什么,还以为你在跟我开玩笑,所以就收下了,”左溪月故作抱怨,“没想到它真的只是一对耳钉,你是在暗示我去打耳洞吗?”
她把自己当时收下耳钉的行为解释成故意的,这样无论商之绪送耳钉是故意试探还是无心之举,她都能让自己的行为是合理的。
左溪月知道,商之绪大概率已经知道她失忆的事情,但只要她咬死了不认,他就永远有顾虑。
她要靠这份顾虑和他们迂回,直到找出自己“自杀”的真正原因。
“你……”
商之绪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半晌,他才说:“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这件事问题在我,我会重新挑选一份礼物。”
左溪月已经料到他不会和自己争论,却没想到他如此爽快,二话不说就要再送一份礼物。
有钱人花钱,简直像在沙滩玩沙子。
“不过——”
左溪月刚想拒绝,商之绪就冷静转折:“这就是你把我送你的礼物随手交给别人的原因吗?”
“什么?”
这下轮到左溪月茫然了。
商之绪笑了一声,脸上倒是没什么指责意味,他指了指左溪月怀里的包:“别跟我说,你连包是我送的都忘了。”
?
左溪月低头看了看自己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的包——
怪不得商之绪拎包的时候毫无违和感,原来就是按照他的审美挑的啊。
还挺会挑的。
不是,问题是,他们现在在干什么?打牌吗?一来一回抛出对方的罪证?
左溪月撩了撩头发,镇定开口:“让保镖帮忙拎包怎么了?”
“没怎么。”
商之绪神色淡淡,完全没有和她争论的意思。
真是奇了怪了。
说他不在乎吧,他总是莫名其妙挂脸;说他在乎吧,他又很无所谓。
左溪月也没心思跟他说话了,她没有记忆,在翻旧账的时候很容易处于弱势,还不如闭嘴。
车内又恢复了安静,左溪月盯着贴满实习标的前车,神游天外。
商之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车速时快时慢,踩了好几脚刹车,颠得她太阳穴隐隐发昏。
左溪月不敢骂他,无奈闭上眼睛,脑子里盘旋着这几天的所有事情。
她自杀了,她失忆了,她的未婚夫不知道她没有耳洞,她的便宜弟弟突然冒出来了,她的假朋友送了个保镖过来……
而她对他们的动机一无所知,能依靠的只有那一份不知内容的遗书。
如果这是一部电视剧该多好,她只需要指着这些人,问一句“他是好的坏的”就够了。
“啧。”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踩下刹车后,商之绪终于成功剐蹭了前车。
他没下车,只是皱着眉头打了个电话,戴着手套的左手不停敲击方向盘,烦躁溢出驾驶位。
左溪月没有理他,她的心脏开始怦怦乱跳,身体里涌起不合时宜的反胃感。
她有点想吐,但心里清楚这和头部的伤没有关系。
商之绪已经挂了电话,压着脾气安抚她:“抱歉,一点小问题,稍等一下就好。”
“随你。”
左溪月咬着舌尖,尽量不露出异常,然而脑海里已经不受控地播放着一场盛大的车祸。
被碾成烂泥的女人,支离破碎的车子,散落的钞票……
“怎么了?”
温和的声音钻进左耳,商之绪伸出戴着手套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左溪月感受到手背上的温度,瞬间回神,她抽回手,揉揉脑袋:“没事,有点头疼。”
她半边身子都倚在副驾驶门上,和商之绪隔得很远,他停在半空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收了回去。
窗外是不断敲击车窗的前车驾驶员,他的脸上没什么恼怒,反而有隐隐的兴奋。
商之绪拉开储物格,从里面掏出一把钞票,降下车窗塞了出去:“够吗。”
左溪月惊了一下,窗外的人也惊了一下。
她惊的是竟然有人在车里放这么多现金,车外的人估计也是这样想的,他双手捧过钞票,偷偷验了几张,随后喜笑颜开:“当然,当然……”
“在这等我助理,我还有事。”
商之绪看了一眼左溪月,留下一句话就重新启动了车子,把抱着现金的车主留在身后。
他面色如常:“抱歉,浪费了一点时间。”
左溪月没回答,她从后视镜里看着越来越小的那叠钞票,眼底一片冰凉。
也许是感受到她情绪不佳,商之绪没再开口,只是稳稳把车开到了一处宽阔的铁艺大门前。
门是双开的,透过铁丝缝隙能看见门内的喷泉和大片花束,空荡的转盘路延伸向看不清的远处,那里是几栋高低错落的楼房。
不知道哪栋才是她的。
商之绪摁了两声喇叭,铁艺大门应声而开,他开玩笑一般说:“这么久了,左大小姐还是没舍得录入我的车牌。”
这事得找物业,找她没用。
“你住进来不就行了?”左溪月说。
商之绪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但什么都没说。
左溪月目光掠过喷泉,即使四下无人,喷泉也一刻不停地流淌,哗哗的水声竟然有些养耳。
“是有些小了,”商之绪顺着她的目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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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大概是你不在家,管家只留了一半。”
小?
左溪月看了眼粗壮的水柱,没有发表意见。
车子停在路边,很快就有一辆白到发光的观光小车来到车前。
驾驶位竟然是个熟人。
“岁樟。”
左溪月降下车窗,叫出他的名字。
岁樟依旧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他脸上挂着淡笑,撑开一把黑伞走向副驾驶,小心翼翼拉开车门:
“管家派我来接您。”
左溪月下车,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伞的阴影下。
她撇了商之绪一眼,他正在垂头打字,看都没看岁樟。
她试探性开口:“你……”
“我还有事,”商之绪放下手机,“就不打扰了。
“好好休息,改天来看你。”
左溪月看着他的车消失在门外,铁艺大门几乎在他离开的下一秒就迫不及待合上。
“您想去哪里?”
岁樟站在她身后,轻声开口:“管家说您伤后不一定想去主楼,让我问问您的想法。”
什么叫……想去哪里?
左溪月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这里都是她的吗?
“那儿?”她伸出手指,指了指最远的一栋楼。
岁樟只是看了一眼,就点头答应。
真是她的啊?
左溪月“嘶”了一声,摆摆手换了一栋楼:“算了,去那里吧。”
岁樟还是说好。
还真是她的啊?!
左溪月坐上观光车的时候都有些脚步不稳。
她对“庄园”没有概念,还以为自己只是其中一栋别墅的业主,甚至还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有钱。
怪她没过过好日子,竟然想不到这里全是自己的。
怪不得商之绪跟她提录入车牌和喷泉,这些她都能做主吗?
左溪月食堂开了:“这喷泉……”
岁樟看了一眼喷泉:“管家说今天水流小不够好看,让您忍耐一下,明天就能恢复了。”
——都是!
都是她的啊!
左溪月再一次环顾四周,仿佛有些巨物恐惧症似的,宽阔的路面、茂盛的园林,城堡一样的楼房……
这就是老钱吗?
老钱她不懂,她只懂缺钱没钱,还有打工挣钱。
“您……”
岁樟停下车,边撑伞边说:“您先去休息,我去布置一下您的房间。”
把左溪月送进大厅,岁樟便一刻不停,转身上了楼。
看着他微微汗湿的脊背,左溪月难免有些惊讶。
跑慢了会扣工资吗?
岁樟身影消失后,整间大厅就只剩她一人,但落地窗外能看见剪枝条的园丁,她倒也不觉得冷清。
左溪月沿着大厅边缘悠闲散步,大厅很空荡,看得出她不常来这里,但不论她摸哪里,手指都干干净净,足以证明员工的用心。
她摸了摸手边的楼梯扶手,楼梯是向下的,通往负一楼。
“喵……”
一声猫叫。
左溪月听出叫声来自负一楼,她轻手轻脚踩在楼梯上,慢慢下楼。
负一楼的灯光又黄又暗,左溪月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目光扫视着脚下的空间。
这里空空如也,除了几个摆设一般的书架之外,什么都没有。
“喵……”
细细的猫叫再次响起响起。
左溪月向来喜欢小动物,她侧耳听着,循着刚才的猫叫声往前,看见一扇虚掩的门。
“咪咪?”
左溪月皱眉,轻轻推开门板。
然而门后却没有猫。
“喵……”
藏在黑暗里的人影端坐在地上,喵了一声。
8. 坏人
“喵……”
逼真的猫叫声钻进耳朵,左溪月下意识后退,心里一阵发毛。
“你……”
她下意识想问他是谁,幸好脑子反应过来,想起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于是皱眉反问:“你在干什么?”
坐在阴影里的男人姿态放松,仿佛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他并拢双腿,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缓缓开口:
“找猫。”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润中带着微微的沙哑。
左溪月环顾四周,这里的确散落了一些逗猫棒和小毛球,她看向男人,他的脸藏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但从轮廓可以看出他身量不小。
至少是她绝对打不过的样子。
保险起见,左溪月后退几步,踩在楼梯中段,看见身后就是楼上的光亮,才放心下来。
“猫呢?”她问。
“猫?”
男人歪了歪头,很疑惑似的:“猫?猫不就在这里吗?”
“哪里?”
左溪月后背一冷,她继续后退,让阳光照在自己身上。
男人哼哼笑了两声,突然向前倾了倾,两只手撑在地上,几乎是手脚并用挪到门口,瘦长的手指扒在门框上。
虽然四肢着地,但他的动作并不粗鲁,甚至带着点猫科动物的优雅。
男人像是有些害怕门外似的,毛茸茸的脑袋顶在门上,却始终没有探出来。
不过这倒方便了左溪月看清他的脸。
男人的长相很出众,眼尾微挑,鼻梁高挺,薄唇拉平,面无表情时给人一种冷淡感,但眼神里的天真和夸张的肢体动作又冲散了这种冷淡,显得割裂。
“你叫什么名字?”他舔舔唇,不断用指甲刮蹭门框。
左溪月也算看出来了,这人可能确实有点毛病,于是不答反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猫呢?猫又在哪里?”
男人皱了皱眉,一脸不高兴:“不对!我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不能问两个!”
“而且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妈妈没有教过你吗?”
听着他小孩子一般的抱怨,左溪月面色不变,淡定敷衍:“对,没教过我,所以我可以问两个问题。你快点回答。”
男人缩回黑暗里,声音闷闷的:“我的名字是池远檀,不过我也不知道是哪几个字。”
“猫……”他抬头,“……你过来,离近点我就给你看。”
左溪月不想过去,她总觉得眼前智力不太正常的男人有种人畜无害的诡异。
这种诡异感她在黎默身上都没有感受到过。
“为什么不是你过来?”左溪月扶着楼梯扶手,一步都没上前。
池远檀静静看了她几秒,脸上上很明显的挣扎和纠结,半晌才开口:“害怕。”
左溪月指尖敲击扶手,她仔细观察池远檀的神色:“害怕什么?”
“害怕……”
池远檀又缩了缩,这下左溪月连他的轮廓都看不太清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左溪月继续问。
她的庄园里,为什么有一个神志不清的男人?
池远檀被她的声音吸引,重新挪到门边,半张脸贴在门框上:“我就是在这里呀。”
左溪月欲言又止:“你……算了。”
跟个傻子有什么好说的。
她还不如上去问岁樟,或者管家,管家应该知道池远檀的事情。
左溪月也不想再和他废话,转身就走。
“不要走!”
身后传来池远檀陡然提高的嗓音,他半个身子都探出门外,咬着嘴唇,满眼都是不高兴。
左溪月有些微妙的不适,极度孩子气的动作和表情,出现在一个成年男人身上,实在有些怪异。
“为什么不走?”左溪月不死心,继续套话,“这里……”
她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因为阴影中的池远檀,突然从地上站起了身,飞快朝她扑来!
左溪月瞪大双眼,下意识转身向楼上跑,但池远檀人高腿长,三两下就跑上了楼梯。
一楼近在咫尺,左溪月眼看着自己即将迈入一楼,身侧却出现一条苍白的手臂,一把揽住她的腰。
完蛋。
——通不了关了。
这是左溪月的第一念头。
身后紧贴着她的池远檀紧紧箍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唇,让她动弹不得也不能发出声音。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喘息声贴着她的右耳,格外清晰,但左溪月没心思想别的,她在想池远檀要对自己做什么。
他的呼吸声对她来说,更像是刽子手的磨刀声。
的池远檀只是把脸埋进左溪月的脖颈,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还好追上了。”
左溪月环顾一圈,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除了稳住池远檀,等待岁樟,她做不了任何事。
“不能乱跑,”池远檀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面朝左溪月,“不能乱跑知不知道?”
“为什么?”左溪月在他手心里开口,唇瓣蹭着他的手心。
池远檀像被烫到一样,立马缩回了手,下巴也从她的肩膀上离开:“不要舔我!”
左溪月嘴巴得到自由,也看出他好像不是来杀人灭口的,用手背擦了擦嘴,冷静开口:“谁舔你了?放开我。”
“好吧。”
出乎意料的,池远檀非常听话,直接松开了禁锢她的手臂,不过还是没死心,悄悄用指尖揪着她的衣服。
左溪月暗中松了口气,一边用眼神观察楼下,一边关注池远檀的情绪。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飘忽,嘴唇红润,两颊也浮现一层淡粉。
“你要去哪里?”他又凑近左溪月,小声问。
他站的位置比左溪月低一阶,脑袋凑过来刚好对着她的耳朵,左溪月忍着耳边的痒意,敷衍道:“上去逛逛。”
“哦,”池远檀点头,“那你还回来吗?”
左溪月叹了口气,她看见岁樟聪楼上下来了,于是转身面向池远檀,微微一笑:“不。”
“你就自己留在这里吧。”
她饶有兴致地盯着池远檀的表情,看他从期待变得委屈,漂亮的眉眼耷拉着,牙齿咬住下唇。
他长得真的很好看。
也许是听见了岁樟靠近的脚步声,左溪月也不紧张了,甚至有心思观察池远檀的相貌。
“房间打理好……”
“坏!”
岁樟和池远檀的声音同时响起。
池远檀向前一步,喝左溪月踩在同一级台阶上,两个人几乎脸贴着脸,他压低声音:“坏,你坏!”
“这……”
岁樟犹犹豫豫,在得到她的眼神暗示后,才伸出一只手隔开了他们。
左溪月走到岁樟身后,居高临下看着池远檀,抬着下巴:“坏人要走了,你自己气着吧。”
岁樟回头看她一眼,手臂依然尽职尽责地拦住池远檀。
池远檀后退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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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一点都不想碰到岁樟,他抬头盯着左溪月,面无表情。
就在左溪月以为他要发脾气的时候,池远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吧,你走吧。”
他的脑子,完全不正常。
左溪月转身就走,不带半分留恋。
岁樟见状,也紧随其后,走前多看了池远檀一眼,眼里毫无情绪。
二人背影一前一后消失在光亮里,池远檀却依然保持着抬头的姿势,双眼微眯。
隔了很久,他才转身走下楼梯。
负一楼依旧是空旷的黑,池远檀盯着不远处的逗猫棒,面无表情地“喵”了一声,然后走回房间。
脚边的毛球被他的脚步撞乱,咕噜噜滚到一边。
左溪月弯腰,从沙发下捡起了滚落的一只小毛球。
毛球是刚才从衣服口袋里掉出来的,她根本没发现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口袋里的。
“岁樟,”她对着门外喊,“过来帮我扔个东西。”
这东西来历不明,扔的越远越好。
岁樟应声而至,手里捧着平板。
“好的。但是……”
他皱眉把平板递过来,上面是一张图片,图片里是眼熟的一只手套。
“管家说庄园门口的垃圾桶里发现了这只手套,”岁樟说,“不确定是不是商少爷不小心落下的,不敢随意处理,所以来找您确认。”
左溪月盯着平板里的那只手套,这手套碰过她的手。
一次是巧合,两次呢?
作为未婚妻,她应该生气吗?
不——
左溪月挑唇,他还欠自己一份礼物呢,她不用着急。
揉捏完手里的小毛球,左溪月把它弹到平板上,不辨喜怒:“扔了就行,垃圾而已。”
小毛球砸在平板上,被岁樟抬手摁住:“明白了。”
“把管家叫来吧,”左溪月坐在沙发上,“就说我有事找他。”
岁樟没多问,捧着平板转身离开,样子要多专业有多专业。
“等一下。”
左溪月想到什么,又把他叫住。
她斟酌着问:“在你眼里,管家是什么样的人?”
岁樟站在门口,垂下眼睛:“专业、细致、严格。”
“不是这个,”左溪月摇头,“抛开你的工作身份,你觉得他怎么样?”
“抛不开。”
岁樟难得反驳她:“因为我们只有工作时才会接触。但如果您很想了解的话,在我眼里,他可能是一位严肃认真的……叔叔。”
他停顿了好半天,才说出“叔叔”这个词。
左溪月眼珠微微转动,她大概明白了,管家脾气应该不太好,严肃古板年纪大。
“行了,你走吧。”她放心挥挥手。
岁樟朝她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左溪月看着他的背影,已经没办法被眼前的岁樟和医院里自荐枕席的男人联系起来。
他好像也不叫主人了。
左溪月松了口气,不叫最好,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手机震动两下,她打开手机,是管家的消息。
“小姐,找我什么事?”
左溪月其实是想问自己的遗书,但又怕太突兀露馅,打算找个别的话题过渡一下。
敲着手机,左溪月半晌才想起自己还有黎默这号人物在管家手里。
她眉头一挑,低头打字:“没什么事,我让你带的人怎么样了?”
9. 管家
黎默需要接受体检和背景调查,才能被放进庄园,左溪月刚好用他当话题。
管家消息回复得很快:“一切正在进行中,体检没有问题,背调结果还没出来,如果您着急,今晚可以先把人放进庄园。”
她可不急。
左溪月正在想怎么才能自然过渡,管家的新消息就跳了出来。
“小姐,恕我多嘴。如果您需要保镖,实在不必要接受别人的赠送。庄园内原本就设有安保,您如果不放心,也完全可以新买一批,防止有心之人做坏事。”
“不要多话。”左溪月淡定回复。
真要论起来,庄园里的人还不一定有黎默这个外来人安全。
她就是在庄园里出的事,这里的每个人,都逃不了嫌疑。
“是。”
管家不犟嘴,麻溜换了个话题:“听说您今天差点被池家那位冲撞?有没有吓到?”
左溪月挑挑眉,来了兴趣。
她知道这件事大概是岁樟汇报工作的时候一起上报的,但还是觉得有些微妙。
这个管家,是不是管得有点太过了?
左溪月旁敲侧击:“没事,反正他……”
管家依旧秒回:“是,要不是池夫人再三恳求,您也不会把这样一个人放进庄园里。”
池夫人?
左溪月若有所思,池夫人应该是池远檀的母亲,从管家话里透露的意思看,她和池夫人关系应该不错,否则也不会答应她的恳求。
但池远檀为什么是这幅样子?池夫人为什么要把池远檀放在她的庄园里?
“小姐,不要多想。”
左溪月还没想完,对面的管家就像有了读心术一般,制止她发散的思维。
望着聊天框不停闪烁的的“正在输入中”,还有管家模糊的风景头像,左溪月甚至能幻视出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大爷单手戳键盘的样子。
“池家现在变了天,池少爷是受不住打击才变成这样,您能收留池少爷已经是仁至义尽。”
“至于他能否恢复,并不是您的义务,您也不用再听池夫人的哀求,她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管家有资格议论别家夫人吗?
左溪月没回复,她先去搜索了一下池家的相关消息,这一搜果然有点东西。
池家老爷子,也就是池远檀的父亲,前阵子过世了,临死前宣布由池家老二继承所有遗产。
而池远檀,是池家老大,是老爷子从小带在身边的天之骄子,更是这些年众人心照不宣的继承人。
左溪月搜了一下,池家的财力虽然比不上左家,但在蓬城也是属于第一梯队的,和商家也算是平起平坐的地位。
一夜之间,从豪门继承人沦落为得不到一份财产的丧家犬,也难怪池远檀脑子会突然坏掉。
也许是她太久没回消息,管家又发来一条道歉消息:
“小姐,我多嘴了,但这都是为您好,您一个人撑起左家,实在不该被外人绊住脚步。请原谅。”
左溪月原本都忘了,被他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来自己还没文遗书的事情,于是赶紧打字:
“我有分寸。”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需要我之前留下的那份遗书,这件事你来办。”
她发送完就把手机倒扣过来,焦躁地敲着手机壳。
转折太生硬,她没眼看。
手机“嗡嗡”震动,左溪月抿着唇翻过手机,管家的消息却让她的眉头越皱越深。
“小姐,难道您忘了吗?您的遗书在您的保险柜里,任何人都无权靠近,包括我。”
保险柜……
这可不妙。
左溪月没有原主的记忆,对保险柜毫无印象,更别提自己去把保险柜里的遗书取出来了。
不过这倒也不是没有优点,既然东西在保险柜里,那就代表除了她没人能轻易对她的遗书动手脚。
这样看的话,她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没有其他人的帮助,她既找不到保险柜的位置,也不知道打开保险柜的方法,贸然取遗书只会暴露自己。
左溪月按下心思,礼貌回复管家:“算了,不用你管,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她心里满是保险柜和遗书,回复之后就没再看手机,也忘记了自己最开始是让管家亲自过来一趟。
所以当门被敲响的时候,左溪月愣了一下,才在保姆的提醒中想起门外应该就是管家了。
“进。”
她扔了筷子,快速擦干净嘴角,才让管家进来。
法式雕花双开门被保姆推开,左溪月坐在客厅沙发中央,抬头看向门外的管家。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双锃亮皮鞋,鞋尖堪堪停在门口,半步都没有逾越。
然后是笔挺的黑色西装裤,再往上,是和岁樟一样的白衬衫,不过外面还搭了一件西装马甲。
管家的身材竟然比她预料的好很多,左溪月视线上移,在看清了管家的脸之后,没忍住挑了挑眉。
管家……比自己想象的年轻不少,看起来约摸三十多岁的样子。
“小姐,身体还好吗?”
管家避开她直勾勾的打量,微笑问好。
左溪月摸了摸额头上的肿块:“还行吧,事情都办好了?”
管家站在原地,视线从左溪月的头顶一路扫视到她的小腿,又转回到她额头上:“是,黎默已经放进庄园了,根据初步调查,他应该只是保镖公司的一名职员,没什么问题。”
他的视线落在身上很明显,但眼神不带一丝邪念,反而有种慈爱的欣赏,很难让人觉得被冒犯。
左溪月忽视他的视线,点点头:“好,交给你我放心。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明天让黎默找我报道就行。”
“好的,小姐。”
管家适时收回视线,脸上的微笑没有半点变化:“黎默身上有巨额债务,这也是他留在保镖公司的主要原因,所以如果您希望留住他,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左溪月眼珠转了两圈。
她知道黎默缺钱,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就卖过惨了。
她只是在想,管家真的很管家,对她的所有事情,似乎都很上心。
“明白了,你去解决他的债务,切断他和公司的联系,让左家成为他唯一的……资金来源。”左溪月斟酌开口。
“是,小姐很聪明,”管家嘴角莫名上扬,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欣慰,“您会成为他唯一的主人。”
又是主人。
左溪月明白岁樟满口的主人都是跟谁学的了,她挥挥手,示意管家退下。
管家微微鞠躬,露出黑亮发丝里藏着的几根白发,随后转身。
“对了,”
转到一半,管家忽然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左溪月:“小姐,厨房采购了不少海虾,您要是有胃口,明天让他们空运一批来?”
“随你。”左溪月摆手。
吃饭而已,她不太挑食的。
从前在现实世界,别说虾了,就连吃条鱼她都要先精挑细选一个良辰吉日,再在菜市场精打细算买条半死不活的,才能和左展星一起开个荤。
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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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稀奇了,”保姆从旁边探出脑袋,“您肯吃虾了?”
左溪月还沉浸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感慨里,闻言一愣:“什么?”
保姆直起身子,擦拭门边的绿植,兴高采烈的:“虾呀,您以前不是最讨厌吃虾了吗?我还记得早些年,管家为了让您不挑食,每餐都让厨房做虾,结果您掀了桌子也不肯吃,这可把他们吓坏……”
保姆还在兴冲冲回忆往事,左溪月的眼神却凝重了。
坏了。
露馅了。
她盯着门口,仿佛那里还站着那位管家,大脑疯狂转动。
他为什么要提虾?他是不是看出她失忆了?
左溪月知道自己失忆的事情绝对瞒不过身边人,但被发现和被试探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做法。
管家在试探她。
想到这一点,左溪月后悔到想扇自己的嘴。
吃什么虾呀!
正懊恼着,手机又是一阵乱响。
左溪月下意识以为是管家,心里顿时空了一拍。
拿起手机,发现是江天雅的消息,左溪月先是松了一口气,又提起另一口气。
姓江的也不省油啊。
“明天的追悼会,你猜池远檀会不会出席?”
江天雅的消息后面跟着几个阴阳怪气的表情包,左溪月看得一头雾水。
什么追悼会?
还没开口,对面江天雅的消息又来了:“已读!天呀左大小姐,能被你秒读好幸运哦~”
“要不要赌一把?就赌你未婚夫送你的耳钉好不好?你舍得吗?”
左溪月一阵无语。
用她的东西做赌注,输了她赔,赢了她不赚,傻子才干。
左溪月干脆退出聊天框,找找有没有追悼会相关的消息。
这一找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份私人邮件,邮件里是一份追悼会邀请函,发件人是池夫人,时间就在十分钟前。
左溪月没急着回复,她翻了一下,池夫人之前给她发过好多封邮件,有的已读,有的未读,大致内容都是请求她照看池远檀。
看来池家现在真的很乱啊。
眼看那边江天雅也消停了,左溪月这才不急不慌点开聊天框,对她几十条拱火消息熟视无睹,只从她的话里提取自己想要的消息。
看江天雅的意思,她并不知道池远檀在自己手里。
江天雅已经算是很关注她的人了,既然江天雅都不知道,那恐怕外界没多少人知道池远檀在庄园里。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左溪月明白自己绝对要小心点,不能说漏嘴。
左溪月刚准备回复池夫人,管家就发来了消息。
他收到了另一份追悼会邀请,是池家老二派人亲自送上门的。
管家对她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不同,左溪月只能暂时猜测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变化。
思来想去,左溪月撇开杂念,没有回复池夫人,反而让管家接受了池老二的邀请函。
在战况不明的时候,她优先选择随大流。
解决完这项麻烦事,左溪月简单洗漱了一下就上床睡觉了。
并不是她不想享受,实在是富人的卫生间太高级,她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多精力去研究。
床边留有安神香,左溪月这一觉睡得很沉,阳光从窗帘缝隙钻进来也没有惊醒她。
惊醒她的,是发出轻响的大门,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左溪月睁开眼,下意识抓起床边的电话,目光定格在被推开一条缝的卧室门上。
“谁!”
10. 惩罚
“谁!”
左溪月大声呵斥,门口的脚步声停住,卧室门就这样保持着半开的样子,门缝漆黑,深不见底。
她心脏忍不住乱跳,脑中满是曾经看过的谋杀片段,还有即将溜走的五千万。
无暇顾及电话里的呼唤,左溪月匆匆撂下一句:“现在立刻马上过来!”
话音未落她就放下了电话,用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拎起床头柜的细颈花瓶撤到窗边。
她的房间在二楼,窗外是一大片草坪,如果真有突发情况,她只能选择跳下去了。
门口的人一直没有动静,似乎并没有进门的意思,但左溪月不敢放松警惕,语气强装镇定:“是谁?”
“是我。”
很耳熟的声音。
左溪月绷紧的脊背一下子放松,手里的花瓶却紧紧握着:“黎默?”
门外沉默两秒:“对。”
“你来做什么?!”左溪月得到肯定的答复,这下是真有些生气了。
大清早突然出现在她的卧室门口,再结合他对身份,让人不害怕都难。
“报道,”黎默像没听出她的怒意似的,语气平静,“你说的,今天来找你报道。”
左溪月长舒一口气,手心汗湿到握不住花瓶,她把花瓶撂在飘窗上,语气不善:“开门,然后站在门口不要动。”
也怪她昨天晚上忘记锁门了,不然他也没机会推开卧室门。
黎默沉默照做,一根手指抵住门板,轻轻一推,华丽的卧室门就丝滑敞开。
门外的几缕晨光斜着打进来,被站在门口的挺拔身影阻隔,光线便落在他的发梢和肩头,给他镀上一层金边。
逆光下,左溪月看不清黎默的表情,却从他随意的站姿里读出几分安全。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有没有人教过你,下级向上级汇报工作,需要在工作时间。”
话一出口,左溪月自己先愣了一下。
这段话曾经是别人说给她听的。
那时候她在西餐厅做兼职,某天迟到,耽搁了兼职的打卡时间,等下班后去找主管补签时,得到的就是这句话。
她知道主管是故意为难自己,因为她无视了他三番四次的调情暗示。
左溪月至今记得,那天主管说完这句话就推门离开了,腰上的豪车钥匙一甩一甩的。
而她之所以迟到,就是因为雨天路滑,那辆生锈的三手自行车坏在了水坑里。
想到这,左溪月不免恍惚,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黎默却泰然自若:“现在就是工作时间。”
“我的职责是保护你的人身安全,理论上来说,作为贴身保镖,我是二十四小时工作制。”
左溪月看着他无动于衷的神色,心里那点隐晦的自责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十四小时?”
她倒真有点怒其不争了,嘴角扬起讽刺的笑:“那是不是晚上还得在我床边守着?”
黎默飞快看她一眼,环视一圈卧室,目光停留在那张大床上:“如果你需要的话……”
“你真是……”
左溪月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了,干脆摆摆手打断他:“回去吧,等我安排。”
黎默站着没动。
“任务呢?”他问。
左溪月头已经开始晕了:“什么任务?没有任务。”
黎默沉默几秒,语气难得犹豫几分:“那还有工资吗?”
左溪月皱了皱眉,揉着脑袋:“你知不知道你欠的债已经被我解决了?”
“嗯,”黎默看她,“我知道。”
“你替我还了债,以后我的债主就是你。”
“你放心,我会还上这笔钱。”
左溪月闭上眼睛,摇摇头:“错了,我的确是你的债主,但我不需要你那点钱。”
管家给她看了黎默的债务,说实话,也就她两只包的钱。
左溪月心里感叹自己对价格的敏感度越来越低,嘴上不忘安抚黎默:“待命也属于工作的事一部分,只要我没解雇你,你就永远能领到应有的工资。”
“所以回去吧,等我安排。”
黎默好像还准备说什么,但床头的电话铃疯狂响起,左溪月伸手制止他,接起电话。
“喂?”
电话对面是呼呼的风声,夹杂着不太明显的喘气声。
“抱歉!”
岁樟的声音透过电话传过来:“请问您还好吗?”
“拜托您暂时不要找其他人,我现在就过来!”
左溪月听出他好像在跑动。
今天是岁樟值班?
不对啊,值班人不是应该留在她附近随时待命吗?
他在哪?
刚才的事情只是虚惊一场,左溪月现在并不需要岁樟,也没想着为难他,“嗯”了一声就放下电话。
等重新抬起头,门口已经没了黎默的身影。
被黎默吓了这一跳,左溪月现在已经非常清醒,没有心情再睡回笼觉,于是打开了房间所有的灯,默默洗漱。
她的浴室大的可怕,洗手台上的镜子铺满一整面墙,左溪月高挑的身影映在上面显得格外单薄。
她觉得自己和这间高档的、闪亮的、有很多摸不清用途的东西的卫生间格格不入。
但现在这些都属于她,她要学着适应,适应成为一个有钱人。
凝视镜中面容白皙,发丝黑亮的自己,左溪月的目光忍不住停留在自己的额头上。
她仔细看了看额头,上面的红肿微微发青,应该还要一阵子才能完全消除。
今天下午要去参加池家老爷子的追悼会,到时候还是要想办法遮一遮伤口,否则外人肯定要议论纷纷了。
好烦啊。
左溪月用打湿的洗脸巾盖住眼睛,扬起脑袋缓解头晕,趁四下无人叹了好几口气。
独处时光来之不易,没多久门外就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左溪月不用看就知道来人一定是岁樟。
“咚咚咚!”
卧室门被礼貌敲响,左溪月放下洗脸巾,扬声道:“进来吧。”
门外果真是岁樟,他穿着庄园统一的白衬衫黑西裤,胸膛不断起伏,脖子上也是一片粉红。
岁樟得到允许后走进房间,第一时间关上房门,四下扫视一圈才看向左溪月。
“你去哪了?”
左溪月看他微乱的发丝,有些惊讶:“大清早的,有这么忙吗?”
如果她没记错,岁樟应该只需要围着她转,不需要参与庄园其他任何工作。
岁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上前几步,毫无征兆地单膝跪在沙发前,仰头看她:“今早您受了惊吓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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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就跪在左溪月腿边,只要她动一动,两人的腿就会撞在一起。
左溪月不动声色朝旁边挪了一步:“虚惊一场,其实你不用过来的。”
“抱歉,”岁樟慢慢撸起袖子,“是我没有第一时间赶来,我愿意接受惩罚。”
左溪月也猜到他早晨应该是擅自离岗了,但事情不严重,对她来说还没到“惩罚”的地步。
心软归心软,但她也明白,如果今早来的不是黎默,而是心怀鬼胎的人,岁樟的玩忽职守,可能真的会害了她。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揉揉眉心,“我会向管家说明,以后每天至少两人值班,保证每时每刻有人在岗。”
岁樟手掌压在沙发边缘,指尖用力到泛白:“能不能,不告诉管家?”
他的目光带着明显的祈求和慌张,但又不像是单纯的对扣工资的恐惧。
“你有困难?”她心软了一瞬。
岁樟眼珠偏到一边,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角落:“嗯。”
他的长相原本就柔和,再配上这副示弱姿态,看起来非常……可怜。
“您知道的,我妹妹的治疗费很高昂,如果再被管家发现我做错事,就会被扣除一大笔奖金,没了这些钱,我……”
他说话间手臂无意摆动,光/裸的小臂隔着睡裙触碰到她的大腿,温热蔓延。
左溪月忍住收腿的冲动,捕捉到他话语里的细节:“再?”
岁樟愣了一下,纤长睫毛颤动,没有说话。
“说话。”左溪月催他。
“之前,”岁樟吞吞吐吐,“我私自把您的食材带走,被管家警告了。”
他看了一眼左溪月,又飞快偏头:“还有那天,我主动……但惹您不高兴,管家非常生气生气,罚了我这个月的奖金。”
“我明白自己擅离职守是错,我愿意接受您的惩罚,但是请不要……”
他似乎说得艰难,原本只有脖子红了一片,现在连带着耳朵和脸颊都是红的。
“知道了,”左溪月收回腿,“下次注意。”
打工人不为难打工人。
“我会继续提议双人值班,但不会暴露你,可以了吗?”她问。
岁樟一下子露出微笑,笑容收敛,但喜悦溢于言表。
他笑起来眼睛弯得很明显,比平时机械假笑的样子漂亮许多。
钱真是让人眉开眼笑。
左溪月翘起唇角,过去她也是这样的。
“所以,”
岁樟收了笑,重新提起标准的微笑:“您想要……如何惩罚我?”
他的手不知何时垂在了地上,手背贴住她的脚踝,轻轻的,上下摩擦。
……又来了。
左溪月真的很想问问他,为什么像双重人格一样,一会儿纯洁无瑕,一会儿极尽勾引。
左溪月抬起穿着拖鞋的脚,用薄而干净的鞋底压住他不安分的手,轻轻碾了碾。
“你想要什么惩罚?”她问。
她的力道很轻,他如果想要抽出手简直轻而易举,但岁樟没动,反而把手翻了个面。
他的手心向上,修长五指包裹在拖鞋边缘,露出的手腕浮起青筋。
左溪月下意识移开视线,目光掠过偏厅,然后僵硬顿住。
她看见一片衣角。
黎默,没走。
11. 对峙
看到黎默衣角的第一时间,左溪月立马反应过来什么,把脚从岁樟手里抽出来。
“出去吧。”
她单手捂眼:“这里暂时没你的事情了。”
岁樟也有些愣住:“不需要惩罚……”
“不罚不罚不罚,”左溪月打断他充满联想性的问题,“也不告状,你先回去。”
她一边说一边偷看偏厅,黎默的衣角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像个假人。
岁樟闻言,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恢复成往常眉目微垂的端庄模样:“好。”
左溪月没再开口,假装若无其事目送他离开,暗中尴尬到差点抠烂沙发。
“出来!”
确认岁樟已经走远,左溪月捞起抱枕扔向偏厅:“谁允许你待在那里?”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捡起地上的抱枕,黎默从阴影处缓缓现身,他拍打着抱枕上不存在的灰尘,面色自然:
“我说了,我要上班,你对我摆手,我以为你听见了。”
她那时候在接电话,摆手是让他赶紧离开!
“上班就是躲在我的房间里?”
左溪月真的有点生气了:“一声不吭一声不响地躲在雇主的卧室里?”
假如她在换衣服呢?
假如她要做一些机密的事情呢?
更何况她刚才……
左溪月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其实作为上位者,她除了有些尴尬,并没有其他感觉。
但岁樟不一样,他刚才一进来就关门,又自以为隐蔽地左顾右盼,跪在她面前的时候整个人都快烧红了。
包括他小心的撩拨,比蜻蜓点水还要收敛。
左溪月都不敢想象,如果刚才被岁樟发现有人在角落,他得尴尬成什么样。
“不发出声响是我的职业要求,”黎默一脸坦荡,丝毫不心虚,“这只能说明我很合格。”
“哈。”
对牛弹琴,左溪月都气笑了。
但黎默说得没错,作为保镖,守在她身边的确更保险。
前提是,他真的可靠。
左溪月凌晨就收到了管家打包发来的黎默背景调查报告,不过那时她在睡觉,所以到现在都没点开。
她抽空感慨了一下管家的精力,一目十行浏览着黎默的生平。
他的过去很简单,从小到大的轨迹都与各大家族毫无关系,和江天雅更是没有瓜葛。
黎默之所以加入保镖公司,只是因为几年前惹了事,欠下一大笔钱,而保镖公司替他垫付了这笔钱,借此留下他,免费为公司打工。
至于惹了什么事,欠了什么钱……
左溪月定睛细看:“你把人打进医院,为什么?”
她抬头打量黎默这张精致的脸,他的眼神总是平淡无波,完全看不出是会暴起伤人的模样。
“他们太烦,”黎默罕见地皱了皱眉,“会偷偷剪我头发。”
左溪月闻言朝他看去,黎默的发质很好,一截发尾软软地搭在肩头,发梢微微蜷起。
“你为什么要留长发?”
左溪月有点好奇:“明知道它会给你带来困扰,为什么不合群一点?”
黎默看她一眼,眼底狠厉一闪而过:“合不合群是我的事。”
左溪月被他吓了一跳。
黎默现在的样子和平时没有区别,身上却多了一些戾气,冷漠的眼神,毫无起伏的唇角,让他看起来有些……
阴郁。
“挺有个性,”她笑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前两天你是装的人模狗样,现在拿到offer,就变了副样子。”
黎默既不尴尬也不生气,周身的阴郁气息却退了几分:“不是。”
左溪月也不是真跟他计较,黎默越是表现得情绪化,她越是放心。
一个控制不住情绪的人,没什么可怕;最可怕的,是永远看不穿情绪的人。
但身为雇主兼债主,左溪月是不可能让黎默的情绪凌驾于自己之上的。
就像训犬师永远不会在笼中犬龇牙后无动于衷,哪怕那只是狗的条件反射。
她站起身朝黎默走去,面带微笑:“合不合群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今天起,你——”
“必须合我。”
做了美甲的白皙手指戳上他的胸膛,圆润的指尖陷进柔软衣料,被微热的体温包裹。
左溪月也不确定自己摆的架子够不够高,她仰起脸,用那双属于有钱人的眼睛注视黎默,唇边带笑。
离近了看,黎默的脸也并非完美无缺。
他的鼻梁上有一道细小的伤疤,脖颈处也有相同划痕,这些伤疤应该有了些年头,颜色很淡,不凑近就看不出来。
但这些疤痕非但没有破坏他的美感,反而削弱了他的柔美,给他增添了一丝坚毅。
黎默垂下眸子,直直望进左溪月的眼睛,不闪不避。
左溪月很少和人这样对视,但此时此刻,她绝不能做先挪开视线的人。
幸好黎默的眼神稍显空洞,否则他们看起来就不像是对峙,而是调情了。
几秒后,黎默眼球颤动,率先移开视线。
“我都明白,”他嗓音微微发干,“我会做好这份工作。”
左溪月也松了一口气,她能感受到指尖下的肌肉正在绷紧,于是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指。
“明白就好,”她保持着胜券在握的笑容,“去门口守着,以后未经允许,不准擅入。”
黎默启唇,欲言又止:“……嗯。”
左溪月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莫名觉得自己像学生时代喜怒无常的班主任。
她瘫在沙发上,双眼涣散地看着头顶的水晶吊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池老爷子的追悼会,池远檀要出席吗?
左溪月涣散的眼神一下子聚焦。
作为池家长子,他理应出席,可池远檀那副傻样子,去了也是闹笑话吧。
池夫人怎么偏偏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她了呢?
左溪月查过了,她的手机里根本没有池远檀的任何联系方式,他们俩应该不熟。
更何况她还有婚约在身,在庄园里藏个年轻男人,这像话吗?
“咚咚。”
门被敲响,左溪月收回思绪,喊了声“进”。
进来的是岁樟,他推着银色小餐车,目不斜视掠过门口的黎默。
“早餐好了,”岁樟低头,“管家说您最近要养养身体,吩咐厨房专门煮了海鲜粥。”
左溪月拿筷子的手一顿。
岁樟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小心翼翼把瓷碗端到她面前,指尖被烫的通红。
碗里的粥散发着阵阵热气,几颗大虾仁铺在上面,看得左溪月直咽口水。
但是……
“不想吃,”她扔下勺子,“端下去吧,我出去走走。”
岁樟眉头微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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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哪里做错了吗?抱歉,我也是按照管家的要求……”
“和你无关。”
左溪月把粥推给岁樟:“如果管家问起来,就说我不爱吃。”
她说完,没管岁樟的反应,直接转身离开,只留岁樟手足无措站在桌边。
太香了,此地不宜久留。
再待下去,她怕她忍不住连粥带碗一起吞下去。
大门被飞快关上,空旷的偏厅只剩岁樟一人。
他盯着面前的粥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拿起左溪月的勺子。
银制勺子上还残留着她手心的温度,他却无知无觉似的,只顾着机械搅拌热粥。
滚烫的海鲜粥被送进口腔,岁樟像是感受不到烫,一勺接一勺不停歇,直到把整碗粥吃的干干净净。
长相漂亮的人即便大口吃饭,也不显得粗鲁,反而更显生动。
舔了舔被海鲜粥浸润得鲜红的唇,岁樟睨着空碗,放下勺子。
明明就很好吃。
这碗粥,顶的上他好几天的工资。
所以说他讨厌有钱人。
空无一人的偏厅里,岁樟挺直了脊背,褪尽脸上的温顺与讨好,眼中写满轻蔑。
左溪月浑然不觉,她正在地下室。
有了黎默在身后守着,她并不担心自己会被池远檀攻击。
这次来找他,主要是想试探池远檀对自己老爹追悼会的反应。
说她杯弓蛇影也好,杞人忧天也好,反正她不相信人可以疯的那么巧。
地下室漆黑一片,左溪月一脚踩上一颗小毛球。
毛球很小,不至于绊倒她,却让她想起昨天被塞进口袋的那只毛球。
左溪月蹲下身,捡起毛球,掸了掸上面的灰尘,把它揉搓回圆滚滚的形状。
一颗毛球从侧方砸进她手里。
“这颗也坏了。”
黑暗中响起池远檀的声音:“帮我修修。”
左溪月蹲在地上,把玩着池远檀砸来的小毛球,毛球几乎裂成两半,单靠揉搓没办法复原。
“这个修不好,”她站起身,“谁这么不爱惜?”
池远檀蜷缩在角落,声音委屈:“是小猫。”
“猫呢?”
左溪月让黎默把灯打开,从昨天到现在,她都没见过池远檀口中的猫。
昏暗的地下室一下子亮起来,左溪月不适地避开灯光。
池远檀仰着脑袋,被灯光刺激得眯起眼睛,眼角滑下一滴生理性泪水,脑袋却一动不动,好像根本不知道要躲避灯光。
左溪月上前两步,扣着他的后脑勺把他的脸扳回正常角度:“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池远檀眨眨眼,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她,一眨不眨。
“为什么?”他偏头,无比自然地在她手心蹭了蹭。
左溪月动了动手指,他的发丝软软的,蹭在手心很痒,触感很像幼猫胸脯的软毛。
没忍住,她主动摸了他两把,动作轻柔。
“因为今天下午要给你爸开追悼会。”
左溪月动作轻柔,嘴里吐出的话却并不柔软,她说完就收回了手,仔细观察池远檀的神色。
池远檀神情一滞,就在左溪月以为他要露出异常时,他却低下了头,把毛茸茸的发顶往她手心戳。
“你怎么不摸了?”
池远檀脑袋钻进她自然垂落的掌心,语带抱怨。
12. 教训
池远檀撞过来的动作明显收了力,但左溪月没有防备,手心被他顶得左摇右摆。
乱七八糟的发梢一股脑拱进指缝,挠得左溪月掌心发痒,她张开五指摁住他的脑袋,面露无奈:“我在和你说话,正常点。”
池远檀不说话,他原本蹲坐在角落,现在脑袋前倾,已经稳不住身体,干脆卸了力气,把重量都放在左溪月手心里。
“摸呀。”他脑袋一拱一拱的,小声催促左溪月。
左溪月想收回手,又怕池远檀直接摔倒,一时摸也不对,不摸也不对。
池远檀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抚摸,才不情不愿缩回脑袋,跪坐在地抬头看她:
“为什么不摸了?我允许你摸。”
左溪月看着他懵懂澄澈的眼神,早已准备好的尖锐讽刺都噎回喉咙里,她张了张嘴,硬是没嘲讽出声。
她本来打算用语言刺激他,但看池远檀这幅样子,恐怕再难听的话也没用了。
“你……”
左溪月想到什么,转头看向黎默:“你先到楼梯口等我,有异常再下来。”
她其实不太习惯被人在背后盯着,尤其是……
黎默的眼神直勾勾的。
更何况她还是在和池远檀这种投怀送抱而不自知的傻子相处。
池远檀这才把视线从左溪月身上挪开。
自从左溪月和黎默进入地下室,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向黎默。
“坏!”
他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叫:“为什么带他来我家!”
地上散落的小球被他胡乱抓起,猛地丢向黎默。
池远檀看着呆傻疯癫,但准头竟然非常好,那只毛球正对着黎默的脸,分毫不差。
——然后被黎默微微一偏脑袋躲了过去。
他自始至终冷着脸,连肩膀都没有移动半分。
不得不说,很帅。
左溪月非常诚实地,在心里给黎默竖了个大拇指。
余光瞥见池远檀又悄悄捡起了小毛球,左溪月眼疾手快拎住他的手腕,警告:“再乱扔东西,我就让他揍你!”
池远檀的手腕没什么肉,薄薄一层皮贴着流畅的腕骨,手腕外侧那颗凸起的骨头刚好抵在她手心。
他被左溪月抓住,既不挣扎也不发癫,只是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牢牢盯着左溪月。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显得这双亮晶晶的眼睛有些诡异的天真,左溪月承认自己有点害怕他暴起伤人,但两双眼睛盯着自己,她必须镇定。
“扔掉。”左溪月看向他手中的毛球。
池远檀就像个巨型熊孩子,不仅不放,反而死死握住了毛球:“我的。”
左溪月平时就讨厌熊孩子,如果池远檀没有顶着这张漂亮的脸,她早就翻脸了。
“我说扔掉。”她重复。
池远檀瘪了瘪嘴,一脸不高兴瞪着左溪月,然后艰难活动手腕,把手心里的小毛球——
砸在了左溪月的脸上。
左溪月先是愣了一下,又火速回过神来,冷脸看向池远檀。
其实毛球很软,池远檀的力道也很轻,砸在脸上一点都不疼。
但这种示威般的动作,通常代表挑衅。
“你不服?”她笑了一声。
池远檀委屈巴巴偏过脑袋,不肯看她。
刚才左溪月还隐约觉得他耀武扬威的样子有些可爱,但现在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她只感到一阵无名火。
“行,”她撒开池远檀的手腕,“你可以不服。”
“黎默!”
左溪月俯视着池远檀,一字一顿:“给我把他摁住。”
“是。”黎默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他半点都没多问,直接绕到了池远檀的身后。
池远檀脑袋随着黎默的走动而转动,看见他真的站到自己身后,才有些慌了神似的,瞪大眼睛看向左溪月,声音带上微弱哭腔:
“他要虐待我!”
左溪月并没理他,她在大厅里走了几步,随手捡起地上几颗毛球,在手里掂了掂。
“不是他要虐待你,”她眯起一只眼睛,瞄准池远檀:
“是我要教训你。”
池远檀看着她的动作,可能明白了她要做的事情,抬起膝盖就要跑。
左溪月看了一眼黎默,后者接到信号,一言不发摁住池远檀的后脖颈。
黎默的动作也不知道触及了池远檀哪块开关,他哼唧两声,泥鳅似的扭动起来,就是不让黎默碰。
“不想死就别动。”黎默加大力道,直接把池远檀摁成了跪地的姿势。
池远檀被压住脖子,脑袋无法抬起,他只能偏偏头,从侧面瞟左溪月。
左溪月打工的时候见过很多捣蛋的熊孩子,他们做完坏事后,通常会自以为隐蔽地察言观色,如果大人脸上没有表现出愤怒,他们就会得寸进尺,加倍破坏。
这样看的话,池远檀也不算傻到极致,至少还懂得看她脸色。
左溪月内心并不愤怒,她对池远檀这个人没什么想法,更不会因为一点小小的冒犯而生气。
毕竟,忍气吞声这一技,她修炼了二十多年。
但为了威慑住池远檀,以及一直游离在他们之外的黎默,她必须教训这个分不清大小王的蠢货。
大概是从左溪月脸上得不到正向的信号,池远檀的眉毛渐渐垂下来,眼神也偏到一边,不再看她。
“抬头。”左溪月不惯着他。
池远檀不照做,但他身不由己,黎默飞快从后方抓住他的头发,逼迫他抬起脑袋,正脸对向左溪月。
黎默也是个死脑筋,池远檀虽然现在脑子坏了,但好歹曾经也是池家大少爷,就算抓头发,也应该轻点儿。
万一抓秃了,她怎么跟池家交代?
看着池远檀吃痛的神色,左溪月心里划过一丝不忍,嘴上却不饶他:“怎么?你就喜欢被强迫?”
“坏!”
池远檀张嘴,反反复复就一个“坏”字,清脆的嗓音环绕在地下室。
左溪月觉得外面工作的园丁和侍从或许都能听见他的叫喊。
她眯着眼睛,瞄准他的嘴巴,“嗖”一声把小毛球砸了出去。
毛茸茸小球在半空划过一道完美抛物线,直直砸在池远檀的嘴巴上,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唇。
“准吗?”左溪月耳根清净,笑了。
她问的是黎默,他一直保持着摁住池远檀的姿势,像个造型完美的雕塑。
黎默闻言看她一眼,又看了眼落在地上的小球,摇头:“一般。”
术业有专攻,左溪月也不生气,故意忽略满脸震惊的池远檀,一脸闲适地问黎默:“那砸到哪里才算准?”
黎默瞥了池远檀一眼,后者感受到他的视线,小幅度挣扎起来,但黎默手背青筋慢慢突起后,池远檀的挣扎就悄无声息了。
“这球太软,”黎默说,“砸哪里都没用,顶多起到羞辱作用。”
她要的就是羞辱作用。
左溪月重新拿起一颗红色小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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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瞄准池远檀的左脸:“给你打个腮红怎么样?”
刚才他砸的貌似就是她的左脸,她砸回去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左溪月漫不经心投出小球,小球在空中旋转向前,然后在三个人六双眼睛的注视下,
“啪”的一声砸在池远檀鼻梁上。
“哎呀,”左溪月摊手故作无奈,嘴角却忍不住翘起,“准头不好,把你砸成小丑了。”
池远檀被砸了两次,不知道是老实了还是没招了,不再试图挣扎,安安静静跪坐在地,漆黑的眼珠读不出情绪。
地下室光线不好,看着他精致到有些非人感的脸,对上那双眼白偏少的眼睛,左溪月莫名心脏漏跳一拍。
他的样子,像什么来着?
像……
左溪月与他对视,池远檀却移开了视线,嘴里嘟囔:“我只砸了你一次……”
他一开口,那股奇怪的感觉完全散去,左溪月眼前只剩放大版“熊孩子”。
她看着池远檀不高兴的样子,恍然大悟。
想起来了,他刚才的样子,像深夜暗巷里,立在墙头的野猫。
“你的猫呢?”
左溪月突然想起池远檀提过他养猫,虽然有些怀疑以他的智力水平能否照顾好猫,但满地的猫咪玩具又不像作假。
池远檀哼了一声:“不告诉你!”
好吧,小孩子脾气。
左溪月手里还剩几只球,她也不打算继续砸他了,欺负“智障”重在教育,不在反击。
“黎默,”她用下巴点点楼梯的位置,“你先上去吧。”
黎默闻言,没有立刻松手,他先缓慢环视了一圈,然后才撒开手,让池远檀的头发得到解放。
“如果你敢动手,我保证我拧断你脖子的速度会远超你动手的速度。”
黎默看了左溪月一眼,最终选择对着地上揉脑袋的池远檀放狠话。
什么霸总发言。
左溪月有点尴尬,但没拆黎默的台,虽然他只是为了工作着想,但至少客观来说他的确在保护她。
池远檀听了没反应,他两手盖在脑袋上,非常怜惜地抚摸自己的发根,直到把乱七八糟的头发抚平。
左溪月站在他面前,目送黎默消失在楼梯尽头后才重新看向池远檀。
“疼吗?”她问。
池远檀停下抚摸的动作,给了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如果你一开始就乖乖的,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对吧?”左溪月把一颗小球放在他头顶,苦口婆心似的。
池远檀摇摇脑袋,小球就掉在地上,他抬手拨弄小球:“球都被你玩坏了。”
左溪月看了眼完好无损的球,撩起旁边的逗猫棒:“虽然没见到你的小猫,但是请你替我向它道歉,下次我会赔它新玩具。”
“它说它不要。”池远檀低头不看她。
逗猫棒上有两个小铃铛,一摇一响,左溪月抖抖逗猫棒,在清脆的铃铛声里用逗猫棒前端的羽毛挠池远檀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之后要乖,知道吗?”
她抖动逗猫棒,看他痒到缩脖子却敢怒不敢言,觉得好笑,没忍住多挠了几下。
直到池远檀忍不住伸手拍开逗猫棒,她才笑着收手。
跟傻子玩,比跟老油条玩心眼子轻松多了。
左溪月站起身,在池远檀的注视下把逗猫棒顺着衣领插进他的后背,然后倒退着踩上楼梯,懒洋洋的:
“这叫负荆请罪,我原谅你了。”
13. 拉链
下方的池远檀闻言停下掏逗猫棒的动作,抬头呆呆看着她。
一缕黑发耷拉在他的额头,挡住他的眼神,左溪月只能从他微张的唇里读出呆滞。
她一步步后退,看那只粉色的唇微微蠕动——
“小心。”
后背撞上硬挺的胸膛,耳边传来黎默的提醒声,左溪月下意识回头,却只能看见他的下巴。
“不好意思。”她从黎默胸前退开,稳稳站定。
黎默掸了掸被撞皱的衣服,没说话。
左溪月回头看向地下室,池远檀的身影已经不在原地了。
他刚刚说什么了?
大概又是“坏”之类的吧。
左溪月摇摇头,叹气,再摇头。
上来了才后知后觉,她光顾着教训池远檀,根本没想起来用追悼会的事情刺激他。
“你觉得他脑子正常吗?”左溪月问黎默这个旁观者。
黎默皱了皱眉:“谁觉得他脑子正常才是脑子不正常。”
好吧。
左溪月闭上嘴,老老实实坐在一楼大厅。
她在等雷娜。
这是管家的要求,他坚持要先让雷娜先给左溪月做个简单的检查,确定她的身体没有异常才能去追悼会。
左溪月枕着沙发靠背,有些无聊地想,管家有时候不像在完成工作,反而像在照顾自家晚辈。
就像她照顾左展星一样。
嘶……
左溪月的父母都早亡,说起来,左溪月也算是管家一手带大的。
头顶的水晶灯纤尘不染,默默折射着日光,左溪月盯着上面的光点,忽然回忆起现实世界的往事。
她和左展星很早就没了母亲,父亲又是个无业酒鬼,母亲死后没几年,他就醉酒落水,一命呜呼了。
那时候她们姐妹俩年纪还小,父亲又没留下什么遗产,于是一位单身无房的远亲“不得不”住进她家,承担起了抚养她们两个的责任。
本来一切都好,直到父亲不算多的赔偿款送到了她们家。
素日以亲人之称的远亲,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的主人,对赔偿款寸步不让,看向她们姐妹俩的目光里满是防备。
年幼的左展星看不懂,红着眼睛问她,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擦干净左展星的眼泪,左溪月冷静回答:
“鸠占鹊巢,这叫鸠占鹊巢。”
……
鸠占鹊巢。
左溪月盯着奢华的水晶灯,脑中浮现管家那张带着些许风霜的脸。
“怎么了?傻了?”
鞋底踢踏的声音由远及近,雷娜一嗓子唤回了左溪月的思绪。
她眨眨眼,看向头发乱成鸡窝的雷娜,语气平静:“你说,这个庄园,谁才是住的最久的人?”
雷娜打个哈欠,一屁股坐下:“那还用说,管家呗,他最老。”
“比我还久。”左溪月指尖轻轻戳下唇,若有所思。
雷娜左右看了眼,倾身向前:“废话。不过既然你失忆了,我可以勉为其难提醒你一句。”
左溪月好奇心起来了,把耳朵凑上前:“什么?”
“别惹管家。”
雷娜收敛了平时的吊儿郎当,神色认真:“你认为你父母双亡,这些年凭什么能守住左家的财产,稳坐继承人之位?”
“更何况,现在的庄园里,可不止你一位姓左。”
雷娜扶了扶眼镜,重新瘫回去:“言尽于此喽。”
其实不必她提醒,左溪月自己就意识到了这点。
所谓怀璧其罪,她能衣食无忧活到现在,恐怕全是管家的功劳。
不过——
她注视着雷娜,冷静开口:“为什么提醒我这些?你是管家的……”
“打住!”
雷娜竖起一根手指:“我与世无争。”
左溪月其实信了她几分,雷娜这种懒散性子直,又有些清高的人,大概很难愿意给人当棋子。
“那,”左溪月状似无意,“管家有没有关心我的身体情况?”
雷娜看她一眼,一脸“我都懂”的表情:“放心吧,你的……”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在报告上一切正常。”
左溪月将信将疑。
既然雷娜不会泄密,那管家的试探,又是从何而来?
至于医院那边,她也早就私下提点过,只要医生还想保住饭碗,就大概率不会到处乱说。
别告诉她,仅凭短短一天的相处,他就看出了自己的不同。
那可真是……
令人害怕。
等雷娜象征性为她检查完身体,左溪月拉住脚底抹油的雷娜,指了指地下室入口:“下面还有一个,顺便看看吧。”
“他?”
雷娜苦着脸:“我不跟傻子玩,况且他是心病,我治不了。”
“告辞告辞了哈,”她抽回手,“你头上的淤青还是得涂药,药等会儿让人给你送来。”
说完,她就踩着洞洞鞋啪嗒啪嗒离开了,像是身后有鬼追。
池远檀,有这么可怕吗?
左溪月摇了摇头,没再多想,她要回房间为下午的追悼会收拾一下。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低调些的衣服,太华贵的着装,不适合下午的场合。
尽管这里只是她不常住的偏楼,左溪月的衣帽间依然像个大迷宫,每件衣服都按色系一丝不苟地挂着,几件夸张礼裙被套在以她身材为基础的人台上。
掠过这些衣服,左溪月钻进角落的黑色系,挑出一条造型简单的黑色长裙。
她查了一下,这条裙子是今年的款,不算过时。
裙子的拉链在背后,对左溪月来说不算困难,但不知道是不是太久不穿,拉链十分滞涩,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拉上一半。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左溪月抽空抬头:“谁?”
“是我,岁樟。”
岁樟的声音隔着门板有些模糊不清,左溪月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但她现在的样子,不适合放他进来。
“嘶……”
即使已经把头发全部撩到胸前,不过分神几秒,她的一截头发还是卡进了拉链,扯得她头皮一痛。
左溪月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走到镜子前,背对着镜子看了一眼。
还好,她只有肩颈和一小片背部暴露在外。
“进来吧。”她对门外喊。
岁樟闻声拉开半扇门,单手捧着一只小托盘,托盘里是一盒小小的药膏。
“雷医生让我来给您涂药。”他低着头,用双手捧托盘。
左溪月现在顾不上涂药,她指指茶几:“药先放下,过来帮我一个忙。”
岁樟听话放下药膏,隔着半个客厅与左溪月对视:“您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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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做什么?”
左溪月背过身,捂着胸口站直身体,把落在脑后的发丝挽起:“拉链卡住头发了,你试试能不能把头发弄出来。”
“弄不出来的话,就剪掉吧,记得少剪一点,不要让我的头发看起来不齐……”
她说了一大堆,身后却没传来动静。
左溪月疑惑扭头,线条优美的肩颈扭转出漂亮的弧度:“怎么……”
身后的岁樟下意识闭上眼睛,她的疑问断在喉咙里,看向岁樟的视线带着一丝不解。
至于吗?
左溪月安静后,岁樟眼皮抖了抖,慢慢睁开,二人的视线直挺挺撞在一起。
“抱歉。”
岁樟转身,后退着走向她:“我现在就替您把头发解出来。”
他倒退的步子不稳,一步一步摸索着,好像生怕撞上她。
他越来越靠近,左溪月甚至能看见他后颈的颜色。
是淡粉的。
为什么?
她好像,越来越看不懂岁樟的表现了。
正想着,岁樟已经退到了她背后,脚跟一转——
他们又对视了。
岁樟的脸近在咫尺,左溪月连他直直的睫毛都能数清。
她若无其事转过头,把后背露给岁樟:“快点吧。”
“嗯。”
岁樟手臂悬空,用一根手指挑起那缕头发,在指尖绕了一圈,再用另一只手扶住拉链。
拉链与后背之间的空隙几乎为零,左溪月能感受到岁樟的手指偶尔会蹭过她的皮肤。
他的手指温度稍低,摩擦在后背上凉凉的。
但鉴于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和屏住的呼吸,左溪月并不觉得冒犯。
“好像……有点困难,”岁樟弯着腰,收着气息说话,“用剪刀,可以吗?”
即便他有意控制,但过近的距离什么都挡不住,左溪月后背被他呼出的气息扑打出一层鸡皮疙瘩。
她怕痒。
岁樟已经退开,轻车熟路从柜子里找出一把金色小剪子,低着头走回来。
他重新弯腰,神情专注:“请不要乱动,小心伤到您。”
两根手指夹住那截头发,岁樟右手持剪刀,刀尖摁在自己的左手手心里,对准发丝纠缠处。
“咔嚓”一刀后,左溪月头皮瞬间恢复轻松。
岁樟放下剪刀,把拉链内部几根残余的发丝揪出来,然后飞快拉上她的拉链,一直拉到最顶上。
“好了。”
左溪月闻言放下举酸的手臂,满头黑发瞬间垂落,精油香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谢谢。”左溪月下意识道谢。
岁樟沉默几秒,不太适应道谢似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左溪月说完谢谢才反应过来自己不需要对他这么有礼貌,于是故意无视他:“行了,这里没你的事,记得催一下厨房,今天我要早点吃饭。”
——其实是因为被迫放弃了早晨那碗香喷喷的海鲜粥,所以饿坏了。
岁樟站在原地没有动。
“可是,”
他目光掠过药膏:“您没涂药。”
“我自己涂就行,你去备饭吧。”左溪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药膏闻了闻。
湿湿的草木香,不难闻。
岁樟看着她的动作,轻声解释:
“雷医生说,这药需要按摩辅助吸收。”
14. 吃饭
“您没学过按摩,恐怕没办法操作。”岁樟解释。
左溪月闻药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还真学过。
左展星身体不好,偶尔会毫无征兆地晕倒,经常撞伤自己,左溪月就上网学了点按摩药酒的方法替她揉揉。
但左溪月会的东西,“左溪月”不能会。
“那你来吧。”她淡淡放下药膏。
岁樟先去洗了手,当着左溪月的面仔细擦拭每一根手指,然后才倾身半跪,小心挖了一块药膏。
左溪月有经验,能看出岁樟的动作非常娴熟,不是雷娜只言片语就能教会的,他应该经常照顾病人。
“你妹妹怎么样了?”她想到岁樟刚好有个生病的妹妹。
岁樟垂着眼睛,双手捂热药膏,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切都好,劳烦您记挂。”
敷衍。
左溪月知道很多人不喜欢反复提及亲人的病痛,也没打算跟他计较。
“请闭眼。”岁樟捂热了药膏,站起身凑近她。
左溪月安静闭上眼睛,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额头,岁樟的手和他的人一样,清瘦单薄,但并不显得瘦弱,一只手心就能完全覆盖住她的伤口。
黏腻的药膏从岁樟的手心转移到她的额头,两人相触的皮肤皆是黏糊糊一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膏被揉搓开,空气里的草木气息更浓重了,混在其中的还有一丝丝洗衣液清香。
左溪月知道那是岁樟身上的味道,他一直都很清爽。
也许是为了方便操作,岁樟用另一只手的手腕内侧托住了她的后脑勺,覆盖在额头上的那只手也加大了一点力道。
他揉得很小心,左溪月闭着眼睛,舒服到有些困意,却又因为不太适应这种触碰而无法放松。
其实这样小的伤口,有什么值得按摩的呢?
左溪月缓缓睁开眼,入目是整洁的白衬衫,衬衫扎进腰带,随着他揉搓药膏的动作微微抖动。
额头上轻柔的力道停了下来,岁樟停下动作,小声询问:“怎么了?”
“没事,”左溪月挥开他的手,“这药味道太重,我下午还要出席追悼会,不要揉太久了。”
“是。”岁樟立刻收回手。
“那剩下的药我就给您放冰箱里了,雷医生说这瓶药膏需要冷藏。”
左溪月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岁樟的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作响,左溪月猜测应该是厨房快备好饭了。
她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再不吃饭就要晕过去了。
身后的岁樟迟迟没有跟上来,应该在忙收尾的卫生工作。
还没下楼,左溪月就闻到一阵饭菜香。
加快速度走进餐厅,比饭菜更快映入眼帘的,是坐在餐桌上无聊捧腮的年轻男孩。
“左漾。”
左溪月被饭菜勾起的喜悦一下子消失一大半,她皱眉,把不欢迎写在脸上:“你来做什么?”
左漾原本百无聊赖盯着冒热气的饭菜,听到左溪月的声音,背一下子挺了起来,眼神发光:
“姐姐,你终于起床了!”
“你那里没饭吃吗?怎么还要来蹭我的午饭?”左溪月对他放光的眼神无动于衷。
她知道左漾也住在庄园里,只不过庄园楼与楼直接相隔很远,左漾最近又没出现在她眼前,左溪月已经快忘记他的存在了。
联想到雷娜上午那番话,她对这个便宜弟弟实在提不起好脸色。
影响她独享左家财产的人,都应该滚出她的世界。
“还不是因为好久没看见姐姐了,来给姐姐请个安嘛。”
左漾撑着下巴侧脸看她,即便左溪月冷脸,他也笑盈盈的。
“姐姐也真是的,好端端的怎么睡到这个点才起床,是不是身体还没……”
左漾半真半假的抱怨戛然而止,他的视线从左溪月身上挪开,转向她身后,眼神格外复杂。
左溪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身后是刚从楼上她的房间下来的岁樟。
岁樟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一手拎着垃圾袋,一手敲着手机,行色匆匆。
直到岁樟走出了大厅消失不见,左漾才非常夸张地“哇”了一声。
“你叫什么?”左溪月知道他可能想歪了,但不想解释。
左漾继续笑得眼角弯弯:“我叫左漾呀,荡漾的漾。”
冷笑了。
左溪月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桌上只有饭菜,餐具还没上。
“还以为你真是在等我,”左溪月扫了一眼餐桌,“原来是没餐具。”
“被姐姐看穿了,”左漾捧着下巴,看了不远处一眼,“要不是不给我筷子,我早就偷吃了。”
不远处,角落里的佣人低着头端来托盘,托盘上架着两双陶瓷筷子,还有一双黑色公筷。
“不给?”
左溪月靠着椅背看佣人戴着手套布好筷子,呛他:“那你不会自己要吗?我看你也不是脸皮那么薄的人。”
“姐姐就别跟我开玩笑了。”
左漾不知道是不是听不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笑得无懈可击:“这可是你的餐厅,你不落座,谁又有资格提前动筷子?”
左溪月不跟他客气:“知道就好。”
佣人竖着耳朵小心翼翼退下,餐桌上一时只剩下他们二人,左溪月毫不收敛的敌意让气氛陷入短暂的尴尬。
“我当然知道啦。”
左漾重新扬起笑:“我知道姐姐当了这么多年独生女,短时间内接受不了我的存在,但没关系,我会努力让姐姐喜欢我。”
左溪月用公筷给自己夹菜,没理他。
姓左的说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左溪月可没忘记自己坠楼失忆的事情,她现在不查,不代表永远不计较。
作为便宜弟弟兼庄园内部人员,左漾的嫌疑在她心里洗都洗不掉。
等她摸熟了左溪月的过去,能够熟练使用这个身份,她第一个就从左漾下手。
见左溪月不理他,左漾盯着她夹菜的动作,再次没话找话:“姐姐怎么自己夹菜,你那个侍从……叫什么樟来着的,不是应该时刻守在你身边吗?”
左溪月倒是不知道侍从的工作还包括帮忙夹菜。
“不该问的别问。”
她淡定开口:“还是说你想要人替你布菜?”
左漾站起身,笑盈盈抓起公筷,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左溪月碗里:“才不是,我是想毛遂自荐,为姐姐夹菜。”
左溪月不跟食物过不去,很给面子地动起了筷子。
左漾有一搭没一搭往嘴里送饭,含糊不清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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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不过我还是好奇,那个什么樟有什么好,他都不正眼看人。”
“跟你没关系的事情少问。”
“哦,”左漾不情不愿,“可能人家私下里对姐姐是另一副面孔吧,不然也不会睡到中午才……”
“啪!”
左溪月重重把筷子拍在桌上,双手撑着桌边起身,面色发冷:“长姐如母,再不管好你的嘴,我就扇死你。”
她知道左漾说的是岁樟,并不是在开她的颜色玩笑,但左溪月过去在这方面受到过不少骚扰,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和自己有关的谣言。
左漾呆愣愣坐在座位上,仰头看着左溪月,脸上涌起不知尴尬还是害臊的红晕,手里的筷子也“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对不起……”
他快速移开视线,睫毛乱颤:“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
左漾说完,“嗖”一下钻到桌子下面,假装忙碌捡筷子。
实木椅子被他慌乱的动作拖拽出一声巨响,刺耳的声音在沉默的餐厅格外显眼。
他一连串尴尬又丢人的举动多少抚平了左溪月的心情,她大赦天下一般开口:“别装了,以后要记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嗯……”
闷闷的声音从餐桌底下传来,左溪月只能看见他的头顶。
此地无银三百两。
幸好左漾惹她生气的时候她已经吃饱了,否则错过早饭又吃不好午饭,她会崩溃的。
“小姐。”
左溪月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转头看去,黎默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左溪月这才想起他好像一直在一楼守着:“怎么了?”
“听到动静,”黎默视线冷漠扫过左漾,“来处理。”
左漾脸上的红晕褪了不少,他哼了一声,嘲讽黎默:“上次见你还在医院罚站,这才几天,就……”
左溪月冷冷看他一眼。
左漾闭上嘴,对着黎默翻了个白眼。
左溪月沉默一瞬,觉得有机会可以把他扔进地下室和池远檀切磋一下。
“我走了。”
黎默没有理会左漾的嘲讽,看了一圈就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保安。
他的背影写满这两个字,左溪月甚至幻想到了他身穿保安制服,后背贴着“保安”二字的样子。
“姐姐在笑什么?”
左漾脸皮的确够厚,他已经恢复了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一脸笑意凑上来问。
左溪月没想到自己一点细微的笑意都能被他察觉,她敛了笑:“笑你狼狈,行不行?”
哪知左漾打蛇随棍上,直接认下这个功劳:“好吧,不过能让姐姐高兴,也是我的荣幸呢。”
左溪月懒得废话,准备画个淡妆就出发。
左漾却看不懂似的,一直跟在她身后。
“你到底为什么……”
左溪月是真的不理解:“非要缠着我?”
他们虽然名义上是姐弟,但认识的时间其实很短,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对她有什么深厚感情吧?
左漾眨眨眼,笑容淡了一点:“能有什么原因呢?”
“因为你是姐姐呀。”
他凝视着左溪月,重新提起笑:“我在孤儿院长大,这还是我第一次有亲人。”
15. 围巾
“姐姐,虽然你不喜欢我,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我在世界上第一个亲人。”
左漾冲她讨好一般地笑:“所以,只是因为你是姐姐呀,我才想和你多相处一会儿。”
左溪月不知道是自己脑补过度了,还是左漾在演,她竟然能从他甜美的笑容里读出落寞。
“你在……”
左溪月不确定地开口:“跟我卖惨吗?”
左漾眉毛一下子耷拉下来,生动又夸张的样子像条幼犬。
他疯狂摇头:“才不是,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幸运,有了亲人。”
左溪月差点松口。
幸好理智占据了高位,她在高处注视着左漾格外诚恳的表情,冷静地想:
他是觉得有了亲人幸运,还是觉得有了这么有钱的亲人幸运?
涉及她的游戏目标,左溪月清醒得要命:“你的确幸运,但是不要进我的房间。”
话音未落,她就甩上房门,把脸上挂着笑的左漾关在门外。
门外没再传来动静,左溪月坐在化妆台前,看着镜子里一脸冷淡的自己,再想想左漾那张年轻精致的脸。
大概是因为同父异母,他们长得不太像。
冷静下来之后,左溪月对左漾刚才那番卖惨更加嗤之以鼻。
如果他真的很珍惜左溪月这个姐姐,那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出现在她面前?
她明明昨天就回来了。
左溪月的化妆台很大,叫得出名字或者叫不出名字的化妆品塞满了半张桌子,并且绝大多数都是未拆封。
她化妆技术一般,随便打个底就能出门,所以这些化妆品大概率要继续尘封了。
化妆台旁边就是冰箱,里面是一些需要冷藏储存的护肤品,左溪月选了选,挑了一瓶在她认知里最贵的。
关上冰箱门之前,她又看了两眼,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药膏不在里面。
左溪月翻找了一下,冷藏层里的确没有药膏的影子。
难不成放冷冻了?
她又打开冷冻层,里面就更空了,除了冰袋,什么都没有。
左溪月环顾了一下,她的套间虽然大,但终究只是个卧室,所以并没有厨房和餐厅,整个房间只有这一个冰箱。
岁樟……会这么粗心吗?
看了眼时间,她已经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左溪月暂时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坐在化妆台前默默化妆。
手机弹出消息,左溪月抽空看了眼,竟然是商之绪。
“我已经到庄园门口了,准备好了就下来吧。”
左溪月一头问号。
商之绪什么时候邀请她一起去了?她又什么时候答应让他来接自己了?
自作主张。
左溪月摁灭手机,没有理他。
追悼会场合特殊,不适合打扮太亮眼,所以左溪月只是简单化了个妆,提一提气色。
化完离她要出发的时间还有一阵子,左溪月想了想,没有直接拒绝商之绪,而是让他在门外继续等。
偌大的庄园,还会缺一个司机吗?
左溪月立马联系了管家,按照管家的性格,应该早就准备好了车子。
谁料还真让她失望了。
“小姐,商少爷昨天就来电告知了今日要来接您,今天的值班司机又刚好请假,我就直接批了他的假。”
左溪月眉头皱起,回了句“知道了”就把手机放下。
她不想坐商之绪的车。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左溪月已经能从敲门的节奏里判断出外面是岁樟,她走到门口,把门拉开一条缝,没看见左漾的影子,才问:
“怎么了?”
岁樟站在门口,额发微湿:“刚才管家派我去门口接了商少爷,他现在正在楼下,所以我上来问一问,您……”
“让他等着。”左溪月说。
她甚至能想象到他出场的样子:
顶着一头精心打理的头发,穿着一身贵的要死又假装低调的西装,再配上一只贵的要死又没什么用的表,挂着万年不变的假笑,然后——
“溪月,好久不见。”
说曹操曹操到,左溪月视线越过岁樟,看向停在楼梯中段,单手插兜的商之绪。
他正穿着一身贵的要死又假装低调的西装,伸出手露出腕上那只贵的要死的表,笑着低头看时间,然后抬头:
“幸好今天没迟到。”
左溪月知道,他的动作和话语都是在暗示她,他已经等了她很久。
她睨他一眼,挪开视线:“这是你应该做的。”
商之绪听了,并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反而笑了两声:“当然,谁让我们是未婚夫妻。”
他的视线在岁樟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回到左溪月身上:“你今天很漂亮,我不方便上楼,只能在楼下等你了。”
“对了,”商之绪抄兜后退,“给你准备了礼物,早点下来拆礼物。”
哦,又在催。
左溪月对他的礼物无动于衷,她已经领会过商之绪毫不走心的送礼风格了。
岁樟始终默默立在一旁,对他们的谈话没有任何反应,哪怕商之绪隐晦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好几遍。
“你感受到了吗?”
商之绪离开后,左溪月问岁樟。
岁樟眼里浮现茫然:“什么?”
左溪月神色自然,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修饰:“你被人看不起了。”
岁樟微微一怔,又立刻恢复成平时低眉顺眼的样子:“这不是很正常吗?人有高低贵贱,商少爷是天之骄子,能让他放在眼里的,也只有您了。”
“不要拍我马屁,”左溪月嗤笑一声,“入他的眼又算什么。”
没等岁樟回答,她就转移了话题:“对了,药膏你放冰箱了吗?我刚才怎么没看见?”
岁樟面色不变,纤长的睫毛抖动几下,缓缓摇头:“……放了,也许是您没找仔细。”
“是吗。”
左溪月不认为自己没找仔细,冰箱里的东西都是分门别类排放整齐的,药膏又格外显眼,不可能找不到。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看了岁樟一眼:“行,晚点你去找雷娜拿一瓶新的吧。”
“是。”岁樟垂下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眼看时间已经不能再拖延,左溪月只能不情不愿地下楼,正面对上商之绪。
说实话,商之绪的外形很优越,虽然打扮成熟,但年轻紧致的面庞让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油腻,仅仅是一种“青涩的成熟”。
左溪月不喜欢他,一是因为他明明不喜欢自己,却又要装出对她百般包容宠爱的模样,二来,只是因为她不喜欢有钱人。
尤其是商之绪这种,含着金汤勺出生的有钱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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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二十多年的穷人生活对她的影响太大了,以至于即便已经非常有钱,她看到有钱人的第一反应,仍然是讨厌。
尤其是在那些为了钱而痛苦打工的日子里,总有一群衣着光鲜的男人,对她挥舞钞票。
左溪月承认自己只是迁怒商之绪,可谁让他有钱呢?
穷人的恨就像风里卷着的一粒沙子,还没吹到有钱人跟前,就已经散在半空了。
幸好她也成了有钱人,左溪月讽刺地想。
她在楼梯口站着,眼神空洞,思绪飘回自己的世界,她的前方是端坐在沙发上的商之绪,身后是踩在楼梯上,眉目低垂的岁樟。
他们都在看左溪月。
商之绪的目光一如往常,礼貌、包容,笑意却不达眼底;
而岁樟,他虽然站得最高,头却垂得最低,视线只停留在左溪月的裙摆上。
左溪月回过神,从楼梯口移步,柔顺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飘荡,于是岁樟的视线慢慢向上——
他与商之绪的视线,通过左溪月串联在了一起。
商之绪像是看不到岁樟,轻轻移开视线,对着左溪月笑:“离近看,更漂亮了。”
岁樟后知后觉般垂眸,学着其他侍从的样子,站在角落的雕花柱旁,和一株绿植没什么区别。
“希望你说的是真心话。”左溪月看他的手,他又戴上了新手套。
“你过敏吗?”她忽然问。
商之绪正从身后的沙发上拿东西,闻言挑眉:“不过敏,怎么了?”
左溪月又看了眼他的手套:“没什么。”
那看来就是单纯不想碰她了。
“看看吧,”商之绪掏出绑着丝带的礼品盒,“为你挑选的新礼物,我为我上一次的粗心向你赔礼道歉。”
礼品盒上的LOGO她认识,是个很经典的奢牌。
“这次是什么?”她摆出笑脸,故作惊喜。
商之绪松了口气似的:“终于笑了,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左溪月很给面子地接过礼品盒,当着他的面打开,里面是一条折叠整齐的围巾。
“真好看,谢谢你。”
左溪月继续笑,笑得商之绪越来越自信,越来越得意。
“你怎么知道,”
她盯着商之绪的眼睛,笑着说:“我的侍从正好缺了一条围巾?”
“岁樟!”
她转身朝角落神游天外的招手:“过来!”
岁樟下意识抬起头,满脸写着疑问,脚步却下意识朝这里挪动。
走得越近,他的眼睛就垂得越低,避免与他们的目光撞在一起。
“您有什么吩咐?”他问。
左溪月小心观察着商之绪黑得像锅底的脸色,即使到了这份上,他依然在努力装作无事发生,强撑着脸上的微笑。
只是皱起的眉头和抖动的嘴角暴露了商之绪的不冷静。
她气到他了。
左溪月心满意足地把围巾塞进岁樟怀里:“商少爷特地送来的,还不快谢谢他?”
岁樟搂着盒子,眼睛眨了两下就明白她的意思,无辜一笑:“多谢商少爷。”
“左溪月,”
商之绪看都没看岁樟,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
压着眉头,商之绪绅士的眉眼略显阴沉,他平稳的语气里透着怒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
16. 上车
“你这是什么意思?”
商之绪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好,左溪月这时候开始庆幸他身上的少爷包袱让他做不出打人骂人的举动。
她放心地刺激他:“没什么意思呀,还是说,商之绪,你舍不得给他?”
“我们财貌双全的商少爷,不会舍不得一条围巾吧?”左溪月故作无辜,礼貌微笑。
商之绪气笑了,万年不变的脸多出几分活人感,近乎咬牙切齿:“溪月,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对。”
左溪月点头,赞同他的话:“我很喜欢,谢谢你。”
“哈,”商之绪笑了一声,“很喜欢。”
“所以才要当着我的面转手送给下人吗?”
“下人”两个字被他加重读音,结结实实地传遍大厅。
左溪月看了眼岁樟,他恭敬捧着围巾,低头不发一言。
“你不高兴吗?”
她故作不解看向商之绪:“你知道的,我从小衣食无忧,普通的东西我根本看不上,更拿不出手送人。”
“所以我把你挑的东西送给别人,难道不是对你眼光的认可吗?”
商之绪看起来嘴都快气歪了,又抹不开面子和她生气似的,即便胸膛起伏得快要爆炸,他脸上还是扯出了一抹笑:“那我是不是应该说声谢谢?”
“不客气。”左溪月耸肩。
商之绪越无语,她就越开心。
左溪月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够道德,商之绪的所作所为,说白了也只是对未婚妻不够上心而已,罪不至死。
但她的做法,除了伤他颜面,又能对他造成什么真实伤害呢?
“溪月,”商之绪沉默几秒,心情似乎平复了一些,又恢复到原本的绅士,“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气我上次的粗心大意。”
“你是说耳钉?”
左溪月思索了一下:“你说到这个,我就更有话说了。”
“我连耳洞都没有,却一直珍藏着你特意送我的耳钉,你更应该高兴了。”
她咬重了“特意”二字,讽刺他。
商之绪没回答,他在看左溪月。
从她的额头,看到她的下巴,又看回她的眼睛,漆黑的眸子牢牢注视着她微微带笑的双眼。
“溪月。”
商之绪缓缓上前一步,抬起一根手指,隔着手套,轻点了一下她额前不明显的淤青。
“疼吗?”
他低头,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发现了吗?受伤之后,你的脾气越来越……”
商之绪视线在她脸上打转,剩下的话被他吞回去,左溪月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半句。
他在暗示什么?
左溪月鼻尖充盈着商之绪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耳边则是沉闷的心跳。
不是商之绪的,是她的心跳。
“越来越……”
左溪月低声重复他的话,眼看着商之绪嘴边溢出自信的笑。
他在等她露怯。
意识到这个事实,左溪月猛然抬头,直视商之绪的眼睛。
“越来越,”她粲然一笑,“完美了吧。”
左溪月后退一步,让自己整个人完全暴露在商之绪的视野里,她张开双臂转了个圈:
“怎么样,是不是很完美?”
商之绪的表情凝固了一瞬,而后笑着点头:“是,很美。”
“时候不早了,”他抬腕看表,生硬转移话题,“我们出发吧,毕竟是池老先生的追悼会,不方便迟到。”
“等上了车,我们……”
他看一眼岁樟,意有所指:“……再详谈。”
说完,他又像在医院车库时一样,把左溪月坠在身后,独自一人往前走。
人走远了,岁樟才缓缓抬起头,犹豫着开口:
“您……”
“嘘。”左溪月抬手制止他。
商之绪已经走出了门外,背影高大且挺拔,左溪月盯着他的动作,面色微冷。
只见商之绪将手臂抬至胸前,后背衣料随着他的动作泛起褶皱,又很快抚平。
他的手放下来了,原本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暴露在空气中,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白。
那只点过她额头的手套被扔在路边的垃圾桶里,和枯叶灰尘躺在一起。
她又又又一次确定,商之绪嫌弃她。
“开观光车送我去门口,”左溪月吩咐岁樟,“绕着他走,别让他上车。”
“可是,整个庄园都认识商少爷,总有人会送他去外面。”岁樟说。
“那我管不着,”左溪月皱眉,“我只想自己坐车。”
观光车小小的,如果她和商之绪同坐一辆,他还不得嫌弃到跳进河里洗澡?
“那……”
岁樟递上围巾:“您的围巾,给您收到楼上衣帽间,可以吗?”
“不是送你了吗?”
左溪月看着他,一脸莫名其妙:“送你了,留着自己戴吧。”
她不缺一条围巾,也不想留着商之绪送来的围巾。
虽然左溪月从前买不起奢侈品,但不代表她连最基础的奢侈品都看不懂。
他送来的这一条围巾,从品牌到花色都非常大众,大概是为了不出错闭着眼买的,价格也远远比不上那对耳钉。
敷衍之意溢于言表。
左溪月有时候甚至觉得,商之绪所有的示好与触碰,都像迫不得已。
谁逼他了。
她皱着眉离开大厅,身后的岁樟盯着她的背影,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
手里的礼品盒被抠出指甲印,岁樟看看左溪月的背影,又看看手里的围巾,扯唇一笑。
“主人。”
他挺起背,扬声喊,声音在一楼回荡。
左溪月惊了一下,有点尴尬,眼神四处转动,看见周围无人才回头:“怎么了?为什么又这么喊……”
“主人,”他重复一遍,微微笑,“谢谢您的礼物,岁樟感激不尽。”
“往后,岁樟一定会努力工作,回报主人。”
左溪月本来只是随手送给他,没指望得到回应,但没想到岁樟这么“懂事”,给足了情绪价值。
没人会讨厌被感谢,左溪月看着他温和的模样,心里越发把下巴朝天的商之绪踩在脚底。
既能恶心到商之绪,又能不花自己的钱收买人心,这谁不开心?
“那还不快去开车。”她心情好了不少。
岁樟抱着围巾,笑着应是。
等左溪月走到路边,岁樟已经驾驶着轻巧的观光车等待,车边是站在阳光下被晒得发丝发光的黎默。
黎默存在感有点弱,左溪月都快忘了他的存在。
“你……”
左溪月犹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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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带他。
追悼会这么严肃沉重的场合,她带着保镖,会不会显得太不尊重逝者?
但不带着他,她又不敢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算了,”左溪月折中,“你先跟着,到时候就在外面守着,不要随便现身。”
“明白。”黎默没有异议,全盘接受她的计划。
反倒是左溪月良心有一瞬间的不安。
但想到他的工资,想到自己为他“赎身”的那笔债,左溪月又重新挺起了胸膛,理直气壮:“如果我有危险,你要第一时间出现。”
黎默点头,沉默的样子意外让人感到安心。
左溪月坐着观光车到门口,熟悉的喷泉比初见时大了一圈,哗哗的水流声灌进耳朵,吵得人连彼此说话声都听不见。
门口停着一辆陌生黑车,见到左溪月出现,黑车车灯闪烁两下,随后车窗被缓缓摇下。
商之绪的脸出现在车窗上,情绪稳定得像他们从未闹过不愉快一样:
“溪月,上车。”
他的声音隔着喷泉有些不清晰,左溪月坐在观光车上,有些不太乐意。
商之绪坐在车上,极有耐心地等待着,姿态闲适放松。
“您不上车吗?”岁樟转过头问她。
左溪月看向一边的黎默:“你会开车吗?”
“会开。”黎默言简意赅。
左溪月眉毛一挑:这不正好?
还没等她开口,黎默像是看出她的意思,摇了摇头:“但我没有驾照。”
……白搭。
左溪月又看向岁樟:“你呢?”
“还没考完。”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左溪月哼笑一声:“算了,算了。”
“你们两个,今年就给我把驾照考出来。”
左溪月在现实里倒是有驾照,但游戏里的她并没有驾照。
她既不敢无证驾驶,也不敢让黎默无证驾驶,认命一般走下观光车,一步步迈向商之绪的车。
左溪月看见了,商之绪笑了。
很淡的,不及眼底的,隐晦的嘲讽的笑。
左溪月停下了脚步。
“商之绪,”她皱眉,“下来,替我开门。”
左溪月声音不大,但足够商之绪听见,他眉心皱了一瞬,又很快抚平。
“还以为你不会想要我的开门服务。”
商之绪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绕到副驾驶,一气呵成。
“请进。”
他扶着车门,挂上敷衍的笑。
左溪月抬脚,向前一步、两步……
“滴滴!”
欢快的鸣笛声从侧方传来,打断她的动作。
一辆银灰色轿车横在路边,大开的车窗处浮现左漾那张笑脸:
“姐姐!快来呀!”
他脑袋探出车窗,朝左溪月招手,笑得没心没肺:“听说姐姐的值班司机请假了,我自从有了驾照,还没请姐姐兜过风,姐姐今天赏个脸怎么样?”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说完才看到商之绪似的,虚虚捂着脸:“哎呀,忘记商少爷也在。”
“姐姐还是坐商少爷的车吧,”左漾笑容灿烂,“到时候一起下车,一起入场,肯定能让现场所有人都赞叹你们的关系。”
此话一出,左溪月走向商之绪的脚步硬生生转了个方向。
17. 司机
左漾说完这些,左溪月才意识到,和商之绪一起去追悼会,不仅仅是蹭车那么简单。
他们是从小定下娃娃亲的未婚夫妻,说夸张一点,或许在蓬城众人眼中,他们不出意外的话就会结婚。
如果彼此间掌握好分寸,旁人说不定还想不到什么;但如果连这种名流聚集的场合都同进同出,岂不是在昭告天下——
左溪月与商之绪感情甚笃,结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怪不得,怪不得商之绪今天被她呛成这样,气得面目全非也要忍着脾气坚持送她。
原来是想在其他人面前刷存在感。
商家虽然强,但与实力雄厚的左家相比,仍然逊色不少。
左家虽然不剩什么人,但前人打下的基业早已占据蓬城半壁江山,即使她左溪月不学无术吃喝玩乐一辈子,也掏不空半个左家。
商之绪无非是想靠未婚夫妻的关系,在外界狐假虎威,为他们商家引流罢了。
想到这,左溪月果断调转脚步,走向了左漾,把保持着开门姿势的商之绪扔在身后。
“溪月!”
商之绪在身后叫她,平稳的嗓音隐隐带着不悦。
左溪月脚步不停。
前方,左漾的眼睛亮了又亮,他屁颠颠打开车门下车,用和商之绪相同的姿势替她拉开车门。
“恭迎姐姐!”
左漾笑得见牙不见眼,鞠着躬把左溪月迎进副驾驶。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窜来的黎默,也已经一言不发钻进后排,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左漾皱眉,有点不高兴似的:“他……”
左溪月看了黎默一眼,并没有反对他的行为,安静上车。
经过左漾时,她鼻尖残留的男士香水味被他身上淡淡的暖意冲散,她摸了摸鼻子,忍住嗅闻的冲动。
左漾关上副驾驶车门,飞快绕到左边,像是当商之绪不存在一般,径直拱进驾驶位,关门、系安全带一气呵成。
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左溪月好整以暇注视着窗外大步走来的商之绪,在他来到车边的前一秒升起车窗。
“咔哒。”
左漾锁上门窗,目不斜视,喉结却胡乱滚动。
“紧张什么?”
左溪月隔着车窗看商之绪,比了个拜拜的手势,才转回头使唤左漾:“开车。”
“是!”
被使唤的左漾猛一下坐直,双手紧紧把着方向盘,像个乌龟一样把脖子往前探。
身后的商之绪被甩在原地,他的站姿松弛,脸上还是那副笑,即便被尾气和灰尘扑了满脸,整个人依旧贵气。
但左溪月就是知道,他气炸了。
装货,连火都不好意思发吧。
左溪月悄悄翻了个白眼,却也没觉得自己的包袱比商之绪轻的到哪里去。
“姐姐,”左漾瞄一眼后视镜,“商少爷不会生气吧?”
“不会的。”左溪月信誓旦旦。
要生气也不敢对她生气,她当然不害怕了。
左漾肉眼可见松了口气:“吓死了,我刚才还以为他要砸车呢,这车可是庄园财产,要是坏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左溪月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撇了撇嘴,装作善解人意:“哦,这样啊,那你更要专心点了,小心到时候赔不起。”
左漾干笑两声,没再接话。
倒是后排看向窗外的黎默,嘴角慢慢翘了起来。
追悼会地点有些偏僻,但胜在清净,哪怕豪车一辆接一辆驶进会馆,也不会造成轰动。
左溪月还没下车,就有专人小跑向前,替她拉开车门。
“左小姐,这边请。”
门迎眼中只有左溪月一个,两只眼珠都黏在左溪月身上,生怕她碎了似的。
至于左漾和黎默,无人问津。
后排的黎默率先下车,出众的身高和脸蛋瞬间吸走了门迎的大半注意力。
“哟,这位少爷也……一块进去?”
门迎视线在左溪月和黎默身上来回转,试探着开口。
“不是少爷,”左溪月站在车边,看向路边密密麻麻的记者,“是保镖。”
数不清的闪光灯对着左溪月,一惊一乍的白光闪得她睁不开眼,但为了防止被拍下丑照,她只能强撑着面对。
“没有清场吗?”她问门迎。
追悼会和葬礼这样的场合,多少有些私密,一般都只会留下提前打点过的记者。
偏头躲开放肆的闪光灯,左溪月微微皱眉,浑身不适。
“实在不好意思,内部我们控制住了,但外面的记者实在赶不走,”门迎站到她身前替她挡住部分镜头,“原本走地下通道会好很多,怪我们没做好接驳工作,害您受累了。”
“实在抱歉左小姐,等进去就好了。”
左溪月不想为难门迎,抬脚就走。
身后的车始终不动,横在门口,门迎走了两步,又赔着笑退回来:“师傅,麻烦去后……”
左溪月也停下脚步,回头望。
黎默的视线也停在驾驶位的方向。
至于远处的闪光灯,就像闻到肉味的狼,纷纷顺着左溪月的视线转动镜头。
一时间,横在门口的银白色轿车,成了全场的焦点。
左溪月隐隐想明白什么,脸上的神色有些难看。
都怪她,当时只顾着远离商之绪,甚至没有细想左漾的目的。
这个左漾……
还没在心里骂完,驾驶位的门“砰”一声打开,把门迎镇得后退两步。
下一秒,一张笑盈盈的脸弹了出来,他的视线追随着左溪月:
“姐姐!”
……姐什么姐,难道他们很久没见吗?
即使背对着镜头,左溪月的脸也被闪得忽明忽灭,更别提直面镜头的左漾了,他的整张脸、整个人都暴露在镜头中心,不断闪烁。
左溪月平复着呼吸,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什么叫“炸开了锅”。
记者们此起彼伏摁快门的声音,没比滋啦作响的油锅声好多少。
左溪月彻底看明白了,她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往前走,让自己和左漾尽量不在同一个取景框里。
该死的小崽子。
左漾虽然回归了左家,但蓬城并没有多少人见过他,相比起左溪月,他完全就是被孤立在蓬城名流圈之外的外来者。
但经过今天,经过这些记者,他的脸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和左溪月绑定在一起。
该死的……藤壶。
左溪月慢慢停下脚步。
——不,不对。
她不能让这个小崽子得偿所愿。
左溪月站在半路,目光掠过长枪短炮的记者,他们的镜头大部分在追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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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部分依旧停留在左漾身上。
她调转方向,向左漾走去。
他正扶着车门,低声对门迎说着什么。
他越说,门迎的腰就越弯,脸上的笑就越讨好。
“原来是左小少爷,失礼失礼,您别急,我现在就替您泊车,您跟着左溪月进去就……”
“就怎么样?”左溪月打断他。
门迎脸上茫然一闪而逝,但能被派出来做事,他也不是个笨的,当下就从左溪月的语气里听出了不悦。
他打个哈哈:“左小姐,您没介绍,我都没认出这是左家小少爷,怪我怪我,您快进去吧,我家夫人少爷都迫不及待想见您了。”
“车交给我!您放心,别看我这样,我车技也可好了,绝对给您停得板板正正!”
门迎拍着胸脯保证,一滴汗却从额头滑落。
“我没介绍,就代表没必要介绍。”
左溪月注视着左漾:“没必要介绍的东西,就代表不重要。”
“这车,不太重要,”她意有所指,“所以还请把车开来的人,把车开到正确的位置上,省得在这里占久了,惹人嫌。”
左溪月打量左漾,抬高声音:“你说是不是?”
“——小、司、机。”
左漾的表情始终未动,但在闪光灯的轰炸下,他眼角的细微抽搐,和咬出牙印的下唇都是那么显眼。
门迎慢慢会过意,在左漾面前弯着的腰也挺直了一些,他伸手请左漾入驾驶位,眼神多了几分挑剔,面带假笑:
“既然左小姐都这么说了,还请您受累,把车开到后面去。”
左漾脸上的笑就像游戏BOSS的血条,掉了又掉,却厚脸皮地恢复过来:“好,姐姐,你先去,等我停好了车再进去找你。”
左溪月没有回应他的讨好,转身潇洒离去,任由激烈的闪光灯一路追随自己。
她怕再待在原地,会笑出声。
有钱真好。
钱是有价之宝,越有钱,越是个宝。
左溪月掩盖眼底复杂神色,微微垂头。
追悼会,不适宜昂首挺胸,气势太甚。
一阵微风拂过,吹起她额前碎发,将她那张肃穆得恰到好处的、美而苍白的脸完全暴露出来。
她整个人稳如一尊雕像,庄严、沉重,随风而动的裙摆却轻盈、灵动,扫清了黑裙带来的沉闷。
记者群不约而同安静一瞬,然后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叹。
快门声顿时铺天盖地响起。
左溪月听着快门声,觉得造型差不多凹够了,才松了一口气,悄悄加快步伐,进入会场。
装严肃虽然难,但至少比装哭轻松多了。
她还记得父亲葬礼上,为了哭出来,自己和左展星互相掐大腿。
只是谁也没舍得用力,所以谁也没哭出来。
左溪月沿着铺了地毯的昏暗长廊一路向前,长廊两边摆满花圈,花圈中央的挽联左右摇摆。
穿过长廊,是一间大厅,大厅中央的台子上摆着一位老人的黑白照,照片前是点着蜡烛的供桌。
她模仿着其他人的样子,从入口处取了一只白菊花,举在胸前。
“溪月!”一道刻意压抑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
左溪月抬头,还没找到声音的来源,一只枯瘦的手就猛然揪住了她的袖角:
“溪月!溪月啊!”
18. 宴会
“溪月!”
叫住左溪月的是个中年女人。
女人穿着黑色套装,满头黑发盘在脑后,颇有气质。
但她神色紧张,揪住左溪月衣角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溪月啊,小檀……”
左溪月对着她胸口别着的白花辨认了一下:“池夫人?”
“诶!这么生分了?”
池夫人眼神“唰”的亮了,带着一点宠溺的责备:“叫我池姨,我跟你妈妈认识那么多年,你也算我半个女儿了是不是?”
“夫人,”左溪月解救出自己被扯皱的袖子,“找我有什么事?”
认识她妈有什么用,她妈都死那么多年了。
“你、”池夫人左右看了看,小声问,“小檀怎么样?他吃得好吗?睡得好吗?有没有瘦?”
她的眼底分泌出一点眼泪,带着血丝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左溪月,好像只要左溪月点头,她就会全盘相信。
左溪月不动声色地瞄了一圈,不远处有不少人三三两两围在一起,隐晦地打量她们。
“夫人,您节哀。”
她微微低头:“池少爷的事情我听说了,对此我也深表同情,希望您尽快振作起来。”
“什、什么?”
池夫人眉间浮现一道竖纹,她不停眨着眼睛,磕磕巴巴:“你、溪月,你说什么呢?小檀,小檀他……”
“小檀怎么了啊?”
张扬的女声一下子插进来。
左溪月连头都没回,这声音太有特色,一听就是江天雅。
江天雅今天低调许多,黑衣黑裤,外面一件黑色披肩斗篷,斗篷带流苏,一走一晃。
“池夫人,”江天雅走近了,一板一眼问好,“节哀。”
礼数到了,江天雅话锋一转,嘟着嘴抱怨:
“不过您刚才在说池远檀?听说他病了?要不要紧?夫人也不把他带出来透透气,我们想探病都没这个机会!”
池夫人神情收敛了一些:“小檀他……不要紧。”
“不要紧?不要紧更要出来了呀,今天可是池老先生的……”
江天雅捂住嘴,假装失言。
池夫人看了左溪月一眼,表情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不劳费心,江小姐,我丈夫尸骨未寒,还请嘴下留情。”
“抱歉。”
江天雅不犟,看向左溪月:“走吧,去给我们池老叔叔送花。”
左溪月挑眉,什么都没说,顺着江天雅的话离开这里。
“活该。”
走远了一些,江天雅摆弄着手里的白菊,吐出一句嘲讽。
左溪月不知道她和池家人之间有什么前仇旧怨,干脆不开口,等她自己说。
江天雅看了左溪月一眼,没忍住:“你倒是八风不动。”
“我估计啊,池远檀的情况比我们听说的还要严重,否则她怎么舍得不让他出席?”
江天雅自顾自倒豆子:“活该,早看池远檀不顺眼了,仗着自己多看过几本破书就目中无人,遭报应了吧。”
“追悼会,”左溪月提醒她,“不要多说。”
小心池家老爷子还没下去。
但这句不太符合人设,左溪月忍着没说。
“哈?”
“你是不是忘了,”江天雅用挑剔的视线看她,“当初池远檀是怎么羞辱你的?”
左溪月一顿,她不知道。
她只接触过脑子坏掉的池远檀,除了像熊孩子,他没什么攻击力。
“噗!”
不知道想到什么,江天雅笑出声来,低头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
左溪月赶紧离她远了一些,生怕别人觉得她们两个是一伙的。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江天雅用指关节挡住扬起的嘴角,小声笑:“之前池老爷子生日宴,你找池远檀跳舞,他说、他说——”
“池某从不与狼共舞!”
“哎呦,哎呦我的天,”江天雅笑够了,浮夸地擦一擦眼角,“这你都能原谅,左大小姐气度不凡,我输了哈哈哈……”
左溪月想象了一下江天雅口中的场景,也有点想笑。
但一想到自己就是那只“狼”,左溪月忍了又忍,没让自己笑出来。
“人多眼杂,你收敛点。”
最终她只是敷衍地提醒了江天雅一句。
“怕什么,”江天雅浑不在意,“在座哪个不是欢天喜地?他们都知道自己在装,也都知道别人在装,还知道别人知道自己在装,我只不过是……”
她撩撩头发:“懒得装。”
“你的言下之意是,我很装?”左溪月问。
江天雅耸肩:“谁知道呢。”
她踩着皮鞋离开,留下左溪月在原地。
左溪月没急着上前,安静看着江天雅送花离开,整个流程不超过一分钟。
身后有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
“那是江家的?”
“看不出来吗?除了江家小公主,谁敢这么放肆?”
“人家左大小姐都没这么……”
“嘘嘘嘘,小声点!”
“不过池家也真有意思,临死了改继承人,你们是没看见刚才池夫人那个脸色,啧啧啧……”
“池家孩子多呗,不过池远檀连出席都不出席了,估计被打击得不轻。”
左溪月心想,打击得还是轻了。
不然池远檀怎么还有心情养猫?
她安静送上花,遗照上的老人面容严肃,眉眼与池远檀有一丝相似。
但也许更多遗传了池夫人,池远檀的面部轮廓稍显钝感,五官也要精致秀气许多。
左溪月沿着地标指示离开肃穆的前厅,穿过一截昏暗走廊,来到一扇虚掩着的双开门前。
门缝有光透出,照亮她脚下一小片,隐隐的音乐声钻出来,隔着门板,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左小姐。”
年轻的侍应生替她拉开门:“请进。”
沉重门板无声拉开,门后的灯光和音乐立刻如开闸放水般涌出来。
左溪月站在门口,眼前是旋转的水晶灯,耳边是舒缓的音乐。
举着酒杯的男男女女漫步在其中,衣角勾缠,觥筹交错,人人脸上挂着笑。
左溪月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的黑衣,有些人胸前还别着白花,那是逝者亲属的象征。
割裂,荒诞,但非常合理。
左溪月现在才明白过来,江天雅刚才在前厅的语言冒犯真的不算什么。
比起外人的三言两语,自己的亲人躲在遗照后开香槟,才更容易气活他吧。
左溪月莫名笑了一下,在侍应生紧张的目光中迈步向前。
她刚走一步,目光便和厅中举着红酒游走在人群中的年轻男人撞在一起。
看见她,男人眼神也是一亮,随后放下酒杯,飞快朝门口走来。
他胸口别着和池夫人差不多的白花,应该也是池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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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呢,感觉池家人看到她,都像看到肥肉的饿狼,眼神亮了又亮。
“左小姐,”男人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有失远迎。”
“我是池远真,您可以叫我远真。”
池远檀,池远真。
应该是兄弟俩。
左溪月礼貌点头:“池少爷,这里还……挺热闹的。”
她又扫了一圈,甚至在角落看见了商之绪,他坐在长条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摆弄手机,对不远处的嘈杂视若无睹。
她的视线太放肆,商之绪像是有所感应,放下手机朝门口看过来。
“您别多想,家父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子孙和睦,我们兄弟姐妹商讨了很久,才决定用笑脸送父亲最后一程。”
池远真情真意切:“我相信,父亲在天之灵看到了,也能安心上路。”
左溪月听到他的话,适时收回视线,敷衍点头,心里却不屑:
她又不是没死过爹,是真伤心假伤心,她难道看不出来吗?
还安心上路?
他们就差坟头蹦迪了。
左溪月跟在池远真身后,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酒液与香水混合的气味,略有些不适。
侍应生目送他们进门,抬手推动半扇门,准备重新将厅内的欢声笑语关起来。
但门只关了一半,就被一只手拦住。
“不好意思,”左漾笑着指走远的左溪月,“她是我姐姐,我也要进去。”
侍应生皱眉,坚决不放行:“我只接收到了迎接左小姐一个人的指示,如果您要进,麻烦出示邀请函。”
“我说,我姓左。”
左漾还是笑:“左溪月的左,蓬城左家的左。”
“邀请函我忘带了,你大可以试试把她叫回来,看她认不认我这个弟弟。”
左漾视线落在池远真身上:“就是不知道那样做的话,池少爷会不会生气了。”
侍应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
“好啦,你就一个打工的,卖什么命呢?”
左漾拍他肩膀:“别忘了,入口也是要查邀请函的,既然我都走到这里了,你还担心什么呢?”
“喏,不放心的话,给你看我和姐姐的照片喽。”
左漾滑开手机,翻出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车里拍的,照片上的左溪月在闭目养神,神情自然。
侍应生盯着看了两眼,照片除了有些糊,看得出是仓促拍摄外,就没什么疑点了。
“可是……”
侍应生舔舔唇,犹豫不决。
左漾摁灭手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他掏出几张钞票,塞进侍应生的袖口里:“没什么可是的,各自行个方便而已。”
侍应生放开拉着门的手,背过身去。
左漾敛了笑,钻进门缝,贴心把门关上。
真好糊弄。
零成本混入名流局,成功。
——就连给侍应生的钱,都是他在停车场捡到的而已。
左漾脸上重新挂起笑,闪亮的眸子四处乱转,却始终保证左溪月留在他的余光里。
现在还不是时候。
既然无论他什么时候往她身边凑,换来的都只会是冷眼与羞辱,那么,他情愿是在万众瞩目中,被羞辱。
记住他的人,越多越好;
记住他姓左的人,越多越好。
左漾藏在阴影中,飘忽的眼神忽然定住——
机会来了。
19. 喝酒
左溪月随池远真进入大厅后,明显感觉到许多视线落在她身上。
其中一道格外不容忽视。
她用余光扫过商之绪的位置,他正盯着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冷淡得像在看陌生人。
没多久,他就移开了目光。
左溪月也淡淡收回视线,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短暂交汇,又各自分开,细微的动作没有引起半分注意。
池远真倒是眼睛一转,张口点破:“您在看商少爷?他来了有一会儿了,一直坐在那。”
闲的。
左溪月看了一圈,江天雅不在这里,她假装随意问池远真:“江天雅呢?”
“江小姐?”
池远真愣了一下,又摇头无奈低笑:“江小姐说她不喜欢这种场合,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不喜欢?”
脸上带着红晕的男人眼神迷蒙:“谁不知道她江天雅最爱出风头,有局的地方就有江天雅呵呵呵……”
“何况、”男人被酒气噎了一下,“何况我们左大小姐也来了?”
“整个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凡是左大小姐看上的,江天雅费劲心思也一定要抢到手……”
池远真偷看左溪月一眼,面色沉下来,咬着后槽牙提醒他:“你喝多了,少说几句。”
男人却摆了摆手,吨吨两口干了手里的酒,呵呵笑着:“不过左小姐放心,她江天雅是永远比不上……”
“等一下。”
左溪月后退两步,避开男人身上冲天的酒气,低头捣鼓什么。
男人嘴巴半张着,迷离的眼睛眨巴几下,仔细观察着左溪月,有点不知所措似的闭上了嘴。
池远真面部肌肉都开始颤抖,他维持着面子上的礼貌,单手掐住男人胳膊,把他朝边上拽,咬牙切齿:
“你他大爷的,舔两滴酒就飘了是不是?”
周围已经悄悄聚集了许多看戏的视线,池远真看了他们一眼,把声音压得更低,却刚好是左溪月可以听见的音量:
“左小姐赏脸来这里,不是听你发酒疯的,再敢乱说话,就滚出去!”
左溪月听出池远真威胁酒鬼是假,替酒鬼向她讨饶才是真。
“好了,”左溪月微微笑,毫不在意,“你继续吧。”
男人本来已经被池远真骂噤声了,一听见这话,立马抬起头来了劲儿:“我就知道,左小姐不是小气的人。”
他一把甩开池远真的胳膊,傻笑着盯了左溪月半天,确认她脸上含笑,才大着舌头说:“左小姐,您放心好了,就凭您有个好未婚夫,她江天雅就得一辈子被您踩在脚底下!”
男人声音不算大,但语气激动,吸引了在场大部分的目光,包括商之绪。
左溪月刚巧面对着商之绪,隔着小半个宴会厅,他们的目光再一次碰撞。
“我、整个圈子可都听说了,前阵子江天雅看上的那对耳钉,被商少爷一掷千金拍下来了。”
男人随手端起一杯新酒,举在左溪月跟前:“不用说,我也知道是商少爷特意拍下来送给您的。”
“江天雅跟您争了这么久,还不是要被啪啪打脸?”
他越说越激动,似乎与有荣焉,手里的酒也撒了不少,狼狈又恶心。
左溪月继续后退,她真有点后悔了。
刚才应该把商之绪一起叫过来听这个男人发酒疯的,不知道商之绪听到他左一句“耳钉”,右一句“耳钉”,会不会尴尬得冒烟?
她轻笑一声,抬起手机放在他们面前:“听到了吗?”
男人与池远真俱是一愣。
“什么听……”
男人红着一张脸,晕乎乎看她手机,眯着眼睛念出上面的名字:“江天……”
他猛然停嘴,一张酒气冲天的红脸瞬间白了:“江江江江江小姐?!”
电话那头一阵嘈杂,江天雅隔了几秒才悠悠开口:“听到了。”
“奇怪,刚才不是还一口一个江天雅吗?现在怎么变成江江江江江小姐了?”
江天雅的声音听上去一点都不生气,她甚至有闲心模仿起了男人的结巴。
“不……”
男人和池远真对视一眼,扑上前疯狂摇头:“不是不是,江小姐,你听我解释……”
“嘘。”
江天雅语气淡淡:“站着别动,等我。”
哇哦。
左溪月悄悄挑眉。
电话“嘟”一声被挂断,左溪月收回手机,目光挑剔地看向明显慌了神的男人。
她毫不遮掩脸上的嫌弃,话却是对着池远真说的:“池二少,看来你这的酒品质非凡啊,让人喝得……”
左溪月视线在酒鬼脸上打转:“……难以自拔。”
池远真干笑几声,抢过男人手中的高脚杯,向左溪月敬了一敬:“是我的错,左小姐不要生气,我自罚一杯。”
一杯下肚,池远真的脸红了一半。
左溪月很给面子地笑:“池二少好酒量。”
池远真五官都皱在一起,缓了几秒才长舒一口气,从身后的小圆桌重新抽出两杯酒:
“左小姐,叫我远真就行。”
“是我的疏忽,放了这么个酒鬼进来冒犯您。您大人有大量,别跟这种货色一般见识。”
他递来一杯酒:“我再敬您一杯,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劝劝江小姐,至少、至少今天先别发作,行吗?”
“改天!改天我一定亲自带人上门赔礼道歉,绝不让您和江小姐白受一丝委屈!”
池远真举着酒杯,信誓旦旦。
左溪月没动,她看了一眼池远真身后的小圆桌,除了池远真抽出来的两杯酒,圆桌上的酒杯都还在。
这是一桌没人喝过的酒。
她不喝没人碰过的东西,更不喝被人碰过的东西的。
左溪月叹了口气,目光在被侍应生架走的酒鬼和面前一脸诚恳的池远真中间转了一圈,抬手接过酒杯。
“池二少说笑了,”她低头摇晃杯中液体,“谈不上委屈,只是好笑。”
左溪月主动碰了碰杯,透明玻璃相撞,发出一声脆响,酒液飞溅,又挂在杯壁缓缓落下。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这个本事,让我受委屈的。”左溪月收回酒杯。
池远真扯出不太好看的笑:“是,左溪月身份尊贵,不会轻易受委屈。”
“这酒我不喝,”她笑着把视线投向商之绪,“不过,有人会喝。”
某人被夸了那么多,出来喝杯酒,不过分吧?
“商——之——绪——”
左溪月拖着嗓子,提高音量喊商之绪的名字,对着他举起酒杯:“过来,替我喝酒。”
原本已经移开视线的众人,又悄悄把脑袋转了回来。
身处视线中心的商之绪姿态从容,似乎那些目光不是吃瓜,而是瞻仰。
他起身抚平袖口褶皱,一张凌厉俊脸被角落的阴影遮蔽,犹抱琵琶半遮面般引人遐想。
商之绪走出阴影,毫不保留地把自己暴露在光亮中心,看向左溪月的眼神带着宠溺:“不想喝就不喝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酒。”
假。
好假。
特别假。
左溪月强忍冷脸的冲动,微笑:“如果是我想让你喝呢?”
这间宴会厅既封闭,又不像前厅一样人多口杂,为了哄他喝下这杯酒,左溪月不介意在这里和商之绪表演亲近。
左溪月不知道这酒有没有问题。
池远真和酒鬼刚才的举动,在她眼里表演性质太浓了。她想不出什么样的人,才能在父亲的葬礼上,放任酒鬼对宾客口出狂言。
不确定的事,自然要让商之绪做;不确定的酒,当然也是商之绪喝。
这酒最好有问题,左溪月脑中滑过略有些罪恶的想法。
池远真先急了:“左小姐,您这是……”
左溪月不理他,固执地向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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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绪举起酒杯。
“你啊。”商之绪笑。
细框金丝眼镜的镜片却反射着水晶灯没有温度的光。
他已经离她只有几步之遥,众目睽睽下,众人翘首时——
一只修长的手轻巧夺走酒杯。
突然出现的左漾拿走左溪月手里的酒杯,满眼写着担忧:“姐姐,幸好我来得及时,否则你岂不是要喝酒了?”
左溪月放下举酸了的手臂,她甚至没发现左漾是什么时候溜过来的。
“你来凑什么热闹?”她好笑。
左漾捧着酒杯,压低声音解释:“姐姐,你忘了你才恢复不久吗?医生难道没嘱咐过你,不要饮酒吗?”
他脸上半是责怪半是担忧,格外情真意切。
左溪月看着他,差点笑出来。
这股古早傻白甜气息是怎么回事?
她微微偏头,从左漾发梢边缘看向对面的商之绪。
商之绪停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方才特意做出的宠溺笑容凝固在嘴角,眼里罕见划过一丝茫然。
左溪月更想笑了。
似有所感,商之绪捕捉到了左溪月戏谑的眼神,两人对视一眼,他立马放下带笑的嘴角,深深吐出一口气,偏头不再看她。
左溪月干脆继续看左漾表演。
左漾在看周围的人,视线绕了好几圈,才绕回她身上。
他垂眸与左溪月对视,左溪月只是安静盯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没几秒,他就缓缓移开了视线,只有语气依然坚定真诚,且大声:
“作为姐姐的弟弟,由我来替姐姐喝下这杯酒,好不好?”
话音刚落,不等左溪月开口说好还是不好,他就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酒水的辛辣气息隔空飘进左溪月的鼻腔口腔,光是闻着就知道这酒劲一定不小。
“咳咳……咳咳咳……”
左漾“砰”一声放下酒杯,捂着嘴干咳,咳得脸红脖子红,眼角也渗出泪珠。
“喝完了,”左溪月先看向池远真,“够不够?不够继续。”
池远真手指抽动几下,当着左溪月的面喝了一口酒:“够,够,当然够。”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似的,连忙摆了摆手:“不是,我不是逼您喝酒的意思,我哪有资格……”
“好了,安静。”
左溪月饶有兴致地看左漾被呛得紧闭双目,提醒池远真:“留着口水对付江天雅吧。”
江天雅三个字一出,池远真立马打了个酒嗝,黑着脸愣在原地。
见他不蹦哒了,左溪月才看向左漾,带笑的脸瞬间变得冷漠:“过来。”
三番两次利用她刷存在感,真以为她不跟他计较了?
左溪月脚下带风,无视角落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从后门离开宴会厅。
宴会厅后面就是休息室,左漾脚步不稳,却亦步亦趋跟着左溪月,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害怕有人偷听,左溪月四下看了看,打开一间休息室,揪住左漾的衣领,一把把脚步虚浮的左漾丢进门内。
喝了酒的年轻男孩没有丝毫反抗,即使她力气并不大,他还是“砰”的撞在了墙上,发出一声压抑闷哼。
“你是不是觉得,”左溪月关上门,“我很好糊弄?”
她没有开灯,休息室漆黑一片,她只能看见左漾歪倒的轮廓。
“不是……”
左漾带着浓重的鼻音,结结巴巴:“酒、酒有问题。”
“姐姐,酒……”
左溪月一愣,真有问题?
“怎么?想来邀功了?不是你酒量太差了吗?”左溪月面上不显,依旧嘲讽他。
她蹲下身,看瘫坐在墙边的左漾:“这点酒量还敢挡酒,你凭什么?”
左漾睁开眼,眸子已经无法聚焦。
他颤抖着嗓音,声音细弱蚊蝇:“再差,也不应该……”
“……不应该喝出反应。”
20. 冷水
左漾说得艰难,话一出口,左溪月还没反应,他就先闭上了眼睛,一副难以面对的神情。
只有耳边频繁的喘气声证明他还活着。
左溪月神色认真起来:“你是认真的?”
左漾微喘,小幅度点头,发梢与地毯摩擦出细小的沙沙声。
左溪月站起身,皱着眉欲言又止。
酒有问题。
酒是给她的。
池远真要让她喝加料酒。
左溪月抽空后悔了一下,怎么就没让商之绪喝到这杯酒呢?
她不单单是想要商之绪出糗,主要是作为商家独子,如果商之绪中招了,他一定不可能放过下药的人。
她想借力打力罢了。
但左漾这么一闹,麻烦就留给她自己了。
左溪月盯着地上扭动的人影,思考片刻,忽然开口:“你为什么要替我挡那杯酒?”
“呃……”
“姐姐、姐姐才刚出院,”左漾仰面朝上,“不宜饮酒。”
左溪月听了,只是哼笑一声。
他应该和商之绪坐一桌,两个人分别带着测谎仪,一旦说谎,立马大嘴巴抽上去。
她伸手打开墙上的壁灯,暖白的灯光瞬间亮起,照亮一小片地板。
左漾恰好就躺在这片光里,从表情到动作,每个细节都暴露在左溪月的视野里。
而左溪月,依旧半隐在黑暗中,不让左漾看清她。
她低下头,烦躁的视线把他从上看到下,在某个地方不着痕迹地停留了一瞬。
他好像没说谎。
地上的左漾被头顶的灯光刺到,双眼眯起,从眼眶溢出的一滴生理性泪水挂在他眼角,随他难耐的动作而晃动。
左溪月盯着那滴泪,直到它因为左漾仰头的动作滑出眼角,和他额头的汗液融为一体。
“不宜饮酒?”
她终于开口:“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喝了?”
左漾强撑着睁开眼,却还是适应不了头顶的光线,默默用手背挡住眼睛,声音闷闷的:“姐姐不喝?”
“姐姐想让商少爷替你喝吗?”
他翘起嘴角,靠着墙半坐起来,眨眨眼睛:“可是姐姐和商少爷今天闹了不愉快,万一他不愿意喝,怎么办?”
“我就不一样啦,”左漾红着脸笑,“无论姐姐对我多冷淡,我都会始终如一的、对姐姐好。”
他的脸很红,配上这段话称得上真情流露,诚恳至极,但左溪月一点感觉都没有。
少年的脸红,不一定是真情,也可能是假酒。
“对姐姐好?”
左溪月反手撑着桌子:“怎么对姐姐好?抢酒喝?哪怕那杯酒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池远真递来的酒,她就算拒绝了,他又能如何呢?
“姐姐好冷漠。”
左漾很是委屈的样子,他的唇已经变成血一样的红:“姐姐,我都说了,酒有问题。”
左溪月不为所动:“酒有问题?你提前就知道酒有问题?”
“不!”左漾朦胧的眼神瞬间清醒,“我怎么会知道?!”
“姐姐该不会以为,是我要害姐姐?”
他胸膛剧烈起伏,控制着乱七八糟的呼吸,尽量平静地开口:“姐姐,绝对不是我,否则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喝掉那杯酒?”
“哦,”左溪月没多意外,“不知道酒有问题你喝什么?酒没问题你喝什么?”
“我……”
左漾皱着眉,眼角红了一片:“我担心姐姐的身体……”
“还装呢。”
左溪月懒得跟他兜圈子,直言:“不就是想在外人面前刷存在感吗?”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姓左是不是?从入场开始,你就一直有意无意吸引外界视线,以为我看不出来是不是?”
“不,不对,”左溪月摇摇头,“不是从入场开始,应该是从……”
“你今天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开始。”
她恍然大悟一般:“我说呢,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今天一口一个姐姐,就算被骂了也要厚着脸皮黏着我。”
左漾喘着粗气,紧闭双眼,徒劳地摇头,红艳的嘴唇被咬得苍白。
“不是的,姐姐。”
他颤巍巍撑开眼皮,视线微微放空:“是姐姐……太万众瞩目了,我、我只是想走在姐姐身边,我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会吸引那么多人的注意……”
“池远真要是知道他费尽心思下的药,连让你说真话的效果都没有,会不会气得跳脚?”
左溪月凑近左漾,俯视他汗湿的额头,颤抖的睫毛,紧闭的唇,和唇缝中藏不住的低喘。
他长得和自己一点也不一样。
不像左展星,她和左展星只要站在一起,就没人会怀疑她们的血缘关系。
“还是说,”她漫不经心拂开他额前的一缕头发,“你的嘴实在太硬了?”
左漾无力摇头,面上一片耻辱,眼角漫出水色。
“是不是觉得自己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是不是觉得大家从此记住了左家有个左漾?”
左溪月笑着问他,可她越是笑,他的神色就越是难堪。
“知道吗?”
左溪月继续说:“没人会因此对你高看三分,他们只会偷偷笑,笑今天有个跳梁小丑,不仅是个小司机,还上赶着喝姓池的不怀好意的酒。”
“开心吗?”
左溪月面无表情问他:“成为笑料,很开心吧?”
“不……”
左漾说了不知道第几个“不”,他已经撑不住身子,大半个身体都滑落在地上。
他摁住她的手,滚烫的手心一片湿润:“姐姐,姐姐你生气了对不对?我错了,可是、可是姐姐可不可以……”
“姐姐可不可以,”他的呼吸也是滚烫的,“替我打急救,我难受……”
左溪月抽回手,淡定地用纸巾擦了擦手,毫不在意他的死活:“在这里打急救吗?看来你还没满足啊。”
“你想让所有人都看见你现在这副见不得人的样子吗?”
她冷静开口:“哦,对,还有记者呢。急救车会穿过记者群,整个蓬城都能看见你狼狈的样子。”
左漾昂着的头颅彻底垂下去,后脑勺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能不能,请姐姐……”
他几乎要咬破唇:“……先离开。”
左溪月没动,她双手抱胸,没头没脑地问:“你觉得池远真的药效怎么样?”
左漾虽然姿态狼狈,但神智似乎还是清醒的,池远真下这种药,总不能是真的荒诞到要在这种场合对她不轨。
左漾已经背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蜷缩的背影。
“……很烈。”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左漾用近乎哭腔的声音,呢喃。
左溪月慢慢收起了戏谑的神色。
池远真。
她记住他了。
“姐姐……求姐姐、姐姐先……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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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离开这里,好不好?”
左漾趴在地上,脊背偶尔抽动一下,嗓音艰难。
左溪月这才回神,不耐烦地皱起眉:“自己滚去卫生间。”
“我劝你快一点,不要耽误我回家。”
她可没忘记他的司机身份。
“姐姐……哈……”
左漾竟然笑了一声:“姐姐能不能……不要这么坦然……”
“你还有心情想这些。”左溪月无情嘲讽。
左漾顿了片刻,从地上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扶墙走:“至少,男女有别。”
“姐姐这样,很伤人自尊。”
左溪月不置可否,目送他歪歪扭扭地打开浴室门,一头栽了进去。
她怀疑左漾现在的狼狈不仅是因为药,还是因为喝醉了。
从他一口闷的样子就能看出他没什么经验,左溪月甚至觉得,哪怕那只是一杯普通的酒,他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咚!”
浴室一声巨响。
左溪月慢悠悠走到浴室门口,看见左漾跪在浴缸边,脑袋歪在浴缸上,双眸紧闭。
“呃……”
他闭着眼睛,胡乱揪住衣领,却没力气解开纽扣,只能靠扇动衣领给自己降温。
衣料一抖一抖,偶有一抹夹杂着粉的白忽隐忽现。
左溪月倚着浴室门,她心中没什么奇怪的想法,一来他们都姓左,二来,对她来说,左漾更像是个热情的假面纸片人,哪怕是此情此景,她也只会想——
他是不是又在装?
但说实话,左溪月并不否认左漾的长相,他的五官本就偏浓,被热气蒸腾后,更显得艳丽非常,夺人眼球。
她眼神刻意避开了不方便的地方,神情自然:“这就是你乱凑热闹的下场。”
“下次记住了,”左溪月抬手打开花洒,“在我面前,要老实点。”
细密的水柱自头顶喷洒而出,劈头盖脸淋在左漾的头上。
“咳咳咳……”
他被水呛到,垂着头咳出眼泪,后颈和指关节都开始泛红。
无情的水柱却不会因他而停下,尽职尽责地淋湿他的脑袋,一缕缕水迹顺着头发往下流。
他的衣服逐渐湿透,湿漉漉贴在身上,显现出极具少年感的骨架。
左漾闭上眼承受着水流,打湿的睫毛被黏在一起,格外可怜。
他撑着浴缸边缘,试图站起身,却因为药物的作用和滑溜溜的浴缸重新跌了回去。
“哈……呃!”
膝盖重重跪在地上,左漾痛呼出声,像案板上的鱼一样大口喘息着,花洒的水飞溅进他的口中,又慢慢流出。
左溪月站远了一些,防止沾湿自己的鞋子与裙角。
她冷漠看着左漾差点淹死在陆地上,心里泛不起半点波澜。
心疼?没有。
爽?一点点而已。
因为左溪月心里清楚,左漾现在的丑态,不是她带来的,而是池远真那个贱人带来的。
如果她下意识喝了那杯酒,现在躺在这里淋冷水的,或许就变成她自己了。
“够了吗?”
浴缸里已经盛了不少水,觉得左漾差不多清醒了,左溪月不耐烦地问:“冷静好了没?”
左漾默默冲着冷水,紧闭的双眼透露出他没有沟通欲。
飞快扫了一眼他全身,左溪月移开视线,关掉花洒,清晰的声音在浴室回荡:
“滚进浴缸里,我给你十分钟。”
21. 捉奸
花洒关掉的瞬间,左漾就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只给你十分钟。”
左溪月和他对视,神情自然到像在催司机,半点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左漾眨了眨眼,挤掉睫毛上挂着的水珠:“姐姐,你是故意的吗?”
他笑着问,被水流冲刷过的面庞恢复了几分清醒,滴水的发梢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怜。
“姐姐,”他喘着粗气笑,“其实姐姐也在心疼我吧。”
“谢谢姐姐,既没有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自生自灭,也没有让其他人欣赏我的丑态。”
“还有精力给自己加戏,看来好的差不多了。”
左溪月神情冷淡:“我只是怕你用刚才那副样子招摇过市,丢左家的脸。”
“左家的脸?”
左漾笑出一口白牙:“姐姐终于认可我了吗?认可我作为左家人的存在?”
左溪月静静看了他两秒,“唰”一下重新打开花洒,激烈的水柱直冲左漾的笑脸。
“咳咳咳……”
左漾整张脸都被冲刷,水流掀起他的头发,年轻精致的脸庞暴露无遗,眉头微蹙,薄唇艳红,水珠轻轻滑过,没入衣领。
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左溪月再次意识到这个事实,一阵疑问忽然涌上脑海——
他是怎么被发现是左家人的?
左漾被冷水兜头浇下,神情不变,笑着偏过脑袋,唇角滴水:“姐姐这是做什么?”
左溪月关掉花洒,提起裙角,踩着浅浅的水渍走向他。
跪坐在地的男孩仰头笑看她,而她,微微垂下了高昂的头颅,以怜悯姿态俯视他。
一缕黑发从左溪月肩头滑落,垂在左漾鼻尖上方几厘米处微微摇晃,惹得地上的人眼珠不自觉随之转动。
狭小空间中弥漫着淡淡香气,左溪月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捞回自己的头发。
“左、漾。”
她一字一顿念出他的名字,问道:“你原本姓什么?”
左漾的笑有一瞬间凝滞,他眨眨眼,目光随左溪月的手指转动:“什么?”
“进入左家、进入庄园前,”左溪月重复,“你姓什么?”
“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左漾笑得天真:“姐姐终于想要了解我的过去了吗?”
左溪月冷着脸看他,在左漾的笑脸里扬起右手,飞快给了他一巴掌。
“啪!”
白皙的脸颊浮起一层粉红,左漾的脸被打歪到一边,脸上的笑也变了形。
她刻意收了力,只是左漾皮肤很白,所以痕迹看起来有些明显。
左溪月手心都是水,她甩甩手,直起身子,满脸嫌弃:“我问,你答,就这么简单。”
从进入休息室到现在——不,甚至可以说,从第一面见左漾到现在,他就从来没有老实回答过一次她的问题。
每一次,他不是反问就是顾左右而言他,狡猾得像只老鼠。
“听懂了吗?”
左溪月问他。
左漾已经慢慢转回了脸,他仍然看着她,脸上仍然带着笑,像是没有知觉:“听懂了,姐姐。”
他湿漉漉的睫毛垂在眼睛上方,遮住他的眼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阴影轻颤,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但他的唇角依旧扬起,嗓音依旧甜美:“姐姐,我原本姓周,叫周漾。”
“为什么姓周?”左溪月继续问。
左漾喉中溢出微不可查的喘息,脸上被扇出的红痕慢慢扩大,他抬眸直视左溪月,笑容灿烂:
“姐姐,这些等我回家了说给你听好不好?现在……是不是应该,多给我一点时间……解决别的问题?”
左溪月扬起右手,又给了他一巴掌。
这次用的是手背,打了他另一半脸,也算是雨露均沾了。
她这回长了记性,轻飘飘的巴掌震慑不了眼前浑身心眼子的左漾,所以左溪月没留情,一巴掌下去,他的脸上顿时浮现清晰的红色指印。
她叹了口气,高高在上:“我问,你答,很难吗?”
“对不起。”
左漾偏着脑袋道歉,巴掌印暴露在左溪月视线里。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轻声解释:“姓周,是因为第一任养父母姓周,但他们领养我没多久就生出孩子了。”
“所以我……”他抬眼看着墙壁,“又回到了孤儿院,用周漾这个名字生活,直到被认回左家。”
“这不是能好好说话吗?”
左溪月单手插兜,她脸上挂着明晃晃的冷漠,藏在口袋里的右手却止不住的轻颤。
她从没打过人,指尖甩过对方脸颊的感觉很陌生,她先是感受到一阵光滑和柔软,随之而来的便是指尖的刺痛。
“以后就按照这个标准回答我,”她暗中掐了掐指腹,脸色保持冷淡,“再敢扯东扯西,我就继续扇你,直到你能好好说话。”
左漾没看她,目光投向墙壁,紧闭的唇缝里挤出一声“嗯”。
水滴从他发梢滴落,沿着额头滑向眼角,又从眼角一路往下滑。
怪可怜的。
左溪月没什么波澜地想。
说他可怜,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在陈述事实,他现在这副被人欺负的样子,不管从什么角度看,的确都很可怜。
“十分钟,”左溪月退出浴室,“你只有十分钟。”
她看也没看左漾,抬手带上门,把他隔绝在小小的浴室里。
不知是不是这里的隔音做得很好,左溪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都没听见浴室里有什么动静。
黑暗和安静包围她,左溪月陷进沙发里,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现实。
像是某个下了长班,赶着末班列车,疲惫钻回出租屋,连灯都没力气开的夜晚。
左溪月体会着久违的劳累幻觉,心底竟然生出一丝恐惧。
由奢入俭难啊,她默默感叹。
身后忽然响起哗啦水声,清晰的水声把她奔走的思绪拉回正规。
听着浴室隐隐约约传来的,有规律的水波荡漾声,左溪月闭上眼睛,心如止水。
隔音其实很烂。
过了一会儿,听着慢慢扩大的、一声一声的、一浪一浪的动静,左溪月无奈睁开眼,心如鹿撞。
隔音,确实非常非常烂。
她悄声走到门口,轻手轻脚拧开门把手,一头钻出休息室。
然后眼中撞进另一袭黑衣。
左溪月反手合上休息室的门,阻挡眼前男人毫不遮掩的视线。
“你来做什么?”她站在门前,淡定发问。
懒散斜倚墙壁的商之绪闻言直起身子,目光在她脸上转了又转:“来看看你。”
“看我?”
左溪月忍不住提起一边嘴角,嘲讽他:“我需要你看吗?我又没喝酒。”
“池远真那种货色的酒,你大可以直接拒绝。”
商之绪冷静开口:“哪怕是拒绝他,都算是给他面子了。为什么一定要喝?”
“或者说,为什么一定要我喝?”
左溪月倚着墙,借着昏暗灯光打量他:“什么为什么?替我喝酒需要理由吗?替我喝酒很没面子吗?”
“你忘了吗?”
商之绪往前走了两步,在她跟前站定,隔着镜片的眼睛慢悠悠在她脸上打转:“我不喝外面的酒。”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的,外面的东西……都很脏。”
他把最后三个字咬得很轻很轻,像情人间的耳语。
联想到他不停戴手套扔手套的动作,左溪月莫名觉得他在骂自己。
她微微仰头,迎着商之绪的目光直视回去,嘴角扬起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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讽的弧度:“商少爷真是出淤泥而不染。”
商之绪沉默两秒,忽而轻笑:“谁是淤泥?”
左溪月挑眉,刚想开口,远处就传来嘈杂的动静。
她微微直起身子,和商之绪同时看向声音的来源。
宴会厅的后门被人打开了,几个人挤在门口处,对着左溪月的方向探头探脑。
左溪月直觉他们的眼神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按兵不动,假装毫不在意。
“晚上好。”
倒是商之绪先开口打破了双方的僵持,他像是没有察觉到那些微妙的眼神,对着人群微微颔首,自然问好,还特意偏了偏肩膀,示意自己无意挡路。
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商之绪的肩膀刚好偏向了左溪月的方向,两人的衣角轻轻蹭在一起。
“哦,哈哈……晚上好,晚上好。”
“嗯……”
“我就说嘛……”
“谁说的捉奸,这不是……”
捉奸?
捉谁的奸?
零散的声音起此彼伏,左溪月安静听着,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这些人,说不定是来捉她的奸的。
左溪月皱了皱眉,虽然不想离商之绪太近,却又不能让外人看这份热闹,于是把门推开一条缝:“各位,自便,我们不打扰了。”
她用眼神示意商之绪进休息室,后者的眼神在漆黑的房间里转了一圈,脚步没动。
“慢着!”
清脆的女声穿过人群,直直传进左溪月的耳朵里。
人群自动向两边散开,露出后方的女人。
江天雅拎着包,目不斜视,风风火火,几个大跨步就走到了左溪月面前。
“池远真呢?”
江天雅看也没看商之绪,开口就问左溪月。
左溪月皱眉:“问我还不如去前厅问他爸。”
“你不知道?”
江天雅瞥了商之绪一眼:“他们刚才说你好像看上池远真了,说你们来后面私会,还说商之绪要来捉奸,你不知道?”
“谁说的?”
左溪月沉下脸,眼神扫过不远处看热闹的人。
“你管谁说的?把池远真拿出来,反正他是罪魁祸首。”
左溪月紧紧捏着门把手,心里烦躁得想骂人,脸上却保持着微笑:“我也很想知道他在哪,我倒想问问,我是什么时候看上他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周围的人听清楚。
人群又开始窃窃私语,左溪月一个带笑的眼神扫过去,他们顿时闭上了嘴,互相推搡着躲回了宴会厅。
后门被重新合上,走廊陷入一片黑暗,左溪月与商之绪、江天雅站成了三角形,三个人谁也没说话。
——哦,准确来说,加上房间里自己玩得正高兴的左漾,一共是四个人。
“你们的事我不想管,我只想知道池远真在哪。”
江天雅双手抱胸,似乎笃定了左溪月知道他在哪。
“走廊尽头,”商之绪忽然淡淡开口,“左手边那间。”
左溪月闻言看向他,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疑惑。
商之绪依旧神色淡淡:“碰巧看见了。”
他话才说了一半,江天雅已经迈着步子气势汹汹冲向了走廊尽头,把他们两个人抛在脑后。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来捉我和池远真的奸的?”
盯着江天雅抬脚踹门的动作,左溪月漫不经心问商之绪。
商之绪垂眸看她:“大概吧。”
“大概?”
左溪月下意识讽刺:“那就是知道喽?还以为商少爷是不小心散步到这里的呢。”
商之绪没什么反应,他的目光停留在门把手上,轻轻抬了抬下巴:“不是让我进去吗?怎么不开门。”
“里面有什么?”
22. 心眼
看热闹的都走干净了,左溪月疯了才会让商之绪进去。
刚才让他进去,只不过是不想让别人看热闹,也不希望风言风语继续发酵。
左溪月不相信她“看上池远真”这件事没有池远真的推波助澜,但考虑到这里好歹是池家的场子,她右搞不清楚现在的形势,只能暂时放过他。
左溪月收回思绪,轻轻倚着门,用动作表示拒绝:“商少爷,外面的房间脏。”
“是吗。”
商之绪脸上看不出恼怒,他学着左溪月的样子,斜倚墙壁:“我不能进,那你让谁进了?”
“商之绪,”左溪月脸上带着戏谑的笑,“你这是什么意思?吃醋?”
商之绪盯着她的脸,直白开口:“你那个便宜弟弟在里面吧。”
昏暗的月光照亮他的侧脸,他说完,也没有看她的反应,反而低头打量左溪月脚下的一小片月色,语气难辨:
“还有,你的裙子湿了。”
左溪月脸上的笑淡了。
她下意识低头看,长裙的裙角确实湿了一片,应该是刚才在浴室不小心弄湿的。
想到浴室里的事情,左溪月竟然有一瞬间的心虚。
她鼻尖甚至还能嗅到湿润的水汽。
不过几秒钟,左溪月就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理直气壮地倒打一耙:“湿了又怎么样?那你给我买条新的吧。”
坑商之绪的钱,她倒是一点都不心虚。
“好啊。”
商之绪走近她,认真询问:“不过裙子可能不太合适,还是买别的吧。”
“最好是男女同款,方便你赏给你的……男仆。”
“嗯?”
左溪月毫无心理负担地嘲笑商之绪:“商少爷的心眼,可真小啊。”
商之绪听了,也没生气,视线在她裙角转了一圈,又盯着她的眼睛,意有所指一般:“我觉得不小了。”
“行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他自顾自转移话题:“我该回去了。你也是,记得早点回家,不要在外面玩太久了。”
左溪月站在门前,没有回应他的客套。
商之绪没等到她的回答,脸上的笑淡了一点。
他缓缓收回视线,也不急着离开,反而开口道:“江天雅刚才说的话,绝不是空穴来风。”
“什么话?”
左溪月回忆了一下:“我看上池远真?要跟他私会?”
商之绪眉毛微微一挑:“你倒是不介意。”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左溪月也学着他的样子,微微一挑眉,“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谣传,除了江天雅,还有谁敢在我面前说这些呢?”
“那你有没有想过,是谁传的谣?”
商之绪低头注视她的眼睛,眼里没什么情绪。
左溪月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眨眨眼思考两秒,又想到他刚才那句“不是空穴来风”,才果断看回去:“什么意思?你怀疑我?”
“不是。”
商之绪扶了扶眼镜:“只是好奇而已。”
“哦,对了。”
他状似无意:“我在走廊等你的时候,池远真来过你房门口。”
“不过我没让他靠近,吩咐服务生送他去了最远的房间。”
说这干嘛?来邀功的?
左溪月暗中思索,嘴上却冷淡:“是吗,那真是多谢你了。”
商之绪没有说话,耸了耸肩,便转身离开了。
左溪月反握着门把手,目送他离开,等商之绪的身影彻底消失了,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商之绪出现的时候,连空气都是压抑的。
他虽然静静的,但这种静和黎默的安静有很大不同。
黎默的静,是没有存在感也没有攻击性的,而商之绪则刚好相反,即便他很冷静,她也能从他周身的气质里感受到一种微妙的攻击性。
怪不得之前在医院,保姆一见到商之绪,整个人都变得紧绷绷的。
左溪月又叹了一口气。
不过商之绪也不是没做好事,按照他的说法,如果刚才不是他拦住了池远真,说不定她真的要被众人“捉奸”了。
哈,池远真,她真的记住他了。
左溪月拧开门把手,把门推开一条小缝,伴着远处的吵闹声躲进房间。
那些吵闹声应该是江天雅搞出的动静,左溪月只希望不要再波及到她,最好能让池远真吃个大亏。
室内依旧漆黑一片,浴室也早就没了声音,左溪月打开墙上的开关,整个客厅顿时亮起暖黄灯光。
她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眯了眯眼睛,几秒后才勉强能睁开。
睁开眼之后,左溪月才看见沙发上躺着一个包裹严实的人影。
“左漾?”
她凑近沙发,拉开他脸上的毛毯:“你死了?”
沙发上的人正面朝上,双眸阖起,满头短发湿漉漉的,随意散落在脑后,打湿一小片沙发。
“没死呢,姐姐。”
左漾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左溪月下意识看他的脸,他整张脸都格外苍白,只有唇色红润依旧。
指印已经消失了,他倒是皮厚。
“起来。”左溪月把毛毯扔回去盖在他脸上。
左漾抱着毛毯坐起身,软软倚着沙发,小声问:“起来做什么?”
“开车,我要回去。”
左溪月背过身,语气冷漠无情。
她要在江天雅和池远真那些神经病再次缠上她之前离开这个鬼地方。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左漾起身了,左溪月想到他之前那副样子,忍了忍,没有转身。
她怕看见不该看的。
“姐姐,”左漾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住,微微沙哑的嗓音里带着抱怨,“你就忍心让我这样去开车吗?”
左溪月闻言转过身,左漾身上裹着那条大毛毯,湿掉的头发贴在脑袋上,头顶乱糟糟的,更显得他的眼神无辜。
她上下扫了他一遍:“把头发吹干就行了,难道你还想在这过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池家人,忙着给池老爷子守灵呢。”
左漾听了,眯着眼睛笑,摇摇头:“不是头发呀,是……是衣服都湿了呀。”
“湿掉的衣服都不能穿了,所以……”左漾说到一半停下来,咬住一点下唇,很羞涩的样子。
左溪月默默闭上嘴。
她忘了这回事。
她不由得又看了两眼左漾裹紧的毯子,既庆幸自己刚才掀毛毯的时候,只掀开了他的脸,又觉得有点怪异。
他现在就在毯子里空空如也地保持真空和她面对面说话吗?
“你……”
左溪月组织了一下措辞:“算了,我让服务生送一套衣服过来,你抓紧把头发吹干,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左漾闻言,摸了一把自己湿漉漉的头顶,脑袋一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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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眨眼:“不用了吧,我觉得……”
他说着,揪住毛毯的手指就开始放松,沉甸甸的大毛毯慢慢从他脖子上滑落,露出他一片洁白脖颈。
左漾的喉结线条很清晰,说话间会上下轻动,喉结往下,是慢慢露出来的一小截锁骨,白得扎眼。
左溪月被那抹白刺到,立刻清醒过来,重新转过身背对着左漾。
“你干什么!”
她皱着眉头,言语间满是不悦。
左溪月再不想承认左漾是左家人,也不能否认他的确姓左的事实,他平时那些亲近的行为,还能解释为对她的讨好,但现在又是做什么?
“不要忘记你的身份,”左溪月隐晦警告他,“收收你的行为,我不希望……”
“噗!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的左漾突然爆发出一阵清脆笑声,他笑着打断左溪月:“我的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我是说,休息室里就有干净衣服,我觉得穿起来还挺舒服的,就不用让服务生特地来送了。”
他笑够了,开始一本正经地向左溪月解释,边说边转到她的正前方,摊开手臂展示自己身上整齐的衣服。
左漾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白衬衫,上面甚至还有折叠的印子,衬衫的扣子被他随意扣了起来,只留最顶上那颗散开,所以左溪月才会看见他的锁骨。
“毫无违和感。”她说。
左漾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子,闻言好奇地问:“什么意思?”
左溪月微微一笑:“你穿得像个服务生,配上你的这张脸,出去端茶倒水伏低做小,毫无违和感。”
左漾扣扣子的动作一顿,又很快恢复正常:“没有办法,不是谁都像姐姐一样,天生长着一张有钱人的脸。”
左溪月笑了笑,不置可否。
现在正是宴会厅热闹的时候,车库静悄悄的,左溪月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哒哒声,更显得周围安静。
她没和池家人打招呼,倒不是高冷,实在是不知道该跟谁打招呼。
左溪月既不想和一直待在前厅的池夫人打交道,也不想和池远真那种货色沾边。
前者让人觉得神志不清,后者嘛……
似乎完全没有神智,说白了就是弱智。
左溪月冷笑一声,走到车边解锁。
左漾还在吹头发,她先拿了钥匙下来等着,顺便找黎默。
今天的事情乱七八糟的,她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保镖一直待在外面。
来车库前,她已经给黎默发了消息,让他直接到车库汇合,不过黎默对她的消息已读不回,左溪月也不确定他在不在车库。
在车周围扫了一圈,都没看见黎默的身影,左溪月想了想,还是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面接的很慢。
“喂?”
熟悉的男声淡定从容,半点没有心虚。
左溪月听到黎默那里有杂音,不由得疑惑:“你在哪里?没看到消息吗?”
“稍等。”
黎默声音不急不慌:“我正准备过去,您放心,我会记得保护您的安全。”
左溪月哼了一声:“知道了,你最好不要让我等你。”
“等你一分钟,就扣你一天工资。”
说完,没等黎默有反应,左溪月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嗡嗡——”
下一秒,手机就弹出黎默的消息:“我现在就到。”
23. 回程
左溪月无语,默默坐进车内。
黎默果然出现得很快,她才在车里坐了一会儿,车窗边就降下一块阴影。
左溪月看了眼时间,不太走心地恭喜他:“恭喜啊,将近五分钟,四天的工资。”
黎默脸上没什么表情,胸膛却在起伏:“这里太大了,找到你需要时间。”
他的声音带着不明显的喘,应该是跑来的。
“所以为什么已读不回?”左溪月看见他额头都沁出薄汗,“你早点出发不就行了?”
“我……”
黎默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安静闭上嘴,沉默着站在车旁。
左溪月坐在车里,唇边扯起一个假笑。
这就是为难人的感觉啊。
也没多爽。
“逗你玩的,工资一分不扣你的。”
她敲敲车门,盯着黎默明显暗淡了几分的脸,大发慈悲。
黎默垂眸,深色的眼珠望向车里:“知道了,我下次会记得及时回复信息。”
左溪月挑了挑眉,她的确是对黎默已读不回的行为不太满意,没想到他竟然能意识到她不高兴的原因。
孺子可教啊。
“行了,别杵着了,上车吧。”
她挥挥手:“左漾该过来了,等他来了我们就走。”
“这么早就离开吗?”黎默罕见的多嘴了一句。
左溪月看他一眼,眉头微皱:“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难道你班还没上够?”
“不是。”
黎默飞快否认,径直坐在了左溪月身边的位置上。
后排空间其实很宽敞,至少左溪月单独坐在车里的时候是这样觉得的。
但黎默上车后,原本宽敞的空间顿时显得逼仄狭小,连空气流转的速度都凝滞了几分。
左溪月下意识朝旁边挪了一下,以便让出空间,挪完之后才想起自己是雇主,于是又不动声色地翘起二郎腿,掩盖自己刚才的行为。
身侧的黎默坐姿倒是很端正,半分没有逾越,他高大的身躯盘踞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只有衣角越过座位,和她半干的裙角搭在一起。
“你刚才在做什么?”
左漾还没来,左溪月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撑着脑袋,侧头打量黎默。
他身为保镖,和今天在场的人应该都不熟,除了等她,还有什么事情是他能做的?
黎默微微偏头,与她对视:“在周围戒备。”
“戒备?”
左溪月觉得有点好笑:“那你戒备出什么了吗?这里有没有坏人?”
黎默神色却认真:“有。”
“谁……?”
左溪月嘴角慢慢放了下来。
“很多,”黎默看了她一眼,“但都不要紧。”
“怎么个不要紧法?”左溪月也听出来了,他口中的“坏人”大概和她理解的“坏人”不大一样。
“威胁不到您的生命安全。”黎默把头转向正前方,淡淡解释。
他的侧脸线条很锋利,拢起来的黑发搭在肩膀上,在脸上投下一块阴影,盖住他的小半张侧脸。
“也许吧。”
左溪月目不转睛盯着他看,随口敷衍,然后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平时打理头发吗?”
她很好奇,黎默这样的人,会不会每晚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把头发从上梳到下,再仔仔细细抹上精油。
想到那幅场景,左溪月连带着看黎默都莫名顺眼几分。
“……会。”
黎默回答得很慢,睫毛上下扇动几下,脑袋也偏向一边,俨然一副羞涩样子。
左溪月抿嘴笑了笑,觉得自己像在骚扰良家夫男,于是正了正神色:“挺好的,至少比光头大汉带出来有面子。”
“什么面子?!”
车门“哐”一声被拉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进驾驶位,人还没进车,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左溪月和黎默闻声看向前排,左漾一屁股钻进驾驶位,左右扭扭调整好姿势,才关上车门转头看他们:
“姐姐怎么坐后面,亏我还特地提前把副驾驶擦了一遍呢。”
他的脑袋毛茸茸的,散发着微潮的洗发水香气,香气在车内肆意传播,尤其是车门关闭后,小小的空间里满是他身上的香味。
“别废话,开车。”
左溪月吸进几口香气,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左漾也不啰嗦,干脆利落地启动了车子,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司机。
车里的循环系统很先进,车辆启动没多久,左溪月就闻不出明显的香味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空气味道。
她对此没多惊讶。
游戏中蓬城的科技水平与现实世界的差别不大,左溪月所在的城市又是大名鼎鼎的首都莱城,别说私家车,就连她最爱乘坐的廉价悬浮列车都有完备的循环系统,以保证乘客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当然,很多人说这只是某无良公司为他们的循环系统打广告的方式,实际上根本无人在意廉价乘客的死活。
巧的是,这个无良公司,刚好是与左溪月签订游戏合约的公司。
闻着新鲜过头的空气,左溪月目光投向窗外,暗自发呆。
公司大概是直接把广告植入了游戏内部吧,不过可惜了,即便她能活着出去,成功拿到五千万,她也不会用这笔钱来买车的。
“姐姐?姐姐?”
左漾的声音唤回她的思绪,左溪月看向前方,他们已经快到庄园了。
“怎么了?”她揉揉太阳穴,“你又有什么事?”
左漾目视前方,坐的笔直,抽出一只手把手机扔向后排:“管家,管家的电话,姐姐接吧。”
“你的电话为什么不自己接?”左溪月没动。
左漾坐得更直了:“开、开车不能打电话。”
左溪月才不信他的说辞,她漫不经心拿过手机,上面显示的确实是管家的来电。
“接一下吧姐姐,”左漾脑袋不安地转动,“管家很少打我的电话,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找你……”
左溪月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机:“你怎么知道是找我?”
她翻开一看,自己的手机上还真有几个管家的未接来电,出门之后她的手机就静音了,刚才又一直在发呆,没有接到管家的电话也情有可原。
他大概是联系不上自己,所以才给左漾打了电话。
“除了找姐姐还能找谁?”
左漾苦着一张脸:“有姐姐在,管家哪里还会管我的死活?我反正不敢接,我一看到管家就害怕,姐姐自己接吧。”
“哈。”左溪月哼笑一声。
他以为她就很敢接吗?
黎默的视线直勾勾落在她身上,前排左漾也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瞥她,左溪月叹口气,在他们的目光中接通电话。
“喂?”
冷漠的男声率先传出来。
左溪月抿了下唇,冷静开口:“什么事?左漾在开车,不方便接电话。”
她话一出口,前排的左漾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是吗,”管家浅浅带过,没再问左漾的死活,“你一直没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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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我怕你出意外。”
左溪月应付着他的关心:“没事,没看手机而已。”
“嗯。”
管家嗯了一声,然后问道:“在路上了吗?大概要多久回?我好安排人去接你。”
“大概……”左溪月瞄了一眼距离,“不到十分钟吧。”
“好。”
管家还是淡淡的,公事公办一般应好。
左溪月没等到他的下文,抬手准备挂断。
“喝酒了吗?”管家的声音却又响起。
左溪月挂断电话的动作顿了顿,管家的关心……是不是有些过了?
也许是左溪月没回复,管家冷静解释:“你身体不好,如果喝酒了,我就让雷医生过来一趟。”
“没喝。”
左溪月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心平气和地回答。
她看了一眼左漾,比起她,左漾才更应该看看医生。
不过她是不会舍得把雷娜借给他的,雷娜只是是她一个人的医生,她不能压榨她。
“好的,我明白了,请注意安全。”
管家说完,没有挂断电话,而是安静待着,似乎在等左溪月挂断。
车里格外安静,管家那里也是安静的,一时间,空气像凝固了一般。
“挂了。”
左溪月等了几秒,果断摁下挂断键,结束双方的沉默。
“呼……”
左漾夸张地呼出一口气:“不愧是姐姐,什么场面都能应对呢。”
左溪月没说话,放任左漾胡言乱语吹捧她。
她可不相信,能住进庄园的左漾,连管家都不敢面对。
车内无言,左溪月看着车子缓缓驶入坡道,沿着路两边修剪精致的树木一路向前。
夜晚的行道树没有光照,竟然显出几分阴森和肃穆,两道笔直的车灯打在前方的树干上,粗糙的树皮像扭曲的人脸,让她想起童话里住着坏巫师的暗黑森林。
只是不知道,这片庄园里,谁才是那位企图谋害她的巫师。
车经过庄园大门,大门收到感应即刻敞开,车辆没有丝毫的停顿,一鼓作气开进了庄园。
“不愧是姐姐的车子,”左漾缓缓踩下刹车,“连门禁都不用搭理,一口气就开进来了,真爽。”
左溪月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羡慕”了,商之绪送她回来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是这里的主人,”她懒散开口,“主人回家,天经地义,自然不受约束。”
她话音未落,侧方就忽然出现一道灯光,斜着射入车内,照亮她的侧脸。
左溪月遮了遮眼睛,迎着光线看过去,只看见一辆小小观光车的轮廓。
应该是来接她的。
“是,”左漾也侧头,眯着眼睛看那辆观光车,“天经地义。”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左溪月对他视若无睹,一直默不作声的黎默也已经很有眼力见地下车绕到了她的车门前,替她拉开车门。
“小心。”
他弯腰替她挡住车顶,左溪月微微倾身,从他宽阔的胸膛与臂弯之中钻过,在观光车光线下落地。
不小心直视到灯光,左溪月一瞬间看不清东西,下意识伸手扶住身侧男人。
她的掌心触碰到一片凉凉的衣料,往下摁去,又变成软弹温热的肌肉。
左溪月没想多碰,站稳脚跟后就松开了手。
但是……
她走向观光车,忍住回头看的欲望,尽力忽视手心残留的触感。
怎么好像,有点硬硬的。
24. 主楼
左溪月没敢多想,她迎着车灯,看不清观光车上人的脸,可不代表观光车上的人看不清她的动作和表情。
她可不想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被人误会。
左溪月也不想回头看黎默的表情,这对他来说,大概也许可能……是一场隐晦的职场性骚扰吧。
其实仔细想来,刚才的触感似乎并不像某些奇怪的东西。
摸的时间太短,她也不能确定。
左溪月吐出一口气,抛开杂念,加快速度走向观光车。
停在原处的观光车司机也格外有眼力见,不仅在左溪月下车后主动调暗了灯光,还慢慢朝她挪了过来,让她能少走几步路。
左溪月猜测车是岁樟开的,毕竟他专门负责她在庄园里的生活起居,前几次也替她开过车,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走到车前,左溪月下意识抬头印证自己的猜测,脊背却在下一秒微微僵硬。
不是岁樟。
是管家。
“……管家。”
左溪月不动声色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无比自然地开口叫他。
她没想到管家会亲自过来,他在电话里明明说的是派人来接她。
管家坐在司机位,坐姿笔直,双手都放在小巧的方向盘上,完全是专业司机的模样。
他带着职业化的微笑,对着左溪月低下头颅:“小姐,晚上好。”
“为了让您回来后能尽快休息,您的侍从还在仔细打理您的房间,所以由我来接您回去。”
似乎看出左溪月的疑惑,他耐心地向她解释。
“知道了,”左溪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点点头,“辛苦。”
她坐上车,特意坐在管家的正后方,避开与他的视线接触。
左溪月独占了一整排的空间,她长舒一口气,后脑靠上头枕,悄悄伸直了两条长腿。
在回程的时候,她一直翘着二郎腿,腿都麻了。
“小姐,今天还顺利吗?”
管家背对着她,一边小心开车,一边轻声询问。
平直的路两旁种满了矮灌木,观光车从矮灌木旁边驶过,带起一阵微风,吹得灌木丛沙沙作响。
夜晚的庄园,空旷得有些阴森。
左溪月摸了一把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声音平稳:“……还算,顺利吧。”
她犹豫了一下,没把左漾喝的那杯酒抖出来。
这事虽然是冲着她来的,但最终毕竟没有影响到她,她可不想为了左漾,白白再惹上一身麻烦。
何况,左溪月并不信任管家,下意识抗拒将外面的事情告诉他。
但这不代表她不计较。
左溪月盯着路边修剪整齐的灌木,眼眸慢慢沉了下来。
如果不是池远真太蠢,如果不是她有警惕心,说不定他真的能得逞。
得逞之后呢?
在现实世界被欺负就算了,如今在游戏世界,身为左氏独女,她如果还能放任别人欺负自己,那可就太窝囊了。
“身体如何?”
管家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犹豫,看了一眼后视镜,再次开口:“头上的伤怎么样了?雷医生配的药应该是极好的,小姐觉得如何?”
药……
左溪月脑中浮现岁樟的脸。
管家说起药,她才想起自己额头上的伤,抬手摸了摸,没有任何感觉。
“挺好的,效果不错。”左溪月放下手,含蓄地夸赞了一下雷娜的药。
管家没有回头:“有效就好,今晚睡前也请务必涂药,省得留疤。”
管家车速渐渐慢了下来,四面漏风的观光车龟速滑行,渐渐停在一片鹅卵石道路上,轮胎碾压石头,一摇一晃。
左溪月向四周看去,这里不是她住的那栋楼。
怕露出什么破绽,她假装不在意,四平八稳地坐在后排,仿佛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小姐,”管家抬起头看眼前的独栋洋楼,“您还记不记得,您从前摔过一跤,不小心摔破了膝盖,急得您哭了好几天,就怕以后留疤。”
左溪月手指抽动两下,后背冷汗直冒,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怎么了?”
她稳住嗓音:“为什么突然提这些乱七八糟的?”
是想要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试探她?揭穿她?拿捏她?恐吓她?威胁她?
“呵呵,”管家罕见地笑了两声,毫不在意似的,“只是想提醒小姐注意涂药,您最看重外表,要是留疤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不用多说。”
左溪月默默攥拳。
她看过原主与管家的聊天记录,原主在对待管家时非常冷淡,与面对保姆和侍从时的态度没有什么区别。
可为什么,管家却总是展露出如此细致的关心,仿佛他们格外亲近一般?
“抱歉,来到这里,就不由得想起以前的事情。”
管家转过头来,对着她笑:“年纪大了,总喜欢回忆过去,小姐不要跟我计较。”
左溪月听到他示弱的话,微微放心。
至少暂时没有威胁她。
两人在宽敞的小车上面对面,左溪月下意识端详管家的脸。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直视他。
管家其实没有她想象的老态,如果不是因为有左漾和岁樟那样的年轻男人做对比,是很难发现他的“老”的。
他的肤色是苍白的,但这种苍白并不会像其他年轻人一样白里透红,只会让他看起来有些病态。
像一张褪色的老报纸,或者摆在角落无人问津的那座摆件。
左溪月目光掠过他微微泛白的鬓角,微笑:“我怎么会跟你计较?”
“管家日日操劳,连头发都白了不少,”她虚伪地笑笑,“还不都是为了庄园?”
管家先是笑了一下,然后无比精准地摁住了鬓角的灰白:“总是担心染发剂有伤害,就算白了,也没敢染黑。”
左溪月尴尬一笑,她才不关心管家染不染头发。
大半夜的,他们坐在室外大聊染发问题,是不是太神经了?
她只想回自己的房间。
“抱歉,”管家嘴角慢慢下降,“我话多了。”
“没有,”左溪月摇头,“继续开车吧,也该回去了。”
“嗯。”
管家嘴上答应,却没动作,依旧坐在驾驶位上。
左溪月屏住呼吸,静静等着。
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管家才有了反应。
“这里是您从前住的主楼,”他轻声说,“要上去看看吗?小姐。”
“您也有一阵子没回来过了,不过房间我都让他们每天按时打扫,保证您随时回来都是干净的。”
左溪月闻言一怔,视线转向管家口中的主楼。
光线太暗,她看不清这栋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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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貌,但是可以从轮廓上分辨出这栋楼与她这几天住的房子的确有些不一样。
更宽更高,周围的视野更宽阔。
“……有心了。”
左溪月再想装傻,也能从管家的话里听出他对自己失忆的知情,她只能强壮镇定,违心地夸他。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您要上去看看吗?”管家语气淡淡。
左溪月深吸一口气——
“去。”
必须去。
她的“遗书”,她“自杀”前的生活痕迹都在这里,来都来了,她有什么理由不进去?
左溪月起身下车,不忘吩咐管家:“你在这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她没敢仔细观察管家的表情,匆匆瞥了一眼就径直走向了主楼。
身后是不容忽视的注视,那视线一动不动,静静的、静静的,黏在她身后。
黑夜里空草坪被风吹过,掀起小小的草浪,像扭动的蛇影。
树叶依旧沙沙响,左溪月踩上一片枯叶,枯叶“咔嚓”碎掉,微弱的动静仿佛被放大无数倍,在她耳边炸开。
好吧,也许她终于找到了大庄园不如她几十平米出租屋的一个理由了。
地方太大了,晚上就会显得阴森。
左溪月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急匆匆地走进主楼,让自己离开管家的视线范围。
主楼一层的感应灯瞬间亮起,柔和的壁灯照亮了一整层,这里的布局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多了很多她的照片,密密麻麻贴了一面墙。
另一面墙是奖杯和证书,看起来非常唬人。
原主就在这里生活吗?
左溪月沿着环形楼梯向上走,手指摸到楼梯边角都被软布裹了起来,就连脚下的台阶也铺上了厚厚的毛绒地毯。
她原本以为,自己这几天过的已经是人上人的生活了,现在来到这里,她才意识到什么叫“人外有人”。
左溪月努力压下心底那点小小的仇富心理,推开二层主卧大门,打开了卧室主灯。
灯光亮起的一瞬间,她的眼睛差点被闪瞎。
进门的位置是几排错落的展柜和人台,各种颜色的钻石争相闪着光,没有一颗是暗淡的。
左溪月两手夹击,啪啪拍了自己几下,让自己从夺目的光彩中移开眼。
仇富的心再次蠢蠢欲动,左溪月不停告诉自己,这里是游戏,这些东西都是她的,才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她绕过这些东西,继续往里走,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左溪月没忘记自己是来干嘛的,她需要那份遗书。
如果幸运的话,也行她只需要指纹和虹膜就能打开保险柜取出遗书。
保险柜很好找,就放在卧室床头柜里,刚好和床头柜的尺寸一致,严丝合缝地塞在里面。
左溪月几乎颤抖着蹲下身,她打开了房间的所有灯,明亮的灯光把保险柜照得闪闪发亮。
她的眼睛也在闪闪发亮。
有了遗书,她就可以得到原主“自杀”的线索,有了原主死亡的线索,她就能找出对她生命有威胁的人。
找到了那个人,她离通关、离五千万,就近了一大步!
“滴——”
一声提示音后,机械女声响起:“指纹识别成功,虹膜识别成功。”
左溪月屏息凝神,耐心等待。
“咔哒——”
清脆的开锁声响起了。
25. 草稿
保险柜的锁真的打开了!
左溪月听到那声开锁声,也顾不得仪态了,直接跪坐在地弯腰向下探,让自己能离保险柜更近一些。
不知道原主怎么设计的,这保险柜也太低了,不仅不顺手,蹲久了脖子还会非常酸。
左溪月朝里面看去,银色柜门悄无声息地敞开了一条小缝,如果不是她一直在盯着柜门,恐怕都发现不了这条缝。
柜门没有把手,只有一小块凸起,她扒着那块凸起拉开柜门,指尖微微颤抖。
遗书,遗书遗书遗书……
告诉她,她到底为什么要“自杀”?
左溪月心底默念着原主的遗书,弯下腰朝保险柜内看去,即使黑发垂落在地也没心思去管,仿佛柜子里装的就是那份能改变她人生的五千万。
然而,看清保险柜里的东西后,她脸上的欣喜一下子褪干净了。
保险柜里面,竟然是另一个小号的保险柜。
“哈。”
左溪月直起腰,气笑了。
生气归生气,反应了几秒之后,左溪月又觉得合理。
重要的东西多几层保护也情有可原,何况原主的身边可能有图谋不轨之人。
她扶着柜门,认命叹一声气,再次弯下腰看向里面的小号保险柜。
小号保险柜看起来更旧,也许存在的年头已经很久了,造型和外层的保险柜有些差异,柜门上不是感应装置,而是一块方方正正凸起的盖板。
两个保险柜严丝合缝,左溪月试着想抠出小保险柜,但它们似乎底座相连了,没办法把小保险柜单独拿出来。
她只能就地掀开小保险柜的盖板,观察它密码盘的样子。
没想到还挺朴素的。
小保险柜的盖板下是老旧的数字密码键盘,上面有一块小小的屏幕,整个密码盘看着和计算器差不多。
左溪月自然是不知道密码的。
她没有轻举妄动,先是敲了敲小保险柜的门,凭声音判断出柜体应该很厚,至少不是她能随意破坏的厚度。
左溪月知道很多保险柜如果密码错误会自动报警或者锁定,所以她没动键盘,而是先上网搜索了一下这个型号的保险柜。
“……自毁?”
她拿着手机,来来回回比对着保险柜的型号,最终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个平平无奇的小保险柜,检测到外力破坏会自毁,密码输入错误三次以上也会自毁。
所谓自毁,说白了就是爆炸。
原主也是心大,竟然每天守着一块会爆炸的保险柜睡觉。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能保证,没有人试图破坏过她的保险柜。
左溪月小心翼翼放回盖板,心里却不由得对里面的遗书更加好奇了。
到底是多重要的东西,才值得原主用这么严格的方式储存?
怕管家在外面等久了起疑心,左溪月不想再耽搁,抬手就要关上外层保险柜的柜门。
一本薄薄的本子却突然掉了出来。
左溪月关门的手一顿,狐疑地捡起本子,本子封面有些泛黄,边角都微微卷翘,应该有些年头了。
本子的背面有胶带的印记,粘性已经不太大,左溪月弯腰观察了一下,才发现大保险柜和小保险柜的高度是有差异的,所以两者间有条几厘米高的缝。
她把手指伸进缝隙,在大保险柜的顶部摸索了几下,果然找到一处胶痕。
看来这本子是粘在缝里的,可是为什么呢?
左溪月好奇地翻开本子,前几页像乱涂乱画的,不仅有几串数字的计算草稿,还有一些小动物的简笔画。
一本草稿本?
左溪月直觉没那么简单。
她耐着性子往后翻,翻过几页,后面终于有了文字:
“溪月抱在怀里好轻,是不是要换个奶粉?”
左溪月镇定的脸出现了一丝丝裂缝。
这句话像是随意打在草稿本上的,一行字越过了好几行横线,不过字迹非常清秀端正,收笔处带着一点小钩子,像女人的字。
可以看出落笔人似乎是真的很纠结,问号后面画了许多无意义的圆圈,像在思考。
“叮”,手机突然在这时弹出一条消息。
管家:“小姐,要不要干脆搬回主楼?我让下人们一起过来。”
左溪月放下本子,连忙回了个“不需要”。
“我马上就来,”她斟酌一下回复,“天色晚了,不要兴师动众。”
左溪月没打算太快搬回来。
一来今天确实晚了,因为她临时的举动让一堆打工人跟着搬东搬西,她良心上过不去;
二来嘛,左溪月瞄了眼柔软的大床,床上铺着崭新的丝绸床单,床边摆着一张她的照片,床头也贴着她的大海报。
但这是原主去世前睡的床,原主也是在这栋楼坠楼身亡的,说难听点,这是死人屋。
她胆子没那么大,没办法泰然自若地在原主照片注视下入睡。
可要揭了这些照片,又显得她心中有鬼,难免惹其他人猜疑。
何况,左溪月也并不想破坏原主的东西。
“是。”
管家迟迟回复:“我等您。”
左溪月知道他这是隐晦的催促,于是草草翻阅了一下,确定本子后面还写了很多字,才卷起本子,把它藏进袖子里,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确保从外面看不出本子的轮廓。
她一层层关上保险柜和床头柜,揪了一根头发夹在柜门上,这才转身离去。
走到楼梯口,左溪月原本已经向楼下迈了两阶,却忽然抬头,注视着向上延伸的台阶,眼中浮现思索。
她想上去看看。
主楼的四层有个开放式的大露台,原主就是从这里坠楼失忆的。
为了不让管家久等,防止他再叽叽歪歪,左溪月没犹豫,直接一口气跑了上去。
露台非常大,中间筑了几排错落的花坛,里面种着应季的花,一张小圆桌摆在露台中央,两张铁艺椅子面对面摆着。
桌子上方是遮阳伞,已经被收了起来,直挺挺竖在桌边,绑着伞身的白绳静悄悄的,偶尔迎风飘舞。
像传统葬礼上的白布。
脑中冒出这个想法后,左溪月后背都湿了,她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环绕四周,但露台上什么都没有。
左溪月那天为什么在露台上?
喝茶?晒太阳?
她目光掠过那两把面对面摆得端正的椅子——
还是说,约了人?
露台没有遮挡,晚间的风有些凉意,左溪月抖了抖鸡皮疙瘩,不欲多做停留,转身走出露台。
即将离开时,她又回头眺望了一眼,天黑,看不清露台外的景色,只能看见远处一大片的平坦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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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但左溪月想,露台外的景色应该是很好的,不然也不配左溪月专门在大露台欣赏风景。
她没再停留,麻利下楼,神情自若地走向管家。
管家罕见地放松了下来,他双手交叠在身前,脊背微弯,松散地靠着座椅靠背,一条腿伸出车外,垂落在地。
他的眼神落在半空,像在发呆。
不过左溪月出现的第一秒,他就敏锐地抬起头,将视线放在她身上。
“小姐,”
管家慢慢调整坐姿,波澜不惊:“您回来了。”
“嗯。”
左溪月无动于衷,把他当成空气,坐回了后排,双手交叠在胸前,抱臂养神。
她怕本子露出来。
管家也没有多说,他看了一眼主楼亮着灯的几扇窗户,然后回头启动车子,在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中淡淡开口:
“很久没看见主楼亮灯了,自从您出事,我每次经过主楼,它都是漆黑一片。”
左溪月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于是转移话题:“不开灯的话打扫卫生会很不方便吧,不过我看了一圈,他们打扫得很干净……”
“这不是您需要关注的事情。”
管家突然打断她。
左溪月缓缓抿住嘴巴,虽然管家说话时似乎没什么情绪,但这还是她第一次从管家身上感受到谦卑之外的态度。
看来雷娜说得没错,在这座庄园里,管家的地位不可小觑,连她也要避其锋芒。
怎么说呢,可能是好日子过久了,左溪月……有点微妙的不爽。
哪怕她也并非“左溪月”本人。
“的确,这样繁琐的脏活累活,”左溪月微微一笑,“有管家操心就够了。”
她试探性地刺他,想看看管家的容忍度怎么样,但意料之内的,他没有生气,甚至连头都没回。
“抱歉,小姐。”
管家先道歉后解释:“是因为主楼现在无人居住,只每天只需要中午打扫一次,不开灯也不会影响工作。”
“……知道了。”左溪月不想再和他说话。
管家大概察觉到她兴致缺缺,一路没再开口,安安静静把她送回了偏楼。
左溪月之前一直觉得这里非常豪华,但去主楼转了一圈后,竟然也觉得这栋楼略显乏味了。
怪不得人常说,由奢入俭难。
“小姐,如果您准备好了,可以随时搬回主楼。”
离开前,管家微笑撂下这句话。
左溪月也笑:“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情。”
她没再停留,转身往楼内走,直到听到观光车远去的声音,才稍稍偏头,凝视远处那抹微弱的车灯。
庄园内道路曲折,树木又多,那抹车灯穿梭在小路上,很快就消失不见。
“您回来了。”
身后清冽的男声唤回左溪月的思绪,她回头,果然看见岁樟。
他还是穿着白衬衫,两边的袖子挽上去,露出带着一点肌肉线条的小臂。
“手怎么了?”左溪月注意到他小臂上几条显眼的红印子,随口问。
她想到池远檀口中的那只猫,挑了挑眉:“不会被他的猫抓了吧?”
“什么猫?”
岁樟捂住自己的手臂,微微偏头,脸上露出一瞬间的茫然。
楼梯口却突然冒出一个脑袋:
“猫,不抓人。”
26. 鉴定
左溪月被突然冒出来的池远檀吓了一跳。
“你竟然会上来?”
她看着单膝跪在楼梯上,双手撑着台阶,努力伸长脑袋朝这里看的池远檀,好奇地问。
她还以为他永远都不会踏出地下室呢。
不过左溪月仔细观察了一下,池远檀的手脚好像确实都没有越出楼梯,只有脑袋出现在了外面。
池远檀往回缩了缩,扬声:“我就不!”
“还有,猫不抓人!”
这下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
“他……”
岁樟拽下衣袖遮挡手臂上的抓痕,欲言又止。
左溪月抬手制止他,然后抬脚走向池远檀,站在刚好能看清他的地方,目光在他的脸上转了一圈:
“你记得池远真吗?”
她倒不是迁怒于池远檀,只是想趁机刺激刺激他。
说不定一刺激,他就变正常了呢?
“我叫池远檀。”池远檀蹲在楼梯中部,一脸哀怨。
“你长得比他好看。”左溪月仔仔细细观察他的脸,点点头。
池远檀长得非常漂亮,相比起他,池远真就显得寡淡油腻,两人的脸放在一起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池远檀闻言,“啪”一下两手盖住脸:“那他肯定很丑。”
“你不记得他?”左溪月向前两步,“你们是兄弟,今天池老爷子的葬礼差点被他搞砸了。”
“左……”
岁樟口头拦她:“小姐,他脑子不太……您注意安全。”
左溪月摆摆手,她不是很担心池远檀会发疯伤人,他的“疯”,似乎总是恰到好处。
“你好奇怪,”池远檀皱眉,“说话像念咒语一样。”
左溪月两只手自然垂落在身前,只悄悄用右手抓住左手腕,防止本子不小心从衣服里滑出来。
“我今天还见到池夫人了,她很憔悴,大概是因为挂念某个……不孝子吧。”左溪月说。
她做作地摇头:“哎呀,忘了你脑子不好,和你说了也是白搭。”
摸着衣服里的本子,左溪月不再多浪费时间,她耸耸肩,无情终止了两人的对话。
木质楼梯向上向下延伸出两个方向,左溪月迈步向上,低头透过扶手的缝隙看坐在下面的池远檀,发现他也在看她。
仰着脸,面无表情,只有黑漆漆的眼珠随她转动。
两人视线撞在一起,池远檀伸出两根食指放在唇角,然后缓缓向下拉。
——是不高兴的意思。
左溪月笑了一下,转回头不再看他,反而加快速度甩开了池远檀的视线。
她可不能觉得他可爱。
左溪月正了正神色,满脑子都是藏在身上的本子,岁樟也一直跟在她身后,见她要进房间,直接一个大跨步抢先替她拉开门。
“浴室放好了热水,您随时可以洗澡。”岁樟守在门边目送她进去。
左溪月顿了一下,她现在听到“浴室”两个字就会想起左漾。
岁樟异常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停顿:“怎么了?需要先吃东西吗?厨房有值班,您要吃什么说一声就行。”
“不用了。”
左溪月回神:“我不饿,我要休息一会儿,不要叫我。”
岁樟今天过分敬业,但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在意这些事情。
左溪月目不斜视朝卧室走去,准备先研究这本旧旧的草稿本。
岁樟很识趣地没跟上来,不过他依旧守在大门口,既不离开也不进来,不知道在扮演什么门神。
左溪月关好房间门,拉好窗帘,又全屋扫视了一圈,才放心地抽出本子。
本子的封面是红色调,印着鞭炮和小动物,角落还有一串英文。
薄薄的本子已经被她压弯了一些,左溪月坐在床尾的沙发上,用手掌抚平本子,然后再次打开。
“医生说溪月很健康,看来不用换奶粉,安心,可以好好工作了。”
越过她在主楼看过的那一页,左溪月翻到下一页,看见了本子上的第二句话。
她又翻回到上一页,对比了一下,字迹相同,是同一人写的。
是谁呢?
是谁在乱画草稿的时候,偷偷惦念着“溪月”的健康?
左溪月心中已经有了猜测的人选。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她识图搜了搜本子的封面,果然搜到了。
本子上的那串英文是一个小众奢侈品品牌,而这种小本子,是品牌从前的新年套装赠品系列,不过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停止生产售卖了。
左溪月去看了看品牌官网,发现这个牌子卖的基本都是女装。
她几乎已经确定了本子的主人。
左溪月耐下性子,继续往后翻。
后面的几页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简笔画,偶尔夹杂着“溪”、“月”之类的字眼,不用看也知道写的是她。
再往后,才陆陆续续出现文字。
“这里真无聊,溪月快长大。”
这句话写得更随意了,旁边画着凌乱的线条,写完还多此一举地在上面涂了几条黑线,落笔人似乎很烦闷的样子。
即便作为局外人,没有亲身体验过原主的童年,左溪月也能从这三言两语里读出本子的主人对原主的重视。
她今天在主楼里看见了零星几张关于原主父母的照片,但这些照片都放在角落里,又小又糊毫不起眼,如果不是她今天有意观察,恐怕根本不会注意到。
左溪月回忆了一下,照片里搂着原主的女人身量小巧,长相柔和,气质也十分温柔。
她甚至能想象出左母写这些东西时纠结又温柔的样子。
不过这些没什么意义的碎碎念,真的有必要藏那么深吗?
左溪月不信。
她继续向后翻,翻过几页没什么营养的碎碎念后,目光突然一顿——
“姓左的不喜欢女孩。”
这句话后面画着一个生气的表情。
原主的父亲……不喜欢女孩?
左溪月讽刺地撇撇嘴,因为不喜欢女孩,所以左漾才会出现,对吧?
她翻到下一页,脸上的讽刺却骤然凝固。
这次的笔迹很认真,一笔一划都力透纸背,然而上面的字却让左溪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姓左的永远都不会再有孩子了,永远,永远,永远。”
后面甚至画了一个笑脸。
左溪月朝后翻了几页,薄薄的本子已经见了底,本子的最后,写着:“溪月两岁生日应该送什么?算了,明年再说。”
两岁生日?明年?
也就是说,那时候她也才一岁多?
左溪月想到什么,赶紧放下本子,搜索了一下左父去世的时间,却发现他并不是在原主一岁多离世的,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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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主五六岁时才去世。
刚好符合左漾的年纪。
不过——
左溪月把一张陈年旧新闻的截图放大,逐字逐句看下去:
“左先生意外车祸,□□血肉模糊,据知情者透露,恐怕要面临截肢风险。是不是前阵子左家千金周岁宴风头太过遭反噬呢?只能说,凡事都要低调……”
周岁宴?
永远都不会有孩子了?
血肉模糊?截肢?
左溪月退出界面,捧着这本小小的草稿本,脑子里温馨的画面分崩离析,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红,还有站在血渍中安静写日记的女人。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
怪不得原主把本子藏那么深,原来是家族秘辛。
左溪月很轻易就接受了这件陈年旧案,并偷偷感谢左母的狠心,才能让她成功坐上继承人的宝座。
她都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要和一堆兄弟姐妹挣遗产,游戏的难度会提高多少倍。
而现在,她只需要处理左漾一个。
慢着!
想到这里,左溪月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如果本子上是实话,如果左父在她一岁多就丧失了生育功能,那么,比她小了五六岁的左漾是哪里来的?
他真的是左家人吗?
左溪月双手合上本子,猛地站起来,大脑飞快转动。
她不是没怀疑过左漾的身份,但之前是因为她对这里毫不了解,再加上左父左母去世太久,早已死无对证,再加上身边所有人都表现自然,所以她才没多想。
但如今,她可真的要好好查一查左漾了。
说干就干。
左溪月立即给雷娜发去了消息,询问她能不能搞到左父左母现存基因样本。
雷娜的背景她查过,祖上三代都干干净净,平时除了偶尔被叫来上班,剩下的时间就是宅家、养鸟、打游戏,别说有没有与可疑人员接触了,她甚至都不和人接触。
“你要那个干嘛?”雷娜秒回。
左溪月想了想,没把话说死:“没什么,只是想看看样本还在不在,顺便拿来和左漾做个对比。”
雷娜依旧秒回:“你是说他吗?”
她发来一张照片,照片是偷拍的,一个男生坐在角落,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毯,半张脸都埋进毛毯里。
但左溪月还是凭借露出来的半张模糊侧脸辨认出了那是左漾。
“你们为什么在一起?”左溪月皱眉,有些疑惑。
雷娜笑嘻嘻:“别误会,我不参与任何麻烦,他是自己跑来的看病,高烧将近四十摄氏度,问他怎么回事也不肯说。”
“不过他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所以我把他丢给助手配药去了。放心,都是便宜药,贵的留给你用。”
……这话怎么听着不像好话呢。
左溪月心里倒是清楚左漾为什么发烧,但她也不会说的。
这样丢人的事,就让他自己承担后果吧。
左溪月把话题拉回正轨:“说正事。”
“刚好他在你那,你取他的样本,明天拿去做对比,做完有奖金。”
等了一会儿,雷娜才不急不慌地回复:“那真是亏大了。”
左溪月扣了个问号:“怎么了?”
雷娜说:“你不记得了吧,他刚进庄园就做过亲子鉴定了。”
27. 盗窃
“或者换一种说法,”雷娜继续说,“他就是凭借那张亲子鉴定报告走进庄园的。”
“不然你以为你和管家是吃素的,会随便让人改姓住进来吗?”
左溪月原本激动的心情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她盯着眼前的小本子,又看看雷娜发来的消息,若有所思。
两边相互矛盾,就代表一定有人说了谎。
“没关系,按我说的做,再做一次亲子鉴定,费用我包,事成有奖金。”
想了想,左溪月还是把事情交给雷娜,让她做一次对比。
既然分不清本子和亲子鉴定谁说了谎,那就让她来当这个裁判。
“行呗。”
雷娜比了个OK的手势,又说:“不过他已经离开了,取样本的活我干不了。”
左溪月也回了个“OK”。
左漾最爱往她跟前凑,取样本轻轻松松。
这件事到底是告一段落了,左溪月想了想,抽出书架最底层的一本书,把小本子夹在里面,又把书塞了回去。
很隐蔽,应该不会被别人发现。
她现在倒是理解原主为什么要把这本本子藏得如此隐蔽了,或许她也对左漾的身份起过疑心。
左溪月摸了摸自己额头上已经快要消失的伤痕——
那么,她的“自杀”,与左漾有没有关系?
“叮”,手机提示音拉回她的思绪,左溪月捡起手机,竟然是江天雅的消息:
“池远真住院了。”
消息后面跟着三个龇牙笑脸。
左溪月惊了一下:“你打的?”
江天雅先是发了三个句号,然后才认真回复:“我进门的时候他衣衫不整的,我才骂他两句他就晕了好不好,医生也支支吾吾不肯告诉我。”
“所以呢。”左溪月想不通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如果她和江天雅是闺蜜,她还能觉得江天雅是来分享生活的,但实际上她们的聊天记录少得可怕,见面时的样子也并不太熟络。
左溪月还能记起初见时,江天雅毫不遮掩的嘲弄。
江天雅继续龇牙笑:“所以我家老头子让我给他赔罪。”
赔罪,然后呢?
左溪月想到池远真,翻了个白眼,问她:“你同意了?”
“当然啦。我确认过了,池远真打一晚上点滴就没事了,所以我决定明天就赔罪。”
江天雅还是发龇牙笑的表情,左溪月却从她的消息里读出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想怎么赔罪?”她直觉江天雅没那么善良。
“池远真大病初愈,我要组局请他骑马,他从前不是差点被马踩死吗?那我就当个好心人,教他骑马喽。”
左溪月没骑过马,城市的土地寸土寸金,以她的消费水平,根本接触不起这样昂贵的娱乐。
“要是能联系上池远檀就好了,他骑得比池远真好,长得也比池远真好,如果他在场,池远真肯定气死了。”江天雅说。
左溪月愣了一下,她没办法把负一楼整天窝在黑暗里的池远檀和马背上的人联系在一起。
他看起来更容易被马踩死。
“所以你会去的吧,”江天雅话锋一转,露出了真实意图,“我家新马场,你还没来过吧?”
左溪月犹豫,她不会骑马,不是很想参加那么危险的活动。
“你忘了我也大病初愈吗?”她模棱两可地说。
江天雅像是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连发两条新消息过来:“初愈也是愈,明天等你。”
“对了,我还有池家人的大瓜,不来不说。”
左溪月没被吊起胃口,池家那副混乱样子,出现再多的瓜她都不觉得奇怪。
但是,能让池远真出丑,她乐意之至。
必要的话,她不介意“助纣为虐”,教训教训他。
至于自己,她又摸了摸额头上的伤痕——她是病人,病人不骑马,很正常吧?
神清气爽,左溪月走出房间,终于可以放松地洗澡休息。
耽搁了这么久,不知道水还热不热了。
不过左溪月还没来得及进浴室,目光就被门口的门神吸走了。
左溪月看向站在门口的岁樟,有些惊讶:“你怎么还在?”
岁樟正背对着大门站得笔直,闻言转过身,明显疲惫的脸上挤出微笑:“怕您需要我做事,就直接在这等您了。”
“不用,”左溪月觉得他奇奇怪怪的,“你去休息吧。”
漫长的沉默后,门口的男人微微鞠躬:“……是。”
他到底怎么了?左溪月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但没放在心上。
“哦,不对。”
她忽然想起什么,叫住准备离开的岁樟:“我想起来了,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
岁樟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脚边:“您说,什么事?”
“你还记得我的药膏放在哪里了吗?明天我要出门,今天还得再涂一次药才行。”左溪月拍拍脑袋,原地转了一圈。
她出门前就找过一次药膏,只是没能找到。
东西是岁樟放的,自然要问他。
岁樟听了她的话,沉默良久才缓缓抬起视线,一双黑眼睛与她对视:“药膏……我知道在哪里。”
“那就拿出来吧,替我上个药。”左溪月直视回去,却发现岁樟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怎么给人一种……非常心虚的感觉?
左溪月不希望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下结论,她按下心里的猜测,安静等他动作。
谁料岁樟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大门传来“咔哒”一声上锁声,左溪月下意识警惕,第一时间打开手机,把手指放在黎默的电话上。
岁樟也许没注意到她的动作,从进门的那刻起,他的头就没抬起过。
“药膏……”
他断断续续开口:“药膏不在这里。”
左溪月挑了挑眉毛,听到这句话,她心里就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不是说放进冰箱了吗?我的药膏不在我的卧室,那它去哪里了?”她双手抱胸,假装好奇地问。
岁樟抬起眼睛看她一眼,又偏过头去,他的耳根红透了,嘴唇却泛着苍白,大概心里已经窘迫得不行了。
就在左溪月等他回答的时候,岁樟却忽然双腿一屈,跪在了门后。
左溪月盯着他的膝盖,他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左溪月视线转到他的侧脸上,笃定地开口:“你偷了我的药。”
岁樟咬了咬唇角,把脑袋转回来,却不敢抬头看她。
沉默几秒,他才抬头,眼神不知落在何处:“……对不起。”
“哈。”
左溪月扯起一边唇角:“我需要你的对不起吗?你知不知道偷盗是多严重的罪?尤其是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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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樟点头:“我知道,刚进庄园的时候,管家就强调过,庄园内的一切属于您,哪怕是一草一木,都不允许私自占用,更不允许带走。”
管家还说过这么悦耳的话?左溪月思绪跑远了一瞬。
“所以你是明知故犯。”她回过神,陈述事实。
岁樟还是低头:“对不起,您可以罚我,怎么罚我都可以,但请您不要告诉管家。”
左溪月一阵无语,几乎要气笑了:“你还提上要求了?”
说实话,她不在意一盒药的去向,她只是不能接受别人偷她的东西。
今天偷药,明天就可能偷金子,如果放任他留在这里,说不定哪天就把她的卧室搬空了。
她可没忘记自己要守住左家财产,如果被这种破事耽误了游戏进程,那她才要跪了。
“不是要求,是乞求。”
岁樟沉默一会儿,把身子伏低了一些,声音也变得平稳不少:“是岁樟在乞求……主人。”
左溪月脸上的怒色裂了条缝。
“你……”
她揉揉眉心:“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又喊上主人了。
“主人,”岁樟伏在地上,“岁樟乞求主人再给我一次机会,药膏的钱我会补上,以后我一定不会再犯,希望主人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站起来。到我面前把事情解释清楚。”
左溪月闭上眼睛,她没有让人跪趴在地求饶的习惯。
岁樟没有动,只是重复道:“乞求主人不要上报管家,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满嘴管家,”左溪月开始不耐烦了,“你要不要猜猜看这座庄园姓什么?!”
话一出口,左溪月自己也愣了一下。
“我……”
她想解释,又觉得没必要,于是换了个说法:“我说,让你站起来,到我面前解释清楚,如果你还是不听,那我就让管家来解决这件事。”
果然,搬出管家有奇效,岁樟虽然还是磨磨蹭蹭的,但至少真的动起来的,不像刚才一样视她为耳边风。
左溪月心里莫名不爽。
岁樟老老实实走到了她跟前几步远,低眉顺眼地说:“这里是左家的庄园,您是这座庄园唯一的主人。”
好干的马屁,左溪月冷冷看他。
岁樟没等到她的回答,抬眸看她一眼,又低下头解释:“只是管家负责下人的任免,又是个铁面无私的人,所以我才不希望您告诉管家。”
“你的意思是,我就不是铁面无私的人了?”
左溪月无情嘲讽他:“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值得我为你徇私?你以为管家能让你失去工作,我就不能吗?”
“您当然能。”
岁樟盯着她的眼睛,在她面前再一次缓缓下跪,顺滑的西裤被他撑起,服帖地包裹住他的躯体,年轻男人的肢体总是流畅而有弹性,膝盖陷落在地毯上,压出一个小小凹坑。
不过这次左溪月没让他如愿跪下,岁樟刚跪了一半,她立即眼疾手快地扯住他的手臂,阻止他下跪。
“我说了,”左溪月甩开他的手,“站着,向我解释清楚。”
岁樟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是红的,但他的眼神格外清澈,左溪月一低头就能从他的眼珠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他保持半跪的姿势,凝视着左溪月,然后缓缓抬手——
解开了衬衫最顶上的纽扣。
28. 认错
左溪月注视着他格外缓慢的动作,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嘲笑:“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岁樟不说话,只是继续解扣子。
衬衫扣眼很小,他又没法看见那颗扣子,只能半跪在她身前,扬起下巴,把脆弱的脖颈暴露在外,几根修长的手指慢慢摸索着领口。
也许是紧张,也许是心虚,他的喉结时不时滚动两下,屈起的指节不小心擦过喉结边缘,喉结便滚动两下。
左溪月真有些想笑了,她干脆坐下,好整以暇地看他表演。
她猜他在等她叫停,那她偏不叫,就让他脱,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岁樟解完最顶上的一颗扣子就松开了手,左溪月见状一挑眉毛:“怎么?勒脖子了?还是热了?怎么不继续了?”
岁樟松手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重新抬起手,摸上第二颗纽扣:“您如果想看,我……”
“行了。”
左溪月嗤笑:“我可没说,是你自己上来就脱。现在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了吗?”
“嗯。”
岁樟点点头,用两根手指拨开衣领,露出一片锁骨。
“我今天去医院看我妹妹了。医生告诉我,她下床的时候身边没人扶着,摔伤了胳膊还有两条腿,膝盖又青又紫。”
“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刚好又发病了,疼得神志不清乱抓人,您看,这里就是她抓伤的。”
他抬起头,挺着胸膛露出锁骨上的抓痕,左溪月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脖子和锁骨上的确分布着几条长短不一的指甲印,最长的伤口的已经结痂了,当时应该被抓出血了。
左溪月想起刚才在他手臂上看见的那些抓痕,心里也了然了。
她也有过类似经历。
左展星最开始发病的时候没钱住院,疼得受不了,就抓左溪月的手臂,把她抓得满手臂伤口。
不过从那之后,左展星好像就也再没留过指甲了。
“这就是你偷我药的原因?”左溪月抛开现实世界的记忆,开门见山地问他。
岁樟沉默几秒,缓缓点头:“是。收到消息的时候,我正为您涂完药,想到她的病情,才会一时鬼迷心窍拿走了您的药膏。”
“那你好可怜啊。”左溪月说。
岁樟愣了一下,似乎不相信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了,一直低垂的脑袋也不由自主抬了起来。
见他看向自己了,左溪月微微一笑,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子:“袖子卷起来,我记得你手臂上也有抓痕?本来还以为是猫抓的呢。”
“啊?”
岁樟还是愣,手下意识开始卷袖子,却又回过神来:“您……不生气吗?”
左溪月摇摇头,一脸诚恳:“又是妹妹生病,又是自己受伤,你把自己说得多可怜啊,我又怎么能指责你呢?”
听着听着,岁樟的脸就白了。
“对不起,”他放下袖子,“是我的错,主人可以随意责罚我。”
“那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左溪月起身走到他身后,单手撑着桌子,漫不经心地俯视半跪在地的男人。
岁樟下意识要扭头看她。
“不许回头,”左溪月命令,“回答我,你错在哪里?”
被命令的岁樟不再回头看,他在地上跪得笔直,薄薄的衬衫布料在灯光下透出内里若隐若现的腰背,他的腰略有些窄,但幸好肩膀直而宽,并不显得瘦弱。
“我错在,不该偷主人的药,也不该在被发现后试图得到主人的怜悯,以此逃避惩罚。”
左溪月神色淡淡,她能从岁樟的语气中听出那么一分一毫对她冷血无情的不满,但她并不在意。
“你只说对了一半。”
她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怜悯中夹杂着嘲弄,这也是她选择站在岁樟背后,不让他看见自己的原因。
她问:“你知道除了偷盗和耍心眼,你还犯了什么错吗?”
“岁樟求主人明示。”
左溪月声音是冷的:“我问你,你为什么选择偷,而不是直接向我要?”
岁樟沉默两秒:“……因为,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想到那么多。”
“错。”
左溪月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你明明是想了太多,所以才会选择偷东西。”
她拉出一把椅子坐下,单手撑着脑袋,语气淡淡:“我会缺那瓶药膏吗?我会舍不得一瓶用过的药膏吗?”
“别忘了,我刚送过你价值更高的围巾。”
——虽然那玩意是商之绪出钱买的。
“但你没有选择开口问我,而是越过我,在我的卧室里直接偷走了那瓶药……”
岁樟忍不住偏了偏脑袋:“我……”
“不要急着狡辩,”左溪月打断他,“我可以姑且认为你是情况紧急,来不及向我报备。但后来,从你拿走药,到你用完药,再到最后我回到这里,你都没有提起过一次关于药的下落,直到我发现不对劲。”
“你是不是在赌,赌我东西太多,赌我记性太差,根本不会记得这里丢过一小瓶药。”
“……不是,”左漾嗓音发颤,“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一直守在您门口,但我不知道……”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想赌这件事不会被发现。”左溪月揭穿他。
如果是原主在这里,或许真的不会发现那么一小瓶药,但不好意思,她也当了二十几年穷货,这么贵的药膏,她怎么可能记不住?
左溪月继续说:“不论是不问自取,还是事后隐瞒,都代表你犯了一个大错误。”
“什么错?”岁樟声音反而平缓下来了,似乎已经认命。
左溪月反而不说了,她揉揉脑袋:“起来,给我倒杯水吧,我说累了。”
“……是。”
岁樟慢慢站起身,他的膝盖在地上跪了太久,走路时明显有些一瘸一拐,左溪月看在眼里,并不心疼。
地毯铺的那么厚,跪不疼他。
他先是从柜子里拿出几张湿巾,仔细擦了擦手指,就连指缝都用湿巾揉搓了一遍。
岁樟擦完手,默默扔掉了用过的湿巾,然后才取了一只玻璃杯走向饮水机。
“这也是你的培训内容吗?”左溪月起了点好奇心。
岁樟捧着装了温水的杯子,泛红的脸上带着茫然:“什么?”
左溪月指了指垃圾桶,她说的是他时刻记得擦手的行为。
“并不是,”岁樟朝她走来,“但管家的确说过,为您做事要注意卫生,一旦发现有人不讲卫生,就绝不留下。”
看管家一丝不苟的样子也知道他是个洁癖,左溪月点点头,接过水杯。
她抿了一口,然后皱起眉头,放下了手里的玻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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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樟就站在她身前,眼神时刻注意着她的动作,见左溪月不喝,开口问:“怎么了?是水温不合适吗?”
“没事,”左溪月摇头,“我润润嗓子而已。”
她只是单纯不爱喝温水。
岁樟看了眼满满的玻璃杯,没说什么,他后退几步,再一次准备下跪。
左溪月见状,忍不住捂脸叹气,最开始见他下跪,她心里多少还是觉得尴尬的,但被他连跪几次,左溪月已经尴尬不起来了,她只觉得无奈。
黑色西裤绷紧,柔软的布料显现出年轻男人腿部的线条,而那微弯的膝盖,已经逐渐落地,即将接触到地板。
然而,一只穿着拖鞋的脚踩住了他的膝盖,阻止他跪下去。
左溪月从长裙中伸出一条腿,柔软的拖鞋底踩在岁樟下压的膝盖上,轻轻踹了一下。
“我说了,站着说话。”
她踢了踢岁樟的膝盖,在他直起身后才慢慢收回脚,拖鞋却因此滑落,掉落在二人中间。
左溪月没当回事,她收回脚,白皙的脚重新被黑色长裙遮挡,裙摆在岁樟眼前晃了几下,一切就归于平静。
“好了,现在来说说你犯的大错吧。”
左溪月指甲敲了敲侧脸,用声音唤回岁樟的思绪。
他眼神飘忽,不知道在看哪里。
“……是。”岁樟回过神,站在原地点了点头,像罚站的学生。
哦,他好像确实还是个学生。
左溪月是坐着的,她需要抬头才能看见岁樟的脸,但仰视并不会让她失了气势。反而,自下而上的视线能让她将面前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俯视她的岁樟,则成了被凝视的对象。
“说实话,这瓶药对我而言不算什么,它甚至连立案的金额都达不到。”
左溪月说:“你真正的错误不在于偷东西,而是——”
“看不起我。”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一出,空气立即陷入沉默,岁樟脸上的表情也难看了起来。
“我没有,”他试图解释,“我只是……”
“你会去偷管家的东西吗?”
左溪月突然打断他,笑着问。
岁樟愣了一下,随后垂下眼睛:“为什么这样问?”
“你不会偷,因为你知道,管家很敏锐,脾气也……一言难尽,所以你不会偷他的东西,不管这个东西有没有价值。”
左溪月没有被他的问题打岔,她自顾自地说:“所以我说,你看不起我,你觉得我不会发现,或者说,你觉得你能承担起被我发现的后果。”
她一半是说给岁樟听,另一半则是说给自己听的。
左溪月在想,是不是她需要向管家看齐,严格一些、不近人情一些,才能更好地树立左氏唯一继承人的威严?
“不是。”
岁樟突然打断她。
左溪月思绪回笼,好笑地看着他:“那是什么,你说说?说不定说得好听了,我就不追究呢。”
——骗他的,她怎么可能不追究。
岁樟没有急着说话,而是蹲下身,捡起那只无人问津的拖鞋,然后轻轻在她脚边跪下,捧起她的裙摆。
“是因为,您是个善良的人。”
柔软的拖鞋重新套在她脚上,而为她穿上拖鞋的手却没有离开。
修长白皙的手指探进黑色裙摆,慢慢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