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听话的[姐狗]》 第1章 第 1 章 榕溪镇,位于西南边陲,气候适宜,地处偏远。 迟昭在村子里租了一间农家小院,已经在这儿住了一年半。 这间小院是村里走出去的第一位大学生回乡修建的,本来是给父母养老的。 奈何常年侍弄土地的父母身体早已透支,没享福多久就相继离世。 院子就这么空了下来。 迟昭不信什么鬼神,一个人住了进来。 院子荒废已久,杂草丛生,唯有一颗梨树倔强的活着。 住进来以后,迟昭有幸看了两个春天的梨花。 在这院子里,迟昭发掘了一些新的爱好,比如爬树。 正值早春,梨花开得洁白而盛大。 迟昭坐在两根枝干的分叉处,背倚着树干,偶尔凉风吹过,细小的白色花瓣随风飘远。 迟昭顺着花瓣飘落的方向看去,突然瞥见一位青年在小院门口徘徊。 白色衬衫的青年,腰背挺直。 从迟昭的角度望去,他额前碎发随风而动,偶尔袒露出好看的眉眼。 他鼻梁高挺,身材颀长清瘦,白皙骨感的右手正半举着,似在犹豫要不要敲门。 迟昭整个人隐匿在树上,肆无忌惮地观察着这位“闯入者”。 她眼前一亮。 小镇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张极品的脸。 叩叩—— 小院的木门被敲响。 迟昭对着小院门口喊了声“进来”。 嘎吱一声,青年推门而入。 农家院子不算小,岑述白进门后,却没见着人。 正张望之际,忽听得左前方传来一声“这儿呢”。 岑述白抬头看去,瞧见一个年轻女人在树上,正好整以暇地看向他。 岑述白抬步来到梨花树下。 他抬头:“你好。” 树上的女人没有要下来迎客的意思,反倒坐在树杈中间,悠闲地晃着腿:“你好呀~” 女人婉转的声线像丝线钻入岑述白的耳朵,耳廓竟开始微微发热。 岑述白捏了捏不争气的耳朵,开门见山问她:“小满妈妈你好,我是新来的数学老师岑述白,今天是来家访的。” 妈妈? 这呆头鹅竟然以为她是杨小满的家长? 杨小满是邻居家的小孩。 这小姑娘单亲家庭,极爱交朋友,性格也活泼可爱。 迟昭刚到这儿来时,小姑娘就很喜欢迟昭,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两人还挺聊得来。 她妈妈杨明莉也热情,得知迟昭一个人住,时常给她送些自己家种的瓜果蔬菜,下班回家顺便把迟昭的快递从镇上小卖部带回来。 一来二去,迟昭跟邻居母女俩也就熟悉了起来。 单身带娃不容易,杨明莉在隔壁镇上一家工厂上班,三班倒,很难同时兼顾孩子的生活和学习。 所以杨明莉不在家的时候,杨小满放了学就来迟昭这儿写作业。 最近杨明莉上晚班,家长不在家。 杨小满估计是直接给这位新老师说了迟昭家的地址,老师才误会了她和小满的关系。 迟昭暗暗冷哼,就算她比这位老师大上几岁,也不至于有个10岁大的小孩吧! 他这什么眼神儿? 迟昭没出声,岑述白接着说:“小满妈妈,孩子的学习需要老师和家长共同努力,所以…” 迟昭双手撑在腿侧,肩膀微微耸起,饶有兴致地低头打量着树下的人:“你就是小满说的小白老师?” 岑述白沉默了一瞬,才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嗯。” 走近了,迟昭打量得更加明目张胆。 这张脸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少年的清朗气质尚存,却已初具男人的轮廓。 身高已直逼院门顶框,就是不知道身材怎么样。 迟昭勾唇:“你不喜欢这个称呼?” 岑述白掀开眼皮,望向树上那双戏谑的眼睛。 只见她一身浅棕色的棉麻长裙,质感轻盈,裙摆随风而动,光洁修长的小腿晃晃悠悠… 匆匆一眼,岑述白挪开视线。 岑述白收回视线,轻咳一声:“我是来跟您聊小满的学习的。” “好呀,小白老师想怎么聊?” 一直仰着头也挺累的,这样聊天也很奇怪。 岑述白紧了紧背包的带子:“要不您先下来?” 迟昭冲他招招手:“小白老师,你过来一点。” “嗯?” “这树这么高,我跳下去,万一扭了脚怎么办,小白老师能不能接住我?” 岑述白收起礼貌的笑:“那你怎么上去的?” 迟昭可怜兮兮的:“骑虎难下嘛,小白老师帮帮我吧。” 岑述白环顾四周,还是觉得不妥,有些不耐烦:“我去找凳子或者梯子吧。” 真是不解风情。 迟昭撇撇嘴,将裙摆打了个结,慢慢转身面对树干,手抓着枝干,光脚蹬在主干上,准备直接往下跳。 突然的行动打了岑述白一个措手不及。 他来不及反应,一个大跨步向前,伸出左手搂住膝弯,右手扣着腰将人带了下来。 身后年轻的身体蓬勃而有力,迟昭手上泄了力,整个人落入岑述白的怀里。 她顺势勾住他的脖颈,贴近:“我就知道小白老师不会不管我的。” 迟昭凑近了看,这男人不仅五官长得好,肌肉还挺紧实,肩膀宽阔有力,抱住从高处跌落到他怀里的她也毫不费力。 倒是生了一副好皮相。 岑述白这条件,在迟昭以往见过的演员或模特里也算得上是极好的。 更让迟昭满意的是,他的气质很独特。 这个男人身上带着些天然的矛盾感。将成未成的半熟气质,故作冷峻的清冽眼眸,还有一缕不易察觉的愠色。 青涩和深沉竟然在他身上结合得浑然天成。 杨小满说,在学校里,不管年长的校长老师,还是未成年的学生,都管这位新来的年轻教师叫“小白老师”。 小白这个称呼,听起来可爱又年轻,老师又象征权威。 倒跟他的气质挺搭。 果然没有一个称呼是瞎起的。 岑述白从迟昭打量的眼神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小白,不仅因为这像个狗的名字,更因为他不喜欢被人认为他不成熟,担不了事。 但迟昭不信邪,非得当他是性情温顺纯白可爱的萨摩耶,还想撸他毛茸茸的脑袋。 她赖在他身上,也不说下去,就盯着他看:“小白老师耳朵怎么红了?” 她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就扑洒在耳边颈侧,岑述白别扭地扭开脸。 迟昭见了轻声笑着,岑述白这才意识到自己明明可以先放开她的。 他更显窘迫:“下来。” 岑述白微微弯腰,迟昭搂他更紧:“我没穿鞋。” 女人的声音婉转动听,在耳边萦绕,搂在颈间的柔软的手快要抚上他的耳际。 岑述白要是还不知道她是故意的,就太迟钝了。 校长曾特意嘱咐过岑述白,杨小满是单亲家庭,跟学生沟通时要多注意措辞。 可这杨小满的家长未免也太肆无忌惮了。 这才第一次见面就如此孟浪,他还是以老师的身份来家访的。 岑述白冷脸将人放下,避嫌地退到院子里。 玩脱了! 迟昭收起调笑,赤着脚欣欣然回屋里穿好鞋。 岑述白等在院子里,脊背挺直。 听见身后有浅浅的脚步声,他转身问:“小满妈妈,现在能聊了吗?” 这称呼还真是新奇。 迟昭笑着应下来:“能啊。” 小院凉亭有张木桌,平时迟昭会在这儿泡茶。 她引导岑述白落座,给他倒了杯茶。 天青色的茶杯温润如玉,捏着杯子的手纤细白嫩,皮肤细腻光滑,看着完全不像是有这么大孩子的人。 岑述白来榕溪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他听说这边结婚早的女孩子很多,年轻妈妈的例子并不少见,他也就没多想。 正事要紧。 岑述白郑重其事地开口:“小满妈妈,我这次家访,是想跟您沟通杨小满的学习情况。” “小满这个年纪,学习课本上的知识很重要。鸡兔同笼是很经典的题目,是小朋友学二元一次方程很重要的环节。您教小满的方法是很好,但不利于她掌握课本上的知识。” 被赋予“家长”重任的迟昭歪着脑袋:“我教她的方法算得更快呀。” “是。但数学是一门循序渐进的学科,基础知识的学习都是很重要的。” 还挺坚持。 迟昭默默记下:“好吧,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话有跟家长“告状”的嫌疑,岑述白顿了顿,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后说:“杨小满喜欢画画,家长可以安排课外培训,不要在课堂上画画。” “她画什么了?小白老师觉得她画得怎么样,有没有天赋?” 这是重点吗? 岑述白家访经验虽然不多,但像迟昭这样的家长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对老师提出的问题一概不理会,还另有自己的理解。 这人脑回路实在清奇,岑述白不得不提醒迟昭:“小满妈妈,我在说孩子的学习成绩…” 迟昭早就注意到了小满的数学成绩有些差,但她没觉得是件多大的事。 她觉得,学习是需要天赋的,而小满的天赋在绘画上,人只要有一个擅长的技能就不至于饿死。 “没想到小白老师这么年轻,想法却这么死板。小满喜欢艺术,数学这种严谨的学科可能并不适合她。” “就算杨小满有些绘画的天赋,但天赋到有所成就是需要大量的金钱来堆砌的…” 话刚说出口,岑述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迅速止住了话头,聊起别的:“我虽然不是正式的老师,也不喜欢用分数来评价一个学生。但是我知道,像小满这样的孩子,应试教育是她们走出去最简单最直接的途径。” 其实岑述白以前也不懂这些道理,是他到了学校以后,校长告诉他的。 他在学校和镇上观察了几个月,发现确实如此。 所以他对杨小满这样明明聪明却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的孩子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惋惜。 这新来的老师看着年轻,对学生倒是很负责的。 迟昭陷入深思。 她没想过这些。 天赋是上帝给少数人类的礼物,这十分难得,迟昭觉得辜负天份实在可惜,可她忽略了不是所有人都有追求梦想的底气。 岑述白接着说:“走出去才有更多机会,光有天赋是不行的。” 旁的话也不必多说,迟昭是个聪明人,岑述白相信她能想明白。 迟昭难得认真:“好,我明白了。谢谢老师跑一趟。” 迟昭对自己的称呼已经“小白老师”变成了“老师”,岑述白知道她听进去自己说的话了。 他面上不显,心里还是很欣慰的。 目的达成,岑述白也得走了。 已近傍晚,迟昭有心留客:“小白老师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 岑述白眉心一跳,这称呼怎么又变回去了。 “不用了,谢谢。” 迟昭也不多留,送岑述白出了小院的门,岑述白客气地让她留步。 迟昭又跟着走了几步,岑述白狐疑地看了她好几眼。 两人前后脚一直走到院墙下,岑述白终于停下来:“您有话直话。” 傍晚的风吹得人很舒服,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梨花清香。 迟昭就那么看着岑述白,风把她的裙摆吹得摇曳生姿。 她问:“小白老师有女朋友吗?” 第2章 第 2 章 一树梨花下,迟昭问岑述白:“小白老师有女朋友吗?” 突兀的发问让岑述白捏紧了书包背带:“这跟本次家访无关。” 迟昭了然:“哦,那就是没有。” 迟昭歪了歪脑袋去看他,岑述白被戳穿心思似的,不自然扭开脸,不去看她玩味的眼神。 他这纯情少男怀春的表情,更是坚定了迟昭的想法。 迟昭长得漂亮,很漂亮。 她个子高挑,肌肤胜雪,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慵懒的微卷发如同她眼睛里不经意流露出的好奇与撩拨,跟初生的杨柳枝拂过湖面似的,在岑述白心间掠起涟漪。 岑述白却没把她的话当真。 从他一进门开始,迟昭就表现得对他很感兴趣。 但感兴趣不代表喜欢。 她显然只是把自己当真是一种猎物,逗着玩儿罢了。 像是要验证岑述白的想法似的,迟昭掏出手机,拿在手里晃了晃:“那能留个联系方式吗?” 岑述白想也没想就拒绝:“不合适。” 岑述白作势要走,迟昭拽住他的袖子:“您想哪儿去了,您是老师,留个联系方式也方便交流小满的学习情况。” 岑述白一时语塞,尬红了脸:“那我扫您吧。” 叮咚一下扫了码,验证信息发送过去。 迟昭亲眼见到岑述白给她的备注是“杨小满妈妈”,不由得觉得好笑。 她侧身让出一条路,晃了晃手机,上面是跟他的聊天界面,两人刚交换了姓名和号码。 “以后多联系啊,小白老师。” 岑述白的脸由红转青。 这女人,正经不了一点儿! 现下正值放学的时间,不远处有村里的阿姨接孩子放学回来了。 老老少少一行人,几个小孩子跑在前面打闹,阿姨们就跟在后面说说笑笑。 迟昭注意到不远处几位大姐背着小孩的书包,装作不经意地往他们这边看了好几眼,手上比比划划,撇着嘴角在说些什么。 说着说着,又往她这边看一眼。 迟昭低头无奈笑笑,扭头对岑述白说:“小白老师还是先去家访吧,再待下去怕是要坐实小白脸的身份了。” 岑述白不明白迟昭态度为何转变这么快:“什么意思?” “去吧,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岑述白将信将疑地跟上刚刚那几位阿姨,他还得问问路才能找到另一位学生的家。 岑述白腿长走得快,很快就跟上了。 没等他主动打招呼,其中一位阿姨跟刚看见他这个人似的:“这不是新来的老师吗,你怎么到我们这边来了?” 岑述白堆起一个礼貌的笑:“阿姨你好,我是来家访的,请问李欣家在哪儿?” 阿姨指了指右前方一个方向:“那个平房就是。” “好,谢谢…” 阿姨完全不在意岑述白的客气,努着下巴朝迟昭的院子望去:“老师去那儿做什么?” “家访。” 另一个阿姨啧了一声,紧接着说:“你别跟那个女人走太近。” 岑述白一头雾水:“为什么?” “老师还没结婚吧?” 岑述白不答。 另一个阿姨帮腔,捂着嘴小声说:“去年春节,有个开豪车的男人来找她,几百万的车呢,她不简单的。” 男人?前夫? 岑述白甩了甩脑子里的杂念,有男人来找她关他什么事。 不过岑述白总算明白迟昭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摇头叹息,觉得村里这些闲言碎语太过捕风捉影。 阿姨们见岑述白不信,觉得他已经被那个女人勾住了,语重心长地劝导:“老师你还年轻,别被她迷惑了。” 岑述白敷衍地笑笑:“阿姨们,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 迟昭的话说得没错,他不能再听阿姨们说下去了。 他要再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在这个村子里的形象,就是迟昭的裙下之臣了。 * 学期过半,除了挨家挨户家访,学校惯例要开一次家长会。 岑述白刚来,还没主持过家长会,就跟着另一位教语文的朱老师一起,做些协助工作。 上午10点,第二节课结束,学生们被支到操场自由活动,把教室空出来开家长会。 榕溪镇下辖六个村,附近的学生都在这里上学。 近几年,稍微有点能力的年轻人都把孩子接到县里或者工作的地方去上学了,留在镇上上学的孩子不多。 杨小满所在的四年级勉强还能凑够两个班级,低年级的只有一个班。 杨明莉上班虽忙,但一般不会缺席学校的家长会。 无奈最近厂里工期紧,实在没请下来假,她一个人带孩子,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只好请迟昭帮忙。 迟昭欣然应承下来。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去学校了,之前学校搞一些趣味运动会、六一儿童节表演什么的,杨小满也邀请迟昭去参加过。 迟昭一直睡眠不好,经常失眠,为了家长会,她调了好几个闹钟,才在家长会开始前踩点到达教室门口,正好碰上岑述白和朱老师。 朱老师是杨小满的班主任,早就见过迟昭,并且对她印象深刻。 她手里捧着试卷和笔记本,冲迟昭努努下巴:“来了?” 迟昭轻挠下颌,有些不好意思:“嗯,差点迟到。” 朱老师无奈地嗔怪:“下次注意。” “一定。”迟昭嘿嘿笑着,突然偏着脑袋去看朱老师侧后方的岑述白,饶有兴趣地打量他,“好久不见呀,小白老师。” 这人怎么在公共场合也不知收敛。 岑述白拉着一张俊脸:“嗯。” 这俩人的氛围说不上奇怪,但就是跟常人不同。 朱老师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将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忽地盯着迟昭笑了:“喜欢我们小白老师?” 迟昭笑笑,眉尾上扬了几分,如钩子般的眼神在岑述白脸上掠过,似是而非地说:“小白老师又年轻又帅,还这么负责,谁会不喜欢呢?” 两个女人默契地相视而笑,岑述白紧抿着唇,半黑着脸转身进了教室。 朱老师打着圆场:“迟昭,你别介意,小白就这样,性子冷得很,跟谁都说不了几句话。” 迟昭笑着看向岑述白负气的背影:“理解,帅哥都高冷。” 迟昭作为最后一个到达的“家长”进入教室。 班里坐的几乎都是中老年人,大多都是孩子的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 都是一个班的,家长们也不是第一次见迟昭了,只是之前的校内活动没机会跟她说话,不知道她的情况。 现在处在一个空间里,好奇的打量从四面八方而来。 迟昭在这个相对闭塞的小镇上就是一个异类,她早就习惯这种好奇的眼神。 她刚一坐下,同桌的大姐凑过来问她:“姑娘,你是杨小满的…” “邻居,来帮忙的。” “我就说,你看着可不像生过孩子的人。”大姐一脸过来人的表情,而后又问道,“今年多大了?” “27。” 大姐喃喃:“27岁,挺好。” 虽不是第一次来学校,家长会却是第一次参加。 迟昭觉得新奇。 她背挺得老直,大概是所有“家长”里听得最认真的那个。 朱老师讲完上半学期的总体情况后,由岑述白来总结数学这一学科的学习情况。 班里同学的数学成绩,岑述白一清二楚。 他本不会紧张的,无奈台下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一时分心,打了好几次磕绊。 下台时从朱老师身边经过,朱老师以为岑述白第一次家长会紧张,还鼓励性地拍了拍他的肩,夸他总结得很好。 岑述白挤出一个勉强的笑,退到教室一角。 影响他的那道视线紧跟着他,岑述白看回去,眼含警告。 视线的主人非但没收敛,还冲他眨了眨眼睛。 迟昭用手肘支在课桌上,半张脸陷进掌心里,嘴角带着笑,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她到底想做什么? 眼不见为净,岑述白干脆侧过身,面向讲台。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年轻人真不经逗。 迟昭正想着,同桌的大姐又拍拍她:“姑娘,你认识小白老师?” “不认识,怎么了?” 大姐跟上课交头接耳的学生一样,欲盖弥彰地遮着嘴巴说小话:“听校长说小白老师是高材生,我家孙女也说小白老师教得好,可惜只教这一学期。” “只教一学期?为什么?” “小白老师又不是我们这儿的人,迟早要回城里的。” 迟昭故作遗憾:“哦,这样啊。” 距离学期结束也就2个多月,她得抓紧时间了。 家长会结束,岑述白跟朱老师一起送家长们出去。 朱老师半路被别班的老师叫住,岑述白跟在自己班家长的后面,有些魂不守舍。 “今天坐你旁边那姑娘具体什么情况?” 家长会时跟迟昭同桌的大姐回:“我问了,才27岁,年龄倒是合适。不过人家这么年轻漂亮,眼光肯定高,估计成不了。” 岑述白听着皱紧了眉头。 迟昭才27岁。 但是杨小满都10岁了。就算小镇上结婚比较早,也不能这么早生孩子吧,岑述白光是听着都要报警的程度。 另一人怼了怼那大姐,语气颇为讨好:“试试嘛,不行就不行呗。我们家大宇一米八大高个儿,大学生,也不差啊是不是?他姨就帮帮忙吧。” “我倒是问着了那姑娘的电话,今天不合适,回头我再问问。” “行,麻烦他姨多费心。” 岑述白不禁拧眉。 迟昭一边撩拨他,一边给别人留电话号码? 到处拈花惹草,这是急着给杨小满找个后爸? 送走家长们,岑述白准备回办公室。 在楼梯拐角处,听到校长的声音。 家长会刚结束时,校长就把迟昭叫走了,不知道是要单独说什么。 鬼使神差的,岑述白放慢了脚步。 隔得有些远,岑述白听不真切。 只听得校长说:“本就是单亲家庭缺少父爱,母亲再不上点心,孩子会失望的…” 迟昭在校长面前倒是乖得很:“知道了校长。” 岑述白把着楼梯扶手缓慢上楼。 他边走边想,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母亲。 说她不负责任,她把杨小满教得很好,了解小满的爱好,十分关注小满的艺术天赋。 说她负责任吧,她对孩子的学习不甚在意,连一向开明仁慈的校长都说她对孩子不上心。 岑述白看不透迟昭。 回到办公室,朱老师还没回来。 岑述白路过朱老师工位时,余光扫到几个字:我的妈妈。 这是朱老师在期中考试之后布置的作文题目,还没批改完。 一叠作业本堆在桌边,最上头那本正好就是杨小满的。 朱老师应该是批改到一半就去开家长会了,现在还没回来。 作文短短几百字,岑述白的眼睛不受自己的控制,就那么几秒钟,浏览了个大概。 岑述白一目十行,看着看着就泛起一丝无奈的笑。 怎么现在的小孩还跟他小时候一样,写作文还是那些套路。 妈妈的手跟麻布一样粗糙… 突然发现妈妈的头顶冒出了几缕白发… 妈妈眼角多了一丝细纹… 岑述白的食指在杨小满的作文本上轻点两下,摇头笑着。 粗糙的手、白发和眼纹,这些跟迟昭有一点儿关系吗? 杨小满写的妈妈跟迟昭根本就是两个人。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谁没在作文里写过一些虚假又矫情的文字凑字数呢? 不都是这么长大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跟校长谈完,快到午饭时间。 迟昭跟杨小满约好了出去吃,正准备去操场找她,迎面碰到下楼的岑述白。 “好巧呀,小白老师,去食堂吃饭?” “嗯。” 杨小满的作文还在岑述白脑子里回荡,岑述白不由得再次打量起迟昭来。 她今天不似往常般素净,特意穿了一身温婉的连衣裙,还化了点淡妆。 阳光照得她皮肤透亮,嘴唇像沾着露珠的玫瑰花瓣… 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岑述白确信杨小满的作文是在胡诌。 迟昭不紧不慢地跟着他,岑述白稍微放慢了步伐。 这给了迟昭得寸进尺的机会。 “听说小白老师不是本地人?” “嗯。” “那你会在榕溪镇待多久?” “不知道。” “小白老师今年多大了?” “…” “小白老师觉得我烦人?” 岑述白被一连串的打听问得有些心烦。 又不是相亲,问这么清楚做什么,查户口呢? 那张嘴喋喋不休,柔软的纱裙时不时擦过他的手臂,岑述白往旁边挪,迟昭跟没有安全距离似的跟着他,岑述白都快贴上墙了。 岑述白猛地转身,迟昭差点跌进他怀里,额头结结实实磕到了他的下巴。 岑述白下意识握住她的肩头稳住她的身形。 她惊疑中带着些狡黠的眼神就这样直直撞进他眼里。 岑述白将她推开,敛下眼睑,没直视她的眼睛,语带警告:“迟昭,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迟昭无所谓地笑笑:“你觉得我把你当什么人。” “随便你怎么看我,但我不是你的猎物。” 见人生气,迟昭淡然一笑:“嗯,年轻人自尊心还挺强。” 她那“不跟小孩计较”的笑极为扎眼。 岑述白不服气:“我没比你小多少。” 迟昭笑意更甚,越是年轻就越在意这些没什么意义的比较。 她语气暧昧,故意问:“小白老师成年了吧?” “迟昭!” 迟昭柔柔地笑:“不叫我小满妈妈了?” 说起家长这个身份,岑述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知道要成年?” “啊?” 迟昭一脸费解,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 岑述白一脸严肃,还真有点老师的样子。 迟昭不知道又是哪句话惹到了他。 “小白老师生气了?” “没有。” “那你成年了吗?” 原则问题,迟昭还是得问清楚。 “二十三。”岑述白没好气地丢下这一句,继续往食堂去。 迟昭满意地跟上:“哦,那可以结婚了哎…” 这女人,真是三句话不离主题。 迟昭还跟着他,岑述白问:“你也要去食堂?” “小白老师不会以为我在跟着你吧,我只是要去操场。小白老师有点自作多情了哦。” 跟她说话,一天能气八百回。 岑述白下了逐客令:“再见。” * 自从遇到迟昭后,岑述白的生活里莫名其妙地多了这么一个人。 不仅每天能在校门口见到她,偶尔还会在别人口中听到她的名字。 这个人就跟她看他的眼神一样,黏在岑述白身上了,逃都逃不掉。 迟昭最近每天都来接杨小满放学。 穿着漂亮的裙子,往校门口那颗百年老榕树下一站,自成一道风景线,引得路过的学生和家长频频侧目。 她没再进学校来,每次接上孩子就走。 有时候岑述白送校门口经过,迟昭轻轻柔柔地抛过来一个眼神,他总是轻巧地避开。 隔着拥挤的人潮,岑述白仿佛能听到迟昭饶有兴致的一声轻笑。 五月初,榕溪镇迎来了一场大暴雨,这雨结结实实地下了一整天。 暴雨没能浇灭小学生们放学的兴奋,放学铃声一响,一窝蜂地往教室外挤。 家长们手里撑着伞,臂弯里还夹着一把伞,早早地等在教室外。 如瀑的雨水很快将校园里纷繁的脚印冲刷干净。 朱老师家里还有老人孩子,着急下班,却迟迟没等到有人来接杨小满。 杨小满心思活跃,知道朱老师的为难,她自称带了伞,自己可以回去。 若是小雨,朱老师也就相信杨小满可以自己安全回家,可今天这雨太大了,杨小满回家要经过一座桥,她实在不放心。 家里又打了电话来催,朱老师只好拜托岑述白送杨小满回家。 “不好意思啊小白,我家里实在走不开,麻烦你。” “没事,我送杨小满回去。” 朱老师一脸抱歉,把自己专门买的一把大伞留给岑述白,不放心地叮嘱道:“路上一定注意安全,到家给我信息。” “嗯。”岑述白脸上没什么表情,简单地发出一个音节后,又担心朱老师误会自己不满这项工作,又附上一句,“我会的。” 岑述白没料到今天会突降暴雨,出门也没带伞。 虽然朱老师给他的伞很大,可他和杨小满的身高差距太大,为了孩子少淋些雨,岑述白尽力把伞面往杨小满那边倾斜,他左边身子已经全湿了。 比起湿透的衣服,岑述白的心情比落在伞面的暴雨还乱。 迟昭这个母亲当得,在孩子最需要接的时候玩起了消失。 除了刚开始的感谢,杨小满一路上都没开口说话,懂事的孩子连生气都是沉默的。 岑述白牵着她的手,不知道该跟杨小满说些什么,才能让孩子不那么难受。 路上已经汇聚了不少水洼,杨小满泄愤似的一脚一个,没料到一颗水坑比预想中要深,差点摔倒。 岑述白一把将人提起:“小心。” 杨小满心有余悸:“谢谢小白老师。” 简单的沟通,好歹算是打破了沉默。 岑述白小心翼翼地问,也是给迟昭没来接孩子找一个合理的借口:“你妈妈上班去了?” 杨小满还是闷闷不乐,不愿多说:“嗯。” 岑述白大概理解杨小满的心情。 上班挣钱很重要,孩子很理解,也知道自己不该因此责怪妈妈。 但别的同学都有家长来接,就算再理解,心里难免会失望。 很快到了村口。 村子外有一条天然的河流,河面不宽,上面架着一座百年的石桥。 岑述白上次来的时候,水面在桥面下三米,现在水面暴涨,已经快淹过桥面了。 桥头有一座发电站,蓄了河水发电。 如今上游的水倾泻而下,蓄水池的水漫出来,淹没了桥头的石阶。 岑述白就地蹲下,拍拍肩膀示意杨小满上来。 杨小满道了声谢,伏到岑述白背上。 现在石桥尚能过人,可上游的水奔腾而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桥面完全淹没。 岑述白背起杨小满就走,刚上桥,桥那边有人冲他招手喊话,很着急的样子,水声太大,岑述白听不见对面在说什么,只加快脚步往桥那头去。 上游冲下来很多水草枯树,堵住了桥洞,愈发加剧了桥面被淹的速度。 几乎所有村民们都在河边。 有的人在用各种工具捞着枯枝,清理桥洞,有的人则在搬运防洪沙袋,以免河水继续上涨淹到庄稼地里。 岑述白背着杨小满过了桥,突然就在人群里看见了迟昭。 她高挑纤细的身影在人群里尤为扎眼。 她穿着塑料雨衣,头戴一顶鸭舌帽,正在跟另一位阿姨一起搬运沙袋。 杨小满伏在他背上一动不动,岑述白顾不上迟昭,他得先把学生安全送回家里。 岑述白循着记忆往那座小院走去。 家里没人,岑述白直接把杨小满送到客厅。 他本想留下来照顾,可杨小满坚持自己能行。 岑述白见杨小满只是小腿和鞋湿了,便不再坚持,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岑述白原路返回,在河边时,见几个中老年大叔在岸边拖拽着一根巨大的浮木。 桥洞附近的水草清理了大半,得先把这跟木头抬走,不然上游冲下来的水草枯叶还会把桥洞堵上,不利于排水。 岑述白本想尽快回镇上,但泡在水里的几个叔叔已经是头发半白的年纪,为了劲儿往一处使,嘴里还喊着号子。 岑述白于心不忍,反正身上已经湿了,便丢下雨伞下去帮忙。 “谢谢你,小伙子。” 一位叔叔见岑述白跳进水里跟他们一起,半眯着被雨水冲刷的眼睛感谢他。 “没事。” 使蛮力不是个办法。 粗壮的浮木在滔滔流水的冲击下实在是难以搬动。 岑述白借着身高优势,往深处缓慢挪动了一步,拼着一口气把浮木抬着脱离水面。 没有了水流冲击的浮木在七八个人的合力下终于被抬到岸上。 几位长辈把岑述白围在中间,满是夸奖,说要请他回家吃饭。 岑述白婉言拒绝,抬头看向迟昭的方向。 她混在一群阿姨中间,岑述白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勾着背,手里拖着沙袋往岸边垒。 迟昭已是累极,拖着步子往存放沙袋的地方去。 同行的大姐知道她身子单薄,却也没时间照顾她,告诉她累了就先回家休息,便急匆匆地走了。 迟昭从来没干过这种活儿,手已经被磨出血泡。 她原本也想袖手旁观的,可是这河水涨得太快了。 在村里一年多,她将农民对土地和庄稼的重视看在眼里,实在是没法心安理得地安稳坐在家里,看一群中老年人冒着生命危险抢救自己的家园。 何况这个家园如今也有她的一处栖身之地。 岑述白浑身湿透,已经放弃撑伞。 迟昭余光扫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朝她而来,她扭头一看,竟是岑述白:“你怎么在这儿?” 岑述白迎着雨窜到迟昭身边,毫不客气地问:“今天怎么没去接杨小满?” 迟昭抹着脸上的雨:“啊?我忘了不好意思。” 岑述白脸色不好看,语气也十分严厉:“这都能忘,你怎么当家长的?” 迟昭累得反应都迟钝了:“那小满人呢?” 岑述白没好气地回:“我送她回家了。” 迟昭松了一口气:“哦好,谢谢你。” 事出有因,岑述白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提醒她:“晚上回去记得好好跟孩子解释一下,你今天没去接她,她很失望。” “我知道了,谢谢小白老师。” 她今天完全没有之前那副轻挑的模样,岑述白竟有些不习惯:“还要搬多少?” 一停下来,迟昭的手都在发抖:“不知道。” “冷?” 迟昭小幅度地摇头,无力地垂着手臂:“手没劲儿了。” 岑述白扫了一眼她那两条细长胳膊,搬这么重的沙袋肯定已经脱力了,明早起来不知道得酸痛成什么样。 “你回去休息吧,小满需要你照顾,你那手,回去记得热敷一下。” 迟昭回头看了看汹涌的河水:“可是…” 她的手抖得厉害还想着继续,岑述白直言:“我来吧,你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 迟昭环顾左右后还是决定先回去,抬头一看却发现岑述白就这么淋着雨:“那我把雨衣留给你。” 岑述白低头扫了一眼自己:“不用,已经湿透了,你穿回去。” 夏天衣服单薄,湿透的衬衫贴在身上,勾勒出岑述白流畅的线条。 岑述白不自然地拽着衣服下摆,把衬衫抖落开,不至于显露太多。 迟昭不听他的,动手去解雨衣。 见拗不过她,岑述白按住迟昭的手:“等一下。” 岑述白小跑着去桥边捡回了雨伞,边向她走过来边把伞撑开。 黑色的大伞撑在头顶,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短促而密集的声音像爆开的豆子。 迟昭却不领情,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蛮力,一把推开岑述白撑着伞的手臂:“不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岑述白正奇怪,只见迟昭垂着头、闭着眼,眉头紧皱,很难受的样子。 他没收伞,只把撑伞的手往后撤,迟昭依旧没有好转。 “怎么了?”岑述白抚上她的肩,另只手悄悄把伞收掉。 没了那催命似的声音,迟昭逐渐恢复正常。 她没空理会岑述白的关心,先把帽子取掉,再兜头把雨衣扯下来递给岑述白:“你穿着吧。” 迟昭一头长发已经被淋湿,可明明雨衣是有帽子的。 旁边的阿姨们都把雨衣的帽子套在里面,外面再戴上草帽或斗笠遮雨,唯独迟昭只戴了一顶鸭舌帽。 她怕下雨?可她宁愿淋雨回去。 岑述白看了一眼伞和雨衣,大概明白了这两样东西的共同点,她是怕雨打在塑料布上的声音? 迟昭没给岑述白确认疑惑的机会,她重新戴上帽子,往小院的方向去。 她跑了两步又想起什么来,回头说:“岑述白,谢谢你送小满回来。” “应该的。” 暴雨,天色也比往常要暗。 小镇不像城市里,整夜灯火通明,岑述白得赶在天黑之前回去。 可能是没料到岑述白会留下来帮忙,村里的人见迟昭走了。几个人忙里偷闲,你一言我一语的,又说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小院那女的还真勾搭上新来的老师了?刚刚在那边说话,好像很熟的样子。” “她不是有一个有钱的对象吗?” “长成那个样子,是有点勾人的本事,那新来的老师又年轻…” 断断续续的话传到岑述白耳朵里。 岑述白眉心猛地一跳,上次去迟昭的小院家访,被几个阿姨看到并劝诫了几句不要跟迟昭走太近,村里的流言已经传成这个样子了? 刚刚跟迟昭一起抗沙袋的阿姨听着,啧了一声:“人家又没结婚,管她跟谁好呢。她一个外地来的,帮我们搬这么久的沙袋,已经很够意思了。” 几个八卦的人停了嘴:“也是。她看着娇滴滴的样子,还挺能干呢!” 迟昭干活的样子大家都看见了。 村里的长辈们虽然八卦不离嘴,这些事情还是看得明白的。 “我看她手都磨破了,雨最大那会儿还摔了一跤,我让她先回去休息她还不愿意。也不知道摔到哪里没有,年纪轻轻的可别落下病根。” 岑述白把迟昭留给他的雨衣穿上,窸窸窣窣的,阿姨们聊天的内容只听了个大概。 她受伤了?刚刚怎么不说。 以及,迟昭原来不是小镇上的人。 也是,她看着就跟本地人不太一样。 那她是带着孩子来这儿隐居的? 迟昭离开的时候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好像她在村里的人缘不是很好。 那她今天没去接小满,而是在这里帮村里治水,是想在邻居们面前挣一点好印象吗? 岑述白陷入自责。 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居住,确实有诸多难处。 他刚刚不应该那么严厉地质问她为什么不来接孩子。 岑述白暂时抛开杂念,默默地帮着扛着沙袋。 天色渐晚,雨快停了,上游的水势减小,桥洞也已疏通,暂时不会再有农田被淹的危险。 功成身退,岑述白准备离开,却被一位阿姨叫住。 “小白老师帮了我们这么多,去家里吃个晚饭吧,你一身都湿透了,去换件衣裳。” 这话一出,叔叔阿姨们都开口请岑述白去自己家吃饭。 一群长辈围着岑述白,字字句句都是感谢。 岑述白婉言谢绝:“我得先回去了,明天还得上课呢。” 岑述白言辞肯切,叔叔阿姨们也就不再多劝。 村子距离镇上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 岑述白用手机的闪光灯照亮,渐小的雨滴在明光中如断掉的丝线。 迟昭给的雨衣在岑述白身上有点短,因为走路的动作,摩擦得沙沙作响, 湿透的衣服被厚重不透气的雨衣裹着,又被体温烘热,实在磨人。 岑述白满腹的好奇和疑虑就像贴在身上的湿衣服一样让人难受。 迟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今天这场突袭的大水,明明他和迟昭都是去帮忙的,可他们在老乡那里得到的反馈却完全不一样。 困扰岑述白的问题,迟昭毫不关心。 倒也不是她多大度,而是这村子就这么大,时间在这里似乎停驻了,好几年也没个新鲜事。 她一个外地来的,又不怎么跟人打交道,村子里的人对她好奇也正常,偶尔有些不实的传言对她来说也无伤大雅。 八卦嘛,人的天性,不过分就行。 迟昭在河边淋了几个小时的雨,整个人都凉透了。 回来见杨小满趴在桌上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她心里实在愧疚。 杨小满早上是从她自己家里出发的,不知道她没带伞。 暴雨导致下午的天色一直很暗,迟昭没注意时间流逝,加之下午扛沙袋时累蒙了,又摔了一跤,就把接她放学这事给忘了。 还是岑述白突然出现她才想起来。 迟昭忍着手上的疼,把杨小满抱到客房里睡。 小姑娘经常来,迟昭就在一楼给她准备了一个房间。 杨明莉上夜班不回家时,杨小满有时候就在迟昭这里睡下了。 杨小满只有小腿的裤子湿了,看来岑述白把她照顾得很好。 迟昭给小满换上了干爽的睡衣,才有时间收拾自己。 从头到脚湿了个遍。 指腹和手心被磨破了,右手手臂还因为摔跤倒下的下意识动作而挫伤了。 迟昭暂时顾不上处理这些伤口,她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洗个热水澡,不然准会感冒。 这时她十分庆幸自己刚搬进来时,不怕路途遥远,给自己装了个浴缸。 身体缓慢沉浸至热水里,迟昭才觉得四肢是自己的。 岑述白在河边说什么来着,要热敷按摩? 这地方上哪儿找按摩师去? 好怀念城里的spa。 “迟昭,迟昭…” 泡澡太舒服,迟昭直接睡着了。 睡梦中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半睡半醒时,迟昭察觉水已经凉了,一旁的手机正嗡嗡叫个不停。 迟昭费力睁开眼睛。 岑述白? 电话接通。 “岑述白?” “我在你家院子。” “…稍等。” 迟昭换好衣服下楼去,只见岑述白手里提着一个药店的袋子,站在小院的凉亭下。 迟昭有些讶异:“你怎么来了?” 岑述白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药店也只有镇上才有,显然是回去了之后再来的。 岑述白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我…来看看杨小满有没有生病,不要耽误明天上课。” 人都到这儿了还嘴硬。 迟昭没揭穿他:“小满没事,已经睡着了,谢谢小白老师送她回来。” “那就好。”岑述白站在凉亭不知所措,这主人家怎么也不请他进去坐坐,“那…” 迟昭站在屋檐下,不请他过来,自己也没打算过去:“嗯?” 这女人真没眼力见儿。 岑述白提溜着手里的药,想提起来给她看,又好像太刻意了,就稍微晃了晃药袋,吞吞吐吐地说:“这药反正都买了,就留给你们吧。” “谢谢小白老师。”迟昭脸上破了冰,朝他走过来,“都有些什么药?” 一股馨香在雨后的小院里格外清晰。 她头发还在滴水,脸有些红,身上还带着些潮气。 “就…一些常见的。” 迟昭扒拉开装药的袋子,一一细数:“感冒药、抗病毒的药…咦,怎么还有治外伤的药?小白老师受伤了?” 明知故问。 她这刚收拾妥当就又恢复成之前那副轻挑的模样。 岑述白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坦白:“下午听一个阿姨说你摔了一跤。” “哦,原来小白老师是给我准备的。” 迟昭一双杏眼在光线不明的院子里也亮亮的。 岑述白慌乱避开,把药袋往木桌上一放:“伤口尽快处理,别感染了。” “好。” 岑述白侧目,迟昭一脸平静,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他有点意外,他以为迟昭会撒娇耍赖齐上阵,缠着他让他帮忙上药的。 没有想到她回答得这么简短,岑述白预先准备的说辞也没了用武之地。 岑述白怔愣一瞬,反应过来后指了指小院大门的方向:“那我就先回去了。” 迟昭顺着他的话说:“麻烦小白老师跑一趟。” “不麻烦。” 迟昭送岑述白一同出去。 院子里的梨花早已开败,梨树的新叶吹落一地。 脚下的青石板经过一整天的雨水冲刷,浸满了水,在寂静的夜里,踩上去滋滋作响。 岑述白走到门口,叮嘱道:“早点休息。” 迟昭态度干脆,利落地挥手告别:“小白老师也是。” 待岑述白走出几米远,迟昭才动手关门。 木门吱呀一声,像是催促客人离开。 岑述白的心脏被木门曲折又干涩的吟叹声高高悬起。 不能就这么走了,他还有话没说完。 门轴得上点润滑油了。 迟昭想。 啪—— 湿润的木门上突然印上一只大手。 岑述白随即出现在半人宽的门缝里。 岑述白把着门:“你知道他们在背后怎么说你吗?” 迟昭像是早料到他会回来似的:“知道啊。” 知道还傻乎乎地把自己弄一身伤? 明明害怕下雨的声音,宁愿冒着大雨,也要去帮忙? 明明受伤了,也没人管她。 岑述白欲言又止,迟昭笑问:“小白老师大晚上的来找我,不怕跟我一样被人当谈资?” “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怕?” 迟昭若有所思:“也是。” 岑述白把门推得更开些:“你身上的伤,自己够得着吗?” 迟昭缓缓笑开,抬眸:“若是够不着的话,小白老师打算怎么办?” 她这个笑,这语气。 他又中了她的圈套。 他来送药,她故作冷淡,不接话茬,把他支走。 到门口告别时,又故意挥手露出手上的伤,让他惦记,让他不安,让他主动回来问她。 迟昭倚着木门悠闲地晃着,嘎吱作响。 岑述白一把握住门边,涩哑的声响骤停:“你知道我会回来?” 迟昭抬头看了眼置于她头顶的手,往前一小步主动进入他的包围圈:“谁叫小白老师心软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