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仙》 第1章 第 1 章 时晴从小喜爱画画,可忙于学业,被迫荒废了。 比起画画来,她读书的天分差了许多,即使大把时间砸在上面,成绩依旧平平。 父母对她很失望,然而丝毫不肯放松要求。 她刷题刷到作呕,成绩终于有了起色,渐渐也向全班第一的位置靠拢。 可父母还不满意,他们说:“看看宋相川,人家多才多艺,还是全年级第一!” 时晴白了一眼,心中不平。 光知道提别人家孩子厉害,怎么不说,人家爸爸是教授,妈妈又专门在家辅导他? 时宋两家的爷爷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工友,早年间,关系很好。 可世殊事异,轮到父母那一辈,差距已经拉开,到时晴和相川这儿,更是没得比。 时晴从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只是讨厌父母无理取闹,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还得靠他们养活,只能乖乖听话。 可她并不讨厌宋相川,因为他画得一手好画。 时晴知道,这点和父母无关,因为宋家传统里并不含艺术成分。 这完全是宋相川勤奋的结果。 不过,一开始,时晴对宋相川是怀有敌意的。 这也不能完全怪她,谁叫好不容易进步一些的时候,父母总用宋相川取得的成就,来泼冷水? 她坚信,没有人是完美的,宋相川也有缺点。 只要找到他的小辫子,总有一天,能找到机会出了这口恶气。 时晴学文,宋相川学理,两个人虽然在一所高中,却在方向截然相反的教学楼上课,因而想要见面,也绝非易事。 好在,两人是同一个体育老师。 一次,老师调课,临时把两个班组织在一起上体育课。一百多号人,乌压压占据了操场的一角,引得往来学生瞩目。 茫茫人海里,时晴一眼就看到了宋相川。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帅,而是因为,在一众生机勃勃的年轻男孩里,他是最没有活力的那个。 像朝霞围着夕阳,乍一看都是云和日,定睛细看,却违和得很。 宋相川皮肤很白,个子也高,但有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驼背,虽然程度轻微,但时晴眼力很好,一眼看出。 她也当过全班第一,那阵子,自己傲气洋洋,笑得乐开了花,走到哪里都昂着头。 哪是宋相川这个样子? 由于学生太多,老师不好管理,那堂课就让学生们自由活动。 好不容易才和宋相川有机会共上一堂课,时晴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又不想让旁人误会,在和同学敷衍一阵后,便借口拉肚子溜走,寻找宋相川的身影。 厕所的对面是足球场,但没有那个白净的身影,都是她自己班的男生。 怕同学发现自己,她朝着小团体的反方向走去。 正好,篮球场也在那边。 很多高个男生在那儿叱咤风云,但不包括宋相川。 “长这么高居然不打篮球?真可惜!”她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遗憾地摇了摇头,“要是打篮球,兴许就不驼背了!” 骄阳似火,晒得她头发昏。寻隐者不遇,时晴便准备重返队伍。路过小卖部时,顺手给所有人都买了水。 小卖部里有空调,她多磨蹭了一会。准备出门时,还有些眷恋,于是又贴在门侧清点口袋里的硬币。无意瞥见右手侧拐角有一块白色显露,像是谁的衣袂。紧接着,一条肉色跟了出来,往后一靠,撞在墙上。 主人飞快地将一切缩回拐角,但还是被时晴捕捉到了。 “上课时间,谁在那儿鬼鬼祟祟的?”时晴拿了一瓶矿泉水在手里,剩下的悄悄放在小卖部门口,佯装路过,想要一探究竟。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人,正是她苦苦寻觅的宋相川。 “宋相川?”时晴叫了出来,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连忙捂住嘴,左顾右盼一番,发现没有熟人,才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突然被点名,宋相川肩膀不自觉一震,熟练地把手中的东西往身后塞,好像死一块写字板。随后才扭头看向时晴:“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对方的提问,而是岔开话题,反问她来意。 时晴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不过以为他是避开众人讨清净,在这里刷题。大考来临前,她也常做这种事。 不过,现在离期中考试还远着呢!他却还缩在无人一隅,写那些没意思的题目,难道不乏味吗? 和宋相川还没熟到这种地步,她当然也不会直抒胸臆,随便打了个哈哈:“我以为这儿有垃圾桶呢,想扔个垃圾,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你。” “噢,我也没见到垃圾桶,可能楼上有吧。”宋相川不愿和她四目相对,只好看了看手表,“快下课了,该回去集合了。” 时晴点了点头,但宋相川没有起身,依然挡着身后的东西。她只好先走到小卖部门口,提起地上的水。趁这个间隙,宋相川已然大步走到她前面去。或许是逃得太快,一页纸从写字板上滑落。 时晴匆匆捡起来,却发现那不是题目,也不是草稿纸,而是一副人体速写图。 由于只有轮廓,画中人雌雄莫辨,更不知所画何人。 但那姿势十分潇洒,和阴郁的宋相川截然相反。 时晴也练过画画,即便寥寥几笔,也能看出,宋相川功底不浅。 但是,依照宋妈妈的性格,如果孩子在这方面有所建树,一定会叫他去参加比赛,得奖后,使劲一切手段,也要让自己妈妈知道,她的儿子除了学习,在其他方面也很厉害。 这样,就能赚得自家妈妈羡慕的眼光。自家妈妈就会说:“看看人家宋相川,不仅学习比你好,画画也是!” 虽然是他们为了学业,主动停掉自己的画画课的。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时晴觉得不合常理。 难道,宋妈妈不知道,宋相川会画画? 宋妈妈是全职主妇,按道理,应该对自己儿子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如今,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是宋相川刻意瞒着她? **** 从集合到下课这段时间,宋相川没有主动找过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鬼使神差地,时晴也没有将那副速写草稿还回去,而是小心翼翼折起,放在数学书里。 老师上课基本上都用PPT,很少翻书;她也很少把数学书带回家,因此,夹在这里,还是很安全的。 那天后,她也没在校园里碰到过宋相川,关于他的消息,还是从妈妈的口中得知。“宋相川数学竞赛又拿奖啦”“宋相川参加了XX杯英语演讲比赛” 当然,还有那句“你能不能争点气,让我也在宋相川妈妈面前神气一回?” 时晴不是没有报复心理,她报复母亲施压的方式很简单:偷偷画画。 和宋相川一样,没有专业的、华丽的仪式感,只是在草稿纸上画。 她重启画笔的第一幅作品,是给那副速写补充全貌。 也许是为了避免被母亲认出,抑或是其他的原因,她将其画成了男性的模样。 她鲜少画男性,续作也并不出彩,甚至有些扭曲。然而,向往自由的神态,却是活灵活现。 那舒展的神态,和驼背的宋相川相差十万八千里。 也许是驼背的原因,宋相川虽然是年级第一,却从未听过,有什么女生向他表白。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时晴数学补习班的同学——李若虚。 李若虚人不如其名,张扬热烈,丝毫不低调,和“谦虚”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不过,这脾性也有个好处,那就是走到哪里,都能和别人打成一片,而且,那种气氛并非批量制造,他观察力了得,因而能聊到别人心里去。 有一次,他找时晴借数学书。时晴同意了,没忘将那幅草稿抽出来。虽然动作很快,但还是被他发现。 “你喜欢画画?”李若虚接过数学书,顺口提了一句。 “瞎画的。”时晴将右手食指压在唇中,“可不许说啊,我爸妈会骂我的。” “为什么?你画得多好啊!”李若虚不解,“我要是能画成那样,我妈都得乐死。” “我妈觉得画画太耽误学习了。”唇中的手指转了个弯,又抵在牙上,时晴轻咬两下,留下牙印,“你妈不会这么觉得吗?” “怎么会呢!”李若虚很诧异,“美术生对文化课的要求低,上好学校更容易啊。我妈妈是A大美院毕业的,美术生,她告诉我,如果走文化课的话,她离A大还差十几分呢!” “那你怎么不去学美术?” “那不是水平不过关吗!”李若虚直拍大腿,一脸懊恼,旋即掏出一张草稿纸,在上面画了好几个圈,大小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是歪歪扭扭,惨不忍睹,“我妈说了,就我这水平,送去学绘画,就是浪费钱,还不如老老实实补补数学,走文化课呢!” “浪费钱?当美术生很贵吗?” “当然啦!”李若虚右手拇指和食指相搓,做出数钱的样子,“我妈说,她虽然文化课不赖,但是离考A大还是差点,只能去B大,我姥爷不愿意花钱送她去培训,幸亏是姥姥知道好学校的重要性,偷偷变卖嫁妆,供她读的呢!” 李若虚虽然比宋相川健谈,但和时晴相识的时间,远不如后者长,因而时晴并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 和宋妈妈相反,李妈妈十分低调,偶而在补习班门口遇到的时候,也只会和她打个招呼,并不像宋妈妈一样,抓住一切机会炫耀宋相川的成就。 和李妈妈的情况倒有些相似,时晴也是保底B大,但离A大有些距离。她自己觉得没什么,只是妈妈总把A大挂在嘴边,唠叨个不停,有几分“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意思。 “A大B大,不都是大嘛!”某一次,妈妈又在碎碎念的时候,时晴终于忍不住反驳,“与其花钱送我补数学,不如用这个钱,让你和爸爸出去补个蜜月!” “小孩子懂什么呀!”妈妈难得害羞,随后一脸正色,“求上得中,求中得下!你现在偷懒,觉得B大就满意了,将来因为学历被筛选掉的时候,可有你哭的!” A大是985,B大是211。 时晴还真不觉得有什么差别。 她家条件不错,父母可以给她兜底。985和211,并不能给她的物质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 从补习班回家,已近夜里十点。时妈妈体贴女儿辛苦,做了她最爱的虾仁抱蛋摆在桌上,当夜宵吃。 平日里,她见到虾仁抱蛋,都会欢欣雀跃,今天却格外老实。一心想着李若虚提到的“艺考上A大”。狼吞虎咽也变成了小嘴细抿。 给她准备好第二天上学的衣服,时妈妈从房间里出来,本想收拾碗,见她居然还没吃完,有点好奇,打趣道:“怎么了,今天没胃口?减肥呀?” 时晴正处青春期,虽然脸圆了些,但却是很匀称的身材,也不吃“以瘦为美”那套,自然也反驳了减肥的说辞:“你女儿我美得很,还需要减肥吗?” “那怎么?” “是数学太难咯!”时晴灵机一动,“数学要是没这么变态,你女儿我保准上A大!” “老说数学难难难,补习班也给你报了,还能怎么办?”时妈妈见怪不怪。时晴每次考砸,都把罪责推到数学头上。 “太难了,上不了A大呀!” 时妈妈白了她一眼:“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人家宋相川怎么就不嫌数学难?” 宋相川,又是宋相川! “人家爸爸是数学教授,人家数学基因就好!”时晴的上唇撅得老高,有些不满地反击,“我一个人的努力,哪能抵得过人家父子两代的天赋?” “嘿,你这孩子,还顶嘴?”时妈妈气得吹胡子瞪眼,本想再批评几句,念在女儿小小年纪,还要补课到深夜的份上,终究还是忍了下来,“算了算了,你好好学,别再说丧气话了。” “妈,不是我说丧气话,那数学真是你女儿的克星呀!”时晴见她居然没发怒,猜测心情不错,赶忙顺水推舟,“女儿有一妙计,数学不用那么好,也能上A大!” “什么妙计?” “美术生,艺考,知道吗?”时晴眼睛骨碌一转,“补习班那个李若虚,你有印象吧?人家妈妈,就是靠画画进的A大!那文化课还不如我呢!” “真的假的?你不是在骗我吧?”时妈妈知道女儿的不甘心,“要是这么简单,大家都去画了,还上学干嘛?” 成年人总是传统的,既然前人已经走出安全的康庄大道,他们便也不愿意创新;一方面,是厌恶失控,另一方面,是承担不起未知的风险。 时妈妈虽然嘴上说得强硬,但内心已想好,如果女儿只能上B大,也可以接受。 至于美术生这条道,她并不了解,自然也不想女儿去冒风险。 “你不信就算啦!”时晴摇头晃脑,感慨着怀才不遇,小声嘟囔道,“造化弄人啊” 鸡蛋都画不好的人,有个开明的美术生妈妈;想要学画的人,偏偏没这机会。 时妈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孩子,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本想呵斥她快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但孩子读书辛苦,也不容易,还是柔声细语:“不早了,休息吧。” 想法被否决,时晴不太高兴,躺在床上想着李若虚的好运气,连连叹气,辗转反侧;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时妈妈也睡不着,尽管已熄灯,但她还是辗转反侧。 和她同床共枕的时爸爸,也被闹得睡不着,唤着她的名字,声音疲惫又疑惑:“陈月,你干啥啊,大晚上不睡啦?” “想闺女的事呢,睡不着。”母女连心,陈月也开始叹气。 “闺女咋啦?闺女不是挺好的吗?” 时爸爸对女儿要求不高,哪怕是考差了,也不是很在乎。他觉得,与其给孩子设置不切实际的目标,还不如自己努努力,给闺女攒上一笔。 “闺女想考什么美术生,你知道这是啥吗?” “噢,这个老宋还真跟我讲过。”老宋,自然是宋相川的父亲,“他儿子以前好像就想当什么美术生,老宋也同意,都准备从他学校给孩子找老师了。” “没听他妈说过这事儿啊。”陈月一头雾水,宋妈妈这么爱炫耀儿子,如果真有这回事,怎么会藏着掖着呢? “好像是老宋媳妇儿不同意吧,就为这事,他俩还吵了一架。”时爸爸闭上眼睛,一边对抗着睡意,一边努力回想着,但周公频繁召唤,实在难违,“媳妇儿,有啥事明天再说,我是真困了。” 陈月撇了撇嘴,男人就是心大。 他天天早出晚归,对时晴纯属放养,要不是她仔细盯着,孩子不知道得成什么样。 别人都觉得,他对女儿好,连狠话都不对女儿说一句。 有时,就连时晴都不理解她的良苦用心。总觉得,妈妈太严厉,没有爸爸好说话,她真是有苦说不出。 她越想,越后悔刚才直接拒绝了时晴。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愿意再让父母一手包办。 她暗下决心,准备等下次去补习班接时晴的时候,向李若虚妈妈打听一下。 当然,这个消息不能提前透露给时晴,否则她的心思,又不放在学习上了。 “当妈真难!”她背对时爸爸侧卧着,听着震天的呼声,恨恨地蹬了一脚。 第2章 第 2 章 周六,又到了时晴补课的时候。这天,陈月不用上班,于是早早地就把时晴送去了补习班等上课,而她自己,则在外面等李妈妈来。可坐等右等,都不见她身影,直至快到上课,才看到李若虚匆匆忙忙地冲向教室。 他跑得太急,没注意陈月就在路边;陈月看着他沉甸甸、快要涨裂的书包,也没忍心喊住他。 她看了眼表,距离时晴下课还有两个小时,时间充裕,于是转身向超市走去,打算买好这两天的菜。 超市旁边有个菜市场,价格更低,但环境不好,品质也略逊一筹,因而陈月每次只是路过,很少进去。今天原本也是这样打算,可路过时无意往里一瞥,却发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身影。 好像是宋妈妈。 老宋的收入比时爸爸还要高些,虽说宋妈妈是全职主妇,没有自己的收入,但总不至于来这里买菜。 再说,这里离宋家也有些距离,宋妈妈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来这儿买菜? 陈月呢,本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可想起宋妈妈平时那副嘴脸,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次,终于发现了她的异常,又怎能轻易放过? 目送宋妈妈的身影消失在右转弯处,她才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宋妈妈站在一个简陋的菜摊子前,和摊主说了些什么,摊主指了指边上一块破破烂烂的纸板,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特价甩卖”。 宋妈妈蹲在地上,开始挑选起那些烂菜叶。 陈月目睹此景,以为这是要买给宋相川吃的。 她难以置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疯啦!孩子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 宋妈妈很快就挑好起身,担心她发现自己,陈月也匆匆离开,进了超市。 怪不得宋家儿子那么瘦,还驼背! 烂菜叶子,能有什么营养。 她越想,越觉得宋相川可怜。宋妈妈平日里总吹嘘儿子,没想到,是光挤奶不给粮。 **** 买好菜,又在附近转了一圈,陈月回到补习班门口,静静等候时晴下课。 不一会儿,时晴和一个男孩并排走出,后者比女儿高出不少,又背着那个沉甸甸的书包,大概是李若虚了。后者说了些什么,把时晴逗得眉眼弯弯,侧身掩面,笑得花枝乱颤。 这一切都被陈月尽收眼底。一边想着“年轻真好”,一边开始盘算,女儿和这位美术生之子早恋的可能性。 下一秒,时晴发现了她,双手拽住书包肩带,飞也似地向她冲来:“妈,今天烧什么好吃的?” 看到女儿的笑容,陈月的心暖洋洋的。她指了指自己刚买的菜,刚想回答,就见李若虚也走过来打招呼:“阿姨好!” “若虚,你好啊!”陈月优先回应外人,“这书包里装得啥,这么沉?” “作业。”李若虚回头看了一眼书包,“我等下去自习室写作业。” “你不回家吃饭吗?”马上是吃午饭的点了。 看妈妈一直问个不停,时晴赶紧出声打断,“呀,妈,你查户口呢!” 李若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一笑,“我妈今天本来要在家给我做饭的,但是早晨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就走了,都没来得及送我。” “你妈妈也是不容易,星期六也要被叫走。”同为打工人,陈月感同身受,又想起,时晴曾说过,李若虚的妈妈是美术生。 难道,美术生以后从事的工作,还需要加班? 她本想继续追问“你妈妈在哪里上班”,又觉得过于唐突。李若虚看到她欲言又止,猜了个十有**,主动道:“我妈是设计师,最近老是加班。” “哇!好厉害!”时晴只听进去前半句,“设计师是不是很拉风?” “拉风啥啊。”李若虚摇摇头,“我妈天天熬夜画图纸,人都瘦一圈。” “这也太辛苦了吧!”李若虚的妈妈应该和她差不多大,年近四十的人,还要天天熬夜,那可真遭罪,“那你爸爸呢?他也加班吗?” “我爸爸……”李若虚顿了顿,声音更沉,像过山车坠入谷底。 他本不想说,但又不好拒绝,更不想撒谎,正为难如何解释,时晴突然打断:“妈,你带吃的了没有?” “哪有现成的,这不是买了菜,准备回家做吗?”陈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事实上,除了正餐,时晴几乎不吃其他的东西。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这么奇怪? “那还要好久啊!”时晴提起陈月买的菜,看了又看,还戳了几下,“妈,烧菜得挺久吧?” “你想干啥?”陈月眯着眼看向女儿,一脸困惑。 “我想吃肯德基。前两天路过肯德基门口,看到有个三人套餐上新了,老爸不吃炸鸡,今天正好李若虚在,不如我们三个一起去吧!” 陈月还想再问几句,但见女儿拼命向她挤眉弄眼,还特地挑了李若虚看不见的角度,便暂时放下疑问,给女儿留些面子,同时也不忘扳回一成,“那好,你得给我提着菜。” “行!”时晴爽快地答应了。 时晴说的肯德基,在方才的菜市场对面,离得不远,于是三人步走过去。 陈月推着电瓶车,走在最外侧,把两个孩子与车流隔开;李若虚靠里,时晴夹在二人中间。 像这个年纪的所有孩子一样,李若虚的热情健谈,也只敢针对同龄人和熟人,面对同学的母亲,依然是腼腆的。陈月抛出的话题,大多还是由时晴接下;当然,李若虚也不是全程装聋作哑,对于一些并不私人和敏感的话题,他还是乐得作答,好维持一个礼貌的形象。 周六中午的肯德基,空桌很少。陈月在一楼排队点餐,两个孩子则上楼找座位,可惜几乎满座;两人转来转去,好不容易发现角落有个四人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男孩趴在那儿,旁边只有一杯可乐。 时晴心里有了主意,她走上前去,想请这个男孩帮忙,允许他们三人和他共用一张桌子。 时晴一边走近,一边打腹稿,临到桌前,发现一肚子的客套话,一句也用不到。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宋相川。 位置靠窗,阳光从外面洒进来,照亮了宋相川的脸庞,也照亮了他笔下的纸张,时晴轻手轻脚地站在桌旁,一声不吭,屏住呼吸,欣赏宋相川画画的样子。 和她用铅笔涂涂改改不同,宋相川水笔作画,线条流畅,一气呵成,几张稿纸散在一旁,动作一致,都是四肢伸展,仰望天空,想要飞扬、飞扬、飞扬。 宋相川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作画,竟没有意识到身旁站了时晴,直到一阵风吹来,稿纸散落一地,他想起身去拣,才发现已经拾起稿纸的时晴。 画画又被时晴抓包,宋相川很尴尬;上次尚且可往身后藏,这次被抓了个正着。 上次的事后,时晴怀疑,宋相川并不想让人知道画画一事,便装作没看见这些画稿;恰好,画稿后是数学草稿纸,宋相川也就抓紧翻页,整理好收起来。 宋相川刚处理完,李若虚就从一旁的洗手间推门而出。看着时晴一脸轻松,笃定问题已经解决了。 出于礼貌,他朝宋相川点头示意,宋相川也起身回礼。 “李若虚,你说巧不巧,这是我熟人。”时晴以为二人是初次见面,笑眯眯地介绍,“这是宋相川,我妈妈朋友家的儿子。宋相川,这是李若虚,我补习班同学。” “那我去找陈阿姨?”李若虚转身朝楼梯看去,陈月还没有上来,可能还在排队,“再告诉她,你朋友在这。” 时晴这才想起来,方才只顾着欣赏佳作,忘记点明来意,但让李若虚下去通知妈妈,显然不太合适;况且,妈妈买的是三人套餐,如今加了宋相川,肯定也得给她买一份。于是她用一种交代的口吻,匆匆对宋相川道:“宋相川,我们找不到空位了,跟你拼个桌呗,你和我们一起吃。” 时晴坚信宋相川无法拒绝,没等他回复,便直奔楼下,留下两个男孩面对面坐着。虽然宋相川话少,甚至有点孤僻,但对于同龄人的社交,李若虚很是了得,况且,就独处这么一会儿,她并不担心两人尴尬。 穿过拥挤的人群,她看到母亲正在排队,并且将要点餐。她大喊一声“妈妈”,一个箭步冲上前,把陈月吓了一跳。 时晴公共场合大声喧哗,还有插队的嫌疑,周围的人有些不悦。陈月望向她们,不好意思地笑笑,训斥了女儿两句,随后神色如常,问道:“怎么了?没找到座位吗?” “找到了找到了!”时晴语速飞快,“我们跟宋相川一桌,妈,你赶紧给宋相川也买点吃的,那个桶不够。” “这么巧?”陈月想起,方才,她看到宋妈妈在菜市场买菜,现在孩子又出现在肯德基,觉得很奇怪。 宋相川可不像时晴一样,会突发奇想来肯德基。 陈月虽然不太喜欢宋妈妈,但孩子是无辜的;她点了份热销套餐,怕几个孩子吃不饱,又加了份小食拼盘。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母女二人端着餐盘上了楼。 时晴冲在前面给陈月带路,一上楼,就直奔餐桌而去;宋相川坐在餐桌内侧,正好可以看见楼梯口一隅,再加上一直盯着楼梯看,所以一眼便望见她。 李若虚背对着楼梯,看着窗外来往人群,只听一直沉默的宋相川突然开口,“时晴她们回来了。”内心十分欣喜,急忙起身去帮忙端东西。 时晴当然没让他动手,毕竟他算是客人,自己虽是女子,也不至于连个餐盘都端不动。李若虚又向后,想要从陈月手上接过餐盘,仍是得到同样答复。 还没等陈月问出“宋相川在哪儿”,时晴便指着角落,“我们就坐那儿。” “嘿!这孩子,咋坐拐角呢?这么隐蔽,得亏你俩能找到。” “因为他太内向了!”李若虚在心里默念。 自时晴下楼后,宋相川真的一言不发,即便李若虚主动抛出男孩都爱的话题,他也是“嗯”“噢”敷衍了事,让他尴尬不已,只能看窗外打发时间。 时晴不纠结这些,她肚子饿了,现在只想进食:“人这么多,有座位就不错了,拐角就拐角呗!” 比起李若虚的殷勤,面对陈月时,宋相川显得有些冷淡,只是喊了声“阿姨好”,就再没什么举动。李若虚本不想和宋相川坐在一侧,但考虑到,母女应该坐在一起,还是往宋相川身旁坐下。 他注意到,在他靠近的时候,宋相川的身体比刚才还要僵硬,似乎是不想让他靠近。 他平时接触的男孩,无不大大咧咧,就连女生,也多是时晴这种不拘小节的,像宋相川这样小心翼翼的,实在太少。 下意识地,他觉得这种人相处起来很麻烦。 宋相川望着桌上那堆吃的,没有动手,想等大家都选完,他拿剩下的。 不过,时晴怎么会那么失礼? 她先将最大的汉堡递给宋相川,其次给李若虚和陈月,最后是自己。 宋相川想推辞,手却被她摁住:“没有你,就没有座位,你是头等功臣,你吃最大的;李若虚呢,是被我硬拉来的,也要吃好的。” 陈月怪了女儿一句“就你话多”,却丝毫没有怒意,接着叮嘱两个男孩道,“快吃吧,不够再加。” 李若虚笑嘻嘻道:“阿姨你可真好!真羡慕时晴有这么好的妈妈!” “刚刚在路上什么话都不说,看来是饿得没力气,现在有饭吃了,嘴又甜起来啦!”李若虚现在的态度,比刚才三人行时热情太多,时晴有点诧异。她余光扫了眼妈妈,发现她好像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这话,赶忙解了燃眉之急,“你妈妈如果不加班,现在估计也给你做好饭了呢!” 李若虚没有接话,而是大口啃起汉堡,见宋相川一直不语,时晴又照顾起他来:“宋相川,你怎么不回家吃饭?阿姨不在家吗?” 她知道,宋妈妈是全职主妇,每天都要为儿子准备饭菜,因此宋相川几乎是从不外食的,因而,今天在这里碰到宋相川孤身一人,她很意外。 听到时晴的问话,宋相川吃汉堡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头望了时晴一眼,时晴和他对视,发现那眼神中有些羡慕,还有些欲言又止;而陈月呢,则想起宋妈妈敷衍买菜的样子,以为宋家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宋相川一个小孩,自然是不便告诉外人。 所以,虽然怀有一颗八卦之心,她还是为宋相川解围,装模作样地瞪了女儿一眼,“刚刚还说,我查人家若虚的户口,现在你也查上了?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阿姨,时晴这是关心同学嘛,嘿嘿。”李若虚嘴里还有食物,声音含糊不清,“不过,现在好多人的爸爸妈妈都加班,我们自习室同学基本上都是这样。” “爸爸妈妈加班,也是为了你们能更好的生活,所以你们更要好好学习啊!”陈月不愧是当妈的人,三句话不离学习。 自己终于逃脱了话题中心,宋相川也松了口气。他慢慢咀嚼着汉堡,一会看看聊得热火朝天的三人,一会看看窗外。 这份百无聊赖,倒映在窗玻璃上,被时晴尽收眼底。 第3章 第 3 章 倒影里的宋相川,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地方看,嘴角下沉。盯到眼睛干涩,才眨眨眼睛,转过头旁听三人话题,而后,又重新将目光投向原处。 忽然,时晴看到他脸色大变,阳光打在脸上,却瞬间散发出寒气;背瞬间绷直,一晃又弯了下去。 时晴注意到这些,觉得不妙,以为是吃坏肚子,有些担心,“宋相川,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汉堡有问题?” 被点名的宋相川有些手足无措,左手拿起眼前的可乐,晃了晃,右手捂住肚子:“可能是可乐太冰,肚子有点不舒服。” “那,你要不要回家休息?”李若虚刚好吃饱,靠着书包,厚厚的书本抵着他的后背,“我也该去自习室了,一堆作业还没写。” 宋相川沉默地点了点头。 见他面色苍白,陈月也担心,请客成了好心办坏事,自己不好向他家长交代:“阿姨带你上药店看看?” “不用了阿姨,那可乐是我自己买的,肯定是商家的问题。”宋相川试图让陈月放宽心,“我肠胃不太好,平时都不喝冰的,今天确实是自己的问题。” 见状,陈月也不再坚持,毕竟回家还有家务要做,“那,阿姨送你回家?” 宋相川再度拒绝。 李若虚和众人不同路,在肯德基门口便分别了。剩下三人,朝着电动车停车点走去。旁边小店有热豆浆卖,时晴便想买一杯给宋相川,出来的时候,发现宋相川又面向菜市场呆楞住,而陈月,似乎是避嫌似的,背对菜市场,只看着时晴。 菜市场门口,也有一辆红色电瓶车。时晴认识它,家里曾经有过同款。 去年,车行新款上市做活动,两辆同款打七折。店主说,这款式并不常见,这可正中宋妈妈下怀。 她是个爱出风头的人,电动车也必须鲜艳夺目,可原价确实太贵,宋爸爸不同意买。正好陈月的电瓶车坏了,宋妈妈这才找她,商量拼单。 这电瓶车的确好看,但对于陈月来说,块头有些过大;她骑了一阵,发现不好把握,外出时,停车也不方便,索性又找到店家,把红车折价,换了辆小型女式电瓶,白色的,刚好够她和时晴二人用,还退了些钱。 宋妈妈的身形更为娇小,陈月担心,她骑着不方便。因此,临行前,还特地问她:“相川妈妈,要不要一起去换个小点的?” 宋妈妈没有丝毫犹豫,果断拒绝:“不换了,不然老宋又要说我事多。” 陈月不太信。 先前,宋妈妈说,丈夫不愿买贵的车;可店主说了,换小车还能再退点钱;照这个逻辑,宋爸爸应该支持才对。 这些事,都是换完电瓶后,陈月无意间在饭桌上提起的。 “老宋又不在家,还能管这些吗?他媳妇现在是怎样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时爸爸习以为常,“老宋都忍着她,咱们外人还操什么心?” “爸爸,忍什么呀?”时晴想了解学霸的不堪家事,好慰藉自己。 “吃饭吃饭,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别管。”并不如时晴所愿,时爸爸拒绝了她的要求。 有关电瓶车的回忆,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把注意力转回当前,宋相川依然朝着电瓶车的方向,一动不动。 陈月使了个眼色,时晴才叫出声,依旧是轻快的语气,声音甜甜的:“宋相川,喝豆浆呀。我们三个一人一杯。” 好巧不巧,就在她出声的一瞬,有人骑上那电瓶,飞快地离开了。 时晴没看清,骑车的人到底是不是宋妈妈。宋相川回过头,脸色依然难看,接过豆浆,恹恹地道了声谢,便与母女俩分别,朝自家走去。 时晴右腿一跨,麻利地登上电瓶车后座,抱紧陈月的腰,二人直直向家奔去。 **** 到家时,已是下午一点半了,差不多是平日里学校上课的点。 时晴生物钟很准,背着书包就朝房间去,她想赶紧把作业写完,抽空画一会。 今天看到宋相川动笔,她也心痒了。 下定决心想做事的时候,效率是极高的。 在陈月敲门通知吃晚饭之前,时晴就解决了所有作业,甚至还从数学书中掏出那张草稿,看了一看,自己又画了一张。 不过,她没有照葫芦画瓢,而是另起炉灶,画了一个坐在窗前的人。 那人双目低垂,看向窗外,神情忧郁。 时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画宋相川。只是灵感袭来,被笔控制了手,人物成型后,已经是这个样子。 人物草草成型,尚未细化,门口便传来陈月“哐哐”的敲门声。 时晴抓紧把纸塞回数学书里,又把数学放回书包,夹在其他书中间。 虽说,家长没有检查其书包的习惯,但她不放心,还是盯着包里左看右看,反复确认画纸不会被轻易发现后,才拉上拉链,匆匆出门。 时爸爸是私企工程师,周六也不休息,但平常都能赶上晚饭点,今天却没回来。陈月也只炒了一荤两素,饭盛两碗。 时晴喜欢全家人一起吃饭的感觉,两个人还是有些冷清,特别是在周末。她有些失落,虽然心中已有答案,但还是问道:“妈妈,爸爸今天不回来吃晚饭了吗?” “爸爸辛苦,临时被喊去A城出差了,都没来得及拿换洗衣服,还是我刚刚送去公司的。”陈月又端了一小盆汤出来,推到时晴面前,“你可能是学习太认真了,没听见我下午出门吧。” 时晴小脸一红,这还真是误会一场。 那会儿,她应该在画画呢。 “李若虚妈妈要加班,爸爸也要加班,妈,等我以后工作了,是不是也要加班?”时晴随口一问,并不是很在乎答案。 毕竟,陈月就不加班嘛! “不同行业,可能不一样吧。”陈月觉得,女儿没必要从事那种拼命加班的工作。家里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是,足以让时晴轻松过完下半生,“不过,还是看你个人选择。” “我当然不要加班,加班了,就跟爸爸一样,没空陪妈妈你了。”时晴歪着头,双眼弯成月牙,见陈月被哄得有了笑意,抓住时机,话锋一转,“妈,你下次要是再碰到李若虚,可别提他爸的事儿了啊。” “怎么了?” “反正,我从来没听他主动提过他爸爸,咱班里也不是没有父母离异的,可人家也不会一句爸爸都不提。”时晴嘴里含着勺子,沉思道,“而且,他又不像宋相川一样内向,如果只是离婚,也不会绝口不提,我想,可能有更难堪的情况。” “你们不是朋友吗?他没告诉你?” “妈,人家不主动说,我哪好意思问呀!”时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丝瓜和鸡蛋混在一起,乱得像她的心,“不过咱们最好还是不要说了,我和他是补习班同桌,不想给关系搞差,今天请他吃肯德基,算是一个小补偿吧。” “你说的对,这是妈妈说错话了。”陈月认可女儿的心思细腻,微笑着投去赞许的目光。 不过,时晴没想这么复杂,她只是不想让朋友难过。美味的食物,可以治愈一些伤痛。 “这俩小男孩,家里都挺复杂。”提起那天的事,陈月又想起宋妈妈买烂菜的事情,只能摇摇头。 时晴马上想起那辆电瓶车,还有那时陈月的表情,脱口而出:“宋相川家咋啦?” 陈月打开话匣,将那日所见全都告诉时晴,并将自己的分析,一股脑倒了出来,还有些痛心疾首,“我真见不得孩子吃那玩意,你宋叔叔呢,挣得也不少,她没必要省那几个菜钱!” “所以,那会儿买豆浆的时候,你不让我吱声,就是不想让宋相川知道?” 陈月点了点头。 “可是,我觉得他早就知道了呀!你没注意吗,咱们吃肯德基的时候,宋相川就一直盯着外面看!我怀疑,那时候他已经注意到车了。或许他还看到了宋阿姨。”时晴说出自己所观察到的,“而且他的脸色也很差……” “而且,还有一点很奇怪,你放学之前,我明明看见,她已经骑车走了。怎么吃完饭了以后,车又回来了呢?” 在说八卦的时候,陈月思维很发散。 “你的意思是,那辆车,并不是宋阿姨的,只是恰好是同款?”时晴给出了乐观的分析。 “怎么会呢?你也说了,中午吃饭的时候,相川一直盯着外面看,如果只有车、没有人的话,他何必看那么久?”陈月坚决否定,“再说,就算碰巧车是同款,总不能连车上的配饰都一模一样吧?再加上,后面你买豆浆的时候,他又盯着那里看,肯定是确定了。” 念及宋相川突然的脸色大变,时晴开了窍:“所以,妈,你的意思是,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 时晴年纪小,又是晚辈,不会把朋友的妈妈往坏处想。 但是,陈月作为育有一女的成年人,由夫妻长期异地导致的悲剧,听过、见过的,没有十件也有八桩。 然而,这些都不是决定性因素。 “时晴,你看到是谁骑走了那辆车吗?” “没看清。”车停在那的时候,被宋相川挡住了。骑走的时候,速度又很快,“宋阿姨的车,还能给别人骑吗?” 陈月下意识想起那个卖打折菜的人。 或许是因为,买打折菜这一行为,对于宋妈妈来说,太过异常。她总觉得,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怪事,都与摊主有关。 只怪她当时急着躲藏,没看清摊主是男是女。 如果是个男人,那可就不妙了。 父母辈的男女问题,陈月不便对孩子挑明,自己想明白后,便想把这事敷衍过去:“你说的也对,咱们还是别管人家的事儿了。” 第4章 第 4 章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青春期的少女尤甚。 不让陈月问敏感话题,是不想让李若虚受伤,并不代表她不好奇;宋相川看起来,也藏了不少秘密,画画是一桩,妈妈又是一桩,时晴就更好奇了。 虽说,陈月此时一本正经地教育她,不要打听别人的家事,但她很了解妈妈的性格,如果打听到什么秘密,肯定会第一时间分享给她。 破解相川妈妈的秘密,是指日可待的了;相川画画的原因,兴许和自己差不多,也不必特意留心。 至于李若虚父亲…… 时晴相信,如果真的把自己当成好朋友,他是会主动开口的,现在还没到火候。 就这样,一天天百无聊赖的过去了,那李若虚,一直也不肯松口,依旧饰演着小太阳的角色。 时晴不肯正面出击,但一直留心,想要发现蛛丝马迹;但别说李若虚的父亲,就连他那A大美术生的母亲,来得也极少。 一个周末,李若虚的妈妈,依旧没有接送他。 书包没有之前那般鼓了,但看起来还是很重,挂在李若虚的身上,显得他有些单薄。 尽管还是乐呵呵的,时晴还是觉得,他比以前憔悴了。 如果说,原来的他是**点钟的朝阳,生机勃勃,现在的他,呈现出傍晚前的颓势。看似金灿透红,实则暖意寥寥。 “李若虚,我看,阿姨好久没来接你了。”时晴起了个头,“是一直都加班吗?” “欸……其实,只有上次说是加班,后面几次都说是有事要忙。”一米八的男孩挠了挠头,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不过,看到今天陈月居然没来接时晴,他很诧异,“阿姨今天居然没来接你?” 时爸爸自从上次匆匆离开,就在A城耽搁了好些时日,忙得昏天黑地,直到今天才返程。时晴提议,一家人去外面大餐一顿,陈月却觉得“没诚意”“不实惠”,坚持要自己下厨。 时晴简单地陈述了情况,对于不能外食这件事充满遗憾。 家餐不如野餐香,上次那顿吮指原味鸡的香气,似乎仍在鼻尖萦绕,叫时晴怀念:“李若虚,上次,还是多亏了你,我才能有肯德基吃!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久没在外面吃饭了。” “外面的饭有什么好的?”李若虚不解,“陈阿姨做的饭,难道不好吃吗?” “好吃是好吃,只是,总是同一个口味,再好吃的菜,也会腻的。”时晴从不否认过陈月的厨艺,只是偶尔喜新厌旧。 “时晴,可不是我说你,你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李若虚故意靠近了些,突然一巴掌拍在她书包上,吓得她一哆嗦,“要是我妈能像陈阿姨一样,天天亲自下厨,我都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有这么夸张吗?”时晴挑眉,余光扫过李若虚的侧脸,当真有几分羡慕之情,“我一直以为,大家都这样。” “时晴,‘你以为’可不一定都是对的。上次陈阿姨在的时候,我告诉过你,我们自习室有很多同学,和我一样,父母根本没空管他们。”李若虚压低声音,有些严肃,“往你身边人说,那天和我们一起吃饭的男生,他的妈妈,不也没给他做饭吗?” “他啊,那天就是巧合,他才和我们一起吃的。他妈妈都不上班,肯定天天给他做饭啊。”时晴以为李若虚误会了,宋阿姨是家庭主妇,又那么在乎儿子,“他妈妈觉得外面的东西没营养,放学就接回家写作业,基本上不让他在外面吃饭,管得可严了。” “你确定吗?可是,我在外面吃午饭的时候,经常看见他。” “你在哪儿吃饭?” “就是上次那个肯德基附近,我学校就在旁边。” “可是,我们学校不在这附近啊,哪怕是骑电瓶车过来,也得花十几分钟。”时晴一头雾水,“就算没人给宋相川做饭,他也没必要跑这么远啊。” 李若虚点点头,表示出对时晴的赞同。 “李若虚,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时晴皱眉,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就是上次,咱们一起吃肯德基之后。每周二、三、四的中午,我基本上都能遇见他。”李若虚望着街边的行道树,他喜欢在思考的时候,看一些绿色的东西。 “那你看见他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废话啊你!饭点除了吃饭还能干嘛?”李若虚笑着哼了一下。 时晴摸着下巴“啧”了一声。 她可不是明知故问,这肯定不止吃饭那么简单。 她怀疑,宋相川在调查那个“骑车的人”。 “你一个女孩子,你这么关心人家男生干啥?”这不怪李若虚瞎起哄,平日里,时晴很少提男同学的名字,在补习班里,也很少和除他之外的男生交流,“对人家有意思啊?” 不能出卖宋相川的**,时晴只能卯足了劲,狠狠踩了李若虚一脚。 也许躲闪不及,又或许是故意让着她,总之,李若虚结结实实地扛下所有分量,“嗷嗷”地叫出声,依然贫嘴道:“被我说中了,是不是!” “去你的,不许乱说,被别人听见了,我打死你。”时晴左手一把拽住他的书包,右手朝其后背来了一拳,但她力气小,砸上去就像挠痒痒。 “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下次我搞清楚了,一定跟你汇报。”李若虚高举双手,摆出投降的样子,回头看着时晴。 她的脸涨得通红,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害羞,额头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水珠。 李若虚从兜里掏出包绿色的手帕纸,抽出一张递给她,“别打了,你都累出汗了。” 纸张散发着茉莉清香,像一条看不见的缥缈青烟,悄无声息地钻入时晴的鼻腔。 这使她产生一种陌生又奇异的感觉。 “是中午太热了。”她故意看了太阳一眼,右手松开李若虚的书包,转而在脸侧扇起风来,又用空着的左手摸了摸左脸,“晒得我脸都发烫。” 接下来的路程里,时晴一会儿摸摸脸颊,一会儿又摸摸额头。见她如此,李若虚开始关心她的身体状况。 两人一问一答,就走到了时晴等车的站牌。说来也巧,二人前脚刚到,后脚车就来了,时晴赶紧随大流上了车。 临窗的地方还有座位,时晴赶忙过去,刚一落座,目光便去找李若虚,见他还伫在那儿,微笑着朝她挥手再见。 时晴刚拉开车窗,想要将手伸出去道别,车身突然启动了。她只好规规矩矩地把手缩在身边,朝他挥手。 时晴一直没有回头,眼看着李若虚的身影变小,渐渐地缩成一个点,最后消失在路的尽头,才想起来,今天的任务没有完成。 “靠,本来想问问,他妈妈是做什么的,居然给忘了。”时晴骂了一声,平时都是陈月接送她,难得像今天这样,有单独和李若虚长时间独处的机会,“我今天怎么不在状态呢?” **** 刚到门口,时晴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气,还听见了爸爸的声音。 由于工作繁忙,爸爸很少有机会在家吃午饭。 时晴忘带钥匙,只好敲门。 来开门的是时爸爸,衣服还没换,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满脸疲惫,似乎是刚到家。见到女儿,脸上露出笑容:“时晴啊,爸爸给你带了礼物。” “什么礼物?” “嘘……”时爸爸扭头望向厨房,抽油烟机依然呼呼作响,在确定陈月不会突然出来后,他才压低声音说,“是马克笔。藏在爸爸车上,回头你拿了藏好,直接带学校去。” “怎么想起来给我买这个啦!”时晴欣喜若狂,但很疑惑。爸爸平时出差,也会带些礼物回来,但大多是当地特产,画具嘛,还是头一回。 - “其实,是你宋叔叔想带给相川的。他说,这是限量纪念版,是一个朋友送的,那个朋友送了两套,宋叔叔准备给你们一人一套。” 时爸爸是知道,宋相川不被允许画画的,自己又沾了他的光,于是时晴眼珠一转,小声问,“我把另一套也偷偷带到学校去,不让宋阿姨发现?” “女儿办事,我放心!”时爸爸扬起大拇指,去房间换了身衣服,便自觉走向厨房,给陈月打下手。 爸爸在私下里支持时晴画画,这让她非常高兴,现在只缺一个契机,让妈妈松口,她就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 陈月做了一桌丰盛的大餐,除了时晴最爱的虾仁抱蛋,其他菜,都是按照时爸爸的口味来的。 “妈,你好偏心啊!怎么全是爸爸爱吃的?”时爸爸也喜欢吃虾仁抱蛋,所以这话没问题。 “嘿,你个小东西,平时哪顿没烧你爱吃的?”陈月眼一瞪,语气上扬,被女儿说得有些委屈。可是,看到时爸爸在旁边止不住笑,又恢复了沉静,“爸爸出差辛苦了,这顿饭是给他接风洗尘的。” 时晴本就是贫嘴,没有任何恶意,没想到,陈月会有这么大反应,也觉得自己有些过火,心虚地吐了吐舌头。 见状,不善言辞的时爸爸开始打圆场,说了些在A城的见闻。 提到A城,就不能不提到A大,更何况,宋爸爸就是在A大任职。 想起宋家最近的事,那就不得不问问男主人的情况。 陈月问道:“那你和老宋见面了没有?” “当然,老宋刚好忙完论文,就来找我吃了顿饭。” 时爸爸工作繁忙,出差期间,几乎连周末也连轴转。绞尽脑汁,才设法在一个周末的晚上抽出空来,和这位昔日老友小酌一回。 中年男人的聚会,一般是聊聊近况、谈谈孩子,再回忆回忆曾经的意气风发。但是,时宋家的两位男主人,并非这种脾性。 虽然,两位女主人在暗中较劲,可他们看得很开,这一点,从他们对孩子的教育便可见一斑;自时爸爸去A大做教授后,两位发小便是聚少离多,即使见面,也多是两家人齐聚一堂,而不是两个男人的单独对话。 好不容易有独处的机会,老宋会和他说些什么呢? 奔波在路上的时爸爸,并没有考虑那么多,他忙碌了一天,大脑实在是转不动了。只要不是工作,聊什么都行。 两人先是互道辛苦,接着又聊起孩子。 宋爸爸依旧不满意妻子的教育方式,认为是扼杀宋相川的天性,依然支持儿子的绘画梦,但又不愿再和妻子发生争执,只能在A城给儿子默默加油。 时爸爸深表认同:“时晴那丫头也喜欢画画!可陈月吧,总觉得那是不务正业,不如读书强。” 宋爸爸无奈叹息:“老时啊,我懂你!可咱们也得支持贤内助的工作,她们操心孩子,可比我们辛苦多了!” 对他的心思,时爸爸门清。 老宋常年以工作为由,非节假日不回B城的家,对宋相川的教育,基本处于甩手掌柜的状态,尤其是自那次和妻子发生争执后,管得更少了。 聚少离多、夫妻矛盾、教育冲突,简直是婚姻问题的前奏。 不过,话说回来,在那次争吵前,老宋对宋相川的美术教育,一直处于积极争取的态度,但自那次争吵后,直接就做甩手掌柜——彻底不管了,全由宋妈妈支配。 从前,他一直没找到机会问,择日不如撞日,趁着酒意,不如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