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青梅》 3. 跟屁虫 清川的夏日,酷热难当。裴府庭院中的一株老杨树上,蝉鸣声此起彼伏,聒噪地宣泄着暑气。 下午讲学的夫子尚未来,一个梳着双鬟髻的女童,正坐在树荫下,手里攥着两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圆鼓鼓的腮帮子被烈日晒得红扑扑的,像两颗熟透的果子。 女童时不时朝远处张望,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直到一个清隽的小小身影走进学堂,女童欢喜地站起身,攥着手中的糖葫芦朝门口方向小跑去。 “裴哥哥!你来啦!” 女童正是年方五岁的洛芙,而她身前的站着的,则是八岁的裴瑛。 “裴哥哥,这是我特意给你带来的糖葫芦,可甜哩,你快尝尝,喏——”小洛芙仰着小脸,一双清澈的眼眸亮晶晶的,将糖葫芦殷勤地递上前。 彼时的裴瑛虽年岁尚幼,却自有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端庄自持。对于这些甜腻的零嘴,他向来不甚喜爱。 拒绝的话语尚未出口,裴瑛瞥见那串糖葫芦底部的糖浆已被酷热的天气晒得微微融化,晶莹的糖液正欲滴落,眼看就要黏在洛芙的手上。 而糖葫芦的主人却浑然不觉,依旧对着他傻笑。 就在糖浆要落下的瞬间,裴瑛眼疾手快地伸手接过了糖葫芦。 见那滴糖浆不偏不倚落在了青石板上,裴瑛暗自松了口气。 “我就知道裴哥哥你也喜欢!”见裴瑛接过糖葫芦,小洛芙顿时心花怒放,一双眼眸弯成了月牙儿。 自打洛芙随兄长来一起到裴府学堂念书以来,这已是数不清第几次,她兴高采烈地给自己捎来各式各样的吃食或小玩意儿了。 他婉言谢绝过多次,可小洛芙似乎总也领会不了他话中的推拒之意,翌日依旧会带着新的“宝贝”前来。 罢了,何必与一个五岁的稚童计较。既已接过,吃了便是。 看着洛芙蹦蹦跳跳离去的身影,裴瑛再低头看着手中的糖葫芦,无声地叹了口气。 因着洛、裴两家家主是莫逆之交,洛茗五岁时,便得以进入清川最有名望的裴府学堂,与裴家子弟一同读书。 三年后,洛芙出生了。只是没过多久,他们的阿娘便撒手人寰,洛善昌一人含辛茹苦地拉扯着兄妹俩长大,待洛芙也到了五岁启蒙的年纪,洛善昌因公务繁忙,实在分身乏术,便想到了将她也送到裴府学堂的法子。 本以为会颇费周折,谁知裴衡衍听闻后,二话不说便应允下来。自此,洛芙便日日跟着兄长洛茗,一同前往裴府学堂。 只是……与温润乖顺的兄长洛茗不同,小洛芙自打踏进学堂的第一天起,不是在夫子讲学时偷偷摸摸地吃零嘴被罚站,便是与同窗窃窃私语而被罚抄书。 总而言之,小洛芙的心思从来不在读书这事上。 而是在吃的、玩的,以及……裴瑛身上。 学堂里的人都知道,洛芙是裴瑛的跟屁虫。 自打第一眼见到裴瑛起,小小的洛芙便惊叹: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的郎君?竟比自己的阿兄还要俊俏! 为此,小洛芙还曾天真地向父亲央求道:“阿耶,我想要裴哥哥当我的阿兄,这样我就能日日见到他了。” 也因这句话,她被阿兄狠狠地敲了个爆栗,疼得眼泪直流。 收起了让裴哥哥当阿兄的念头,小洛芙每日来裴府念书的最大动力,便是能见到心心念念的裴哥哥。 在小洛芙心里,裴哥哥不仅长得天下第一好看,还是天下第一聪慧之人—— 每每夫子提出一些刁钻的问题,只要点到裴哥哥,他总能从容起身,对答如流;不论夫子要求背诵多长的文章,裴哥哥亦能一字不差地背诵下来。 每当此时,洛芙的眼中便满是崇拜。 而洛芙表达崇拜与喜欢的方式简单而直接——将自己最珍视的宝贝,分给裴哥哥一份。 是以,那平日里一个月才准许吃上一次的糖葫芦,她硬是忍了两个月。来的路上揣着阿耶给的铜钱买了两串后,毫不犹豫地分给裴哥哥一串。 洛芙并不知晓,她的裴哥哥接过糖葫芦,只是怕那糖浆滴落弄脏了她的手。 * 午后的天气格外闷热,即便学堂四角放置了冰鉴,丝丝凉气却仍挡不住窗外热风的侵扰。 夫子命众学生默读《论语》中的《侍坐章》,文章篇幅颇长,小洛芙看了几个字便觉得昏昏欲睡,再也看不下去了。 好热……洛芙百无聊赖地抬起头,目光落在右侧座位上,只见裴哥哥依旧坐得笔直,纹丝不动。 咦?裴哥哥都不觉得热吗? 她拖着腮帮子,眨巴着眼睛仔细瞧着,这才发现裴哥哥的额角已有几滴细密的汗珠,正要顺着他白皙的脸颊缓缓滑落。 原来裴哥哥也很热,他只是在默默忍耐。 洛芙顿时心疼不已,她悄悄从桌下摸出自己的小团扇,趁着夫子起身离座解手的空档,凑近裴瑛,卖力地扇了起来。 这动静引来了其他几个裴家子弟的侧目,在一片寂静的学堂中,顿时激起一阵哄堂大笑。 “你们快瞧,有个小婢女怕裴瑛热,正给他扇扇子呢。”出声讥讽的是裴瑛的一个表兄,名叫廖刚,他素来看不惯洛家兄妹在裴家蹭学。 “你胡说!我才不是裴哥哥的婢女!”被嘲作婢女,洛芙下意识地涨红了脸,大声反驳。 “不是婢女又是什么?哦,我知道了,你是裴瑛的跟屁虫,是也不是?”廖刚不依不饶地挑衅道。 “你!”小洛芙气得涨红了脸,却想不出反驳的话。 “也不是跟屁虫?难不成,你真想做裴瑛的小娘子啊?”廖刚话音刚落,众人哄堂大笑。 裴、洛两家有口头婚约一事,自然瞒不过有心人。是以学堂中的子弟们,虽年岁尚小,却也多多少少听家中长辈提起过。 此前,洛芙明里暗里受些排挤也就罢了,今日廖刚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出言不逊,向来斯文的洛茗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胆敢再说一遍?!”洛茗撸起袖子便朝裴刚冲去,却被周围的人死死拦住。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3079|1908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廖家几个平日里便不学无术的旁系子弟也跟着呼啦啦站起身,廖刚见有了帮手,胆气更壮,气势汹汹地对着洛茗叫嚣:“说你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贫农出身的破落户,以为当了主簿,就妄图把女儿塞进裴家?简直叫人笑掉大牙!有本事来啊,来打你耶耶啊!” 洛茗被廖刚激得青筋暴起,宛如一头失控的野兽,眼看着就要挣脱众人的束缚。 就在此时,裴瑛站了出来。 “道歉。”他目光平静地看向廖刚,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你……你让我给他道歉?!”廖刚不可置信地看着裴瑛。 “不道歉,就滚出去。”裴瑛面容冷静,说出的话语却让廖刚浑身一冷。 说到底,这是裴瑛的地盘,廖刚等人不过是旁系子弟,能在此处读书,全赖裴家主一脉的恩典。 “对……对不起。”廖刚在裴瑛冷冽目光的逼视下,终于不甘不愿地挤出三个字。 洛茗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也向她道歉。” 这个她,自然是指洛芙。 廖刚的脸因羞愤而涨得更红了,让他向一个五岁的小女娃低头,他的脸面往哪儿搁? “裴哥哥,我没事。”小洛芙仰着小脸,对着裴瑛轻轻摇了摇头。 此时,消失好久的夫子总算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见场面一片混乱,怒道:“都给我住手!你们意欲何为?这里是学堂!要打架,有本事去战场上打!” 夫子气势汹汹地扫视一圈,早有人在夫子耳旁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方才那几个闹事之人均低着头不敢再造次,洛芙也像只鹌鹑似的缩着脖子。 “方才不专心读书、带头打闹之人,都给我去外头罚站!” “赶紧的!”夫子重重地拍了一下戒尺,洛芙知道逃不过,战战兢兢地站起身,跟着阿兄一齐朝学堂外走去。 因是女孩儿,她机灵地站在了树荫下,夫子倒也未加苛责。只是其他几个闹事的男童,却被夫子要求站在烈日之下,洛茗也在其中。 没过一刻钟,洛芙便瞧见阿兄身上的衣衫已然湿透。 “阿兄,对不起,我又闯祸了。”洛芙小声嗫嚅着,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阿芙没错,错的是他们。”洛茗目不斜视,目光坚定。 他的妹妹天性善良,只是性子又有些软弱,他作为阿兄,势必要时时刻刻护着她。 本以为这件小小的风波会以夫子两边各打一大板而告终,然而第二天,昨日闹事的几个廖家表亲,却都不见踪影。 洛茗觉得奇怪,散学时问裴瑛:“裴郎,你那几个表兄呢?” 裴瑛神色淡淡地答道:“父亲不喜他们在学堂中闹事,已打发他们去别的学堂读书了。” 洛茗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手握拳空打在裴瑛的右肩上,笑道:“你小子,倒还挺讲义气的嘛!” 裴瑛并未回应。 义气吗? 他只是觉得那些风言风语很麻烦而已。 4. 伤别离 洛芙并不关心廖刚他们是什么时候不再来学堂的。她的小脑袋瓜里,每日只盘算着要给裴哥哥准备什么新奇玩意儿,哪还有空闲去理会旁人? 昨日,她在东门街淘到一只五彩陀螺,转起来时流光溢彩,煞是好看。洛芙一眼便相中了,毫不犹豫地花了好几文钱买下,欢天喜地地捧去送给裴哥哥。 今日,则是阿耶从外头带回的一只黑釉羊形瓷哨。裴哥哥刚好属羊!洛芙理直气壮地从阿兄手里抢了过来,紧紧揣在怀里,宝贝得不得了。 “凭什么?!我也属羊!”洛茗气鼓鼓地嚷道。 “裴哥哥比你小,你该学学孔融。他四岁就知道让梨,你呢?八岁了还跟弟弟妹妹抢东西!” 洛茗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第二天又把那只瓷哨送给了裴瑛。 还有蹴鞠、三孔埙、孔明锁……凡是他瞧得上的,无一例外,全被自己那个胳膊肘朝外拐的妹妹当成宝贝,巴巴地送给了裴瑛。 好在洛茗也并不真的计较。 日子如流水般,潺潺淌过。 一晃,洛芙在裴府学堂已满了一年。 这日散学归家时,洛芙无意间听到裴府的家仆在角落里小声议论着什么。 “郎主要去长安了?” “是啊。郎主为了老夫人,在清川也守得够久了,是时候动身去长安了。” 裴家的老夫人四年前便过世了。听阿耶说,裴叔叔至孝,本早该升官赴任,却为老夫人守满了三年孝期,又多留了一年。 “那夫人和小郎君呢?也跟着去吗?” “那是自然。郎主这一去,不定何时才能回来。” “说不定,就再也不回来了。” “也是。别的世家早就在长安落了脚,偏咱们裴家不紧不慢的。” …… 洛芙年纪尚小,只听懂了其中最揪心的一句——裴哥哥要跟着他的阿耶,去长安了。 长安离清川很远,远到洛芙只要一想以后也许再也见不到裴哥哥了,便觉得心口发酸,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 她顾不上前头还在等她的阿兄,转身便朝着学堂的方向拼命跑去。 等洛芙气喘吁吁地奔回学堂,众人早已散去,只有裴哥哥还端坐在那里,正与夫子低头讨论着什么。 “裴哥哥!”洛芙站在远处,用尽全身力气朝他喊了一声。 裴瑛闻声抬头,眼中掠过一丝意外。他向夫子告了声罪,收拾好书袋,才朝洛芙走来。 “何事?”他走近了,看到洛芙红红的鼻尖,一时蹙起了眉。 她怎么又哭了? “裴哥哥,”洛芙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哭腔问道,“我听他们说,你要离开清川,去长安了?” “是。”裴瑛坦然应道,这并非什么秘密。 “你为何都不告诉我?!”向来好脾气的洛芙,此刻气鼓鼓地质问道。 “……为何要告诉你?” 洛芙一时被裴瑛问住了。 “我们……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洛芙半晌才憋出这么一个理由。要她说出“以后长大了我可是你的小娘子”这种话,可不得把她羞死! 裴瑛沉默了。 朋友吗? “对不住,我该提前告知你。”他终于开口。 “那你什么时候动身?” “三日后。” “这么快?!”洛芙幼小的心灵再次受到巨大的打击。 三日。三日后,她就要很久很久见不到裴哥哥了。 “裴哥哥,你带阿芙一起去长安好不好?” “这恐怕得洛伯伯同意。”裴瑛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我这就回去跟我阿耶说,你等我的好消息!”对呀,她怎么早没想到可以跟裴哥哥一起去长安?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然而,洛芙天真的想法很快便被阿耶无情地否决了。 “胡闹!你裴叔是拖家带口去长安上任,你以为是去游山玩水?” “可是我想去嘛,阿耶,你去跟裴叔说说,裴叔一定会答应的!”洛芙眼中含着泪,拉着阿耶的衣袖撒娇。 “别的事阿耶都能答应你,唯独这件事,实在是太过荒谬。你安心待在家中,哪儿也不许去。” “阿耶!”洛芙“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洛善昌素来疼爱女儿,以往洛芙一哭闹,便什么都依了她。可今日,洛芙发现这招全然失效了。她哭了许久,阿耶却始终铁了心,不肯松口。 难道,她真的不能跟裴哥哥去长安了吗? 第二日,洛芙顶着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来到裴府。 破天荒的,她什么也没给裴哥哥准备。 离裴哥哥去长安,只剩两天了。洛芙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时不时瞥一眼右手边的裴瑛。 他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别离毫无波澜,甚至还在认真地听夫子讲学——尽管这个学堂,也因他的离开而即将解散了。 洛芙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一家三口用晚膳时,她的小脑瓜里又冒出一个主意。 “阿耶,裴叔叔能去长安做官,那你也可以!是也不是?” 洛善昌被女儿天真的话语噎得直咳嗽:“咳咳咳……” “傻阿芙,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快吃吧。” 洛芙好不容易亮起来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阿耶,你想想办法嘛,阿芙是真的想去长安……” “可是阿耶喜欢待在清川呀。阿芙,可不可以也尊重阿耶的想法呢?” 洛芙瘪了瘪嘴,阿耶说的有道理。 所以,她真的要跟裴哥哥分开了,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 洛芙最后能想到的,便是给裴哥哥留一件能让他不会忘记她的礼物! 裴家人离开的前一日,洛芙央求阿耶休沐一日,陪她去瓷器铺。 洛芙从小就很喜欢瓷娃娃。阿耶忙于公务,阿兄要念书,每当这时,小小的洛芙便只能对着这些瓷娃娃自言自语,聊以解闷。 阿耶烧制瓷器的手艺极好。洛芙虽还未能学会,但为了表达心意,娃娃脸上的彩绘是她亲手一笔一笔画上去的。 虽然有些歪歪扭扭,但洛芙很满意——左边这个梳着双垂髻的是她,右边那个手里拿着折扇的,是裴哥哥。 她要把代表自己的那个瓷娃娃送给裴哥哥。这样,裴哥哥在长安想念她的时候,看着这个瓷娃娃,就和见到她一样了! 洛芙原本低落的心情,因这个美妙的点子又雀跃起来。裴哥哥一定会喜欢的! 六月三十这一日,洛善昌带着一双儿女,到裴府门前为裴衡衍一家送行。 “裴老弟,此去山高水远,你万要保重。” “洛兄放心,等到了长安,我定与你来信。” “我等着你的信。” “珍重,再会!”裴衡衍翻身上马。夫人廖氏则带着裴瑛登上了马车。 “裴哥哥!”洛芙挣脱父亲的怀抱,朝马车跑去。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千万要保管好哦!”洛芙仰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3080|1908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头,郑重地递给裴瑛一个木盒,“路上再打开看。” 说完,洛芙朝裴瑛挥挥手:“裴哥哥,再见!等我长大了,我就去长安找你。” 裴瑛点点头,转身进了马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城外而去。马车中,裴瑛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洛芙送给他的木盒子。 看着里头躺着的那个丑不拉几的瓷娃娃,裴瑛的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若不是人家送他的离别礼物,他真想把这个丑东西给丢了。 但一想到洛芙动不动就哭鼻子的模样,裴瑛还是将那木盒子收好了。 毕竟,她哭起来,可太麻烦了。 * 裴哥哥走后,洛芙的生活回到了最初的平静,每日在家中读读书、玩玩玩具,打发着时光。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她送了裴哥哥那么多东西,可裴哥哥却从未送过她什么。 她连一件裴哥哥的信物都没有!真不公平! “阿兄,你陪我去一趟裴哥哥府上。” “你裴哥哥都走了,去作甚?” 洛芙也答不上来,只是想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洛茗拗不过妹妹,只得带她去了裴府。 平日里,他们都从侧门进出学堂,今日也不自觉地走到了这里。 洛芙望着空荡荡的门,心想裴哥哥的身影会不会忽然从里面走出来呢? 正想着,她看见里头有人朝门外走来。 洛芙认出那是裴哥哥的乳母。她正要上前打招呼,却见乳母正指挥着后头的家仆,搬着什么东西。 是什么呢?洛芙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一个大箱子从裴府内被搬了出来,看样子似乎很沉。 忙碌的乳母并未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个小不点。出于好奇,洛芙悄悄跟在那几个家仆后头,一直跟到了巷子尽头的垃圾堆填场。 等人走了,洛芙才像只小仓鼠似的,凑上前对着那只大箱子扒拉起来。 洛茗觉得妹妹不可理喻,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等着。可看着看着,他发现妹妹的动作突兀地停顿下来。 “怎么了?” 妹妹没有回答。洛茗发现,洛芙浑身都在发抖。 他赶忙凑上前,只一眼,便明白了妹妹发抖的原因—— 那一大箱被丢弃的物件里,赫然躺着这一年来洛芙送给裴瑛的所有礼物。 那些他求而不得的孔明锁、陀螺,还有那只黑釉羊形瓷哨…… “阿兄,”洛芙对着那一箱被丢弃的玩具,呆呆地开口,“裴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的礼物?” 洛茗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为裴瑛辩解:“兴许……是误丢的吧……” 不等洛茗说完,洛芙豆大的泪珠便如断了线般滚落下来。洛茗手忙脚乱地替妹妹擦着眼泪:“你别哭,别哭呀……” 裴瑛这个臭小子,竟敢这样对待自己的妹妹!他跟他没完! 洛芙仔仔细细地把那一箱垃圾翻了个遍,将所有她送出去的礼物,一件不落地都找了出来。 她紧紧揣在怀里,像丢了魂似的往家走。 这一夜,洛芙把自己关在房里,蒙着被子嚎啕大哭了一整晚。 原来裴哥哥根本就不喜欢她送的东西。那他为什么不说呢? 洛芙想到那些自己精心准备的吃食,是不是也都被他悄悄丢在了她不知道的角落? 这一晚,小小的洛芙下定了决心: 她再也不跟裴哥哥好了! 5.不勉强 洛芙从纷乱的回忆中抽身,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她起身点亮案上的烛火,缓步走到那只从清川带来的旧箱前,指尖抚过箱盖上斑驳的漆纹,缓缓掀开。 箱底深处,藏着一只沉甸甸的木盒。 盒中所盛,正是当年裴哥哥弃如敝履的那些旧玩具。 如果说五岁那年,她还是个只会跺脚哭闹的稚童,嚷着“以后再也不理裴哥哥了”。 而今,她已年方十五,再不能自欺欺人。 这么多年,她也渐渐明白裴哥哥当年这么做的用意——他那般体面的人,当年的自己又是那般不知分寸,他岂会拂她的面子,当众伤她的心? 所以他才会佯装收下,又寻了个无人知晓的时机,悄然处置了那些礼物。 他并无过错,唯一的疏漏,便是未曾料到会被她撞见罢了。 既然想明白了,她又怎能心存侥幸,妄想他会喜欢她、心甘情愿地娶她为妻? 洛芙自嘲地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她早该放下这执念了。 约莫丑时一刻,洛芙将木盒轻轻放回原处,吹熄烛火。 心事既定,她很快便沉入梦乡。 次日清晨,洛茗在洛芙的院门口徘徊良久,却不见人影。直到日上三竿,洛芙才姗姗来迟,推开院门。 “你这小懒猪,初来裴府做客,竟睡到这般时辰。”洛茗嘴上嗔怪,眼中却满是关切。 虽这么说,他其实早向翠微与雪绡打听过,得知妹妹昨夜辗转反侧,直至丑时房中仍有动静,心中便隐隐不安。 又听翠微说,昨夜似乎看见小娘子对着一只木盒怔怔出神,洛茗顿时了然——当年五岁的妹妹被裴瑛那般冷待,躲在房中嚎啕大哭的情景,瞬间又浮现在眼前。 可恶!定是昨日的重逢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不过,洛茗自然不会在妹妹面前提及这桩旧事。 洛芙揉着惺忪的睡眼,软声道:“昨夜辗转难眠,阿兄今日可愿陪我去西市做几件新衣?” “走吧,就等你了。”洛茗宠溺地戳了戳她的额头。 兄妹二人说笑着出了门。 为免惊动裴府众人,惹出什么大动静来,二人特意从角门悄悄溜出,径直往西市而去。 这是兄妹俩第一次来长安,只觉处处新奇。长安的繁华远非清川可比,西市更是热闹非凡,胡商蕃客往来穿梭,各色货物琳琅满目,叫人目不暇接。 “阿兄,快看!那家瓷器铺里的娃娃多可爱!”洛芙素来喜爱瓷娃娃,此刻双眼放光。 “走,进去瞧瞧。”洛茗毫不犹豫,领着妹妹便进了铺子。 “嗐!这般小的娃娃竟要三百文!”洛芙瞥见价签,连忙将手中的瓷娃娃放回原处,吐了吐舌头,“长安的物价,果真贵得吓人。” “千金难买妹妹喜欢,”洛茗拿起她方才放下的瓷娃娃,“况且这娃娃能陪你一辈子,这钱花得值!” 洛芙笑着摇头:“没那么喜欢。” 洛茗总觉得妹妹今日眉眼间带着几分郁色,想逗她开心,她却又心疼银钱。 罢了,还是多给她做几件合心意的衣裳吧。 两人来到布匹铺,洛芙立刻被那些绚丽的花纹吸引,左挑右选,最终挑了三匹时下流行的花色,皆是少女喜爱的样式。 虽已特地选了铺中价格适中的布匹,但结账时,洛芙还是心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整整二两银子! 她还想跟掌柜的讨价还价,洛茗却眼疾手快抢先付了钱,生怕妹妹反悔不要。 洛茗又要抱着布匹去找裁缝,这次却被洛芙拦住。 “阿兄,我自己裁。” “那怎么行?多伤眼睛。” “我哪有那般金贵?不过是三匹布罢了,自己裁还能省下些布料做些别的。走吧,回去。” 洛茗拗不过,只得抱着布匹跟在后面。 兄妹俩说笑着回府,却不料在门口撞见了方从崇文馆散学归来的裴瑛。 二人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洛芙心中五味杂陈,既有羞涩,又有尴尬。她下意识低头,确认自己身上穿着的是那条唯一拿得出手的裙子,又伸手捋了捋被风吹散的鬓发,见自己并无不妥,才轻声唤道:“裴哥哥。” 即便她已隐隐下定决心,可见到心上人时那颗胡乱跳个不停的心,她又如何能轻易左右? 而洛茗则纯粹是看不惯裴瑛那副事不关己的冷漠冷样。 一时间,三人之间气氛诡异。 裴瑛拱手作揖:“洛郎,芙妹妹,你们这是……” “无事,今日带舍妹出门购置些布匹。”洛茗语气生硬。 裴瑛目光扫过洛芙鞋底的尘土:“你们步行去的?” “不错,有何不妥?” 裴瑛对洛茗的敌意感到不解,眉头微蹙:“下次若有需要,直接吩咐府中下人便是,如此方是裴府的待客之道。” 洛茗正憋着一肚子火,闻言便冷笑道:“你们裴府的待客之道,莫不是先收下礼物,再寻个无人处偷偷丢弃,尚以为人不知鬼不觉罢?” “阿兄!”洛芙急忙阻止洛茗继续说下去。 裴瑛对洛茗的突然发难感到莫名:“何出此言?” 洛茗冷哼一声。 对于不明真相之事,裴瑛向来不愿多言。 而他的沉默,在洛芙看来,却无异于默认。 洛芙心中酸涩难当。 果真是裴哥哥丢的么。 那么,她想要做那件事的决心,愈发坚定。 裴瑛离开后,洛茗发现自己花了半天好不容易哄好的妹妹,心情又地低落下来。 洛茗心中暗恨,方才就该劈头盖脸骂裴瑛一顿!叫他还嘴硬,还装! 与裴瑛不欢而散后,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各自院门前,进去之前,洛芙叫住洛茗,神色郑重:“阿兄,有件事,我想与你说。” “何事?”洛茗心知,定是此事让她昨夜辗转难眠,今日又郁郁寡欢,且与裴瑛脱不了干系。 “是关于那门婚约的。” 果然如此。 “阿兄,你可还记得阿耶临终前的嘱托?” 洛茗点头,他又怎会忘? “我打算去与裴叔叔谈一谈。” “好,我陪你一道去。” “不必,我自己可以。” “……好。” “阿兄,无论我做什么决定,你都会支持我,对吗?” “那是自然,阿芙,你放心去吧。” 洛芙笑着点头。 侍婢来报,郎主已经放衙回府了,洛芙整了整衣衫,在家仆的引领下敲响了裴衡衍书房的门。 “给裴叔请安。”她福身行礼。 裴衡衍正在灯下奋笔疾书,闻言抬头:“阿芙来了,可是有事?” “裴叔,阿芙今日前来,是为当年您与阿耶的约定。” 裴衡衍搁下手中的羊毛笔,起身道:“你是说,婚约?” “正是。裴叔,阿芙来此,是因阿耶临终前有几句话,我想转告于您。” “哦?你阿耶还有话未在信中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9539|1908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说?” “阿耶本是私下嘱咐我,但阿芙觉得,裴叔该当知晓。” “你说。”裴衡衍神色变得严肃。 洛芙清了清嗓子,学着父亲沉稳的语气道:“芙儿,你与裴家郎君既有婚约,阿耶自是盼着往后余生他能替我照顾你。但你也知晓,缘分一事,不可强求。” “若此去长安,你们二人中任何一人对这门婚事心有不愿,或觉勉强,那这婚约便作罢。” “这也是我当年,只将婚约停留在口头约定,一直未签婚书存的私心。” 言罢,裴衡衍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骤然回忆起当年与洛善昌在山神庙初见时的场景,那时,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天底下最懂自己之人,为自己能遇到一个无话不谈的挚友而庆幸不已。 然,步入官场之后,两人天差地别的出身和性格导致他们在为人处世上多有不同见解,洛善昌为人刚直不阿,也因心直口快,得罪了很多人。 而自己则凭借着世家背景,以及左右逢迎的处世之道,这些年官位越做越高。 可扪心自问,当年初入官场自己的那份初心呢? 怕是早就弄丢了、不见了罢。 十年来,因为政见不同、抱负不同,两人渐行渐远,裴衡衍有能力调动人事时,他多次写信希望洛善昌进京辅助自己,均被拒绝了。 此后,两人书信渐稀,终至生死永隔。 即便他身居高位,可洛善昌这十年来从未以当年的婚约相迫,更未催促裴家提亲。 自始至终,洛兄都是那般品行高洁之人,如天上月、雪中莲。 他的孩子,又怎会不好? 想到此处,裴衡衍眼眶微红。 老兄弟,你走了,我怎能辜负你的一双儿女? “阿芙,你阿耶的话,我明白了。” “所以,裴叔,我与裴哥哥的婚约……”洛芙今夜前来,已做好了取消两家婚约的准备。 谁知裴衡衍抬手阻断了洛芙的话头:“裴郎他自然是愿意的。倒是你,若你不愿嫁,裴叔绝不会勉强半分。” 洛芙愣在原地。 裴哥哥他……他愿意? 这怎么可能呢?! “裴叔,裴哥哥他真的愿意吗?”洛芙半信半疑地追问。 “那是自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他亲口应下的。”裴衡衍抚须道。 “可是,可是……”洛芙想起昨夜听到的争吵,那般激烈,怎么都不像是裴哥哥愿意的样子。 “阿芙,你尽可放心,此事裴叔自会替你做主。” 洛芙有些懵懂地起身告退。 “等等,”裴衡衍在她临走前叫住她,“阿芙,虽说我与裴郎都无异议,但你廖姨那边,还需你多费心,此间种种,我不多说,你自明白。” 洛芙点点头:“阿芙记下了。” 望着故友遗孤的背影,裴衡衍陷入沉思。 他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早已练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一边是多年老友临死前的托付,另一边,裴衡衍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皇权日盛,陛下正不遗余力地打压世家势力,这种时候,让儿子娶一个世家女,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出身清白、乖巧懂事的洛家女,在裴衡衍看来,是不二之选。 至于他口中的“裴瑛愿意”,呵呵,裴衡衍想起昨夜儿子的话。 “洛家女儿空有美貌,聪慧却不足,恐难为裴家妇。” “但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亦不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