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风吹送》 第1章 重逢 人头攒动的机场出入口,混杂着刺鼻的汗臭和劣质香水味,到处都是穿着长袍的男人和包着头巾的女人。 秦星南一边躲避前方举着电话吵嚷的大胡子男人,一边拿着几瓶当地品牌的矿泉水疾步向接机口走过去。 可能八卦领导实在让人心潮澎湃,所以即便刚刚才开过五个小时的视频会议,他现在依然看起来精神矍铄,脚步雀跃。 靠近那个笔直又高大的背影,秦星南忍不住上下又打量了他一番。 果然不同以往,今天尤其“衣冠禽兽”。 “老大,”秦星南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小激动。“你今天也太帅了吧,我感觉周围好多人都在盯着你呢。” “……” 梁仍显然心思并不在这些目光中。 他紧抿唇线,一眨不眨地盯着出口,吝啬地没有分给秦星南一丝余光。 可秦星南并不灰心,毕竟他可是项目组出了名的“交际花”。 战绩显赫,曾经凭一嘴之力,哄得业主开心,直接多给驻地办公楼装了一层空调,脸皮可以说,厚到恬不知耻的地步。 “老大,说真的,你是不是特意打扮好来见你的白月光?可别说是为了刚才开会啊,平时可从没见你这么重视视频会。” “……” 梁仍终于舍得分给他一个斜睨。 秦星南邪魅一笑,回给他一个懂得都懂的眼神。 “现在是工作,你专业一点。” 秦星南撇撇嘴,只能腹诽,不敢戳破。 他打从大学时期就崇拜梁仍学长,更是一参加工作就追到他身边跟着,八年多,走南闯北、出生入死,梁仍的心思他要是再看不懂,还不如打包行李回家养猪。 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两年前,只因为一通电话,梁仍疯了一般连夜辗转回国。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为了他的白月光。 他们提前了很久到达机场,一个小时以来,梁仍不知道第几十次低头看表,飞机应该已经落地三分钟了,还没有人出来。 秦星南看到梁仍不停摩挲手指,真够稀奇。 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梁仍,被人用枪抵着脑袋都没见多慌张,见个女人,竟然手都不知道放在哪。 “老大,你别紧张,放松点。” “……” 梁仍用眼神让秦星南闭嘴,然后默默把手插进了口袋。 等待总是在即将结束时变得异常难熬,一分一秒都像是处刑。 终于,国际到达出口,出现了第一个身影,一副亚洲面孔的男性,推着满车的行李快步疾行,却难掩因长途飞行造成的疲乏。 近乡情怯,大概是梁仍能想到最贴切的词语。 “哎,这个航班的出来了,老大。”秦星南激动地用手肘碰了碰梁仍。 “……” 梁仍皱眉,难掩焦躁,默默站远了一点,眼神却还是盯着远处的方向。 可秦星南这小子此刻吃瓜情绪上头,完全失去了“交际花”应有的眼力见,他又紧贴上来,声音高亢。 “老大,我都紧张了,你摸摸我手心的汗。” “离我远点。” 秦星南撇嘴,脚底一蹭,乖乖站远了一些。 这无情的男人,有了女人就忘了兄弟情。 还没等他抱怨,远处一个惊艳的身影迅速让他思绪收回。 凭他的直觉,能把梁仍迷得忘乎所以的女人,绝对是她没错了。 远远看着,女生身材修长,气质绝佳,偏中式的浅色西装套装,虽然穿着平底鞋,却难掩姣好的身材比例。及腰长发,乌黑柔顺,随手一撩就让人过目难忘,果然跟那些小道新闻里报道出来的照片一模一样。 看来网上也不全是骗人的,那估计八卦也都是真的?嫁入豪门、大战钟氏、争权夺位、私生活混乱……天呐,突然开始心疼自己老大了。 秦星南下意识做了个吞咽动作,瞪大了眼睛看向梁仍。 “老大,你果然是只颜狗。” “……” 但只两秒,秦星南看到梁仍紧咬的下颌线,眼睛微眯,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觉得梁仍眼眶红了? 不不不,不可能,一定是看错了,不过仔细想想,被伤成这样,难过倒也正常了。 那俏丽佳人大步流星向前走着,精致的脸越发清晰,气场强到能让她身边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秦星南第一次觉得,现实中的人能比电影明星长得还漂亮。所谓的国泰民安脸应该就是这样了吧,没有那些整容出来的锥子脸,也没有高耸入云的尖鼻头,端庄大方,带着一丝英气和生人勿近的冷清,总之看起来让人觉得不真实又难以接近。 两个碍眼的身影打破了秦星南的天马行空。 “那个女生应该是之前跟我联系过的助理向洁,可是由律师身边那小白脸是谁?”秦星南真诚发问。 “……”梁仍蹙眉。 得嘞,自从站在这接机口,他领导的语言功能就退化到了史前时代。 “小白脸”闫野正拿着手机,跟远在万里之外的沈亦安汇报情况。 刚刚经过了长途跋涉,太阳穴隐隐作痛,让他的耐心几乎消耗殆尽。闫野半睁半闭着眼睛,一手推着行李车,一手直接伸到由风面前。 “姐,你赶紧跟沈哥报个平安吧,他太罗嗦了。” 由风面无表情地接过电话,并没有放缓脚步。 “是我,一切顺利。” “嗯。” “好的。” “我会注意的。” “回头见。” 三言两语结束战斗,没错了,是由风的风格。 “姐,你走那么快干嘛,你都不累么,我快跟不上你了。” 闫野现在严重缺觉,心情焦躁,甚至想躺地上打滚儿耍赖,可惜他姐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快点到住处,才能早点休息。” 由风虽然嘴上没妥协,多少还是放慢了些脚步。 怎么可能不累。降落前她刚在洗手间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眼下淡淡的乌青,纯素颜的脸上多了些遮不住的疲态。 “由总,这几天的行程我刚刚在飞机上已经核对好了,不出意外的话咱们大概二十天的时间可以结束战斗,回程的机票我已经订好了。”向洁一边迈着快步跟着,一边面无表情的汇报工作。 由风轻轻点头,“这次出来跟公司那边只提我是休假,其他的一概不要透露,二十天很久,如果不顺利很可能要延期,做好最坏的打算,先别告诉徐程康,让他多代理我一段时间。” “明白。” 长途飞行,还要在不同的城市转机、过夜、倒时差。而且一路上由风都在看案件的材料,即使是舒适的商务舱,也依然让她浑身酸痛,头脑昏沉。 由风有些近视,刚刚下飞机前把眼镜放进了包里,此时远处所有画面都稍显模糊。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轮廓,由风不自觉的脚步顿了顿。 日思夜想、久久祈盼的人儿,如今乍然出现,由风顿时只觉得悲喜交加,喜的是庆幸今生还能与他这样相见,悲的是他们十几年来明明心意相通,却最终形同陌路。 时间仿佛静止了。 闫野一脸疑惑地看着由风,又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由风这是见鬼了? 他举起手在由风面前晃了晃,“姐,怎么了?” 由风回过神,强装镇定,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碎发,又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没事儿,走吧。” 之后的每一步,由风都能感受到从脚底直窜心脏的酥麻,酸涩到牙齿发颤。 秦星南终于发挥了交际花该有的作用,洋溢着自己灿烂的笑容迎接上去,让人看着就心情舒畅。 “由律师好,这是我们项目总工程师,梁仍,梁总。”秦星南介绍时,语气里总能听出那么一丝不正经的意味。 由风抬头望向那双深邃的眸子,梁仍也回望着她,那眼神意味深长,说不清是愉悦还是责怪。 秦星南两边看了看,熟人见面就是简单,都不用过多客气话。“这位是向律师吧,我是秦星南,之前我们电话沟通过。” “您好,我是向洁。我不是律师,您可以称呼我向助理或者向秘书。”向洁又转头看向梁仍,“梁总您好。” 向洁与梁仍两年前见过,所以梁仍只是礼貌点头回应。 秦星南将目光转向了一边,看到闫野的脸色比便秘还难看,“这位是……?” 向洁赶紧上前解释,“梁总,秦经理,这是我们由总……由律师的助手,也是律所沈律师的徒弟,闫野,闫律师。” 向洁对由风新身份的称呼还有些不太熟练。 几人略显敷衍的寒暄了几句,梁仍全程只与由风对视了那几秒,便错开了眼神,再也没有看她。 由风倒是不介意,眼神始终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由风眼前这个高大矜贵的男人,逐渐和记忆中那个青春浓烈的男生身影重合。 他变了些,皮肤更黑也更粗犷了,剪了一头精短干练的寸头,完美的发际线衬托出优越的头骨,脸上的棱角比以前更加分明和冷峻,身形也比从前更宽阔,多了岁月赠予的成熟稳重,却也少了曾经的热烈飞扬。 …… 此时的孟国已经傍晚时分,太阳正降至地平线以下,但是气温依然闷热潮湿,短暂行走便会让人染上一层薄汗。 本来陌生面孔在这异国他乡就比较惹眼,再加上几人都颜值出众,更是变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往停车处走过去的短短几十米,周围人直直的目光已经开始让闫野有些无所适从了。 “这的人怎么眼神都这么诡异,有点吓人呢。”他轻声感叹。 秦星南倒是听得真切,他保持着友好的微笑,安慰他,“放心,当地人只是没怎么受过教育,可能在咱们看起来有点没有边界感,不过他们这里人还是很好的。” “真的么?我前几天还看新闻,这边刚发生过暴乱,听说还死了些人呢。”闫野始终无法相信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叫很好。 秦星南撇撇嘴,“这倒是了,不过这跟他们是不是好人也没什么关系,只是正常的争权夺利。这的人不能说都是好人,但大多数还是不错的。” 闫野将信将疑,突然想起了沈亦安的安全提醒,本想跟由风提议早点回去,但回头看到除了他,其他人都一脸淡定,也不好显得太矫情,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了。 秦星南看出了闫野的忐忑,一边坐上副驾驶,一边好心安抚他,“这车是防弹的,你们可以安心一些。” 但事实上,这让闫野更害怕了,哪里正常人家出门要坐防弹车啊,感受着这厚重的车身,总有一种要义无反顾,英勇献身的壮烈感。 司机是个当地人,皮肤黑黑的,热络的用咖喱味英语和他们打招呼。梁仍和由风并排坐在车中间的单人座,两个小助理去了最后面的联排座位。 车身刚一启动,梁仍就从西装口袋中掏出一个小袋子,递到由风面前,却并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 由风愣了一下,下意识接过了袋子。 原来是晕车贴。 她自然的拆开袋子把小圆片贴在耳后,痒痒的,感觉被人蛊惑一样蠢蠢欲动。 “路程很远么?”由风先开口。 “不算远。”梁仍的回答有些冷漠,语气却还算温柔。 由风侧头看他,“那为什么要贴这个?” “贴着吧。” 由风见梁仍没有聊天的**,也就闭上嘴目视前方,车内陷入了沉默。 只短短两个路口,由风就明白了梁仍为什么让她贴晕车贴。 达市虽是孟国首都,可却离谱的没有交通指示灯,狭窄的公路上,所有的车和人全都挤作一团,毫无秩序可言,一脚刹车一脚油门,把人脑浆快摇匀了。 所有人都在车里努力保持着平衡,闫野本来就很累,这样的路况让他更加狂躁,蔫头耷脑的生闷气。 第2章 那是驴 原本他们不必来这受这折磨,这案子是律所其他律师的,由风一个只出钱的合伙人,平时从不插手所里的事,这回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非要自己上手,还连带着他一起痛苦。 闫野敢怒不敢言,真是憋屈啊。 向洁在一旁递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儿,嘴上省略八百字。 不久后,秦星南实在受不了车里的低气压,他老大平时可不是个嘴笨的人,怎么见了白月光还不会说话了呢,可不能这样怠慢合作伙伴。 于是交际花属性爆发,像导游一样随行介绍了起来,他先是全方位介绍了一遍项目上的情况,后来又介绍起很多当地的风土人情,讲得绘声绘色,一路总算也不寂寞。 一个急刹,所有人都跟着惯性向前倾倒,梁仍下意识伸手护在了由风身前,见她没事又撤了回来。由风只轻轻抬了抬嘴角,并不说话。 “高速公路上怎么有马?!”闫野震惊的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他简直不敢相信,高速公路上会出现奔跑的生物。 “那是驴。”一路沉默的由风,此刻突然冷幽默起来。 “……” “哈哈哈……”秦星南爆笑。 连梁仍都忍不住低头轻笑,却被由风逮个正着,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看向了其他地方。 慢慢地,车开始变得平稳,路面比之前平整了许多,车流量人流量都急速减少,正在想入非非,车便停在了一个别墅区内。 “由律师,你住这栋。”秦星南把行李从车上卸下来。 “哎,闫律师,你跟我走。” 闫野正自然地准备跟着由风进去,却被秦星南拽住了。 他疑惑地看看站在前面的梁仍和由风,犹如一对璧人正要归家。 他再转过头看看秦星南和向洁,一副爱情保安的嘴脸,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秦星南打断。 “这栋房子环境比较好,但就剩一个房间了,所以肯定要留给女士。向秘书就去隔壁那栋,可以随时照顾由律师。我那栋房子也不错,还有空房间,闫律师你跟我走,这样我们也方便沟通。” 闫野看了看向洁,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是很明显她是知情人,更甚者,有可能就是她安排的! 闫野不明白,由风也不是个勤俭节约的主,怎么就为了节省预算不住酒店,非要跟这些项目上的人挤在一起呢,可能是为了安全,但是这样就安全了? “那梁总要送我姐进去?” “不是,我老大本来就住这栋。”秦星南自然地宣布一个炸雷的消息。 “什么?!不行!你让我姐跟陌生男子一起住,你疯了吧!你知道我姐是谁吗?”闫野气的跳脚,说着就要上前去拉由风走。 “你想多了,闫律师”,秦星南拦住闫野的去向,“我们项目上全是男的,本来也没有女生。哦,有,老王的老婆孩子在项目上随驻,向秘书就是跟他们一个房子。由律师不管跟谁一起住,都是要跟男的一起的,既然如此,当然给她留一个最好的。而且这的房间都是楼上楼下,也都是独立卫浴,门口还有保安,不用担心。” “那这样,我跟我姐住这栋。” “我老大在这住了两年多了,你要让他搬家?” “那你在这住,我跟我姐去你那栋。” “哎,我……” 还没等秦星南张嘴,由风便打断了他们。 “小野。就按他们安排的吧。” 闫野急得要跳脚,“不行,姐,你这要出点什么事儿我怎么跟我哥交代。” “闫野。”由风语气变得严肃,闫野一下子立正了。 向洁得到了由风的眼神,适时出现制止,“闫律师,我们是来工作的,如果因为性别的原因惹出这么多麻烦,以后会影响律所的声誉。再说,由总本人都没说什么,你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姐……” 闫野是由风幼时的故人之子,所以闫野从小到大都在由风的庇护下长大,由风平时对他比较放纵,只要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很少严格要求他什么。 所以闫野跟别人不同,他敢在由风面前耍宝调皮,而且他毕竟只是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学生,语气里总会带着一些小男生的娇气。 梁仍面色阴沉的看了一眼闫野,转身拎着由风的行李进了门。 “快点进来,有蚊子。”梁仍语气不善。 “哦。”由风赶紧回应,突然鲜少的露出了一些小女生的娇憨。 “我住一楼,你的房间在楼上,客厅厨房都在一层,所以楼上比较安静。”梁仍一边拎着行李走在楼梯上,一边语气平静的叙述。 由风换上门口粉色的女式拖鞋,跟在他身后,不停左右环顾,熟悉着屋内的陈设。 看来一层关着门的那个房间是梁仍的卧室。 客厅、厨房的陈设看起来已经有些老旧,装修十分简单,色彩搭配也很诡秘。不出意料的是,非常干净整洁。 蓝色的绒布沙发,座位似乎已经有些塌陷。黑色玻璃面的餐桌透出很有异域特色的花纹。厨房的料理台和窗台上摆着各种瓶瓶罐罐的调料,冰箱偶尔会发出嗡嗡的工作噪音。 二楼卧室,有些惊到了由风。 跟一楼画风完全不同,暖黄的灯光,白色碎花窗帘,淡绿色的床单,纱帐一样的蚊帐,原木书桌椅,白色欧式衣柜……生活用品应有尽有…… “那你早点休息,明天周末,先调整两天适应一下,我先下去了,有事叫我。”梁仍把行李放在门口,扫视一下屋内,没发现什么不妥,转身离开。 “阿仍。”由风突然脱口而出。 梁仍身影定在原地,没有回头。 “两年没见,你都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说什么?” “说你为什么回国休假不告诉我?” “我有义务需要告诉你么?” “当然。” 梁仍对于她熟悉的专横配方十分了解,并不跟她多做纠缠。“坐了这么久的飞机还不累?赶紧休息吧。” 没等由风说话,梁仍就快步走到楼下,拿起水杯猛灌了几口,压住了嘴里的一丝苦涩。他有些讨厌自己没出息,这么多年过去了,面对她还是如此慌乱。 门铃响,梁仍快步走去开门。 “老大,给你们送点水果。”秦星南手里拿着几颗苹果和香蕉,在这种物资匮乏的地区,这些水果已经十分宝贵了。 他顺便探头探脑的往屋子里看,却没看到由风的身影。 梁仍接过水果,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很无语的在他脑袋上推了一把。 “老大,你住楼下?你把东西都搬到一楼啦?把你房间让给由律师了?还是……你们一起?”秦星南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梁仍。 “你有事没事?我要睡觉了,你赶紧回去。”梁仍准备把这个吃瓜雷达探测器推出门外,奈何他还一直往里挤,不肯善罢甘休。 “老大,你们老相……” “好”还没说出口,梁仍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你们老乡……见老乡,怎么不太热络啊?你当初是不是做了对不起由律师的事情啊?也不对,你看起来还挺理直气壮的,那难道……你真被绿了?” 梁仍一使劲,把秦星南推出门外,“砰”地一声关上门,终于清静了。 秦星南只觉得,一定是自己戳中了领导的痛点,看来没错了,他就是被绿了! …… 由风洗漱过后,站在镜子前吹头发,却发现当地的电压只能带的动超慢转速吹风机。 在国内便捷的生活过多了,突然回归这么原始的生活,由风确实有点不适应,没有那么多耐心了,索性头发半干,就先拿出电脑开始工作。 直到开始觉得眼睛酸涩,由风才打了个哈欠,躺在这个陌生国度的床上,却闻到了一阵熟悉的味道。 这是梁仍身上的味道,一股清冽的男人香。即使已经明显清洗干净,但是再香的洗衣液也盖不住爱人的味道。 她贪婪的把脸埋进枕头里,让这气息充满整个鼻腔,一直蔓延到心头。 也许是太过安心,也许是太过疲累,不知不觉由风便睡过去了。 这一晚她睡得特别沉,在梦里,那张年轻的面庞,挂着阳光灿烂的笑容,始终回荡在眼前…… 她看到了他们共同生活过的校园,夕阳下的操场、吵嚷的食堂、冬冷夏热的教室……她还看到了那巍峨的雪山,和外婆的家常菜…… 梦里的一切都生动又强烈,让人沉醉不愿苏醒。 第二天一早,由风自然醒,她捋了捋散乱的头发,看时间7:02。 多年自律的生活,让她的生物钟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七点对她来说已经是极度奢侈的时间了。 她推开阳台门走出去,才看清昨天夜里周围模糊的景色。 孟国环境治理不算好,阳光藏在一片灰蒙之后,把一切都映衬的泛着橙色。附近一排排小别墅林立,毫无规矩的展现出各种奇异的颜色和形态。 偶尔一些绿树野蛮穿插生长在房屋旁,看起来也没什么人会修剪,倒是惬意的很。 远眺出去,朦胧间能看到不远处的小广场上,尽是些劣质的游乐设施。放在国内一定会贴着“危险勿动”的标语,但这里的孩子就在这些看似马上要坍塌的铁架子上嬉笑玩乐。 果然,人要是没见过什么更好的东西,就能安心享受自己已有的一切。 人也是一样,见过了世间顶好的男人,再想找个人凑合更是难上加难。 简单的洗漱过后,由风趿拉着拖鞋走到楼下,看到了餐桌上放着早饭,但梁仍已经不见了。 他的房间开着门,被子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上,让人分不清这里是否昨晚有人住过。 由风轻轻叹气,小口小口啃起包子来。 突然,门铃响,随后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由风赶紧过去开门。 “姐,你还好吧?”闫野上下打量了一圈由风,满脸焦虑。 由风看闫野的黑眼圈快掉到脸上了,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孩子是老实的有些可爱。 “你收收你那丰富的想象力,来这么早,就是看我还健在么?”由风一边转身走向餐桌,一边打趣他。 接下来又一串脚步声,秦星南和向洁一起出现,直接越过闫野走到由风身边,“由律师睡得怎么样?” “诶?老大这么早就去食堂打饭啦?我以为他早上走得早,你可能会没早饭,带着向秘书来给你送饭呢。”秦星南把两大袋子的吃食放在了餐桌上。 由风愣了愣,感觉这饭量可能把午饭也带出来了。 三人桌边坐定,开始挑选自己的食物。 “梁……总去哪了?”由风克服脱口而出想要叫梁仍的本能,毕竟他们现在只是“工作关系”。 “今天项目上有事,本来我也应该去的,不过老大说,今天让我先带你们熟悉熟悉环境,特批了我今天的假。”秦星南还有些小雀跃,毕竟打工人嘛,不上班就是赚了。 “你们上班这么早?”闫野嘴里塞着满满的油条,说话都含糊了。 “平时不会这么早,今天有暴雨预警,老大提前去做准备了,而且早去也能早点回,雨太大了他可能就得住在现场了。” 由风顿了顿,回头审视窗外的天气,确实比刚才更加阴沉,阳光变得越来越浅。 吃过早饭,几人便出门开始在别墅区散步,天气保持着暴风雨前特有的闷重潮湿,偶尔会有细弱的流浪狗在路边觅食。 “这里是这座城市的富人区了,孟国比不上国内,穷得很,你们别看这些洋房看着不起眼,路边也稍微有点杂乱,但这已经是上层人生活的地方了。” “比如呢,有多上层?”闫野环视四周,感觉比国内富一点的农村没好到哪里去。 秦星南指着不远处一幢白色三层别墅,“那栋就是他们这某长的……好像是三老婆的住所。” “三老婆??”闫野一脸错愕,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由风脸上也多了一些愿闻其详的好奇。 “这里法律上也是一夫一妻的制度,但是他们都信教,如果是宗教婚姻可以一夫多妻,不过呢,这里娶下一个老婆,需要前面老婆的同意。” 闫野接话,“那这个某长的大老婆、二老婆都同意他娶这个三老婆咯?” 秦星南:“没错。” 正聊着,由风手机震动。 第3章 停电 齐维娇来电。 “你们午休啦?”由风说话声音都不自觉染上了笑意。 “差不多吧,刚忙完一阵。你怎么样?都顺利么?” “嗯,这边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就是太热了。” 旁边几人都自觉噤声,秦星南感叹于由风竟然能说话这么温柔,跟她高冷的模样实在不匹配,妄自揣测,电话里不会是现男友吧? 闫野倒是对由风有一些肤浅的了解,他知道,她除了对齐维娇这个死党闺蜜,不会对别人有这么软糯的语气。 齐维娇:“那你注意别中暑了,什么时候回来?” “现在还不清楚,估计最少也要二十天吧。” “那边危险得很,你别到处乱跑,千万注意安全,每天跟我报平安,知道么?”齐维娇语气难得这么严肃。 由风笑了笑,“知道了,你都说了八百遍了,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齐维娇略显艰难地问道:“柚子,你见到梁仍了?” 由风笑意渐收,“嗯。” 又是一阵沉默,“那……你们……和好了?” 由风脚步一顿,眼神并不聚焦地盯着地面,随后自嘲地笑笑,“你想多了,现在是我死皮赖脸的要缠着他,他对我高冷着呢。” “柚子,梁仍是很好,但是你也没做错什么,为他努力这么多年了,算对得起他了,人要向前看。你总不会是因为他前两年帮你,所以你才感动了,又回头的吧?” 由风一瞬间被带回那个分别的冬日,医院消毒水的强烈气味,身体一阵盖过一阵的疼痛,她至今记忆犹新。 她只知道朦胧中,见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他对她说了很多话,要她好好活下去,可最终也只是留给了她一个背影,让她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所以对梁仍来说,也许他们是两年未见,但对由风来说,他们已经十年未曾相逢。 一别经年,在一切都物是人非的时候,曾经年少的炽热深情,也许早已经在各种人生境遇中被掩埋,曾经败给现实的执念,被束之高阁的爱恋,似乎只配偶尔拿出来观赏一番而已。 没有两年前的事情,由风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再见梁仍,但事实是,他再一次招惹了由风,她必须让梁仍知道,不是每一次她都能同意好聚好散。 “我就是在向前看。不管以前我们有过多少纠葛,这次我必须要个结果。” 齐维娇轻轻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又叮嘱她一些生活细节,两人便挂了电话。 …… 一整天东瞧瞧西看看,时间过的倒也飞快。 果然,从傍晚开始,天气骤然变化,乌云像烧开的沸水一样,翻腾汇聚,窗外风声怒号,刮断的树枝随风旋转飞舞。 才下午四点,天已经近乎全黑。 由风打开卧室的顶灯,在拉上窗帘时,对着外面造作的天气发了会呆,梁仍好像还没回来。 向洁刚从她的房间离开不久,因为她刚一走,徐程康就已经被千头万绪的工作压垮了。她不仅要决定各种大事小情,还得顺便稳住徐程康的情绪。 终于清净了,她坐在桌前,打开电脑开始捋顺案件资料,周一正式开始处理,虽然拿到的已经是成熟资料,但闫野毕竟还是稚嫩,不能独当一面,她需要在对接之前把该整理的内容整理好。 但一个小时过去了,同份合同,她只从第75页翻到第102页,效率极其低下。 由风有些烦躁地合上电脑,拿起手机,无脑的看起了财经新闻,还有一些不得不回复的工作消息。 窗外的雷电声,一阵大过一阵,瞬间倾盆大雨淋下,水幕几乎给一切景象打上了马赛克,噼噼啪啪的雨滴打在玻璃上,狂风钻进房子的每一个孔隙,在暗处发出阴邪的嚎叫。 由风向来是胆子大的,此时独自在陌生环境也不免有些紧绷。 刹那,屋子陷入了黑暗,只剩手机的光照亮由风的脸。 她反应了几秒,应该是断电了。 黑暗放大了一切感官,每一点细微的声音,都被拉近再拉近,刺激着她的神经。因为以前多次被威胁的经历,由风对环境的变化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 突然一阵玻璃碎裂的巨响,由风不自觉跟着抖了一下,三秒之内,她的脑子里出现了各种,对于这个不速之声的想象。 最坏的念头,有人闯进了房子。 由风起身,先让眼睛适应了一下黑暗,随后凭着记忆,在卫生间角落里摸到一根拖把。 由风从来不是柔弱之人,多年维持着运动习惯,还学习过散打,此时,她只是被激起了斗志,肾上腺素飙升。 她怕手机的光亮引起注意,所以把手机揣进睡衣口袋,双手举着拖把,小心翼翼查看着房子的情况。 轻轻走下楼,一阵大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回头才注意到,是狂风吹开了厨房的窗户,把窗台上的调料瓶,全都推到地上打碎了。 由风无语的扫视,厨房已经一片狼藉。 好吧,至少拖把算是拿对了。 她先把手机支在一旁,打开手电筒照亮。然后躲避着大块的玻璃碎屑走过去,呆在原地…… 由风从小什么能力都很强,就是生活技能为零。 因为从来她被教育的,都是这些生活琐碎没有价值,直到跟梁仍在一起后,她才短暂享受过生活的乐趣。 但是那时候梁仍又包揽了太多,她的能力没有得到充分锻炼,所以这方面显得十分笨拙。 她大概站在那踌躇了两分钟,脑子里在设想各种,不会割伤自己,又不会弄脏自己,还能把场面收拾整齐的方案。 最后她看到了挂在一边的胶皮手套,这个应该可以。 只是她刚把手套带上,门锁就被人扭动,门大开,屋子里的对流风,瞬间把外面的凉气和雨水吹在她身上,由风打了个寒颤,立刻回头看向门口。 是那个熟悉又让人有安全感的身影,由风松了口气。 但梁仍看到的却是,手机的光从下方照在由风脸上,她的头发被风吹乱,刮得满脸都是,而由风表情扭曲,侧头回望,活像家里多了个女鬼。 梁仍愣了一下,发现电灯开关失灵,定睛一看由风的状态,又看到地上那些反着光的玻璃碎屑和不明液体,再看到她手上的胶皮手套,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别动。” 由风乖乖听话,一动不动。 梁仍把流着水的伞靠墙放在一边,没有换鞋,大踏步走到由风身边。 甚至他的皮鞋踩在玻璃碎屑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随着他高大身影的接近,由风感受到了他身上染着潮湿的寒气,还有一股熟悉的木质香。 梁仍没有直接去处理一片狼藉,而是单臂绕在由风腰上,一把将她从地上提起来。 由风并没预见到他的举动,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一头扎进梁仍怀里,这是来自男人的力量与强势,几乎不由得她挣扎。 梁仍索性把她安放在餐桌上,语气有些安抚的意味,“你坐一下,别动,这边电力系统不太稳定,经常发生停电的事,我去看一下备用电机,你等我。” 如果这么轻易就随了他,那这个人肯定不是由风。 她双手钩住梁仍的脖颈,稍微用力将他拉近,两人的呼吸很快便纠缠在一起。由风淡笑着直视梁仍的眼睛,其中勾引的意味昭然若揭。 微弱的灯光反映在由风的眼中,发出耀眼的光芒,让梁仍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想起身,由风却将手收得更紧。“你跑什么?既然灯灭了,不如……” 梁仍挑眉,微微侧头,斜睨着那像狐狸一样狡猾的女人。抬手,精准找到她的痒痒肉,一戳。 由风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措手不及,轻呼一声,肌肉条件反射的收缩,立刻双手失了力。 梁仍趁机脱身,转身离开之前还不忘在由风头上轻敲一下,“少看点少儿不宜的东西吧。” 由风一时无语,双手撑在身后,晃悠着双腿,一副挑逗不成意犹未尽的样子,“一把年纪了还装清纯……” 梁仍哂笑,“你还是一如既往喜欢霸王硬上弓。” 由风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这男人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当年明明享受得天昏地暗,还非要假装是被逼无奈。 没过多久,由风听到冰箱电机重新运作的声音,然后眼前突然明亮,让她下意识抬手遮挡。 她眯着眼,看到梁仍模糊的身影,在门口换鞋,然后拿出清扫工具,干脆利索地把战场打扫干净。 最后站定在由风面前。 由风始终静静的看着他。 “没受伤吧?”梁仍的声音又回归了先前的疏离。 “没有。”由风摇摇头,注意到梁仍的外套上带着还没干的水珠。 “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直接联系秦星南,他会带人来解决,别自己动手。” “嗯。你淋雨了?洗个热水澡吧,别着凉了。”由风语气平静。 “嗯。”梁仍回了卧室,不久传出淋浴的水声。 由风摸了摸手,残留着刚刚不经意间从他身上碰到的水渍,冰冰凉凉,让人留恋。 梁仍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浴巾松垮的系在腰间,遮挡住了该遮的部位,也露出了完美的肌肉线条。 抬头一瞬,他突然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影,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怎么在这?” 由风盘腿坐在床边玩手机,听到他的话,放下手机,眼神暧昧不明的看着他,“我们梁总果然自律,身材越来越好了。” 梁仍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随手捞了件运动外套穿上。 “这么吝啬干什么?你身上哪里我没见过?” 梁仍径直走过去,像拎小鸡仔一样把由风从床上挪到了卧室门口。眼看着门要关上,由风一把将手放在门边上,门刹时停住。 “你疯了?手不要了?”梁仍皱眉看着她。 由风见他语气不善,也收了些玩笑意味,“两年没见了,不对,准确的说,我们十年没见了。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由律师,我们现在只是工作关系。”梁仍答道。 “是工作关系,但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我们也可以有些别的关系。” 梁仍把由风的手从门上扯下来,“你也说了,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我要休息了,你也赶紧上去吧。” 由风有些气恼的看他,但是梁仍还是缓缓关上了房门。只听到由风在外面嘟囔着,“又来这一套,你是不是年纪大了,不行了啊梁仍!” 梁仍在屋内气得发笑,双手叉腰,咬了咬嘴唇,忍住了要跑出去证明自己的冲动,谁家前男女朋友上来就要开车的。 但他还是站在门口没动,直到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消失,才舒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十年间,除了两年前在医院的寥寥数面,和固定的节日祝福短信,他们没有任何联系。可是两人间的亲昵感却似乎并没有真的减少,即使他刻意回避,也收效甚微,甚至一度梁仍出现了错觉,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 好了,被拒绝了,由风终于可以安心工作,专注于成山的文件中,有利于冷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二楼房门大敞,梁仍在门口静静看了片刻,轻声敲门,“下来吃点东西。” 由风回头,闻到一丝饭香,才想起来她还没吃晚饭,肚子也应景的叫了两声。 热气腾腾的汤面,卧着一颗完美的鸡蛋。还是熟悉的配方。 “别看了,吃吧。”梁仍先于她开始动筷子。 由风抬眼看了看梁仍,夹起一口放进嘴里,“你不是休息了么?”。 “好好吃饭,别阴阳怪气的。” 由风差点被呛到,“你……我哪有?” “嗯,没有,快吃。” 梁仍看着她吃瘪的样子,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由风不说话了,闷头大口吃面。 梁仍先于她吃完,只静静地看着她,也不着急,表情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最后一口进肚,由风起身,“我来收拾吧。” 梁仍却直接从她手里拿过了碗筷,两人的手不经意间接触,却自然的好像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