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计》 第310章 反击之隙 慕容承瑾上前,仔细查看那烙印,眉头越皱越紧,半晌,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这是大亓军马的印记?!怎么会……出现在我南疆的马场?还是……” 他适时地停顿,看向那两名跪地的官员,又看向岩刚。 岩刚沉声接口,将偶然发现军需官其弟马场购入带有大亓烙印战马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 “王上,此事绝非偶然!那军需官乃顾晏旧部出身,其弟的马场,近年来规模扩张极快,所出战马多供应我前线各部!若此渠道被西疆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承瑾适时地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血色褪尽,踉跄后退半步,声音带着痛心与后怕: “父王!若真如此,我南疆大军……岂不是如同被人扼住了咽喉?前线儿郎们骑着的,可能是敌人送来的战马?这……这太可怕了!” 慕承瑾的这番表现,将一个听闻惊天阴谋后震惊、愤怒、又忧心国事的王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没有直接指控谁,而是将恐惧和担忧摆在台前,这反而更显得真实。 慕容瑛盯着他,目光如同实质,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抵内心最深处。殿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两名官员压抑的抽气声。 良久,慕容瑛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岩刚。” “末将在!” “即刻拿下涉案军需官及其弟,连同马场一干人等,分开严加审讯!给本王挖地三尺,也要弄清楚,还有哪些人,哪些环节被渗透了!” “是!”岩刚领命,雷厉风行地转身而去。 慕容瑛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慕容承瑾,目光中的审视意味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倚重。 “瑾儿,”他道,“你回南疆时日不短,对此事,有何看法?” 慕容承瑾知道,这是最终的考验。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姿态恭谨却语气坚定:“父王,此事骇人听闻,儿臣初闻,亦是心绪难平。然,恐慌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彻查、是斩断!” 他抬起头,目光清冽地迎上慕容瑛的视线:“儿臣以为,西疆此计,阴毒至极。他们明面上陈兵边境,暗地里却行此釜底抽薪之举,意在乱我军心,毁我根基。落雁滩之败是表,此计方为里!他们想让我南疆从内部自行瓦解!” “继续说。”慕容瑛眼神微动。 “父王,经此一事,可见我南疆内部,绝非铁板一块。西疆渗透之力,恐远超我等想象。”慕容承瑾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 “此时,任何与外界关联过密之人、之事,都需加倍谨慎。尤其是……涉及‘里应外合’之关键行动,执行之人,必须身家清白,与西疆绝无半分瓜葛,且对父王,对南疆,有绝对的忠诚!”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回了慕知柔身上,却没有直接提及,而是设定了一个极高的“忠诚”与“清白”标准。 慕容瑛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在王座扶手上敲击。 他当然听懂了慕容承瑾的弦外之音。那个流落在外、刚刚“叛逃”而来的女儿,身负大亓背景,与西疆更是毫无旧谊,看似是执行危险任务的好人选,但在此刻“内部渗透”的阴影下,她的“清白”反而成了最大的疑点——谁能保证,她不是西疆或者大亓布下的另一枚更深的棋子? 而反观慕容承瑾,他回归后一直安分守己,虽有大亓成长经历,却与西疆毫无关联,此刻更是表现出了对南疆利益的深切担忧和清醒的头脑。 半晌,慕容瑛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决断后的疲惫:“你所言,不无道理。黑苗部那边……‘里应外合’之事,暂缓。具体如何处置,待岩刚查出结果后再议。” 他挥了挥手:“你也辛苦了,先退下吧。近日……多留意王庭内外动静,有何发现,可直接来报与本王。” “儿臣,遵命。”慕容承瑾深深一揖,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光芒。 慕容瑛,终于开始将目光从知柔身上,转向那更危险的内部阴影了。而这,正是我与妹妹所需要的,喘息之机,与……反击之隙。 他退出正殿,夜风拂面,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他知道,这仅仅是第一步。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黑苗部聚居地,气氛因王庭突如其来的命令而变得微妙而压抑。 “暂缓?”努沙猛地站起身,因动作过大扯动了臂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戏弄的愤怒: “首领!王上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一切都准备好了!鹰嘴涧的疑兵已经布置下去,儿郎们磨刀霍霍,就等西疆狗贼钻进来!现在说暂缓?!” 黑木首领坐在虎皮大椅上,面色同样阴沉。他收到的命令措辞模糊,只强调内部清查,暂缓一切大规模军事行动,尤其点名了针对西疆的“里应外合”计划。 “王命难违。”黑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浑浊的眼珠转动,落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慕知柔身上: “慕姑娘,你怎么看?王上此举,莫非是……对我们黑苗部,或者对你,有了别的想法?”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慕知柔身上。怀疑、审视、不甘、愤怒……种种情绪如同无形的网,向她笼罩而来。 慕知柔心中雪亮,知道这必然是兄长在王庭运作的结果。 她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愕然与一丝受伤,随即强自镇定下来,轻声道:“首领,努沙使者,王上深谋远虑,此举必有深意。或许……是王庭发现了我们尚未察觉的更大隐患?毕竟,西疆狡诈,难保没有后手。” 她不能将内部渗透的事情直接说出来,那会暴露兄长的信息渠道,只能含糊其辞。 “隐患?什么隐患比砍下顾晏老贼的头更重要?”努沙暴躁地低吼。 喜欢茗计请大家收藏:()茗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1章 不再器重 一名黑苗战士急匆匆进来,在黑木耳边低语了几句。 黑木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挥退手下,目光阴沉地扫过帐内众人,最终定格在慕知柔脸上。 “刚得到消息,”黑木的声音沙哑,“王庭那边,以通敌嫌疑,拿下了军需官哈木及其弟,查封了他们的马场。” 帐内一片哗然……军需官哈木,在黑苗部也有不少往来,算是熟面孔! “通敌?西疆?”努沙瞳孔骤缩。 “不止西疆,”黑木意味深长地看着慕知柔,“据说,查获的马匹上,有大亓的烙印。” 帐内瞬间死寂!所有目光再次聚焦慕知柔,这一次,怀疑之色更浓!大亓烙印!而她慕知柔,正是来自大亓! 慕知柔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这是最危险的时刻。兄长虽然成功转移了慕容瑛的注意力,但也将“大亓”这个敏感的词,再次摆到了台面上,将她置于更凶险的境地。 她必须立刻破局! 在众人怀疑的目光凝聚到顶点之前,慕知柔忽然轻笑出声。笑声在这压抑的帐内显得格外突兀,也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原来如此……”她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恍然、讥讽与悲凉的神情,“我明白了……好一招一石二鸟,不,或许是一石三鸟之计!” “慕姑娘,何出此言?”黑木眯起了眼睛。 慕知柔站起身,走到帐中,目光扫过努沙,最后看向黑木,声音清晰而冰冷: “首领,诸位,你们仔细想想。为何偏偏在我们准备行动的前夕,王庭查出了军需官通敌?而且通的是西疆与大亓?” 她不等众人回答,便自问自答,语气愈发锐利:“这分明是西疆的毒计!他们知道王上对我未必全然信任,也知道黑苗部勇猛,是他们的心腹大患!所以,他们一边在落雁滩与我们假意合作实则陷害,另一边,又早早埋下军需官这颗棋子,故意在此时引爆!” 她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芒,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凌厉: “他们就是要让王上怀疑我,怀疑黑苗部!让我们内部互相猜忌,无法合力对付他们!甚至……他们可能还想借王上之手,除掉我这个知晓他们一些底细的‘叛逃者’,除掉黑苗部这支悍勇的力量!如此一来,他们西疆便可高枕无忧,甚至可能趁机一举吞并我南疆!” 她这番说辞,巧妙地将自己和大亓从“嫌疑犯”的位置,挪到了“西疆阴谋的受害者”的位置上,并且将黑苗部也拉入了同一个阵营,激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努沙脸上的怀疑渐渐被愤怒取代,他一拳砸在身旁的木柱上:“没错!定是如此!西疆狗贼,好毒的心肠!” 黑木首领沉吟不语,但眼神中的怀疑明显消散了不少。 慕知柔的解释,符合逻辑,也符合西疆一贯的狡诈形象。更重要的是,此刻与慕知柔翻脸,对黑苗部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可能真的中了西疆的离间计。 “慕姑娘所言,不无道理。”黑木缓缓开口,暂时压下了内部的纷争,“既然如此,我们更需沉住气。暂且按兵不动,看看王庭能查出什么,也看看西疆,接下来还有什么花样!” 他看向慕知柔,语气缓和了些:“慕姑娘,近日便委屈你在聚居地暂住,莫要随意走动。待风波过去,我黑苗部,还需倚仗你的智慧。” 这话看似安抚,实则是软禁和监视。 慕知柔心中明了,面上却露出感激之色:“知柔明白,多谢首领信任。” 她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但危机并未解除。她必须尽快与兄长,与萧珩取得联系,弄清楚王庭内部的真实情况,并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回到黑苗部安排给她的简陋竹楼,慕知柔屏退左右,独自坐在窗前,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和隐约可见的南疆王庭轮廓。 哥哥,你在王庭,是否安好?你掀起的这场风波,又将把我们推向何方? 萧珩,你在京都,可能感知到此地的暗流汹涌? 她轻轻握住袖中那枚冰冷的白玉平安扣,那是萧珩赠她的信物,也是她在这孤军奋战中,唯一的温暖与力量源泉。 夜色渐深,山风带来远方的潮湿气息,也带来了更浓重的不安。南疆的棋局,因慕容承瑾的落子,而骤然变得更加复杂难测。 西疆,幽燕门总坛,深藏于赤岩山脉腹地的一处隐秘山谷。谷中终年弥漫着淡淡的、带着甜腥气的紫色雾气,那是种植于此的各类毒花异草散发出的气息,也是幽燕门天然的屏障。 一间陈设华丽却透着诡异阴森的石室内,席蓉烟对镜梳妆。铜镜中映出一张妩媚绝伦的脸,柳眉凤眼,肤光胜雪,只是那双原本应该含情脉脉的眸子里,此刻却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毒与疯狂。 她身着一袭西疆风格的绛紫色纱裙,勾勒出窈窕身段,裙摆上用金线绣着狰狞的毒蝎图案,与她此刻的心境相得益彰。 她曾是大亓宰相魏嵩膝下最得宠的义女,在大亓京都开立御轩茶坊,周旋于王孙公子之间,心中却只装着那个清冷如月的慕承瑾。 她本以为凭借自己的美貌与手段,终能俘获那颗心,却没想到,慕承瑾的眼里从来都没有她。甚至为了慕知柔,不惜与她虚与委蛇,最终……毁了她在大亓苦心经营的一切! 魏嵩倒台,她好不容易才攀上了皇后,可那该死的萧珩却完全不受掌控。她再次失利,如同丧家之犬,凭借西疆暗线的帮助才侥幸逃脱,一路隐姓埋名,吃尽苦头,才来到这西疆。 而在这里,假死脱身的义父对自己也已不再器重,他现在是“高山先生”,是西疆座上宾!而自己,却是没有辅助他在大亓成事的败子。 慕承瑾……他竟然是南疆王子!他竟然是慕容瑛的儿子!那他当初在大亓的一切,他的才华,他的清高,他与慕知柔那感人至深的兄妹情……难道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都是为了南疆野心而演的戏? 喜欢茗计请大家收藏:()茗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2章 镜花水月 铜镜映出她席蓉烟媚却扭曲的面容。绛紫纱裙上的毒蝎金绣随着她急促呼吸起伏,如同活物。 她指尖抚过眼角——这里本该为那人染上欢愉的红晕,如今却只剩下怨毒的青黑。 “慕承瑾……”她对着虚空呢喃,仿佛那个清冷如玉的身影就在眼前。 记忆里全是“他”在皇家斗茶会上的惊才绝艳,在春阳湖画舫同游时的浅笑。那时她以为触到了月亮,却不知那月光是镜花水月! “他竟是南疆王子……哈哈哈……”她突然低笑起来,笑声癫狂,“我竟被耍得团团转!” 可怜她始终不知,当年让她魂牵梦萦的“慕公子”,实则是女扮男装的慕知柔。 魏嵩推门而入,见她状若疯魔,不由蹙眉:“蓉烟,还在为那负心人伤神?” “负心?”席蓉烟猛地转身,眼中血丝密布,“他根本从未真心待我!如今倒好,成了南疆尊贵的王子,还要了顾千澜那个贱人!” 她抓起妆台上一个瓷瓶狠狠砸碎。 魏嵩眼底精光一闪:“顾晏之女虽嫁过去,但未必与我们同心。据闻她对慕容承瑾已生真情。” “真情?”席蓉烟像是被刺痛般尖笑,“那就让这份‘真情’变成刺向他的利刃!”她突然冷静下来,唇角勾起一抹诡异而冰凉的弧度,仿佛毒蛇锁定了猎物。 “义父,女儿有一计,需借顾千澜之手,更要借……我西疆节度使大人的‘势’。” 她铺开西疆特产的雪浪笺,执笔蘸墨,笔尖却悬而未落,似在精心雕琢最恶毒的语句。 “我要让顾千澜‘偶然’发现两封信。” 南疆王庭,承瑾殿。 连日阴雨,殿内泛着潮湿的草木气息。顾千澜指挥着侍女们将受潮的书籍搬至廊下晾晒。 自那日安神汤惊魂后,她看似一切如常,心底却始终绷着一根弦。夫君慕容承瑾依旧温和,但眉宇间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殿外巡视的侍卫也似乎多了些。 她亲手整理着慕容承瑾书房靠墙的那个紫檀木书柜,这里存放的多是他闲暇时翻阅的杂书史册,并非机密文书,故通常由她亲自打理。 指尖拂过一排《山河志》的书脊时,忽觉其中一册手感有异,比旁的书卷略厚且硬。 心中微动,她不动声色地屏退了左右,只留最信任的陪嫁侍女在门口守着。 纤指小心翼翼地将那册《山河志》抽出,借着窗外透进的、被雨云过滤得有些昏暗的光线,她发现书册的封皮下缘似乎有重新粘合的痕迹,手法极为精巧,若非仔细摩挲,绝难发现。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取出随身携带的、用于挑香的小小银刀,沿着缝隙轻轻划开。内里并非加厚的书页,而是两张被仔细折叠、质地迥异的信笺。 第一张,是西疆特产的雪浪笺,纸质坚韧,带着淡淡的冷香。展开来看,那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她父亲,西疆节度使顾晏的笔迹! 信中语气看似关切,实则字字句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贤婿既已立足南疆,当初承诺之事,当时时在心。黑石谷驻军,关乎我西疆商路畅通,亦为父验证贤婿诚意之关键。南疆兵权冗杂,裁撤此部,于你而言并非难事,望速速推动,勿使为父久候,亦免千澜在彼处境尴尬……近日闻慕容瑛头疾加剧,此正是你崭露头角、巩固权位之良机,望善加把握,所需助力,但言无妨……” 顾千澜的手指微微颤抖。父亲……果然从未放弃通过她、通过这场婚姻来攫取利益。 黑石谷乃边境要冲,驻军岂是说撤就撤?这分明是强人所难,将夫君置于不忠不义之地! 她强忍着心头的失望与气闷,展开第二张信笺。这张是南疆宫廷常见的青藤纸,上面的字迹……清峻挺拔,与慕容承瑾平日批注文书时的笔迹几乎一模一样。 然而,细看之下,那笔锋转折间的力道,却又透着一种让她心寒的陌生冷静。这封信,似是写给他某个心腹的: “……顾晏所求,贪得无厌,竟以千澜相挟。黑石谷乃南疆屏障,绝不可动。然,彼在西疆势大,眼下不宜硬撼,唯有虚与委蛇,假意周旋,以安其心。顾氏女……”,看到这三个字,顾千澜心头猛地一刺。 “心思单纯,可利用其向顾晏传递些无关紧要之消息,或可误导西疆判断,为我争取时间。待我彻底掌控南疆局势,内部稳固,首要之事,便是彻底切断与西疆之羁绊,廓清内外……” “彻底切断与西疆之羁绊”! 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顾千澜的心上。 原来,在夫君的谋划里,她终究只是一枚“可利用”的棋子,是用来“误导”自己父亲的工具? 而那“切断羁绊”,是否也意味着……终有一日,她这个西疆来的郡主,也会被他毫不留情地“廓清”? 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袭来,她扶住书柜才勉强站稳。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却被她死死忍住。不能哭,绝不能在此刻失态。 她不是无知少女,自幼在权力漩涡中长大,深知人心的复杂与冷酷。这封信的内容,虽然残忍,却并非完全不可能。联姻本就是政治,真情能有几分?可是…… 可是这半年来,那些深夜对弈时的闲谈,她染上风寒时他彻夜的守候,他提及江南山水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向往……难道全都是演戏吗? 不,不对。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再次聚焦在那第二封信的笔迹上。 这字迹模仿得极像,几乎可以假乱真。但是,有一个细微之处……慕容承瑾写“澜”字时,右边“门”内的“柬”,最后一笔总会下意识地微微上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洒脱。 而这封信上的所有“澜”字,那一笔都是规规矩矩地平直收锋。 ……这书信,根本就是伪造的! 喜欢茗计请大家收藏:()茗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3章 拨乱反正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窜入顾千澜的脑海:是谁?是谁处心积虑地将这两封信放在她必然能发现的地方?目的何在?是要让她与夫君反目? 还是要借她之手,将这“证据”捅到父王慕容瑛那里,彻底毁了慕容承瑾? 如今这精心设计的“偶然发现”……让顾千澜感觉有一张无形的网,正从四面八方向承瑾殿笼罩而来。 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将两封信按原样折好,塞回书册封皮内,仔细恢复粘合痕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连绵的雨丝,眼神从最初的震惊、伤心、迷茫,逐渐变得坚定、冰冷。 有人想让她当这把杀人的刀。 她偏不。 不仅不能当,她还要找出这幕后黑手,还要……护住那个或许真的对她有几分真情,也或许只是在利用她,但此刻绝不能倒下的夫君。 她唤来贴身侍女秋平,声音平静无波:“去禀报殿下,就说我午后偶感不适,想请他得空时来瞧瞧。” 她需要见他,不是质问,而是试探,是提醒,更是……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中,确认彼此的位置。 无论慕容承瑾对她有几分真心,此刻,他们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船若翻了,谁都活不了。 而远在西疆的席蓉烟,此刻正对镜描画着艳丽的唇妆,期待着南疆王庭即将燃起的“热闹”火焰,“我要让他众叛亲离,要让他跪着求我……” 她却不知,她精心布置的毒计,在第一个环节,就遇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变数——一个在爱情与家族、怀疑与信任之间,最终选择了冷静和智慧的顾千澜。 南疆的棋局,因这一着意外的“稳手”,而悄然发生了偏转。 慕容承瑾近日颇得慕容瑛倚重,被允许参与部分军国要务的讨论,甚至负责协调查阅一些往来文书。他知道,这是父王在内部清查的阴影下,开始尝试将他纳入权力核心的信号。 他谨慎地处理着每一件事,不显山不露水,却总能恰到好处地提出一些中肯的建议,既展现能力,又不至于功高震主。 然而,一股隐隐的不安,始终萦绕在他心头。席蓉烟逃往西疆的消息,他早已通过秘密渠道知晓。以那个女人偏执疯狂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她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不知何时会窜出来,给予致命一击。 这日,他正在翻阅一批从边境送来的例行公文,指尖忽然在一封看似普通的商队通关文牒上顿住。 文牒本身并无问题,落款处的印章也看似无误,但那印泥的颜色……似乎比往常使用的,略微鲜艳了一点点。若非他心细如发,且记得慕知柔曾对自己说过席蓉烟惯用几种特殊印泥,几乎无法察觉。 席蓉烟……西疆……商队……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她难道想通过这种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方式,传递什么信息,或者……埋下什么隐患? 他立刻警觉起来,不动声色地将这批公文全部重新仔细检查了一遍,尤其是那些涉及边境防务、物资调配的文书。 然而,除了那一点微乎其微的印泥色差,他再未发现其他明显异常。 是自己多心了吗?还是……席蓉烟的手段,比他想象的更加隐蔽和高明? 就在这时,岩刚将军沉着脸,大步走进了含章殿。他手中拿着一封火漆密封的密函,径直走向慕容瑛日常处理政务的偏殿。 慕容承瑾的心猛地一跳。岩刚的脸色,凝重得不同寻常。 他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继续处理手头的事务,耳朵却时刻关注着偏殿的动静。约莫一炷香后,岩刚出来了,脸色比进去时更加难看,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杀意? 他并未多看慕容承瑾一眼,匆匆离去。 片刻后,内侍传来慕容瑛的口谕,召慕容承瑾即刻前往偏殿。 慕容承瑾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那间象征着南疆最高权力核心的殿宇。 慕容瑛背对着他,站在窗前,身影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低气压。他手中,正拿着岩刚刚才送来的那封密函。 “父王。”慕容承瑾躬身行礼。 慕容瑛没有回头,也没有让他起身。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冰冷,仿佛淬了寒冰: “瑾儿,你回来也有些时日了。为父待你如何?” 慕容承瑾心中一沉,他维持着躬身的姿势,语气恭谨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父王待儿臣恩重如山,儿臣感激涕零,唯愿肝脑涂地,以报父王。” “呵……”慕容瑛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猛地转过身,将那封密函狠狠摔在慕容承瑾面前的桌案上! “那你告诉为父!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慕容承瑾抬头,看向那封散开的密函。信纸是西疆特产的雪浪笺,字迹……竟与他的笔迹有八九分相似! 信中的内容,更是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信中以他的口吻,向一个西疆的代号为“紫蛛”的人透露了南疆部分边境驻军的轮换时间,并隐晦地表达了对慕容瑛穷兵黩武政策的不满,以及……在“适当时机”寻求“外部助力”以“拨乱反正”的意图! 栽赃!这是赤裸裸的、极其恶毒的栽赃! 慕容承瑾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冻结,立刻想到了席蓉烟,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有立刻惊慌失措地辩解,而是仔细地看向那封信,目光扫过每一个字,每一处细节。 “父王,”他抬起头,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清明坚定,“此信,是伪造的。” “伪造?”慕容瑛逼近一步,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定他,带着滔天的怒意和审视: “笔迹与你如此相像!内容更是直指我南疆机密!就连这信纸,也是西疆贵族惯用之物!你告诉为父,何人能伪造得如此天衣无缝?!莫非是你的好妹妹?还是你在大亓的旧识?!” 喜欢茗计请大家收藏:()茗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4章 难以根除 “父王明鉴!”慕容承瑾撩起衣袍,直挺挺地跪下,声音清晰而沉静: “笔迹可以模仿,机密可以揣测甚至泄露,信纸更易获取。此等手段,并非难事。儿臣若真与西疆勾结,何必用如此容易追查的方式?又何必在信中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 他迎着慕容瑛怀疑的目光,毫不退缩:“父王,此计看似高明,实则漏洞百出,其目的,就是要离间父王与儿臣!若父王因此信而疑儿臣,甚至处置儿臣,岂不正中了那幕后黑手的下怀?届时,我南疆内乱,谁人得利?唯有西疆!” 慕容瑛死死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慕容承瑾的辩解,合情合理。他生性多疑,但也并非毫无理智。 这封信出现得太过巧合,就在内部清查、西疆虎视眈眈的敏感时期。而且,信中的某些用词习惯,细究之下,与慕容承瑾平日言行,确实有细微差别。 但是……疑心一旦种下,便如同野草,难以根除。 “你说此信是伪造,”慕容瑛的声音依旧冰冷,“那你说,是何人所为?有何证据?” 慕容承瑾心中飞速盘算。他不能直接说出席蓉烟,那会暴露他太多他们兄妹二人不为人知的过去,反而加重嫌疑。他必须找一个更合理、更能触动慕容瑛疑心的目标。 “父王,”他沉声道: “西疆幽燕门,擅长蛊毒、暗杀,亦精通仿冒、离间之术。其门主黄文燕,更是此道高手。而如今,效力西疆的高山先生,便是当年在大亓权倾朝野的宰相魏嵩,此人更是老谋深算,惯用此等诡计。落雁滩之败,军需马场之事,桩桩件件,皆可见其手段阴狠。此信,恐怕亦是他们所为,意在剪除父王臂助,乱我南疆朝纲!” 他将矛头直指西疆的核心谋士和暗杀组织,这符合当前的局势,也更能引发慕容瑛的同仇敌忾。 慕容瑛沉默了。他踱步回到窗前,背影显得有几分孤寂与疲惫。良久,他才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此事,朕会着岩刚继续详查。在查明之前……你,暂留含章殿,无朕旨意,不得外出。” 这等同于软禁。 慕容承瑾心中一片冰凉,却也知道,这已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他深深叩首:“儿臣……遵命。清者自清,儿臣相信父王定能明察秋毫,还儿臣清白。” 他退出偏殿,回到自己的居所,门外的守卫明显增加了。他坐在案前,看着窗外被高墙分割的天空,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席蓉烟……你终于出手了。而且一出手,便是如此致命的杀招。 父王的疑心已被勾起,虽未全信,但裂痕已生。他必须尽快想办法,不仅要洗刷自己的嫌疑,更要反戈一击! 他需要联系知柔,也需要……借助萧珩的力量。这场围绕南疆王庭的暗战,因为席蓉烟这朵“西疆毒莲”的疯狂,骤然升级,变得更加凶险莫测。 风,起了。带着血腥与阴谋的味道,吹向南疆王庭的每一个角落。 之后的一连数日,风平浪静,慕容承瑾没有踏出含章殿半步。 正殿内,慕容瑛高踞王座,指节一下下敲击着紫檀木扶手,沉闷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回荡。他面前跪着负责监视承瑾殿的暗卫首领。 “说。”慕容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 “回禀王上,”暗卫首领头垂得更低,“承瑾殿下近日除例行问安、处理政务外,并无异常举动。与王妃顾氏亦如常相处,昨夜王妃身体不适,殿下在寝殿陪伴至子时。” “顾千澜……”慕容瑛眼眸微眯,“她与西疆那边,可有异常联络?” “暂未发现。王妃日常起居规律,接触之人皆在掌控之中。只是……三日前,王妃曾命人晾晒殿下书房书籍,独自在书房停留约半个时辰。” 慕容瑛敲击扶手的动作骤然停止。半个时辰?晒书需要那么久? “下去吧。给朕盯紧承瑾殿,一草一木,都不许放过!”他挥退暗卫,独自陷入沉思。 岩刚查获的密信,顾千澜“偶然”发现的信件,还有军需马场的烙印……这一切看似指向承瑾,但串联起来,却又透着太过刻意的痕迹。 是西疆的离间计?还是他那看似恭顺的儿子,真的包藏祸心? 他生性多疑,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但此刻南疆内外交困,西疆虎视眈眈,大亓虽暂息兵戈却难保不会趁火打劫,直接处置承瑾,若真是冤屈,必致内乱;若放任不管,又恐养虎为患。 “来人。”他沉声唤道。 内侍躬身而入。 “传旨,三日后,本王欲往黑石谷巡视边防,命承瑾……随行伴驾,协理军务。”他要亲自将这颗危险的棋子带在身边,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是忠是奸,边境的风沙和西疆的刀锋,自会检验。 同时,他也想看看,自己离开王庭,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会不会忍不住跳出来。 承瑾殿内,慕容承瑾看着内侍送来的王谕,指尖微微发凉。伴驾巡视黑石谷?表面是倚重,实则是监视与试探。看来慕容瑛的疑心,并未因之前的辩解而完全消除。 “殿下,”顾千澜端着一盏参茶走近,声音轻柔,“父王突然要巡视黑石谷,可是边境有变?”她今日穿着一身湖蓝色襦裙,发髻简单,只簪一支玉簪,眉宇间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 慕容承瑾接过茶盏,触手温润。他抬眸看向顾千澜,这几日她似乎清减了些,但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沉静。那日她身体不适,他前去探望,她只字未提书房之事,言语间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提醒与关切。 她……是否知道了什么?还是仅仅因为身处漩涡中心而感到不安? 喜欢茗计请大家收藏:()茗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5章 紧紧相连 “无甚大变,父王只是例行巡视,安定军心。”他语气平和,不欲她过多担忧。然而,黑石谷正是那封伪造密信中顾晏逼迫他削减驻军之地,父王此刻亲往,其意不言自明。 他必须去。不仅要洗刷嫌疑,更要借此机会,反将一军。 “澜儿,”他放下茶盏,握住她微凉的手,目光坦诚地看着她,“我离宫期间,王庭恐有风波。你……万事小心,若无必要,尽量不要离开承瑾殿。若有急事,可持我玉佩,去寻太医院的林太医。” 林太医,是他早年埋下的一枚暗棋,医术高明,且对慕容瑛的某些隐秘病症了如指掌。 顾千澜心中一动,他,这是……在交付信任? 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他一下,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声的支持:“殿下放心,臣妾明白。您……也要保重。”她没有多问,聪明地保持了沉默。有些事,心照不宣即可。 当夜,慕容承瑾秘密召见了“影”。 “黑石谷之行,凶险难料。你留在王庭,密切监视所有可能与西疆勾结的官员,尤其是与军需、边贸相关之人。重点……查一查席蓉烟通过幽燕门,在南疆可能还有哪些暗桩。” “属下遵命。” “另外,”慕容承瑾取出一封以特殊药水写就、看似空白的信笺,“想办法,将此信送到大亓太子萧珩手中。” 信中,他简要说明了南疆目前的困境,西疆的阴谋,以及慕知柔在黑苗部的险境,希望萧珩能在西线给予西疆一定的压力,牵制顾晏的精力。 他不能将所有希望寄托于父王的明察,必须借助外力破局。而萧珩,是唯一可能理解并支持他计划的人。 西疆,节度使府邸。 顾晏看着手中来自南疆的密报,脸色阴沉。慕容瑛竟要亲自巡视黑石谷,还带上了慕容承瑾!这无疑是对他此前逼迫的强硬回应。 “高山先生,慕容瑛此举,是铁了心要与我西疆撕破脸了?”顾晏看向一旁气定神闲的魏嵩。 魏嵩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节度使稍安勿躁。慕容瑛疑心已起,此举意在试探,亦在立威。不过,这正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席蓉烟一身艳丽的紫衣,依偎在义父身旁,闻言娇笑道:“义父可是有了新计策?” 魏嵩放下茶盏,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光芒: “慕容瑛头风宿疾,近年来愈发严重。黑石谷风沙大,气候恶劣,若他在巡视途中……旧疾突发,身边又无良医,不幸驾崩,而唯一的王子慕容承瑾恰好伴驾左右……节度使以为,南疆会如何?” 顾晏瞳孔一缩:“先生的意思是……嫁祸慕容承瑾弑父?!” “非也,”魏嵩摇头,“是慕容瑛‘自然’病故。我们只需让他的头风,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猛烈发作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即可。幽燕门中,可有此类……能引动头风,且事后查不出痕迹的良药?” 旁边的幽燕门主黄文燕,身着黑袍、面容苍白,丑陋而阴鸷,她沙哑开口: “有一种‘蚀脑香’,无色无味,混入日常饮食或熏香中,平日无碍,但若遇特定引子——比如黑石谷特产的一种‘沙棘花粉’,便可诱发剧烈头风,痛极而亡,症状与宿疾发作无异。” 席蓉烟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光芒:“此计大妙!届时慕容瑛暴毙,慕容承瑾百口莫辩!南疆群龙无首,必然大乱!父王便可趁机出兵,一举拿下南疆!”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慕容承瑾狼狈落魄、跪地求饶的模样。 顾晏沉吟片刻,重重一拍桌案:“好!就依先生之计!文燕,此事由你幽燕门负责,务必万无一失!蓉烟,你从旁协助,务必让那‘蚀脑香’和‘沙棘花粉’,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至于千澜那孩子……尽量保全。”终究是自己的骨肉。 席蓉烟嘴上应承,心底却冷笑。 保全?若顾千澜碍事,她不介意让她“意外”殉葬! 大亓,东宫。 萧珩立于观星台,夜风吹动他玄色袍袖,猎猎作响。俊美的身形也掩饰不了他的愁容满面。 他手中捏着刚刚由秘密渠道送达、经过药水显影的信笺,上面是慕容承瑾清峻的字迹。 “南疆内忧外患,西疆步步紧逼,知柔身陷黑苗,承瑾如履薄冰……”他低声念着信中的关键词,眉宇紧锁。 他知道慕承瑾兄妹处境艰难,却没想到已到了如此地步。席蓉烟的疯狂,西疆的狠毒,慕容瑛的多疑,如同层层枷锁,困住了他们。 “殿下,”张震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慕容王子所求,是希望我大亓在西线施压,牵制西疆兵力。” 萧珩转身,目光锐利:“先生以为如何?” “此乃良机。”张震分析道,“西疆若倾力图谋南疆,其西部防线必然空虚。我可令岳铮将军,集结精锐,做出欲攻打的态势,甚至可小规模出击,夺取几处无关紧要的隘口。顾晏闻讯,必不敢将全部兵力投入南疆,如此,可大大缓解慕容王子与慕姑娘的压力。” “只是……”萧珩望向南方,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如此虽能助他们暂解困局,却也可能会激化矛盾,加速风暴来临。知柔她……在黑苗部,孤立无援……” “殿下,”张震劝慰道,“慕姑娘聪慧果决,且有慕容王子在暗中策应,必能逢凶化吉。此刻,给予他们外部支持,便是最大的助力。待南疆局势明朗,殿下再谋后动不迟。” 萧珩沉默良久,终是下定决心:“就依先生之言。传令岳铮,西线兵马,可动!但切记,以威慑为主,不可孤军深入,以免中了西疆调虎离山之计。” “老臣明白。” 萧珩再次望向南方,喃喃自语:“知柔,承瑾,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路……要靠你们自己走了。一定要……平安。” 他摊开手掌,掌心那枚乌木发簪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相隔千山万水,他们的命运,却通过这纷乱的棋局,紧紧相连。 喜欢茗计请大家收藏:()茗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6章 调兵遣将 三日后,南疆王驾出巡,旌旗招展,仪仗煊赫。慕容承瑾身着王子礼服,骑马伴于慕容瑛车驾之侧,神情恭谨沉稳。 队伍行至黑石谷外围,已是黄昏。只见两侧山崖陡峭,怪石嶙峋,谷中风声呜咽,带着哨响,卷起漫天黄沙,扑打在人的脸上、身上,带着粗粝的痛感。 慕容瑛下令在谷中一处背风的开阔地扎营。王帐之内,早已燃起驱寒的炭火和安神的熏香。 然而,不知是否因旅途劳顿加上风沙侵扰,慕容瑛只觉得额角一阵阵抽痛,那纠缠他多年的头风,似乎有发作的迹象。 “承瑾,”他揉着额角,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明日巡视防务,你代本王去左翼营寨,仔细查看驻防情况,尤其是兵力配置、粮草储备,回来详细报与本王知。”他依旧在试探,将一部分军务交给慕容承瑾,看他如何处置。 “儿臣领命。”慕容承瑾躬身应道,目光扫过王帐内袅袅升起的熏香,鼻尖微微一动,似乎嗅到一丝极淡的、不同于往常的异样气息,却又转瞬即逝,被炭火和沙土的气味掩盖。 他不动声色地退出王帐,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帐内,顾千澜为他准备的行囊中,除了日常衣物,还有一个不起眼的香囊,里面装的并非香料,而是林太医特意配置的几种常见解毒、提神的药草粉末。 他取出香囊,握在手中,指尖感受到药草的粗糙质感,心中稍安。 夜色渐深,谷中风声更急,如同万鬼哭嚎。慕容承瑾躺在榻上,毫无睡意。他知道,这黑石谷,注定不会平静。 慕容瑛的试探,西疆的阴谋,都可能在这风沙之夜,骤然爆发。 而与此同时,远在王庭的顾千澜,屏退左右,独自坐在灯下,手中摩挲着那枚慕容承瑾留给她的玉佩。她派出调查的心腹侍女刚刚回报,证实了太医院的林太医确实与殿下交往甚密,且医术高超,尤其擅长治疗头风之症。 她心中稍定,但另一种不安却挥之不去。殿下离宫,王庭看似平静,她却感觉暗流涌动。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似乎比以往更加活跃。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黑石谷的方向,默默祈祷。 风,已满楼。山雨,欲来。 黑石谷的夜,被狂风与不安撕扯。 慕容承瑾躺在营帐中,手握药草香囊,鼻尖却始终萦绕着王帐熏香里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甜腻。那不是寻常的安神香,更像某种……引子。 他想起林太医曾提及,某些特定花粉与特殊香料结合,可诱发或加剧头风。黑石谷,沙棘遍野! 他猛地坐起,正欲唤人,王帐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随即是器物碎裂的巨响! “父王!”慕容承瑾心头巨震,顾不上披外袍,抓起药囊和随身针囊便冲了出去。 王帐外已乱作一团,内侍宫女面无人色,岩刚率领亲卫死死守住帐门,脸色铁青。帐内,慕容瑛蜷缩在榻上,双手抱头,面目扭曲,额上青筋暴起,发出痛苦的呻吟,那声音不似人声,倒像是灵魂被撕裂的嚎叫。御医跪在一旁,抖如筛糠,束手无策。 “让开!”慕容承瑾厉喝,推开阻拦的侍卫闯入帐中。浓烈的异香混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他瞬间确定,这就是“蚀脑香”与沙棘花粉结合的效果! “逆子……是你……是你……”慕容瑛涣散的目光死死盯住慕容承瑾,充满了刻骨的怀疑与恨意,他挣扎着想要指向他,却因剧痛而痉挛。 “父王!冷静!”慕容承瑾扑到榻前,无视那噬人的目光,迅速取出银针,“儿臣为您施针缓解痛苦!此乃有人下毒!” “毒?”岩刚一步跨入,刀锋般的目光扫过慕容承瑾手中的银针,“殿下如何得知是毒?御医都未曾诊断出来!” “此香有异!”慕容承瑾无暇他顾,手中银针快如闪电,精准刺入慕容瑛头颈几处大穴,试图疏导那狂暴的气血。他必须争分夺秒,若颅内出血,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然而,他指尖触及慕容瑛皮肤,感受那紊乱到极致的脉象,心沉入谷底。毒性之猛,发作之快,远超想象! 下毒者,是算准了时机,要置慕容瑛于死地,更要坐实他的罪名! 就在他全力施救之时,帐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伴随着火箭划破夜空,点燃了几处营帐。 “报——!将军!谷外出现大批西疆骑兵,打着顾字旗号,正在猛攻我军营寨!” 内外交困。 慕容承瑾额头沁出冷汗,手下却稳如磐石。他知道,西疆的总攻,开始了! 南疆王庭,承瑾殿。 顾千澜一夜未眠。天色微明时,她派往黑石谷方向打探消息的心腹侍女踉跄着冲入殿内,衣衫染血,面色惨白。 “王妃……不好了!黑石谷遇袭!王上……王上突发恶疾,危在旦夕!殿下他……他被岩刚将军软禁在王帐内,说是……说是谋害王上!” 顾千澜手中正在修剪的花枝“咔嚓”一声折断。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速运转。西疆动手了,用的是最毒辣的连环计! 父王……不,顾晏他,果然毫不留情!那夫君此刻,岂不是百口莫辩,性命攸关?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更衣!”她声音冷冽,带着前所未有的决断,“取我的郡主朝服来!” 片刻后,顾千澜身着西疆郡主的正式华服,头戴珠冠,面容肃穆,在一众惊愕的目光中,径直走向王庭监国、老成持重的宗正慕容德府邸。 “王叔祖!”顾千澜对着须发皆白的慕容德深深一拜,泪如雨下,声音却清晰坚定: “千澜虽来自西疆,但既嫁入南疆,便是慕容氏之媳,夫君之妻!如今父王危殆,夫君蒙冤,西疆大军压境,南疆危若累卵!千澜恳请王叔祖,暂摄监国之权,稳定朝局,调兵遣将,抵御外侮!” 喜欢茗计请大家收藏:()茗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7章 国力大损 顾千澜举起手中那枚慕容承瑾留下的玉佩:“此乃夫君信物!他离宫前曾言,若遇危难,可凭此物求助林太医!林太医或可证明夫君清白!当务之急,是救父王,退强敌,而非内部猜疑,自毁长城啊!” 她这番举动,出乎所有人意料。以西疆郡主的身份,在此敏感时刻,非但没有避嫌,反而挺身而出,力陈大义,甚至交出了可能联系到慕容承瑾暗桩的信物。 这份魄力与坦诚,瞬间打动了以稳重着称的慕容德。 慕容德接过玉佩,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一闪:“郡主深明大义!老夫……责无旁贷!”他立刻下令,“传令各营,严守王都!飞鸽传书边境各部,火速驰援黑石谷!宣林太医!” 顾千澜这一着险棋,暂时稳住了南疆王庭的后方,为前方的慕容承瑾,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西疆军阵中,顾晏望着陷入混乱与火海的南疆大营,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狞笑。高山先生的计算分毫不差! “报——!节度使,南疆王慕容瑛确已毒发,慕容承瑾被控弑父,南疆军心已乱!” “好!”顾晏大手一挥,“全力进攻!趁他病,要他命!务必生擒慕容承瑾,踏平黑石谷!” 他身旁,席蓉烟一身劲装,望着那片混乱,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兴奋的光芒。 慕容承瑾,你终于落到这步田地了!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他成为阶下囚时,那屈辱绝望的表情。 然而,就在西疆骑兵即将冲破南营防线时,侧翼突然杀声震天!一支装备精良、打法凶悍的南疆援军如同神兵天降,狠狠插入了西疆军的腰部!为首的将领,赫然是岩刚手下另一员悍将。 同时,南疆王帐之内,经过慕容承瑾不顾一切的施针抢救,加之林太医接到王庭传讯后,通过飞鸽传来的急救药方,慕容瑛那狂暴的头痛竟奇迹般地稍稍缓解,虽然依旧虚弱,却恢复了一丝神智。 慕容瑛模糊的视线中,看到的是慕容承瑾布满汗水与血丝的脸庞,那是方才他施针时被自己挣扎抓伤的。 感受着稳定而精准的针法带来的丝丝凉意,驱散着颅内的灼痛。耳边,是帐外震天的厮杀声和岩刚急促的禀报: “王上!援军已到!是……是王妃力请德王叔稳定朝局,调来的援兵!” 慕容瑛涣散的目光凝聚了一瞬,落在慕容承瑾焦急而坦荡的眼底。 这一刻,长久以来的疑心,在那生死关头不计前嫌的救治和帐外儿媳力挽狂澜的消息面前,开始动摇、崩塌。 “承……瑾……”他虚弱地吐出两个字,手微微动了动。 毕竟是骨肉相连的血亲,慕容承瑾心中一酸,知道慕容瑛这一刻,至少是信了他的。 他沉声道:“父王安心,儿臣在。”他转头对岩刚喝道:“岩刚将军!请护卫王上从密道先行撤离!我来断后!” 西疆西部边境。 岳铮率领的大亓精锐,如同出鞘利剑,对西疆防线发起了迅猛的突袭。烽火台狼烟四起,告急文书雪片般飞向顾晏的大营。 “报——!节度使!大事不好!大亓岳铮突袭我黑水关,关隘……失守了!” “什么?!”顾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抢过军报。大亓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他们不是应该坐山观虎斗吗? 高山先生魏嵩的脸色也第一次变得凝重起来:“萧珩……好快的反应!好狠的出手!” 他意识到,大亓太子的目标,不仅仅是牵制,更是要趁西疆主力深入南疆之际,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后院起火…… 顾晏瞬间陷入了两难境地。继续强攻南疆,老巢可能不保;回师救援,则功亏一篑! “节度使!南疆援军攻势猛烈,慕容承瑾率残部死战不退,我军……我军伤亡惨重!”又一个坏消息传来。 席蓉烟看着顾晏铁青的脸色和义父凝重的表情,心中的快意被一种不安取代。事情……似乎并没有完全按照他们的剧本走。 黑石谷的战火,在黎明时分暂时平息。 慕容承瑾率领残部,凭借地形和援军的帮助,堪堪挡住了西疆的猛攻,但损失惨重。 慕容瑛被秘密转移至安全地带,虽保住性命,却元气大伤,无法理政。 顾晏因后院被大亓偷袭,不得不下令撤军,回防西疆。第一次精心策划的吞并南疆的计划,功败垂成。 南疆王庭,在慕容德和顾千澜的共同努力下,暂时稳定下来。 慕容承瑾的弑父嫌疑,因慕容瑛苏醒后的只言片语和林太医证实香炉灰烬中确有“蚀脑香”与沙棘花粉成分的证词,以及顾千澜的力证,虽未完全洗清,但已不再是众口一词的指控。 然而,经此一役,南疆国力大损,内部矛盾凸显。 慕容瑛卧床不起,权力出现真空。慕容承瑾虽展现了他的能力与担当,却也因身份敏感和之前的嫌疑,处境微妙。 西疆,偷鸡不成蚀把米,虽未伤筋动骨,却完全暴露了野心,更与大亓彻底交恶。 大亓,萧珩借机夺取了西疆边境重要关隘,战略上占据主动,但也因此更深地卷入了三国纷争。 席蓉烟蜷在幽燕门石室的阴影里,像一头受伤的母兽。窗外渗入的稀薄天光映在她扭曲的脸上,那双曾经妩媚的杏眼此刻赤红如血,死死盯着虚空,仿佛要将某个看不见的身影撕碎。 “为什么……为什么他总能逃过……”她齿缝间挤出嘶哑的低语,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留下紫红的月牙印。 突然,她猛地起身,一把抓起案几上的青瓷花瓶,狠狠掼在地上! “哐啷——!” 清脆的碎裂声在石室炸开,瓷片四溅,如同她此刻崩裂的理智。这还不够! 她反手又将茶盘扫落,杯盏叮当粉碎,滚烫的茶水混着茶叶泼溅,濡湿了她绛紫的裙摆,留下深色污渍。 “慕容承瑾……顾千澜……还有那个该死的慕知柔!” 喜欢茗计请大家收藏:()茗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8章 划破夜空 席蓉烟每念一个名字,便是一件器物遭殃。 妆奁被掀翻,首饰滚落一地;书架被推倒,书卷散乱;连那面曾映照她容颜的铜镜,也被她抓起狠狠砸向墙壁,镜面顿时裂纹如蛛网,将她破碎的倒影割裂成无数狰狞的碎片。 不过片刻,室内已满地狼藉,再无完物。她站在废墟中央,胸口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怒火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却填不满心底那巨大的、因算计落空而带来的空洞与不甘。 她为了今日,谋划了多少日夜?!那蚀脑香,那沙棘花粉,她耗费了多少心力才通过层层关系送入王帐?! 她几乎已经看到了慕容承瑾众叛亲离、跪地求饶的模样!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冒出来个顾千澜!为什么大亓会横插一脚!为什么连慕容瑛那个老不死的都命硬如此! 极度的愤恨让她眼前发黑,气血翻涌间,她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贝齿深深陷入柔嫩的皮肉,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 这痛楚与血腥,反而像一盆冰水,骤然浇熄了她狂乱的怒火,让她沸腾的大脑冷却下来。 她缓缓松开齿关,舌尖舔过唇上渗出的血珠,那咸涩的味道奇异地让她混乱的思绪逐渐凝聚。 她不能疯,至少现在不能。 席蓉烟缓缓直起身,抬手用指腹抹去唇角的血渍,动作慢条斯理,与方才的癫狂判若两人。 她赤红的眼底,疯狂渐渐褪去,沉淀下来的是更深的、如同万年寒潭般的幽冷与怨毒。 一次失败算什么?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幽燕门还在,只要义父还在西疆…… 她走到那面破裂的铜镜前,凝视着镜中布满裂纹、染血而笑的扭曲面孔,如同欣赏一件艺术品。 失败,只会让她的恨意更加纯粹,让她的手段,更加无所不用其极。 慕承瑾,慕容承瑾,你且等着1 下一次,我不会再给你任何喘息之机。你和你在意的一切,都必须……彻底毁灭。 她微微勾起染血的唇角,露出一抹比毒蝎更加阴寒的笑意,开始在心中,默默勾勒下一张,更加精密、更加恶毒的罗网。 而慕知柔,在黑苗部听闻黑石谷惊变,心急如焚,她知道,哥哥和嫂嫂正处于风暴中心,她必须加快行动,尽快与哥哥汇合。 风暂歇,浪未平。 黑石谷的鲜血尚未干涸,更大的阴谋与更激烈的冲突,已在暗处悄然滋生。 天下这盘棋,陷入了短暂的僵局,但棋盘下的暗流,却更加汹涌澎湃。所有人都知道,暂时的平静,只是为了迎接下一场更猛烈的风暴。 西疆,幽燕门总坛。 密室中烛火幽暗,映照着席蓉烟那张因怨恨而近乎妖异的脸。她面前摊开着一张精细的大亓边境舆图,指尖正重重地点在“北境军镇”的位置上。 “慕承瑾……你让我痛失所‘爱’,让我功败垂成……”她声音低哑,如同毒蛇吐信: “你以为躲在南疆王庭,有顾千澜那个蠢女人护着,我就动不了你吗?” 她猛地抬头,看向对面阴影里如同雕像般沉默的幽燕门主黄文燕,“黄门主,你说,这世间,最能让人痛不欲生的,是什么?” 黄文燕缓缓抬起苍白的脸,黑袍下发出沙哑如砾石摩擦的声音:“非是身死,而是……眼睁睁看着至亲至爱,因己之故,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没错!”席蓉烟眼中迸发出疯狂的光芒,“慕承瑾最在意什么?不是南疆权位,甚至不是他自己的性命!是慕知柔!是他那个宝贝更甚生命的孪生妹妹!” 她猛地站起身,在室内焦躁地踱步,“只要慕知柔死了,而且是因为他慕承瑾的缘故惨死……他必定心神俱碎,生不如死!” 她停下脚步,死死盯着黄文燕:“所以,我们不去动南疆那块硬骨头了!我们转头,去打大亓!去打萧珩!” 黄文燕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大亓太子萧珩?他与慕知柔……” “他们情投意合!”席蓉烟斩钉截铁,脸上带着扭曲的快意: “杀了萧珩,或者让他因慕知柔而死,慕知柔必定方寸大乱,痛不欲生!届时,她要么崩溃寻死,要么就会不顾一切地想要复仇!无论哪种,都必然会让她露出破绽,离开相对安全的黑苗部或者南疆王庭的庇护!只要她一动,我们就有无数机会,让她‘意外’身亡!”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美妙的场景:“而且,萧珩若死,大亓必乱!大亓一乱,谁还能牵制我西疆?父王便可趁机重整旗鼓,再图南疆!此乃一箭双雕,不,一箭三雕之计!” 黄文燕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此计……甚合我意。大亓北境军镇守将岳铮,勇猛有余,智谋不足,且新得关隘,骄矜之气已生。我可派门下‘鬼影’死士,携‘焚天雷’与‘蚀骨毒箭’,假扮商旅混入其防区。待夜深人静,引爆‘焚天雷’制造混乱,再以毒箭狙杀萧珩!此毒见血封喉,中者无救!” “好!就用蚀骨毒箭!”席蓉烟抚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毒,“我要让萧珩死得痛苦万分!要让慕知柔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立刻去办!” 大亓北境,新夺取的黑水关内,虽已加强戒备,但连日来的平静,仍让部分将士生出些许懈怠。主帅岳铮虽再三严令,但毕竟新胜,难免有疏漏。 是夜,月黑风高。 数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关隘外围的物资堆放区。那里,堆放着部分粮草和……之前缴获的、尚未及妥善处理的西疆猛火油。 子时三刻,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猛然划破夜空—— “轰——!!!” 喜欢茗计请大家收藏:()茗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9章 义无反顾 巨大的火球从堆放区冲天而起,瞬间点燃了附近的营帐!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正是幽燕门秘制的焚天雷。 “敌袭!敌袭!”警钟疯狂敲响,整个关隘瞬间大乱。兵士们从睡梦中惊醒,仓促拿起武器,涌向起火处。 萧珩本已歇下,闻声立刻披甲持剑冲出帅府。只见外面火光熊熊,人影惶惶,爆炸声、喊杀声、哭嚎声混杂一片。 “保护殿下!”亲卫迅速围拢过来。 “慌什么!岳铮呢?组织救火,稳住阵脚!各营按预定方案防御!”萧珩临危不乱,厉声下令,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混乱的现场。这爆炸来得蹊跷,不像是大规模进攻的前奏,倒像是……制造混乱。 就在他凝神观察之际,远处一座未被波及的箭楼阴影里,一点寒芒微闪! “殿下小心!”一名眼尖的亲卫猛地将萧珩向后一推! “嗖——!” 一支通体漆黑、箭头泛着幽蓝光泽的短弩箭,几乎是擦着萧珩的肩甲飞过,深深钉入他身后的梁柱,箭尾兀自颤动不已! 是毒箭! 然而,几乎在同一瞬间,另一支毒箭从另一个刁钻的角度悄然而至。这一次,萧珩避无可避! “噗嗤!”箭矢狠狠扎入他的右胸偏下的位置,一股剧烈的麻痹感瞬间传开! “呃!”萧珩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被诚虎死死扶住。他低头看去,伤口流出的血已呈暗黑色! “殿下!箭上有剧毒!”随军太医冲过来,只看一眼便脸色煞白: “是……是西疆幽燕门的蚀骨之毒!此毒……此毒霸道无比!”他急忙取出解毒丹塞入萧珩口中,又用银刀剜去伤口周围迅速变黑的皮肉,但那黑色仍在蔓延。 萧珩只觉得浑身血液仿佛都要凝固,刺骨的寒意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席卷全身,视线开始模糊。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抓住岳铮的手,断断续续道:“稳……住防线……不可……自乱……消息……封锁……” 话未说完,他便彻底陷入昏迷。 “殿下——!”帅府内外,一片悲愤的惊呼。 黑石谷之变的余波尚未平息,南疆王庭仍处在一种压抑的紧张之中。 慕容瑛卧病在床,由宗正慕容德与顾千澜共同协理政务,慕容承瑾则忙于整顿遭受重创的边防军务,同时暗中清洗西疆渗透的暗桩。 这日,慕容承瑾正在书房与几名心腹将领商议防务,顾千澜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她神色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沉静。 经过黑石谷的生死考验,夫妻二人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隔阂似乎薄了一些,多了几分患难与共的默契。 “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角落,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主子,大亓急报!北境黑水关遇袭,太子萧珩……遭西疆幽燕门死士暗算,身中‘蚀骨’奇毒,性命垂危!” “哐当!”慕容承瑾手中的茶杯骤然落地,摔得粉碎!他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你说什么?!萧珩他……?” 顾千澜也是娇躯一颤,手中的汤碗险些拿不稳。她虽未见过萧珩,但深知他与慕知柔的情谊,更明白他对夫君和妹妹计划的重要性。 几乎是同一时间,远在黑苗部,正与努沙周旋、试图进一步获取慕容瑛信任的慕知柔,也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收到了这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 那只用来传递密信的信鸽甚至没能站稳,直接从窗口栽落在地,抽搐两下便不动了——送信之人显然是以最快的速度、不惜耗尽信鸽生命的方式将消息传出。 慕知柔展开那小小的纸条,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纸条从她颤抖的指尖滑落,上面只有潦草却触目惊心的几个字:“北境惊变,殿下中蚀骨毒,危。” 刹那间,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萧珩……萧珩!那个曾与她月下盟誓,那个为她甘冒奇险布下惊天棋局,那个她深埋心底、日夜思念的人……性命垂危? 蚀骨毒……幽燕门……席蓉烟! 一股滔天的怒火与恐慌瞬间淹没了她。她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但强烈的意志支撑着她没有倒下。 不行!她不能乱!萧珩还在等着她!哥哥还需要她! 她猛地扶住窗棂,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席蓉烟的目标是她!是想通过伤害萧珩来逼她现身,乱她心神! 她不能上当!可是……萧珩…… 无尽的担忧和心痛如同潮水般拍打着她的理智。她该怎么办?孤身前往大亓? 且不说能否赶到,这正中席蓉烟下怀!留在南疆?她又如何能安心? 一个念头,在她混乱的脑海中逐渐清晰——回南疆王庭!去见慕容瑛!承认那个她一直抗拒的身份! 只有以南疆公主的身份,她才能调动更多的资源,才能更快地联系哥哥,才能……或许有机会借助南疆的力量,寻找解毒之法,或者至少,能更快地获取关于萧珩伤势的确切消息! 这是目前最快,也是最为有效的途径! 虽然,这意味着向生父低头,意味着踏入更复杂的权力漩涡…… 但为了萧珩,她义无反顾……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立刻转身,开始迅速收拾行装。她要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那个她本该属于,却一直逃离的地方。 南疆王庭,慕容瑛的寝宫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他靠在软枕上,脸色灰败,昔日锐利的眼眸也显得有些浑浊,但那股属于王者的威仪仍在。 顾千澜正小心翼翼地为他喂药。经过黑石谷之事,慕容瑛对这个儿媳的观感复杂,既有因其西疆出身而残留的疑虑,又有对她临危不乱、力挽狂澜的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就在这时,内侍匆匆而入,声音带着激动与忐忑:“王上!宫门外……宫门外有一女子,自称……是流落在外的小公主,慕容知柔,求见王上!” 喜欢茗计请大家收藏:()茗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0章 兄妹团聚 慕容瑛执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药汁在碗沿轻晃,映出他眼底倏然掠过的、了然于胸的锐芒。 她终于来了……那个倔强地游离于他的棋盘之外,宁愿混迹黑苗也不肯踏入王庭半步的女儿。 顾千澜愕然抬首,眼中是真实的惊讶。 “慕知柔?”慕容瑛缓缓重复这个名字,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有久居上位的深沉,“她竟敢自称公主?还到了宫门外?” 他语气中的“竟敢”与“到了”,微妙地透露出他并非毫不知情,更像是在评判一个终于做出“正确”选择却迟到了太久的子嗣。 “宣。”他没有表现出急切,只淡淡吐出一字,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预料之中的寻常事,唯有那微微向后靠入软枕,并抬手示意顾千澜暂停喂药的动作,泄露了他对此事的重视。 片刻后,那道纤细却笔直的身影,逆着殿外略显苍白的天光,一步步踏入弥漫着药味与权谋气息的寝宫。 她穿着一身沾染了风尘的月白裙衫,青丝简挽,面容清减,眉宇间的疲惫如同远山笼罩的薄雾,却掩不住那份刻入骨髓的坚韧,以及……眼底深处,那一抹为至亲至爱之人而生的、近乎破碎的焦灼与哀恸。 慕知柔在御榻前十步处停下,目光平静地掠过一脸关切的顾千澜,最终落在那个斜倚在榻上、虽病容憔悴却威仪犹存的生父脸上。 没有犹豫,她撩起裙摆,双膝落地,行下标准而庄重的三跪九叩大礼。每一个动作都沉稳决绝,额头触地时发出清晰的轻响。 “不孝女慕容知柔,”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殿中响起,清晰,微哑,如同玉石相击,带着长途跋涉后的风霜,也带着破釜沉舟的力度: “今日……归来拜见父王。” 整个寝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宫人们屏息垂首,顾千澜掩唇,目光在慕容瑛和慕知柔之间惊疑不定地游移。 慕容瑛并未立刻叫起,只是用那双深邃如渊、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沉沉地打量着跪伏在地的女儿。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慕容知柔……你可知,此处是南疆王庭,你这一声‘父王’,代表了什么?” 他问的是她的立场,她的抉择,她为此愿意付出何种代价。 慕知柔直起身,依旧跪着,目光毫不避闪地迎上慕容瑛的审视。 她没有取出玉佩——那信物在早已洞悉一切的生父面前已无必要。她只是挺直了背脊,一字一句道: “女儿知道。代表从此以后,女儿是慕容知柔,是南疆的公主。过往种种,皆成前尘。从今日起,女儿愿以血肉之躯,回归宗族,为父王分忧,为南疆效力。” 她美体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过往,是她当年“背离”的起点,也是他纵容,或者说默许他们兄妹“胡闹”的界限。 如今她是一种隐晦的低头,也是一种谈判——我回来了,带着您可能需要的“价值”。 慕容瑛的指尖在锦被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复杂情绪,快得让人难以捕捉,随即被更深的算计覆盖。 他当然听出了慕知柔言辞下的未尽之意,也看到了她极力掩饰却仍从眼底泄露出的那丝惊惶——为了那个远在大亓、生死未卜的萧珩。 “为南疆效力……”他玩味着这几个字,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牵扯到伤口,引得一阵轻咳,却更添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好,很好。朕的女儿,漂泊多年,总算……识得归途了。” 他抬了抬手,语气转为一种带着病弱威严的平淡:“起来吧。既然回来了,便是南疆的女儿。传旨,即日起,恢复慕容知柔公主身份,赐居‘芷萝宫’,一应用度,按制供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顾千澜,“千澜,你是王嫂,日后要多照应你妹妹。” “臣媳遵命。” “儿臣遵命。” 慕知柔与顾千澜同时应声。 慕知柔再次叩首,方才起身,低垂的眼睫掩去了所有翻腾的情绪。 “至于承瑾,”慕容瑛似乎漫不经心地补充,目光却锐利如刀,“他此刻应在整顿军务。稍后,让他来见朕,也见见他……‘刚回来’的妹妹。” 他特意加重了“刚回来”三字,仿佛在强调这场“正式”相认的时机。 棋子,终究还是按照他的预期,一枚接一枚地,落在了棋盘上。只是这枚新落定的公主,心中装的到底是家国,还是那个命悬一线的大亓太子? 慕容瑛苍白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无妨,回来了就好。 回来了,便在他的掌心之内。 慕知柔静立一旁,袖中的手悄然紧握。 第一步,踏出了。以公主的身份重回这黄金牢笼,代价是她最珍视的自由与疏离。但为了萧珩,为了与哥哥里应外合早日终结这乱局,她别无选择。 风暴眼,似乎正从遥远的大亓北境,悄然转移至这南疆王庭的最深处。而新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芷萝宫地处王庭西侧,遍植芷草与藤萝,环境清幽,却也偏僻。这赐居的安排,本身便是一种意味深长的敲打——既给了公主名分,又暗示着她尚需“静思己过”的距离。 慕知柔踏入宫门时,暮色已沉。 宫人早已备好热水与洁净衣物,举止恭敬却透着疏离的审视。她屏退众人,独自坐在妆台前,铜镜映出她苍白疲惫的面容。 指尖抚过腰间暗藏的银针包与几个小巧药瓶——这是她从黑苗部带出的全部家当,也是她此刻仅有的依仗。 萧珩……她闭上眼,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楚。 蚀骨毒,见血封喉,他撑得住吗?岳铮能否找到解毒之法?无数个问题啃噬着她的理智,但她必须强迫自己冷静。 慌乱救不了他,唯有尽快与哥哥取得联系,利用南疆的资源,才有可能寻得一线生机。 “公主,”门外传来宫婢小心翼翼的声音,“承瑾殿下求见。” 喜欢茗计请大家收藏:()茗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1章 观感复杂 慕知柔倏然睁眼,眸中瞬间亮起一道光,又迅速压下。“请殿下稍候,我更衣便来。” 她快速换上一件宫中准备的鹅黄色常服,对镜理了理鬓发,确保自己看起来镇定从容,这才推门而出。 慕容承瑾已等在正厅。他身着玄色绣金蟒纹常服,身姿挺拔,面容清减了几分,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忧色与疲惫,但那双与她极为相似的眼眸,在看见她的瞬间,还是迸发出难以掩饰的激动与关切。 “知柔……”他向前一步,声音低哑。 “兄长。”慕知柔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姿态标准得无可挑剔,目光却飞快地扫过他身后侍立的宫人。 慕容承瑾会意,挥袖道:“你们都退下,本王与公主说些体己话。” 待宫人尽数退出,关上殿门,慕容承瑾立刻上前紧紧握住妹妹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让她感到疼痛。 “你怎能回来!这里比黑苗部危险百倍!父王他……”他急声道,眼中满是痛惜与不赞同。 “哥哥,我必须回来。”慕知柔反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萧珩重伤,危在旦夕,蚀骨毒凶险,寻常医者束手无策。只有回到这里,我才能以公主身份动用更多力量,才能更快联系我们在外的人手,甚至……或许能从南疆王那里,探知西疆幽燕门毒药的线索。” 她语气冷静,条理清晰,但慕容承瑾依然听出了那平静下掩盖的惊涛骇浪。 他看着妹妹瘦削的肩膀和眼底的红丝,心中一痛,知道再劝无用。“我已命人暗中查探幽燕门在大亓北境活动的踪迹,并设法联系我们在西疆的暗线,寻找解毒之法。只是……”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父王今日召见我,除了让我们兄妹‘团聚’,更询问了你回归的‘诚意’。他虽未明说,但话里话外,是要你有所‘表现’。” 慕知柔眸光一凝:“他想要什么表现?” “西疆。”慕容承瑾声音更低,“黑石谷之后,西疆虽暂退,但顾晏野心未泯,且席蓉烟这条毒蛇潜伏暗处,伺机而动。父王……似乎有意重启对西疆的谋划。而你,曾深入黑苗部,又‘熟悉’大亓,或许在他眼中,是枚可用之棋。” 他望着妹妹,眼中充满挣扎:“知柔,我不想你再卷入这些……” “哥哥,从我决定回来的那一刻起,便已身在局中。”慕知柔打断他,眼神坚定,“慕容……父王想用我,我亦想借他的力。我们目的不同,但眼下,对付西疆,救萧珩,目标或许可以暂时一致。至于以后……” 她没有说下去,但慕容承瑾明白她的意思——终结慕容瑛的野心,还天下太平,是他们兄妹从未改变的夙愿。 “你要小心席蓉烟。”慕容承瑾郑重叮嘱,“她对你我恨之入骨,此番萧珩遇刺,恐只是她报复的开始。她在暗,你在明,且如今你身处王庭,规矩森严,行动受限,更易被她算计。” “我知道。”慕知柔点头,“哥哥,你也务必小心顾千澜。她虽是顾晏之女,但黑石谷一事,她站在了你这边。这份情谊与立场,需谨慎对待,既不可全然信赖,也不可轻易辜负。” 她想起那日顾千澜在慕容瑛面前的镇定与果敢,对这个嫂子,她观感复杂。 兄妹二人交换了各自掌握的信息与接下来的打算,直到月上中天,慕容承瑾才不得不离去。 离别前,他将一枚小巧的、看似普通的青玉环佩塞入慕知柔手中:“这是‘影’的信物,若有紧急之事,可碎此佩,他自会设法联系你。记住,保全自身,万事……等我消息。” 慕知柔握紧尚带兄长体温的玉佩,重重点头。 这一夜,芷萝宫的灯烛,亮至天明。 西疆,幽燕门秘窟。 席蓉烟正对着一面崭新的铜镜描眉,唇角噙着一抹冰冷而快意的笑。北境传来的消息令她心花怒放—— 萧珩身中蚀骨毒,即便暂时吊住性命,也必是废人一个,且痛苦万分。 想到慕知柔得知此讯时可能出现的崩溃模样,她便觉得连日来的郁气都消散不少。 “可惜,还是让那贱人多活了几日。”她放下眉笔,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黄门主,大亓那边,后续安排如何?” 幽燕门主黄文燕如同阴影般立在角落,声音沙哑:“大亓北境已加强戒备,短期内难以再行刺。不过,‘蚀骨’之毒无解,萧珩即便不死,也再难理事。大亓朝堂,很快便会因储君之位动荡。” “不够。”席蓉烟转身,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我要的,不仅是萧珩废掉,更是要慕知柔亲眼看着她心爱之人受尽折磨,看着她自己一步步踏入我为她准备的坟墓!” 她走到案前,铺开一张信笺,提笔疾书:“慕知柔已回南疆王庭,认了慕容瑛那个老贼。她以为回了巢穴就安全了?笑话!王庭之内,规矩更多,耳目更杂,想让她‘意外’身亡,办法多得是!不过,直接杀了她,太便宜慕承瑾了。” 她停笔,看向黄文燕,笑容诡秘:“我记得,幽燕门有一种奇药,名唤‘牵机’,服下后不会立刻致死,但会让人逐渐心智昏聩,产生幻觉,最终在癫狂中自我了断,且症状与严重的心疾或失心疯极为相似,寻常医者难以察觉异样,对吗?” 黄文燕点头:“确有‘牵机’。此药需长期少量投喂,积存体内,待时机一到,引子触发,便可生效。” “很好。”席蓉烟眼中恶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我要你们设法,将这‘牵机’,下到慕知柔的饮食中。不必急于一时,我们要慢慢来,让她在不知不觉中,一天天‘病倒’。等到她神智开始错乱,我们再送上一点‘刺激’——比如,告诉她萧珩其实早已毒发身亡,尸骨无存;或者,让她‘亲眼看到’她哥哥慕容承瑾因她之故,被慕容瑛厌弃惩处……” 喜欢茗计请大家收藏:()茗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3章 唯我独活 夏风裹挟着蝉鸣掠过常府街,偏偏不知趣地掀起慕知柔月的白裙角的,将她亭亭玉立的身影衬得愈发清雅,仿佛衣袂翩翩的仙子落入凡间。 可她此刻却僵在原地,遮面白纱后的桃花眼毫不掩饰地睁大,正与隔着几步远的一脸脏污、歪冠乱发、锦袍上沾着尘土草屑,怀里还抱着只灰黄脏狗的萧珩两两相对。 空气却像凝住一般,只剩下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空气中浮动的尴尬与微妙,缠得人呼吸都滞了半分。 萧珩往日里温润挺拔的模样荡然无存,活像个刚从泥地里爬出来的落魄书生。 连小五都似是察觉到尴尬,乖乖地趴在萧珩怀里,不再蹭动。 诚虎最先回过神,脸涨得通红,忙不迭钻进身后的安车,翻出一方干净的素色巾帕,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萧珩面前: “殿下!您快擦擦脸!”他一边急着替萧珩擦拭脸颊的灰尘,一边伸手接过小五,尽可能的动作僵硬地用自己的身子挡在萧珩与慕知柔之间,压低声音催促,“殿下,您倒是快整整衣冠啊,别失了体面!” 慕知柔也连忙懂事地转开视线,望向街角的老槐树,指尖悄悄攥紧了袖角。 她能听见身后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还有诚虎低声的提醒,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一丝酸涩—— 萧府遭此巨变,他定是承受了太多,此刻这般狼狈,想必不愿被自己看见。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身后传来萧珩清润的声音:“慕姑娘,让你见笑了。” 慕知柔缓缓回头,只见萧珩已将发冠扶正,脸上的灰尘擦得干净,虽锦袍上仍有几处淡痕,却已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温雅。 他立在阳光下,眉眼间还带着未散的落寞,却努力挤出一抹平和的笑。 “萧大人,好久不见。” 慕知柔微微欠身,声音轻柔,“您……近来还好吗?” 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 萧府满门出事的消息早已传遍信安城,自己这话问得实在多余。 萧珩望着她白纱后隐约可见的眉眼,眼神微动。 他知道,以慕知柔的聪慧,定是知晓萧府变故的。 喉结滚动片刻,他才轻声道:“我还好。” 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最近发生了些事……” 目光扫过慕知柔身侧的青梅,见两人皆是步行,并无安车随行,便又问,“慕姑娘这是……要去何处?” 慕知柔闻言,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幸好有白纱遮掩,才没露怯。 她攥着裙角,小声道:“我是来文房斋买书,天气热,出来透透气,便随便走走。” 话落,心跳得愈发快。 谁能想到,她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萧府门口,竟还撞见了萧珩,这该如何收场。 随便走走,竟走到了这里?—— 萧珩轮廓清晰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眼中的落寞淡了些,“既然如此,不如请慕姑娘坐我的安车一同去文房斋?刚好我也想去选几本书,咱们也好同行。” 慕知柔抬头望了望他眼中的诚意,没有拒绝,轻轻点头:“那就多谢萧大人了。” 安车缓缓驶向文房斋,小五被诚虎抱在怀里,却不安分地扒着车窗,时不时对着车内的萧珩摇尾巴。 到了书斋门口,萧珩先下车,伸手想扶慕知柔,却又在半空顿了顿,最终只是退到一旁,温声道:“慕姑娘小心。” 待慕知柔站稳,萧珩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不知慕姑娘今日可有空闲?萧某…… 可否请你在书斋雅室一同饮茶?” 他的声音比平日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这些日子积压的痛苦与愤怒,他想找个人倾诉,而那个人,偏偏只能是她。 慕知柔心中一软,点头应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文房斋的后院雅室藏在浓密的槐树下,推门而入,便闻见淡淡的檀香。 案上那尊青釉双耳香炉里,烟缕如丝般缓缓漫过砚台,袅袅绕着书架上的典籍,与窗外槐叶筛下的碎光相融,将这雅室衬得愈发静谧清幽。 屋内陈设雅致,一张梨花木桌案上摆着茶具,抬眼可见壁上悬挂着一幅倪瓒风格的水墨山水,笔触简淡却意境悠远;旁侧哥窑瓶中斜插着数枝绿萼梅,花苞缀着细雪般的白,与画中山水相映。 窗外蝉鸣阵阵,却丝毫不显嘈杂,反倒添了几分清凉。 萧珩亲手为慕知柔泡了一壶银针,沸水注入茶盏时,白雾袅袅,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 “萧府之事……想必慕姑娘也已听说了。” 萧珩捧着茶盏,指尖微微发凉。 “萧氏满门…… 终究没能保住。”他缓缓道出萧府被构陷、萧氏夫妻和满门家众中毒身亡的经过。 慕知柔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挺直脊背,下颌线绷得发紧,垂着眼,剑眉紧蹙,呼吸都似比往时吃力了几分,指节无意识攥紧,睫毛剧烈颤动着,眼眶不知何时红透,那点水光在瞳仁里晃啊晃,偏被他硬生生憋回去。时不时的紧抿双唇,泛白的薄唇上甚至印出齿痕。 看着都快要碎掉了。 慕知柔心中泛起一丝心疼,温柔地开口:“萧大人,逝者已矣,您若一味沉溺悲痛,反倒让歹人得意,还请……” “慕姑娘。” 萧珩突然打断她,声音沙哑得厉害,眼底蒙着一层水雾,却死死撑着没掉下来,“你说可笑不可笑?萧氏满门,唯我独活,只因为,我竟是皇后娘娘失散多年的嫡皇子裴珩……” 喜欢茗计请大家收藏:()茗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7章 如此难堪 回过头来看向慕知柔的红艳少女楚楚动人: “是蓉烟唐突了……慕郎早些歇息。” 她款款起身,裙裾曳地如流霞。行至门前,却又忍不住回眸,深深望了“慕承瑾”一眼。 那眼神缠绵缱绻,似有千言万语凝在眼底。 慕知柔不觉周身打了个冷颤。 待那抹红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慕知柔方才长舒一口气,惊觉中衣已被冷汗浸透。 她疾步走至雕花窗边,推开一道缝隙。 夜风挟着凉意拂面而来,稍稍平息了她狂跳的心。 “啾啾……啾啾啾……!” 几声规律的莺啼自窗棂传来,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 慕知柔眸光一凛,当即闪身而出。 前厅宾客已尽数散去,只余福伯带领堂倌收拾残席。 孙莺莺依旧是笑盈盈的穿梭其中,瞥见慕知柔神色有异,当即会意,轻步趋前,随她转入茗茗之踪。 福伯望着二人背影,苍眉微蹙,轻叹一声,旋即如常指挥堂倌们井然有序地洒扫整理。 茗茗之踪一片漆黑静谧。 青梅燃亮烛火,俯身布置香席,纤巧的手指执起香匙,舀起细腻的香粉。 她知道,连续几日来的高度戒备,加之今夜的茶商雅集,慕知柔的心神已是紧绷了许久,几乎超出了负荷。 取了安息香粉两勺、沉香粉四勺、乳香粉两勺,再添白芷粉一勺、小茴香粉一勺。想到慕知柔她们今夜有要事相商,她又特意加了一勺薄荷粉,随后专注地开始打香纂。 早已等在室内的青蝉自暗处现身,一身玄色劲装轻盈飒美,乌黑的眼眸映着跳动的烛火忽明忽暗。 “有何异动?”慕知柔急问。 “回当家,外间一切如常。虽见几人在暗处窥探,却并未采取任何实质行动,只是远远地窥伺观察。而且看起来,似乎不止一拨人马,隐约像是……三波!不过,他们都并无动手之意,只是……”青蝉细目微眯。 “席家那位嬷嬷倒是行迹可疑。今夜她自入茗芝雅阁,即便始终垂首,眼珠却不住四下窥睨,唇瓣开合不休——尽管她的动作极其细微,但属下看得真真切切。” 孙莺莺蹙起黛眉:“那婆子能嘀咕什么?” “咒语?” “口诀?” 慕知柔与青蝉异口同声。 孙莺莺“啊”了一声。 “虽听不真切,但我观其神态体势,必是咒诀,无疑!”青蝉面色凝重。 慕知柔纤指叩击案几,玉容覆霜:“看来这嬷嬷……真的不简单。” “哦!——”孙莺莺豁然击掌。 “难怪我总觉得席蓉烟身边违和!”圆杏眼转动,“她那般讲究的人,那傲慢爱美的性子,处处都要精致体面,出门向来是华丽明艳、一丝不苟。 无论是妆容衣饰,还是那驾豪绰安车与俊朗干净的车夫,每一处细节皆经她眼光精挑细琢,极尽讲究。就连她的御轩茶坊,从掌柜、茶侍到堂馆,也一律选用清秀伶俐之人,因而闻名全城。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时刻随身带着个又老又丑的婆子,实在显得格格不入。如今想来,这婆子定有蹊跷。”孙莺莺的小胖手快速扇动着团扇,一口气说完。 “不错,皇家斗茶会那般华盛的场面,每位与会茶师只许带一位侍茶助手,而她带的,也是这个婆子。”慕知柔沉吟道。 青蝉面色更佳凝重的接话:“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 慕知柔和孙莺莺同时屏息凝视着青蝉,青梅也是身子一滞,停下了打香纂的动作。 青蝉的声音冷得像冰:“属下细观其面相,高颧深目,不似中土人士,倒像是……西疆来的。” “西疆?” 这二字如针刺入慕知柔心口,“派人盯紧她。” “可她为何要念咒?”孙莺莺仍是不解。 青蝉倏然起身:“属下再去茗芝雅阁细查。”话音未落,人已融入夜色。 不多时,她去而复返,面色比方才更沉三分。慕知柔眸中寒光凛冽,孙莺莺急得扯住青蝉衣袖:“究竟如何?” 青蝉默然摊开掌心,一枚黑黢黢的物事赫然呈现,状若瓜子,隐隐泛着幽光。 “不过是颗黑豆?”孙莺莺松口气。 慕知柔却骤然变色:“蛊虫?” 见青蝉颔首,孙莺莺惊得掩唇:“她竟在茶肆下蛊?” “只在茗芝雅阁,茶肆他处未见。”青蝉沉声道,“显然是冲着瑾少爷来的。” 慕知柔指尖发凉:“可知是何种蛊?” “蛊术千变万化,属下不敢妄断。”青蝉轻叹。 清幽淡雅的香气袅袅飘来,一方香纂悄然弥漫于空气之中,吐露缕缕芬芳。 闺房中的鹅梨帐中香幽幽弥漫,室内却是狼藉一片。 地上尽是摔碎的花瓶、茶壶与茶杯的碎片,残骸四处散落。 丫鬟跪在角落,浑身瑟瑟发抖;燕嬷嬷也伏跪于地,脸上写满惊疑与不解。 席蓉烟端坐上位,胸脯剧烈起伏,呼吸急促,一双猩红的眼中怒火灼灼。 她脸上的妆容早已哭花,螺黛混着桃红胭脂,在颊边划出几道凌乱的痕迹,此刻看来竟狰狞如鬼魅。 她死死盯着燕嬷嬷,厉声质问:“不是说万无一失吗?那今晚又为何让我如此难堪!” 喜欢茗计请大家收藏:()茗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7章 两块巨石 引路的宫女在巍峨宫门前停下脚步,对着慕知柔深深一福,声音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慕姑娘,奴婢就送到此处了。” 慕知柔微微颔首,宽大的月白色衣袖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袋中那块触手温润又带着一丝奇异凉意的艾草佩。 蓉妃娘娘的目光,带着诡异的审视和严厉的警告。 但在她最后递出玉佩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虽然无比短瞬,但还是被慕知柔捕捉到了。 方才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慕知柔心头轮转,压得她步履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浸了水的棉絮上。 午后的烈日将朱红色的宫墙染上一层亮金色,却驱不散她心底的寒意和重重迷雾。 她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的惊疑不定。 面纱轻覆,只露出一双剪水秋瞳,此刻却盛满了难以言喻的困惑与疲惫。 眼看那象征着自由与禁锢界限的宫门就在几步之遥,她只想快些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深宫。 就在她即将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时—— “慕姑娘!” “知柔!” 一个清冽如玉石相击,低磁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另一个则温润柔和,如同上好的暖玉,充满了显而易见的担忧。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带着同样急切的关切,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质感。 慕知柔脚步一顿,猛地抬眸。 两道身影几乎同时从宫门旁侧的阴影里迎了出来,挡住了骄阳。 宫门高大的阴影下,左边是萧珩。 他身姿清槁却挺拔,穿着紫色的大理寺卿官服,腰间束着犀角带,更衬得肩宽腰窄。 俊美的脸上,惯常的冷峻线条此刻柔和了几分,深褐色的眸子紧紧锁着慕知柔。 目光锐利如常,似要穿透那薄薄面纱,看清慕知柔眼底的每一丝波澜。 微白的薄唇轻抿,下颌线绷紧,是紧张,是担忧,是他内心的不平静。 右边的裴昱,玉冠束发,端的是温文尔雅,清俊无双。 此刻,他脸上惯有的玩世不恭和过分的从容都被焦急取代,眉头微蹙,清澈的眼底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忧虑。 他甚至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似乎想伸手扶住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的慕知柔。 却又碍于礼数,硬生生止住了动作,只是那关切的目光几乎能将地表融化。 他两……竟都一直守在这里等她? 慕知柔的心湖如同被投入了两块巨石。 刚刚因蓉妃而掀起的惊涛骇浪尚未平息,此刻又被眼前这两张同样写满关切、却代表着不同心绪的俊颜冲击得头皮发麻。 她竟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指尖在袖中攥紧了那块玉佩,而那冰凉的触感反而让她混乱的思绪找回了一丝清明。 裴昱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安抚的暖意:“知柔,你总算出来了!母妃她……可有为难于你?” 他目光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和微蹙的眉心,心疼之色溢于言表,“我本想进去寻你,奈何宫里的规矩……” 萧珩的目光则更为深沉,他没有立刻询问蓉妃,而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慕知柔细微的动作和眼神中的一丝惊惶。 他低磁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慕姑娘,面色不佳,可是身体不适?你被娘娘召去良久,我与殿下皆放心不下。” 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紧握的袖口,仿佛能察觉到那里面藏着不同寻常之物。 慕知柔深吸一口气,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面纱下的唇瓣动了动,声音也依旧清甜,微乎极微的轻颤也是那么的不易察觉: “劳烦殿下、萧大人挂心。蓉妃娘娘她……只是问了些关于茶肆和斗茶会的事宜。” 她避重就轻,暂时压下心中关于慕茗邪火真相和奇特玉佩的惊涛骇浪。 她微微侧身,对着裴昱福了一礼,“殿下,时辰不早,茶肆尚有事务需处理,民女先行告退。” 又转向萧珩,目光与他深褐色的眸子短暂相接,那里面深沉的关切让她心头莫名一跳。 她迅速垂下眼帘,“萧大人公务繁忙,亦不必在此耽搁。” 裴昱见她急着要走,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仍温声道:“既如此,我送你回茶肆吧。宫门离市井尚远,你一人回去,我不放心。” “不敢劳烦殿下!”慕知柔婉拒得干脆。 她此刻心乱如麻,只想独处。 “青梅一直在宫外等候。殿下身份尊贵,民女不敢劳烦。”她急于离开这让她倍感压力的地方,也急于梳理今日发生的一切。 萧珩却在此刻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却也奇异地隔绝了裴昱还想再劝的话语。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慕知柔身上,声音平稳:“殿下,慕姑娘所言甚是。既然有人接应,便不必勉强。况且……” 喜欢茗计请大家收藏:()茗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