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灯》 第1章 初见 距离交卷仅剩三十分钟。 教室里，时间仿佛凝固成了黏稠的琥珀，压得人喘不过气。笔尖摩擦试卷的沙沙声，夹杂着不同的翻卷子的声音。 监考老师背着手，在过道间来回踱步，目光严厉的巡视着教室里的每一寸角落。 然而，却有一个例外。 林晚晚坐在靠窗的位置。 阳光勾勒出她慵懒的轮廓，她正睡得香甜。 脸颊贴着微凉的桌面，那张关乎分班命运的卷子，被她随意地压在臂弯下，仿佛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草稿纸。 监考老师慢慢的踱步经过她身边，脚步一顿。 看到她酣睡的姿态，眉头紧紧拧起，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摇了摇头，继续他的巡视。 “丁零零——” 收卷铃声响起，像巨大的闹铃，惊醒了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林晚晚，考场刺眼的灯光让她眨了眨眼。 她直起身，揉了揉睡的发麻的胳膊，随后检查了一下试卷，姓名栏里，林晚晚三个字写得倒是工整。 擦了擦卷子上面的口水才把卷子递了上去。 收卷子的人看到卷子，惊讶了一瞬，但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收走了她的试卷。 考试结束后，班里立马炸开，开始对答案，有的人欢呼有的人沮丧。 “晚晚！数学选择题答案是什么？”好友方晴几乎是立刻窜到了她的面前，“尤其是最后一道” 林晚晚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答了一串：“adbacd，bdacbc。” 每次考完，方晴都要问自己答案，林晚晚逐渐习以为常。 “Yes！我就知道是C！哈哈哈我蒙对了！”方晴瞬间雀跃起来。 “正所谓，一分干死千人，她可以干死五千人了，哈哈哈。” 林晚晚挑眉反问道；“这么相信我？不怕我脑子不清醒，瞎说的？” 方晴沉浸在喜悦中；“谁不知道你，行走的答案！你哪次错过？” 林晚晚浅浅一笑，没说话。 这是高二的最后一科考试，考的数学，同时也是最关键的期末考。 成绩直接决定着高三的分班等级——顶尖的小奥班，中间的精英班和以及基础的平行班。 小奥班，一个班只有30个人，一共4个班，可以说重中之中。 根据往年的经验，几乎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名校的大门。 于是不仅是方晴，林晚晚身边瞬间围满了人，几个原本为答案争论不休的学霸也在此时都围过来。 因为她们都在向眼前的真神，确认唯一的答案。 方晴被挤在了外面，莫名的有一丝不快，她看着被簇拥在中心的林晚晚，深吸一口气，果断拨开人群，重新抓住了好友的手。 “好啦好啦，标准答案都核对完了吧？”她半开玩笑地对众人说着，手上却不由分说地拉着林晚晚往外走。 同时凑到她耳边，用带着点撒娇的语气道：“对了，马上放假了，你再陪我去看看那个心理咨询师吧？” 心理咨询师在一中算是个冷门存在。 大多数学生都对其敬而远之，因为谁也不想被贴上“问题学生”的标签，当然，最害怕的是那些隐秘的心事，会变成老师案头的报告或变相的让家长知道。 但一中的这位，因为颜值出圈，在学生中间小小的火了一把，据说是海外名校进修回来的，在学校只是兼职。 不过即便如此，真正去咨询心理问题的人也寥寥无几，多半是冲着颜值看热闹去的，热闹散去，跟之前便无恙。 只有方晴将这份热度维系了下去。 林晚晚忽略众人问道；“又去？” “你心里到底藏着什么世纪难题，需要这么频繁地见心理医生？” 方晴狡黠地眨了眨眼：“相思病～～” 说完就拉着林晚晚走了，林晚晚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林晚晚其实从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心理咨询师本人。 以往每次，她都只是在外面的长椅上安静等待，像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尽管方晴每次都会把那位沈医生夸得天花乱坠，什么“声音苏得让人耳朵怀孕”、“手指好看得像是艺术品”，“笑起来像仙女下凡。” 但林晚晚内心却毫无波澜，甚至有点不以为然。 因为林晚晚本能的觉得这个职业，太水了，无非就是重复几句“我理解你的感受”、“这很正常”的万能话术，再配上故作深沉的倾听姿态，一副上帝高高在上的样子。 一个有手就行、全靠包装的噱头行业罢了。 颜值再高不过也就是花瓶一个罢了。 此刻，她正百无聊赖地靠在咨询室外的墙边，仰头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嘴里的泡泡糖吹起一个又一个粉色的泡泡，再“啪”地一声轻轻吹破。 正当方晴小心翼翼地敲响办公室的门时，却发现里面无人应答。 “咦？今天不在吗？”方晴疑惑地看了看手机，“我明明问她了今天最后一天，她应该在的。” 林晚晚漫不经心地又吹破一个泡泡道：“可能是旷工了。” 话音刚落，一个温和而干净的女声自身后响起：“方同学，又见面了。是不是快放假了。” 方晴来访的次数相当频繁，沈书颜已经熟悉了。 方晴的脸有点儿微红：“嗯…沈医生…就是想着放假前，来跟您说一声。” 这时，沈书颜注意到了旁边靠墙站着不羁的少女随口说了句；“你的朋友还挺酷的。” 沈书颜的目光在那张脸上停留了一瞬。 眼前的少女确实有些不同，少女的皮肤很白，是少见阳光的瓷白。 五官尚未完全长开，却已经显露出清晰的轮廓。 最让人在意的是那双眼睛——分明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眼底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漠。 发梢带着挑染的痕迹，耳骨上缀着小巧的耳钉，原本规整的校服裤被改成了利落的束脚款式。 拉链随意地拉开，根据她本能的经验，眼前人散发着一种不良少女的气息。 方晴一听，立刻带着几分自豪介绍：“嗯，她可是我们年级有名的天才，林晚晚。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林晚晚这才漫不经心地抬眸，瞥了沈书颜一眼，没有开口。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平静地相互审视了一瞬。 方晴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催促：“晚晚，打招呼呀。” 林晚晚这才懒懒的开口；“沈医生好。” 沈书颜从容地收回目光，全然不介意少女轻蔑甚至带着鄙夷的眼神。 她转向方晴，温和地说：“好，那我们直接进去吧。” 方晴赶紧对林晚晚说：“你找个地方坐一下，我很快就好！爱你哟～” 说完便跟着沈书颜走进了咨询室。 门一关上，方晴就迫不及待地亮着眼睛看着沈书颜；“沈医生，你又漂亮了～” 沈书颜拿出了笔记本，随后笑着问道；“谢谢你的夸奖 你今天也很可爱。” “那么今天，有什么想和我分享的吗？” 刚开始的时候，方晴还会向沈书颜的诉说着自己的烦恼，但是时间久了，逐渐把沈书颜当朋友似的聊天了。 有时分享生活中的小确幸，有时只是聊聊日常的见闻，而沈书颜大多时候都扮演着那个温柔而专业的倾听者。 方晴沉吟片刻，声音轻了下来：“沈医生，有件事我从来没认真说过……我其实，好羡慕林晚晚。” 尤其是每次对答案的这种时刻...这也是林晚晚人气最高的时刻。 没有人会怀疑林晚晚说的答案，是比老师还权威的存在。 沈书颜低头翻阅了一下之前的记录，用平稳的语调回应：“嗯，在过去几次交流中，你提到她的次数确实不多。可以和我多说一些吗？” 方晴点了点头：“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老师总是为她开绿灯，而且她几乎是全校的例外，总是想来学校就来，想不来就不来。”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她的影子，总是跟在后面……我明明不想这样，可又控制不住地被她的光芒吸引。而且我的心情很复杂。” 她把林晚晚当作好朋友，但是心里却又如此的嫉妒自己的好朋友，莫名的让她的良心有些过不去。 沈书颜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她：“能坦诚面对这种矛盾的情绪，本身就是很勇敢的表现。” “不过，我很好奇的是——你羡慕的，究竟是她拥有的特权，还是她身上某种你希望自己也能具备的特质？” 方晴想了想：“诶，她好像天生就很聪明，我问过她原因，好像是因为她妈妈是科学家，智商极高，老师都常常拿她没办法。” “我要是也有一位科学家的妈妈就好了...那样的话，我说不定也能像她一样聪明了。” 她没有办法不羡慕林晚晚，或者说羡慕林晚晚都不止她一个，只是作为她的朋友，方晴的嫉妒心又要比别人多一些。 沈书颜点了点头，轻声反问："所以你认为，林晚晚的聪明，是从妈妈那里继承来的礼物？" "难道不是吗？"方晴眨眨眼，"就像...就像遗传了双眼皮一样。" “我感觉天赋就是很重要。” 第2章 一个样本？ 沈书颜微微一笑："每个家庭给予的礼物各不相同。或许晚晚的母亲给了她天资聪慧，而你的母亲，或许给了你别的珍贵礼物。比如善解人意的同理心，真诚待人的品质，或者这份坦诚面对自己的能力。" 方晴抿了抿唇，有被安慰到一点点：“是吗？也许把，不过，我想她的情商可能有一点点欠缺，每次她都要我提醒。” 沈书颜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那么，当你提醒她的时候，在这个过程中，你是什么感觉呢？” 方晴低着头说道“虽然偶尔表面上怪她，怎么对人这么冷漠，但又觉得很高兴，因为她也是需要我的。” “所以这可能反而成了你们关系更好的原因，是不是。”沈书颜笑着说道， “嗯！” ...... 等方晴出来，林晚晚看了看时间，没想到已经过去半小时了。 她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聊什么了，聊这么久。” 林晚晚却有些心虚；“没什么，就是暑假要来了，所以有些不舍，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咱们走吧。” 林晚晚轻轻“嗯”了一声，任由她拉着往前走。 方晴悄悄松了口气。 等方晴走了，咨询室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沈书颜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闪过门外那个少女的形象，挑染的头发，松垮的校服，冷漠审视的眼神。 “她妈妈是科学家。” 方晴那句无心之言，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疑虑的涟漪。 一个科学家的女儿，为何会呈现出如此矛盾的状态，天赋异禀却自我放逐？ 沈书颜的笔尖在“林晚晚”的名字旁，落下了一个无声的问号。 -- 林晚晚和方晴分开后，自己一个人拿着班主任给的假条，光明正大的逃了晚自习，熟门熟路的去了一家偏僻的面馆。 小店已经有些年头，木招牌被岁月磨得发白，边缘卷起，摇摇欲坠，店名已看不太真切。 门上挂的铜铃“叮当”一响，玩手机的老板立刻抬起头，热情都招呼：“来了？还是老样子？” “嗯。”林晚晚低声应了应，找到了老位置坐下。 不过，虽然林晚晚喜欢这家的面，也习惯了每次都点同一种味道。 但她骨子里抵触任何形式的被安排，包括老板那声仿佛早已替她决定的老样子。 好在，老板的热情恰到好处，只停留在进门时的一句问候。 “一碗肉丝面，再加个鸡腿，”老板麻溜的朝后厨喊了一声，喊完便又坐了回去， 等面的间隙，林晚晚抽出一张纸巾，反复擦拭眼前那张浸润了经年油渍的木桌。 擦完扔掉，目光习惯性地飘向不远处的小方桌。 一个穿着初中校服的女孩，约莫十三四岁，正专注的写着自己的作业。 她眉头紧锁，时不时在草稿纸写写画画，仿佛被困在了迷宫里。 林晚晚饶有兴致的观察着这一幕。 没过一会儿，小女孩儿小声的求助父亲：“爸，这道题我不会。” 老板闻声起身，擦了擦手走过来：“这……这画的都是啥呀，” “诶呀，诶呀，不会就别写了。” “我哪里懂这些。” “明天问问老师吧。” 老板挠了挠头，一脸的茫然，小学作业倒是会，到了初中，老父亲已经力不从心了。 “跟你说不通。”女孩又有些烦躁地抽回本子， 店里一时安静下来。 或许是察觉到角落投来的目光，女孩看了看不远处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练习册走了过来。 “姐姐……”她声音不大，带着一丝试探，“你是一中的学生吧，我能请教你一道题吗？” “我将来也要努力考进一中。” 一中是她们这最好的高中，眼前人是一中的学生肯定会她们的题。 “诶，别打扰客人！”老板立刻拉住女儿的胳膊，朝林晚晚抱歉地笑了笑，“小女冒犯了。” “抱歉，您继续吃。” 话是这样说，眼神里却闪一丝本能的戒备。 大概是对这个挑染头发不良少女天然的警惕。 林晚晚忽略父亲警惕的目光，只是扫了一眼女孩上面的题目便说道：“你辅助线画错了。” “你一直在围着一条没用的线打转，连连ad线试试。” 女孩一愣，随即盯着自己反复涂改的线，画错了？怎么会？ 听到这个说法，女孩连忙坐回去开始重新画线，似乎想得到验证。 林晚晚继续无聊的等待着。 老板说道：“谢谢，还是一中的娃娃聪明，哈哈哈。” 林晚晚回答道；“不客气。 话音未落，门上的铜铃又响了。 一道身影从她身边掠过，带起一阵极淡的，干净的香气。 来人径直的望向了墙上的价目表，随后开口：“一份凉面，谢谢。” “好嘞，马上！” 紧接着，身影又转了回来，极其自然地停在了林晚晚这桌对面的空位。 沈书颜的手已经搭在了椅背上，微微倾身询问道： “林同学，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其他的桌子……好像不是很干净。” “我看你这张桌子擦的格外干净一些。” 林晚晚从面碗里抬起眼，随后她缓缓扫过明明空荡的店面；“沈医生，你们现在做心理评估，不会也包括观察学生在面馆的饮食习惯和座位偏好吧？” 这个心里医生，找自己做什么？？ 沈书颜微微一笑：“职业习惯有时会冒出来。” “不过今晚，我只是一个想找一个干净桌子吃面的食客。可以吗？” 林晚晚看了她两秒：“随便。” 语气淡漠，算是默许。 “谢谢。”沈书颜这才拉开椅子坐下， 林晚晚再接话，只是更专注地对付碗里的面。 两人之间只剩下沉默，和细微的进食声。 林晚晚再没抬头看她，但是她能感觉到对面审视的意味。 就在这时，那个初中生小姑娘又哒哒地跑了过来：“姐姐！谢谢你！那道题我真的做出来了！” “你真的说对了！好厉害啊，只瞧了一眼就发现问题所在了。” 做完题，这才想起来要正式道个谢。 林晚晚懵了一下，捏着筷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嗯，不客气。” “去写作业吧。” “嗯，姐姐你实在是太太太厉害了，一眼就会了！！” 说完，小姑娘这才开心地跑开了。 沈书颜的目光从小女孩身上，又缓缓移回林晚晚脸上。 等了一会儿，然后，她才用闲聊般的口吻，轻声说了一句： “被这样真诚地道谢...有时候反而会比被质疑更让人不知所措，对吧？” 林晚晚吃面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 可是，越想越气。她凭什么定义我？居高临下的审视我吗？把我当病患？ “所以，”她开口，“沈医生这是……想把我列入你的研究样本了？” 这句话问得轻，却落得重。 你把我看作什么？一个病例？一个样本？沈书颜没承认也没否认：“一句观察后的感想而已。林同学不必如此惶恐，不过，你好像对于被关注这件事本身似乎很警惕。” 林晚晚话锋一转，问道；“所以，你是来抓我逃晚自习的？” “不过这应该也不是你的责任。” 那她主动找自己干什么呢？ “我的下班时间，也是需要吃喝玩乐的。”沈书颜的回答轻描淡写。 林晚晚咬了一口溏心蛋，蛋白边缘煎得焦脆：“嗯，理解。” 接着她擦了擦嘴，拿起一旁的书包；“好了，我吃饱了。” “沈医生再见。” 沈书颜微微一笑：“好，路上小心，下次见。” 等人走之后，沈书颜没有动筷，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这人的防备心，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重，像一个厚重的壳，没有缝隙。 不像是赌气似的紧闭，更像是经过大脑思考过后的绝对情感节制。 她研究了上千个样本，此刻心底深处，属于研究者的兴奋悄然冒了起来。林晚晚在网吧待了两小时，确认好是放学的时间，才开始往家走。 夏夜的晚风仍带着一丝燥热，她一边走，一边拨通了那个她烂熟于心却无比厌弃的电话。 这个电话，她甚至没有存。 然而对面却是漫长的忙音。 她扯了扯嘴角，微微皱眉，最后面无表情的挂的电话。 回到家之后，她看了一眼时间，9点半，刚好，不早不晚，一分不差。 林晚晚拿出钥匙，开锁进门。 屋里没有开大灯，客厅里亮着一窄小夜灯，以及母亲门缝下透出来的一点儿的光。 就在她刚把书包放下时，母亲卧室的门开了。 母亲苏静知站在门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身上的睡衣是旧睡衣，却洗的干净。 手里攥着空药盒，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林晚晚，但目光却像穿过了她没看她，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就那么站着没动，但浑身却像紧绷的弦。 林晚晚攥了攥拳，2天了，药已经吃完了，父亲似乎又忘了打钱。 “妈...”林晚晚轻喊了一声。 苏静知说道：“药....” 林晚晚快步走过去，握住母亲微微发抖的手，随后把她手中里的那个空药盒拿了过来，顺势扔进了垃圾桶。 “明天就有了，别担心，我忘记拿回来了。” “嗯...”苏静知慢慢的点了点头。 然后机械般的转过身，像一道沉默的影子，默默的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林晚晚先检查了一下厨房的垃圾桶，然后检查了一下冰箱。 目光扫过最里面的饭盒。 两个饭盒，都空了，也都洗的很干净。 紧接着，她打开冰箱最底下的冷冻层，拿出昨天买好的肉块和蔬菜。 开始准备好第二天的早饭和午饭。 切菜，焯水，起锅，调味，动作熟练的不像个学生。 很快饭菜做好，她贴上了晚餐和午餐的标识。 回到房间，林晚晚看了一眼包里仅剩的一百块，又看了一眼那个怎么都拨不通的电话，一阵烦躁，涌入了心头。 第3章 交白卷 第二天，林晚晚照常上学。 她刚准备趴桌子睡觉，同桌就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朝门口努了努嘴。 班长站在那里，表情复杂：“林晚晚，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林晚晚懒洋洋的起身，穿过走廊，去办公室。 班主任李老师的办公桌背对着门。 是位50岁出头的老教师，稀疏的头发围了一圈，被亲切的成为了地中海。 此刻，他紧盯着桌上那份空白的试卷，青筋冒起。 林晚晚喊了声报告走进去，还没站定。 李老师“啪”地一声将手掌重重拍在红木桌面上，震得其他老师纷纷侧目：“林晚晚！” “你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 他把卷子举到她面前；“交白卷？” “你是不是疯了？真觉得自己什么都会了是不是？” 林晚晚一脸无所谓；“当时太困了，就懒得写了。” “你——”李老师被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彻底激怒，试卷飘落在地上：“我从教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哪个重点班的学生敢这么做。” “我平时还不够纵容你吗？你迟到我不记名，想请假就请假。哪次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对得起我吗？你故意的是不是？我教你数学，你故意给我交白卷？”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几乎穿透办公室薄薄的门板：“你放眼全校问问，有哪个学生能有你这么自由？你到底--到底有没有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 林晚晚摇头；“从没放眼里过。” 空气瞬间变得安静 李老师激动的脸瞬间失了血色，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挤出声音；“好啊，真是好，枉费我一番的苦心。” “林晚晚，你以为这是叛逆？我告诉你，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其他的老师都默默的听着，此时数学王老师也看不下去了，快步走过来道；“李老师消消气，孩子还小不懂事。” “还有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看把你老师气的。” 隔壁班的班主任也摇着头加入劝解：“你们老师天天夸你聪明，你就这么对待你的老师。” 角落一旁的实习生刘兰吃瓜一般给好友发消息【吃瓜了，就 我们办公室，李老师天天挂在嘴边那个林晚晚，心肝宝贝似的说她是天才】 【结果你猜怎么着？期末直接交了白卷！光荣挂科！】 【hh，我有点儿想笑，让他每天在办公室得瑟】 【最绝的是，就专挑他们老班带的数学挂，其他科几乎都满分，你说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李老师脸都红了，这学生……真是杀人诛心啊。】 【诶诶，怎么不在？】 刘兰一边观察着现场状况，一边紧盯着对话框 林晚晚更是一脸疑惑的问道；“所以交白卷怎么了？违反哪条校规了？” “你——你！”李老师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都有些发晕，血压翻涌；“叫...叫家长。” “今天必须你家长给我叫过来。” “那你之前的帐咱们就好好算算，旷课，迟到，打耳钉，上课睡觉，桩桩件件，咱们一起清算。” 林晚晚安静地听完，点了点头；“好，我把我爸电话给你。” “137xxxxxxxx。” “不过，我平常我都找不到他。” 李老师被噎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你...你..我今天非把你父亲请来不可。” “我就不信，还没人管的了你。” “你今天就在教室外面站一天，直到你父亲来为止。” 林晚晚恭敬的点头，甚至微微欠身；“好的老师。” “那我走了。” 说完，不等老师回应，林晚晚就直接走了。 班主任骂骂咧咧的声音隔着门还能听见一二。 林晚晚安安静静的站在教室门外，教室内的目光时不时的向外投去，隐隐的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早自习下课后，方晴第一个冲出来，连忙问道：“晚晚，你怎么了，怎么被罚站了？老班不是最偏心你了吗？” 林晚晚两手一摊：“嗯，交了数学的白卷。” “啊？？！”方晴脑子里第一个冒出的念头竟然是——完了，那昨天对答案岂不是全错了？ 难不成真的是瞎说的？当时竟顾着听最后一个答案了。 但他反应了一秒又连忙说道；“不是，你为什么要交白卷啊。” “这分班考很重要的。” 林晚晚道；“嗯，当时就是有些困了。” “做梦梦见考试，醒来发现真的在考试。” 方晴看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叹了口气；“诶，不是你，老班肯定气坏了。” “这最后一次考试，你这么气他，他平常多偏心你。” 她的话里带着埋怨，眼神却藏不住担忧。然而内心深处，又翻涌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欢喜——看吧，天才也会任性，也会犯错，也不是永远遥不可及。 这感觉让她有点愧疚，又有点莫名的轻松，复杂得说不清楚。 林晚晚站直了看她，眼神清澈得像能映出方晴那点小心思：“不过，答案是对的，你不必担心这个。” “诶，这哪里重要了。”方晴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我，我只是担心你，白卷诶，真的很可惜...” 林晚晚摇头；“还好，你回去上课吧，别担心我了。” “你要站多久啊？老班也太狠心了，居然让你一直站着。”方晴道。 她没想到林晚晚能在期末的时候，干出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不过还好不是高考。 林晚晚的目光投向楼梯口，那里空无一人：“不知道，等看我爸爸什么时候过来吧。” “嗯，那..我先去上课了。” “嗯，去吧。“ 沈书颜这才看到手机里堆积的消息。 她回复道【是吗，这么厉害】 刘兰的怨念冲天【是，就这个林晚晚，这学生仗着自己学习成绩好，横着走，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 【早知道我当年也这么横了】 林晚晚？？ 沈书颜的眸光流转了一瞬，幕然想起面馆那个眼神充满防备的少女。没想到居然是她。 【林晚晚？是不是皮肤很白、头发有点挑染的那个女孩？】 刘兰【是啊，我之前和你提过的，看来你忘了。】 沈书颜这才串联了起来【你提到的学生太多了，这才想起来】 俩人是大学同学，这个岗位也是刘兰知道了内部消息透露给她的。 刘兰还没有改掉学生心性，藏不住事儿，经常被学生气个半死，三天两头跑来吐苦水，惹得沈书颜都忍不住开玩笑，说要收她心理咨询费。 刘兰问道【你说她这是为什么啊？图什么呢？】 【看她那样子，也不像纯粹瞎胡闹的那种不良少年。成绩好，脑子绝对够用，就是不知道她想干嘛。】 沈书颜道【咨询？收费200】 刘兰【！！！！】 【去你的，你掉钱眼儿里了？？】 【我上午就一节课了，咱们中午一起吃个饭，我彻底放假了！！】 沈书颜道【好，那我在学校等你】 刘兰【嗯嗯！】 林晚晚门外站足了三节课，只不过夏日炎炎，哪怕站在阴凉地也让她站出了一身汗。 父亲还没来。 她看了一眼手表上1个小时前的短信【你真会给我惹事儿】 【你给我站一天】 她心里算计了一下时间，这个点儿，班主任要么在上课要么在办公室了，应该也不会管她了。 于是她溜了。 不过，没了班主任之前给的请假条，出不去学校了。 整个校园都在上课，空旷的只剩下风声，只有她像一个闲人。 眼下她只想找个歇脚的地方。 思来想去，她走着走着，逐渐走到了心理咨询室门前。 抬手，试探性的敲了两下 “来了——”里面传来声音，门随即被拉开。 只不过沈书颜话说到一半顿住了，“不是在上课，怎么这么快就……” 她看着脸颊泛红，突然出现的林晚晚，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怎么会找自己 林晚晚抬起眼，声音因为干渴有些低哑；“打扰了，沈医生是在等别人？” “……进来吧。”沈书颜侧身让开，神色很快恢复如常，“林同学，这个时间，貌似你应该在上课。” “怎么过来了。” 林晚晚走进开着空调的房间，清爽的凉意驱散了她心头的燥热，这让她舒了口气。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饮水机上；“沈医生，你这里有水吗？我好口渴。” “有，那你先坐吧。”沈书颜转身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林晚晚接过，一饮而尽，干得发扬的喉咙才缓过来。 她放下杯子，言简意赅：“班主任罚站，一天。站累了，想过来歇会儿。” 沈书颜点了点头，没追问“为什么罚站”，也没说“不该逃罚”，只是平静地应了一声：“好。” “谢谢了。”林晚晚补充道，“您忙您的就好，不用管我。” “OK。”沈书颜也不再多话，坐回办公桌后，重新看向电脑屏幕。 房间里只剩下空调的嗡鸣，林晚晚吹了会儿空调，疲惫感和暑气渐渐退去。 站了两个小时，腿有些发软，让她整个人有些乏力，她忍不住向前趴在了桌上，额头抵着手臂。 不过，闭眼休息的间隙，她心里隐隐的觉得，这个沈书颜倒是不错。 不会多问，也不会说教。 一副坦然接受的样子，倒是比跟大部分人相处省力气。 林晚晚原本只是简单的歇歇脚，可是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睡意便爬了上来。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 沈书颜的目光从眼前屏幕上的小游戏挪开，落在对面少女的脸上。 林晚晚睡着了，遮住了一点儿侧脸，那张平时总是面无表情甚至疏离审视的脸，此刻难得漏出了稚气的柔软。 沈书颜观察了一会儿，没有叫醒她。 随后起身，从柜子里抽出一条薄薄的毯子，轻柔地盖在了林晚晚身上。 然后她坐回座位，没有在继续玩刚刚的消消乐，只是静静的望着眼前人又或是望着窗外，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安静的房间像一个绝世的孤岛，让林晚晚躲进了一个短暂的避风港。 直到下课铃声隐约的传来，林晚晚的意识才不情不愿的苏醒了过来。 她能感受到身上的毛毯，以及闻到了那股让人心安的香气。 不过她没有立刻睁眼，她放任自己在这个安静的世界多停留了一会儿。 一分钟后，她才缓缓抬头，看向对面的沈书颜。 沈书颜察觉到她的动静儿，这才转向她：“中午放学了，可以吃饭了。” 林晚晚低头，把滑落的毯子一点点折好，放在了一旁。 “嗯，谢谢。” 沈书颜浅笑；“不客气。” 林晚晚摇头，起身，走到门口，又犹豫了一下，回头：“沈医生，下午....还在这里吗？” “在的。” “好。” 林晚晚拉开门，走了出去。学校里很快大批的学生开始往外走，她也开始往家走。 此刻，她的脑子里异常安静，只是默默的回想着刚刚的一幕。 难得的放松，以及时间仿佛暂停了一般，不需要算计一切，应付一切，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 这种感觉太过新奇和陌生，以至于让她心里悄悄的升起了一丝警惕， 太安全了。 安全的几乎完美，姿态从容，边界清晰，丝毫不越矩。 不愧是心理医生，林晚晚在心里冷笑一声，将那点陌生的放松感狠狠压了下去。 温柔乡是英雄冢，而她的世界，容不下丝毫懈怠。 离家20分钟的路程，很快，她走到了家楼下，她抬头看了看窗户。 窗户关着，窗帘也拉着，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但她知道，母亲就在那后面，等着自己。 今天，她必须拿到药了。 她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再吐出，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淡漠才摸出钥匙上楼。 -咨询室里，沈书颜走到窗边拿起手机给刘兰发了条消息【下课了吗，一起吃个午饭。】 【不过下午我还有事儿，不能陪你逛街了。】 【顺便正好有点儿事想和你了解一下】 然后她打开电脑，打下了林晚晚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