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命同归》 第1章 Chapter 1 “嘶…我这是怎么了?” 一位身着淡蓝长衫的男子趴倒在地,片刻后,见他略泛白的指尖动了动,或是发觉凉意,他缓缓睁开眼,抬起头,懵懂的看了眼周围。 圆月为台,八柱围立,仙术环绕,冷光如霜。 “这是…天镜台?我为何会在这儿?” 他被惊的弹射起身,这可不是能随意躺卧的床榻,除师尊外,其余人只能偶尔来此修炼术法。 他还记得幼时调皮站在上面乱蹦,下一秒就被师尊揪去打了一顿。 未等他大脑清醒,便有两位身着蓝色道服的侍卫向他跑来,个头稍大的开口道 :“听雪剑尊,可是修炼乏了?为何…卧倒在此?可需茶水来?” 说罢这人还真的起身要为他递上茶水。 男子拉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道 :“不必了。” 另一个侍卫道 :“师尊命我二人来此寻君,听雪君可在这天镜台有些时候了。” 大个头听到他的话,手在背后轻轻掐了下他,他疼的皱眉,用胳膊怼了怼大个头。 男子撑膝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 :“无妨,我只想多修炼些罢了。” 而后他踏出天镜台,环顾着周围,一切如此熟悉。 走至藏经阁门口,角落有一盏灯,表面布满灰尘,那男子拿起灯,吹了吹上面的灰,看清上面刻着 “长明”二字,他眉头微蹙。 长明剑尊,众徒弟之上的万世师表。 可…这灯怎会如此破烂不堪? 未待他起身,身后便传来“咳咳”两声。 男子闻声回过头,身后人是月昭门长老,苏天珩。 他瞳孔骤缩,下颚微松,唇线发抖,似乎有些站不稳。 苏天珩捋了捋长到胸前的花白胡须,眉头微蹙道 :“你为何在这儿?手里是何物?” 男子慌乱中行了个礼,将灯藏至身后,吞吐道 :“弟子…修炼完正准备回寝。” 苏天珩发觉他的慌乱,追问道:“身后是何物?” 那男子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 苏天珩只好拉出他的手,便看到了刻着“长明”且已经坏掉的灯。 苏天珩叹了口气,道:“这灯前些年便不再用了,你拿它作甚?” “弟子路过藏经阁,这灯倒在门口角落处,弟子…只是好奇。” 苏天珩打量了一番眼前之人,道:“你今日…为何如此之怪?” 那男子顿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胡乱说了句 :“弟子…向来如此。” 苏天珩见对方慌得脸色涨得通红,手甚至乎拿不稳那灯,便挥了挥手,而后男子连滚带爬跑回寝房。 他坐在床榻上,撑着头,思考着今天的一切,却又想不明白。 次日刚至卯时,男子洗漱后,拿起“听雪剑”便起身走至庭院。 长剑出鞘,剑鸣如鹤唳,剑柄在指尖舞动,剑穗随动作飞舞。 身后棚顶发出脚步声响,几秒后门被推开,走出一位身着与男子同样道服的人,头发乱的如鸡窝般,额前甚至有撮翘起的毛,眼睛半睁,他皱起眉头,趴在栏杆上,嗓子沙哑道 :“谢霁岚你有病吧?大清早的舞什么剑,舞剑就算了,出去舞好吗?别吵我。” 谢霁岚望着楼上发疯的人,无奈叹了口气,又看了看脚下的木地板。 “咳咳…确实不该在这儿。” 谢霁岚拿着剑走出庭院后并未舞剑,而是抱着剑坐在门口,从远处望去,如“流浪汉”一般。 他随意的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圈。 不知何时,面前地上出现了一个影子,束着头发,腰部挎着剑,身形单薄,却又带着无法被抗拒的威严。 谢霁岚只觉得很熟悉。 那人开口,声音冷淡道 :“在这儿作甚?” 谢霁岚听闻此声,从原本的坐在门口,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他脚边,道 :“徒儿…知错。” 眼前之人顿了顿,被他突然跪下搞得有些无措,口吻带着丝迟疑道:“起身。” 谢霁岚小声“哦”了一句,便站起身,但也只是微微垂着头,似是不敢与他对视。 “为师只是想问你为何现在坐在这儿?时候还早。”,他的声音缓了些,目光扫过脚边被踩散的草叶。 这身着一身月白长衫,平日里一副清冷样子的人便是所有同门弟子畏惧之人,亦是万人之上的师尊——苏纤云。 谢霁岚看到熟悉的面孔,有些别扭道 :“…无事。” 苏纤云见此也不多问,只是轻轻“嗯”了声便离开了。 谢霁岚望着那人消失在门后,才敢撅起嘴,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画圈。圈里写了个极小的“云”字,又被他用鞋尖蹭掉——重生回来的事,他还没找到机会说,可这样好好的师尊,好像也挺好的。 我重生了,重生在了…???? [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Chapter 1 第2章 Chapter 2 不知不觉间,已到巳时,谢霁岚做完早功便第一个到达膳厅用膳。 用膳时,他总是无意的瞟向苏纤云,脑海中清晨偶遇他时,下意识下跪的画面反复出现。 谢霁岚越想越觉得尴尬,甚至想将头埋进碗里,可却不知为何,又感到一阵恍惚。 膳后,谢霁岚回到灵虚台后闷头苦练,但这些技艺是他前世早就烂熟于心的。 但他无时无刻都会回想起前世的种种,他打算将技艺练的熟到不用思考,要与书籍融为一体。 一个时辰后。 刚练完《凝月诀》的谢霁岚,脚步轻如雪,迅速踏着小碎步来到天镜台,躲在那丛歪脖子竹后。 刚刚愣神时,谢霁岚无意间瞥见苏纤云往天镜台方向走,那人平常并不会去天镜台。他心生好奇,便跟了过来。 片刻后,他听见台内深处传来瓷碗轻磕石案的声响——那是师尊在熬药。 前世他恨极了这片“禁地”,如今却像偷糖的幼童,连呼吸都放得极缓。 他顺着竹叶间的缝隙望去,看见苏纤云的月白长衫下摆垂在案边,袖口沾了点浅褐色的药渍。 昨夜师尊从后山回来时,袖摆上的血印他看得真切,此刻那人正执起银勺搅着药汁,指尖却在微微发颤。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无论前世今生。 谢霁岚缩着身体蹲在暗处,手轻颤着撑在膝处,大气不敢出。 他怕惊了这人,更怕被看见眼底那点连自己都毫未察觉的慌。 风卷着药的苦涩,漫了出来。谢霁岚往后缩了缩,后背贴着凉竹,心跳却撞得肋下发疼。 原来前世他怨的“冷漠”,是这人藏在药碗后的颤抖;他厌的“疏离”,是此刻连调药都不敢大声的轻。 谢霁岚正愣神时,台内突然没了声音,调勺突然顿住。谢霁岚屏住呼吸,甚至指尖都蜷进掌心。 好巧不巧,在他稍放松后,伸出头望向台内时恰好撞上了师尊淡如静水的眼神。 谢霁岚本想趁苏纤云走到台内深处时,悄然离去,可他能听见苏纤云放下碗的响声以及清晰的脚步声,苏纤云正一步步朝他走来。 谢霁岚背靠着墙,捂着嘴,手不知不觉间攥紧衣角,后背浸了层薄薄的冷汗。 似是被吓傻了,谢霁岚像个木头人一样不敢动。 脚步声越发震耳欲聋,随着声音顿住,苏纤云离自己不超三步远。 印象中冷漠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为何在这儿?” 谢霁岚低着头,抿了抿唇,不敢抬头看一眼苏纤云。 也从原本的蹲在地上,不知何时已经双膝跪地。谢霁岚声音颤抖着开口道 :“师…师尊。” 见眼前的人怕的要命,苏纤云放轻语气,道 :“你可知这里不可来?” “徒儿知晓。” 谢霁岚双手紧握膝盖,仿佛下一秒苏纤云就会用苏家祖传戒鞭惩罚自己。 可下一秒,眼前之人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今日的《凝月决》,你练岔了气。” 谢霁岚浑身一僵,他猛地抬头,盯着苏纤云的眼睛。 可苏纤云并未看他,只是望着竹丛后的云团,指间捻着一片刚落下的竹叶。 谢霁岚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声,前世苏纤云骂他时从不会这么轻,此刻这语气倒像根软刺,扎得更深,扎得他心口发痛。 “后山的冰泉旁,有株凝气草。”苏纤云把竹叶捏碎在掌心,细碎的叶子落在石台上,“去取了,煮水喝。” 说完这话,不等谢霁岚反应,苏纤云便转身返回台内调药。 片刻后,谢霁岚才站起身,腿脚早已跪的麻木,走路都变得艰难。 他刚刚反应过来师尊的意思,可他还有很多疑问还没开口。 为何师尊要在此调药?为何身体不适要隐瞒自己?为何…一声不吭? 在谢霁岚印象中,上一世苏纤云只来过天镜台三次,一次是少时引魂入灯,一次是为苏长老熬药,最后一次…是为自己。 苏纤云与其他前辈不一样,他并不喜欢去天镜台修炼,那里云雾缭绕,空气发闷。 至少在谢霁岚及同辈弟子眼里,苏纤云不喜欢去天镜台是因为环境不好,他们的师尊向来如此傲娇。 可他今日反常的来到天镜台,是在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刚刚苏纤云向台门口走去时步伐很轻,甚至有几下清脆的剑磕在地上的声响。 上一世他从未见过师尊如此拖沓。 片刻后,谢霁岚回过神,踉跄着回到灵虚台,下一刻苏纤云便跟了进来。 “幸好早师尊一步,不然…” 不然小命不保,至少谢霁岚这样想。 苏纤云的唠叨他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转着笔放空着。 因为上一世,为了证实自己,抄书抄了不下近千遍,话不夸张的说,这些内容自己可能比苏纤云都要熟悉。 刚至申时,其余弟子都在调息,而谢霁岚还在想着刚刚苏纤云说的话。 “后山的冰泉旁,有株凝气草。” 在一旁的言栖竹见谢霁岚在发愣,伸出胳膊怼了谢霁岚几下,提醒道 :“不好好温习《月凝诀》,一会儿师尊来了不把你皮剥了算轻的。” 旁边说话的正是今早赶他出门的同门小师弟,言栖竹。 谢霁岚的思绪被他打断,气不打一处来,不耐烦的回了句。 “滚。” 言栖竹在谢霁岚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切”了声便自顾自的拿起《月凝诀》看了起来。 一刻钟后,众人陆续回到膳厅准备用膳时,谢霁岚向一旁走去。 微风拂来,柳叶“沙沙”作响,谢霁岚撩开垂至额头约有两米长的柳条。 涧水撞在礁石上,碎成银亮的水花,靠近冰泉的地方,凝气草的叶片发着淡青的光,与天边渐沉的暮色相映。 谢霁岚看着这株神奇的草,细细观察一番后伸手摘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在口袋中。 膳厅内,苏纤云看着自己的徒弟们都乖坐着用膳,可瞟到言栖竹旁空荡荡的座位,眉头微蹙。下一秒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淡定的继续用膳。 而这细微的表情被言栖竹捕捉到了,只因为多看了一眼苏纤云。 言栖竹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眼睛乱瞟了几下后便继续用膳。 等谢霁岚回到膳厅时早已空无一人,谢霁岚生疏的将凝气草扔进锅里煮着水,一刻钟后,炭火渐旺,锅底先泛起细密的气泡,随着温度攀升,气泡愈发湍急,淡青色的草叶在水中舒展开,凝气草的汁液被尽数熬出。 五分钟后,谢霁岚舀出一碗,心急的尝了口,下一秒,谢霁岚身子猛的一缩,眼角泛起微微涟漪,龇牙咧嘴的原地蹦跶了几下。 “好烫好烫…” 谢霁岚用手猛的向嘴里扇风,似是一刻也不能多待,仿佛下一秒就会爆炸。 片刻后,谢霁岚后知后觉的四处张望,并未看到其余人,便长舒一口气。 待那碗水晾凉后,重新尝了口,入口一刹那,谢霁岚眉头紧皱,脸皱成一团。 “怎么这么苦?” 虽然前世只喝过一次凝气草熬的水,可谢霁岚明明记得那水是甘甜的。 “这草假的吧。。。” 说完便往寝房走。 谢霁岚回到寝房时,早已余晖散尽。 刚进屋便一秒也等不了,一头就扎进床榻里,可直到夜深了,谢霁岚还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一定是那假草的问题。” 谢霁岚猛的起身,临近崩溃的闭着眼睛后猛然睁开双眼,不愿再多想。 他拿起“听雪”剑,来到庭院中舞动起来。 夜色如墨,谢霁岚执剑来到庭院中央,他指尖轻旋,长剑便如灵蛇出鞘,他的每一次挥剑都带有凌厉的破空声。 此时楼上传来拖沓的脚步声,言栖竹揉着惺忪的眼睛,探出头,看清是谢霁岚后,一脸无语。 “我说大哥,你脑子有点问题是不是?” 但谢霁岚这次并未在木地板上舞剑,且舞姿比以往都轻盈,力道也不大。可以说除了风吹叶片的“沙沙”声外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谢霁岚无奈将剑收起,剑鞘轻合,只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他内心吐槽着。 “纯看我不爽呗。” 言栖竹正要发作,突然不知看到了什么,瞳孔骤缩,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连门都没关紧。 谢霁岚先是一副不解的样子,而后看到地上的影子,能感受到身后人的呼吸,直接僵在原地。 谢霁岚机械般转过身,他声音发颤。 “师…师尊…” 苏纤云低沉着嗓子“嗯”了声,那声音裹着凉意,却让谢霁岚耳夹发烫。 “那个…呃…” 谢霁岚慌乱的移开视线,眼神东瞟西看,落在地上的剑穗,慌忙捡起来,抬起头撞见苏纤云的目光后低头道 :“我…我睡不着…练练剑…” 苏纤云瞥了眼剑穗,启唇道 :“我有话问你。” “师尊…您说。” 谢霁岚攥紧剑穗,抿了抿唇。 “今日晚膳时,作甚去了?” “今日…偶遇师尊,您说我练岔了气,后山冰泉有凝气草,徒儿心急便去取了…” “徒儿坏了规矩,请师尊责罚…” 谢霁岚本以为苏纤云正要说什么骂他的话,可面前之人却只是轻叹一口气,道 :“罢了,明日再说,歇息去吧。” 谢霁岚感到诧异,但也恭敬道了声“是”,行了礼后便匆忙的跑回寝房。 上一世,师尊从未待他如此温柔,若之前他坏了规矩,十鞭都是少的,随之而来的还有数不清的责骂。 可… 师尊怪怪的。 [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Chapter 2 第3章 Chapter 3 晨光透过月昭门墙檐,给青石板镀上一层金纱。 谢霁岚醒时,窗外已日上三竿,想起今日是调息日,无需早起练早功,倒是松了口气。 谢霁岚洗漱好后,走出寝房,整理了下衣服上的褶皱,理了理领口,朝着苏纤云的房间走去。 “师…” 谢霁岚正准备开口给苏纤云请安,却看到了位“老熟人” 说熟不熟,说生不生,站在苏纤云身边的是唯一能压苏纤云一头的魔族人——代号“冥” 在谢霁岚眼中,此时冥就像蛇一样缠绕在苏纤云身上。 苏纤云抬眸看了眼谢霁岚,询问道 :“何事?” 谢霁岚行了个礼,在弯腰的时候,用手臂遮挡住自己的眼睛,多瞄了几眼冥。 那魔族人穿了件玄黑织金的长袍,领口袖口绣着暗紫色的纹路,身形颀长,正微微倾着身,凑在苏纤云耳边低语。 冥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忽然抬眸对视,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眼神里带着魔族特有的冷冽与玩味。 “徒儿来请安。” 苏纤云眉梢微挑,感到一丝诧异,显然没料到他会在调息日特意来请安——往日里,这徒弟要么闷在房里补觉,要么偷偷去练术法。 当然,最主要的一点是他厌恶自己。 “免礼。” 一语毕,但谢霁岚并未走,僵着身子愣在原地。苏纤云发觉后写字的手顿了顿,提醒道:“无事便请回吧。” 谢霁岚本想说些什么,可他张了张口却吐不出一个字。 以他现在的身份,他没资格说什么,更何况突如其来的重生,现在是什么时候都不清楚,又怎敢多嗔。 “是,徒儿告退。” 谢霁岚躬身行了一礼,黯然转身,走出房门,到庭院中央时却依旧能清晰地想起冥缠绕在苏纤云身边的模样,心底莫名升起一丝烦躁。 谢霁岚回眸望了下冥,巧的是,冥也正嘴角带着笑意的看着谢霁岚。他仿佛逗弄孩童般挑了个眉。 谢霁岚眉头微皱着,攥紧衣角,加快脚步离开了。 谢霁岚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感到烦躁,独自一人去到后院,坐在大树下看蚂蚁搬家,正无趣的用树枝捅蚂蚁窝时,感受到面前多了个人。 他抬起头,对上了双没有锐利锋芒的眼睛,如春日融雪般温润。 站在他面前的是与他齐名,一同被称为“风雪双剑”的师兄——洛衡。 “枕书?想什么呢?” 谢霁岚低着头,听到许久未被叫的名字顿了顿,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圈道 :“没什么。” 洛衡眼带笑意 :“奉师尊之命告知,过几日便是同门试剑会,你身为爱徒,自然首位上场。” 谢霁岚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 “师兄又拿我寻乐了。” 洛衡只是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在谢霁岚十二岁之后,直至现在的所有同门试剑会苏纤云都会派谢霁岚,即使他并不听话。在上一世谢霁岚会故作武艺不精湛的样子,每次都让苏纤云第一个出糗。 两日后的演武场,旌旗猎猎,云气缭绕。月昭门同门试剑会上,叫好声此起彼伏。 苏纤云作为各前辈中的年长者,其弟子自然第一个上场。 谢霁岚站在台边,指尖摩挲着剑柄,眼底藏着一丝决绝——他要输,而且要输得“难看”,难看到让苏纤云受罚。 以前他这么做是因为恨,这次只是赌气罢了。 “第一场,谢霁岚对赵桓。”裁判的声音打破喧哗。 谢霁岚执剑登台,淡蓝长衫在风里扫过台面。对手赵桓已在台中央站定,一身玄色道袍,手握长剑,见他上来,抱拳道:“师兄,手下留情。” 赵桓修为不过筑基初期,对谢霁岚来说,对付他也就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前世这场比试,谢霁岚三招便将他逼下台。 谢霁岚回礼后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回话,便缓缓拔剑。长剑出鞘的瞬间,本该有清晰的破空声,他却刻意卸了灵力,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 这招式的起手式本该剑气如风,直逼要害,他却将剑势压得极低,力道散在半空,连对方的防御都未攻破。 赵桓一剑将他逼退,抬起头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谢霁岚,可在赛场上又不能明说他放水。 谢霁岚踉跄着后退两步,故意让剑穗缠上手腕,狼狈地避开攻击。 台下的苏纤云眉头微不可察的皱起来,他明白谢霁岚的实力,他也清楚的知道谢霁岚的剑招不是失误而是刻意为之。 他本以为前些日谢霁岚态度的转变会让他认真起来,看来是他多想了。 几回合后,谢霁岚故意卖了个大破绽,被赵桓一剑点中肩窝,踉跄着栽倒在台上,长剑脱手飞出,“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谢霁岚,败。”裁判高声宣布。 台下顿时哗然,议论声四起。 “谢霁岚怎么回事?平日里不是很厉害么?” “装的吧?” “凡人之子没有天分自然比不过神族。” 谢霁岚听到这句话,整理着装的手顿了顿,自己是平民之子没错,可自己并非没有天分,更何况,正名之战自己只用了三成力就与他们打成了平手。 神族人一般都会因为自己的血脉而在种种场合看不起自己,可自己上一世在每次的同门试剑会上竟只能想到对苏纤云的恨而故作软弱。 幼时,自己刚被苏纤云带回月昭门时就经常被那些神族人瞧不起,现在又何尝不是在轻视自己。 谢霁岚还来不及多想,耳边遍传来句毫不客气的话。 “云主,你这徒弟……”,说话之人顿了两秒后接着道,“不过如此。 ” 冥此时正坐在苏纤云身旁,在谢霁岚从台下经过时,说出了这句话。 显然是故意的,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谢霁岚攥紧拳头,手上青筋暴起,咬了咬牙,并未听清苏纤云回了什么就回到了灵虚台。 此时所有人都在比武台,谢霁岚一人坐在角落里,手握着前些日舞剑掉下的剑穗,不知不觉竟出了神。 谢霁岚越想越懊悔。 “下次…下次我定好好比武。” 一个时辰后,谢霁岚回到比武台,如他所愿,苏长老宣布的需下山精修名单中第一名便是苏纤云。 可谢霁岚却不知为何,并未感到丝毫欣喜。 到了次日辰时,谢霁岚藏于人海后,看着苏纤云下了山。 不到一刻钟后,谢霁岚坐在银杏树下,靠着树根,左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从地上拔起一根草,端详着。 一阵微风拂过,老银杏的枝桠轻轻一颤,几片金箔似的叶片飘落,他们借着风势,缓缓落在草地。 突如其来的一阵喧闹声打破寂静。 “忧郁着呢?” 言栖竹跑跳着来到谢霁岚面前,伸出手在谢霁岚面前晃了晃,见眼前之人毫无反应,便坐在一旁用肩膀拱了那人几下,看到他不耐烦的挪了挪才满意的笑了笑。 “话说……你真不打算在师尊面前证明一下自己?” 谢霁岚听到此话,眼神暗淡了些,别过头回道:“我的实力,师尊自然清楚。” 言栖竹撇了撇嘴。 “你除了每天闷声背书,其他时候可从未表现的像一个像样的徒弟。” 像样的徒弟… 谢霁岚似是厌烦了言栖竹的唠叨,不耐烦道:“去去去,有这时间不如想想怎么管好你的徒弟。” “切~” 言栖竹喋喋不休的接着道。 “自从师尊让我出师后,我算是知道师尊每天有多累,尤其是…碰到你这种成天与师尊反着干的不听话的弟子。” “我那是…” 谢霁岚辩解的话停在嘴边,顿了两秒,依旧说不出来一个字。 “你那是一个真正徒弟该有的人样,不像我,疯疯癫癫的,是吧?” “你这些话我都背熟了。” 谢霁岚一愣,随即有些哭笑不得。每次被师尊说教,他总爱用这套话敷衍,没想到竟被偷学走了。 谢霁岚沉默片刻,张了张口想反驳,可对方却又说得没错,一时不知该作何表现,场面变得尴尬了起来。 谢霁岚转移话题道:“师尊三时辰后就回来了,那时会进行考核,你还不去温书。” 言栖竹撇了撇嘴,眼睛乱瞟一阵,语气俏皮的回道:“我偏不,我倒要看看你能在这儿郁闷多久,就烦你,就烦你。” 谢霁岚见此一脸无语。 “你都为人师表了,就不能有个人样?” 言栖竹并未回话,只是做了个鬼脸。 几分钟后,言栖竹开口道:“话说,你这‘听雪’剑怪好看的,借我玩玩?” 谢霁岚眼疾手快将剑藏至身旁另一侧,只是冷漠道了句:“滚。” 随后谢霁岚便被言栖竹赶着回到了灵虚台。 不久后就到了申时,苏纤云一行人回来了,谢霁岚正摆弄着剑穗,时不时地望向门口,却并未发现苏纤云经过,很是疑惑。 内心天人交战一番后,谢霁岚起身向苏纤云的寝房走去。 离寝房还有几步远,谢霁岚便放缓了脚步,听到屋内隐约传来交谈声,压低的语气带着几分凝重。他悄悄挪到门边,透过门缝想看清里面的情形。 屋内站着几个宗门长老,脸色都不太好看,正围在床榻边低声说着什么。 谢霁岚的目光拼命往床榻上望去,先是瞥见那染血的月白衣角,而后看清了榻上人的模样——苏纤云半靠在床头,墨发凌乱地散在肩头,平日里整洁的长衫破烂不堪,露出的肌肤上满是深浅不一的伤口,有的还在渗着血。他的脸色苍白,唇上毫无血色,连呼吸都变得不易察觉。 刹那间,谢霁岚双腿发软坐在地上。 怎么会… 以师尊的武艺,山下那些邪祟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谢霁岚不可置信的爬起身,揉了揉眼睛。他确实没看错,师尊现在满身是伤的卧在榻上。 “纤云身上的那些伤啊,是山下那些獦狚咬的,多亏了小凌,不然纤云怕是会有个三长两短。” 屋内,苏长老轻叹着,捋着胡须说道。 “不知纤云今日何状,竟不敌那些獦狚。” 谢霁岚听到此话,扒着门缝的手不禁紧了些。 獦狚,其外形似狼,头部呈红色,且有鼠目,发声如幼猪。 这东西在谢霁岚幼时,苏纤云带他下山时见过,可当时师尊挥了几下剑便将獦狚杀了去。 可如今却差点被他们咬死。 谢霁岚望着床榻上的人,不禁出了神,眼眶也变得通红,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门缝里那虚弱的身影,感受着心底翻涌的无力——毕竟,如今的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我只是想气气师尊,并不是要他命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谢霁岚并不敢多待,匆促的回到了自己的寝房内。 可他清楚的记着,上一世师尊回来时并未受伤,后来还教训了自己。 翌日晨光熹微,月昭门其他弟子们陆陆续续的提着药盒、餐盒去看望苏纤云,谢霁岚心里不禁焦急起来。 他也想去看看师尊,想问问那些伤口疼不疼,想亲口说一句“徒儿错了”。可那日试剑会的刻意落败,以及自己与师尊之间尴尬的关系,都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将他钉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出那一步。 谢霁岚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前世苏纤云重伤时,曾在天镜台调制过疗伤的灵药,那里定然还藏着备用的药。 “天镜台肯定还有药的,对…我可以去天镜台寻药。” 趁无人之时,谢霁岚悄悄来到天镜台,来到台内深处,他却并未发现调好的药。 他在石室里翻找起来,木架上摆着不少药材和空的瓷瓶,却始终没找到那瓶调好的疗伤药。越是找不到,谢霁岚心里越是慌乱,指尖也开始发颤。 “哐当——”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彻宗门,谢霁岚僵在原地,片刻后,他不顾碎片的尖锐,慌乱的收拾起来。 若是引来他人就不好了。 收拾好后,谢霁岚灰溜溜的跑出天镜台。 说来也奇怪,上一世苏纤云受伤时,他恨不得把药全兑成水,每次都让苏纤云多费了好些时候才疗愈好伤口,可这次他竟愧疚了起来。 当日亥时,其余弟子都在整理着装,准备就寝,谢霁岚趁无人注意他,便轻着脚步来到苏纤云寝房内。 见到师尊呼吸平稳的躺在床榻上,顿时松了口气。 谢霁岚俯身蹲在床头,伸出左手附上苏纤云的手腕上的脉络。 “师尊的灵力…怎会如此微弱?” 谢霁岚喃喃道。 “一定是我学艺不精。” 谢霁岚不可置信的又摸了摸。 依旧毫无变化。 谢霁岚抿了抿唇,蹲在床头的身子迟疑了会儿,目光低垂着,眼眸渐渐变红。 踌躇半晌,谢霁岚正准备起身时,卧在塌上的人却抓住了他的手。 [鸽子][鸽子][鸽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Chapter 3 第4章 Chapter 4 “敢趁无人时偷溜进我寝房内,却不敢面对我?” 床榻上的人,语气轻如薄雪落袖口,风一吹,就会变得细碎。仿佛下一秒,就会离自己而去。 谢霁岚感受到指尖的温热,那人力道不大,似是还没恢复好,轻握着自己的几根指头,明明轻轻一挣就可以“逃走”,谢霁岚却站在床头愣了好一会儿。 “师尊…” 霎时后,谢霁岚的声音带着颤抖开口,但却并未挣脱苏纤云的“束缚” “嗯。” 苏纤云淡淡应了句。 “徒儿知错了…” 苏纤云不以为意,这人总是这样,嘴上说着自己错了,下次却变本加厉的报复着自己。 可谢霁岚这次不一样。 “徒儿…下次定好好比赛。” “嗯。”苏纤云的声音依旧轻淡,却不自觉地松了松握着他的力道,怕指尖的凉意冻着他。 “请师尊责罚。” 谢霁岚指尖的温热刚一抽离,他的心就骤停一瞬,像被风卷走了仅存的暖意。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抓,指尖只堪堪擦过苏纤云微凉的手背,落了空。 “你且先出去吧。” 谢霁岚清楚,这是在驱赶自己,可他想问个清楚,为何师尊的灵力这么弱? “师…” 他张了张嘴,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却被打断。 “嘘。” 苏纤云半靠在床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却缓缓抬起右手,食指轻轻抵在唇上。 烛光落在他修长的指尖,映出几分脆弱的柔和。他的眼神示意谢霁岚噤声,目光却越过他,望向窗外的圆月,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月光落在苏纤云身上,似是披着一层银纱,显得师尊倒是更美了。 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嘴唇微张,平日里那份疏离的冷意被月光揉得柔和了些,却依旧带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 谢霁岚刚走到门口,回望着这样的师尊,像是被钉在原地,不禁恍惚一瞬,反应过来后,耳尖滚烫的逃走了。 待谢霁岚走到门口外五步远,苏纤云看了眼那落寞的背影。 “长大了…” 次日一早,谢霁岚懵懂的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向窗外望去便看到苏纤云握着剑,正教着言栖竹该如何使用内力控制剑。 谢霁岚不可置信的眯起眼睛,努力向窗外看去,他确实没看错。 “我靠…疯了吧。” 只听闻一声惊叹,谢霁岚便“嗖”的一下从床榻上飞下,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好,就跌跌撞撞地跑到桌边,胡乱捧了把冷水拍在脸上,又伸手抓了抓睡得凌乱的头发,便迫不及待地凑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扒着门缝往外偷看。 谢霁岚攥紧了门框,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嫉妒,有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两分钟后便看不下去的转过身,背靠着门外二人。 “言栖竹那小子…也太不是人了。师尊伤的那么重还要教他练剑。” 巳时,谢霁岚悄悄来到苏纤云寝房外,正准备推门而入,就看到了那玄黑色衣角。 黑色… 又是冥。 谢霁岚立刻收住脚步,蹑手蹑脚的挪到门口,蹲在门旁绿植边上,视线努力向里面够去。 屋内,冥正斜倚在桌边,玄黑长袍的衣摆拖在地上,领口的暗紫色蛇纹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光,瘆人的很。 这背影与今早教言栖竹练剑的人好不相似,谢霁岚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可冥有怎会有师尊的衣服?” 只见他半靠在桌边,手里把玩着苏纤云平日里不让碰的折扇,目光落在床榻上的苏纤云身上。语气里带着刻意的暧昧,像毒蛇吐信般黏腻开口道:“云主,今日可好些了?” 苏纤云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却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连眼皮都没抬:“劳你挂心,死不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疏离,像一层焊死的门,隔绝着冥的靠近。 冥却像是毫不在意,轻笑一声,往前凑了两步,几乎要挨到床沿:“昨日那些獦狚倒是凶悍,竟能伤得了云主。不过也好,这般模样的你,倒是比平日里那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冥停顿了两秒,随后语气放轻了些,开口又道了四个字。 “可、爱、多、了。” 几乎一字一顿。 谢霁岚在门外瞪大双眼,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咬紧下唇,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恨不得现在冲上去把冥丢出门外。 屋内的苏纤云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无事便请回吧。” “别急着赶我走啊。”冥的声音压低了些,“我今日来,是给云主送疗伤药的。毕竟…能伤你的东西不多,能治好你的,更是少之又少。” 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玉瓶,向空中抛起又稳稳接住,似是逗弄孩童般还在苏纤云面前晃了晃手里的玉瓶。 “这‘凝血膏’,可是我用千年雪莲炼制的,治外伤最是有效,云主不想试一试?” 苏纤云看都没看一眼,谢霁岚倒是松了口气。 冥见那人不搭理自己,俯身蹲在床头,低语道 :“若那年你选择了我,何至如今这般?” 冥放低声音,接着说了令谢霁岚惊到原地僵住的两个字。 “师尊…” 谢霁岚不可置信的攥紧衣角,再向门内望去,却撞上了一道视线。 冥的目光缓缓扫来,落在绿植后的身影上,眼底漾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嘴角以极缓的弧度微微上扬,那笑意里藏着几分戏谑与了然,像早已看穿了他的躲藏。 魔族人感官敏感,怕是早就知道门外有人了。 谢霁岚收回视线,从一旁的小路飞至屋檐,回到了自己的寝房。 “冥为何唤他师尊?” 谢霁岚正用着毛笔在宣纸上画着圈圈,苦思冥想了许久,不知不觉间宣纸竟漏了个洞。 谢霁岚视线从窗外回到屋内,看着乱作一团的桌面,抓了抓头发,便开始收拾了起来。 戌时,谢霁岚再次来到苏纤云寝房门口,正准备观察一番。 可脚步刚停下一刻,屋内人便开口。 “进来。” 谢霁岚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又被抓了包。他挠了挠头,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咳咳”两声,装作闲庭信步的模样,晃悠着推开门走了进去。 苏纤云一改往日,这次他抬眸望向谢霁岚。 “近日多次蹲在我门口,是为何?” 谢霁岚与苏纤云撞上视线的一瞬间,似是被烫到一般,便迅速移开视线,瞟了瞟空荡荡的房间,墙角的绿植,墙边的挂画,案上的烛台,连灰尘都看的清清楚楚,却偏偏找不到一可安放视线的地方,最后便低眸看着地板。 “我…”,谢霁岚支支吾吾半天,依旧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他总不能说,自己在担心他吧? 苏纤云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柔和,像冰雪初融时的微光。 他轻声道:“抬头。” 谢霁岚身子一僵,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抬起头。这次,他没敢再躲开,只是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迎上苏纤云的目光,望着不知何时撑起身子坐在床边的苏纤云。 “怕我出事?” 苏纤云微眯双眼,紧盯着谢霁岚,轻声问道。 谢霁岚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像被说中了心事的孩子,慌忙点头,又赶紧摇头,最后咬着唇,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微乎其微,却足够清晰地传进苏纤云耳中。 屋内烛火摇曳,将二人的身影拉的很长。霎时过后,苏纤云开口道 :“那不是正合你意?” 谢霁岚几乎是下意识的摆了摆手,慌乱的回道:“不…不是的。” 苏纤云并未多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那日晚过后,谢霁岚回到寝房,双腿交叠,正望着天花板愣神,却无意间发现一旁的引魂灯比往日亮了些。 他伸出手,轻抚灯壁,似是被烫到了,触摸后的一瞬间,便收回手。 他抬眸向窗外望去,亥时已至,天幕黑的纯粹,没有一丝杂云,却仍有一轮圆月挂在天际。谢霁岚望着天,思考一番便提着引魂灯,偷溜到天镜台门口。 天镜台的门虚掩着,谢霁岚轻轻推开,一股闷热的气流瞬间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硫磺与草木混合的气息,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他伸出手一脸嫌弃的扇了扇,得以获得新鲜空气。随后便提着引魂灯缓步走至天镜台中央,将灯稳稳立在那处。 天镜台周围云雾缭绕,谢霁岚刚放下灯,淡蓝夹杂着月白的仙术便簇拥在引魂灯周围。 谢霁岚屏住呼吸,紧盯着那团光晕,引魂灯确实与天镜台有着紧密的联系,他能感觉到二者正在变化,可他眯起眼睛,细细一看,却看不出什么。 忽然之间,台内变得朦胧,谢霁岚看不清周围的一切,随着云雾消失,引魂灯竟不见了。 谢霁岚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不是吧…” 这引魂灯不见了,日后师尊问起,可怎么搪塞过去啊? 谢霁岚抬眸虔诚的望着那轮圆月,眼睛里泛着光,似是对月亮重新拾起信心,期待着奇迹发生。 就这样谢霁岚扣着手指,百无聊赖的等了一刻钟。 依旧无事发生。 谢霁岚只好边环顾四周,边蹑手蹑脚的回到寝房。 刚发现 这前几章的谢和苏怎么总欲言又止 [鸽子][鸽子][鸽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Chapter 4 第5章 Chapter 5 苏纤云病愈后的次日辰时,烈阳高照,灵虚台的众人个个都没精打采的样子。 苏纤云见此,走至灵虚台门口便顿住脚步,刻意清了清嗓子,发出“咳咳”的声响。 众徒弟听闻此声,都弹跳式的坐起身,更有甚者为了让自己清醒扇了自己一巴掌。 言栖竹见谢霁岚撑着头出了神,学着前桌师兄的样子,扇了谢霁岚一巴掌。 谢霁岚回过神正准备还手,看到言栖竹一副“大哥饶命”的样子便坐直了身板,开始听苏纤云唠叨。 言栖竹见谢霁岚真的没有还手,便嬉皮笑脸的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一抬头就与苏纤云刀刃般的眼神对上了视线。 完蛋。 “《凝月诀》通月篇第二式,拜月引灯,将冠之年,涂月朔日至初五,每日子时,择空旷之地,盘膝而坐,双目凝望月轮,摒弃杂念,默念口诀,初七便可使引魂灯通入月灵。” 谢霁岚仔细听着这段话,内心默默想着昨日在天镜台引魂灯消失之事。 “对哦,将冠之年…我还未到十八。” “终是我心急了。” 想完后,看着一旁听着这一大段话直打哈欠,正给苏纤云“磕头”的言栖竹,无奈的伸出手弹了弹他的额头,让他清醒一番。 可谁知下一秒,这个小动作便被苏纤云捕捉道,他顿住声音,点名道 :“言栖竹。” 待那人清醒后,苏纤云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喙,接着道 :“方才的话,复述一遍。” 言栖竹猛地听到自己的名字,吓得一哆嗦,“噌”地站直身子,板得像根旗杆。 他咽了口唾沫,张口便来:“《凝月诀》第二式……拜、拜灯引月!要到冠年,涂月初一到初五,每天半夜……找个空地坐着,盯着月亮…然后……” 越说便越发慌乱的攥紧衣角,声音也渐渐变得迟疑,甚至有些听不清。 但言栖竹此时已神志不清,脑中想到月亮的第一刻便只能想到月饼,就这样想着,却也脱口而出了。 “月亮,月亮……” 两秒后。 “可以吃月饼。” 此话一出,引来台下一阵哄笑。 苏纤云闭上双眼,无奈叹了口气,看样子言栖竹要留堂了。 不久后,便结束了这煎熬的一个时辰。 午时,日头悬在头顶正中央,像个烧红的铜盘,刺眼的光芒晃得人们睁不开眼。 谢霁岚正坐在那银杏树下乘凉,随手从一旁薅下一根草叼在嘴里。恹恹欲睡之时,听到了“沙沙”的踩着草叶的脚步声越来越大。 他猛然抬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乌木镶银的锁头,在强光下泛着冷润的光。 苏纤云尽量放柔声线,轻声道 :“生辰礼。” 那人俯身看着谢霁岚,指尖夹着锁头的黑色系绳,绳尾坠着颗“长命百岁”的银锁头,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似是想到了什么,苏纤云补充道 :“每人都有。” 谢霁岚抬眸对上苏纤云深邃如海的眼眸,逆光下,树影斑驳映在苏纤云的长衫上,衬的那人此时更温柔了。 谢霁岚慌乱中起身,拱手行礼,双手接过长命锁后,恭敬道 :“多谢师尊。” 苏纤云走后,谢霁岚将长命锁放在掌心,细细观望着。 他翻来覆去地看,锁芯处竟刻着极小的“月”字,不仔细瞧几乎难以察觉。指腹蹭过那刻痕,忽然想起方才苏纤云温柔的声线,又念及自己未及弱冠的年纪,心头既有暖意漫开,又掺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片刻后,他松了松系绳,将系绳挂在了自己的颈部,长命锁垂于胸前,心脏偏右一英寸处。 待锁身慢慢升温,与体温一样温热,谢霁岚忽然反应过来——今日竟是自己的生辰。 甚至,若苏纤云不提及,自己便忘记了。 望着长命锁出了神,不知不觉间,谢霁岚的嘴角竟勾起一抹弧度。 想着想着,那根草竟已经进了嘴,谢霁岚感到嘴内多了丝带有泥土气息的甜味,反应过来自己竟把那根草吃了,拿起一旁的水壶猛灌一大口。 打趣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已经饿到要吃草了啊?” 言栖竹早已盯上了这个望着锁头发呆的人,看着他把嘴里的草吃了下去,忍不住飞奔过来调侃道。 谢霁岚看着随处可见的言栖竹,一脸无语,翻了个白眼吐槽道 :“你很闲吗?” 言栖竹也油盐不进,在谢霁岚面前吐着舌头,做着鬼脸,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略略略~” 谢霁岚见此,只好使出绝招。 “《凝月诀》通月篇第二式,拜月引灯,将冠之年,涂月朔日至初五,每日子时,择空旷之地…” 言栖竹边捂住自己的耳朵,边求饶道 :“诶,别别别,师兄,在课上我就已经被师尊折磨的半死不活了。您就饶了我吧~” 谢霁岚轻笑一声,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揉了揉言栖竹的头,轻声道 :“好好温习。”便站起身走开了言栖竹的视线内。 言栖竹撇了撇嘴,从地上揪起一把草,吐槽道 :“还真是跟师尊一样唠叨。” 言栖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整理了下衣着便回到灵虚台,刚至台门口,便与苏纤云对上了视线,或是出于心虚,眼神乱瞟一番,装作无事人一样回到自己的座位。 暮色渐深,谢霁岚回到寝房,看到桌子上多了七八份包裹,深知大家的心意,看着每一份都有署名的贺卡,内心多了丝暖意。 正准备拆开包裹,下一刻门被敲响,只见言栖竹笑嘻嘻的站在门口。 谢霁岚看着这个一脸不怀好意的人,语气冷淡道 :“你干嘛?” “嘿嘿…师兄,今日是你十六岁生辰,我来给你送个礼物。” 说罢,言栖竹从身后拿出一个精巧的盒子,递到了谢霁岚眼前。 谢霁岚迟疑着拆开了盒子,里面却蹦出来一只蛐蛐,跳在了谢霁岚手臂上,歪着尾巴看着他。 就这样,一人一虫对视着。 谢霁岚皱起眉头,一脸嫌弃的样子,抬眸瞟了眼嬉皮笑脸的言栖竹,突然使坏猛的向前伸出手。 “啊——” 言栖竹光速弹开,边蹦跶边扭动着身子,生怕那虫子落在自己身上一秒就会吃了自己一样。 谢霁岚看见这个在庭院跑来跑去的人,无奈笑了笑,待他冷静下来后,摊开掌心,那蛐蛐竟原封不动的在谢霁岚手心。 谢霁岚带着笑意,调侃道 :“自作自受。” 言栖竹见偷鸡不成蚀把米,尴尬的咳了咳,而后手背在身后,晃了晃身子,“切~”了一声。 言栖竹转身向门口走去,谢霁岚本以为他要回房休息了,可却看见他又拿了个大包裹递给了自己。 “喏…生辰礼。” 谢霁岚接过那包裹,差点拿不稳的抖了下,正准备拆开,却被制止。 “诶,你…你倒是等我走了再拆啊。” 说罢言栖竹便落荒而逃,听到楼上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谢霁岚才拆开礼物。 映入眼帘最明显的便是正中央的那封信,谢霁岚无奈的笑了笑 “这小孩儿…还害羞了。” 言栖竹 : [狗头叼玫瑰] [鸽子][鸽子][鸽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Chapter 5 第6章 Chapter 6 两日后的清晨,天刚破晓,暖金色的阳光洒在每个人身上,暖着人心。草叶上的露珠滴滴落在泥土中,空气中散发着清新的味道。 谢霁岚伸出手握住那长命锁出了神,苏纤云的样貌浮现在眼前。 “也有好些日子没去看望师尊了,不知伤势好些没?” 今日是调息日,大抵是生物钟在作祟,谢霁岚早早就醒来,坐在床头望着天,也算是无意间看了个日出。 走出寝房一步远,谢霁岚伸出左手,摊开五指,缕缕阳光透过指缝映在他的脸颊上,衬得整个人充满了活力。 可走至庭院,谢霁岚徘徊了许久。 “我这样,是否过于冒昧?” 最终,冲动的念头战胜了犹豫的内心,谢霁岚迈着悠闲的步姿,来到了苏纤云寝房外。 途中路过膳房,还顺手“偷”了两块糕点。虽然这不成规矩,但即使现在被苏纤云发现也不能奈他何,大不了被打一顿就是咯。 到达寝房门口时,谢霁岚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便抬起手敲了敲门。 可见那人一改往日,他散着头发,一身素衣,脚步拖沓,脸色苍白,门被打开的一瞬间,谢霁岚还是感到一阵恍惚。 随即声线也颤抖了些。 “师…师尊。” 苏纤云看到谢霁岚的第一瞬便扭过头望了眼挂在墙上的钟,时候还早。 “天刚破晓就来?怎不多睡会儿?” 话到嘴边并未说出,苏纤云只是点点头,“嗯”了声便将门大开,转身回坐到床榻上。 看着似是刚睡醒的师尊,谢霁岚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抿唇道 :“徒儿来请安。” 苏纤云下意识回了句 :“免礼。” 谢霁岚从口袋中拿出包裹好的糕点,缓缓拆开系绳,映入眼帘的便是几块完整的绿豆糕。 苏纤云偏开头又看了眼那钟,现在是清晨,的确没错。 苏纤云道 :“食甜于饭前,非礼也。” 谢霁岚看着苏纤云一副病殃殃的样子,趁着他现在没力气打自己,便大胆了起来,拿起一块绿豆糕便递到苏纤云嘴边。 苏纤云几乎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皱着眉头看了眼绿豆糕,又抬头对上了一双眼含星光的眸子。但秉持着原则,苏纤云接过绿豆糕,底下垫了张纸,放在一旁桌子上。 谢霁岚见师尊如此,也不敢把绿豆糕吃下去,重新将它们包好,放在了床头柜上。 下一刻谢霁岚抬眸,两人大眼瞪小眼。 沉默片刻后,苏纤云率先开口。 “你今日来此,只为给我绿豆糕?” 谢霁岚轻咬下唇,故作思考状两秒后,“嗯”了声。 他不敢,也不愿多说。 “心意领了,既然无事便请回吧。” 基于之前谢霁岚的“报复”,包括但不限于偷偷在水壶中放虫子,在苏纤云练武前悄悄将剑换掉,在无人时将《凝月诀》换成《品花鉴宝》。 苏纤云并不敢让其在他自己寝房多待,生怕下一秒自己就会被从背后捅一剑。 “哦…徒儿告退。” 谢霁岚眼神黯然了些,撑膝起身,蜗行牛步的走出寝房。 刚至门口便停下,回眸对着苏纤云道 :“生辰礼,我很喜欢。” 苏纤云听到这句话后,倒吸一口冷气,看着那人失落的背影,不知为何内心多了丝苦涩。 谢霁岚走至庭院,便看到言栖竹站在楼上,趴在栏杆上招着手。 “去看师尊了?” 谢霁岚嘴硬道:“并未。” 言栖竹撇了撇嘴,一脸“信你是鬼”的样子道:“你这几天,总去师尊那儿”,言栖竹顿住一刻,一秒后接着道:“你很诡异。” “自从上次睡死天镜台,醒来后就特别奇怪。像换了个人。” 谢霁岚听闻此话,抿唇笑了笑。 “有吗?” “有啊。” 言栖竹一脸认真。 谢霁岚轻笑出声调侃道:“你傻了。” 言栖竹“切”了句后转身回到房间洗漱。 谢霁岚回到寝房内,坐在椅子上沉思着。 “我很明显吗?” 秋色已至,银杏树为青石板路铺上金色地毯,几个小辈在庭院内嬉戏,踩得落叶嘎吱作响。 一片金黄银杏叶落至屋顶,谢霁岚俯身伸出左手拾起那片树叶,摊在掌心仔细观望着。 望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长老正欢呼着各师尊带自己的徒弟出宗门见世面。苏纤云这组,自然由兄长洛衡带队。 可见言栖竹在原地转了两圈,装作找寻谢霁岚的样子,还顺势喊道 :“听雪剑尊不见啦~” 洛衡四处观望了一番,并未发现谢霁岚,他缓缓勾起嘴角,如春风拂柳般轻柔道 :“阿予,枕书若今不露面,自是不愿意。” 言栖竹瞥了瞥嘴,伸出两个指头转着圈圈,晃着脚道 :“我不,我倒要看看谢霁岚藏哪儿了。” 洛衡抬手摸了摸头,揉了揉言栖竹的发丝 “那便去吧,不要误了时候。” 一溜烟儿的功夫,言栖竹便没了踪影。只留下被带去空中缓缓飘落的叶片。 言栖竹东张西望,大喊了两声“谢霁岚”,直至回头确认洛衡不再看得到他时,便改变路线,直奔寝房 “啊~还是躺着舒服…” 坐在屋顶的谢霁岚见此情景,轻笑了声。片刻后,在望着其余人都走出月昭门后,谢霁岚才松了口气。 以往他其实是最期待下山的,可这次却不知为何,只想逃避。 正放空着,谢霁岚闻到一阵浓郁且悠远的香味,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正坐在苏纤云寝房屋顶上方。那香味便是苏纤云屋内插着的桂花。 谢霁岚望着空荡荡的庭院,秋风拂过发丝,带着发带随风舞动。 不知不觉间,谢霁岚竟蜷在屋顶,抱着自己的双腿,睡着了。 秋风阵阵吹过,令人颤粟,可谢霁岚睡得竟比平时安稳,醒来已是巳时。 “所有人都下山了。宗门内,也就我和师尊了吧?” 说罢,谢霁岚飞下屋顶,落至庭院内。略前倾身子,透过窗缝,望着屋内的苏纤云。 他正低头写着字,笔法成熟,笔速缓慢。枝头的鸟儿无论怎样叫着,也根本扰不了他。 未几,谢霁岚推开庭院门,敲了敲寝房门后便推门而入。 可眼前景象与方才大相径庭,令他呼吸一滞。苏纤云半披着外衣,身上只有一件领口松垮的白衬衣。领口滑落至小臂,露出半边清瘦的肩。那人侧着头,正皱着眉解着绷带。一旁打开的药盒也使空气中弥漫着药香。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 听闻敲门声后,苏纤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衣服拉上,可依旧被谢霁岚撞个正着。 “师……师尊。” 苏纤云转过身,一只手拉着衣服,抓紧领口,即使扯到伤口,痛的皱眉也依旧不肯松手。 “你为何在这儿?” 一年一度下山修炼大会,往日里呆在门口那人都珍惜的要命,这次没去,苏纤云更多的是感到诡异。 谢霁岚看苏纤云痛的皱眉,心向被针扎般刺痛。他小心翼翼转过身去,背挺得笔直,虽然这并不合礼数,可这个场景,苏纤云的样子,他只好妥协的转过身避开视线。 可看不见对方却让谢霁岚更加手足无措。他揪着衣角,支支吾吾道:“徒儿…睡着了。阿予并未叫我,便…错过了。” 苏纤云一向最看重每年下山,大好的机会谢霁岚却不去,怕是要被骂死。只好把锅甩给言栖竹。 “……” “错过了?”苏纤云重复道。 抓着衣领的手并未松开,眉头更紧了些。可他语气依旧平淡,让人听不出喜怒哀乐 “下山修炼的机缘,每年仅此一次,你竟能睡过?”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襟边缘,伤口的刺痛还在隐隐作祟,可看着门口僵直的背影,话到嘴边终究软了几分,“阿予性子跳脱,忘了叫你也罢,你自己便这般不上心?” 听着不抵往日锋利的话语,谢霁岚抿了抿嘴,憋了半天,最终只是开口认错。 “徒儿知错。” 盯着门口紧张的险些站不稳低着头犯了错误的小孩,苏纤云不禁有些触动。 那人是自己从小打到大的没错,但近些年那人长大了,他也没再怎么动过手。如今比以往挨鞭子时还小心翼翼,苏纤云的内心一阵酸涩,话道嘴边也就两个字。 “罢了。” 谢霁岚听闻药盒磕碰木桌的声响,转过身,正看着苏纤云费力的撑起身子,另一只手还要努力去够药盒。 “师尊,徒儿帮您上药吧。” 谢霁岚或是有些焦急,几乎在看见苏纤云吃力的样子的下一刻便脱口而出。 “不用了。” 谢霁岚抿了抿唇,内心变得越来越决绝,下定了决心,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 :“师尊,现月昭门内除你我二人并无他人。我若不帮您,您也很难涂完全。怕是会误了痊愈的日子。” 谢霁岚随即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但说的确实是事实。 苏纤云攥着领口的手松了松,抿了抿唇,沉思两秒后轻声点头道了句 “好” 谢霁岚敛足轻移过去,手轻轻扯了扯苏纤云衣角,却纹丝不动——那人依旧攥的紧。 谢霁岚喉结滚动,声音放的轻柔,带着几分恳求:“师尊……请您松些衣襟。” 苏纤云身子一僵,松开拉住领口的手,别过头不去看谢霁岚的表情。另一只手拉下衣服,顺着脊背缓缓垂下,整片背部的肌肤露出。 望着没有一块正常皮肤的脊背,谢霁岚的心像被狠狠捶了一下,痛到喘不过气,无形之中他的视线变得模糊,眼眶变得通红。 感到身后人呼吸停滞以及细微的抽泣声,苏纤云咬了咬牙,强忍泪水。借着力趴在床榻上。 谢霁岚拿着药盒的手不禁颤抖着,只好将药盒放至床头,左手中指和食指沾上一些药膏,缓缓涂在每处伤口。 似是发觉药膏凉意,那一瞬,苏纤云轻抖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耳尖通红,抿唇将头埋进枕头内,闭上双眼不再多想。 谢霁岚细微的察觉到苏纤云的颤抖,他放缓了所有动作,甚至不敢呼吸。小心翼翼的又沾了些药膏,力道轻如蝶翼拂尘,若苏纤云感受不到,就好极了。生怕稍重,面前之人便会被揉碎。 涂完背面后,谢霁岚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清了清嗓后,开口道 :“师尊,前面……” 话音落下,他慌忙垂下头,耳尖红的滴血。抿了抿唇,生怕心思被发现。 苏纤云看透他的内心,踌躇一刻,轻声道 :“我自己可以。” 谢霁岚似是还想与师尊呆在一起,甚至什么都不做也愿意,他下意识找补 :“那……徒儿可以帮您绕缠布。” 苏纤云无奈叹气道 :“麻烦了。” 谢霁岚眼中瞬间多了几分光亮,连忙摆了摆手道 :“不麻烦,不麻烦。” 在苏纤云自己涂药的空隙,谢霁岚望着窗外出了神,时不时瞟向床榻上的人,又立马移开视线。 在不知多少次望向窗外后,对上了一个笑成弯弯眼的眸子。 言栖竹不知何时出现在庭院,现正趴在远处,双手捂着眼睛,可中指与无名指间却透了个缝,歪着头呲着大牙看着谢霁岚。收获一个怒视后,比了个心就灰溜溜的跑开了。 你俩有点暧昧了[狗头叼玫瑰] ps:思予 是我们小太阳小言的字啦,全文可能不会提到“思予”二字 所以在这儿说一下[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Chapter 6 第7章 Chapter 7 当日晚申时,众人排成长队回到月昭门,众徒弟坐于灵虚台内,写着今日心得。 谢霁岚坐在门口那歪脖子树上,靠着树干,双腿交叠,望着台内众人。他忽的转过头,对上了一双慌乱避开的眼眸。随后眼带笑意的转过头。 洛衡在桌间小道上走着,巡视两圈后,收齐每人心得后,送到了苏纤云寝房内。 洛衡俯身凑到耳边轻声道:“师尊,今日路过安宁村,发觉几分异常。” 苏纤云理了理袖口,伸手示意他坐对面慢慢说,便起身拉开凳子,二人面对面相坐。 “今日午时,安宁村坐着一位老人,他满身泥土坐在村口,嘴里一直唤着‘菀菀’。” 听闻这句话,苏纤云眉头微蹙,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弟子询问后得知,他尊名李晚槐。听村内人说,那位老先生年轻时就疯了,被人伤了情后,这五十多年都这样。每日午时一到便去村口唤‘莞莞’。 ” 苏纤云轻叹着,重复道:“莞莞…” 洛衡说罢,语气浓烈了些,可依旧轻柔:“可…弟子很是诧异。经核实后,甚至于村中期颐老人都说,并没有‘莞莞’这个人。” 苏纤云神情放松了些,大抵心中了然。可眸中,微不可察的多了丝怜悯。 “刚至未时,李先生便起身回房了。经允许后,弟子跟了去,家中很是整洁。” 苏纤云点了点头。 洛衡迟疑道:“可…弟子觉得诡异。毕竟他一人居住。话都说得含糊,且衣着邋遢,据了解平日里每天几乎就是神志不清的样子。怎会将屋子拾掇的如此之净?” 苏纤云轻抚额头,思考片刻,叹息道:“大抵是无相楼在作祟,但为师也无法确认,待我痊愈,与我一同前去调查便是。” “是。” 洛衡走后,苏纤云坐在椅前写着什么。又默默想了很久洛衡汇报之事。 而这一切,都被树上的谢霁岚偷听的一清二楚。 “无相楼是何物?为何师兄知晓此物?还有…莞莞是谁?” 谢霁岚暗暗想着,后槽牙都快被咬烂了。师尊和师兄间有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事。还有冥…… 这俩真是令人头疼。 这么多未解之谜,自己上一世竟连表面都没摸到。 谢霁岚想着,无意间竟与苏纤云对上视线。那眼神…他仿佛什么都知道,甚至知道自己在偷听。想罢,谢霁岚翻身一跃而下,走回寝房。 刚至庭院,便听到一声惨叫。 “啊——” 楼上传来言栖竹的叫喊。 谢霁岚有些疑惑,可又想到今日在寝房为师尊上药时与他对视,便反应过来,轻笑了声。 这小子不好好上课,被教训了。 “师兄,师兄,我我我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一定去!!” “哥…洛衡哥,我真不会了,没有下次了!!!” 在大量惨叫中发现细碎的求饶声。 令谢霁岚震惊,楼上将言栖竹教训的吱哇乱叫之人竟是洛衡。 “师尊命我教训你,若下次再犯,关禁闭。” 楼上传来洛衡略冰冷的声音。这人平时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教育起人来也是狠。怕是憋疯了。 “是,我下次不会犯了…” 言栖竹是除谢霁岚外,苏纤云唯一打过的人了。那小子平日里也不正经,教训是常事。但苏纤云对二人态度,确实不同。 对言栖竹就是标准的长辈教育晚辈,看他调皮会被气到。对谢霁岚嘛… …… 听闻洛衡下楼梯的声音,对方走至自己寝房门口便停了。 “这是打算教训我了?” 师尊不会的。 洛衡只是在门口站了两秒便离开了,或许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次日,谢霁岚以生病为缘由,并未去灵虚台,苏纤云也允许他休息一日。 谢霁岚趁无人注意他,便从窗户爬了出去,一路上都未被人发现。 下了山,到达长安城中。谢霁岚随便找了个铺子,询问安宁村该如何去。 打听了一路,把琐碎的信息拼凑起来,最终找到了安宁村。 望着道路错综复杂的村内,谢霁岚不禁有些头痛。随即找了户人家,打听道:“请问…每日坐村口的大爷家在哪儿?” “沿着那条小路”一位中年女子指了指村外的方向,“走一段距离,然后右转,能看到栅栏便到了。” “多谢。” 谢霁岚俯身缓缓行了个礼,轻轻将门关上便离开了。 那条小路并不好走,不知为何路面曲折,似是村内人不愿让他出来故意向路面泼了水。现已降温便结了霜,甚至有几块冰,稍不注意便会摔倒。 到达屋外,敲了一刻钟门还未开,谢霁岚便推门而入。屋内空无一人,整洁的好似从未有人住过。 谢霁岚浅观望了一下便离开了。 “运气怎么会这么差。” 谢霁岚苦思冥想了一路。 “那屋子如此工整,并未有有人住过的痕迹。我看洛衡才向被什么五香面迷惑了。” 与此同时,苏纤云为其余弟子讲完今日的《凝月诀》后,便派人前往谢霁岚寝房内。 侍卫:“屋内并没人。” 苏纤云望着桌上摇曳的烛火,仿佛又听到了昨日洛衡的话,又瞥见了谢霁岚靠在树上偷听的画面。 “安宁村…” 苏纤云不禁感到一阵厌烦。 “啧…这孩子…” 写到言栖竹被揍那段真的被笑趴了[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Chapter 7 第8章 Chapter 8 苏纤云起身到谢霁岚寝房查看了番,他确实不在。怒火中烧的他紧紧攥住腰间别着的鞭子,闭着眼睛,咬了咬嘴唇。最终深呼吸了几次感到好些,便松了松力道。 转身走至自己寝房门口,他望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云主。” 冥眼带笑意,轻声道。 “伤势如何?药膏用了吗?” 苏纤云答非所问 :“你为何又来了?” “哎呀,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冥语气带着几分俏皮,又向苏纤云走了两步,笑的愈发灿烂,似乎这是件很令他开心的事。 苏纤云板着脸,冷峻道:“我的寝殿,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他抬眼,目光落在冥带着笑意的眉眼上。那人脸上笑容僵了一秒,随后重拾笑容道 :“可…月昭门侍卫,好像拦不住我呢。” 脸皮比墙厚。 苏纤云不打算再搭理他,正准备绕过他步入寝房。冥伸出手拦在他身前。 “云主。” 苏纤云臭着脸转过身,面对着冥。刚刚谢霁岚破规矩擅自出走之事,险些没把他气晕。想回房休息,还有个拦路的。 下一刻,那人开口道了句惊为天人的话。 “我心悦你。” …… 这份情愫夹杂着痛楚,可冥的眼睛笑的弯弯的,似乎在说你一定会答应我的。 苏纤云在听到这四个字的一刹那,心如死灰般闭上双眼,沉默着。在他心中,情最深时,也只有那仅存的“师徒情”。 仅此而已。 冥感受到他的绝望,这次笑容真的僵住了。内心安慰自己一番,开口道 :“没关系的,云主,我等你。” 苏纤云冷着张脸,轻轻“嗯”了声便头也不回的快步回到寝房内。 可好巧不巧,这一切都被谢霁岚撞个正着。谢霁岚手中正握着一串顺路带给师尊的糖葫芦。可在听到“我心悦你”四个字,以及二人如拥抱般的姿势,谢霁岚瞪大双眼,攥着木签的手紧了紧,转身飞快的跑回了自己的寝房内,他并不想继续看下去。他也未听到后面的话。 屋内,谢霁岚望着地板愣神。蓦地,传来几声清脆的“啪嗒”声。 他哭了。 难以掩饰内心痛楚,谢霁岚怕自己哭出声,一口接一口咬着糖葫芦,最后把自己的嘴塞得满满的,仅能发出几声呜咽。 他想不通。 按照苏纤云的性子,他未必会拒绝冥。前些日子冥可以随意玩弄苏纤云平日里不让碰的扇子以及对自己光明正大的挑衅,都是默许。 未几,谢霁岚走至庭院。阵阵秋风让他内心更加酸涩,泪水止不住的滑落。院内银杏树叶被风刮的缓缓飘落,掠过窗户,飞至屋内木桌上。 苏纤云伸手拾起那片银杏叶,细细观望着。门口传来脚步的“哒哒”声,冥推开门,小步轻挪到苏纤云身旁,俯身察觉他的表情,随后坐到对面。 苏纤云正垂着眸,面前桌上突然多了个物件——一个纹着蛇的黑色面具。 紫色纹路衬的面具多了几分神秘,眼角附近还有几块若隐若现的蕾丝布,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这面具的下部分只有一半,仅能完全遮住左面。 “云主,我觉得很适合你。” 望着冥期待的眼神,苏纤云拿起面具在脸上比试一番就放下了。 “很美。”冥止不住的赞叹。 苏纤云疏离道 :“多谢。” 冥走后,苏纤云望着那面具沉思着。却怎么也想不通他到底是何意。 回过神后,苏纤云将面具丢了去。 暮色将至,他站起身,向谢霁岚寝房走去。可这次与以往不一样,屋内并非悄无声息,而是传来一阵轻微的抽泣声。苏纤云想推门的手顿了顿。 片刻后,苏纤云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透过门缝,谢霁岚瞟到了白色衣角。宗门内很少有人着这般素净的白衣,除了师尊,再无他人。他很难不知道是谁。 以往,自己偷看都被苏纤云发现了,这次在门外撞见冥对他表白,肯定也不例外。谢霁岚就这样想着。 门外的苏纤云神色平静,眉眼间依旧是惯有的清冷。可谢霁岚望着他,却总觉得哪里透着诡异——明明和往日别无二致。 “师尊……”他开口道,声音带着像被砂纸磨过,以及未散的哽咽。 “哭什么?” 语气冰冷,并不像关心,反倒是像在苛责。 谢霁岚不禁有些颤粟,更加委屈道:“你明明知道……” 知道方才那一幕,知道他听见了那句“我心悦你”,也知道在他眼中,你并未拒绝。 苏纤云皱起眉,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眶和狼狈的脸颊上,眼底掠过一丝困惑,语气带着不解道:“我知道什么?” 谢霁岚喉间一堵,却又无从辩驳。若他这不知的样子是装的,那也没必要多说了。他只能咬着唇,声音低得像蚊子:“没什么……” 苏纤云并未理会,只是自顾自的道:“明日与我下山。” 谢霁岚瞪大眼睛,震惊的看着苏纤云:“下山?!为何?” 苏纤云压低嗓子,带了几分不容置喙:“多嘴。” 被苏纤云猛的一说,谢霁岚感到阵阵委屈,微不可察地撅了撅嘴,攥紧衣角,低着头,支支吾吾“嗯”了声,再次抬头,连人影都望不到了。 谢霁岚坐在床榻上,抱着自己的双腿,忍泪沉吟,为何前些日子都好起来了,师尊却又如此冷漠? “我竟不值得他半点真心…” 第9章 Chapter 9 越日,谢霁岚刚睁开眼,无意间瞥向窗外便发现一道白色身影。弹跳起身,急的甚至未穿鞋就跑去洗漱。 “怎么这么早…” 五分钟后,他便迅速的收拾好,推开了门,只见到了一脸不耐烦的苏纤云。但他也只是轻声苛责了几句。 可那人很诡异,带着自己未曾见过的面具,那面具也并不是将整张脸完全遮住。 下山的一路,谢霁岚每隔几分钟便寻找适当话题打破尴尬。每每开口时他都会微微前倾,偷瞄着苏纤云的神色。生怕说错话,下一秒就会被大骂一顿。但每次苏纤云看都不看他一眼,仿佛这人不存在般。在他问起师尊,今日为何带着面具时,苏纤云紧接着就是冷冷的一句“闭嘴”。 “哦…”谢霁岚后一段路便低着头,一言不发,二人之间并无交流。 苏纤云一路引领着谢霁岚到了一个悬崖边。向下望去,万丈深渊,白茫茫一山。苏纤云望着天,将双手交叠背在身后,语重心长道 :“山下亦是如此,凶兽多,地带险,令人难捱。” 谢霁岚认真听着,即便不明白为何他带自己来此地,为何说这无关紧要的话,依旧点着头——师尊说什么都对。 “是,徒儿记下了。” 话音刚落,便见“苏纤云”缓缓转过身,依旧面无表情,可那双眼睛里,却莫名多了几分谢霁岚从未见过的阴鸷。不等他细想,苏纤云忽然抬眸,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与往日的温润、疏离判若两人。 谢霁岚心头一紧,心中生出几分不安,刚要开口询问,苏纤云却抬起手,指尖与身体周围不知何时多了黑色雾气围绕。他猛然向谢霁岚肩头一推。 谢霁岚毫无防备,向后踉跄了几步,碰巧踩上了悬崖边的碎石,碎石滚落深渊,脚下地面也缩短几分。谢霁岚不稳的向后倒去,紧急关头他一手紧紧薅住最近的一株草,另一只手用力抓住崖边。 倒下去那一瞬,他下意识惊呼出声。 “师尊!” 可苏纤云只是站在原地,并未低头,视线落在脚底的手,以及“面目狰狞”的一张脸,他更是变着力道踩着他的手。 “师尊不会这样对我的,一定是吓我的、绝对!” 谢霁岚还抱有希望,他认为苏纤云会救他。他努力的抓紧一切够得到的东西。但他此时快用不上力了。 谢霁岚心中有一种诡异的想法,天真的小孩为了求实,便直接问了出来。 “你、你不是师尊……” 谢霁岚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筋疲力尽的他粗喘着说完了这几个字。 只见苏纤云俯身,轻笑出声。没有以往的清冷,只剩诡异。 “我当然是。” 说完这四个字,苏纤云便勾住他的手,奋力抬起,将谢霁岚的手脱离地面,坠入悬崖。 好在坡度并不陡,他只是滚了下去,并未直接摔在万米以下的地面。 不知多久后,谢霁岚缓缓睁开眼,从地上醒来。抬眸便看到几只似鸟非鸟,头生角,半鸟半鱼的恶兽——蛊雕。 谢霁岚惊的向后退了几步,靠在巨石上。他咽了口口水,不自觉的扣了扣身后的泥土,四处张望了番。他发觉剑在不远处。 刚想抬起腿向剑的方向跑去,却一头栽向地面。他从不知多高的悬崖上滚下,此时的身体不大能动,更别说跑跳。 看着面前渐渐向自己走来,发出似婴儿啼哭之声的蛊雕,以及正从四周围来的 牛身四角的诸怀,他无力的后退着。 “师尊……救我……”他喉咙发紧,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最后的奢望。 背靠巨石,他恨不得钻入石缝中。望着那近在咫尺却够不到的剑,他越发腿软,蹲坐在原地,闭上双眼不再挣扎。 听闻猛兽扑来的声音,他下意识用手臂挡住。 刹那间,一阵悠远而深邃的古琴声响起,如清泉般流淌。那些恶兽竟被定身了。 谢霁岚睁开眼看到这不可置信的一幕,向声源处望去。一位身着浅绿与月白相间长衫之人,正眉头紧锁,盘着双腿坐在一旁弹着。或是距离过远,谢霁岚并未看出那是何人。 处理后凶兽后,那人缓缓走来,至谢霁岚面前,他竟俯身行礼道 :“月昭门内门弟子闻笙,参见听雪剑尊。” 见他恭敬的样子,谢霁岚伸出手想上前拉住他,却拉扯到自己的伤口。 “嘶……免礼免礼。” 闻笙向前走了几步,俯身查看伤势,松了口气道 :“还好,腿只是拉伤,过几日便好了,这些伤……不是大问题。”或是生怕谢霁岚担忧,闻笙将他的伤势说成只是普通磕伤。 说罢,闻笙抬头望着那悬崖坡,幸好只是上半部分偏陡。他回过神便蹲下身,背对着谢霁岚 :“师兄,我背你回去。” 谢霁岚艰难撑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用手擦去流血多的部分,向前靠去。声音微弱道:“多谢……” 月昭门内,言栖竹叫喊着,如风般跑到苏纤云面前,手中拎着一坨小孩,语气难以置信道 :“师、师尊!小孩儿!” 那孩子约莫三四岁,裹着件绣着云纹的小锦袄,脸蛋被拎得微微嘟起,眉眼间满是不舒服,却又挣脱不得。 苏纤云望着被言栖竹拿着,满脸难受的孩子,俯身细细观望,眉头微蹙。那小孩虽力道不大,却伸出手,没轻没重的拍了几下苏纤云的脸颊。 “哦吼~师尊。我‘拐’来个小孩儿。”言栖竹笑的开心,拎着那小孩晃了晃。 苏纤云听闻他不恰当的用词,抬手作势要打他,言栖竹眼疾手快,拿着小孩跑开了。苏纤云眼底掠过一丝无奈,下一刻敛色,严肃询问道 :“哪里捡的?” “不知道啊,他自己爬过来的。” 苏纤云一脸诧异的看着那小家伙,即使姿势不舒服,可他却在言栖竹手中睡着了,任言栖竹再如何摆弄他,也没醒。 “师尊,师尊~”言栖竹拖长着语气。 见言栖竹做作的语气,苏纤云暗道不对,转身准备离开。 言栖顾快步追了上去,似是想让他感受到小孩的“可爱”,便举起小孩,将他放在苏纤云头上。 “……” “言、栖……” 言栖竹却不怕死一般,打断了苏纤云的“做法” :“师尊~你看。为了庆祝我第一次‘偷’到小孩,这不得办个宴席?” 苏纤云被气的不行,紧紧攥着拳。但他动作轻柔的将小孩从头上取下,生疏的抱将小孩在怀中。那小孩笑的爽朗,握住苏纤云的一根指头啃了起来。 苏纤云故作生气,一脸严肃的用那根手指指着小孩。可小孩只是拍了拍手,同时含糊不清,奶声奶气道了两个字。 “娘、亲……” “娘亲”二字轻飘飘地落在耳畔,苏纤云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石化在原地。双臂依旧僵硬地抱着孩子,脸上的严肃僵成了错愕,瞳孔微微放大,连呼吸都忘了。 周遭的风似乎都停了,言栖竹的笑声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苏纤云头顶渐渐泛红的耳尖,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哈哈哈哈哈哈,师尊,我算是知道他娘亲的性子了,哈哈哈哈……” 怀里的小家伙还在笑嘻嘻的啃手,可看着面前放大的面容。如月下辉映的寒潭般的双眸,高挺笔直的鼻梁,鼻尖小巧精致,唇线清晰分明,里外透着淡粉色。此时又肃着脸,训斥自己。却内外都浮现着轻柔的美一张脸,他便脱口而出了一声“娘亲”。 苏纤云转移话题道 :“宴席今晚办。” “耶!耶耶耶~”言栖竹喜的在院子中乱跳。 “拿走。”苏纤云冷声道。 言栖竹便收敛了些,缩着身子抱走了小孩,与苏纤云对视时,装傻般“嘿嘿”了两声,就迅速跑开了。 苏纤云刚走至灵虚台,便望向门口被背回的谢霁岚。即便那人身着一身黑衣,可依旧能瞧见清晰的血迹。苏纤云瞪大了眼睛,差点不顾其余徒弟跑至他身旁。 待他讲完新一节《凝月诀》已到酉时。路过膳厅时,都在忙忙碌碌,苏纤云还无意间撞了两个人,走着走着又心不在焉的撞了树。 “嘶……” 苏纤云揉着额头,加快脚步到了谢霁岚寝房。透过窗缝看到他一脸无事的坐在床榻上,便松了口气。 谢霁岚听闻脚步声,抬头对上了苏纤云的视线,便别扭的别过头。此时他冷着脸,表情一脸不屑的样子,不愿见苏纤云。 苏纤云却并未察觉,只是俯身轻声询问 :“为何伤的如此重?还有…这两日去哪儿了?” 可在谢霁岚眼中,这语气是如此冰冷,并不像关心。 苏纤云见那人并不搭理自己,皱着眉头直起身,环抱住手臂,冷声道 :“说话。” “违你所愿了是吗?我没死成。”谢霁岚哽咽道。 苏纤云感到诧异,什么违他愿,什么没死成。他发觉他不懂谢霁岚,根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 见那人爱答不理,失礼数的样子,苏纤云顿时火冒三丈,斥声道 :“谢霁岚。” “嗯。” 又回想起以前的一切,苏纤云抿了抿嘴,并未发作。只是将声音放轻柔道 :“半个时辰后,正厅办宴席,记得去。” 说完便摔门离去。 而此时,暗处的墙上正趴着一个与苏纤云样貌,身形,声音完全一致的人。唯一不同的便是他身上泛着淡黑色的雾气。 看着屋内二人僵持不下,他勾起嘴角窃喜,下一刻打量了番谢霁岚身上的伤,冷笑道:“呵呵……竟然没死。” 嘿嘿[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Chapter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