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妖》 第1章 第 1 章 “我竟然……会变成一只狗?”这个念头如同梦魇,盘踞在时屿脑海里已经三天了。 他独自坐在高档别墅区那张黑色长凳上,右手无意识地抓着一个只咬了一口的包子,包装纸窸窣作响。 食欲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走了,只剩下满腔无处安放的烦躁。 这几天,某些瞬间,他的身体会突然不受控制地……向狗变异。 “呜……”一声轻微的鼻息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白狗凑近,湿凉的鼻子在他裤腿边仔细嗅闻。 随后,它转过身,熟练地撅起屁股,将那处过于鲜艳的区域对准了他。 时屿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嘴角抽搐了一下,胃里一阵翻腾,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不用,不用,我不闻,谢谢。” 白狗扭回头,黑亮的眼睛里竟流露出一丝清晰的失望。 它很快转移了目标,视线牢牢锁定时屿手中那个几乎完整的包子,尾巴开始带着某种明确的期待摇晃起来。 时屿苦笑一下,顺手将包子扔了过去。 白狗敏捷地凌空叼住,欢快地甩了甩尾巴,临走前竟回头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分明带着点妩媚。 完了! 时屿心底一片冰凉。 他现在竟然能如此清晰地解读狗的眼神了。 这才第三天,如果继续下去…… “时屿!死哪儿去了?法器自己会走路吗?!”叔叔时大洪的咆哮从院子里穿透而来。 时屿磨蹭着走过去。车库改成的临时法坛里,黄布桌凌乱地堆着铜钱剑、罗盘,时大洪正搬着一个沉重纸箱,小眼睛狐疑地扫视他。 “旅游回来就魂不守舍!叫你递朱砂你拿墨汁!怎么,真让狐狸精勾了魂了?” 时屿凑近,低声道:“叔,这趟完了,工钱得给我涨点吧?每月两千。” 时大洪手一抖,压低声音骂道:“放屁!供你吃穿读大学,毕业连工作都找不到,还敢狮子大开口?赶紧干活!” 憋屈之下,时屿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滚出一声低沉的:“呜——!” 那声音带着兽类的威胁,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他连忙捂住嘴。 时大洪也被这动静弄得一愣,随即大怒:“怎么着!小兔崽子,你还想咬我?!” 时屿脸一红,急中生智,捂着嘴含糊道:“呜……吾是说……吾已知错!” 这时,业主李先生愁容满面地来了。 时大洪瞬间变脸,手持罗盘,仙风道骨地踱入客厅。 他停在西南角,眉头紧锁,沉痛道:“福主,你家的核心问题,就在于人丁构成——你家里,有一个儿子,而且是个脾气闹腾的!!” 李先生眼睛一亮:“我的天!大师!您…您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家就是个浑小子,皮的不得了!”!” “低调低调!”时大洪为自己抚掌赞叹。 “你阳气本旺,家中再添男丁,致使阳气过盛,反成虚壳。这已破坏了家宅平衡,专招阴邪来窃取气运,你诸事不顺的根源就在于此!待贫道施法破煞。” 一旁的时屿瞥了眼墙角大腿高度熊孩子的手绘杰作,嘴角抽搐,心里吐槽:这老狐狸又让他蒙住了。 一番装神弄鬼的舞剑后,时大洪剑指时屿,大喝:“四方游魂,附此童身……急急如律令!” 时屿茫然站着,一动不动。 空气凝固。 时大洪额头沁汗,再喝:“何方游魂,还不速速显形!” 时屿这才不情不愿地晃了晃。 业主的目光已从虔诚转为浓浓疑惑。 时大洪腮帮一紧,抓起糯米猛撒过去,举剑厉喝:“冥顽不灵!看法宝!” 按剧本该抱头惨叫的时屿,只是停下晃动,抬手,像拂去灰尘,轻轻拍掉了肩上的米粒。 时大洪举着剑,彻底僵住,冷汗涔涔。 “你……”他嘴唇哆嗦,气音挤出,“……小畜生……想造反?” 时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清晰道:“两千!现在答应,我立刻躺下。” 时大洪咬紧了牙,挤出:“行!” 最终法事圆满落幕。 一离开客户视线,时大洪脸上的慈悲瞬间消失。 但没等他开口,时屿已经晃着手机,上面录下了那句“行!”。 “……一千五!不能再多了!”时大洪试图挣扎。 “叔,你刚答应我了的。” “你个欺师灭祖的东西!咱时氏茅山就你一根独苗了!?” “就因为是独苗才要钱!我爸那么多年没个音讯,我得自己查清楚!没钱寸步难行! 你不给,我这就去另立山头……” “你敢!我就知道你小子还没放弃,就算你爸回来了,知道你个死样子……!” “那你先把他找回来再说!”时屿没等他说完,梗着脖子顶了回去,抓起背包转身就走。 他脱下那身滑稽的道袍,胡乱塞进背包,将自己投喂进晚高峰地铁蠕动的消化道里。 车厢是气味发酵的罐子,汗味、香水、食物残渣……无数信息轰炸着他变得异常敏锐的嗅觉,一阵阵头晕。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掏出手机,无意识地刷着新闻。本地论坛和推送的消息里,混杂着几条令人不安的标题: “环卫工人清晨于城西垃圾转运站附近,发现疑似人类残肢……” 他烦躁地关掉手机,只觉得胸口更闷了。 直到地铁报出市中心站名,他才猛地惊醒,随即被混乱的人潮裹挟着推了出去。 约会地点是市中心一家格调高雅的西餐厅。时屿赶到时,江澈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等了一会儿。 “干嘛找这么贵的餐厅?”时屿嘴上抱怨,心里却雀跃不已,差点压制不住尾巴冒出来的冲动。 江澈为他拉开椅子,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在一起半年了,值得一个仪式。”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波澜。 他们刚聊了没几句,江澈便看着他,微微蹙眉:“你脸色还是很差,最近没休息好?” “没有!”时屿立刻否认,并试图给对方一个帅气的微笑。 然而嘴角刚扯开,面部肌肉就失控地向两边咧去,舌头也不受控制地滑出唇间,“哈哈哈”地喘了几口气。 江澈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失笑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傻里傻气。” 那带着体温的抚摸掠过头顶,一股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如电流般窜遍全身,驱散了所有理智。 时屿几乎是无意识地追着那即将离开的手心,眷恋地蹭了蹭。 然而,尾椎骨这时传来一阵熟悉的酥麻…… 坏了! 那条他极力压抑的尾巴,终于在宽松的休闲裤里彻底显形,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摆。 “你今天……怎么这么主动?”江澈有些诧异。 平时,为了配合江澈那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时屿几乎总是端着几分小心。 “啊?”时屿一愣,随即感觉到裤子里那不自然的摆动和凸起。 他猛地伸手捂住,但已经晚了。 江澈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的裤子上,那个明显不合时宜的、正在突起的轮廓上。 江澈的眉头微微蹙起,沉默了片刻,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要不……今晚去我家?” 轰……! 血液瞬间涌上头顶,时屿的脸红得快要滴血。 他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你误会了!不是那个!”他慌乱地摆手解释,声音都变了调。 他的脸颊像被烙铁烫过,火辣辣地烧。 接下来的时间,时屿心如死灰,如同行尸走肉。 盘中的高级牛排嚼在嘴里寡淡无味,竟远不如空气中江澈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来得诱人。 那气息,仿佛是世间最极致的美味珍馐。 一个疯狂的念头窜入脑海:他想……咬他一口! 这想法吓得他手一抖,叉子划过盘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几乎是数着秒,草草吃完后半程,然后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拒绝了江澈送他回家的提议。 夜风微凉,吹不散他心头的混乱与绝望。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无人的街道上,路灯将他孤零零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路过一根路灯杆时,一股复杂而浓烈的气味像无形的钩子,猛地攫住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 紧接着,他甚至没有经过思考,身体已经自发地蹲了下去,凑近那冰冷的金属,贪婪地深深一嗅…… 动作完成的瞬间,他才猛地清醒过来。 “我在干什么?!” 巨大的羞耻感淹没了他。他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清脆的耳光。 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彻底决堤。 他蹲在路边,像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怪物……自己正在变成一个不人不狗的怪物! 哭声未歇 一股极其诱人的香味从旁边幽暗的巷子里飘来。 那味道难以形容,像烤得恰到好处的肉排混合了某种奇异的香料,瞬间穿透了他的悲伤,直接勾动了他灵魂深处最原始的饥饿。 最近无论吃什么都无法满足的口欲,在此刻疯狂叫嚣。 这渴望如此强烈,以至于一对毛茸茸的尖耳朵悄然从他发间钻出,他的手指也开始弯曲、异化,指尖变得锐利,但他浑然未觉。 他的双眼在黑暗中泛起一丝幽绿的光,只剩下最原始的、野兽般的渴望。 “大半夜的,嚎什么丧!”一声沙哑的斥骂从巷口阴影里炸响。 时屿吓得一个激灵,瞬间从香味的蛊惑中惊醒,刚冒出的耳朵和爪子迅速消退。 他惊恐地转向声音来源…… 先是看到一只从巷口阴影里伸出的手,沾满暗红黏腻的血渍。 随后,一个穿着邋遢工装、身材干瘦的男人完全走了出来,浑浊的眼睛不耐烦地瞪着他。 这人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男人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时屿,语气不善:“小子。你越界了!”他眯起眼,“这附近是我的地盘” “你……你想干嘛?!”时屿声音发颤,只想立刻逃离,“我……我警告你,我很容易死的昂!” 那干瘦男人没有回答,反而仰起头,鼻子在空气中急促地抽动了几下,像是在分辨无形的气味分子。 随即,他脸上露出一个混杂着惊讶和贪婪的狞笑:“哟,还真是绝了!带着妖气的人类?!应该就是你了……给我撞上了,吃了你,一举两得!” 话音未落,男人的身体发生了恐怖的畸变。他的右手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皮肤撕裂,变化成一只巨大而尖锐的、覆盖着灰黑硬毛的爪子。 他的脸向前凸起,嘴唇翻卷,露出尖锐的门齿,整张脸变成了一只狰狞的老鼠脸! 鼠妖发出一阵尖锐的“吱吱”怪笑,四肢着地,以惊人的速度追了上来。 它的利爪刮擦着水泥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时屿转头就跑。 “跑快点!再跑快点,鲜肉!哈哈哈!” 那声音黏腻又充满恶意,紧紧贴在背后。时屿能闻到那股混合着血腥和鼠臊的臭味越来越近。 他最近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身体异常虚弱,速度根本提不上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肺部像破风箱般拉扯着疼痛。 完了!死定了! 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一股灼热狂暴的力量猛地从他脊椎骨炸开,蛮横地冲向四肢百骸! “呃啊——!”他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身体在奔跑中发生了剧烈畸变。 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身形在眨眼间不受控制地膨胀、拉伸,白色的毛发刺破皮肤疯狂滋生。 几乎瞬息之间,一头体型近两米、通体雪白的巨犬,取代了原本的人类身影。 但这力量陌生而混乱。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困在一个巨大而笨拙的躯壳里,视野变高了,四肢着地的奔跑姿势也极其别扭,强大的力量在肌肉中奔涌,却找不到一个协调的出口。 兽化本能驱散了部分恐惧,他猛地转身,依靠这具身体带来的原始勇气,龇出森白交错的利齿,喉间发出威慑性的低沉咆哮,试图震慑对方。 然而,那鼠妖的猩红眼中却闪过一丝狡诈与嘲讽。 “吱……空有架子的雏儿!”它发出一声尖啸,步伐诡谲如影,速度快得在白犬混乱的视野里留下数道残影。 时屿凭着本能一爪挥去,却只撕破了空气,庞大的身躯因此失衡,险些栽倒。 鼠妖抓住这个破绽,一个矮身蹿到他身侧,后肢发力,如同跗骨之蛆般猛地跃上了他宽阔却无法有效防护的背脊! 时屿心中大骇,本能地疯狂扭动身体、跳跃,试图将这恶心玩意儿甩下去。 但鼠妖的利爪如同铁钩,死死抠进他的皮肉里,抓得他鲜血淋漓,任凭他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抓到你了,小宝贝!”鼠妖尖锐的狂笑在耳边响起。 紧接着,时屿感到一股钻心的剧痛从背部瞬间贯穿到前胸! 鼠妖那只巨大的、覆盖着灰黑硬毛的爪子,从他后背心窝处猛地刺入,带着撕裂一切的力量,从他的前胸贯穿而出! “噗嗤——!” 利爪抽回。巨大的白犬身影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萎缩、消退,眨眼变回时屿的人类形态。 他踉跄一步,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那个碗口大的、前后透亮的恐怖窟窿。 鲜血像决堤的洪水,争先恐后地汹涌而出。 他徒劳地用手捂住伤口,温热的血液瞬间浸透了他的手指,从他的指缝间汩汩外溢。 “嗬……嗬……”他试图呼吸,但破损的肺部无法扩张,只有血沫倒呛进喉咙,发出濒死的、令人窒息的声音。 视野急速变暗,世界的声音离他远去,冰冷的死亡触感清晰地缠绕上来。 ……要死了吗…… 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最后一刻一道高大健硕的身影如同撕裂夜色的闪电,从侧方屋顶无声落下,一脚携着风雷之势,狠狠踹在鼠妖的侧脑上! “嘭!” 鼠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像个被全力抽射的皮球,直接横飞出去,头颅在墙上撞出一片刺目的红白浆液。 那道身影甚至没有多看鼠妖一眼,便如鬼魅般掠至其尸体旁,弯腰,伸手探入胸腔,一阵令人牙酸的血肉搅动声后,他握着一颗仍在微微搏动的、暗红色的心脏,转身走向弥留的时屿。 时屿躺在血泊中,身体冰冷,意识像风中残烛。 然后,一颗仍在微微搏动的、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诱人甜腥气的心脏,被递到了他唇边。 时屿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连吞咽的意念都无法凝聚。 他甚至无法思考这气味为何如此甜美,如此地……让他垂涎。 见他毫无反应,男人似乎失去了耐心。 他一把揪住时屿额前的头发,迫使他的头向后仰起,嘴巴微微张开。 随后,男人毫不犹豫地将那颗温热的、滴着血的心脏,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即便在弥留之际,他的味蕾,不,是他每一个濒死的细胞,都疯狂地尖叫起来……甜美!无与伦比的甜美! 那是超越他此生尝过所有美味的、极致的诱惑,仿佛他饥饿了三生三世,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口救赎。 他残存的人类理智还想抵抗,但身体却背叛了他,喉咙违背他的意志,贪婪的吞咽。 下一秒,庞大的能量混合着浓郁的血腥气在他口中炸开,如同最狂暴的甘霖,瞬间涌向四肢百骸。 意识完全消失前,他最后听见的,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他一字一顿: “妖不吃心,就会死。” 第2章 第 2 章 时屿被窗外刺眼的阳光晃醒。 意识如同散落的拼图,艰难地拼凑回拢。 他猛地弹坐起来,陌生的天花板、冷硬的无主灯、灰白的墙壁…… 他颤抖着手摸向胸口…… 没有血洞,没有预期中撕裂的剧痛,指尖下只有平滑的皮肤,以及一道横亘在胸骨正中、微微凸起的粉色疤痕,像一条蜈蚣,无声地匍匐在那里。 昨晚的记忆裹挟着冰碴,轰然涌入脑海。 鼠妖狰狞扭曲的脸,贯穿胸膛的利爪,冰冷刺骨的濒死感……以及,那颗被强行塞入他口中,带着奇异甜腥味、仿佛还在搏动的心脏。 “呕……”他猛地捂住嘴,跌跌撞撞冲进卫生间,扶着冰冷的洗手台剧烈干呕。 什么也吐不出来。胃里非但没有不适,反而沉甸甸的,萦绕着一股异常的饱腹感。 更让他心惊的是,四肢百骸间涌动着一股陌生的精力,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那张脸,苍白病气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异常的健康红润。 唯有胸口那道疤,确凿地告诉他,昨夜的一切并非噩梦。 客厅里传来电视声,时屿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翻涌,推开了卧室门。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背对着他,盘腿坐在电视机前的地毯上。 电视上,早间新闻的女主播正用毫无波澜的语调播报着:下面关注一组本市快讯。昨日夜间,旧城区巷内发现一具疑为外来物种的大型啮齿类动物尸体。官方初步推断死亡原因可能与季节更替导致的动物情绪躁动有关... 那高大男子看着新闻,低声自语:“...手脚还挺利索。” “你是?”时屿迟疑地开口,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那人闻声,回过头,露出一张轮廓分明、带着几分野性的脸,嘴角一咧,露出尖尖的虎牙。“哟,醒啦?吃了心恢复的就是快!” 那句话像一拳捣在胃上,时屿喉头一紧,刚压下去的反胃感又猛地顶了上来,脸色瞬间褪尽。 对方却毫不在意地扔下遥控器,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先弄点吃的吧,我都饿扁了。”说完,也不等时屿回应,就自顾自地走向开放式厨房,翻出两桶泡面,熟练地烧上水。 时屿按捺下满腹的疑问和不适,等他吃完。 “现在……可以说了吗?”时屿目光紧紧锁住对面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毅久”他用舌尖剔了剔牙,懒洋洋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副闲适的姿态。 “跟你一样,都是妖。”他说得轻描淡写,同时随意地抬起了右手。 时屿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对方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手背皮肤瞬间覆盖上一层黑灰相间的短毛,五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扭曲变形,眨眼间化作了覆盖着厚实肉垫、弹出数道锋利弯钩的豹爪! 寒光在爪尖一闪而逝。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又迅速恢复成寻常的人类手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妖……妖?!”时屿的声音猛地拔高,他连着椅子向后踉跄,脊背 ‘咚’ 地撞上冰冷墙壁。 “你怕啥?”刘毅久嗤笑一声,眼神戏谑, “我可是个行侠仗义的妖。况且,”他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着时屿, “你不也是吗?” 时屿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昨晚那白色巨兽的身影,那撕碎一切的狂暴力量感,隐约在体内回荡,既陌生又熟悉。 巨大的困惑和灭顶的恐惧压倒了警惕,他抬起头,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那我呢?我本来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长出耳朵尾巴,还能……还能变成那种怪物?” 刘毅久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是一种时屿完全看不懂的复杂审视,混杂着好奇与某种深藏的漠然。 “……你都不知道,那我怎么知道?”他回答得干脆利落,几乎堵死了时屿所有后续追问的可能。 时屿想起自己失控变出的白色巨兽,苦涩自嘲:“至少……你是个猛兽。不像我,只是个……狗妖。” 刘毅久脚步猛地一顿,表情古怪:“你说你是什么妖?” “狗……狗妖啊?” 刘毅久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哈哈哈……哥们儿,谁告诉你的?狗成了精才叫狗妖!你是人,纯种的!至少曾经是!” 时屿脑子乱成一团,下意识接道,声音变调:“那我……是……人妖??!!” 刘毅久笑声戛然而止,翻了个巨大白眼:“你是狐妖!不过你这样怕不是个半妖吧?” “半妖……”时屿喃喃着这个完全陌生的词汇,试图理解其中的含义。 “就你说的这种情况……”刘毅久收敛了笑容,眼神里多了几分时屿看不懂的东西。“人妖结合,生下的崽子就叫半妖。多半到了年纪才会显出原形……” 他顿了顿,没继续解释,反而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总之,你记住了,像我们这样的,得定期食人心。” 时屿还没从人妖结合生下半妖中缓过来,又听到更崩溃:“食……食人心?” “不然呢?”刘毅久斜睨他一眼,“否则就会妖力衰退,血肉枯萎,最后变成只知道杀戮的野兽,死得很难看。”他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时屿脸色瞬间惨白,那颗心脏的甜腥味仿佛再次萦绕在舌根。 “当然,修成人形的妖心也行,大补。”刘毅久像是随口一提,却竖起一根手指,语气变得严肃,“不过,这可是妖界的红线。谁碰,谁就是所有妖族的公敌,不死不休。” 时屿大惊,猛地想起昨晚:“那你昨晚喂我吃了……” “心是你吃的,我可没沾。”刘毅久两手一摊,一脸事不关己的无辜,随即又恶劣地笑起来,“安啦,就算你不碰这红线,就凭你这不人不妖的样子,那帮家伙也不会放过你。” 时屿:“……谢谢你,你真会安慰人。” 他不甘心地模仿刘毅久之前的动作,努力集中精神,想象着手臂变形、利爪弹出的感觉,憋得脸颊通红,额角都渗出了细汗。 但手掌依旧白皙修长,没有任何变化。 “别白费力气了。”刘毅久打了个长长哈欠,慵懒摆手, “你这属于婴儿还没学会爬就想百米冲刺。妖力控制讲究本能和意念流动,不是靠你这种便秘一样的蛮力。” 时屿沮丧地垂下手臂,下意识摸向口袋想找手机,却摸了个空。 他低头,发现自己被换上了一套新的衣服,他拉开松紧带,内裤也换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厨房方向,声音都变了调:“你……你帮我换的衣服?!!” 刘毅久正把开水倒进泡面桶,闻言头也不回,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怎么?!你有的我都有,就你那……!” “不是……我……”时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尴尬地别开视线。 就在这时,他瞥见客厅墙壁上的挂钟,时针赫然指向下午两点半! 他瞬间慌了神,冷汗涔涔而下:“我手机呢” 刘毅久用下巴指了指茶几。 时屿的手机正安静地躺在那里,屏幕上有江澈的几条未读信息,以及……叔叔的十几个未接来电!红色的未接标识像警报一样刺眼。 “完了完了!死定了!”时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和沙发上的背包,“夜不归宿,电话不接,老头子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我得走了!” 看他抓起背包就要往门口冲,刘毅久挑了挑眉,声音带着点调侃:“哟,这就走了?你就这样报答你的救命恩人?连句谢谢都没有?” 时屿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慌乱:“那个……久哥,实在对不起!情况紧急!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我下次一定好好请你吃饭!郑重道谢!” 刘毅久耸耸肩,摸出自己的手机:“行吧。正好我也要出门了。” 两人匆匆交换了微信。 时屿几乎是夺门而出,刘毅久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向电梯。 电梯下行时,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沉默。 时屿不死心,再次凝神,尝试让手指产生变化,依旧失败。焦躁像蚂蚁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叮……” 电梯到达一楼的提示音清脆。金属门向两侧滑开的瞬间。 “砰!” 一声如同气泡破裂的轻响,伴着一阵短暂的微光闪过。 原地,时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体型惊人、通体雪白无暇的巨狐,湛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茫然和无措,它庞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整个电梯口,毛发蓬松得像一团巨大的云朵。 刘毅久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语气充满了无奈:“……我说的是控制,收敛!不是让你原地爆炸,现出原形!” 时屿茫然地眨着那双湛蓝色的狐狸眼,试图开口解释,却只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柔软的:“呜……” 他彻底慌了,拼命在脑海里呐喊“变回去”,但庞大的身体纹丝不动,只有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因为紧张而无意识地扫动着地面。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花哨运动服的大妈牵着她那只棕色的泰迪溜达过来。 那泰迪一看到堵在电梯口的白色巨狐,瞬间夹紧尾巴,全身毛发炸成一颗栗子,瑟瑟发抖地缩到主人腿后,发出恐惧的呜咽。 大妈胆大,围着时屿转了两圈,眼睛发亮:“哟,小伙子,你这狗养得可真威风!什么品种啊?这毛色,真亮!跟缎子似的!” 刘毅久面不改色:“串串” 大妈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看着就结实!不过这么大的狗可得牵绳啊,吓到小朋友多不好。喏,我这儿正好有一条备用的,先借你用吧。”她热情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印着粉色小碎花的宠物牵引绳,递了过来。 刘毅久从善如流,顺手接过绳子,动作麻利地套在了白色巨狐修长的脖颈上。 于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威风凛凛、体型硕大的白色巨狐,脖子上套着一条极其违和的小碎花牵引绳。被刘毅久牵着,生无可恋地走出了楼栋。 周六午后的小区里人来人往,这一幕立刻收获了大量的惊叹、好奇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哇!这狗真帅!像雪狼一样!” “天呐,养这么大得吃多少狗粮啊!” “妈妈快看,大白狗!” …… 刘毅久憋着笑,微微俯身,低声对羞愤欲死、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的巨狐说:“别瞪了,再瞪你那蓝眼珠子真要掉出来了。收敛心神,别管他们,专注想着变回去,感受你平时的人类样子,想象手脚的存在。” 时屿拼命集中几乎要涣散的注意力,强行无视周围的一切指指点点,在脑海中拼命勾勒自己穿着T恤休闲裤的样子。 几分钟后,伴随着一阵比之前微弱些的光芒,庞大的狐身终于消失,时屿变回人形,大汗淋漓地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剧烈地喘息,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一个被妈妈牵着路过的小女孩恰好看到这一幕,指着瘫在地上的时屿和她妈妈喊:“妈妈你看,那个哥哥被狗绳牵着!” 她妈妈赶紧捂住孩子的眼睛,表情尴尬又略带鄙夷地瞥了时屿一眼:“别看!会长针眼!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玩得太花了!世风日下!”说完,几乎是拖着孩子快步离开。 时屿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扯掉还套在脖子上的小碎花绳套,直接社死了,恨不得立刻原地蒸发。“完了……我的形象,彻底毁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尽量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对一旁看好戏的刘毅久说:“我……我往这边走……你呢?” 刘毅久正低头刷着手机游戏,头也没抬,随意地挥了挥手:“再见。” 时屿强作镇定,一边快步离开这个让他无比尴尬的地方,一边给江澈回了条报平安的信息。 路过一家银行网点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他站在ATM机前,屏幕上显示的可怜余额让他咬了咬牙。 选择全部取出。 机器嗡嗡作响,吐出薄薄一叠钞票。 他低头,仔细清点着数目。 “你就这么点钱呀?”一个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后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 时屿吓得浑身一激灵,他几乎是本能地沉肩转身,手肘迅捷地向后格挡,同时脚下步伐一错,瞬间与身后之人拉开了两步的安全距离。 他背靠着冰冷的ATM机,惊魂未定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刘毅久。 刘毅久灵活地卸掉他格挡的力道,吹了声口哨,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哟,冷静点哥们儿!手脚利索了不少嘛!” 时屿按着还在狂跳的心脏,没好气地问:“你跟着我干嘛?” 刘毅久耸耸肩,一脸理所当然的无赖相:“我无业游民,无所事事。看你贼头贼脑的,好奇不行啊?” 时屿看着他这副模样,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叠薄薄的钞票,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自己突然显现的妖化,估计只能找到自己那失踪的爸才能知道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带着点试探的意味:“嗯~,那你……想不想干票大的?” 第3章 第 3 章 次日清晨,潮湿的空气里浸满了老商场特有的陈腐霉味。 时大洪叼着半截烟屁股,晃晃悠悠走上二楼,腰间钥匙串叮当作响,在空旷的走廊里荡出回音。 他掏出钥匙,眯起眼,费劲地对准“时氏茅山”那块招牌下锈迹斑斑的锁孔。 刚把褪色的广告招牌拖到门口,一抬眼,对门那间空置许久的铺子,卷帘门竟已拉起,里面透出灯光。 “哟,来新邻居了?”时大洪心下好奇,掐灭烟头,踱着步子就想进去热络热络。 门虚掩着,他探头一瞧,动作顿时停住。 里面拿着鸡毛掸子,正有模有样擦拭一尊仿铜貔貅的,不是他那个两天不见人影的侄儿时屿又是谁? “叔,早啊。”时屿听到动静,回头打了个招呼,脸上带着点不自然的笑。 时大洪眉头一拧,上前两步,抬手就不轻不重地敲在时屿后脑勺上:“你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吧?两天夜不归宿,电话也打不通,老子还以为你被人拐去缅甸了!” 时屿缩了缩脖子,赔着笑:“我……我有点事嘛,叔。” “有事?”时大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眼睛扫视着这间刚刚收拾出点样子的店铺,“看你今天这么积极来上班,先饶了你!说说,这家店什么来头?店主是男是女?你怎么一大清早跑来给人家当免费劳力?” 时屿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没出声。 时大洪这才定睛细看店里的摆设:靠墙的桃木剑、散开的黄符纸、泛着铜锈的罗盘、挂在正中的八卦镜……这分明就是个同行! 一股火气噌地窜上脑门。 “他奶奶的!哪个不开眼的,敢杀到我时大洪对门来抢饭吃!”他怒吼一声,一把打掉时屿手里刚拿起的鸡毛掸子,“小兔崽子你是不是缺心眼?人家是来砸你叔饭碗的!你还上赶着给人帮忙!”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口本就不多的光线。 刘毅久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斜倚在门框上,漫不经心地将店内外的情况尽收眼底。 时大洪气势汹汹地转身,走到对方面前,却发现自己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对方的脸,那汹汹的气势不由得矮了三分。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行业前辈的派头:“就是你小子租的店?做我们这行,最重要的就是江湖道义!你这样一声不吭杀到我对门,是不是太不合规矩了?” 刘毅久拿下棒棒糖,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虎牙:“不是啊大叔,我是来报道的。”他转头看向时屿,语气轻松,“老板,第一天开工,干什么活儿?” “老……老板?” 时大洪猛地转头,脖子几乎发出“咔”的一声,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要脱眶而出。 时屿脸上那点灿笑彻底挂不住了,硬着头皮开口:“叔……那个,我就是这家店的老板。从今往后,我……我单干了。” “你……你你你……”时大洪气得手指发抖,颤颤巍巍地指着时屿,眼睛一翻,身体晃了晃,似乎就要晕厥过去。 下一秒,他又猛地捂住胸口,声音虚弱,“不行了……气死我了……我心脏病犯了……” 时屿无奈地叹了口气:“叔,别装了。平时使唤我给您端茶倒水、跑腿买烟都是这招,该换点新鲜的了。” 被当场拆穿,时大洪立刻挺直了腰板,中气十足地骂道:“我养你这么大,你伺候老子是应该的!你个不孝子,竟敢撬你亲叔叔的墙角,断自家财路!”说着,他抄起墙角的扫把,劈头盖脸就朝时屿打去。 时屿“哎哟”一声,抱头鼠窜。 扫把带着风声落下,却在半空被一只大手稳稳抓住。 刘毅久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手指微微用力,时大洪就感觉扫把像是焊在了铁柱里,纹丝不动。 “大叔,和气生财。”刘毅久脸上还是那副懒洋洋的笑,眼神里却没什么温度。 时大洪憋红了脸,使劲拽了拽扫把,徒劳无功,只得悻悻松手,狠狠瞪了时屿一眼,“养不熟的白眼狼!咱们走着瞧!”说完,骂骂咧咧地回了自己店里。 对面,“新派时氏茅山”的招牌算是正式挂了起来。 可开业第一天,现实就给了时屿一盆冷水。 从清晨到日暮,店门口连只野猫都没停留。 时大洪坐在自家店里,隔着门缝瞧见这光景,心里的火气才算是顺下去几分。 刘毅久似乎比时屿这个正牌老板还急,在不算宽敞的店里来回踱步,晃得时屿眼晕。 “哎!我说,你能不能别晃了?”时屿趴在柜台上,有气无力,“我眼睛都花了。” 到了下班时间,刘毅久见实在无人光顾,耸耸肩,摆摆手走了。 时屿不死心,转而求助网络。 他埋头在手机上疯狂刷着同城论坛和社交媒体,指甲在屏幕上来回敲打。 “免费在线看手相!先到先得!” “新派茅山,科学解梦,为您排忧解难!” 帖子沉了一个又一个,偶尔有几个回复,不是广告就是问他科不科学算不算得准自己什么时候发财。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和男友江澈通了会儿电话,听着对方熟悉的声音,时屿心头的郁结才稍稍缓解。 挂断电话,他猛地发现窗外夜色已浓。 急忙关灯锁门时,他瞥见对面叔叔的店铺早已漆黑,门却大敞着……他知道,这老头子是让他一起关门。 刚把钥匙插进锁孔,一股强烈的心悸感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 仿佛有一道冰冷粘滑的视线,穿透了昏暗的走廊,牢牢钉在他的背上。 他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浑身汗毛倒竖,瞬间僵在原地。 他猛地回头。 一名穿着干练职业套装、拎着黑色公文包的女人,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立于他身后五步之外。 走廊顶灯挣扎着投下昏黄的光,在她脸上切割出模糊的阴影。 “师傅,还算命吗?”女人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 时屿的心脏疯狂擂鼓。 一股冰冷的、带着攻击性的气息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像针一样刺着他的皮肤。 他不知道自已为何能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这种危险。 “抱歉,打烊了!”时屿强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女人缓缓将公文包放在脚边,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捕食前的从容。 “现在就咱们两个,我就不装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抬起头,昏暗的光线下,那双眼睛赫然变成了冰冷的、属于爬行动物的竖瞳! 她嘴角勾起一抹绝非人类所能及的、扭曲的弧度。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骤然模糊! 时屿甚至没看清她是如何移动的,只感到一股恶风直扑面门! 求生的本能让他不顾形象地猛地向后一仰…… “嗤啦!” 几缕被切断的额发缓缓飘落。 女人那变得乌黑尖长的指甲,堪堪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带起一阵寒意。 时屿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冷汗瞬间湿透了衬衫。 他踉跄着后退,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卷帘门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反应还行,可惜还是太慢了。”那女人的声音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她再次动了,身形如同鬼魅,在狭窄的走廊里带起一阵阵令人眼花缭乱的微风,绕着时屿快速移动。 时屿只能拼命转动酸涩的眼球,试图捕捉那鬼魅般的轨迹。 突然,她出现在左侧,一记手刀撕裂空气,带着尖啸斩向他脖颈!时屿只能凭着求生本能抬起手臂硬扛。 “嘭!” 一股蛮横的巨力传来,小臂骨仿佛要断裂,剧痛钻心。 他整个人被掼得向旁趔趄出去,后背“哐当”一声撞翻了角落的灭火器箱。 手臂上眨眼间浮现出触目惊心的青紫。 不待他站稳,女人的攻势又如影随形般到来。 她的腿如同柔韧的长鞭,扫向他的下盘。 时屿狼狈跳跃躲闪。 她的脚尖擦过他脚跟处的瓷砖,竟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浅痕! 恐惧和愤怒交织,时屿瞅准她收腿的一个微小空档,鼓起全身力气,模仿着不知从哪里看来的格斗动作,一拳狠狠挥向她的腹部。 这一拳速度惊人,甚至带起了细微的风声。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似乎没料到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爆发出这样的速度和力量。 但女人并未躲闪,只是腹部肌肉瞬间收紧。 “咚!” 时屿的拳头砸下,如同打中厚橡胶。 所有力量被尽数化解,指骨剧痛,整条手臂都麻了。 而她只是身体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空有力量,不懂发力。”她冷笑一声,五指屈成利爪,再次如出击的毒蛇般探出,直取肩胛!速度之快,远超刚受重创的时屿的反应极限。 “嗤……” 尖锐的指甲轻而易举地割开短袖纤维,深深刺入皮肉之下。 一股冰冷的刺痛直钻骨髓,时屿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尖锐的异物紧贴着、甚至轻刮着骨骼的恐怖触感。 他以为自己肩膀要被捏碎了,但那力量却骤然停止。 女人的手指就那样停留在他血肉中,冰冷的竖瞳死死盯着他因疼痛而扭曲的脸,仿佛在欣赏他的痛苦,又像是在仔细评估着猎物的成色。 女人猛地抽回手,带出几颗殷红的血珠。 时屿捂住血流不止的肩膀,靠着卷帘门剧烈地喘息,浑身都被冷汗浸透,脱力感阵阵袭来。短短几个回合,他已是强弩之末,身上多处挂彩,而那女人却连呼吸都未曾紊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轻松的热身运动。 看他再无反抗之力,女人停了手,竖瞳冷漠地审视着他,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连特化都不会?废物。” 时屿靠在门上,只能用警惕而愤怒的眼神瞪着她。 她冷哼一声,“藏好你的臭味。再让我闻到……下次撕开的就不是肩膀,而是你的喉咙。” 目光最后扫过他浑身狼藉的惨状,她丢下一句:“好自为之吧,我看你……没几天可活了。” 说完,她不等任何回应,捡起公文包转身,纵身便从二楼走廊边缘跃下,身影如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消融于楼下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昏暗空旷的走廊里,只剩下时屿一人靠着门滑坐在地,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