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报恩狼人缠上了》 第1章 第 1 章 时节已入初夏,大学校园里的香樟树蓊郁葱茏,阳光透过叶隙,在通往化学实验楼的小径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植物蓬勃生长的青涩气息,与偶尔从实验室窗口逸散的、一丝丝人工调配的香气混合在一起。 黎悠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注意力从窗外收回,落在眼前的锥形瓶上。 淡金色的液体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澄澈。这是她为男朋友江烁准备的恋爱周年礼物——一款名为“晴空”的香水。 构思很美好:前调是活力迸发的西西里柑橘,中调过渡到清雅铃兰,最后以沉稳的雪松作为基调。 然而,实际的气味却总有些差强人意。柑橘的势头过于猛烈,几乎完全掩盖了铃兰的柔美,而本该作为底蕴的雪松,则微弱得需要极力捕捉才能感受到。 “还是不对。”她低声自语,揉了揉有些疲惫的鼻梁。 理性告诉她配比没错,但嗅觉的直觉却在抗议,这支香缺乏一种真正打动人的、深层次的和谐。 就像她与江烁的关系,看似是校园里令人称羡的一对,内里却总有种难以言喻的悬浮感,不够踏实。 “小悠,你的‘世纪大作’还没完成啊?”同实验室的学姐探头笑道,“江烁可是念叨好几天了。” 黎悠笑了笑,小心地将样本收好:“总得尽善尽美嘛。”她背起书包,浅蓝色的帆布包上干干净净,只有一个可爱的猫咪爪子挂件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我先去趟陈教授办公室。” “快去吧,别让大情圣等急了。” 黎悠点点头,江烁是她的高中同学,追了她整整一个青春岁月,在高中毕业之后,黎悠答应了他的告白,他的好是热烈而直接的,如同盛夏的阳光,不容忽视,两人顺利考上同一所大学,不用像其他同学一样异地恋。 图书馆三楼的安静阅览区,厉云野坐在靠窗的角落,阳光被他刻意选择的位置规避在身后,将他笼罩在一片适宜的阴影里。 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生物遗传学专著,但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 月圆之期渐近,一种熟悉的焦躁感开始在他血脉深处蠢蠢欲动。周围翻书页的沙沙声、远处压低的交谈声、甚至空气中漂浮的纸墨味道和不同人身上传来的微弱气息,都像被放大了一般,挑战着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他需要集中精神,需要安抚体内那头逐渐苏醒的野兽。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侧袋里的某样东西——那是一个陈旧的、毛绒的小狼挂件,小狼好像受伤似的,腿上还缠着白色的纱布,玩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却保存得极好。 这是厉云野与过去、与那个雪夜唯一的、有形的连接。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说话声由远及近。 “悠悠,这边!我都占好位置了!”是江烁的声音,带着他惯有的张扬。 厉云野摩挲挂件的指尖蓦地一顿,随即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目光平静地望向来人。 江烁正领着黎悠走过来,脸上洋溢着笑容:“云野?真巧,你也在这儿复习?”他自然地拉开厉云野对面的椅子,让黎悠坐下。 黎悠抬头,对上厉云野的目光,礼貌地微微一笑:“你好。”她的声音清软,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厉云野能清晰地闻到,随着她的靠近,一股极其细微、却无比独特的香气悄然弥漫开来。 那并非成熟的香水,更像是某种调香过程中残留的、带着实验意味的气息——有些失衡的柑橘之下,潜藏着一缕清冷干净的、如同雪夜月光般的底蕴。 就是这一缕若有似无的底蕴,像一只温柔的手,瞬间抚平了他血脉中翻腾的躁动。他的瞳孔几不可查地微缩,面上却依旧是那副疏离冷淡的模样,只是对着黎悠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云野可是我们系的学神,悠悠你以后有什么关于生物专业问题,尽管问他,别客气!”江烁浑然不觉气氛的微妙,自顾自地说着,手臂习惯性地揽住黎悠的肩膀。 厉云野的视线在那只手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淡淡移开,重新落回书本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股骤然升起的、属于狼的冰冷占有欲,被他用多么强大的意志力才强行压下。 黎悠被江烁揽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厉云野笑了笑,然后轻轻推了推江烁:“别闹,我看书了。” 她低下头,翻开带来的调香笔记,专注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而她身上那缕独特的、能安抚厉云野的气息,也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厉云野沉默地看着书页上的英文单词,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所有的感官,都在无声地捕捉着来自对面那个女孩的一切。她偶尔蹙眉思考时,笔尖轻轻点着纸张的声音。她身上那缕混合着实验室试剂与她本身特质的、让他沉迷又安心的气息。以及,她与江烁之间,那种看似亲密,却总让他觉得……隔了一层什么的微妙氛围。 他知道自己不该有妄念。她是江烁的女朋友,是生活在阳光下的普通人。 而自己,是连月光都需要警惕的异类。他只能像以前一样,在看不见的角落默默望着她;只能像现在这样,隔着一张书桌的距离,像一个沉默的偷窥者,贪婪地汲取着这份能让他获得片刻宁静的温暖。 其实能够离黎悠这么近,能够和黎悠说上一句话,已经很好了。他将手伸进书包侧袋,紧紧握住了那个小狼挂件。粗糙的绒毛触感提醒着他过去的羁绊,也警示着现在的界限。 他来到这里,就在她身边,却又远在天涯。 但没关系。 狼,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 江烁则有些坐不住,一会儿刷刷手机,一会儿凑过来看看黎悠在写什么,给出一些不着边际的建议。 “这个分子式看起来好复杂,悠悠你真厉害。” “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帮你倒杯水?” 他的关心浮于表面,带着一种表演性质的体贴。黎悠摇了摇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对面的厉云野。 他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可黎悠却莫名觉得,他周身那股清冷的气息,似乎比刚才更沉凝了一些。 一个温和沉稳的声音突然身后响起:“云野,这么用功?” 厉云野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随即恢复自然,站起身,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尊敬:“陈教授。” 黎悠和江烁也连忙跟着问好。陈景明教授,生物系的权威,在校内德高望重。 陈教授笑容和煦,目光扫过几人,宛如一位关心晚辈的普通长辈:“没打扰你们学习吧?”他看向厉云野,眼神温和,“最近天气多变,看你气色似乎有些疲惫。课题再忙,也要注意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的关怀自然而真诚,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位体贴的好老师。 “谢谢教授,我会注意。”厉云野的语气比平时缓和不少。 陈教授笑了笑,又看向黎悠,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回忆与欣赏:“你就是黎悠吧?化学系的?我和你母亲当年还在一起共事过,她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研究员。听说你在调香方面很有天赋,真是虎母无犬女。好好努力,未来可期。”他的话语充满了鼓励,让人如沐春风。 简单寒暄几句,陈教授便拿着书离开了,临走前还温和地提醒他们注意劳逸结合。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怯生生又难掩甜腻的声音插了进来: “江烁学长?好巧呀,你也在这里复习吗?” 黎悠抬头,看到一个穿着嫩黄色连衣裙,模样娇俏的女生站在桌旁,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笑容。是林念,江烁的学妹,也在江烁所在的社团,黎悠见过几次。 “林念学妹?”江烁看到林念,眼睛亮了一下,态度明显热络起来:“是啊,陪女朋友来查资料。你怎么也跑来这层了,这层大多是专业书。” 林念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黎悠,在对上厉云野时脸颊微微泛红,声音更软了几分:“我想找一本生物图解,听说这层的比较全……没想到遇到学长们,还有厉云野学长。”她最后那个名字,念得格外轻柔。 厉云野连眼皮都没抬,仿佛没听到。 江烁却笑着接话:“找什么书?这我熟,我帮你找!”他说着就要起身。 “不用麻烦学长了,”林念连忙摆手,眼神却期待地看向厉云野,“厉学长……可能更了解一些。” 这一刻,空气仿佛静止了。 黎悠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看着林念那几乎黏在厉云野身上的目光,又看了看一脸热情、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任何异常的江烁,心里那种悬浮的不踏实感,再次清晰地浮现。 厉云野终于有了反应。他合上书,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掠过林念,最终落在江烁身上,语气淡漠:“不清楚。” 三个字,堵死了所有后续。 林念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些讪讪的。 江烁似乎这才察觉到一点尴尬,打圆场道:“云野他就这样,学妹你别介意。走,我帮你去找找看。”他站起身,对着黎悠说了句“我很快回来”,便领着林念走向书架深处。 黎悠看着走在一起低声交谈着远去的两人,轻轻抿了抿唇,重新低下头,笔尖在纸上滑动,却迟迟没写下一个字。 桌边只剩下黎悠和厉云野。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并不让人窒息。反而有种奇异的、脱离了之前那种浮夸喧闹的宁静。 黎悠低下头,试图继续看笔记,却发现有些难以集中精神。她能感觉到对面投来的、那道沉静的目光,虽然短暂,却无法忽视。 忽然,一本厚重的硬纸壳书籍被推到了桌子中央,恰好停在她和厉云野之间,像一道无声的界碑。 黎悠愣了一下,看向书的封面——《香料化学与分子感官学》。 是她正在寻找的参考书的核心领域。 她惊讶地抬头,看向厉云野。 他却已经重新拿起自己的书,目光垂落,仿佛刚才那个举动只是无意为之。只有他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谢谢。”黎悠轻声道谢,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感激。 厉云野没有回应,只是翻动书页的指尖,微不可查地放缓了速度。仿佛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黎悠伸手,小心地取过那本书。书页间,似乎也沾染了那缕清冷的雪松气息。她翻开扉页,长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开始专注地阅读起来。 阳光透过窗户,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安静地交叠在图书馆光滑的地板上。他们各自守着自己的世界,中间隔着一本书的距离,却又因为这本书,产生了短暂而奇异的连接。 而在不远处的书架后,江烁正热情地帮林念找着书,偶尔传来林念娇俏的笑声。 这喧嚣与宁静,关切与疏离,在此刻的图书馆里,划下了清晰而又模糊的界线。 黎悠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搔刮,一种陌生的、细微的悸动,在无人窥见的角落,悄然滋生。 厉云野在黎悠又看不见的桌面下,左手紧紧攥着书包里那个小狼挂件,用力至指尖泛白。他用疼痛维持着理智,压抑着因林念的闯入和江烁的忽视而在心底咆哮的,想要守护领地与所有物的狼性本能。 开文啦,欢迎大家评论,24h内评论会发红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二章 暮色渐沉,图书馆的灯依次亮起,晕开一片片暖黄的光域。窗边的四人桌,气氛却比灯光更加微妙。 林念最终还是没能从厉云野那里得到只言片语的回应,她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带着几分委屈和悻悻,抱着书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对江烁软软地说:“学长,那本书的事就拜托你啦!” 江烁满口答应,目光追随着林念离去的背影片刻,才意犹未尽地转回头,对上黎悠平静的视线。他似乎这才想起被冷落的女友,讪笑一下,压低声音:“小学妹挺有意思的,人单纯,问题也多。” 黎悠没接话,只是将厉云野推过来的那本《香料化学与分子感官学》又往自己面前挪了挪,指尖划过书页上复杂的分子结构图。她需要集中精神,但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林念看向厉云野时羞怯的眼神,以及江烁那过于热切的态度。 厉云野始终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像一尊沉静的石雕。只有他自己知道,体内那头因林念的靠近和江烁的聒噪而被惊扰的野兽,在黎悠身上那缕独特气息的安抚下,正慢慢重新蛰伏。他摩挲着书包里的小狼挂件,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心里想的却是黎悠刚才那道轻声道谢,像羽毛,挠得他心尖发痒。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确认这份安抚并非错觉,或者说,是给自己一个继续靠近的理由。 江烁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眉头微皱,对黎悠说:“社团那边有点急事,我得过去一趟。你……”他看了一眼对面仿佛入定般的厉云野,“你自己回宿舍没问题吧?” “嗯,你去吧。”黎悠点头,声音听不出情绪。 江烁似乎松了口气,又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抓起书包匆匆离开。 桌边再次只剩下两人。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更加厚重,却仿佛更加自然。仿佛那些无关人等散去后,空气才恢复了它本该有的流通。 黎悠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注意力拉回书本,却发现思绪有些纷乱。 她目光落在《香料化学导论》某一页关于雪松醇稳定性的段落上,这正是她之前调试“晴空”时遇到的瓶颈之一。她下意识地拿出笔,想在笔记本上记下要点,却发现钢笔没水了,划出的字迹断断续续。 她轻轻“啊”了一声,带着点懊恼。 几乎是在她出声的同时,一支通体漆黑、造型简洁的钢笔,被一只修长的手推到了她面前的笔记本旁。 黎悠讶然抬头。 厉云野依旧没有看她,视线落在自己那本《哺乳动物社会行为学》上,仿佛只是随手之举。他的侧脸在灯光下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唇线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你先用。”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稳。 黎悠看着那支笔,和他之前推过来的书一样,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沉默的力量。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拿起笔,轻声道:“谢谢你,我明天还你。” “不急。”他回了两个字。 黎悠握着那支尚带着他指尖余温的钢笔,笔杆微凉,触感极佳。她重新低头,流畅的字迹落在纸上。 这一次,她奇异地静下了心,那些纷乱的思绪和因江烁而起的不快,似乎都被这支笔,和它主人身上那缕若有似无的雪松气息,暂时隔绝在外。 黎悠不知道的是,在她低头专注书写时,对面那双一直垂着的眼眸,终于抬起,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身上,停留了比礼貌范畴更长的时间。 那目光里,有审视,有探究,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深埋在狼性本能下的贪恋。 厉云野看着她微微蹙眉思考的模样,看着她偶尔无意识咬着笔帽的小动作,体内那股因月圆将至而始终盘踞不散的躁动,竟奇异地平复了许多。 黎悠的气息,黎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厉云野最有效的镇静剂。 他收回目光,重新聚焦于书页上关于“狼群领地标记与守护行为”的章节,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带着自嘲的弧度。 多么讽刺,他这头本该标记领地、驱逐入侵者的狼,此刻却像一个卑劣的偷窥者,在别人的领地上,贪婪地汲取着不属于自己的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图书馆闭馆的预备铃声响起。 黎悠从知识的海洋中回过神,轻轻舒了口气。她将书本和笔记收拾好,然后双手将那支黑色钢笔递还给厉云野。 认真道谢:“谢谢你的笔,厉云野。” 厉云野接过,指尖与她有瞬间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触碰。一股微弱的电流仿佛从接触点窜开,让他心脏猛地缩紧了一下。他面色不变,将笔随意插回上衣口袋。 “嗯。” 两人一同起身,沉默地随着人流走向出口。 夜晚的凉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图书馆内的沉闷。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今天……谢谢你。”走到图书馆门口,黎悠再次道谢,这次包含了书和笔,或许,还有那份无声的“解围”。 厉云野停下脚步,看向她。路灯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小小的光斑,让他看起来不再像图书馆里那般冰冷得不近人情。 “举手之劳。”他顿了顿,补充道,“调香,急不来。” 黎悠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提到这个,对方怎么知道她最近调香遇到瓶颈了,随即想到今天看的那本《香料化学与分子感官学》还是厉云野递给自己的。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只是有点钻牛角尖了。” 厉云野没再说什么,只是说:“天色太黑了,我送你回宿舍。” 黎悠有点过意不去,连连摇头拒绝:“不用了,不用了,太麻烦你了。” 厉云野没说什么,独自女生公寓一号楼方向走:“刚好顺路,走吧。” 黎悠知道“顺路”是借口,但对方都这样说了,再拒绝好像显得自己没礼貌,她只好跟上。 一路无话。 到了宿舍楼下,黎悠说:“我到了,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嗯,晚安。”说完,厉云野便转身走向了男生宿舍的方向,背影很快融入夜色。 黎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慢慢转身走向自己的宿舍楼。 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的鼻尖,那缕清冽的雪松气息,仿佛比在图书馆时,更加清晰了。 黎悠推开宿舍门,温暖的灯光和熟悉的洗衣液香味包裹了她。窗外的喧嚣被隔绝,只剩下室友敲击键盘的哒哒声和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响。 “回来啦?”坐在书桌前追剧的室友周雨从屏幕前抬起头,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你家江大帅哥今天没护花归来?” 另一个正在赶作业的室友李雯也抽空投来一瞥,戏谑道:“少见啊,居然舍得放你一个人走夜路。” 黎悠弯了弯唇角,笑容有些淡,将书包放在自己的椅子上:“他社团有急事,先走了。” “啧啧,这大晚上的,什么急事比送女朋友还重要?”周雨撇撇嘴,随口吐槽了一句,注意力又回到了屏幕上。 黎悠没接话,拿起洗漱盆准备去水房。她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手腕,试图洗去那一丝莫名的烦躁和……失落。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图书馆里,江烁与林念凑在一起低语的画面,以及他接到电话后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心里有点微妙的委屈和难过。 冰凉的水流冲过手腕,让黎悠混乱的思维清醒了些。她告诉自己,江烁就是那样的性格,外向开朗,对谁都热情,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毕竟从高中到大学,他对自己一直很好,那些追求时的用心和在一起后的呵护都不是假的。 等她洗漱回来,周雨已经暂停了剧,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哎,悠悠,跟你一起回来的那个男生,是谁啊?看着好帅,就是感觉有点冷。” 黎悠擦头发的手一顿:“你说厉云野?他是江烁的室友,碰巧在图书馆遇到而已。” “江烁的室友?”李雯也来了兴趣,放下画笔,“就是生物系那个有名的‘高岭之花’?听说他平时独来独往,惜字如金,女生递的情书都能原封不动退回去。他居然会跟你一起走回来?” “只是顺路。”黎悠解释道,语气尽量平静,“在图书馆他借了支笔给我,刚好闭馆就一起出来了。” “借笔?”周雨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有情况哦!‘高岭之花’可不像会随便借东西给陌生人的类型,尤其还是女生。” 李雯手指推了推眼镜,单手支起下巴,用侦探语气理性分析道:“据我所知,厉云野的物品领地意识很强,不像是会随便出借私人物品的人,而且……”她顿了顿,看向黎悠,“她跟你一起走回来,本身就挺说明问题的。” “别瞎说。”黎悠无奈地看了她们一眼,“真的只是巧合,他可能只是……比较乐于助人。”虽然说出后面这个词,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厉云野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场,实在和“乐于助人”扯不上关系。 “乐于助人?”李雯推了推眼镜,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我看是对你比较特别吧。不过话说回来,比起你家那个中央空调似的江烁,这种冰山型的,说不定更专一。” “雯雯!”黎悠他们说的有些心绪不宁,连忙解释:“真的只是顺路,他是江烁的室友,可能就是看我大晚上的一个人,所以顺路送送吧。” 她把“顺便”两个字咬的有些重,像是在说服自己,她不想也不愿意去深究厉云野举动的含义,那会让目前她和江烁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厉云野的“乐于助人”虽然沉默,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可靠。 “好啦好啦,不开玩笑了。”周雨见黎悠神色有些不自然,见好就收,“不过悠悠,说真的,江烁那个学妹,叫林念是吧?我上次在食堂看到他们一起吃饭,聊得可开心了。你……还是多留个心眼。” 黎悠擦头发的手慢了下来。连室友都注意到了吗?她不是毫无察觉,只是以前总告诉自己,江烁性格就是那样开朗,对谁都热情。可今天图书馆里,那种被无形中排除在外的感觉,如此清晰。 “我知道。”她轻声应了一句,没再多说。 爬上床铺,黎悠戴上耳机,却没有播放音乐,怀里抱着一个毛茸茸的兔子玩偶。她望着天花板,脑海里思绪纷杂。江烁热情却浮于表面的关怀,林念娇俏的笑容,厉云野沉默推来的书,递来的笔,还有那缕总是能让她莫名安心的雪松冷香…… 黎悠猛地摇了摇头,像是要甩掉这些不合时宜的联想。 她喜欢的是江烁,是那个像太阳一样照亮她青春的少年。至于厉云野,也只是一个有些特别的江烁的室友而已。他今天的举动,大概真的是出于室友身份的顺手关照和基本的礼貌,是的仅此而已。 黎悠关闭手机屏幕,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夜更深了。宿舍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第3章 第 3 章 夜色像浸了墨的绒布,一点点压沉天际。 厉云野推开宿舍门时,只有窗外虫鸣在寂静里织着细网,江烁的座位空得扎眼,书包歪歪垮垮搭在椅背上,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课本,人却踪迹全无。 他眸光暗了暗,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月圆的气息还残留在肌理里,像蛰伏的兽,而黎悠傍晚在路灯下仰头道谢时的模样,鼻尖萦绕的那缕被她沾染的雪松气息,又像温水,轻轻撩拨着那点躁动。两种情绪缠在一起,让他指尖都泛起微热。 没多停留,他径直走向书桌,捞起洗漱用品往水房去。 冰凉的水流扑在脸上,带着自来水特有的清冽,才稍稍压下那份混杂着占有欲与隐忍的躁动。 镜子里的男人眉峰凌厉,眼底藏着未散的暗芒,他抬手抹掉脸上的水珠,指腹划过下颌线,脑海里又不受控制地回放起黎悠垂眸时纤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 江烁回到宿舍时,“哐当”一声巨响,宿舍门被撞开。 江烁带着一身夜露的凉和淡淡的烟酒气闯进来,脸颊泛着酒后的红晕,嘴角还挂着未尽的笑意,像是刚从热闹场里抽身。 “哟,云野,你回来挺早啊?”江烁随手把外套扔在椅背上,语气轻快得没心没肺。 厉云野“嗯”了一声,视线扫过他泛红的脸颊和沾着酒气的衣领,手里擦头发的毛巾没停,动作却慢了半拍。 “刚社团收尾完,林念那小学妹非拉我去救场,”江烁往椅子上一坐,语气里带着点藏不住的炫耀,“她们部门聚会,几个女生喝多了,说怕不安全,非得让我去镇场子。” 他说着,还抬手挠了挠头,那副盛情难却的模样,像是在展示自己多受欢迎。 擦头发的动作骤然顿住。厉云野抬眼,目光平静得像深潭,直直落在江烁脸上。 那眼神太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江烁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了僵,不自觉收敛了几分。 “所以,你先在图书馆扔下女朋友,去了社团,再去陪学妹喝酒?”厉云野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却精准地戳破了江烁刻意模糊的时间线。 江烁脸上的血色褪了大半,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向别处:“啊……社团那边社长不在,实在推不开。悠悠她……没说什么吧?” 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把女朋友独自扔在图书馆,让她顶着夜色独自回宿舍。 厉云野转过身,靠在书桌边,双手环胸。暖黄的台灯光线落在他冷峻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 他微微偏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她能说什么?” “从图书馆出来到宿舍楼下,她一路都很安静,”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大概……是习惯了吧。” “不过啊,”他尾音轻轻上扬,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玩味,目光落在江烁紧绷的脸上,“那个林念学妹,好像是真离不开你。社团活动要找你,部门聚会也要找你,倒像是你才是她的依靠。” 没有质问,没有指责,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可每一个字都像细针,轻轻扎在江烁心上,密密麻麻的疼。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不妥,被厉云野这么平铺直叙地说出来,突然就变得无法辩驳。 江烁张了张嘴,想辩解“林念年纪小不懂事”,想解释“只是帮个忙”,可话到嘴边,却被厉云野平静的眼神堵了回去。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声音都弱了几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 “嗯。”厉云野打断他,拿起桌上的《哺乳动物社会行为学》,指尖划过书脊,像是已经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趣。 转身走向床铺时,他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入学也快一年了还什么都不懂,也挺难得。” “你女朋友,倒是挺‘懂事’的。” 最后几个字,像是落在棉花上的重锤,闷得江烁胸口发紧。他僵在原地,看着厉云野冷漠的背影,那句“挺懂事的”在脑海里反复回响,像魔音灌耳。 是啊,黎悠什么都没说,没抱怨,没质问,只是安安静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可这份懂事,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嘲讽,让他坐立难安,手指都攥得发白。 厉云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宿舍里只剩下江烁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更浓的夜色。 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狼的狩猎,从不是只有撕咬这一种方式,有时候,一根轻轻拨动的弦,比利爪更能击溃猎物。 江烁摸出手机,点开与黎悠的聊天框,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才小心翼翼地敲下一行字: 【悠悠,睡了吗?】 消息石沉大海。 而女生宿舍里,黎悠早已带着满心纷乱睡去,梦里全是碎片化的场景,图书馆里空荡的座位,路灯下拉长的影子,还有那缕说不清道不明的雪松香气,搅得她睡不安稳。 接下来的几天,校园生活看似按部就班,黎悠却刻意让自己忙了起来。 调香课题的资料堆了一书桌,陈教授推荐的文献一页页翻过,她试图用忙碌填满那些莫名烦躁的间隙,那支失败的“晴空”被她塞进了抽屉最深处,像藏起一份未完成的心事。 江烁显然是慌了。他变得格外殷勤,消息秒回,电话接得飞快,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随意开玩笑。 那种刻意的体贴,反而让黎悠觉得陌生。 这天下午,专业课结束的铃声刚响,黎悠抱着书走出教学楼,就看到江烁站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 阳光透过枝叶筛下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纸盒,见她出来,立刻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来。 “悠悠!”他脸上堆着灿烂的笑容,把纸盒递到她面前,语气里满是期待,“你看,甜星记的栗子蛋糕,我排了半个多小时队才买到的,知道你最喜欢这个。” 熟悉的Logo,甜腻的香气顺着风飘过来,确实是她以前最爱的味道。 换作从前,黎悠定会眼睛弯成月牙,笑着接过来,心里甜丝丝的,觉得被人记挂着是件多幸福的事。 可此刻,看着江烁眼底那刻意的讨好,想到他现在的体贴与那晚的忽视形成的鲜明对比,那诱人的甜香突然变得黏腻起来,像糊在心上的糖浆,闷得人不舒服。 她伸手接过纸盒,指尖碰到冰凉的盒子,轻声道:“谢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江烁松了口气,下意识伸手想揽她的肩膀。 黎悠却像是不经意般侧身,手里的书轻轻晃了晃,避开了他的触碰。她垂下眼帘,假装整理书脊上的褶皱,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江烁的手僵在半空,空气瞬间安静下来,连周围的虫鸣都变得清晰。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有些无措地收回手,指尖挠了挠衣角。 “晚上一起吃饭吧?”他试着挽回,语气带着恳求,“我订了你一直想去的那家日料,靠窗的位置。” “晚上要去调香室,陈教授给的资料还没看完。”黎悠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波澜。 这不是借口,调香室的灯确实要为她亮到深夜。 看着江烁眼中瞬间涌起的失望,她心里没有丝毫快意,反而升起一股莫名的疲惫。这种用礼物和约会来弥补裂痕的方式,让她觉得无力,甚至有些厌倦。 “哦……那好吧。”江烁的声音低了下去,挠了挠头,又抬起眼,带着点希冀,“那明天呢?明天你总该有空了吧?” “明天再说吧。”她没有给出确定的答复,指尖捏着纸盒的提手,指节微微泛白。 江烁却没放弃,像高中时那样,伸手想去牵她的手:“明天不行就后天,反正我都有空。悠悠,我们都好多天没一起吃饭了。” 指尖刚要碰到她的手背,黎悠就轻轻抽回了手。 她看着江烁眼底的执着,心里软了一下,却还是摇了摇头:“到时候看情况吧,我先回宿舍放东西。” “我送你!” “不用了,就几步路。”她抱着书和蛋糕,转身朝宿舍楼走去。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飘走的叶。 江烁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心里像堵了一团湿棉花,闷得发慌。 他以为一个蛋糕就能抹平那晚的不快,就能回到从前,却没想到,黎悠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这种抓不住的无力感让他烦躁,他下意识掏出手机,点开了林念的聊天框——那个永远充满崇拜和依赖的对话框,能让他暂时忘却这份挫败。 黎悠回到宿舍时,周雨立刻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哇!甜星坊的栗子蛋糕!江烁这是下血本哄你呢?” 黎悠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她打开纸盒,精致的蛋糕上撒着细碎的糖霜,栗香浓郁。 她挖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绵密的口感,甜得直戳舌尖,是她熟悉的味道,可今天尝起来,却觉得那甜味太直白,少了点回味,甚至有些发腻。 忽然就想起了厉云野身上的雪松气息,清冽、干净,像雨后的山林,能让纷乱的心绪瞬间沉静下来。 她放下勺子,把蛋糕推到桌子中央:“你们分了吧,我没什么胃口。” 周雨和另外两个室友对视一眼,没多问,欢欢喜喜地分了蛋糕。黎悠坐到书桌前,翻开教授给的《情感记忆与气味关联》,密密麻麻的学术文字,冷静又客观,比面对江烁时的复杂情绪简单多了。 不知看了多久,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她以为是江烁发来的消息,下意识皱了皱眉,拿起手机时,却看到了厉云野的名字。 消息只有一张图片,是图书馆某本香料图鉴的内页,上面印着雪松醇在不同温度下的稳定性差异图表,旁边用黑色水笔写着几个简洁的批注——“低温环境下挥发速率降低”“与柑橘类香料搭配可中和锐度”。 没有多余的问候,没有提及江烁,甚至没有一句“有用的话就看看”,只是在她卡在调香瓶颈时,精准地递来了一块“砖”。 黎悠看着那张图片,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着,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没有回复,只是把图片保存下来,重新看向书本。可之前因江烁和蛋糕而萦绕心头的滞涩感,却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恰到好处的关心敲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一丝清明的光。 她忽然觉得,比起甜腻的蛋糕和刻意的讨好,这种无声的、建立在共同追求上的懂得与支持,才是她此刻最需要的。 甩了甩头,她捏了捏桌上的小猫玩偶,毛绒绒的触感让她稍稍定了神。 别胡思乱想了,看书吧。可眼底的文字却像是失了焦,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是厉云野那张冷峻的脸,和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 24h内评论发红包,欢迎大家踊跃发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九月的江大仍被暑气裹挟,香樟树叶在烈日下蒸腾着暖烘烘的绿意,唯独化学系实验楼后的小径,因爬满墙的常春藤滤去几分燥热,淌着细碎的凉意。 黎悠抱着一摞调香笔记走在前面,帆布包拉链上挂着的毛茸茸大灰狼玩偶,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身后突然传来金教授的声音,这位头发半白的老教授快步追上,手里捏着张便签纸,指尖带着实验室特有的试剂微涩:“你母亲的‘情感与气味’课题,需要生物系的超临界萃取仪做原料提纯,我帮你联系了他们系的学生,他现在应该在动物行为学实验室。” 黎悠的母亲穆清,曾是业内顶尖的化学香料香精研究员。 她停下脚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封皮,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封面已被岁月磨得有些发毛,金老教授是母亲去世后,唯一肯花时间帮她整理调香手稿的人。 她点头应下,接过便签纸,上面的字迹清隽挺拔:“生物系实验楼302”。 找到302室时,门虚掩着,一缕淡淡的雪松气息混着实验室特有的酒精味,从门缝里漫出来。 那气味清冽又沉稳,竟奇异地让她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悄悄松快了些。 黎悠轻轻叩门,里面传来一声低哑的“进”,推门时,视线先落在实验台前那个挺拔的背影上。“你好,我是化学系的黎悠,金教授让我……” 话音未落,坐在实验台前的人转过身。 黎悠的呼吸蓦地一顿,瞳孔微缩——厉云野? 男生穿着白大褂,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腕骨凸起处泛着淡淡的冷白。 他的头发微湿,额前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骨,唯有双眼睛极亮,是偏浅的琥珀色,像盛着午后穿透云层的阳光。 听到“金教授”三个字,他握着试管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周身萦绕的松针气息似乎更浓了些,带着种生人勿近的凛冽。 厉云野看向她的眼神,却没有半分惊讶,仿佛早已预知她的到来。 “我知道。”他站起身,声音比刚才更沉,像浸了冰水的雪松,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笔记上,“萃取仪在那边,以前用过吗?” 黎悠摇摇头,指尖攥了攥笔记边缘,指腹触到纸张的粗糙纹理:“之前只在课本上见过参数表。” 她走到仪器旁放下书包, 厉云野的视线扫过她,却没说话,只是弯腰帮她调试仪器参数。 距离拉近时,松针香里又掺了点极淡的雪松香,清冽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润。 黎悠忍不住偏头看他,厉云野的侧脸线条利落,下颌线绷得很紧,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手指在按钮上按动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着浅红。 她突然想起昨夜整理母亲的旧笔记,里面夹着张泛黄的植物标本,雪松和白玫瑰被细心地压在一起,叶脉清晰如昨,旁边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特定气味,是跨越时光的锚,能勾连起藏在记忆深处的人与事。” “参数调好了,原料放进去等四十分钟。”厉云野直起身,刻意后退半步,拉开安全距离,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清冷,“有问题再找我。” 黎悠“嗯”了一声,看着他走回实验台,鼻尖却还残留着刚才闻到的复合香气。 她低头整理原料,从口袋里摸出块鲜花饼,今早路过食堂买的,包装纸还带着温热的余温,是她偏爱的玫瑰味。 刚想拆开,就听到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回头时,正撞见厉云野盯着她手里的鲜花饼,琥珀色的眼睛里,竟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急切,像迷路的人突然看到了归途的灯。 “你……”黎悠的话没说完,萃取仪突然发出“嘀”的提示音,她慌忙转身去看,没注意到厉云野快步走到她刚才站的位置,弯腰捡起了什么,是块从鲜花饼包装纸上掉下来的碎屑,带着淡淡的玫瑰甜香。 他捏着那点碎屑,指尖微微颤抖,清冷的雪松气息瞬间变得灼热,像要把那点甜意,揉进骨血里,刻进灵魂深处。 等待的时间漫长得像被拉长的丝线,黎悠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你和江烁关系怎么样?” 她偶然听江烁提起过厉云野,说他是生物系的学霸,经常被女生表白,却一直不谈恋爱,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试探。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江烁和林念,到底有多熟? 多可笑,她作为江烁的女朋友,想知道他和其他女生的关系,还要通过另一个无关的人来旁敲侧击。心底那股莫名的自尊心和羞耻感,像细密的针,轻轻扎着她。 厉云野正在记录数据的笔尖一顿,墨水滴在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一般。” 两个字,简洁得像冰,不带任何情绪。 “哦。”黎悠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包装纸,心里的疑问像潮水般涨起,又被她强行压下。 整个实验室只剩下仪器运行的细微声响,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沉默像浓雾般弥漫开来,带着几分尴尬,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黎悠点开手机,屏幕上是母亲的旧照片,照片里的母亲笑着,手里拿着一瓶刚调好的香水,气息仿佛穿透了屏幕,萦绕在她鼻尖。 四十分钟后,黎悠提着提纯好的玫瑰花精油走出实验室,回头望了眼302室的门。 阳光斜斜照在门牌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她想起厉云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还有他身上让人心安的雪松香,总觉得这个人有点怪怪的,好像和母亲笔记里的那句“时光的锚”,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像蒙着一层薄雾的谜题,引人探寻。 而实验室里,厉云野将容器内剩下的玫瑰精油小心翼翼地倒入一个小小的玻璃瓶,贴身放进胸口的口袋里。 他望着窗外黎悠渐渐远去的背影,耳尖悄悄泛出一层浅灰的绒毛,又迅速隐去,快得像错觉。 十二年前雾林里的玫瑰甜香,十二年后实验室里的皂角清冽,在这一刻重叠交织,织成一张跨越时光的网,将他牢牢困住,也将他轻轻救赎。 江烁的日料订位终究还是用上了。 他锲而不舍的邀约,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一次又一次地向黎悠发出邀请,终究还是在她心里掀起了一点波澜。 黎悠看着他那近乎恳求的眼神,想起两人过往的种种,相处时的甜蜜,那些小心翼翼的呵护,那些温柔缱绻的瞬间,心底那点残存的柔软,让她点了点头。 因上次图书馆而生的芥蒂,被一种“或许真是自己太敏感了”的想法,暂时压了下去。 餐厅环境清雅,私密性很好,落地窗外是城市的霓虹,流光溢彩,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江烁显然是花了心思的,点的都是黎悠以前喜欢的菜式,从精致的前菜到鲜美的刺身,一道道摆上来,色泽诱人。 他努力寻找着话题,从社团趣事讲到未来规划,试图重现往日的轻松愉快,语气里带着刻意的讨好,像怕失去珍宝的孩子。 黎悠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但笑意却未达眼底,像蒙着一层薄冰的湖面,看着平静,底下却一片寒凉。 她看着对面侃侃而谈的江烁,只觉得两人之间像是隔了一层透明的墙,他的声音清晰传来,却无法在她心中激起真正的涟漪。 那些曾经让她心动的话语,此刻听来,竟有些苍白无力。 餐品一道道上来,江烁殷勤地替黎悠布菜,她却有些食不知味。 就在江烁讲到兴致高处时,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伴随着一阵轻快的铃声,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刺眼。 黎悠下意识瞥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林念,像一根针,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江烁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像被当场抓包的小偷。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手指迅速划过屏幕,挂断了电话。动作快得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狼狈,让黎悠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江烁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抬起头对黎悠重新扯出一个笑容,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却掩不住眼底的慌乱:“没事,社团的学妹,估计又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懒得理她。” “先吃饭吧。”黎悠垂下眼睫,没有追问,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她用筷子轻轻拨弄着碟子里晶莹的鱼生,没有再看他。 只是原本就有些食不知味的晚餐,此刻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涩然,像吞了一口没成熟的柿子,又苦又涩。 江烁见她没有反应,似乎松了口气,更加卖力地找话题,试图将刚才那个小插曲彻底掩盖过去。 他谈起未来的计划,说起暑假想带她去哪里旅行,描绘着看似美好的蓝图,语气里充满了憧憬。 黎悠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 江烁说得越多,越用力,她心底那份悬浮感就越强。那些关于未来的承诺,此刻听起来,轻飘飘的,如同五彩斑斓的肥皂泡,美丽却易碎,一触就破。 而那通被挂断的电话,像一个幽灵,盘旋在两人之间,挥之不去,让空气中都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接下来的用餐时间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江烁的谈笑变得僵硬,每一个笑容都像是刻意挤出来的。 黎悠的回应更加简短,大多是“嗯”“还好”“挺好的”,带着一种疏离的客气。刚才还有一丝努力维持的表面和谐,此刻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尴尬,像无形的墙,将两人越隔越远。 眼前这份精心安排的晚餐,耳边江烁试图弥补的干涩话语,以及那通被匆忙挂断的电话,都交织成一种令人疲惫的黏腻感,像夏天的梅雨,闷得人喘不过气。 “我吃饱了。”黎悠放下筷子,碗里的食物还剩下一大半,她实在没有胃口再吃下去。 “啊?这么快?再吃点吧,这个你以前很喜欢的……”江烁急忙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慌乱,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恳求。 这顿精心准备的晚餐,就在这种看似和谐、实则各怀心事的氛围中,草草结束。 江烁送黎悠回到宿舍楼下,依旧体贴地为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的温度触到她的头皮,黎悠却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他的语气温柔,带着一丝试探:“悠悠,今天开心吗?” “挺好的,餐厅风景很美。”黎悠避重就轻,回了一个浅淡的笑容,那笑容像一层薄薄的糖衣,一舔就化,底下是无尽的苦涩。 “那就好!”江烁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俯身想在她额头印下一个晚安吻。 黎悠却下意识地微微偏开了头,那个吻便落在了她的发梢,带着他身上惯有的古龙水味,此刻却让她觉得有些刺鼻。 “我上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她说完,转身走进了宿舍楼,没有回头,脚步快得像在逃离。 江烁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脸上强撑的笑容终于垮了下来。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块。 他明明已经尽力弥补了,明明已经那么小心了,为什么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比之前更远了?那种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黎悠一步一步走上楼梯,心里并无多少波澜,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像卸了千斤重担,又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厉云野傍晚时发来的那条关于雪松醇资料的图片,头像还是漆黑的夜空与月牙,简洁又安静。 她没有点开,只是看着那个头像,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安定。 然后,她熄灭了屏幕。 她对厉云野,确实没有任何超出界限的想法。此刻,她只是突然觉得,那种不打扰、不越界、只在专业上给予精准帮助的沉默,那种清冽沉稳的雪松香,远比眼前这裹着糖衣、内里却充满不确定性的热烈,更让人感到……安心。 裂痕一旦产生,即使用最甜的糖去填补,那蜿蜒的痕迹,也终究会留在那里,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时时提醒着曾经的伤害。有些东西,一旦变了质,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了。 第5章 5 在黎悠离开后,厉云野也离开了实验室。 黎悠回到寝室,卸下略带疲惫的伪装,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拿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条新的好友申请——林念。 备注信息简单直白:【黎悠学姐好,我是生物系的林念,江烁学长的学妹(●??V??●)】 那个可爱的颜文字,在此刻看来有些刺眼。黎悠的手指在“同意”和“拒绝”之间停顿了片刻。一种说不清是好奇、是警惕,还是某种想要验证自己不安预感的心态,最终让她点击了“同意”。 几乎是立刻,对话界面显示“你们已经成为好友,现在开始聊天吧”。林念没有发来任何消息,仿佛添加好友只是一个仪式。 黎悠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点开了林念的朋友圈。 背景图是一张对镜自拍,女孩穿着可爱的睡衣,笑容甜美,背景看起来是宿舍,整个人看起来人畜无害。 然后黎悠慢慢向下滑动。 大量的自拍,社团活动,美食打卡,符合一个活泼开朗新生的日常。但很快,一些细节开始刺入黎悠的眼帘: 时间是一个月前:一张乱成一团的耳机线,一张江烁笑着帮林念整理耳机线。 配文:「谢谢学长帮忙[爱心]」 一周前:一张社团聚餐合照,林念站在江烁旁边,比着可爱的剪刀手,身体微微倾向他。 配文:「感谢超级靠谱的江烁学长照顾我们这些小萌新![爱心]」 下面的评论里,有共同好友起哄:「学妹真可爱,江烁好福气啊!」江烁回复了一个咧嘴笑的表情。 黎悠的心微微一沉,这种公开的亲近和评论区暧昧的起哄,江烁从未对她提起。 还有三天前:一张模糊的、显然是从后面偷拍的男生背影,在图书馆的书架间穿行。 配文:「认真的人果然最有魅力~」那个背影,黎悠认得,是江烁常穿的那件外套。 黎悠的手指收紧,偷拍,并配上这种带有仰慕意味的文字。 最近一条是昨天:一张照片,拍的是一杯奶茶,放在一张摊开的生物习题册上,习题册的一角,压着一支眼熟的限量版钢笔——那是江烁生日时,黎悠送的。 这只限量版钢笔很难买到,并且价格昂贵,但在一次全国化学竞赛里成为了奖品,见江烁非常喜欢,黎悠为了赢得这只钢笔去参加化学竞赛,熬了好几个夜才获奖。 黎悠感到一阵闷痛,他把她送的珍贵礼物,随意放在另一个女生的习题册旁。而昨天,江烁对她说,他在宿舍赶报告。 这些动态,单看或许都能用“学长学妹的正常交往”来解释,但串联起来,却勾勒出一幅清晰的图景:一个热情、崇拜、且正在步步紧逼的学妹,和一个来者不拒、甚至有些享受这种崇拜的学长。 因着这些想法,黎悠皱了皱眉,毕竟她没有看到任何露骨的、实锤的聊天记录或亲密合照,或许是她多想了也不一定呢,这样恶意地去揣测一个女孩子,太不礼貌了。 但正是这种弥漫在细节里的暧昧和共享的、将她排除在外的瞬间,像细密的针,扎得她心脏一阵阵抽痛。 她退出朋友圈,界面停留在与林念空白的对话框上。 就在这时,对话框顶部突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钟后,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学姐,今天不好意思呀!我是不是打扰你和江烁学长约会了?[委屈.jpg]我只是有个社团的问题特别急,找不到别人问,才给学长打电话的,学长他后来都没理我……学姐你别误会哦![可爱.jpg]】 黎悠看着这条消息,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冷却。 她全知道。 她知道他们今晚在约会。她知道江烁挂了她电话。她甚至知道……自己可能会“误会”。 这条看似道歉、实则炫耀和试探的信息,像一把淬了毒的软刀,精准地撕开了黎悠试图维持的平静假象。 黎悠没有回复。 她缓缓放下手机,走到窗边,夜晚的凉风也吹不散心头的滞闷。她想起晚餐时江烁信誓旦旦的样子,想起他毫不犹豫挂断电话的动作,再对比林念朋友圈里那些刺眼的画面和这条意味不明的消息…… *** 江烁踢开宿舍门时,月光正斜斜切过书桌,把厉云野常坐的那把椅子映得空荡荡的。他随手将沾着夜风的外套甩在椅背上,目光扫过对面铺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只漫不经心地“啧”了一声——这人总爱搞突然消失,倒也见怪不怪。 他摸出手机瘫倒在床上,指尖划过屏幕时,无意间瞥见桌角厉云野没来得及收的标本册,封面上还夹着半片干枯的雪松叶。窗外的月光忽然亮得晃眼,江烁盯着那片叶子愣了两秒,又很快被游戏弹窗勾走注意力,完全没察觉风里裹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人间烟火的兽类气息,正随着月光漫进宿舍,又迅速消散在他随手关上的窗缝里。 六月的月光从落地窗斜切进来,落在厉云野公寓的地毯上时,他指骨间的兽毛已长得浓密,头上的兽耳也长了出来。 客厅茶几上,那个有点旧的灰色小狼挂件正被月光镀上一层浅银。 骨骼错位的闷痛涌上来时,厉云野几乎是本能地扑向沙发,前爪小心翼翼地勾住那个小狼挂件。狼耳抖了抖,鼻尖凑近挂件,一股极淡的、混着旧洗衣液与玫瑰鲜花饼的气息漫进鼻腔——那是黎悠高中时常用的味道,哪怕过了这么久,还浅浅沾在挂件的绒毛里。 兽性在血液里翻涌,他却把挂件拢在爪心,蜷缩进沙发角落。尖锐的獠牙抵着下唇,明明喉咙里的嘶吼快要破腔而出,可只要鼻尖碰到挂件上那点微弱的气息,动作就会下意识放轻——就像高中时,他在黎悠桌角捡到这支断墨的钢笔时,连擦拭笔身都怕蹭掉上面她的指纹。 圆月升到中天时,厉云野的狼尾轻轻扫过地毯,爪心的挂件被护得严严实实。 窗外的蝉鸣聒噪,体内的野性叫嚣着要冲破束缚,他把脸埋在一个本子上,那是曾经黎悠丢弃的数学草稿本,呼吸间满是那点属于黎悠的和纸张笔墨的古旧气息。 那是比月光更暖的存在,让他在兽性肆虐的夜里,还能守住一点人类的温度——一点只有他知道,藏在旧物里的、不敢说出口的在意。 狼爪将小狼挂件按在沙发上时,厉云野的呼吸已变得粗重。挂件绒毛里残存的旧气息,混着窗外飘进来的玫瑰花香,窗台上种满了各个品种的玫瑰花,在他鼻腔里织成一张软网——明明体内的兽性还在撕扯着理智,可只要鼻尖蹭到挂件上那处被黎悠缝补过的线头,喉咙里的低吼就会不自觉放轻。 他忽然想起高中教室后的垃圾桶旁,自己攥着这个挂件躲在阴影里的模样。那时江烁皱着眉把它丢进去,说“线都松了,不好看了”,声音里带着点满不在乎和嫌弃。 厉云野等江烁走后才敢跑过去捡,指尖碰着毛茸茸的狼耳时,心脏跳得比上体育课跑八百米还快,连带着挂件上沾着的一点灰尘碎屑,都被他小心地捻下来,小心翼翼藏进了口袋。 此刻爪心的挂件被越攥越紧,厉云野琥珀色的瞳孔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他忽然起身,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一个柜子前,打开柜子,里面都是黎悠东西,大多是些笔,本子和书,还有一个沾着干涸血迹绣着小草莓的白色手帕,一看就年代久远,他用爪子把那个泛黄的手帕缠在手腕上。 里面还有一条藏蓝色的粗线围巾,线条针脚有些错乱,一看就知道主人不太熟练,而围巾下面歪歪扭扭绣着两个字“江烁”。 他把围巾贴着鼻尖轻嗅,布料上早没了江烁身上的味道,只剩他多年来晾晒时阳光和独属于黎悠的清香。 指尖划过那处歪扭的名字,记忆中的画面图案清晰,将宿舍里,江烁把围巾扔在垃圾桶旁,皱眉说“针脚太丑了,戴出去丢人。” 而他乘趁着没人时偷偷捡回来,他捡的不是一条被嫌弃的围巾,是黎悠坐在台灯下,一针一线亲手缝制出来的。 钢笔笔帽上还留着黎悠当年贴的星星贴纸,边角已经卷了边,却被他护得没有一点划痕。他把这些东西放在箱子里,抱在怀里,蜷缩成一团,仿佛只要守住这些旧物,就能把那些没说出口的心事,连同黎悠的气息,一起护在兽性够不到的地方。 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圆月的光慢慢淡下去。厉云野的呼吸渐渐平稳,狼爪始终没松开那个箱子,连梦里都似乎飘着高中时教室窗外的梧桐香,混着玫瑰花饼的甜——那是他哪怕被兽性吞噬,也不愿弄丢的、关于黎悠的全部碎片。 晨光还没漫进窗帘,公寓门就被叩得急促。厉云野刚从狼人形态褪去,指尖还沾着小狼挂件的绒毛,开门时,同族男人身上冷冽的兽息便撞进鼻腔——那是属于狼族的、带着压迫感的气息。 “还有半年你就要成年了,却还没找伴侣,每次月圆都要硬扛,你当自己是铁做的?”男人盯着他颈间未消的兽毛痕迹,语气里满是不耐,“族里给你选了三个契合度高的,今天就跟我回去见……” 话没说完,厉云野已侧身挡住门,指尖还攥着那支断墨钢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喉间滚过一丝未散的狼性低哑,却没像往常一样隐忍:“我不回。”晨光从他身后漏进来,落在钢笔上卷边的星星贴纸上,“我的事,不用族里管。” 男人显然没料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伸手就要去拉他的胳膊:“你以为扛得下去?再这么耗着,下次月圆……” “滚。”厉云野的声音突然冷下来,眼底闪过一丝属于狼的凶光。他下意识把身后的小狼挂件往衣兜里藏了藏,仿佛怕对方看见这属于人类世界的旧物,他们不懂,他宁愿每次月圆硬扛着兽性撕扯,也不想用所谓的“契合度”,换掉怀里这点沾着黎悠气息的、笨拙的念想。 男人被他眼底的狠劲逼得顿了顿,最终啐了一声,转身走了。 门关上的瞬间,厉云野才松了口气,指尖重新抚上钢笔上的星星贴纸。晨光里,他掌心的温度慢慢暖了那点冰凉的塑料,就像每次月圆夜里,这些旧物暖着他快要被兽性吞噬的理智。 厉云野指尖反复摸索着围巾上面错乱的针脚,后天的狼性低压渐渐褪去,这些别人眼中无用的旧物是他对抗整个族群“契合度”规则的全部底气。 第6章 6 黎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到天亮的,或许根本就没真正睡着过。 眼皮沉得像灌了铅,脑袋却清醒得可怕,江烁慌乱挂断电话的模样、林念朋友圈里刺眼的合照,还有那条裹着蜜糖的挑衅信息,在脑海里反复盘旋,碾得她神经发疼。 第二天清晨,她顶着淡淡的黑眼圈,眼下泛着青灰,像只失魂的游魂般飘向教学楼,却在必经的林荫道上,被一个带着风的身影猛地从后面抱住。 “黎小悠!发消息不回,电话不接,你想急死我啊!” 熟悉的声音裹着满满的担忧,还掺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嗔怪,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怀里。 黎悠浑身一僵,回头便撞进夏雨彤那双明亮却带着锐利审视的大眼睛。 夏雨彤是她的高中同桌,如今在隔壁艺术系学播音,性子风风火火,审美在线,吐槽功力更是顶尖,向来是她的情绪出口和避风港。 “什么时候回来的?”黎悠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丝藏不住的疲惫。 播音专业上周去了S市调研,夏雨彤松开她,伸手戳了戳她苍白的脸颊:“昨天半夜到的,看你朋友圈没更新,怕吵到你就没找。” 她上下打量着黎悠,眉头越皱越紧,“你这模样,魂儿都快飞了,江烁那个王八蛋又干什么好事了?” 不等黎悠回应,夏雨彤二话不说,拉着她就拐进了路边一家安静的咖啡厅。 角落的卡座被柔软的窗帘半掩着,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点好的两杯热可可很快端上来,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玻璃,也暖了黎悠冰凉的指尖。 “说吧,从头细说,别漏一个字。”夏雨彤双手抱胸,下巴微抬,一副“随时准备开骂”的架势,眼底的心疼却藏不住。 黎悠吸了吸鼻子,鼻尖泛酸,将昨晚看到林念朋友圈里的合照,江烁笑着帮对方整理耳机线,配文“谢谢学长帮忙”,还有后来收到的那条“学姐你别误会,我和学长只是普通朋友,下次有机会请你喝奶茶呀”的茶言茶语信息,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夏雨彤。 “我呸!”夏雨彤当场拍了下桌子,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怒气,“我就知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江烁那种对谁都和颜悦色、处处散发‘好人卡’的中央空调迟早出事!那个林念,听你描述就是个高级绿茶,段位高得很!还‘学姐你别误会’?她那话里的挑衅都快溢出来了,分明就是在炫耀,在试探你的底线!” 她劈里啪啦一顿输出,用词精准又解气,把黎悠心里那些模糊的难受、委屈和不确定的怀疑,都用最直白、最痛快的方式说了出来。 黎悠趴在桌上,听着好友为自己打抱不平,心里堵着的那口气,终于顺畅了些。 “还有江烁!”夏雨彤越说越气,拿起勺子戳着杯里的棉花糖,“他把你攒了好久工资送的限量款钢笔随便给别的女生用?还跟学妹合照笑得那么灿烂?他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一点边界感都没有!悠悠,这根本不是误会,这就是**裸的精神出轨前兆!他就是吃定了你心软,吃定了你念旧!” 黎悠指尖攥着温热的杯壁,低声辩解:“可是……或许真的是我们多想了呢?而且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从高中到现在……” “感情?”夏雨彤翻了个优雅又不屑的白眼,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软了些却依旧坚定,“感情是双向奔赴,是互相尊重和自律!他江烁现在就是把你的真心放在地上踩!悠悠,你善良、漂亮、聪明又细心,你值得被人捧在手心里,而不是在这种渣男身上浪费青春!” 夏雨彤太了解黎悠了。她们从初二年级就认识,那年她转学到黎悠的班级,是黎悠拉着她的手,帮她介绍同学,带她融入新环境,两人一路互相扶持,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她看着黎悠和江烁走到一起,也知道高三那年黎悠家里出事后,是江烁在学校陪着她、安慰她,这份情谊让黎悠格外珍视。可正因为如此,她才更见不得黎悠受委屈。 看着黎悠依旧萎靡的神色,夏雨彤知道光骂没用。她拉起黎悠,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姐带你去个好地方,治愈一下!保证让你把那些破事都抛到脑后!” 她所谓的“好地方”,是学校后门一家超大的精品毛绒玩具店。 一推开门,暖融融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扑面而来,各种尺寸、各种造型的毛绒玩具堆满了货架,从半人高的熊玩偶到小巧玲珑的钥匙扣,琳琅满目,仿佛踏入了柔软的云端。 黎悠是资深毛绒控,看到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像蒙尘的星星被拭去了灰翳。 夏雨彤熟门熟路地塞给她一个半人高的轻松熊,软乎乎的绒毛蹭着脸颊,舒服得让人想叹气:“抱着!给你充充电!”然后又拿起一个咧嘴傻笑的哈士奇挂件在她面前晃,“看看这傻样,像不像江烁那个没脑子的?骂它两句,解解气!” 黎悠被她逗得“噗嗤”笑出了声,眼角的湿意终于消散了些。 她抱着轻松熊,把脸埋进它柔软的身体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满是干净的绒毛香气,郁结的心情在毛茸茸的包围和好友的插科打诨中,真的消散了不少。 两人在毛绒玩具的海洋里逛了许久,黎悠手里渐渐多了几个小挂件,最后停在一个狼造型的钥匙扣前,小小的狼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既可爱又带着点小小的霸气,像极了她帆布包上挂着的那个大灰狼玩偶。 结账时,夏雨彤看着她手里的小狼钥匙扣,笑着说:“感觉你对狼情有独钟啊,买过那么多毛绒玩偶,狼的款式总是最多。” 黎悠扬了扬手里的钥匙扣,眼底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你看,多可爱,还带着点霸气,多好。” 夏雨彤眨了眨眼,突然说:“你把林念的联系方式推我,我去找她谈谈。” 黎悠一愣,下意识地摇头:“谈什么?” “当然是警告她,离江烁远一点儿,别以为我们悠悠好欺负!”夏雨彤撸了撸袖子,一副随时要上阵的模样。 黎悠笑了笑,心里暖暖的,感激地说:“还是算了吧。这是江烁自己的事情,如果他真的有分寸,就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我会和他好好说清楚,该分手就分手。”她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夏雨彤见她心里有数,也就没再多说,只是握住她的手:“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别自己憋着,姐姐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帮你出气!” 阳光透过橱窗,洒在怀里柔软的轻松熊和手中略带锋芒的小狼钥匙扣上,暖融融的。 黎悠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里不再是憋闷的委屈,而是多了几分释然。 朋友就是那个能帮你骂醒执迷不悟的过去,又能陪着你、推你勇敢看向未来的人。 学期的尾声在不知不觉中逼近,期末考试周像一片沉甸甸的乌云,笼罩在校园上空,也暂时冲散了黎悠心中那些纷乱繁杂的情感纠葛。 她将自己深深地埋进了书本和笔记里,那瓶尚未完成的“晴空”香水被她放在了书桌角落,像她现在的感情一样,遇到了难以逾越的瓶颈,找不到逻辑和解决办法。 现下最重要的,是先准备考试。图书馆成了她待得最久的地方,从清晨开馆到夜晚闭馆,她几乎是泡在里面,仿佛只有通过这种极致的专注,才能让大脑没有空隙去回想江烁令人失望的言行,去琢磨林念那条意味不明的信息。 江烁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收敛了许多。发来的消息多是“复习加油”“记得吃饭”“别太累了”这类干巴巴的关心,没有了以往的亲昵,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他偶尔也会来图书馆,试图坐在黎悠旁边,但黎悠周身那层“生人勿近”的专注气场,以及她明显不愿多谈的冷淡态度,他递过来的奶茶被她婉拒,他试图搭话时她只是简单应和,让他几次都讪讪地找借口去了别的区域。 林念的朋友圈依旧活跃,分享着校园生活的点滴,偶尔还会出现江烁的身影,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亲密。但黎悠已经设置了“不看她”,选择了眼不见为净。 这天下午,黎悠正在图书馆的角落里与一本厚厚的《有机化学》搏斗。 复杂的反应机理像一团乱麻,箭头画了又改,改了又画,依旧理不清头绪,让她眉头紧锁,烦躁不已。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文字,下意识地抬眼望向窗外,试图缓解一下视觉疲劳,却意外地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厉云野坐在斜对面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周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 他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侧脸线条冷峻而安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似乎总是独来独往,像一座游离于喧嚣之外的孤岛,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却又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黎悠想起之前在实验室,他帮她调试萃取仪时专注的模样,想起他推过来的那本关于香料的书,还有那支短暂借用过、带着清冽松针香的笔。那些短暂的、沉默的交集,在此刻被题海折磨得焦头烂额的她看来,竟有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秩序感。 她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莫名的联想,重新埋首于课本。可不知怎的,原本混乱的思绪却因为刚才那一眼,平静了些许。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挡住了桌上的光线。黎悠以为是江烁,心里涌起一丝不耐,皱着眉抬头,却对上了厉云野平静无波的眼睛。 他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轻轻放在她摊开的笔记本旁边。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透着丝丝凉意,是杯冰美式。 “提神。”他的声音依旧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或表情,仿佛这只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举动,就像之前帮她调试仪器、分享资料一样。 黎悠愣住了,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谢谢,不用了,我不渴……” “店里活动,买一送一。”他打断她的拒绝,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目光扫过她面前那本画满混乱箭头的《有机化学》,停留了短短一瞬,像是看穿了她的困境,“第七章的机理,重点看亲核加成,结合例题更容易理解。” 说完,他甚至没有等她再次道谢,便拿着自己那杯咖啡,转身回到了他自己的座位,背影挺拔而沉默,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随手的、无关紧要的任务。 黎悠看着那杯冰咖啡,凉意透过杯壁传到指尖,却奇异地让她有些烦躁的心冷静了下来。 她拿起来喝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咖啡豆特有的焦香,瞬间驱散了几分倦意,带来清晰的清醒感。 她依言翻到第七章,按照他说的方法,重新审视那些反应机理,原本缠绕在一起的乱麻,似乎真的摸到了一点门道。 整个下午,两人再没有任何交流。他们各自占据着图书馆的一角,沉浸在属于自己的知识世界里。但黎悠能感觉到,那种清冽的雪松气息,似乎因为那杯咖啡的存在,而变得更加具体、更加清晰,萦绕在鼻尖,让她莫名觉得安心。 偶尔从题海中抬头,她会下意识地看向斜对面的方向,能看到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背脊挺直,安静得像一幅剪影。那种极致的专注和稳定,无形中也影响了她,让她更容易沉下心来,摒弃杂念。 闭馆的铃声响起时,黎悠收拾好东西,起身时动作轻缓,生怕打扰到别人。经过厉云野的桌旁,他刚好也站起身,手里拿着书和空咖啡杯。 “谢谢你的咖啡,还有……指点。”黎悠停下脚步,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感激。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被夜晚的凉意衬得愈发低沉。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夜晚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散了白天的沉闷和燥热。 “第七章……我确实看懂了些,比之前顺畅多了。”黎悠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像是在解释那杯咖啡没有白费,也像是在找一个继续对话的理由。 厉云野侧头看了她一眼,夜色中他的眼睛格外亮,像盛着星光,那惯常的冷硬似乎柔和了微不可查的一丝。“不难。” 他说,简单的两个字,却带着一种笃定的力量,莫名地安抚了黎悠因考试而生的焦虑。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靠近,时而分开。黎悠忽然觉得,这个复习周,或许不会那么难熬。 至少,在兵荒马乱的备考战场上,还有一个人,用他沉默而独特的方式,提供着一种不令人负担的陪伴,像一剂温和的镇静剂,让她在混乱中找到了一丝秩序感。 她不知道这算什么。是同学之间的互助?室友对象的关照? 她想不出答案,也不愿深究。现在,她的世界里,只需要装下“考试”这一件事就好。其他的,都等到考完试再说吧。 夜色深沉,星光点点,期末考试的紧张气息弥漫在校园的每个角落,却因为这无声的陪伴,多了一丝别样的温暖。 第7章 第 7 章 黎悠在图书馆奋战到闭馆,回到宿舍后依旧在台灯下啃着厚厚的有机化学笔记,试图用繁复的分子式填满脑海,暂时忘却那些扰人的情感纠葛。 与此同时,男生宿舍里,厉云野刚结束一轮复习,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枕边那个毛绒小狼挂件。月圆期虽过,但残留的感官敏锐度依旧远超常人。 宿舍门被推开,一股浓烈的、甜腻中带着点廉价感的花果香调香水味先于人涌了进来,瞬间冲散了房间里原本清冽干净的气息。厉云野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这种香气,绝非黎悠身上那缕能安抚他灵魂的、清冷又温柔的味道。 江烁带着一身还未散尽的烟火气和那令人不悦的香水味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些许疲惫,却又隐隐有种莫名的亢奋。他瞥了一眼似乎已经睡着的厉云野,放轻了动作洗漱。 等到宿舍熄了灯,陷入一片黑暗与寂静时,江烁在床上翻来覆去,似乎难以入眠。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压低声音,朝着厉云野床铺的方向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试探性的、男人间讨论女生时特有的暧昧: “厉云野,睡了没?” 厉云野没有回应,呼吸平稳绵长。 江烁似乎也不在意他是否真的睡着,更像是想找一个倾诉的树洞,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有些飘忽: “哎……你说,黎悠和林念……她俩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对吧?”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悠悠吧,安静,懂事,成绩好,跟她在一起挺舒服的,就是有时候……太闷了,好像永远都隔着一层什么,猜不透她在想什么。而且她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老是冷冰冰的……” 然后,他的语调不自觉地扬起了几分:“林念那丫头就不一样了,活泼,有趣,会来事儿,跟她在一起特别轻松,什么话都能说,还会撒娇……哄得人挺开心的。” 他在黑暗里咂咂嘴,像是在回味,最终抛出了那个核心问题,带着点不成熟的炫耀和真实的困惑: “云野,你说……到底是黎悠这样的好,还是林念那样的更好?” 黑暗中,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就在江烁以为厉云野真的睡着了,准备放弃等待答案时,下铺传来一个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刚被吵醒的慵懒沙哑的声音,清晰地敲碎了寂静: “黎悠不会用这么劣质的香水。” 在厉云野心里黎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将黎悠与任何人作比较,都是对黎悠的侮辱。 江烁被他这突如其来、且完全偏离重点的回答弄得一愣,下意识反驳:“……什么香水?我跟你说人呢!” 厉云野翻了个身,面对墙壁,只留给江烁一个冷漠的后脑勺,语气依旧平淡,却像冰冷的锥子: “你身上现在的味道,很刺鼻。” 他顿了顿,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补上了最后一刀: “黎悠调香,哪怕失败了,底子也是干净的。” 说完,他便不再开口,无论江烁再说什么,都只回应以均匀的呼吸声。 江烁僵在床上,黑暗中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下意识抬起手臂闻了闻,那甜腻的香水味即使经过洗漱此刻也变得无比清晰刺鼻,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刚才那番比较。厉云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又好像用最残忍的方式,给出了答案。 他心里的那点旖旎和纠结,瞬间被一种难堪和狼狈所取代。厉云野的话像一面冰冷的镜子,照出了他行为的低级和情感上的浅薄。 黎悠是干净底子的调香师,而他,却沾染了一身劣质刺鼻的香气,还在比较谁更好。 高下立判,自取其辱。 江烁恼羞成怒地警告道:“黎悠是我的女朋友,你少关注她。” 厉云野闭着眼,感受着江烁那边传来的焦躁翻身的动静,指尖轻轻捏了捏忱头边的小狼挂件,压下心头的不甘。 狼的嗅觉,从不会出错。而有些比较,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暑假伊始,校园彻底沉寂下来。厉云野没有立刻离开城市,他还有一些其他事情要处理,也需要应对陈教授“适时”的关怀。 刚考完试,他就收到了陈教授的信息,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云野,假期有什么安排?若不急着回去,我这里有些关于北美灰狼季节性迁徙与信息素变化的资料,想着你可能感兴趣,可以来办公室拿。】 厉云野看着屏幕,眼神微冷。陈教授总是这样,用他无法完全拒绝的学术理由来接近他,关切的口吻下,是精准投喂的、与他狼人本性相关的诱饵。 他知道,这又是一次“体检”般的会面。 他冷淡回复: 【谢谢教授,我下午过来。】 下午,陈教授的办公室冷气开得很足,书籍和标本环绕,充满了学术的严谨气息。 陈教授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将一叠复印好的资料推到他面前,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他的手腕和脖颈。 “云野啊,最近感觉怎么样?我看你期末这段时间气色似乎不太好,年轻人拼学业是好事,但也要注意身体,尤其是……像你这样的特殊体质,平衡很重要。”陈教授语气充满关切,递给他一杯温水。 厉云野接过水杯,没有喝,只是放在一旁。 “劳您挂心,我很好。”他的回答滴水不漏。 陈教授笑了笑,不再追问,转而和他讨论起资料上的内容,话语间偶尔会穿插几句对他父亲——“那位杰出的老朋友”的怀念,以及对他“独特天赋”的赞叹。 厉云野全程保持着礼貌的疏离,应对得体,但精神始终处于一种隐秘的戒备状态。他能感觉到,陈教授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像扫描仪一样,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离开办公室时,陈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云野,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特殊的变化,都可以来找我。我和你父亲是至交,有责任替他看顾你。” “我会的,教授。”厉云野微微颔首,转身离开。关上门的那一刻,他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褪尽了。 他清楚地知道,陈教授的“看顾”,更像是一种对稀有标本的监护。 厉云野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后,陈景明教授脸上温和的笑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研究般的专注与审视。 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缓步走到窗边,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楼下的林荫道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鼻梁上的金属镜框,眼神深邃得像藏着未被揭开的图谱。 回到办公桌前,他没有去整理那叠被推到一旁的北美灰狼资料,而是从抽屉最深处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皮质笔记本。 本子边缘已经被摩挲得有些磨损,显然被频繁翻阅。他翻开最新的一页,拿起钢笔,笔尖悬在纸上片刻,随即流畅地落下字迹: “7月1日,与厉云野会面。状态:表面平静,戒备心极强。对‘特殊体质’‘父亲’等关键词反应克制,无明显情绪波动。生理观察:手腕旧伤(满月夜遗留)痕迹淡化,脖颈皮肤光洁,无近期异常标记。推测:近期能量稳定,未出现失控迹象。”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方才的细节,笔尖在“失控迹象”四个字下轻轻划了一道横线,补充道:“对‘信息素变化’资料表现出专业兴趣,未显露本能性关注——进步,或伪装更深?” 合上笔记本,他没有将其放回抽屉,而是起身走到办公室内侧的一个嵌在墙里的保险柜前。 输入一串冗长的密码后,保险柜门“咔哒”一声弹开,里面并非贵重物品,而是整齐码放着十几个同样的黑色笔记本,最上方的一本封皮上,用烫金字体印着一个名字——厉明诚,那是厉云野父亲的名字。 他将刚写好的笔记本放在厉明诚那本的旁边,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占有欲。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座椅上,端起厉云野未曾碰过的那杯温水,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 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镜片后的眼睛里,是混合着惋惜、期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 “云野,”他低声呢喃,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又像是在对那些笔记本倾诉,“你父亲走得太早,他没来得及看到你真正的价值……但没关系,我会帮你,也会替他,记录下一切。” 他抬手按了按办公桌下的一个隐蔽按钮,桌角的一个小型记录仪指示灯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那段关于北美灰狼的讨论,以及他对厉云野的每一句试探,都已被完整收录。 他需要这些,需要这些细微的碎片,来拼凑出那个隐藏在“厉云野”这个名字下,属于狼族的、最真实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