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无验返魂香》 第3章 血色鸾帐 三日后,北越王城张灯结彩,红绸铺满了从八方如意馆至中极殿的每一寸御道。百姓挤在街道两侧,翘首以盼。喧闹之下,却有一股无形的暗流在涌动,压抑得让人心慌。 中极殿内,婚礼依古礼进行。北越王纪昭端坐主位,面容带着几分勉强的笑意,眼神却不时瞥向站在武将行列最前方的纪星河。她今日未着戎装,换上了一套更为庄重的玄色深衣,金线绣着的永生花暗纹在殿内烛火下隐隐流动,周身的气场却比戎装时更冷,仿佛一柄入了鞘的凶刃。 周麟君身着大周皇帝婚服,玄衣纁裳,十二章纹华贵无比。他面容平静,唇角带着合宜的浅笑,一步步完成繁琐的仪式。静仪公主纪星流凤冠霞帔,由女官搀扶着,身姿窈窕,却每一步都走得如同踩在刀刃上。 秦子钰作为御前侍卫,紧跟在周麟君身后不远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指腹始终暗暗抵着剑格。 他总觉得那北越太女纪星河平静得过分,那双凤眸偶尔扫过周皇时,没有丝毫嫁妹的喜悦,反而像猎手在评估即将到手的猎物。 “礼成——送入洞房!” 司礼官高亢的声音响彻大殿。鼓乐声再次大作,试图将这份强撑的喜庆推向**。 周麟君依照礼节,执起纪星流手中红绸的一端,准备引她去往临时布置在宫内的婚殿栖凰阁。就在他转身,背对大部分北越臣工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直静立不动的纪星河,忽然动了! 她没有冲向周麟君,而是身形如鬼魅般掠至大殿一侧,“锵啷”一声拔出了殿前羽林军统领腰间的佩刀!动作快得只余一道玄色残影与刺目的刀光。 “护驾!”秦子钰头皮发麻,厉声高呼,瞬间拔出佩剑挡在周麟君身前。随行的周人侍卫也立刻收缩,结成防御阵型。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宾客惊慌失措,杯盘落地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纪星河的目标依然不是周麟君。她手持那柄制式长刀,刀尖遥指端坐于上的北越王纪昭,声音冰寒刺骨,响彻整个大殿: “父王!您老了,糊涂了!竟真以为周皇陛下许诺了苍脉州,便可送上我北越的公主,换来与大周永世安宁吗?!” 她手腕一抖,刀光闪过,身旁一名试图上前劝阻的宗亲袖袍被齐肩削断,那人惊叫一声,瘫软在地。 纪昭怒道:“放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周麟君!”纪星河猛地转头,目光如利箭般射向被护卫团团围住的周皇,“你狼子野心,假借和亲之名,行分化瓦解之实!你那三千车粮草,此刻恐怕已不是聘礼,而是资助平林国主,用来......清君侧、夺王权的军饷了吧?!”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连北越王纪昭都猛地站起身,脸上血色尽褪:“星河!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问问你身边那些收了周皇好处的重臣,或者,问问此刻正在攻打宫门的平林国主部下!” 纪星河声音更高,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鸿烈关八百里加急!平林国主麾下私军,已打着‘诛奸佞、清君侧’的旗号,接管了粮队,正朝王城疾驰而来!而这‘奸佞’,指的便是我这等不肯屈膝大周的主战派!” 她目光扫过满殿文武,尤其是在那些主和派大臣脸上停留片刻,冷笑连连:“你们以为投靠大周,出卖公主,就能保住荣华富贵?周麟君许了你们什么?高官厚禄?待北越江山倾覆,尔等不过是新朝门前摇尾乞怜之犬!” 殿内彻底乱了!纪星河的指控太过惊人,直接将北越王室的内斗与周麟君的阴谋**裸地撕开。一些大臣面露惊恐,一些则眼神闪烁,暗自盘算。 周麟君瞳孔微缩。他算计了叛王周琰和纪星河一局,平林国主的异动虽在他意料之外,但这混乱……正是他点燃的引线,只是火势蔓延之快,略超预估。 他正要开口,将水搅得更浑—— “姐姐!”一直沉默的新娘纪星流,忽然自己掀开了盖头,露出一张苍白、美丽却坚定的脸,“不要再说了!” 纪星河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语气依旧冷硬:“星流,你看清楚,这就是你将要托付终身的人,和他带来的‘和平’!” “我看清楚了!”纪星流向前一步,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我看清楚了姐姐的不得已,看清楚了父王的为难,也看清楚了......这殿中每个人的野心!”她猛地转向周麟君,美眸中满是绝望与决然,“周皇陛下,这和亲,本就是一桩笑话,对吗?” 周麟君看着她,沉默片刻,终是轻叹一声:“静仪公主,天下棋局,从来如此。” 就在这僵持之际,殿外忽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与兵刃相交之声!显然,纪星河口中的“兵变”,已经不再是言语,而是化作了真实的血腥! “报——” 一名浑身浴血的羽林军将领跌跌撞撞冲入大殿,嘶声道:“王上!不好了!平林国主.....平林国主他反了!叛军已攻破宫门,正朝中极殿杀来!” 真正的混乱,此刻才开始! 纪星河立于混乱中央,手持长刀,玄色深衣无风自动。她看着脸色惨白的父亲,又看向被护卫簇拥、面色沉静的周麟君,最后目光落在妹妹决绝的脸上。 她忽然朗声长笑,笑声中带着无尽的嘲讽与苍凉:“好!好一场大婚!好一个洞房花烛夜!” 笑声戛然而止。她举刀指向殿外杀声震天的方向,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军令: “赤月军!星翼军!” “平林国主勾结外敌,谋逆作乱!凡我北越将士,随我——杀!” 她没有再看周麟君一眼,仿佛他此刻已无足轻重。身影一动,已如一道血色流星,率先冲向殿外那片喊杀震天的战场! 她亲手点燃了这场叛乱的火,也要亲手将它......用鲜血浇灭。 周麟君站在原地,看着纪星河决绝而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新娘纪星流,再望向殿外愈演愈烈的战火。 他袖中的手指轻轻捻动。 纪星河的反应,比他预想的更为激烈,也......更为有效。 她不仅将叛乱的罪名牢牢扣在平林国主头上,更是在瞬间夺回了话语的主导权,将自己与王室绑在了平叛护国的道德高地。 他低头,对身边紧张万分的秦子钰轻声道: “子钰,看来这位北越王太女送给朕的新婚贺礼,比想象中......要精彩得多。” 栖凰阁的洞房,今夜注定无人能眠。而那红烛,恐怕要映照的,非是鸾凤和鸣,而是真正的......血色弥漫了。 ------------------------ 栖凰阁内,红烛高燃,映照着纪星流惨白如纸的脸。殿外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哀嚎声,如同噩梦的配乐,穿透厚重的宫墙,一声声敲击在她的心口。 她紧紧攥着婚服的袖口,指节泛白。姐姐冲出去前那决绝的眼神,父王被护卫拥趸着退往深宫时的仓皇,还有那位大周皇帝......他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那抹仿佛洞悉一切、甚至带着审视与期待的幽光,都让她不寒而栗。 这门亲事,果然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公主,请稍安,太女殿下定能平定叛乱......”身旁的女官试图安慰,声音却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纪星流缓缓摇头,泪水无声滑落。 平定叛乱? 就算平定了,北越经此一劫,国力大损,还能挡住虎视眈眈的大周吗? 而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大周皇后”,在北越叛军眼中是引狼入室的祸水,在大周皇帝眼中不过是一枚牵制姐姐的棋子,未来命运,可想而知。 她看着妆台上那支锋利的金簪,一个绝望的念头悄然滋生——或许,死亡是更好的解脱,至少能保全最后的尊严,不再成为姐姐的拖累......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金簪的瞬间—— “砰!” 栖凰阁的殿门被一股巨力撞开! 一道玄色身影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气卷入殿内,不是纪星河又是谁? 她身上的深衣已被鲜血浸染得颜色更深,几处破损,露出其下的软甲,脸颊溅上几滴血珠,煞气逼人。 她手中依旧提着那柄夺来的长刀,刀尖滴落的血珠在红毯上洇开深色痕迹。 “姐姐!”纪星流惊呼。 纪星河目光如电,迅速扫过殿内,看到妹妹无恙,眼中紧绷的弦稍稍一松,但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和那只悬在金簪上的手,眸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想死?”纪星河一步跨前,劈手夺过金簪,看也不看便甩手掷出,金簪“扑哧”一声深深钉入梁柱之中,“你的命,还没到能自己做主的时候!” “不死又能如何?”纪星流泪如雨下,“我活着,只是你们的负累!周麟君不会放过北越,叛军恨我入骨,我......” “正因如此,你才更不能死!”纪星河打断她,声音因激战而沙哑,却带着灼人的力量。 她猛地抓住妹妹的双肩,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听着,星流,叛军攻势凶猛,平林国主得了大周暗中输送的精良军备,我们撑不了太久!宫城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周麟君的护卫军还在隔岸观火,他在等,等我们两败俱伤,等他坐收渔利!”纪星河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我们必须打破这个僵局!必须给他一个......无法继续作壁上观的理由,一个必须立刻下场,与我们绑在一起的理由!” 纪星流茫然地看着姐姐:“我们......还能有什么理由?” 纪星河盯着她,眼中闪烁着疯狂但理智的光芒,一字一句道:“一个比他原本计划,更能名正言顺、代价更小地获取北越利益的理由!” 她松开纪星流,猛地开始解自己身上染血的玄色深衣。 “姐姐,你......”纪星流不明所以。 “我们换。”纪星河命令道,手下动作不停,露出里面轻便的劲装和软甲,“你穿上我的衣服,立刻从密道离开,去找白小楼。她会保护你,城外还有忠于我的赤月军旧部接应。” “换?可......” “他来北越,名义上是娶北越公主。只要‘北越公主’上了他的玉辂,进了他的皇宫,他和亲的政治目的就达到了,大周朝廷那边他就能交代过去。” 纪星河迅速脱下沾染血污的外袍,抓起那套华丽无比的凤冠霞帔,开始往自己身上套,动作快得几乎扯断丝绦。 “而一个‘对他情深义重、在叛乱中与他并肩作战、未来将执掌北越的王太女’做皇后,远比一个柔弱可欺、母国动荡的静仪公主,对他稳定北越、甚至未来图谋天下更有价值!”纪星河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她在进行一场惊世骇俗的政治算计,“他想要叛王周琰的命?可以谈!他想要北越归附?也可以谈!但前提是,坐在他身边,与他谈判的人,是我纪星河!北越的命运,该由北越未来的王来定!” 纪星流彻底震惊了,她看着姐姐动作利落地穿上那身象征着她原本命运的嫁衣,巨大的凤冠压在她染血的发髻上,红与黑,嫁衣与血污,柔美与煞气,交织成一副惊心动魄的画面。 “这......这太冒险了!周麟君怎么会同意?朝臣怎么会同意?这......这是欺君之罪!”纪星流声音发颤。 “成王败寇!历史由胜利者书写!”纪星河冷笑,将最后一根玉带扣好,那身大红嫁衣穿在她身上,不见半分柔美,反而如同另一副铠甲,“等他发现,他得到的不是一个任他拿捏的公主,而是能助他更快、更稳地消化北越的赤月军主时,他会觉得这是欺君,还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交易?” 她走到纪星流面前,双手用力按住妹妹的肩膀,目光灼灼,仿佛能点燃空气:“星流,你自由了。从此刻起,你不是静仪公主,你是北越的王女纪星流。活下去,看着姐姐如何为我们,为北越,搏一条生路出来。” 纪星流看着姐姐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看着那身刺目的红装,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而是混杂着心痛、震撼与一丝渺茫的希望。 "姐姐......"她哽咽着,终于重重点头,开始颤抖着解下自己身上的霞帔。 中极殿偏殿,周麟君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喊杀声,神色依旧平静,只是指尖在袖中轻轻敲击着节奏。秦子钰按剑而立,神情紧绷。 “陛下,叛军已攻至殿外广场,北越王室军队节节败退,纪星河虽勇,恐怕也......独木难支。”一名暗卫低声禀报。 周麟君微微颔首,正要下令让护卫军做好“适时介入”的准备,忽然偏殿门被推开。 一道红色的身影,逆着殿外混乱的火光,一步步走了进来。 是身着凤冠霞帔的“静仪公主”。 只是,这“公主”的身姿过于挺拔,步伐过于沉稳,那盖头之下隐约透出的气场,绝非纪星流所有。 周麟君眸光一凝。 秦子钰更是瞬间警惕,手按上了剑柄。 “公主殿下,此地危险,您......”秦子钰上前一步,试图阻拦。 那“公主”却径直走到周麟君面前,无视了秦子钰,然后,缓缓抬手,自己掀开了那方大红盖头。 盖头下,是纪星河那张沾着血污、却依旧明艳逼人、带着桀骜冷笑的脸。 殿内瞬间死寂。秦子钰倒吸一口凉气,几乎要拔剑出鞘。 周麟君看着眼前身着嫁衣、煞气未消的纪星河,眼中第一次真正露出了堪称震惊的神色,但随即,那震惊便化为了更深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探究与激赏。 纪星河与他对视,毫无惧色,声音清晰而冷静,穿透殿外的厮杀声: “周麟君,你的新娘来了。” 她顿了顿,红唇勾起一抹近乎挑衅的弧度。 “不过,你的理想和现实恐怕有些出入。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北越的王太女,赤月军主——我,纪星河。” “用我一个,抵你原本想要的那个‘北越公主’和整个苍脉州的算计,”她向前一步,逼近周麟君,嫁衣的广袖因她的动作带起一阵血腥的风,“周皇陛下,你说,是亏了,还是赚了?” 她伸出沾着血迹的手,指向殿外烽火连天的战场,眼神锐利如刀,声音斩钉截铁: “现在,选择吧。” “是继续在这里,等着看你的‘渔利’被叛军碾碎,然后无功而返,徒留笑柄,还是与我联手,即刻出兵,平定叛乱。事成之后,我纪星河,以北越王太女及唯一合法继承人之名,与你大周皇帝,正式定亲!” “自此,北越与大周,盟约重立,边贸互市,共御外侮!当然,这盟约怎么立,苍脉州如何处置,由你我,面对面,亲自来定!” 殿内落针可闻。只有纪星河的话语,如同惊雷,在周麟君耳边炸响。 他看着眼前这个身披嫁衣,却如同身披战甲,在尸山血海中向他提出盟约的女人,心中的棋局被彻底掀翻,然后又以一种他从未预料到的、更加恢弘与刺激的方式,重新摆开。 周麟君沉默了足足三息。他眼底风云涌动,利弊权衡在瞬间已完成无数次。 最终,他缓缓地、极慢地,露出了一个带着棋逢对手的兴奋与猎手发现珍兽般的愉悦笑容。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纪星河沾血的手,而是轻轻拂过她凤冠上垂下的一缕摇动的珠穗,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太女殿下,这份‘新婚贺礼’,独一无二,朕……笑纳了。” 他抬头,看向秦子钰,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决断: “传令!大周护卫军,全体出击,协助北越太女纪星河——平叛!” “谨遵陛下旨意!” 纪星河看着周麟君。她知道,这场豪赌,她踏出了最关键的第一步。前路依然凶险,与虎谋皮,生死难料。 但,这是她能想到的,在绝境中,为北越搏杀出的......唯一生路。 她将以身为棋,闯入这天下最危险的棋局。 而她与周麟君之间真正的较量,此刻,才刚刚开始。 第1章 嫁娶不须啼 北越云京城,重华宫。 琉璃金顶吞噬着最后一抹残阳,犹如一道熔金的伤口划破天际。光芒流淌而下,为殿前跪着的两道纤影镀上悲壮的金边。 手持黄帛的女官自朱红廊柱的阴影中徐步而出,姿态恭敬,眼神却似古井无波。她先向那袭白衣一拜:“嘉仪郡主。”随即转向那抹刺目的红,躬得更深:“静仪公主。” 黄帛尚未展开,静仪公主纪星流已深深拜伏于地,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父王年迈,姐姐不易。为免北越兵戎之祸,我愿往大周和亲……只求莫要再让姐姐为难。” “不可!”嘉仪郡主白小楼几乎同时叩首,声音清越却坚定,“主辱臣死!静仪公主乃北越明珠,岂能轻堕尘泥?臣白小楼,愿代公主前往!” 她话音未落,指尖已不自觉攥紧了袖中密信——那是白极国族人催她归国的急件。一边是宗族厚望,一边是太女知遇之恩,两难抉择几乎要将她撕裂。 女官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怜悯,沉默着将手中圣旨轻轻翻转。 那上面,空无一字。 纪星流与白小楼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然。正当她们准备接过这道无字之诏时,女官却猛地将圣旨高举过头,朝着宫殿深处轰然跪倒,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太女殿下千岁!” “咚——!” 一声沉闷如瓜熟蒂落的声响,砸在所有人的心口。 一颗双目圆睁、须发皆张的头颅,骨碌碌滚过金砖,最终停在两位贵女的裙边,溅上的血点如同绝望的红梅。 那是魏侯的头颅,大周安插在北越的暗棋,昨夜刚与周皇的探子密会过。 北越王太女纪星河款款步来。一袭红衣,不是嫁衣的明艳,而是血与火的底色。风拂动她的广袖,猎猎作响如旌旗招展。她遗传自祖母——大夏明成太女江宜渡的眉眼精致如画,却冷凝如万载寒冰。她六岁封太女,七岁掌赤月军,十岁时为护祖母灵柩,孤身闯大夏军营,煞气催动之下连斩七将,从此“妖煞太女”的名号传遍六国。 她俯身,冰凉的指尖拂过妹妹脸上未干的泪痕,声音寒冽却带着一丝只有纪星流能听出的沙哑:“魏侯通敌,我便砍下他这颗人头祭旗。那些人想用和亲这把软刀子,重复徐沐当年的路。” 指尖触及妹妹温热的皮肤,她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恍惚——那年她的一位伴读,已经被封为东宫詹事的平林国主之女,宣仪郡主徐沐被迫和亲。她躲在宫墙后,看着銮驾远去,几乎攥碎了手心的玉佩,从此便懂,唯有握权,方能护人。 她不能让自己的另一位重臣白小楼重蹈覆辙,更不能让妹妹纪星流坠入深渊。 “姐姐在,”她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纪星流,一字一句,“你的命,就永远是你自己的。” 纪星流抬起泪眼,眸中水光潋滟,不再只有恐惧,更有心疼与了然。 “只要我杀了周麟君,”纪星河直起身,将指尖未干的血迹随意抹在红衣上,那抹红愈发深沉,“你们就都不用再做牺牲品。”她喜欢红衣,不仅因血色染上不分明,更因这是祖母当年征战时的战袍颜色。 “太女三思!”白小楼急声道,眼底满是真切的忧虑,“此时杀周皇,恐授人以柄,大周铁骑压境,北越危矣!” 她族中兵力虽强,却远在边境,远水难救近火。 一根纤长却蕴含不容置疑力量的玉指点在白小楼的唇上,截断了她的话。 “嘘。”纪星河微微躬身,靠近她的肱骨之臣,唇角勾起一抹慵懒而残酷的弧度,“小楼,记住,当你做什么都会被指责时,便意味着——你什么都可以做。” 她笑起来,眼瞳深处无半分暖意:“何况,在我眼中,凡俗的皇帝与乞儿,并无不同。都只有……一条命而已。” 只是这一次,她没说,煞气催动过甚,她昨夜已咳了半宿的血。 “是时候再炼一炉返魂香压制煞气了。”纪星河不动声色地敛袖,抹去唇角一缕血渍。 她抬起头,凝视着西沉的落日。 事不宜迟,她今夜就要去会会那位大周的新皇,周麟君。 ----------------------- 大周使团入城那日,云京城一夕入深秋。风自白水河对岸吹来,带着萧瑟寒意。十二面象征大周皇权的龙旗在风中缓缓收起,如同蛰伏的巨兽收起爪牙。 年轻的皇帝周麟君端坐于玉辂之上,玄色龙袍衬得他面容如玉,沉静如水。身后仪仗扈从绵延不绝,车乘相衔,旌旗蔽日。羽葆鼓声停歇,旗阵乐队退散,左右卫将军恭敬行礼,率金吾卫严密护卫。 御前侍卫秦子钰自后驾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皇帝步下玉辂。他指尖触及皇帝微凉的手背,想起昨夜陛下又梦到冷宫旧事,半夜惊醒时,掌心里全是冷汗——那是陛下的软肋,也是他吞进肚子里永远不会再提起的过往。 北越使臣立于城门前,行礼不卑不亢:“请周皇陛下于八方如意馆下榻,我王将于明日中极殿设宴相见。” 周麟君微微颔首,玄色袍袖在风中轻动:“有劳,进城。” 八方如意馆内,秦子钰已率人里外搜查三遍,十步一岗,戒备森严。 “陛下,馆内已清查完毕,并无异样。只是……”秦子钰回到玉辂前复命,眉头微蹙,“北越王并未派遣羽林军护卫。” 旁人倒是无所谓,云京城守备森严,不可能有山里匪徒潜入行凶,只是北越最大的“匪徒”——太女纪星河的凶名,他早有耳闻。 弹劾她当街纵马、虐杀臣工的奏折在北越能堆成小山,更有传闻说她煞气入体时,连至亲都不认。 “无妨。”周麟君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袖中的指节却因潜意识的不安微微发白。冷宫三年,他连一碗馊饭都要与野狗争抢,早已学会在险境中蛰伏。“客随主便,人多眼杂,反而不美。” 他扶着内监的手站定,目光扫过秦子钰紧绷的脸,忽然道:“子钰,朕当年在冷宫,你偷偷塞给我的半块麦饼,至今记得滋味。” 秦子钰心头一凛,立刻跪倒在地:“陛下折煞臣!那是臣分内之事!” 周麟君伸手将他扶起,语气平和:“陪朕出去走走,看看这云京城的风土人情。” 秦子钰心有余悸地起身,暗中打了个手势,两队暗卫悄然跟上,隐入市井人潮。 “秦卿可知,朕为何非要娶那位北越公主不可?”周麟君忽问。 秦子钰正色道:“陛下弱冠未娶,北越公主貌美贤德,正当妙龄,实乃良配。” “若如此,朕岂非成了好色之徒?”周麟君失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陛下乃真君子也。”秦子钰见皇帝心情尚可,便顺着话头故作轻松。 周麟君眸色却倏地转深,如古井幽潭:“非也。纪星河的手伸得太长了。她暗中资助叛王周琰钱粮军械,周琰许她事成之后,割让苍脉州。”他声音低沉,指尖摩挲着袖中母亲的玉珏,“朕此番以苍脉州为聘,明为求娶,暗则派人利诱和煽动那些主和的北越朝臣,一石三鸟。其一,以北越公主为质,牵制纪星河;其二,釜底抽薪,断周琰外援;其三……”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鹰:“朕要打乱她的布局,让她尝尝措手不及的滋味。顺便看看,这位赤月军主,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狂。” 秦子钰恍然:“陛下英明!难怪北越主和派群情激昂!” “纪昭老了,膝下仅此二女,未必真舍得。”周麟君目光沉沉,“而唯一得了郡主封号的白小楼是北越最大属国白极国的少主,手握白极国兵权,是纪星河的左膀右臂。此局,她无论割舍哪边,都是断腕之痛。” 秦子钰倒吸一口凉气:“所以陛下您才……” “所以朕要给她一个‘刺杀’的机会。”周麟君已换上寻常富贵公子的衣袍,从侧门悄然走出,“朕已在派人在北越臣民踏青常去的小绣湖旁布下天罗地网。只要朕以身入局,登上画舫,她一定会牢牢把握住这次机会。” 第2章 青雀舫 青雀画舫的舫主丹娘将一小吊红绳穿着的铜钱递给墙根下盘腿坐着叫卖的小贩,一手接过油纸包好的糖炒栗子。 刚出锅的糖炒栗子热乎乎的,裹着的一层糖衣泛着金光,丹娘正准备捻起一颗圆溜溜的栗子尝一尝,不知怎的没拿稳,栗子一下子滚出老远,滚到了两双靴子边上。 她抬起头,看见一对结伴而行的少年。前者猩红大袖衫,暗纹流动,手持青绿山水折扇,腰束飞鱼带,小金冠束发,丰神如玉。后者一身北越样式的玄色交领窄袖短袄,眉眼间藏着警惕与机敏——正是乔装的周麟君与秦子钰。 “丹娘见过二位贵人。”光看这两身衣料便意识到来者不凡的丹娘慌忙低头,“贵人莅临小绣湖,可是为听淑兰园女先生的新书?” “正是听闻淑兰园大家今日开讲,特来一观。”周麟君侧目看了眼欲言又止的秦子钰,以扇轻点其额,“不急,好戏才刚刚开场。” 丹娘引二人入舫。舫内三层,灯火如昼,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大堂歌女唱着清商调,座无虚席,觥筹交错。珠帘轻响,侍女引他们至三楼雅间,奉上春醪美酒,悄然退下。 堂下琴音一转,奏起《相逢行》,歌女曼声唱着“黄金为门白玉堂”的富贵荣华。 “周公子,此地鱼龙混杂,舫外暗卫虽已就位,但仍需谨慎。”秦子钰压低声音。 周麟君执壶斟酒,金色酒液在烛光下荡漾:“稍安勿躁。你听这唱词,浮华之下,尽是虚妄。” 歌女还在唱着“莫摇碎影,好梦初长”,忽有穿堂风过,舞姬衣袂飘飘如碧水涟漪。 “听闻今日的话本,是江宜渡的旧事?”周麟君轻嗤,“却不知当她看到纪星河如愿以偿登上太女之位的那一天时,有没有思虑过,这等嗜杀的顽劣之辈宵小之徒,根本不配做储君?” 话音甫落,更声清脆。 楼下珠帘哗啦一响,一位束着男子发髻、身着古朴长衫的女先生缓步而出。左手持小鼓,右手执竹棒,“咚咚”两声开腔:“鸳鸯袖里握兵符,何必将军是丈夫。话说庆成年间……” 不需要细听,周麟君对纪星河那位名震天下的祖母江宜渡的故事已经了然于胸。那位凭借运气成为大夏崇宁公主,凭借眼光嫁去北越成为王后,又凭借实力南镇平林叛乱,西击大周四将,北取白极冰原,东战大夏雄关,并为自己夺回“明成太女”尊号的女性。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也是一段只言片语说不完的传奇,长到女先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也只说到江宜渡西出乐平关的故事。 “那一日,大夏子民奔走相告,说崇宁长公主江宜渡是天上那颗不详的火红色的星星转世。当它出现时,半边天空都被映成红色,国祚飘摇,帝命有危,天柱摧折,地陷四极,所谓‘荧荧火光,离离乱惑’,她从此被唤作‘荧惑之妖’……” “住口!少在这里大放厥词!” 一声清冽的怒喝自三楼另一侧雅间响起。 一位面带轻纱的玄衣少女单手扶住栏杆,身姿如飞燕般掠下,稳稳落在大堂中央的紫檀酒桌之上。虽覆面纱,隐约可见的精致眉眼,此刻却盈满怒色。 她反手拔出腰间短刀,刀光如雪练闪过女先生眼前,“倏”的一声钉入梁柱,刀身震颤不已。 那刀身两面,繁复重瓣的永生花图样赫然在目——北越王室的象征! “我最恨的,便是这等搬弄口舌、是非之徒!”少女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她掐住吓傻的女先生脖颈,如丢废纸般甩向人群,“还有你们这些看客,一个都别想跑!” 堂下瞬间大乱,尖叫声、推搡声、杯盘碎裂声交织。 “是北越太女纪星河!”有人失声惊呼,恐慌如瘟疫蔓延。 唯有周麟君所在的雅间稳如磐石。他依旧独坐饮酒,仿佛周遭混乱与他无关。 “陛下!暗卫已就绪,可趁乱撤离!”秦子钰急得额头冒汗。 “走?”周麟君悠闲地把玩着一只小巧玲珑的夜光杯,“她驱散人群是为清场,此刻混入人流才是自寻死路。以静制动,方为上策。” 他闭眼倾听,《相逢行》的曲调犹自绕梁。越舍不下富贵的黄金门白玉堂,在面临危险时便越只能如同卑贱的鼠蚁蚊蝇般逃命。 他是大周天子,岂能如丧家之犬一般逃窜? 人群快要散尽时,周麟君才缓缓睁眼。 堂下,他带来的十二名精锐暗卫已与玄衣少女战在一处。 纪星河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终如冷电般钉在周麟君脸上:“周皇陛下,白水河畔鸿烈关外三千车粮草,打着苍梧商队的旗号,等着我的王叔、平林国主签收。不知这份‘聘礼’,是想买我北越的公主,还是……北越的江山?” 此言一出,如同一根刺扎进还未逃走的几个北越人的心头。 “朕当然无意与北越为敌,更不愿与太女为敌。”周麟君浅浅笑着,丝毫没有阴谋被揭穿的不悦。 “周皇陛下也配与我为敌?”少女嗤笑,玄色水缎衣裙在灯火下流淌着耀目的光,“本太女今日不过是闲来无事,烧了这青雀舫,闹了这小绣湖,你又能奈我何?” 她扬眉,美艳与张狂交织,令人心折更令人胆寒。 “得罪了!”暗卫首领厉喝一声,众护卫散开结成战阵,将她围在中心。 纪星河却反手将短刀归鞘。刀柄上,一枚歪歪扭扭系着的旧红穗轻轻晃动——那是祖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得罪我的下场,你们应该都清楚吧?”她咧嘴露出近乎残忍的微笑,眉目炽烈如焰火,眼神却凛然似风雪,冰冷到极致,眼底骤然有一抹血色闪过——那是煞气引动的模样,“那就用命来检验一下,我这赤月军主是否名副其实!” 话音未落,她身影已动,足尖在倾覆的酒桌上一点,腰肢拧转,右腿如鞭扫出,一名暗卫胸骨碎裂声清晰可闻,倒飞出去撞塌屏风。面对袭来的棍棒,她后空翻避开,落地顺势一滚,踹飞沉重酒桌砸中一人面门,鲜血淋漓,随后借力往右侧梁柱旁一闪,拾起一根长棍,双臂发力,棍影如山砸向地板! “轰隆!” 楼板破开大洞,几名暗卫惊呼着跌入下层船舱。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她仅微微喘息,将长棍扛在肩上,挑起一名昏迷暗卫扔到首领面前,旋即弓起身体,背脊绷出流畅的爆发力线条,如蓄势待发的猎豹。 暗卫首领心头巨震——这绝非大周深宫的娇弱公主,而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赤月军主! 据大周那些与赤月军作战过的士兵们说,赤月军中的每个士兵都杀过不止一个人,浑身是血气和煞气,有人还戴着一副骨刺凸出、倒挂满锈迹斑斑的铁钩的面具,而赤月军主有一把吃人的妖魔刀,一旦她拔刀见血,唤醒了里面寄宿的妖魔,在场没有一个敌人能够活着,所有人都会被这把妖魔刀吃得不剩骨头! 一炷香后,血腥味浓郁得化不开。十二名暗卫尽数倒地,仅剩秦子钰护在周麟君身前。 周麟君优雅地起身,手持酒杯一步步走向回廊,与一手以棍支地一手按住腰间刀柄的纪星河遥遥对视。 她孤身一人,却仿佛身后站着千军万马。背脊挺直如孤峰青松,又似即将刺破苍穹的利剑。 她还没有拔出她的短刀,但她已经准备用最高的礼遇来招待这位大周的新皇。 周麟君忽然发现,他幼年读过的话本里写的并不夸张,或许当年的江宜渡就是如此张扬恣睢,美丽到夺目,血脉里流淌着滚烫的岩浆,如同燃烧一般,她比火焰更灼热,坠落的姿态仿佛一颗被点燃的赤红流星,闪耀过无光的夜幕,即使再不喜欢她的顽劣和骄纵,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美丽和耀眼。 他又想起自己离开冷宫后,在尚书房第一次读《诗》,读到一篇《硕人》。那是一位高挑美丽的女子,是国君的女儿,以国供养的丰硕的姿态容貌,那是平民之家无论如何也富养不出的的气度。 他遥遥地看着纪星河。她与他见过的所有女性都不同,是天生地养、肆意疯长的野蛮血性,是未被驯服的荒原之风。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他心头滋燃又寂灭。 他是北越王的贵客,却是这位太女的仇敌——纪星河从不掩饰她对他的恨意,就像他早就想除掉这位赤月军主,踢开他一统天下之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他们是注定的敌人。 “久仰太女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周麟君微笑,将空杯掷向少女,“敬你一杯。” 酒杯被稳稳接住。 “周皇陛下好意,星河心领。”纪星河把玩着酒杯,声音带着戏谑的冷意,“只是我素来贪心,如今看上了陛下项上人头,不知可否割爱?” 话音未落,她抛下酒杯与长棍,掰下烛台蜡烛,滴蜡固定在桐木碎片上制成火把,轻巧攀柱而上,落回三楼廊间,与周麟君仅隔数丈。 “陛下!”秦子钰拔出靴中匕首,视死如归地挡在周麟君身前。 周麟君心中莫名一躁,仿佛这忠心的护卫反倒碍了他的事。 “我原本只想取周皇陛下性命,不想周皇如此慷慨,连贴身侍卫的命也一同送上。”纪星河一脚踏在廊间栏杆上。 她足蹬金色凉鞋,缀满宝石,白皙足趾裸露在外,与金色纹饰相映,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旖旎。 周麟君移开目光,镇定抬眸:“朕原以为太女是三头六臂的妖魔,今日一见,方知传闻不可尽信。不知是否有幸,请太女共饮一杯?” 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只普通瓷杯。 “这便是周皇的待客之道?”纪星河随手揭下面纱,一张明媚至极的容颜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一刻,昏暗厅堂仿佛被明灯点亮,容光灼灼不可直视。她眉宇间神色变幻,似喜似嗔,最终凝成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方才对决时,她已察觉舫外潜伏的大周暗卫,知道周麟君以身入彀,此刻硬碰硬只会得不偿失。 他也早想杀了她呢,只是碍于两国情面和自身安危,有所克制罢了。 “今日意在品酒,不在赏杯。若太女怪罪,不妨改日再约。”周麟君不疾不徐。 “改日?”纪星河轻笑,将火把掷向秦子钰,被他手忙脚乱接住,“周皇说笑了。星河今日前来,不过是替妹妹静仪公主掌掌眼。” 她抚掌轻笑:“如今看来,陛下天人之姿,临危不乱,乃真英雄也!父王已说服朝臣,婚期就定在三日后,还请陛下早作准备。” 这是她与心腹密谈的计策——倘若刺杀失败,便假意同意和亲,设伏夺取粮草,再将周麟君扣为人质,逼大周归还苍脉州。 周麟君眸光微动,虽在意料之外,但此行主要目的已然达到。他指尖摩挲着瓷杯,杯壁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既然北越王心意已决,朕定不负所托,善待静仪公主。”他按下疑虑,从容应答。 纪星河深深看他一眼,似要将他此刻的镇定刻入脑海:“我……很期待那一日。” 她转身,身影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腰间红穗晃动,正如她心中暗藏的杀机。 周麟君望着窗外夜色,无声默念:“纪星河。” 北越的夜风带着撩拨心弦的凉意,刮得人微微发痒。 他摩挲着袖中母亲的玉珏,眼底闪过锐利光芒——三日后的婚宴,又将是一场新的棋局。而他,早已备好后手。 秦子钰看着陛下神色,低声道:“陛下,婚期仓促,是否需要再做准备?” “不必。”周麟君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好戏,才刚刚开始。”